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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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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天使之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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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1:47: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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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滿生離,據鞍兀兀離腸痛。
  九歡新寵,變作高唐夢。
  揮手孤城,依約青山擁。
  西風送。
  戍樓寒重。
  初品梅花弄。


  好不容易才從連綿不斷的噩夢、美夢、淫夢、悲夢、異夢、時空夢中醒轉過來的汝寧茫然地睜開了雙眼,一時之間似乎搞不太清楚今夕何夕、此地何地的樣子。

  她遲疑地轉動眼珠子,腦袋齒輪依舊卡住無法動彈,唯一的認知是她從未來過這種地方!不過,她倒是曾在電影上、卡通裡看見過啦!不就是一千零一夜裡的某個民宅場景嗎?

  她試著緩緩坐起來,感覺全身既疲憊又酸痛,彷彿剛剛跑完十公里的馬拉松似的。她再次轉頭打量四周的景象,極力想要回憶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還有,最重要的是——她是誰,哦!對了,她是裴汝寧嘛!

  可是……然後呢?

  然後……然後……然後……啊!想起來了!就是她那個混蛋唐朝丈夫想要娶小老婆嘛!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另一個可是……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這裡又是哪裡呢?

  她爬下床——其實床褥是直接鋪在地上的,感覺到有點無力,她試著伸伸腰、甩了甩手臂,省悟到自己終究還是活著的。她徐徐走到窗邊往外一探……只見土耳其式的建築,男人穿著寬大的長衫和裡著厚厚長長的頭巾,女人則是披戴頭套遮住面部。

  我哩咧!她不會莫名其妙的又被轉移了時空,冤冤枉枉的被送到不曉得是土耳其或伊朗或印度的哪一朝、哪一代去了吧?

  不對,天使之翼不在她手中呀!

  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突然,她若有所覺地猛向後轉,恰好瞧見一個女人從一道門簾後走出來,那個女人的面巾是放下來的,所以,她那高鼻藍眼、輪廓分明的五官面容也一目瞭然,一看就知道是洋貨。

  難不成她真的被移轉到外國去了?汝寧正在疑惑間,那個女人卻跑過來對她嘰哩呱啦說了一大堆她有聽沒有懂的話。她兩手一攤,很乾脆的表示不懂,於是,那女人開始比手畫腳。

  好半天之後,她才懂得一點點大概。簡單的說,就是她病了,這一段日子都是那女人在照顧她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也沒事,等她把身體休養好後,那女人就要帶她去某個地方,那個地方或許有人懂得她的語言。

  好吧!反正就算她抗議!那個女人也聽不懂,就乖乖聽話先把身體搞好再說吧!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她除了吃睡之外,就是到附近去探險,結果被她發現了一件很奇妙的事,這兒居然也有突厥人和吐魯蕃人,雖然很少,但這也就表示這兒可能也有漢人的存在。

  可惜她不敢走太遠去找,因為怕迷路,所以只敢每天多走一點,試著想要記住那蜘蛛網似的巷道。

  不久,在她醒來後又過了四、五天左右的某個清晨,那個女人突然替她換上了一件長袍,再套上頭巾,然後帶她出門,在密集的建築物所形成的小巷中鑽來鑽去。每條巷中都有很多分叉,分叉出去又有分叉,陽光在巷中玩著光與影的遊戲,汝寧越來越覺得自己是跑錯一千零一夜的場景了。

  好不容易出了巷子!眼前卻是一楝類似皇宮之類的建築,女人又嘰哩呱啦說了一堆,汝寧聳聳肩,跟著她往皇宮側門走去。不一會兒,那個女人把她交給了另一個衣著較為華麗的女人,而另一個女人繼續把她往裡帶。

  左拐右轉,終於,她們來到一個大房間裡,富麗堂皇的裝潢讓汝寧確定了這兒八成是皇宮沒錯了。那女人把她扔在那兒後,就逕行離去了。她呆呆的站在那裡片刻,直到把整個房間都打量個夠之後,她終於忍不住一把扯掉遮面巾,上前跪坐下去——當然是避開主位上那個華麗的絲質坐墊,「很禮貌的」自己請自己享用葡萄、水蜜桃、櫻桃,吃了個不亦樂乎。

  好不容易,她滿足了,慵懶地伸了個腰,轉了轉頸子……「喀!」一聲,頸子卡住了,就卡在面對那個男人的方向上。她眨了眨眼,慢慢把身子也給轉了過去,而後開始打量那個倚柱抱胸,不曉得偷看她多久的男人。

  老實說,這個男人實在是超優的,三十出頭年紀,頎長英挺的身材、雍容高貴的氣勢、瀟灑俊美的五官,彷彿地中海般蔚藍的眼眸更是迷人得不得了,總而言之,這是個足以打一百分的男人。

  那個男人突然微微一笑,而後說了一句她依然聽不懂的話,可至少她分得出來那是吐魯蕃方言。

  「聽不懂,」汝寧老實說:「我只會說漢語。」

  那個男人微感詫異地愣了一下,而後再出口的便是漢語了。

  「你不是吐魯蕃人?」

  「為什麼我必須是吐魯蕃人?」汝寧反問。

  「當時你穿的是吐魯蕃人的服飾。」那男人以理所當然的口氣說。

  「漢人就不可以穿吐魯蕃人的衣服嗎?」汝寧辯駁道。

  那男人微微一挑濃濃的眉,然後慢慢走過來,在那張華麗的絲墊上坐下。

  「唔……你說的也沒錯。」

  汝寧也不客氣,又拿了一顆櫻桃扔進嘴裡。

  「我能不能請問一下,這裡究竟是哪裡?」

  「疏勒國。」那男人也學她扔了一顆櫻桃進嘴裡。

  汝寧恍然大悟,「原來是疏勒啊!」繼而愕然的問:「可是我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她不是在南疆北部嗎?怎麼跑到西部來了?

  「你家在哪裡?」

  「交河。」

  「原來如此。」那男人挑了一顆水蜜桃啃著。「我有事到阿勒泰,回程上在野林裡發現你和另外兩個女人,你是病得半死,而那兩個女人卻已死透了。回來後,我就把你交給皇宮總管,讓她找人照顧你,之後我差不多已經忘了你了,總管卻來告訴我說你已經痊癒了。」

  「忘了?」汝寧喃喃道:「老天!我才忘了該問一下我到底病了多久了?我是說,我離開伊州時是五月底,那現在是……」

  「八月十八日。」

  哇歎!整整三個多月耶!她怎麼那麼會睡?

  汝寧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而後對那男人露出感激的笑容。

  「謝謝你,是你救了我。」

  那男人聳聳肩。「是皇王宮裡需要很多侍女來做事。」

  咦?這人很吊喔!「你是……」

  「卡達,疏勒王。」

  汝寧愣了愣。「疏勒王?你就是疏勒王?」

  卡達傲然地頷首。「沒錯。」

  難怪那麼拽!汝寧皺皺眉、眨眨眼,「哦!」而後若無其事地也撿了一粒水蜜桃啃起來,卡達反倒傻住了。

  「哦?就這樣?」

  「要不然要我怎麼樣?」汝寧含糊不清地說:「下跪?磕頭?膜拜?親你的腳丫子?」

  卡達蹙眉。「應該是要那樣子,可是……」

  汝寧嗤之以鼻。「真俗!」

  「俗,」卡達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你說我俗?」

  「不是嗎?斤斤計較於這種表面上的俗禮,這不叫俗叫什麼?」汝寧兀自品嚐得津津有味。「做個朋友平起平坐不好嗎?」

  「朋友?」卡達凝視她半晌。「你不覺得我的身份很高貴嗎,」

  汝寧聳聳肩。「算是吧!」

  「算是吧?」卡達喃喃道:「那……你不覺得我很出色嗎?」

  汝寧忍不住失笑。「你很臭屁耶!」

  「臭屁?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很自傲啦!」

  「我沒有自傲的資格嗎?」卡達辯駁著。

  汝寧撤了撤嘴,點點頭。「應該是有吧!」

  「那……」卡達深深地凝視著她,「你沒有想過要入我的後宮,我保證會很寵你的。」他非常認真地說。

  「嗄?」吃了一半的水蜜桃滾了下去。「你說什麼?」她聽錯了吧。

  「我喜歡你。」卡達的語氣更認真了。「也許一開始我是想讓你在宮裡擔任打掃侍女的工作,你知道,當時你的模樣實在很慘……很……呃……難看。可是剛剛我看著你在那兒毫不拘束地吃著水果,神態是如此的自然奔放,我才發現你有種很特殊的氣質,是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人身上看見過的。你……非常獨特、非常吸引人,我想我是迷上你了。」

  劉季寒怎麼就不會這麼迷她啊?

  汝寧傻傻地看著他片刻。

  「可是……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懷孕了?」

  「我知道。」

  「你知道?!」汝寧幾乎要尖叫了。「你不在乎?」

  「我已經有世子了。」

  「嗄?」

  「我已經有正統的世子了,所以,多幾個其他的兒子也是無所謂的。」

  也就是說,只要汝寧生下來的孩子不會有機會繼承王位就不要緊。

  汝寧又愣了好半晌。

  「拜託!那我老公呢?」

  「老公?」

  汝寧哀歎了一聲。「丈夫啦!丈夫啦!」

  「他死了!」卡達不假思索地說。

  「嗄?」汝寧頓時目瞪口呆。「他死了?」怎麼有麻煩的是她,可她沒死,反倒是他先死了?

  「沒錯。」卡達同情地瞄了她一眼。「根據我的判斷,你是在商隊裡遭遇打劫的,在那種情況下,通常是男人被殺,女人和貨物被劫走,那兩個被輪暴而死的女屍也很符合我的推論,你則是病得奄奄一息,所以才被扔在那兒。我想!你應該是隨同你夫婿出門的吧?所以,他一定也被殺死了!」

  汝寧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這人腦筋不錯,可惜還是比不上柯南。

  「我想,你的親人大概也會認為你死了吧!想想你當時病得那麼嚴重,以常理而言,你應該無法承受那種波折才對,所以,你能挨到這裡我已經夠驚訝的了,如今竟然還能夠完全痊癒,甚至連孩子都保住了,簡直可以說是奇跡了!」

  認為她死了嗎?也許……那樣正好吧?汝寧暗忖。

  「如何?」卡達又問:「你的夫婿已死,我也願意照顧你的孩子,那你呢?你願意讓我照顧你嗎?」

  汝寧懶懶地瞟他一眼。「我又不愛你!」

  「我喜歡你就夠了。」卡達說:「何況,時間久了之後,你也會慢慢愛上我的。」

  汝寧猛一翻白眼。「臭屁!」

  卡達雙眉一揚。「我有這個資格。」

  「誰理你!」這個人頭殼壞去啦?

  「是你剛剛說過我有資格的,不是嗎?」卡達抗議道。

  「我收回!」起手無回大丈夫,起手有回小女子!

  卡達注視著她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漢人說,救命之恩……」

  「STOP!」汝寧舉起手作阻止狀。「漢……」

  「STOP?」

  「停止!」汝寧不耐煩地翻譯。「漢人也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以,就算我耍賴不報恩,你也沒轍,因為我是女人嘛!」其實,就算他不救她,她也應該不會死才對,否則就不會出現那封信了。所以,算他……嘿嘿!雞婆,或者說是犯賤也行啦!

  卡達呆了呆,隨即爆笑出來。「沒錯,你真的是一個很獨特的女人,所做的事和所說的話,沒一樣是我想像得出來的,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汝寧突然瞇起了雙眼。「你不會是想……用強的吧?」

  「不會!」卡達亳不思索地回道:「對別的女人或許會,對你……」他搖頭。「絕對不會,否則我就不會問你,直接把你納入後宮就行了。」

  汝寧吁了一口氣。「那你會送我回去嗎?」

  卡達皺眉。「你想回去了?」

  「當然……」汝寧倏地頓住,隨即改口道:「不想!」

  卡達瞭解地點點頭。「沒錯,你夫婿都死了,親人也以為你死了,你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汝寧若有所思地凝視他片刻。

  「這樣吧!我和你交換條件如何?」

  卡達笑了。「說說看。」這還是頭一回有人膽敢和他「交換條件」呢!可她就是這點迷人,她既不是故作姿態,也不是驕傲看不起人,而是很自然的以平等的態度對待自己和任何人。

  「我給你……」汝寧沉吟著。「兩年半的時間,在這期間內,你不能勉強我、逼迫我,屆時,如果你能讓我愛上你的話,我自然會主動進入你的後宮,可若是不能……」

  「如何?」

  「你要放我自由離開。」其實,就算他不放她離開也無所謂,她自己也能「離開」。

  卡達略一沉思。

  「唔!還算公平,那你的條件是?」

  「你要先幫我拿回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我放在婆家的一樣東西,」汝寧神情嚴肅,語氣更是凝重。「而且你要帶我親自去拿。」那種不應該出現在「現代」的東西,最好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瞧見比較好,否則真不曉得該如何解釋哩!

  「為什麼一定要你自己去拿?」

  汝寧受不了的翻個白眼。「廢話,因為那是我的條件!」

  卡達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你實在很有趣。」

  「謝謝誇獎。如何,你的答案?」

  「成交!」卡達毅然決然的道:「我們九月就動身……」

  「等等、等等,為什麼不能立刻動身?」開玩笑,拖得越久,越有可能被那個佔據她那一半床鋪的人發現那個東西,到時候可就不好玩了!

  卡達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姑娘,只有瘋子才會在南疆的七月天裡趕路,就算是趁夜,也是不得已才會那麼做的呀!」

  啊!對喔!差點忘了西域的氣溫在夏季裡,特別是七月中時高得嚇死人,大概足以煮熟一個小女人和她肚子裡的胎兒了吧……呃!也許裡面還不太熟,但可能外皮都燒焦了!

  汝寧無可奈何地噘了噘嘴。「好吧!九月就九月。」只好碰碰運氣了,希望那個小女生只顧忙著享受她丈夫的憐惜呵護!千萬不要太勤於整理臥室,特別是床底下。無論如何,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沒有天使之翼!否則她就回不去了。

  沒錯,她決定放棄那個唐朝丈夫了!起初她還認為劉季寒只不過是唾棄裴家大小姐而已,卻沒想到,原來他早已有個論及婚嫁的意中人,那她還有什麼鬼希望?

  或許他對她的態度的確有所改變了,但那也可以解釋為劉季寒本來就不是個惡質男人,所以,他只不過是終於想通了而已,想通了既然她只是個無辜的裴家子孫,怎麼樣也沒道理將憤怒發洩在她的身上吧!

  好吧!既然劉季寒喜歡的是那個溫柔小女生,既然她才是不受歡迎的第三者,她自動退出應該是上上之策吧?至於這個孩子,就當作是贍養費羅!

  瞧!她是多麼的通情達理呀……

  該死!達理個屁呀!其實她好想大哭一場!想把那個男人給閹了!想叫人去把那個小女生給輪暴了!但是……理智告訴她,只有她退讓才能皆大歡喜……去!她會歡喜才叫有鬼呢!哦!老天,有時她真恨自己這麼理智!

  ☆☆☆

  疏勒位於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一塊水源豐富的綠洲上,又是塔里木盆地南北兩條絲路的匯合點,因而成為南疆西部最鼎盛繁榮的小國。

  濃郁的阿拉伯風情、高鼻藍眼的人種和複雜的風俗背景是疏勒的特點,譬如疏勒人是古代撒迦人的後育,說的是東伊朗語,文字源於印度,建築是土耳其式的,主要宗教卻是小乘佛教。

  在西域,安西都護府是朝廷統治西域各國的根據地,其中包括焉耆、龜茲、疏勒、于闐、都善和莎車等,也就是說,那位高高在上的疏勒王卡達也是有俯首聽命的對象的。

  不過憑良心說,卡達對汝寧還真是不錯,知道汝寧怕熱,便命人遠從音蘇蓋提冰川掘取來冰塊好提供她一個冰涼舒爽的環境;知道她愛熱鬧,喜歡新奇事物,又難忍室外日毒燠熱,便索性命令巴扎的攤販和商家們輪流進皇宮裡來讓她解悶。

  在卡達盡心盡力的照拂下,大病過後的汝寧反倒更健康豐盈了。有時候,她都會很過意不去的希望自己能愛上他也是不錯的,可她又很明白那是不太可能的,至少,當她的心仍被某人死死地霸佔住的時候是不可能的。

  那個她為他而來,也將為他而離去的某人,每每在她想到他時,她依舊會心痛、會苦澀、會無奈,所以,她不願意去想到他,卻又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思念他,而這是一種痛苦的折磨,痛苦得連卡達都發現了。

  卡達悄悄地來到她身邊,澄藍雙眸仔細的審視她望著窗外,卻視若無睹的眼神。

  「又在想你逝去的夫婿了?」

  「好像是吧!」汝寧漫不經心地回道。

  對卡達,她從不隱瞞自己的想法,因為他對她有恩,卻也對她有所企圖,而且是非常不良的企圖。開玩笑,居然想要她作妾?而且是十幾個妾待中的一個!

  我哩咧,他自己為什麼不去作龜公?

  「你要去拿的東西……和他有關嗎?」

  「那倒不是,那是我從娘家帶來的。」

  「哦!那麼……」卡達慢條斯理地說:「如果把那個東西拿回來,你就和他完全沒關係了吧?」

  汝寧轉過臉來,笑了。「為什麼這麼說呢?無論如何……」她撫著自己的小腹。「只要有他的存在,我們之間的聯繫是永遠也切不斷的。」

  卡達皺眉望著她隆起的小腹猶豫半晌。

  「旅途不短,你真的要去嗎?」

  「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瞭解,何況我也懂得一點醫術。」汝寧笑著捏捏自己健康紅潤的腮幫子。「瞧瞧我為自己調配的補藥功效有多大啊!再過些日子,恐怕你就會改變主意,對我這只超級大肥豬不再有任何興趣了!」

  聞言,卡達也笑了。

  「好吧!那就我叫人開始準備了,等九月的第一場雨下過,我們就啟程。先去幫你拿回東西,再到天山、阿勒泰去,沒問題吧?」

  汝寧聞言猛點頭。

  「當然沒問題!」

  ☆☆☆

  而劉季寒呢?在這三個月當中!他又混到哪兒去了呢?

  在美麗嫻靜的秋霞小姐溫柔體貼的伺候下,愉快的度過炎炎夏日嗎?

  「季寒哥,這是冰鎮雪蓮湯,」官秋霞放下玉盅。「很開胃,又補身,你盡量多喝點,你看起來瘦好多了呢!」

  劉季寒勉強扯了一下唇角。「謝謝。」

  看他只稱謝卻不動手,官秋霞悄悄地對爹爹使了個眼色,官則勳忙擺著手催促道:「來,賢侄,快動手啊!霞兒熬了很久呢!」

  劉季寒這才暗歎著端起盅來輕舀一匙入口,官則勳滿意地拂鬚微笑。

  「如何,入口吧?不是我自誇,霞兒那一手廚藝可是無人能及的,娶了她可有福氣了,而且!她又是如此的溫柔體貼,若是……」

  眼看爹爹又開始舊事重提,惹得劉季寒眉頭直皺,官秋霞不由得暗暗擔憂不已。

  「爹呀!您別再說了啦!哪有人這樣自誇的?何況季寒哥現在心情不好,您說這些……」

  「就是因為他心情不好才得說呀!男人身邊沒有女人伺候著是不行的!」官則勳正色道:「所以,我才想勸他趕緊把你娶過門,好讓你能光明正大地照料他的身子。瞧瞧就這麼三個月而已,他已經憔悴成這個樣子了!」

  最主要的是要趁這時候快快讓劉季寒把官秋霞給娶了回去,否則,若是等那位正室大夫人回來再提,這事兒可能就會像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啦!

  官秋霞貝齒輕咬,遲疑了一下後才猶豫著說:「季寒哥,爹說的也沒錯,你瞧瞧你,臉色真的很難看呀!秋霞想……想替姊姊伺候季寒哥。你放心,姊姊回來若是不開心,秋霞……」

  「對不起,」劉季寒突然打岔道:「汝寧沒回來,我……」他放下玉盅。「我沒那心情。」

  官則勳聞言,不禁收起了輕鬆的態度,「可是賢侄,霞兒……」他壓低了嗓音。「霞兒都二十有五了,她等得還不夠久嗎?雖然你們沒有定過親,但是,你應該知道她是在等你,才會推掉那麼多門親事的吧?」

  「爹呀!您……」沒想到爹爹把這種事都給說了出來,官秋霞窘得臉都紅了。「您怎麼……不要再說了!」

  官則勳沒理會她。

  「我說了,皇上賜婚的事不怪你,可是這會兒霞兒都願意委屈了,你卻還要她再等下去,這就有點過分了吧?」

  劉季寒為難的視線在官秋霞臉上繞了一圈,而後再回到官則勳的臉上。

  「其實,三個月前侄兒就曾經說過,侄兒實在不好委屈秋霞妹妹,侄兒認為還是請秋霞妹妹另覓……」

  「不、不!季寒哥,我可以等、我可以等!」眼看著劉季寒似乎又要當面拒絕這樁婚事了,官秋霞忙搶著說:「等到找著姊姊了,等到姊姊答應了,季寒哥再接我進門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官則勳立刻大加反對。「男人家娶妻娶妾,女人家哪有置喙的餘地?只要賢侄意欲如此,她哪有反對的資格?要是她敢多加議論或無理取鬧,便是多言善妒,賢侄大可休了她,擔保皇上也無話可講!」

  「爹呀!您到底在說些什麼呀?怎麼可以……」

  「無論如何,我的意思是,霞兒等得夠久了,最好就是這兩天……」

  「世伯,那是不可能的!」劉季寒突然打岔道:「您也知道侄兒這三個月來不只忙著找汝寧,還有其他重要的事要辦,根本沒有辦法分心做其他的事了!要是朝廷知道我在這種時候娶妾,恐怕也要判我一個怠忽職守的罪名了!」

  官則勳一聽,不由得大皺其眉。劉季寒說得也沒錯,朝廷交辦事項,做臣子的卻只顧娶小老婆享樂,這罪名是可大可小,要是有多事人亂嚼舌根!降職是小事,丟官都有可能呢!

  「賢侄是指咄陸的事嗎?朝廷究竟是如何表示的?」

  劉季寒未語先歎。「皇上年底將赴泰山封禪,漠北薛延陀族的真珠可汗之子大度沒有集結兵力的跡象,似乎是想乘機作亂,如果猜測無誤的話,他們可能是要對李思摩部發動攻擊。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要我調查清楚後再上報,免得兩邊同時掀起戰端,朝廷會疲於奔命。」

  官則勳點點頭。「所以你才要親自去調查?」

  劉季寒默認。

  「可是這種事你應該是派親信屬下去調查就好,根本毋需親自出馬吧?」官則勳不以為然地說。

  劉季寒無語!倒是官秋霞幫他說話了。

  「季寒哥是想順便找姊姊,對吧?」

  劉季寒微微頷首,官則勳無奈地搖頭。

  「如今調查得如何了?」

  「很麻煩。」劉季寒一語斷定。「咄陸作了幾次案子之後,因為我追緝得很緊,所以,他便改弦易轍,不再作案了。他一方面仍然企圖統一突厥兩部,一方面鼓動焉耆王栗婆准的堂兄弟薛婆阿那支反叛朝廷,還有龜茲王蘇伐疊,他抱持著觀望的態度,雖然沒有同意,可也沒有拒絕。疏勒王卡達卻是一口就回絕了,而且說得相當不客氣,惹得咄陸很不愉快,當場就放言不會輕易饒過疏勒王。」

  「果然是很麻煩,」官則勳喃喃道:「如此一來,已經不只是突厥部的問題了,即便是那些歸順的藩王都可能成為禍患。更糟糕的是,要是哪天他們心血來潮一同聯手的話,那……」

  他突然噤聲,而後與劉季寒面面相覦,良久後,他才又問:「你上報朝廷了嗎?」

  「上報了。」

  「朝廷如何回應?」

  「尚未有任何指示。」

  「那就只有等羅?」

  「是的。」

  官則勳突然瞄了官秋霞一眼。

  「那霞兒的事不就可趁此機會……」

  劉季寒驟然跳了起來。

  「對不起,侄兒還有事,先告辭了!」

  「且慢、且慢!」官則勳也跟著跳起來。「不是說要等朝廷的回應嗎?怎麼……」

  「侄兒接到消息,據說以富裕出名的疏勒王,每年秋季都會到天山沿途購買珍貴藥材,接著再繼續北上到阿勒泰挑選名貴寶石。而這一回,很可能就會在半途撞上咄陸的報復,劫財又劫命,下一任疏勒王可能就不敢不聽他的了,算是一舉兩得。所以,侄兒必須盡快趕去看看,以免太遲造成遺憾。」

  說得有理,也的確很緊急,所以,官則勳只得暫時放人了,只在劉季寒臨去前又問了一句,「你那媳婦兒——」

  劉季寒的臉頰頓時痛苦地抽搐不已。

  「我只查到當時她病得很重,未免被她拖累,咄陸便將她丟棄在某座野林內等死。」

  官則勳的眉宇倏地皺起。「那她會不會已經……」

  劉季寒驀地咬緊了牙關,「我說過,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屍,否則我絕不會放棄的!」語畢,他飛身上馬就待離去。

  官則勳卻又一把拉住了韁繩。

  「賢侄,你可曾考慮過,那……那山林內野獸繁多,若你那媳婦兒是被……」

  劉季寒突然用力地扯開官則勳的手,神情極端不悅。

  「即使她是被野獸啃食了,我也要剖開那野獸的肚子找出她的屍首!」

  「可是……」官則勳頓住,而後驚呼,「難不成你想剖開整座山上所有野獸的肚子?」

  「如果有必要……」劉季寒策韁前奔,只留下兩個毅然的字眼飄蕩在飛揚的風沙中。「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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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物換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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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憶得枕鴛衾鳳。
  今宵管半壁兒沒用。
  觸目淒涼千萬種,
  見滴流流的紅葉,
  淅零零的微雨,
  率剌剌的西風。


  一條條乾涸的河床絕望地仰望著無情的陽光歎息,一叢叢枯竭的荒草掙扎在礫石荒灘之中,駱駝刺在風沙裡瑟瑟地啜泣著,聲嘶力竭的驢聲和清脆單調的駝鈴聲,伴隨著長長的隊伍踏在猶如一大片汪洋的龜裂上,毀滅的恐懼在心中顫抖。

  驀地,在浩瀚無垠的枯燥單調中,一片小小的青翠再次點燃了生機,宛如蒼茫大地中的一顆珍珠,流水潺潺的清冷是它生命的源泉,粼粼的波光是它生命的象徵,儘管滄海桑田、物換星移,歲月改變了一切,生命卻始終是存在的。

  汝寧跪在水邊,擰著手巾拭著臉、拭著頸子、拭著手臂,卻拭不去滿身的燥熱。她瞥了一下灼眼的烈日,隨即躲到樹下無聲地呻吟兼歎息。

  「天哪!西域的秋老虎還真不是普通的兇猛耶!」她嘟囔著。

  卡達讓部下把馬匹拉到水邊喝水,自己則蹲到她前面關心地審視著她。

  「還支持得住嗎?」

  「我為什麼不能騎馬?」汝寧不滿地咕噥。「馬車裡有多悶你知道嗎?」

  「明知故問。」卡達淡淡一笑。「撒嬌也沒用。」

  汝寧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誰撒嬌了?你嗎?」跟著歎了一口氣。「說說罷了,誰教你當真呀!」

  卡達無奈地搖頭。「是你自己硬要走這條路才會這麼辛苦,若是沿天山到交河去,就沒有這麼酷熱了。」

  「人家想看看樓蘭、米蘭和尼雅古城嘛!」汝寧低聲咕噥。「這時候應該還沒有被盜取破壞得那麼嚴重吧?唉!真可惜,照相機不在身邊。」

  「那都是廢墟,有什麼好看的?」卡達不可思議地瞪著她。「還有,你在說什麼照相機?那又是什麼?」

  汝寧故意當作沒聽到他的問話,「什麼時候才有城鎮啊?」她刻意眺向遠方顧左右而言他。

  卡達不由得歎了一口氣,繼而體貼地說:「明天就到且未國了,到時候我們多休息兩天再動身,可以吧?」

  汝寧無可無不可地聳聳肩,隨即啊了一聲。

  「對了,差點忘了問你了,你會武功嗎?」

  卡達微感詫異地挑挑眉。「會又如何?」

  汝寧沒有回答他,兀自忙著問第二個更重要的問題。

  「那輕功呢?」

  卡達皺眉。「沒問題,可是你到底……」

  「點穴?」

  「也行,但是你……」

  「噯、噯!別問、別問!」汝寧揮著手,活像在趕蒼蠅似的。「到時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她的計畫是先在交河城找個地方落腳,接著!只要探得劉季寒不在府裡的時候,就可以讓卡達拎著她神不知鬼不覺地飛進府裡拿東西了。若是碰上人,譬如劉季寒那個溫柔的如夫人,一指點出去就可以定江山啦!

  瞧!多麼偉大的計畫,肯定沒問題的啦!

  只要他們還沒有發現那個東西!

  ☆☆☆

  「他們往且未那邊去了?」

  劉季寒不敢置信地高吼。

  「為什麼往那邊?卡達以往不都是沿著天山過來的嗎?」

  「你問我沒用,那不是我決定的呀!」喬守卿無奈地道:「而且,我最好先警告你,聽說咄陸的大兒子已經領著一群人往若羌去了,他甚至還請了兩位中原武林道上的高手同行,我正想帶人追過去呢!」

  「該死!我去,你留守,叫倪平去盯著咄陸!真是該死!」

  丟下忿忿的詛咒,劉季寒轉身如飛而去了。

  ☆☆☆

  如果她可以未卜先知,知道去看個古城居然會看出一票強盜來,她就絕對絕對不會吵著說要看看那撈什子古城,而且,若是有人說要看,她肯定會先海扁他一頓再說,但問題是……她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所以,她現在只能和侍女躲在馬車裡,恐慌地從簾布縫裡偷靦著圍繞在馬車四周那兩票人馬又叫又吼地廝殺,心裡實在很希望那只是小學男生最愛的那種騎馬打仗玩玩而已!

  可惜不是,而且不但不是,甚至她還發現一件很不幸和一件很不妙的事,不幸的是,卡達這邊的人馬明顯的少很多;不妙的是,幾乎沒有多久,卡達的部下不是受傷倒地不起,就是乾腿膈屁了事,不到一會兒就只剩下卡達和三個部下竭力抵抗一大隊人馬的圍攻,眼看著卡達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汝寧咬咬牙和待女相覷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一塊兒抽出腰間的匕首,同時決定衝出去跟他們拚了!反正卡達若是完蛋,落在那群強盜手裡,她也肯定不會太好過。可就在她掀開布簾準備衝下馬車之際,侍女卻又突然一把抓住她。

  「你看!」

  她聽不懂,可是她看得懂待女的手勢,她忙順著侍女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遠處另有一對人馬飄過來了。她極盡目力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一邊的人,卻更驚訝地發現有一條彷若大鵬鳥般的身影遠遠領先在前頭,如鷹翔般地飛掠而來,僅只兩個起落便來到卡達身邊,而且一抬手就掃飛了三個敵手,及時救回卡達的一條老命。

  原先兩個束手在一邊悠閒觀戰,狀似漢人的傢伙驚訝地咦了一聲,而後互視一眼,便下場加入戰局。

  瞬間情勢大變,幫手全都趕到了,即使不多,但身手不錯!經驗更是豐富,與卡達等人並肩抵抗對方一票人馬,而且似乎是游刃有餘的樣子。而另一邊雖是一人空手雙掌獨對三個高手外加三件歹毒的兵器,卻也不見情勢吃緊。

  然而,最令汝寧張口結舌的是……是那個人……那個人……她見不得啊!

  布簾惶然地落下,侍女愣了愣,卻只見汝寧驚慌失措地喃喃道:「完蛋了!這下子真的Gameover了!怎麼會是他呢?怎麼會是他呢?天哪!還是讓我死了吧!不、不,不能死!孩子還沒生出來呢!怎能叫他陪我一起死呢?那……躲,對,我得躲起來才行……」她慌慌張張地往後縮了縮,順便瞧了一眼小小的馬車空間。「該死!我能躲到哪兒去呢?」

  她在那兒嘰哩咕嚕的碎碎念著,侍女也聽不懂,只擔心外頭的情況,便又掀起布簾來往外瞧。過了片刻後,汝寧才發現,頓時驚叫一聲便衝上前要拉下布簾,可好死不死的就在那一剎那間,劉季寒正好旋過身來把雙眼那麼不經心地往這兒瞄了那麼一下下,旋即整個人便僵住了!

  那真的是電光石火般的一剎那,劉季寒實在是找錯時間傻住了,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和一把銳利的短劍,還有一條白骨鞭便乘機同時從他的左右殺過來。

  汝寧尖叫一聲「小心!」,他才及時回神閃身躲避,卻只來得及避開那把大刀和白骨鞭,短劍則正正刺進他左肩窩裡,還穿透過去,差那麼一絲絲就險些刺中要害了。可就在那短劍插進內裡的那一刻,劉季寒同時也一掌解決了那個卑鄙的傢伙為自己報了仇。

  汝寧的一顆心立時揪成一團,並忘情地跳下馬車衝到打鬥圈旁。

  「子秋,你……你傷得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劉季寒右手揮出兩掌擊退剩下的兩個敵手,左手則垂在身邊沒動。

  「汝寧,你……你沒死?」

  「別管我有沒有死了,」汝寧不耐煩地說:「拜託快點告訴我你要不要緊啦!」

  「我不要緊!」劉季寒迅速回道,右手則更快速地揮出一掌又一掌擋回企圖攻擊汝寧的大刀。「汝寧,危險,回馬車上去,快!」

  「可是……」

  「快去,不要讓我分心!」

  汝寧猛一咬牙,隨即聽話的轉身跑回馬車上去,卻仍然掀著布簾密切注意著兩方交手的情況。

  明顯的可以看出劉季寒受傷之後攻擊力大打折扣,因為他使起左手來似乎不那麼靈活了。可即使如此,他仍是靠自己的力量單獨解決了剩下的那兩個對手,雖然多花了一些時間。

  好一陣子之後,打鬥終於完全結束了,劉季寒吩咐部下處理受傷和投降的敵方,然後朝向他走來的卡達點點頭。

  「沒受傷吧?」

  卡達搖頭。「大恩不敢言謝,將來若是有需要卡達……」

  「不必,這是我的職責。」

  卡達微微一愣。

  「職責?尊駕是?」

  劉季寒還未來得及答話,旁邊就有一人跑來插嘴報告。

  「大將軍,死者可就地掩埋,但重傷者能否借用疏勒王爺的馬車?」

  不待劉季寒回答,卡達便忙著說:「沒問題,那是應該的,除了第一輛之外,其餘的駱駝馬車請儘管使用無妨。」

  那人匆匆施個禮後又離去了,卡達則好奇地望定劉季寒。

  「貴屬下稱呼閣下是大將軍,不知……」

  「安西都護府,劉季寒忝掌安西都護府。」

  卡達的雙眸驀地睜大。「難道是安西都護府的大都護鎮武大將軍?」

  劉季寒點頭,隨即告罪一聲,便轉身朝馬車大步走去。

  卡達愣了愣,立刻跟了上去;卻見汝寧跪在馬車邊關心地一把拉住劉季寒的左手直咕囔,「怎麼辦?,還在流血耶!要是血流光了怎麼辦?你以為喝兩口水就可以補回來了嗎?還不快點上來讓我瞧瞧!」

  「不用了,」劉季寒說著,在自己的左肩上點了兩下,血流便止住了。「這樣就可以了。」

  汝寧不覺滿臉佩服地連連讚歎道:「厲害,真是超厲害的,這一招要是用在二十世紀,肯定削翻了!」

  劉季寒蹙眉,可什麼都還沒說,汝寧又瞪著那支短劍抱怨道:「不能拔下來嗎?也許你自己覺得插著一把短劍在身上晃好像很威風勇敢的樣子,或者多插幾把你會更爽,可是對我來講,那樣看著實在很……很……」

  劉季寒側首瞄了一下,隨即亳不在意地右手一抬就自行拔出短劍了,還好沒有那種誇張的血注噴出來,否則汝寧非當場嚇暈不可。

  可即使沒有昏厥倒地,汝寧也倒抽了一口寒氣,而後大叫,「你……你幹什麼呀?!也不通知人家一聲,你想嚇死人家嗎?」

  劉季寒滿臉陰鬱地盯住她。

  「你才是想嚇死人吧?」

  「呃……」經他一提醒,汝寧立刻很不情願地想起自己幹的「好事」,不覺窒了窒,繼而忙岔開話題。「你還是上來讓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吧!」

  劉季寒身子沒有動,卻伸出手去撫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孩子……還好吧?」

  汝寧拍拍他的手。「活蹦亂跳,好得很哪!」

  「最重要的是你……」劉季寒深深地凝住她。「你看起來臉色很不錯,應該也很好吧?」

  汝寧聳聳肩。「只要不太挑剔,馬馬虎虎還過得去啦!」

  劉季寒頷首。「是卡達王爺要送你回家了嗎?」

  「啊?回家啊……」汝寧瞥了卡達一眼,又瞟了劉季寒一下,隨即低低的垂下頭去。「我是想回去拿個東西,然後……然後……」

  劉季寒歎了口氣。「汝寧,無論你怎麼想,打算怎麼做,請你別忘了你是我劉季寒名正言順的妻子,你不能老是這樣一走了之呀!」

  他倆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在卡達眼裡看起來是如此),一旁的卡達臉色早已經比地上的土沙還要土了,而後又淬然聽見劉季寒居然說汝寧是他的妻子,卡達立時失口驚呼,「她是你的妻子?」

  劉季寒這才轉過頭來感激地對他點了點頭。「想來是王爺救了拙荊吧,季寒感激不盡,如果……」

  「等等、等等!她真的是你的妻子?」卡達還是不敢相信。「可是……可是她說她的丈夫已經……」

  「stop!」汝寧突然低吼一聲。「拜託!卡達,那都是你在說的,我可一次都沒說過喲!」

  又是Stop!卡達一聽,頓時傻住了。沒錯,都是他在說的,但是……但是她都沒有否認啊!

  「不過這樣正好,」汝寧來回看著兩個男人。「卡達救了我,子秋又救了卡達,剛好打平,免得我老是記掛著欠卡達一條命,沒事就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劉季寒皺了皺眉。

  「不過,王爺最好還是小心點兒,不能鬆懈下來,我相信一次失敗並不會促使咄陸就此放棄,反而會更積極地妄想奪取王爺的命,因為……」他回頭看了一下適才拿短劍刺傷他,卻反被奪命的屍體。「那是咄陸的長子,新仇加上舊恨,他更有理由劫殺王爺了。」

  聞言,汝寧和卡達不約而同地驚叫出來。

  「耶?不是強盜?」

  「咦?是咄陸?」

  劉季寒神情凝重地點點頭,這時,他的部下又來報告了。

  「大將軍,一切都處理好了,就剩下咄陸兒子的屍體。」

  劉季寒手一揮。「埋了他,之後就啟程!」

  「要啟程了?」汝寧又盯住劉季寒的傷處。「子秋,上來讓我替你包紮傷口,否則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走!」

  劉季寒無奈地搖搖頭,可最後還是乖乖地爬上馬車去,脫下上身的衣物露出傷口。侍女則在備好傷藥後,就很識相的爬下車去,還細心地放下布簾。

  汝寧熟稔地動手清理傷口,可無論她如何撥弄,劉季寒卻一逕的動也不動、吭也不吭,只是專注地深深凝視著她。

  「必須縫幾針,前後都要。」汝寧小聲地說。

  「儘管動手吧!」劉季寒漫不經心地回道。「你真的打算離開我嗎,」

  抓著針的手若有似無地抖了一下。「我是打劫被人抓走的。」雖然只是整個故事中間的一小段而已,可也不算謊話吧?

  「那你為什麼不回來?」

  汝寧的雙眼緊盯在整齊的傷口上,小心翼翼地戳下第一針。

  「我病了,之後當我清醒過來時,差不多已經過了半個多月,沒有人會在西域的七月天裡趕路吧?所以就拖延下來了。」這也是事實,只是少了一半。

  「是嗎?」

  之後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沒再說話,直到汝寧轉到劉季寒身後去處理他背後的傷口時,他突然又開口了。

  「你反對我娶秋霞作妾嗎?」

  感覺到身後的小手停了一下,可很快又接著動作了。

  「不,我不反對。」說謊!我知道你早在娶我之前就打算娶她了,所以,讓她作妾已經是很委屈她了,「我有什麼理由反對呢?」違心之論!「放心,既然娶了她就好好疼她吧!」放心個屁啦!竟然說這種話,她自己都快吐出來了!

  背後下針似乎此前面下針要用力得多,當然也痛得多了,特別是她在說話的時候,可劉季寒卻反而覺得有點好笑,「我……」他慢吞吞地說:「沒有娶她。」

  身後的小手又停了。「可是你有足夠的時間娶她了呀!」

  「我沒有,」劉季寒立刻否認。「我忙著找你,也忙著公事,沒有時間考慮到其他的事。」

  「可是……她比我重要……」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她是你青梅竹馬的愛侶,我卻是你仇人的後代;她是你本來想娶的對象,我卻是被硬塞給你的,難道這兩個理由還不夠嗎?」汝寧理所當然地說。

  「青梅竹馬嗎?」劉季寒沉吟著。「應該算是了,而且,我也沒有料到她竟然婉拒了那麼多世家子弟的提親,一心一意只認定我,所以,我本來也是想在交城安定下來後,就向官家提親的,可是……」

  「回大將軍,一切準備妥當。」馬車外一聲回報,驟然打斷兩人的交談。

  劉季寒皺皺眉,隨即回應道:「好,準備出發!」

  讓汝寧為他紮好了繃帶後,他便下馬車去了,臨放下布簾前,他又深深地注視了她一眼。

  「汝寧,回家後再好好談談,好嗎?」

  汝寧遲疑了一下,而後才點頭應允。劉季寒放下布簾,不一會兒,換侍女爬了回來,接著車隊就開始前行了。

  真糟糕,情況似乎比她想像中稍微複雜了一點點……不過,還是沒關係,這麼點小問題是難不倒她這聰明的小女子的,其實,這樣還比較方便她拿回自己的東西呢!

  反正他大概也只是想對她「曉以大義」一番,讓她明白要他放棄一個多情多意的女孩子是多麼沒良心的事,特別是那個女的又長得那麼美、那麼溫柔,那就更殘忍啦!如果她能「諒解」最好,不能諒解的話,他就拿「夫是天、妻是地」的帽子來壓死她!

  好吧!他愛念就讓他念吧,只要讓他念到爽,然後快快趕他去接小老婆,她就可以乘機堂而皇之的落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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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1:49:36 |只看該作者
  在沙漠中,沙暴總是在無可預期的狀況下來襲,真的是瞬息萬變。

  一刻鐘前,汝寧還瞪著一望無際的沙海,暗歎著這片無情的蒼涼還真是浩瀚偉大得很哪!不一會兒,馬匹、駱駝開始不安地狂嘶哀嗚,只見所有的人立刻緊張地跳下馬找尋躲避的位置,汝寧就在莫名其妙之中被劉季寒塞進了馬車底下。

  下一瞬間,只見天空慢慢地被一層灰色的薄雲覆蓋,大風很快的從遠處吹了過來,驟然間變得如此強烈,眼前頓時變成一片混濁的黃。狂風怒吼著!帶著沙礫捲起一個個巨大的黃色風柱,忽左忽右以漩渦狀向前推進,如此狂暴、如此兇猛,令人戰慄悚然。

  大風夾著沙粒砸在臉上,零散的用品、坐墊等在空中飛舞,宛如斷線的紙鳶。頂在頭上的馬車開始發出吱嘎吱嘎的哀嗚,劉季寒更加抱緊了她。突然,她瞥見卡達在空中手舞足蹈。

  「卡……卡達!」

  劉季寒遲疑了一下,隨即猛一咬牙,放開她從馬車底下衝了出去,幾乎就在同時,馬車發出解體的慘叫,劉季寒驚駭地回過頭來,卻只來得及看見汝寧彷彿破布娃娃般被狂風捲走……

  「汝寧!」

  ☆☆☆

  雙眼還沒張開,汝寧就暗暗直呼自己實在是有夠好狗運的!

  那次被咄陸抓走差點病死,結果竟然跑到疏勒王宮去享福,這已經是夠奇跡的了,如今「御風乘沙」在空中捲了半天,居然也沒翹辮子,而且……

  她睜開眼伸手撫向腹部……孩子好像也沒事耶!

  她不會是不死人吧?

  自我解嘲地笑笑之後,她慢慢坐了起來,覺得身體情況還不錯,反倒是臉上還有點痛被風沙砸的。而後她開始打量週遭,簡陋的穹廬,到處都是獸皮、野麻,還有陣陣烤魚香味,引得她肚子裡的饞蟲開始造反。

  她忙不迭地爬起來順著香味鑽出穹廬,愕然發現眼前竟然是一片安靜美麗的湖泊,岸邊長滿了高大的紅柳和蘆葦!還有十數座穹廬。湖裡有孩童在玩水,岸邊有人在烤魚,那些人全穿著粗陋的獸皮和麻布衣。

  怪哉!他們又是什麼人呀?

  不到一會兒,汝寧已經知道他們雖然看起來不太進步,人卻熱情豪爽得很,問題是……她還是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甚至於是她完全沒有聽過的方言,也就是說,她只能和他們用比手畫腳做一些基本溝通,譬如要吃、要喝什麼的,其他就完全沒轍了!

  無可奈何地跟他們混了幾天以後,汝寧突然發現有個人拉了匹驢子,上面放滿了獸皮,好像要上哪兒去似的。她靈機一動,立刻上前表示她要跟他去,對方也無異議!很快的就有人借了匹驢子給她,兩人就這麼上路了。

  果然沒錯,翌日清晨,他們便來到了博格達沁——焉耆的國都。在那兒她找到了幾位要回中原的漢人商旅,請他們順便帶她到交河城「找夫婿」。

  土不親人親,那些人看她肚子挺大的,也就很爽快的答應照顧她到交河去。

  就這樣,好幾天後,他們終於來到了交河城,那氐溪人商旅倒也好心得很,還很熱心地把她交託給在交河城城外的一對漢人夫妻之後才離去。

  汝寧在那兒好好休息了幾天後,終於覺得可以行動了。

  頭痛的是,交河城裡的居民大部分都認得她,於是,她只好扮成一個又老又胖的吐魯蕃婦人,用一口半生不熟的吐魯蕃方言到處打探。沒有多久,她就知道卡達被劉季寒安全的救了回來,兩天前才被劉季寒派人送回去,至於劉季寒本人的行蹤就不太清楚了。

  汝寧想了又想,最後終於決定去碰碰運氣,因為她覺得最近自己的運氣真的是滿好的。

  老實說,要混入都護府實在不容易,唯一的辦法就是正大光明的走進去,所以,她就光明正大的進去了,跟在一群吵架要求仲裁的當地居民身後進去了,然後在適當的時刻與地點,一溜煙的竄進府後——有點笨拙的,因為大肚子造成的障礙,簡直就有點像是在趣味賽跑。

  熟門熟路地來到鎮武大將軍的寢室,汝寧毫不猶豫地就推門進入,大白天的,我們鎮武大將軍絕對不可能在房裡的!她目不斜視,一路往內室衝進去,跑到床前便趴了下去,然後……

  「耶?手提箱呢?」她驚叫。

  「在這裡。」

  她倒抽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卻見劉季寒提著手提箱佇立在內室門口,她頓時傻住了。先把內室門關好後,劉季寒才徐徐地走過來將手提箱放在床上,而後將猶趴在床前的汝寧扶起來上下打量她片刻。

  「太可笑了,回自己家需要這樣嗎?」

  汝寧驀地噘高了嘴,隨即很不高興地轉身到盆架前把臉洗乾淨了,再一把扯掉頭巾,脫掉那可笑的暗色寬袍,這才又回到他面前。

  「這樣可以了吧?」

  劉季寒滿意地看著她的肚子點點頭,也不曉得是滿意她現在的模樣,還是滿意她肚子的形狀。接著,他拉著她的手並坐在床邊兒,然後從懷裡掏出那張信紙和小畫像放在她的膝上。

  「能為我解釋一下嗎?」

  「啊!」汝寧頓時愣住了。

  我哩咧!他怎麼會有這個?是她沒收好嗎?現在她該怎麼辦?矇混得過去嗎?還是老實招供,免得大刑伺候?可他會相信嗎?會不會剛說兩句就被他當成瘋婆子抓去關起來了?

  直眼盯著汝寧的臉色瞬息千變,劉季寒彷彿有所預感似的低語道:「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盡量去理解的。」

  汝寧有點吃驚地眨了眨眼。「你知道什麼了嗎?」

  劉季寒垂眸注視著她膝上的小畫像。

  「你在信裡說……你要回到你的世界,所以……你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嗎?一個跟過去或未來有關的世界嗎?」

  汝寧略略傾斜著腦袋。「如果我說是,你會相信嗎?」

  劉季寒依然垂眸。「如果你有足夠的證據。」

  「這樣嗎?」汝寧頗意外地凝住他的側臉半晌。「可若是無論我怎麼說你都不相信,你會把我當瘋子一樣關起來嗎?」

  「怎麼會呢?」劉季寒聞言,雙眼驀地抬起,眼神有些氣憤。「我怎麼可能那麼做?就算我再不相信你,也頂多是當作你愛幻想而已,無論如何你還是我的妻子,我怎麼可能會那樣對待你呢?」

  又凝視他半晌後,她才又說:「嗯!我相信你。」她才點頭如此說道:「你不是一個會隨便打誑語的人。」而後她吁了一口氣。「好吧!說開了我也比較輕鬆。」

  她攢眉沉思片刻後。

  「我是從一千三百多年後的世界來的。」

  劉季寒的雙眉倏地一掀。

  「別問我怎麼來的,因為我也不清楚,或許是某種特殊的緣分吧!我只知道相隔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這個時代,居然有一個和我同名同姓,而且同樣生辰八字的人存在著,甚至她的身世也幾乎和我一模一樣。憑藉著一千三百年前屬於她,一千三百年後屬於我的同一件物品,我倆在我出發到這兒來的前一天交換了。」

  劉季寒滿臉的不可思議,可他還是靜靜的聆聽著,聆聽著汝寧詳細敘述她為何決定來這兒嫁給他,還有,她如何為了來這個時代而花了八年的時間做什麼樣的準備,最後還告訴他,她將會有個機會回去——這點就讓他心裡立時不安地打了個大突兒。

  她拿起小畫像照片,看著裡面的人。

  「這就是我們那個時代的衣著打扮。」她突然斜睨著他笑了。「你第一次看見時肯定嚇死了吧?居然有人如此無恥,穿著竟然這等暴露,對吧?其實,我這還算是保守的了,你要是看到穿著比基尼到處晃的女人才真的會吐血呢!」

  「比基尼?」劉季寒終於出聲了,大概是因為她的「故事」說完了吧。

  汝寧俏皮地皺了皺鼻子,「就是只有兩條小小的布擋住這裡……」她比比胸前,再比比下面。「……還有這裡,其他什麼也沒穿。」

  劉季寒雙目驀地睜大,「就那樣?」他不敢相信地說:「在人前就穿那樣?」

  「沒錯。」汝寧猛點頭。「甚至還有天體營,裡面的人更是裸著身體到處跑呢!」

  劉季寒目瞪口呆了好半晌,而後甩甩頭。

  「這個……實在教人難以置信。」

  「我早知道你不容易相信的了。」汝寧笑著把手提箱拿到大腿上放著,「這個叫手提箱,裡面放著一些我特意帶來的東西,一些對我的生活有所幫助的東西。」說著,她開始對號開鎖。「除了我,大概沒有人打得開了上了。」

  劉季寒好奇地看著她對號。

  「那是什麼鎖?」

  「現在這個時代沒有的鎖。」汝寧憋著笑說:「跟這個手提箱一樣,都是這個時代沒有的東西。」

  劉季寒看她一眼沒說話,直到她把手提箱掀開,他才又湊過腦袋來瞧個不停,汝寧先拿起一本厚厚的書放到他手上。

  「這是書,看,比卷軸方便多了吧?這是手錶,看時間用的!可惜停了,大概是因為時間錯亂的關係吧!我還帶了一個萊思康來呢!雖然不知道會有什麼用途,不過,因為它很小,所以……啊!這是天使之翼,就是它帶我來這個時代的……呀!那個不要碰,那是……是ob,是……是女人的衛生用品……哦!那個是電池,是……唉!我說了你也不懂,來,看這個,看這個啦!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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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1:5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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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平林噪晚鴉。
  風袖翩翩催瘦馬。
  一徑入天涯。
  荒涼古岸,
  衰帥帶霜滑。


  要讓二十世紀的人相信有過去未來的同步存在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可若是要讓七世紀的人相信這種天方夜譚,就有點對牛彈琴了。

  然而,劉季寒終究還是相信了,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汝寧帶來的那些東西,那種他相信絕不是現在能夠製造得出來的東西,特別是那個「萊思康」,居然按幾下就能立即在那個小小的框框裡製造出字體來;還有那什麼「隨身聽」,竟然能夠把聲音藏在裡頭;最稀奇的是那個「立可拍」,喀一下就可以把人複製在小小的「照片」裡,甚至那支「原子筆」、那本厚厚的中國歷史……

  即使他告訴自己這種事是不可能的,可又無法做出更好的解釋來,所以,他只能相信了!可他並沒有因此而以特殊異樣的眼光來看待汝寧,反倒時時抱著那本中國歷史猛啃,但是,汝寧只肯讓他看到他們現在所處的這一年。

  「要預先知道未來,你就必須有一種認知無論你如何的不滿,你都不能妄想去改變它!如果你做不到這點,你就沒有資格看後面的東西!」

  劉季寒看著她把書又放回手提箱裡鎖起來。

  「裡面有提到我是否替祖父報了仇嗎?」

  汝寧回頭注視著他片刻。

  「沒有,就連你祖父的名字都只是提到那麼一點點,幾乎沒有的程度。這就是我一直想讓你瞭解的事,你我都太渺小了,渺小得連在歷史上留下一點痕跡的資格都沒有,這樣的你就算為你祖父報了那無謂的仇又如何呢?生命太短暫,時間太匆促,人生太無常,為什麼不專注在能讓自己感到不虛此生的事物上呢?」

  劉季寒沉思無語。

  「若是你願意聽我的勸告,那麼,我就請你放棄報仇那種傻事,甚至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請你辭官退離朝廷,因為……因為我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浪費生命在一些無意義的事上頭。」

  劉季寒劍眉一挑。「是朝廷會發生什麼大事嗎?」

  「這個嘛……」汝寧的神情寫滿了為難與無奈。「我想,你應該知道,沒有任何一個朝代是能夠安安穩穩、一路毫無風波的走到最後,所以,也就沒有任何一個朝代能夠維持永久的政權。我只能告訴你,唐朝至少還有兩百六十多年的時光,但是,在現任皇帝過世後,會有一件你極可能無法容忍的事發生,以你的個性,你很可能會直接做反抗,那對你是非常不利的,甚至可能會導致生命危險也未可知。」

  劉季寒皺眉。「皇上他何時……何時……」

  「去世?」汝寧詢問地望著劉季寒,後者微微頷首。「這個……我想想……唔……應該是……貞觀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唐太宗病死在翠微宮含風殿,八月葬於昭陵。」

  劉季寒一驚。「咦?不到十年了?」

  「沒錯!」

  劉季寒又蹙眉思索片刻。

  「那……你所說的那件事……確定不會動搖唐朝根本嗎?」

  「就算會,你又能如何?」眼看劉季寒的臉色驀地沉下,汝寧忙又道:「不會、不會!不是才告訴過你唐朝還有兩百六十多年嗎?七十年後,唐玄宗繼位,屆時將是大唐的巔峰盛世,卻也是大唐衰落的啟始,特別是開元二十五年,也就是距今九十多年將近一百年後,更是大唐由盛而衰的關鍵年。我想,那時候就算你想做什麼也沒有辦法了吧?」

  劉季寒又苦思半晌,而後長歎。

  「我想!無論是十年後或百年後,即使我想做什麼努力,也都是無濟於事的吧?因為歷史上並沒有留下我的名字,對嗎?」

  「很好,你總算想通了!」汝寧稱讚道:「你只要盡責過好你自己的生命就行了,不要妄想改變歷史、創造歷史,歷史是既定的,你只能直直的走下去,如果你硬要干涉的話,世界會大亂的。如果結果是更好,那沒有話講,但如果唐朝的氣數反而縮短了呢?你豈不是成了大罪人?」

  劉季寒驀地打了個寒顫。

  「不,我不想變成大罪人!」

  「那就是羅!」汝寧點點頭。「所以,我才希望你辭官退隱,眼不見為淨。除非你能確定自己可以接受任何事端,十年後,無論會發生多麼令人憤慨的事,你都能忍受下來,那麼就由著你高興如何就如何羅!」

  劉季寒咬住下唇。「那件事……皇上駕崩後就會爆發了嗎?」

  「那倒不是,還要再過個幾年吧!不過……」汝寧神秘地擠擠眼。「禍端此刻已隱匿在後宮中了喔!」

  「後宮?」劉季寒愕然地驚呼。「女人?」

  汝寧頷首。「是的,女人。好了,我說得太多了,你好像已經開始緊張了,可我說過,別妄想改變歷史,否則你很可能會變成歷史的大罪人喲!」

  劉季寒默然垂眸。汝寧笑笑,繼而漫不經心似的踱向窗邊望著庭院。

  「不過,有件事我卻必須先和你講清楚才行。」

  劉季寒聞言,也來到她身後輕輕地環抱住她。

  「什麼事?」

  「那位秋霞小姐是個好姑娘,又等了你那麼久,何況,你早在娶我之前就有意要娶她進門了,不是嗎?所以,我不會反對,也沒有資格反對,因為我才是硬插入你們之中的第三者,但是……」汝寧頓了頓。「在我那個時代裡,婚姻是一夫一妻制的,也就是說,男人只能擁有一個妻子,其他什麼妾侍之類的統統是不被允許的。」

  她徐徐地回過身來仰視著他。

  「最重要的是,我是一個佔有慾很強的女人,無法容忍我的男人是和人公家用的,是我的就全部只能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包括你的人和心,否則,我寧願放棄。」她又回過身去望著窗外。「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她,所以,就算你人在我身邊,心也不會在我身上,因此,我打算放棄了。雖然我愛了你那麼久,也很清楚離開你我將會很痛苦,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長痛不如短痛,所以……」

  她輕歎。

  「我會利用兩年後的那次機會回去,希望你能讓我把孩子帶去,我想,那樣對他是比較好的。至於那位秋霞小姐,你可以先另外安排一個住所讓我獨居,再盡快把她娶進門。等我回去之後,你就可以向外面宣佈我生病死了或什麼的,如此一來秋霞小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扶正為大老婆了。」

  汝寧說完了,可劉季寒卻有好一陣子都沒有出聲回復,只是默默的從後面環住她不言不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到底同不同意她的提議?

  「秋霞是個好女孩,」他突然出聲了,著實讓汝寧嚇了好大一跳,「蕙質蘭心、溫柔體貼、嫻靜大方、知書達禮,女紅中樣樣精湛,我一直認為她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而且我想……我也是喜歡她的,所以才準備娶她為妻,可是……」

  汝寧感覺好像自己看得到背後的他在疑惑、在皺眉。

  「我對她卻沒有對你的那種感覺……不!我甚至不大瞭解自己對你的感覺。我常常被你氣得頭發昏,真想結結實實地教訓你一頓,可卻又更想教你時時刻刻伴在我身邊,讓我能看著你笑、看著你生氣、看著你使鬼點子,看著那般萬種風情的你,總教我不由自主地感到莫名的滿足與開懷。即使你不在我身邊,我還是會時時刻刻掛懷著你,我告訴自己是因為擔心你又要搞出什麼麻煩了,而事實上,卻是我無法不時時刻刻去想著你、念著你。直到你被咄陸俘擄去,我才發現我多麼不想失去你、多麼害怕失去你,即使每個人都認為你不可能還活著,但我都堅持一定要找到你,因為我不敢想像你若是真的死了,我該怎麼辦?」

  他緩緩地將她轉過身來,深深的凝視著她。

  「辜負了秋霞,我會很愧疚,因為她是如此專情於我,為我浪費了長久的青春,結果卻是一場空,那對她而言真是太不公平了。然而,若是失去了你,我更會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她也只能陪伴著一個日日夜夜在痛苦的思念與懊悔中度過的夫婿,這對她來說也是同樣的不公平,所以……」

  他重重地歎息。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剛開始聽時,汝寧還滿、心的歡喜,可聽到最後,她不由得猛翻白眼。

  是喔、是喔!這樣對溫柔的官大小姐不公平,那樣也對可憐的青梅竹馬不公平,拜託!都到這種節骨眼兒上了,他還想刀切豆腐兩面光嗎?她不滿地暗忖,最好就是她讓一步,教海也闊、天也空嗎?他是這個意思嗎?也就是說,他就是狠不下那個心放棄多情的秋霞姑娘羅?

  對啦!他說的是沒錯啦!那個女人真的是有夠完美的,也癡心地等待了那麼多年,人家又是先來她後到,就這樣把人家給一腳踢開的確是殘忍了些沒錯,可是……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是自私的嘛!哪有可能像分贓那樣二一添作五,或你三我七的?很容易分贓不均而起內訌的耶!

  反正三人行這種遊戲她是玩不來的,嘿嘿!要不就再多一個男的配成兩對就有得玩羅……咦?對喔!再多一個男的不就……可是人家要嗎?

  眼底忽地閃過一抹惡意,汝寧忽然嘿嘿笑了起來,那種陰森的笑聲教人聽了不由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劉季寒立刻起了戒心。

  「汝寧?」

  「我有一個好主意,絕對保證皆大歡喜!」

  汝寧說得信心十足,劉季寒聽了心頭更是打鼓不已。

  「呃……你……說說看。」實在不想問,可是又忍不住要問。

  「簡單之至,咱們再找一個男的,」汝寧笑得甜蜜至極,劉季寒卻已經後悔問她了。「想想……呃!就大副手吧!他好像對我的印象還滿不錯的。以後你要是心癢癢,請儘管去安慰安慰官大小姐沒關係,我呢!也可以去找大副手開心開心,這樣誰也沒佔著便宜、誰也不用喊寂寞,大將軍您意下如何呀?」

  劉季寒臉色鐵青地瞪著那個揚言要讓他戴綠帽子的妻子。

  「我希望你只是在開玩笑。」

  汝寧臉上的笑容倏失,「你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嗎?」她面無表情地說。

  劉季寒咬了咬牙。「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哈!現在還在問她這種話,先前都是在放屁嗎?

  汝寧噙著冷笑轉開身子。「我想,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

  劉季寒沉默片刻。

  「你真的容不下她嗎?雖然你的年紀比她小,可是既然她居側,她會懂得分寸的。」

  他才是真的是放不下那個溫柔的大小姐吧?心頭竄起陣陣刺痛,汝寧表面上卻是淡漠無比。

  「去下聘吧!盡早把人家娶過來吧!」

  語畢,汝寧回身就走,走得那麼急、那麼快,不曉得後面是有鬼,還是有魔在追趕她。

  劉季寒望著她臃腫的背影,心裡隱約明白自己又惹妻子不高興了。他暗暗歎息著,過去的他是一個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沙場勇士,甚至連「死亡」二字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可曾幾何時,他心中卻充滿了擔憂害怕,擔憂妻子會離開他,害怕他會失去妻子,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的想法實在太怯懦、太可笑了,可他就是無法自制的被恐懼佔據了心頭。

  其實,他也不是心裡喜歡秋霞喜歡到非得把她娶進門不可,若是仔細思考衡量一番,在天秤的兩端,秋霞甚至是一點重量都沒有的。現在想來,他是喜歡她沒錯,但那種喜歡純粹是一種單純的喜歡,一種不分性別的喜歡,與男女之間的愛戀是絲毫扯不上關係的。甚至,是在他娶了妻子之後,妻子才讓他明白了情愛的真面目,也教他體會到情愛的滋味到底有多折磨人!

  然而,他對秋霞的確是懷著一份愧疚,當初雖是官世伯先提起秋霞的終身大事,可他卻也沒有拒絕,因為對當時的他來講,秋霞應該會是個好妻子,而不是因為他對秋霞有什麼特別的感情。若不是當時他仍需頻頻上戰場,為免秋霞再次做望門寡,他們才把定親之事延後。

  可也就是因為他沒有拒絕,才會令秋霞心有期望而苦苦等待,並不能因為他曾經說過「若是有中意的對象,大可不必顧慮他而應允下來」這兩句話就磨滅掉他的責任,所以,他認為即使自己不愛她,至少也該好好照顧她。

  但是,那個讓他完全投降的可惡妻子卻完全不能容忍娶妾之事!在這種情況下,他又能如何呢?唯有再盡力去說服妻子試試看,若果真的不行,他也只好先設法替秋霞另覓對象,再設法說服秋霞接受了。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讓妻子離開他的!

  ☆☆☆

  署衙的書房裡,劉季寒攤著緊急公文看得皺眉不已,尚不知待會兒會有樁更緊急的事件教他更是眉頭打結。

  「子秋、子秋……」喬守卿一路嚷嚷著衝進來。

  「什麼事?」劉季寒的雙眼仍然緊盯在公文上,頭也不抬地問。

  「剛剛驢馬行的人來報告說,夫人租了他們的馬車上伊州去了。」喬守卿喘息著說道。

  「什麼?」劉季寒猛然抬頭,一臉的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夫人租馬車上伊州去了,因為夫人挺了個大肚子,驢馬行的人實在很擔心會不會出什麼差錯,又很奇怪夫人要上伊州為什麼不是府裡派人送過去的,所以考慮再三之後,還是派人來通知一聲。」

  「該死!」劉季寒低吼一聲,跳起來便往外衝去。「還不快叫人備馬!」

  喬守卿緊跟在他身邊。「已經吩咐過了!」

  「那個女人,都快生了,她還跑到伊州去做什麼?」劉季寒咬牙切齒地咆哮道。

  「這個……」喬守卿猶豫了一下。「驢馬行的人說,夫人告訴他們是要到伊州去替大將軍提親下聘的。」

  「什麼?」劉季寒驀然煞住腳。「你說她要去替我做什麼?」

  喬守卿當然也跟著停了下來,「替大將軍向伊州刺史提親下聘。」他正經八百地重複一次。

  「嗄?!」

  「而且,夫人還請他們幫她找房子,說是夫人自己要搬過去住的。」他的表情實在很有幸災樂禍的嫌疑。

  劉季寒大大的一愣,而後怒吼一聲,「該死的女人!」隨即氣急敗壞地拔腿又衝了出去。「我只不過是昨天跟她提了一下,是不是在她生產前後時讓秋霞來陪陪她比較好,她居然就……」就準備離開他了!為什麼這個女人就這麼喜歡和他作對呢?

  「哈,原來是自找的。」喬守卿喃喃地咕噥,遠遠的瞧見馬匹已備好在府門前。「唔!效率真快,值得嘉獎!」

  劉季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在那兒涼快了,書房裡的緊急公文去看一下,先在心裡打個底兒,該先準備些什麼就去準備,明白了嗎?」

  「屬下遵命!」

  喬守卿裝模作樣地恭敬施禮,直到劉季寒上馬絕塵而去後,他才直起身來放聲大笑。

  「哇哈哈哈……沒想到這場戰役他會輸得這麼慘哪!這可是他生平頭一遭吃敗仗哩!常勝將軍的美名這下砸鍋啦!」

  ☆☆☆

  尚好驢馬行沒有考慮太久就派人去通知都護府,而劉季寒的愛馬腳程也夠快,才讓主人在最險的那一刻裡終於趕到了。

  未經通告,劉季寒便飛身衝進伊州府邸內,掠過一干府衛直闖向後府前廳去,剛剛好聽見汝寧說到,「其實我今天來的主要目的是想替……」他立即大喝一聲,「住口!」

  廳裡所有的人,包括汝寧、官則勳和官秋霞都被他的突然出現和那一聲大喝給嚇了一大跳,特別是汝寧,她捧著肚子差點摔下椅子去,劉季寒恰好一路飛身過去扶住了她。

  「老天爺,你是想嚇死人哪!大將軍。」她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

  劉季寒根本不認為有什麼事能嚇得著她,於是冷冷地說:「我才想問你到底想做什麼呢?」

  「我?」汝寧一手捧著大肚子、一手滑稽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想做什麼?大將軍,當然是做好事啊!是我看你朝思暮想、坐立不安,才想替你來了了這樁心事,我才好放……」

  「放屁!」

  劉季寒口不擇言地脫口就罵,讓一向認為他是個冷靜穩重的男人的官家父女著實愣住了。為什麼他一碰上他的妻子就失去冷靜了呢?不、不!應該說是失控了!

  汝寧眨了眨眼,隨即拉拉裙子端正地坐好,再戴上一副客套的歉然笑容對官家父女倆點點頭。

  「真對不起,我家大將軍最近心情不太好,想必是思念秋霞小姐過甚,所以我才來……」

  「鬼扯!」劉季寒嗤之以鼻。

  汝寧頓了頓,隨即又接下去說:「總而言之,大將軍早就跟我提過了,其實這種事我也沒資格過問,全憑大將軍自己的意思而定,我只是個……」

  「多事的女人!」劉季寒以警告的語氣低叱。

  汝寧蹙眉又停了一下。

  「言而總之,因為大將軍公事太忙,抽不出空來,所以我……」

  「太聒噪了你!」這次的警告意味更濃。

  汝寧狠狠地瞪了劉季寒一眼。

  「反正,我已經備好……」

  「夠了沒有?」

  汝寧陡地噤聲,隨即跳起來大吼,「你到底想怎麼樣嘛?」她真是被惹毛了,看他天天念著秋霞、秋霞的,所以才好心來幫他把秋霞小姐拐回家去解饞,他還有什麼好不爽的?

  「帶你回家去!」

  「先把你的問題解決完再說!」

  「我最大的問題就是你!」劉季寒怒吼。

  「我知道!」汝寧也吼了回去。「所以我一找到房子就會立刻搬出去的!」

  「想都別想!」劉季寒咆哮。「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汝寧冷哼。「我才不要待在一個老是念著別的女人的男人身邊!」

  劉季寒沉默了。他心裡很明白,如果她真的要離開他,他是阻止不了的,而且,一旦她真的離開了他,他就再也找不回她了,他萬萬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我保證永遠不再提起她了,這樣可以嗎?」他緩了聲音、緩了語氣,還隱約有點哀求的味道,而他甚至連看官秋霞一眼都沒有。

  「但是,你心裡還是會想著她,不是嗎?」

  「不,當我心裡只有你的時候,怎可能再容得下其他的女人呢?對她……」

  劉季寒這才把視線移到掩不住哀戚神色的官秋霞臉上,帶著莫大的歉疚說:「我只有一份虧欠,這份虧欠讓我不得不試試看,即使我不能愛她,至少也可以照顧她,然而……」他又轉回視線凝住汝寧。「我絕不想因此而失去你,那會讓我在下半輩子活在痛苦與懊悔之中!所以……」

  他望向官則勳。

  「侄兒打聽過了,海國公世子有意續絃,可他雖是續絃,卻依然是個不滿三十的年輕人,而且相貌端正俊秀、個性溫和專情,還是個聰穎過人的飽學之士,未來前途可說是無可限量。侄兒還跟他有點交情,若是世伯和秋霞妹妹不反對的話,侄兒願意扛起冰斧權充冰人,不知世伯意下如何?」

  官則勳暗歎,其實!當劉季寒為了妻子失蹤之事而落魄憔悴時,他就預料到極有可能會有今天這種結果了,所以,他才會急著想在劉季寒的妻子尚未尋回時,趕緊把女兒嫁過去!卻沒想到天不從人願,西域邊陲再啟事端,連累官秋霞無法順利的成為劉家的媳婦兒。

  可是,劉季寒本身的意願才是最主要的關鍵吧?官則勳再歎,青梅竹馬他不去愛,偏偏去愛上仇人的後代,這算什麼?上天注定的嗎?他無奈地瞧向女兒,心頭頓時一慘,女兒臉上的悲愴真是教人心痛哪!

  官秋霞緩緩來到汝寧身前,哀求地凝視著汝寧半晌。

  「姊姊真的不能容我?」

  汝寧挺了挺胸,這是她必須面對的,她知道,所以她才會到這兒來。

  「對不起,我沒有資格當姊姊,做姊姊的要有容人之量,可是我沒有,我是個佔有慾強,又自私善妒的壞女人,我無法忍受子秋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所以,我讓他自己選擇,如果他選擇你,我不會有第二句話,我會把他完全讓給你,可是他選擇了我,所以,請你放了他吧!他無法愛上你並不是他的錯呀!」

  官秋霞噙著淚光苦澀地笑了。

  「難道是我的錯嗎?」

  「不,誰也沒錯。」汝寧輕語,「這是注定的,真的!」她瞥向劉季寒。「我們兩個原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但我們卻撞在一起了,這是上天老早就注定好的,即使我們再不願意,我們還是會碰上,而且互相愛戀。情愛本無罪,我想,有罪的應該是亂系紅線的月老吧,」

  官秋霞徐徐地望向劉季寒,後者卻仍只是一臉的愧疚歉然,官秋霞哀怨地垂下眼眸,晶瑩的水光也隨之落下,她隨即轉身背對他們。

  「請給我一些時間,之後我會……我會試著……試著接受海國公世子的親事。」

  也只能這樣了!

  官則勳明白,官秋霞也明白,劉季寒眼中只有他的妻子,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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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1:50:47 |只看該作者
  貞觀十五年十二月!劉天翼在父母的緊張期盼下平安出世。七天後,劉季寒便領著朝廷派來的兵馬出發追剿咄陸去了。

  貞觀十六年!唐朝軍隊在高昌和烏魯木齊之間的博格達拉山附近打敗了咄陸。

  貞觀十七年春,伊州刺史之女官秋霞與海國公世子在太原成親,婚後夫妻相敬如賓,眾人稱羨。

  直到貞觀十八年正月……

  端坐在案前,劉季寒攢緊了眉頭視若無睹地對著手上的密函。汝寧端著一盅人參茶推門進了書房,寒風爭先恐後地鑽了進來,劉季寒卻仍是毫無所覺。將人參茶放在案頭上,汝寧便將又懷了五個月身孕的身軀重重地扔在劉季寒的大腿上。

  「又怎麼了,老公?」

  劉季寒猝然回神,剛抱住了汝寧,隨即又蹙了蹙眉。

  「老公?我還沒有那麼老吧?」

  汝寧噗哧一笑。「我們那時代的人都稱夫婿叫老公嘛!」

  劉季寒搖搖頭。「翼兒呢?」

  汝寧將雙手繞到劉季寒頸子後圈著。「早睡啦!那小子,玩起來跟個小瘋子一樣,可一說聲睡,他睡得比誰都快!」

  劉季寒滿足地笑了。「他是跟他娘親一樣,活潑又頑皮得很呢!」

  「我才沒有他那麼鬼呢!」汝寧俏皮地皺了皺鼻子。「你剛剛又在煩什麼了?」

  劉季寒指指密函。

  「咄陸暗中和焉耆王栗婆准的堂兄弟薛婆阿那支來往密切,不知道又有何陰謀;龜茲王蘇伐疊同樣和薛婆阿那支暗中書信來往密切,而且拒絕納貢,我在擔心這三者是否又想引發戰端了。」

  「聰明!」汝寧響亮地彈了一下手指。「沒錯,薛婆阿那支打算廢黜栗婆准,而且,他將會得到龜茲人和突厥人的支援,他們的確會引起戰事沒錯。但是你放心好了,直到貞觀二十一年戰爭才會開始,而且!翌年龜茲和焉耆就會徹底被平定,至於咄陸則是在永徽二年逃往巴克特裡亞!以後就不會再出現啦!」

  劉季寒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

  汝寧歪了歪腦袋。「這麼相信我?」

  劉季寒歎了口氣。「我本來就相信你了,何況這兩年來!你所預先說過的事都一一實現了,我連想懷疑一下都沒辦法。」

  汝寧眨眨眼。「那麼決定了沒有?有沒有打算辭官退隱了?」

  劉季寒沉默了好半晌。

  「我不是眷戀官位!而是……」

  「朝廷越是有事,你越不該離開?」汝寧瞭解地說。

  劉季寒點點頭,汝寧輕歎。

  「我就想到你的個性應該是這個樣,但是……」汝寧與以齒輕咬著下唇。

  「無論朝廷發生了什麼事!你都能夠冷靜地聽我的勸告嗎?」

  「若是兩年前你這麼問我,我可能回答不出來,但是現在的話嘛……」

  劉季寒笑笑。「我大概有九成把握了。」

  「九成嗎?」汝寧用手指輕點著唇瓣。「唔!那也差不多了,到那時候大概也有十成了吧?好吧!既然你無法扔下不管,我就先給你一點心理準備,OK?」

  「OK?」劉季寒滿臉困惑,她老是會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來。

  「就是……唉!算了。」汝寧揮揮手。「我就簡單的透露一點點好了。唐朝的政權呢!不久之後大約會有四十多年的時間是掌控在女人手裡的,甚至有十五年的時間是女皇帝在位喔!」

  劉季寒猛一下瞪大了雙眼,然後就呆住了,幾乎在一盞茶的時間過後,他才把接收到的訊息消化進腦袋裡。

  「女……女皇帝?」

  汝寧拚命點頭。「沒錯,女皇帝,不過,雖然她很淫蕩,卻是個很能幹的好皇帝喔!」

  劉季寒嚥了口唾沫,「老天!女皇帝?」他依舊不敢置信地喃喃道。

  「她是注定要當皇帝的,無論你如何阻止都是沒用的!因此,你要有在女人手底下當官的心理準備才行,不要因為她是女人就執意對抗她,告訴你,她可是很冷酷殘忍的喔!」

  劉季寒瞪著她,她聳聳肩。

  「你只要記得她真的是一個很能幹的皇帝,不要理會她是男是女就行了。」

  劉季寒挑挑眉。「說得倒容易。」

  「慢慢來羅!」汝寧說著,撐起了自己的身子。「你還不睡嗎?」

  「你先去睡吧!我再看幾份公文就會去歇息了。」

  汝寧捶了捶酸痛的腰部。

  「那我先去睡了,還真有點累了呢!」

  「腰酸嗎?」劉季寒關心地看著她走出門。「我待會兒幫你揉揉。」

  汝寧的回答從書房外傳來。「謝啦!」

  片刻後,為了等待老公的馬殺雞,汝寧在房裡無聊地翻弄手提箱內的東西。而後,在她看到天使之翼時,突然想起就是三年前的今天,她被交換到唐朝來的,而且,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刻……

  隱隱約約的,她有種預感,今天應該就是書信上所寫的唯一一次回去的機會!可是,她根本不想回去了呀!

  就算要回去,也只不過是去看一下而已,她只想知道,那另一位裴汝寧她過得好不好?如果只有她在這兒是幸福的,那就太不公平了吧?

  她緊握著天使之翼、心裡直想著不曉得是不是可以只回去看看就回來呢?

  就在這時,房門喀一聲響起,她一抬頭便瞧見親愛的老公推門進來,她眨了眨眼,剛掀動唇角準備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時,就在無意識的眨眼的那一剎那,她猛然覺得有點暈眩,遂趕緊閉了閉眼!以為這又是懷孕導致的不舒服,卻沒想到當她再睜開眼時,整個世界就變了!

  她還是坐在床邊,可卻是柔軟的彈簧床邊,她的正對面也是有個男人,可卻是個高頭大馬的大鬍子洋人,而且是T恤、牛仔褲的穿著。

  他張口結舌地瞪著她,她也目瞪口呆地回瞪他!好半天!兩人都沒出聲。

  突然,那個大鬍子洋人「啊!」了一聲,同時指向她身後的床上。「你是那個手提箱的主人嗎?」倒是一口滿標準的國語。

  汝寧聞言往後一瞧,「啊!手提箱……咦?你怎麼知道那是我的?」

  大鬍子的手指挪了個方向,移往床頭上方去了。「她告訴我的,她什麼都告訴我了,別人不相信她,但是我相信,她不是個會說謊的女人。」

  汝寧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那是一張大幅結婚照,新郎就是大鬍子,新娘則是個甜美嬌憨的小女人。眼角一瞥,她發現床頭上也擺了很多相框,大概是他們婚後才照的,而照片裡的小女人更甜美了,每張照片都笑得如此滿足、幸福洋溢。

  「她也……」大鬍子指指汝寧的腹部。「六個月了。」

  汝寧拍拍自己的肚子。「我這是第二胎了,頭一胎是個傻小子,我希望這胎是女的。」

  「男的女的我都無所謂,只要……」可以看得出來大鬍子有多緊張擔憂和恐懼。「她……她會回來嗎?」

  汝寧想了想。「她擔心我嗎?她是不是很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

  大鬍子猛點頭,汝寧笑了。

  「那麼,你可以放心了,我倆都只是互相擔心對方而已,並不是真的想回到原來的世界。我愛我的丈夫,我想她……」她看著照片。「她也是很愛你的,所以,她一定會回來,我也一定會回去的。現在,麻煩你多告訴我一點她的事,讓我能安安心心的回去,好嗎?」

  汝寧很篤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信心,然而!大鬍子卻很不安,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大鬍子滔滔不絕地敘述著關於他們之間的故事,彷彿如此才能讓他保持一點鎮定情緒。

  直到整整兩個鐘頭之後,汝寧突然若有所覺地抬起手來阻止大鬍子。

  「時間到了,我要回去了。」

  說著,她握緊了天使之翼閉上眼,又是一陣暈眩,跟著,她眼睛都還沒張開呢!就驀地被一個人緊緊抱住。

  「別再這樣嚇我了,千萬別再這樣嚇我了!」她睜開眼,感覺到抱住她的夫婿聲音似乎有些哽咽。「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千萬千萬別再這樣嚇我了!」

  咦?真的什麼都肯答應嗎?

  哇!卯死了、卯死了!

  「忘了報仇那回事?」

  「早就忘了!」

  咦?真這麼爽快?

  「那……哦!辭官吧!我們回你家鄉去陪你娘親過點平靜日子嘛!」

  「我立刻辭官!」

  我哩咧,還真的耶!

  「還有,等孩子大了一點之後,你要帶我到處去逛逛,我想看看真正的中原山河。」

  「不管你要到哪兒去!我都會帶你去!」

  賺到了、賺到了!

  「最重要的是,你不准再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更不准娶妾!」

  「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希望這句話的時效性是永遠!

  「最後……」汝寧推開緊抱住她的夫婿,對上他那雙濡濕的雙眼。「你從來沒有說過你愛我。」

  「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嗯、嗯!很好、很好!呵呵呵,我也愛你呀!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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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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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飄飄,雨蕭蕭。
  空便便做陳搏也睡不著。
  懊惱傷懷抱。
  撲簌簌淚點兒拋。
  晰秋蟬兒噪罷寒蛩兒叫。
  淅零零細雨淋芭蕉。


  唐高宗永徽二年

  汝寧佇立在迴廊邊看著夫婿教導兩個兒子練武,活潑的女兒在一旁吵著也要學,夫婿慈愛的抱起小女兒……

  她幸福滿足地笑了,而後回身來到書房內,悄然在書案後坐下,然後提起毛筆濡飽了墨汁……

  裴汝寧親覽:

  當你接到這封信時,你一定會以為這是惡作劇,但是請別懷疑,這封從一千二百年前來的信的確是給你的,而且裡面所敘述的絕對是事實。不過,即使你抱持著很大的懷疑,我相信你還是會看下去的,對不對?

  當然,我知道無論我怎麼說,你還是不可能會完全相信的,但是……讓我們這麼想吧!我很明白你現在的心境,你想要求更多,卻又無法再多要求了,生命對你來講是一種純粹的不滿足,你連該做什麼樣的期待都不知道,所以,我現在給你的是一個希望,給你一個生存的動力,我相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

  現在,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就要開始告訴你一個難以置信的奇跡了。

  在你滿二十歲後不久,你將會有機會和唐朝的一個少女交換時空,的確很不可思議,是吧?雖然在你那個年代,時空轉移的說法很多,但大都是紙上談兵,實際上卻始終未曾有其正科技上的成就。所以表面上,似乎大家都能接受這種說法,可若是異正降臨在本人身上時,大概都只會說:「我才不信!」

  別不信,世界上不可思議的事太多了,這僅僅是其中一樣而已,二十世紀的人類至少該有接受不可能的智慧了。OK!扯大遠了,再拉回原位吧!我想,你可能會臆測那位和你交換的少女是你的前世什麼的吧?

  很遺憾,我並不這麼認為,我認為你和她會做這種特異的時空轉換,完全是基於一種特別的緣分。你們不但同名同姓,而且有相同的八字、相同的際遇,唯一不同的是你倆的個性,完全是徹底相反的兩種類型。

  如果是她,就絕對無法應付那個男人的霸道恨意,但若是你的話,我肯定是游刃有餘的,只要你有足夠的準備和心理建設。

  他是誰?

  他就是你將會愛上的男人!(附上他的相片一張,剩下的,就讓時光來完成它的責任吧!)

  雖然你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會恨你、討厭你,但是你瞧,你注定是要和他過一輩子的,即使你們的時空相隔如此遙遠,但你們已經是注定的?!所以,你們才會越過了時空的障礙而相聚在一起。

  現在,你該做抉擇了,是要和他怨恨過一生?還是努力爭取他的愛戀,然後幸福美滿的過一生?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但我相信你會有最好的抉擇的,因為此時此刻的我是幸福滿溢的。

  OK!重點是,當你們在同一個時刻裡——你們剛滿二十歲零兩天的時候——握著同一個東西,而且,心裡有著同樣的渴望時,你們便促成了這項轉移的基本動力,明白該如何做了吧?

  不過要小心的是……嘿嘿嘿!你一到那邊的翌日便得出發去嫁給他啦!

  還有,請記得留封信請求爸爸、媽媽,當你消失不見,又突然出現一個可憐的陌生女孩(還穿著古裝呢)時,請他們盡量幫助她,因為在這兒,你也代替了她。

  至於對她來講,這樣是不是比較好?

  剛開始時我也考慮過很久,不過,既然她也渴望轉變生活環境,而且,她苦是繼續逗留在這兒,恐怕日子不只是恐怖二字可以形容的,所以對她來講,那可能不只是實現她的願望,甚至是救了她吧?

  再說,以她那種單純的個性來講,要適應二十世紀的生活應該不會太困難,讓她在那兒發展新生活或許才是個美好的轉折點呢!當然,事實也證明我沒猜測錯誤,日後你自然會有機會能夠自己親自去驗證的。

  至於為什麼不把你在這兒的生活詳情告訴你?

  其實,一開始我的確有那麼考慮過,還特別乖乖的寫寫日記呢!不過,最後我還是放棄了,因為……你不覺得什麼都不清楚比較有趣嗎?

  啊、啊,千萬不要以為我有虐待狂,其實啊!這個「遊戲」本來就是要依據你本來的個性來「玩」才會有這種結局,若是讓你事先知道了過程,以你那種喜歡挑戰的個性來講,恐怕就會不斷地另起枝節、惹是生非了,這樣的話,結局或許就會不一樣了吧?

  或許你現在不這麼認為,但是……呵呵呵!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瞭解了。

  還有,你只有一次回來的機會,在三年之後,但是,我保證你還是會回到他身邊的。

  對了,你猜到我是誰了嗎?

  對極了,我就是你!

  裴汝寧

  唐永徽二年正月


一一全書完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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