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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無怨無悔愛著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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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0: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他的怪癖說不定可以列入金氏世界記錄喔!
專門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也就罷了,
居然還為了獨佔她這個據說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的女人,
決定打破不婚的誓言跟她結婚,
說什麼是為了看她哪天會像豬一樣笨死的模樣!
不過,雖然他無心、無情,根本不愛她,
只要能讓他高興、讓他滿意,就算要她當一輩子的笨蛋又有何妨咧!
即使,他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突然丟給她一紙離婚證書,
要她帶這「她希望生的」孩子遠走他鄉,她也無怨無悔,
只要他幸福、快樂,這樣就夠了!
怎知,事情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麼簡單,原來他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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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0:55 |只看該作者
幕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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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

  一年不見,你好嗎?

  你很好,我看到了,容光煥發、神采奕奕,那一襲紫色晚禮服將你襯托得宛如紫陽花般嫵媚動人;還有他,那個伴在你身邊的男人,溫柔體貼又情意綿綿,能夠讓你蛻變成如此雍容美麗的男人,你們真是相配。

  雖然去年你說過你不會再婚,但我相信,現在的你可能已經改變主意了,你會寄帖子給我吧?如果你寄給我帖子的話,也許我會去參加你的婚禮,也或許不會,但至少我會送上一份大禮的。

  原本打算看過你之後就悄悄離去,永遠離開你的生命,不再騷擾你。但再想想,我始終欠你一個解釋,我知道你一直很疑惑,當年我為什麼突然要和你離婚,又為什麼堅持不准你到台灣來;你問過我好幾次,我也始終拒絕回答。可是現在,我應該給你一個交代了,這是我欠你的。

  老實說,當年和你結婚,我別無他意,只是很單純的對你的愚蠢感到有興趣而已。我無法理解,一個人如何能如此無私、不求回報的付出,並為另一個人犧牲到這般程度,竟然還能覺得很幸福呢?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能為我忍耐到什麼程度,甚至要到何種程度,你才會開始對我產生怨恨、不滿?

  可是,你令我很失望,因為你始終毫無怨言地伴在我身邊,無論我如何冷落你,你依然一臉滿足地看著我,說實話,我開始覺得有點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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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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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滿天櫻舞時節,繽紛璀璨的粉櫻點點綴滿枝頭,在陽光的暖烘下,顯得如此秀麗雅致,如此浪漫飄逸,偶爾風吹過樹梢,隨著蔭影晃動,滿天花雨彷彿干百隻蝴蝶般翩翩飛舞,就這樣飄呀飄的圍著樹橙一圈一圈嬌艷無奈地趺落塵土,讓人徒留滿心的悲憐與惋惜。

  戀上櫻花,是帶著黯然的心回到日本京都的那一年春天,雖然她的名字是櫻,卻從不曾覺得自己的名字好聽過,甚至還覺得俗氣得很。

  但是那一年,當她悵然地徘徊在無眠的夜、沉靜如深海的黑暗中、孤獨寂寞的月光下,只覺往事不堪回首,教她無奈欷吁不已,悄然間,櫻花藉著夜色悄悄暈染開它那無與倫比的冶艷色彩,凝目望去,但見夜櫻眨著冷冷的眼神,倨傲地蔑視著她。正當她滿心眩惑間,微風輕拂,卻又見它翮然展開絢麗的姿態,瀟灑地隨風而去,

  就在那一瞬間,櫻花那短暫卻絢爛的一生,令她深切感受到一種純粹的、灑脫的、徹底的,教人驚歎的美麗,宛如那四年他所帶給她的幸福,雖然不是她所期待的永恆,卻是如此真實!

  體悟到這一點,她釋然了,不再苦澀,也不再覺得有任何遺憾,因為這一生,她已經切切實實地愛過了。

  這樣就夠了!

  於是,她戀上了櫻花,也戀上了自己的名字,更戀上那一段曾經擁有的幸福回憶,那一段全是他、唯有他、僅有他的幸福回憶。

  是的,這樣就夠了!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踩著細碎而平穩的步伐,櫻子優雅地走在京都最繁華的四大花街之一的先斗町,如往常一般,她身著端莊典雅的留袖和服(注1),淺淺的藍綠飄逸著淡淡的清幽,下擺綴著嫵媚的緋櫻圖案,幾許俏麗的劉海垂落額前,一絲不挑的髮髻上插著一支古雅的緋櫻木發插,平添一股動人的成熟風韻。

  雖然她是個平凡的女人,平凡無奇的五官、乏善可陳的身材,卻洋溢著一身自在灑逸的獨特氣質,唇邊始終綻放著一朵親切開朗的笑容,不時與迎面而來的熟人頷首打招呼。

  石路兩旁是古老的瓦屋頂,木格窗建築,一眼望去,數不盡的飲食店櫛比鱗次,陳舊昏暗的歷史老店、躲藏在石板廊道盡頭的小餐館、竹籬紅牆的茶屋、大眾化的居酒屋,僅有吧檯式座位的精緻小店,甚至只能站著吃的拉麵店,一派京都江戶時期的古樸風味。

  店家的吆喝聲、送客聲,遊客們各種語言的交談聲,熱鬧中卻不顯嘈雜;摩肩接睡的觀光客與時而可見的花街藝妓交錯而過,她們穿著光鮮亮麗的傳統古代和服,悠然自得地漫步在充滿活力的氣氳下,在此起彼落的閃光燈中,她們習以為常地談笑自若。

  與兩位每日至少會碰上一回的藝妓朋友哈拉調笑幾句後,櫻子便轉進一家門簾上書了一個斗大「櫻」字的居酒屋內。剛進入玄關,脫下鞋子放進櫃檯旁的鞋櫃,尚未上框(注2),裡頭便傳來熱烈的招呼聲。

  「終於來啦!櫻子,等你好久囉!」

  套上身著小紋和服的女侍為她擺好的拖鞋,她揚起一臉越加燦爛的笑容迎向另一張笑嘻嘻的臉孔,一張爽朗誠實的臉孔,算不上英俊,但很端正。

  「哎呀!福田副社長,您來啦?沒早說,否則我今天就會提早來啦!」

  開放式的廚房內,廚師一邊忙著料理食物,一邊滿面笑容地與坐在台前的顧客說笑。兩位年輕的女侍則忙碌地在光滑的地板上來回滑動,迎客、點菜、上菜、送酒、送客,隔室包廂內的客人閒適地盤腿坐在矮桌前的坐墊上,慵懶放鬆的輕嘗燒烤小菜、淺酌日式調酒,笑聲不絕於耳。

  一面走向首間隔室,樓子一面向廚師吩咐,「廣鄉,來一份鯛下巴,是福田副社長最愛吃的,對吧?我請客!」說著,她褪下拖鞋進入隔室內,面對矮桌扶著和服下擺跪坐下去,然後笑咪咪地執起酒壺為三位老顧客倒酒。

  「咦?那我呢?我最愛吃的炸蝦卷呢?」另一位客人半真半假的抗議著。

  「還有我,」第三位馬上附和道。「我最愛吃雞雜。」

  「想都別想!」櫻子嗔笑著拒絕了。「恭屋先生,小出先生,如果你們兩位也同福田君一樣三天兩頭來捧場,那你們來一回我就請一份,如何?」

  「不行,我老婆要是知道,會宰了我的!」第二位客人怕怕地拚命搖頭。「而且,福田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哪!除非你答應他的求婚,否則他這輩子都會把閒暇時間都耗在你這兒喲!」

  「恭屋先生,你總是愛開玩笑。」櫻子微笑著再替第三位客人斟滿了酒,不露痕跡地避開福田凝視她的眼神。

  「是不是開玩笑你心裡明白。」恭屋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不過,我真不明白,福田是個好人啊!他絕不會像你前夫那樣對待你,為什麼你就是不肯答應他的求婚呢?為了你那兩個孩子嗎?這就太多餘了,你應該知道,福田最愛小孩子了,而且,他們兩個不也很喜歡福田嗎?」

  是,她知道,她都知道,她知道福田是個好人,也知道他是真的很喜愛她,更知道他也很喜歡她的孩子,同樣的,孩子們也的確很喜歡他,可是……

  或許終有一天她會再婚,或許她還能再找到另一份幸福,但那絕不會是在「他」仍然根深柢固地存在於她心中的時候,除非她能將他淡化為記憶中的一部分,否則,她的生命中是無法再容納另一個男人的。

  笑容悄然消逝了,櫻子遲疑地轉向福田,「福田副社長,我……」她輕輕地、歉然地說:「很抱歉。」

  福田瀟灑地回以不在乎的微笑,「不用在意,櫻子,我的耐性多的是,無論多久,我都可以等。」他體諒地說。

  如此溫柔真摯的情意,這般體貼寬廣的耐心,真希望福田不要繼續拿來浪費在她身上了,但是,她比誰都瞭解,感情這種事並不是自己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除非是像「他」那樣,好似機器人般缺乏感情,沒有友情、沒有愛情,甚至連親情都沒有,那就無所謂控制不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了。

  歎息著,「福田副社長,希望你瞭解,或許你中意的是我現在這副端莊嫻雅的傳統日本女性模樣,但老實說,」櫻子不得不設法苦勸他收回那份無用的感情,即使要貶低她自己也無所謂,他值得她這麼做。「這只是假象,是為了工作而不得不……」

  「我知道,」不待她說完,輻田便打斷了她的話。「你忘了嗎,櫻子?去年是誰陪你和那兩個孩子去花見會的?」

  一經他提醒,櫻子馬上啊了一聲,同時露出不好意思的赧笑。

  「對喔!是福田副社長你嘛!」

  「是啊!我。」福田笑著向她敬了敬酒。「我早就知道你在居家時是如何率性活潑,和兩個孩子相處時又是如何天真頑皮,老實說,我就是喜歡你那種坦直爽快的真性情,那真的很對我的胃口。」

  櫻子不禁又歎氣了,「福田副社長,我已經二十八歲了,容貌平凡得連好看都談不上,又離過婚,還有兩個孩子,渾身一無是處,甚至還惦念著前夫無法忘記,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死心眼呢?」

  福田聳聳肩。「我也不英俊啊!雖然沒有孩子,但我也離過婚,所以更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要的不是古典美人,也不是什麼賢妻良母,而是一個真正的女人,就像櫻子你這樣坦率真實的女人。而且我說過,我有的是時間和耐性,我可以等,你越癡心,我越覺得值得等待。」

  「不值得的,福田副社長,」櫻子實在不能理解他的執著,她沒有任何優點值得他如此專情呀!「你是公司的副社長,有資格挑選更好的女人呀!」

  「櫻子,你是『櫻屋』的老闆娘,配我不正好嗎?」福田正經八百地反駁。

  「我想,你的家人絕不會接受一位離過婚的居酒屋老闆娘的。」櫻子提出最有力的反對重點。

  沒想到福田卻反而得意地笑了,「事實上,我已經跟他們提過了,而他們的回答是……」很戲劇化地停頓了一下之後,他才擠著眼說:「只要我肯再婚,就算對象是一隻猴子也無所謂!」

  她是猴子嗎?「我甚至不是日本人啊!」

  「你母親是日本人。」

  「福田副社長……」

  「櫻子,」福田放下酒杯。「請不要再做這種無謂的勸說了,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櫻子有點無措地望著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就在這時,門簾一挑,又進來了幾位熟客人,櫻子借口招呼客人趕緊落跑,還差點因為溜得太急而摔個四腳朝天,當場演出穿幫秀作為餘興節目。

  有時候她真是搞不懂,當年她年少未婚時沒有人看得上眼,為什麼歷經滄桑的八年過去後,早該扔進倉庫裡作為滯銷貨的她,如今卻反而如此受歡迎呢?

  最近流行瑕疵品嗎?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四月的京都真的很美,雖然暖暖的陽光仍透著些許寒意,但嬌嫩可愛的櫻花已四處可見,不必特地到山上或某某名勝地區去人擠人氣死人,只要勞煩兩腳踏出家門一步,馬路兩側便是整排競相綻故的粉嫩櫻花,滿滿的裝點了這整個城市,一如煦煦和風吹拂,不露痕跡地令人徹底臣服於它的璀璨,教人看過一眼,心就無法自己地沉淪了。

  可惜櫻花的壽命太短,花開花落只不過短短一周的時間,風兒輕輕一刮,雨絲稍稍一淋,便爭先恐後地四下紛飛,可這般粉彩櫻雨飄舞的景象,卻也另有一種教人魂縈夢繫的悵然之美。

  不過,對於櫻子來說,根本不用走出家門,她就可以展臂擁抱到令人歎為觀止的四季景致了。四月櫻、五月杜鵑、七月紫陽、十月紅葉,一月雪梅,春的氣息、夏的躍動、秋的靜謐、冬的寒峭,這一切俱在名家設計的風雅庭園中。

  因為她擁有一座豪門大院,那是「他」在離婚時送給她的。

  說起來,離婚雖然是他提出的,但他出手委實大方,不但當場奉送兩百萬美金的分手費,再加贈一座市價近十億日幣的豪門大院,裡頭還附帶三名傭人、一名園丁、一名警衛兼司機和一部豪華轎車,甚至連保全措施,一應費用完全由他負擔,每個月尚有一百二十萬日幣的贍養費和孩子的扶養費,這麼大手筆,不可謂不慷慨了。

  迎向伴隨著落櫻花辦的微風,她走向側門。

  除非全家一起坐車出門,否則她很少從大門出入,也不喜歡讓司機開車送她,寧可安步當車去搭地鐵,沿路享受落櫻飄揚如雪的那份浪漫,順便……咳咳!減肥。

  掏出鑰匙打開門進入,一眼就瞧見迴廊邊那株雪白的櫻花,在傍晚的夕陽下,彷彿落血一般艷紅,而坐在櫻樹旁階梯上晃著兩隻腳丫子,一臉不耐煩的正是她的寶貝女兒鄒雨儂,小名儂儂,小學二年級。

  「嗨!我回來了。」她笑咪咪地朝女兒揮揮手。

  一瞧見櫻子,儂儂立刻晃著兩根可愛的小辮子,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過來。「母親,母親,你終於回來啦!」

  蹲下去親愛地抱住女兒,櫻子先用力在她鼓鼓的腮幫子上啵了一下,然後才問:「怎麼啦,儂儂?」

  儂儂的長相和母親很相似,可就只有那雙眼,那雙漂亮得不可思議的瞳眸與她父親是一模一樣的,不同的是,她父親的眼裡除了深邃無底的淡然之外,別無其他,相反的,儂儂可是把所有的思緒都老老實實地袒露在那雙亮晶晶的眼眸裡了。

  「又來了啦!」儂儂噘高了小嘴兒沒頭沒尾地說。

  可櫻子一聽就懂。「啊……是嗎?」她無奈地搖搖頭。「那……他們還在嗎?」

  「他們說沒見到你就不肯走啦!」儂儂一臉厭惡的表情。

  櫻子皺眉想了一下,繼而長吁了口氣。「好吧!那你先去陪弟弟玩,換好衣服後,我立刻去見他們。」說完,她便起身牽著儂儂往後院走去,

  「把他們趕走啦!母親,」儂儂搖著媽媽的手大聲半似命令地要求,「儂儂討厭他們,母親趕快把他們趕走啦!」

  「嗨嗨嗨!我會把他們趕走,行了吧?」櫻子好脾氣地應和著。

  日本式庭園一向以匠心獨具著稱,而京都庭園更是集致美之大成,這其中又以枯山水最為引人入勝。櫻子所擁有的日式豪門大宅,一進大門便是一片禪意深遠的枯山水,而後院則是靈氣襲人的池泉回游式庭園。

  石燈籠、魚池、睡蓮、梅樹、唐崎松、櫻花樹和楓樹,超自然的深山幽谷情趣,潔淨的心前後呼應美的訊息,圍繞著一棟兩百多坪的幕府式建築,在虛幻般的景致中,古意盎然地與周圍的自然融匯成一片。

  躡手躡腳地,母女兩人經過一片用白砂表示流動的水景、兩株怒放枝頭的垂櫻,數叢艷麗的石楠和嬌羞的紫籐,然後一塊兒上了迴廊,櫻子隨即打發儂儂往左邊去找弟弟,自己則往右邊進房換衣服。

  十五分鐘後,她洗去臉上的淡妝,換上一套輕便的休閒運動套裝,悄悄來到前面接待客人的和室大廳外。雖然不想聽,但是薄薄的拉門擋不住肆無忌憚的高談闊論,那幾乎重複了幾百萬次的批評與論斷,就像走調的錄音帶卡在壞軌的地方一樣不斷的重播。

  「……無論如何,這回一定要讓她接受細倉的求婚,都快三十的女人,還拖著兩個孩子,沒有男人照顧怎麼行呢?」

  笑死人了,都四年過去了,她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也沒弄丟過哪個孩子呀!

  「這次媽一定要堅持到底,不能像前幾次那樣讓她敷衍過去了。」

  敷衍?如果她的記憶力沒退化的話,記得她是斷然拒絕對方的吧?

  「沒錯,聽說她的店裡也有好幾位客人向她求婚,我敢說那些人都沒安什麼好心眼,看上的絕對不會是她的人,而是她的財產,櫻子要是就這樣傻傻的答應了,我保證她將來必定會後悔莫及的!」

  嘖嘖嘖,連這個她們也知道了?不過,真正沒安好心眼的恐怕是她們幾位吧?

  「說的也是,櫻子那個台灣丈夫不就是她自己挑的嗎?她還厚著臉皮追到台灣去呢!結果結婚不過四年而已,人家就另結新歡的把她趕回日本來,連孩子都不要了。到現在四年了,他不但一次都沒來看過孩子,居然連通電話問候也沒有!」

  「那有什麼好奇怪的?四年足夠對方另外再生兩、三個孩子了,哪還會在乎櫻子生的這兩個孩子呢?」

  沒錯,他的確不在乎她或孩子們,可這又關她們屁事了?既然有這麼多閒工夫管閒事,又為什麼不先去管管她們自己的老公呢?

  「這倒是,不過話說回來,我實在很懷疑當初對方為什麼會和她結婚的呢?雖然沒見過那個人,可是光以對方的身家背景來講,怎麼樣也不可能挑上像櫻子這種長相平凡,又無恆產的女孩子,不是嗎?」

  還真敢說,也不想想是誰A了她父母留給她的遺產!

  「也許人家一時腦袋秀逗了也不一定,無論如何,那都不關我們的事。現在重要的是,如果櫻子想再婚的話,這回絕不能讓她自己胡來了,不管怎麼說,還是要仰賴我們來幫她挑一個可靠一點的丈夫,這是我們的責任!」

  責任?說得可真好聽,在她看來,說是陰謀手段還比較貼切。

  「我同意,細倉好歹也是咱們的遠房親戚,可靠當然是沒話講,而且他還是東大畢業的高材生,櫻子的財產交給他肯定萬無一失。」

  是喔!保證萬無一失地轉移到她們的銀行帳戶裡!

  「對咩!否則要是任由櫻子自己這樣胡搞瞎搞下去,早晚會被人騙光財產,那倒不如一開始就送給我們算了。」

  從頭到尾,她們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嗎?

  「送給我們?你在作夢嗎?那次大哥的生意一時周轉不過來,媽要求櫻子拿點錢出來救急,就算是投資好了,沒想到她居然一塊錢也不肯拿出來,結果大哥的生意就這樣垮了,這全都是她害的!」

  她害的?愛說笑,那種投機生意十做九賠,錢砸下去連個回聲都沒有不說,還白費她砸錢的力氣!

  「不,我想這不能怪她,肯定是她那家店裡的客人或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在她耳邊亂嚼舌根,說一些有的沒有的,櫻子那個人一向就是那麼愚蠢,別人說的話她全都聽,自己親人的勸告她反而一句也不肯聽;人家包藏禍心要害她她也不知道,我們好心好意要救她她卻一點也不領情,還說我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

  又聽了片刻後,櫻子終於忍受不了地兩眼往上一翻,在他們眼中,她始終如此愚蠢、如此幼稚、如此無知。

  他們就是沒辦法不把她當白癡看,就像八年前有個男人根深柢固地認定她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一樣!

  好嘛!就算她以前的確是單純了些,幼稚了點,或許也真的不是很聰明,然而,八年光陰過去,難道不會讓她稍有長進嗎?生活是磨練的工具,經驗是時間的累積,只要認真的生活,時間是能改變一個人的。

  何況,如今她已身為人母,為了保護孩子以及他們的權益,無論多軟弱、多愚蠢,她也必須堅強起來戰鬥。

  但是話又說回來,她也完全能「體諒」他們的「苦衷」啦!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他們就沒有借口控制她和她的財產,所以,她「必須」是個白癡!

  她自嘲地暗付,並若無其事般的拉開拉門走進去面對那一群嘰嘰喳喳的老母雞。

  一見到她終於出現了,囂張的喧囂立刻靜止了兩秒--兩秒而已,隨即展開另一場更刺耳的怨言與譴責。這回錄音帶終於正常了,不過放的是那種變調的搖滾樂。

  「櫻子,你總算回來了,你知道我們等了多久嗎?」

  「太過分了,我早就通知過你,今天會帶細倉先生來看你,不是嗎?」

  「她是故意的,我知道,絕對是,我知道她有多瞧不起我們這些窮親戚,她根本就不想看到我們。」

  「那是當然的呀!人家現在住的是大房子,還有一家店,銀行裡也有存款,有債券投資,怎麼會看得起我們這些住公寓的窮上班族親戚嘛!」

  而那位年紀最大,身材也最「偉大」的女人則做作地掏出手帕來按按眼角。「真教人傷心哪!也不想想當年她父母去世時,是誰幫她打理父母的喪事,又是誰辛辛苦苦地拉拔她長大的?我們那一番心血全都白費囉!」

  「這就是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她就跟她爸爸一樣愚蠢又無情!」

  在尖酸刻薄的七嘴八舌中,櫻子神色自若地拉了一塊椅墊來,跪坐在所有人的正前方,然後熟練的揚起一臉她自己都覺得很虛偽的笑容。

  「大姨媽(注3)、二舅舅(注4),三姨媽、菊子表姊、幸子表姊、好子表姊、美堂表哥、中堂表哥,英海表弟,你們好。」她依序念完,然後望著最後一位客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長相頗英俊,還戴了一副斯文的金邊眼鏡,可藏在鏡片後的那雙眼卻深沉得令人起雞皮疙瘩。「細倉先生,好久不見了。」

  細倉臉上的笑容看似很真誠,「櫻于小姐,你好像很忙,我來找過你幾次,你都沒空見我呢!」他的聲音也很真誠,但是那份笑意和真誠卻沒有延伸到眼裡,那雙眼依然過分冷靜得教人不舒服。

  櫻子聳聳肩,然後單刀直入地問:「好了,你們直說吧!這次你們是要推銷男人,還是要錢呢?」

  瞬間,震驚的沉默彷彿一座山般壓下來,然而不過五秒後,大號的姨媽便驚天動地的吼了起來。

  「簡直不敢相信,你怎能這樣說我們?!我們是關心你呀!」

  三姨媽跟進。「太沒良心了,我們在百忙之中還要抽空關心你這、關心你那的,你居然當我們是驢肝肺!」那副傷心憤慨的模樣好像剛發現結褵一百年的老公居然背著她在外面討了一百個小老婆似的。

  二舅舅不落人後。「我知道了,是你那些客人或朋友又在你耳邊說什麼閒言閒語了嗎?告訴你,櫻子,他們沒安好心眼啊!你別傻了。」

  「哎呀!櫻子,你怎麼老是聽別人的話,不聽我們的話呢?」菊子表姊尖聲怪氣地說道。「我們才是真正關心你的親人呀!」

  環視那一張張熱血沸騰的瞼,「嗨嗨嗨!大姨媽,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也很謝謝你們的關心,不過呢!我想,我最好再重複一次,因為你們好像都忘了我已經表明過幾百萬次的決定了。」櫻子捺著性子說。

  「首先,我完全沒有再婚的打算,因此,這方面你們委實沒有必要再多操心了。至於我的財產,這棟房子和債券,都是要留給孩子的,所以我絕不會去動到它們,銀行裡的存款則是為了應付緊急需要,店裡的收入可以支付生活所需,所以,我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好,真的不需要你們多費心了,OK?」

  「我管你什麼K不K的!」大姨媽不以為然地扯高了喉嚨。「一個女人家哪有能力單獨把兩個孩子撫養長大?不管怎麼樣,就算不為你自己,孩子也總得有個爸爸呀!否則孩子太可憐了。」

  「是啊!」幸子表姊趕緊附和道。「依照研究數據來看,單親家庭的孩子都不太正常,長大以後很容易變成罪犯,而且,你也會很辛苦,等你老了以後,就更別提了,告訴你,你會寂寞得要死跟你講。所以,為了孩子,也為了你自己的將來,你不能不再婚啊!」

  什麼研究數據啊?簡直是鬼扯!

  櫻子邊摳摳耳朵,邊不耐煩地自問:這次要多久呢?她們打算要練嗓門練多久呢?

  不過,這要是在以前,她肯定會先跟他們辯個你死我活再說,但現在,身經百戰之後,她學乖了,口水還是留著自己潤喉嚨,多練練關閉耳朵的獨門功夫比較有用。

  「……所以說,你一定要再婚,但是……」

  「……細倉君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們可都是為你著想……」

  「你就聽我們一次是會怎樣?」

  兩個鐘頭後--

  一群人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那棟豪宅大門,

  「看樣子,櫻子是打定主意不讓我們干涉她的婚事了。」

  「還有財產。」

  「現在怎麼辦?我們都欠債纍纍,銀行要查封房子,流氓威脅要殺人,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

  「喂喂!我可沒有欠債喔!」

  「是喔!你沒有欠債,但是你虧空……」

  「不准說!」

  「哼!總之,我們大家都需要錢。」

  「再來一次當年那一招如何?我們收了聘金就跑,讓人家去找她?」

  「你以為她現在還會那麼單純嗎?好歹她也結過一次婚了呀!」

  「那……再跟櫻子借借看吧!這回是要救命的呀!」

  「你說她會借嗎?」

  「……不會,她會叫我們宣佈破產,重新再來過,上回她就這麼說過了,她說下這樣的話,我們學不乖。」

  「開什麼玩笑?重新再來?我都快四十了,怎麼重新再來?」

  「那不就得了!」

  「好,既然她心狠,就別怪我們手辣!」

  「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只不過,既然她不讓我們活,我們就不需要對她太客氣了。」

  「你的意思是?」

  「我還有最後一個辦法,一個萬不得已之下才能用的辦法,其實,這個辦法我並不太想用,因為風險實在太大了,但既然大家都已經走投無路了,櫻子又打定主意見死不救,那就只好鋌而走險一次了。」

  「什麼辦法?」

  「哼哼!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總之,我要一次就搾乾她,不但連一點殘渣也不留給她,還要她也嘗嘗我們現在被追債追得走投無路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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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2:32 |只看該作者
 
  櫻子一向要求儂儂在家裡說中文,但儂儂偏要說日語,要她在外面說日語,她偏偏要說中文。說她是好玩,又好像是故意的;說她是反抗期,時間也還沒到,櫻子實在搞不懂女兒到底在想什麼。

  儂儂在家裡只有一種時候會主動說中文……

  「媽媽,爸爸為什麼從來沒有來看過我們?人家麻美她的爸爸媽媽也離婚了,可是她爸爸都嘛會常常去看她,還買玩具給她,又帶她去迪斯耐樂園玩耶!」

  啊!這個嘛……真的很難對一個七歲的小女孩解釋呀!

  她要如何讓儂儂瞭解,她的爸爸只是因為她想要孩子,所以才讓她懷孕,其實,他自己根本就不想要孩子呢?

  甚至四年前離婚時,他就一再聲明,就算孩子病得快死了也不必通知他,因為他沒興趣知道;縱使孩子真的死了,他也不會來看最後一眼,他會負責喪葬費用,但絕不會來參加葬禮。

  記得三年前,因為腸炎並發腹膜炎,儂儂病得差點死掉了,當時惶然無助的她想央求他來陪她一起熬過那段痛苦的煎熬,沒想到他居然連她的電話也不接。她請雷峰轉告他,他的回答竟是:對不起,沒空!

  這種男人的想法,她要如何讓女兒理解呢?

  「你還記得爸爸的樣子嗎?」櫻子岔開問題了。

  「不太記得,」儂儂老實說。「儂儂只記得爸爸好高好高,好像高到天花板上去了,然後,他的聲音好低好低,比大鼓的聲音還要低,而且他都不笑,也不抱儂儂,對儂儂都好凶奸凶喔!」

  沒錯,那個男人就是那樣,他認為對孩子唯一的責任就是負擔生活費用和學費,其他全扔給孩子的媽就可以了,反正他就是沒興趣。

  「唸唸長得跟爸爸很像很像喔!」櫻子提醒她。

  「爸爸也好漂亮、奸可愛嗎?」每個人見了弟弟都這 說。

  可愛?

  櫻子失笑。「不,爸爸不是可愛,大人不能說可愛,不過,你爸爸他真的是一個很漂亮的男人喔!」

  「哦!可是……」儂儂仰著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爸爸為什 不來看我們呢?」

  唉~~小孩子的記性為什麼該死的這麼好呢?

  「等你再大一點,媽媽再告訴你好嗎?」

  「為什麼不可以現在說?」

  「因為現在我說了你也聽不懂。」

  「媽媽怎麼知道儂儂一定聽不懂?」

  「因為你太小了。」

  「儂儂已經七歲,不小了!」

  「你聽不懂的啦!」

  「那媽媽先說說看嘛!如果儂儂真的聽不懂,等儂儂再大一點之後,媽媽再告訴儂儂一次嘛!」

  這小鬼怎麼說不通啊!

  「唸唸怎麼還沒回來?」櫻子再一次設法轉開話題·

  「幼稚園老師說,他們今天要舉辦小小跳蚤市場,所以會晚一點回來。」儂儂先解釋,再催促。「媽媽,告訴儂儂嘛!」

  「跳蚤市場啊?」裝作沒聽到最後一句,櫻子一臉興趣盎然。「嗯,真有趣!」

  「告訴儂儂啦!」

  真是個頑固的小孩!

  櫻子受不了地猛翻白眼。「我說過,你太小了聽不懂嘛!」

  「儂儂考試都考第一名,老師說我好聰明,一定聽得懂啦!」

  「弟弟也很聰明啊!可是你跟他說的話他也不一定懂,對不對?」

  「不對,弟弟才三歲,儂儂已經七歲了嘛!」

  「七歲還是小孩子,小孩子聽不懂大人的事。」

  「可是儂儂懂啊!」儂儂天真地眨著大眼睛。「做愛是大人的事,可是儂儂懂得做愛是什麼喔!」

  一聽,櫻子頓時臉色驟變。「你你你……你說什麼東東?」聽錯了!一定是她聽錯了!

  「做愛!」儂儂一本正經地又重複了一次。

  沒聽錯!

  「做……」櫻子尖叫一聲,旋即摀住自己的嘴。

  不會吧?她真的懂做愛是什麼?!

  不!不會的!儂儂才七歲,她怎麼可能會懂!也許是她聽過這個名詞而已……對,現在的電視節目內容越來越沒有節制了,不要說限制性的名訶了,甚至青少年不宜觀看的鏡頭也一大堆,半夜的節目連馬賽克都省略了,不但教壞小孩,連阿公阿媽都被教壞了!

  少年去強暴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七、八十歲的老阿公去奸臠七、八歲的小女生,男人玩男人,女人睡女人,充氣娃娃、威而剛……我還速賜康呢!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儂儂聽過這個名詞!

  從電視上!

  「你你你……你別胡扯!」櫻子結結巴巴地說。「什麼做不做……那個的,以後不准再講這種話了!」以後非得限制儂儂可以看的電視節目不可了。

  「可那是真的啊!儂儂真的懂啦!」儂儂正經八百地猛點頭。「麻美說的,爸爸媽媽做愛才有我們,對不對?」

  天哪!不是電視。

  「那個麻美是什麼玩意兒,居然教你這種事?」櫻子氣急敗壞地問。

  「麻美不是玩意兒,麻美和磨乃都是我的好朋友,她還帶我和磨乃去看她媽媽和男朋友做愛喔!」儂儂漾出得意的笑容,「好好玩喔!」

  「什麼?」櫻子變調地失聲尖叫,彷彿走音的小提琴般又高昂又刺耳。「她帶你去看……看……看……」

  「她媽媽和男朋友做愛。」儂儂很體貼的替說不下去的媽媽說完,再追加註解。「我們從門縫裡偷看的,他們都脫光光的抱在一起,然後在床上滾來滾去,而且咿啊咿啊的叫喔!」

  昏倒!

  「這太超過了!」櫻子大吼。「以後再也不准你和麻美在一起玩了!」

  儂儂愣了一下,旋即抗議地大叫,「為什麼?」

  「因為她都教你一些不好的事!」

  「做愛是不好的事?」

  是?

  不是?

  櫻子窒了窒。「在……在某種情況下……」

  「那如果是爸爸媽媽做呢?」

  「這……這……,問題不在這裡……」

  「那問題在哪裡?」

  她想活活掐死這個追根究柢的小鬼!

  「總之,我不准你和那個什麼麻美在一起玩了!」櫻子老蓋成怒地叫道。

  「不要!」儂儂同樣尖銳地叫過去,「是媽媽自己說的,只要是對的事,我就可以做!」

  這就是放任教育的結果!

  夠了!俗話說得好:不打不成材。也許這句話的確有其存在的理由,特別是家裡有個不受教的小鬼的時候,所以,櫻子決定該是好好修理一下某個不知死活的小鬼那個該死的小屁屁的時候了。

  可就在櫻子剛抓住那個見勢不對正想逃跑的小鬼頭之際,傭人奈月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邊還大叫大嚷著,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小少爺不見了,小少爺不見了呀!」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這是誰也不曾預料到的狀況,新來的糊塗幼稚園老師竟然粗心大意的把鄒雨念交給一位陌生人,只因為鄒雨念一見到那位「歐吉桑」,就興高采烈地撲上去要人家抱抱。

  結果,鄒雨念就這樣一去不回了。

  那天,櫻子打電話向所有認識的人--不管熟或不熟--詢問,到每一個兒子可能會去的地方尋找,但是,沒有人知道鄒雨念被誰帶走了。直到晚餐前不久,櫻子正打算報警,卻接到了一通足以令人暫時停止心跳的電話。

  「如果想要孩子安全,就絕對不准報警,乖乖等待再聯絡。」

  當晚,櫻子所有的親戚就全部聚集到櫻子家裡來了。

  「絕不能報警,打死也不能報警!」大姨媽不安地喃喃道。「去年事主有報警的綁票案中,只有一位安全的被救回來,其他全都被撕票了,所以千萬不能報警,否則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表哥中堂和美堂更是緊張兮兮地互覷一眼。「對對對,聽說只要不驚動警方的話,付出贖金之後就沒事了。」

  「我知道,」櫻子看起來反而比其他人更鎮定,「所以,我剛剛就已經先打電話去通知幼稚園,說唸唸是被親戚帶到北海道去度假,所以暫時不能去幼稚園,這樣幼稚園才不會去報警。」但是,那雙緊緊交纏,並止不住微微顫抖的手,卻違背意願地洩露出她的恐懼與憂慮。

  實在令人無法理解,她又不是什麼名人富豪,為什麼歹徒會看上她的孩子呢?難道已經窮瘋到飢不擇食的地步了嗎?或者是因為……

  孩子的父親?

  「不需要通知孩子的父親嗎?」二舅舅試探性地問。

  櫻子綻出一抹苦笑。「不必了,就算通知他,他也不會理會這種事的。」

  「喂!那可是他的兒子耶!」表姊好子不可思議地脫口道。「他不可能連自己的親生骨肉的死活都不管吧?」

  「他不喜歡小孩……不,應該說他對孩子沒興趣,完全是因為我想要,他才讓我生下儂儂和唸唸的,所以……」櫻子搖搖頭。「他不會管這件事的。」女兒差點病死了他都不在乎,又怎會在意兒子的小命呢?

  沒興趣?眾人不禁困惑不解地面面相覷。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說法!不過,現在他們真的越來越好奇了,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行事作風會如此不合常理呢?

  翌日清早,整夜未眠,頂著一雙熊貓眼的櫻子搶起剛響半聲的電話,眾人不約而同地靠過來圍住她。

  「摩西摩西……嗨!」櫻子雙手抓緊了話筒,好似那是救命索一般。「我知道,你……你要多少?」她抖著聲音問,然後驚恐地睜大雙眼。「欸?!可是我沒有那麼……我知道,但是……不不不,我不是……可是我真的籌不出……我知道,我知道,但就算我賣了所有的一切也……不,不要傷害他!」她驟然發出一聲驚駭欲絕的尖叫。

  「好,好,我給,我給,但是……但是你要多給我一點時間,我要賣房子、讓出店面,還要……還要去借錢,所以……所以……十天?可是十天太……好,好,好,十天就十天……我明白,我明白,我絕不會報警的,但是你……咦?等等,等等,我還沒……喂?喂?喂?」

  她絕望地放下只餘下嘟嘟聲的話筒,其他人則忙著七嘴八舌地追問。

  「怎麼樣?他要多少?」

  噎著氣,櫻子徐徐轉過眼來望向其他人。「一百億日幣。」

  剎那間,抽氣聲彷彿沸騰的水蒸氣般噴出來。

  「一……一百億?!」大家齊聲驚叫。「你哪有那麼多錢?!」

  「我是沒有,但是……」終於下定決心再次拿起電話,櫻子迅速按下那個從不曾忘懷過的號碼。「孩子的爸爸有。」

  「可是你不是說他不會管這種事嗎?」

  「無論如何,我非要他拿出來不可!」櫻子咬牙切齒地說。

  但是--

  「他出國了?!」櫻子對著話筒尖叫。「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總裁沒有交代,我想最快也要半個月後吧!」馮秘書的聲音依然溫和穩重如昔。

  「半個月?!」那就來不及了呀!「那……那……你能幫我聯絡他嗎?」

  「沒有辦法。」

  「為什麼?」櫻子再次尖叫·

  「因為這回出國,總裁不要任何人騷擾他,所以連手機也扔給我了,因此才會由我接聽總裁的手機。」

  櫻子差點崩潰,她及時摀住自己即將衝口而出的哭叫。

  不,她不能崩潰,現在孩子只能仰賴她一個人來拯救,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崩潰,否則孩子就沒救了!

  「那……雷特助呢?」

  「和總裁一起出國了。」

  櫻子咬緊牙根,拚命抗拒著,不讓自己被恐懼與驚慌所征服。

  「真的……真的沒有任何辦法聯絡到他嗎?」

  「完全沒有。」

  「……好,謝……謝謝。」放下電話,櫻子閉上眼,開始努力築建足夠的堅強和勇氣來面對這場孤軍奮戰的困境。

  現在,她已經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了!

  片刻後,她睜開眼,果決地一手抓起話筒,另一手翻開電話旁的小記事本,嘴裡則問:「你們誰要幫我賣房子?」

  中午前一刻,櫻子借到了三筆錢,而福田不但答應把所有的積蓄都借給她,甚至連人也跑來幫忙了,但是,那邊一堆人卻還沒有決定要由誰來賣房子。

  「我有熟識的仲介公司,保證很快就能賣掉。」英海表哥說。

  「不行!」菊子表姊大聲否決。「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爭取時間,交給我,我保證三天之內就會有消息!」

  「不、不,還是我來,」美堂表哥叫得更大聲。「我有個客戶他有能力買下這棟房子,直接交易的話,還能省下一筆仲介費用。」

  「我來,我來,我認識……」

  櫻子冷眼旁觀他們就像在搶生意一樣搶著要負責這件工作,而且越吵越大聲,越爭越火爆,幾乎就要打起架來了。她心裡有數,他們沒一個存著什麼好心眼,有十成十是想藉機削一票,搞不好還有人想整筆款項捲走也說不定。

  這樣能交給他們嗎?

  心念電轉,她轉向福田。「福田副社長,你有辦法嗎?」

  福田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這種房子沒有多少人買得起,而且要在十天之內成交,這個……恐怕不太容易。」

  「可是我急著要錢啊!」

  「我知道,但是……」福田又想了想。「除非你以低於市價的價格出售,或者向銀行抵押借款,這個我就可以……」

  「等等!」

  猝然一聲怒吼,福田嚇了一跳,與櫻子不約而同朝向發出怒吼的人看去,這才發現剛剛還忙著你爭我奪的人,此刻卻以同樣錯愕與憤怒的目光瞪著他們。

  「櫻子,你……」大姨媽又驚又怒地指著福田。「你不要告訴我你要把房子交給那個人去賣?」

  「福田副社長應該比我們更有辦法處理這種緊急事件。」櫻子很鎮定地回答道。

  「開玩笑,你不怕他吃了我們的錢?」三姨媽怪叫。

  「我們」的錢?

  櫻子暗暗冷笑。「我相信他。」

  「自己人不相信,卻要相信外人?」二舅舅憤怒地指責,「櫻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特別意思,舅舅,」櫻子冷靜地面對三位貪婪的長輩,絲毫沒有退縮的跡象。「我說的是事實,在福田副社長認識的人裡,有能力買這棟房子的人比較多,所以,交給他來負責機會比較大。」

  「可是我們也有辦法呀!」中堂反駁。

  「而且,這麼大一筆金額的交易,還是交給自己人比較安全吧?」幸子瞪著福田。

  「我說過,我相信福田副社長。」櫻子堅持。

  「不行!你相信,我們不相信!」大姨媽大聲道。「無論如何,這件事太嚴重了,不能任你胡來,所以,房子就交給我們處理,我們會幫你賣掉,就這麼決定了!」

  櫻子冷然地望著大姨媽。「不。」

  大姨媽臉色一沉,「你說『不』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我不會把房子交給你們處理。」櫻子斷然道。

  「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們嗎?」

  已經沒有耐性和他們推磨了,櫻子同樣沉下了臉色,很乾脆地承認了。

  「對,我不相信你們!」

  短暫的默然之後,繼而一片憤慨的怒吼彷彿驚天駭浪般湧向櫻子。

  「你太過分了,櫻子!」

  「我有什麼過分的?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嗎?」

  「除了幫你以外,我們還能想什麼?」

  「除了幫我以外,你們什麼都想!」

  「你……」

  於是,他們繼續為了該由誰來負責賣房子而爭執不休。對櫻子而言,這實在是一件令人厭煩的事,即便她早已下定決心,決意要獨自為兒子奮鬥到最後一刻,但才與貪婪的「親人」交戰片刻,她已經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到救回兒子那時候了。

  然後,就在她竭力保持住最後一分理智,努力不讓自己失去鎮定地咬牙切齒的說:「房子是我的,我決定要怎麼樣就怎麼樣,你們誰也管不了我!」時,管家美和子突然帶著一臉怪異神色跑來通知她有客人要見她。

  這個通知宛若一把大菜刀一樣斬斷了她最後一絲理性,櫻子終於抓狂地大吼,「不見!不見!誰也不見!就算天皇來了也不見!」

  然而,情況不容她拒絕,客人已經緊跟在美和子後面進來了,她還沒叫完,大廳口便一前一後出現了兩個男人,雖然是兩個人,但大家卻只注意到前面那個人。

  那是個又高又瘦的男人,十足的美男子,五官彷彿特別向上天訂製似的只能以完美兩個字來形容,看似瘦削的體態散發出一種柔和的韌性和貴族式的優雅,還有一股懾人的氣質,特別是那雙眼,淡漠中蘊含著一抹清晰聰穎的智慧光彩,令人無法不著迷地盯著他看。

  一見到那個男人,櫻子便傻住了,她呆呆地看著他,有如被魔法定住了似的無法出聲,也無法動彈。

  「連我也不見嗎?」

  低沉的聲音彷彿解咒魔語般傳入櫻子耳內,她全身一震,霍然回過神來,下一刻,她已然哇的一聲跳起來撲過去哭進他懷裡,在眾人的瞠目注視下,櫻子緊偎在來客胸前,隱忍多時的淚水決堤般地狂洩而下。

  「文喬、文喬,怎麼辦,唸唸被綁票了啦!」


  注1:未婚女性的日本和服為振袖,依袖子的長短可分為大振袖(婚禮)、中振袖(正式場合)、小振袖(正式或非正式場合皆可)。婚後需將袖子剪短,即為留袖。

  注2:在日式房子,脫掉鞋子後最初踏上的地板。

  注3:在日文中,姑姑、嬸嬸、阿姨,和陌生中年女人都稱呼為「歐巴桑」。

  注4:在日文中,伯伯、叔叔、舅舅、姑父、姨丈,以及陌生中年人都稱呼為「歐吉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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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3: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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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識鄒文喬,是在冉櫻滿二十歲那年的一月。

  那時她即將從兩年制短大畢業,只要再考完畢業考之後,她的學生生涯就可以正式宣告over了。

  而在這獨自奮鬥的七年當中,縱使冉櫻不計較生活上的窘迫,但是光靠姨媽、舅舅給的那份生活費,付掉學費、房租和最儉省的飯錢之後,真的就所剩無幾了,大概連買包衛生紙都不夠吧!

  雖說衣服可以撿表姊丟棄不要的來修改,香皂,洗髮精和衛生紙等日用品也可以輪流到姨媽或舅舅家伸手要或順手摸,但若是連薄薄的那一片都要向人乞討的話,那就真的太悲慘啦!

  所以,她只好在下課後放假時,到先斗町的居酒屋打工賺取零用錢。

  「櫻O屋」是她媽媽當年工作的地方,也是媽媽與爸爸邂逅的地點,為了媽媽,爸爸毅然把公司從台灣遷移到日本京都來,在他們出車禍去世之前,著實過了好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美滿生活。

  她的名字「櫻」,即是由此而來。

  如今,為了生活,她也在「櫻O屋」打工,除了曾經重新裝潢整修過兩次之外,「櫻屋」幾乎一點都沒變,就連老闆娘也是原來的那一位;顧念舊情的老闆娘還特地允許冉櫻配合學校時間來上班,讓冉櫻在孤立無援中感受到一份關愛之情。

  「老闆娘,我來了!」

  「啊!櫻子,你來了,快,快,快到後面換衣服!」五十多歲的老闆娘一見到冉櫻便急急忙忙的把她往裡推,催促她趕緊換上「櫻O屋」的制服--櫻花圖案的小紋和服。「待會兒立野社長會帶一位台灣客戶過來,你準備一下,說不定需要你的翻譯。」說著,她招手喚來另一位女侍。「千子,你跟去幫忙,櫻子自己老是穿不好,快!」

  千子是個容貌甜美的女孩,個性也很甜美,雖然她在「櫻O屋」的資歷比冉櫻還淺,但因為大了冉櫻兩歲,所以特別愛照顧冉櫻,冉櫻也跟她很談得來。

  片刻後,在「櫻O屋」最裡間的休息室裡--

  千子雙手拎著和服外袍,耐心地等待冉櫻脫掉破舊的大衣、毛衣、牛仔褲和襪子等,再穿上「白足袋」(布襪)和「長襦衫」(內袍),邊閒聊似的問:「櫻子,聽老闆娘說你爸爸是台灣人,所以你才會講中文,是吧?」

  「是啊!」冉櫻張開雙手,讓千子幫她穿上和服外袍。「不過,雖然他在台灣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但他還保留著中華民國國籍,連我也有喔!因為當年我是在台灣出生的,之後才搬回來日本。」

  「所以你是雙重國籍囉?」

  「沒錯。」

  「隨時都可以去台灣?」

  「也沒錯。」

  「可是你的親人就只剩下日本籍媽媽這邊的親人了吧?」千子又問,一面把長著物的背縫調整到後背中心,然後用夾子把長襦衫與和服的領子固定住,再兩手提起領子調整下擺的長度。

  「對。」冉櫻打開長著物把前領放到腰骨的位置調整正面幅寬,再慢慢把底面打開合身定寬,接著,千子便把右手所拿的領子下部提高10厘米,使下擺呈傾斜狀。

  「不過,老闆娘還說你那些舅舅和姨媽不但吞掉了你爸爸的遺產,而且對你很不好,那也是真的嗎?」當冉櫻整理正面時,千子再將左手所拿的領子下部分提高5厘米,跟著把腰間出現的皺褶往上調整。

  「是真的啊!那時候我才十三歲,為了那些遺產,我就像是大福攤的栗子餡一樣,人人搶著要,因為這樣,他們還大吵了好幾次,最後才講好大家平分。」冉櫻轉著身子讓千子在她腰間繫上一條細帶(帶下),帶子從身體正面往後系,在背部中間交叉後再繞回到前面打結。

  「之後為了分贓方便,他們就把我爸爸的公司和我家賣掉,再加上爸爸在銀行裡的存款,全部的錢平均分配給每一個人,連當時才一歲的小表弟都有一份,除了我。」

  「好過分!」千子咕噥著替她把腰間的皺褶拉平,冉櫻則把手從袖根下的開叉處伸進去檢查和服是否被帶子夾住,之後千子再替她弄平背後因為太長而余出的部分。

  「等他們分贓完畢之後,我就變成沒人要的苦瓜糖了。」冉櫻一邊說,一邊讓千子把胸前的皺褶拉到腋下。「後來他們乾脆在外面租了一間比鴿子籠大不了多少的小房間讓我自己住,除了學費之外,每個月只給我一筆少少的生活費,剛剛好夠付房租和飯錢。」

  「真沒良心。」千子低咒著拿來另一條繡有精緻花紋的「闊腰帶」。

  「我也這麼覺得,」冉櫻兩手抓住袖邊,輕輕拉袖子使肩部自然順暢。「不過這樣也好,我也不想和他們住。」

  「你爸媽要是知道了,一定很後悔沒有預先做更好的安排。」

  「哈,這你就錯了!」冉櫻再次轉著身子讓千子在她胸下繫上「闊腰帶」,然後是固定「闊腰帶」的細繩帶。「我爸爸早就有安排了。」

  「真的?什麼安排?」

  「當我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不久,爸爸的律師就私底下來找我,」扭頭瞄著千子在她背後把結翅疊成漂亮的褶,冉櫻小聲地說:「他告訴我,我爸爸在我六歲那年就替我設了一份信託基金,這份信託基金除了律師和我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可是必須在我滿二十歲之後才能動用。」

  「哇~~你爸爸真有先見之明啊!」千子退後一步做最後檢查,看冉櫻的胸前和後背是否有折皺,有的話,就往腋下那邊勻平。

  「那當然!」冉櫻驕傲地抬高下巴。「我爸爸最聰明了。」

  「是,是,你爸爸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了。」千子笑著又左右檢查了一下。「那你應該很快就可以動用那筆信託基金了?」

  「不用兩個月,」冉櫻微微一笑。「正好是女兒節(注1)那一天。」

  「數目大嗎?」

  「非常大,大到姨媽和舅舅要是知道的話,一定會後悔死了現在這樣對待我。」冉櫻裝個鬼臉。「不過,我還是想靠我自己來過活,所以,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不會隨便去動用到那筆錢的。」

  「有志氣!」千子讚道,「那你畢業之後就得開始自己養自己囉?」

  「那當然,一旦畢業之後,姨媽和舅舅就不會再給我任何資助了,下次我再想去摸點日用品什麼的,大概只會請我吃一頓閉門羹吧?」不過,只要拿到畢業證書,她就可以另外找份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瞪天花板的工作,也或許她會繼續留在「櫻O屋」做正式員工也說不定,因為經濟不景氣,工作真的不太好找。

  「那種親戚真是不要也罷!」千子喟歎道,然後滿意地頷首。「OK,好了!」

  「謝啦!」

  「要化妝嗎?」

  「不要了,反正再怎麼化都一樣,也不會多漂亮一點,幫我把頭髮梳上去就奸了。」

  冉櫻很明白自己並不是一個出色的女孩子,身高中等,卻很乾瘦,臉蛋也瘦瘦小小的,因為瘦,所以顯得有點兒黑,整體而言,雖然不醜,但很平庸,那種任何人見了都不會留下什麼深刻印象,甚至見過好幾次依然記不住長相的平庸,不過,她很開朗、很樂觀,也很容易滿足。

  所以,她的笑容總是特別燦爛耀眼,充滿了無窮的精神與活力,就像她身上的其他部分一樣;她的眼睛不大,卻非常有神;她的身材雖然平板削瘦,但很有勁;她絕對不是那種才幹型的人,可一向都能積極進取的追求目標;她談不上聰明,卻總是有用之不竭的勇氣克服困難勇往直前。

  這一切就構成了平凡,但獨一無二的冉櫻。

  「櫻子,千子,你們兩隻母雞還沒下完蛋嗎?立野社長來了,還不快出來!」

  「嗨!」

  兩個女孩子異口同聲回應,然後相對吐了一下舌頭,旋即嬉笑著跑出休息室,可一出休息室之後,兩人立刻擺出最端莊、最典雅的模樣來,然後踩著細碎的腳步迎向新來的客人。

  在見到來客之前,她先發現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櫻O屋」裡的每個人--包括男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同一個方向,而且各個滿面驚訝讚歎之色。

  然後,她見到了那個人。

  冉櫻從來沒有交過男朋友,因為從未有男孩子追過她,不過,她並不太在意,反正她還年輕,無所謂。但這並不表示她對愛情沒有任何憧憬,事實上,從女性賀爾蒙開始在她身上作祟的那一天起,她就開始製造出一籮籮、一筐筐的綺麗幻想,保證最高品質,絕對是超高檔層次,甚至偶爾還會作作春夢。

  不過,她的春夢總是「了無痕」,因為她沒有電視可看、沒有錢買書,連想偷聽都不知道要到哪裡偷聽,更沒有朋友會為她針對這種事情開一場研究討論會。更正確的說法是:她根本沒有半個朋友。

  這就是窮人的悲哀,不但吃不飽、穿不暖,也沒有人願意接近你,除非你很漂亮,或者特別聰明,或是有什麼特別背景,還是有什麼運動方面的專才也行,偏偏她哪一樣也沒有,甚至連交朋友的時間都沒有。

  因此,她的性知識簡直就是貧乏得可憐,不但不知道要如何「這樣那樣」,甚至連最基本的親吻都不甚瞭解。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一男一女要「這樣那樣」的時候,兩個人一定是脫光光的……是那樣吧?

  總之,作作夢礙不到別人,自己在心裡流口水也不怕人笑,但若要實現的話,下輩子吧!因為她很瞭解自己的平凡,也頗能安於自己的平凡,所以,從來不曾期望自己的綺夢能實現。

  直到這一天、一刻,當她一眼見到那個男人,那個立野社長帶來的台灣客戶,她不但看得兩眼發直,心頭狂跳不已,也突然強烈意識到自己平凡無奇的外貌有多麼令人自卑羞傀。

  因為那是個漂亮得足以奪走人呼吸,所有女孩子夢想中的男人。

  傲然卓立在廊道中央的他的身材修長偉岸,高得幾乎要頂上天花板,精緻的亞曼尼西裝合身地襯托出他挺拔有力的軀體,手臂上搭著一件毛呢大衣,濃密烏黑的頭髮柔順地覆在完美的頭顱上,宛如月夜的黑絲緞,一繒髮絲慵懶地垂掛在額前,之下是深邃俊逸的五官,既有惑人的東方神秘味道,又有高雅的西方古典氣息。

  他的年紀不算大,約二十七、八歲,卻有一股深沉堅定的氣勢,他那有條不紊的高貴氣質和宛如舞蹈家的優雅動作顯然是與生俱來的。當他和立野社長說話時,冉櫻發現到他講的竟然是標準的日語,而且他的聲音和人很搭配,低沉、醇厚,隱含著震撼人心的力量。

  然後,當他望向她時,她看進一雙聰穎、果決,如黑色水晶般的瞳眸,水晶深處還有一抹謎一般的神秘光芒,令她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想看清楚。

  真是錯誤的舉動!

  她才剛盯住他的眼,便發現他的眼神有股迷惑人的魔力,宛如女巫的水晶球一樣,令人感到暈眩,感到窒息,好像即將滅頂於無底的黑色幻海中,一種不明所以的恐懼和興奮雙重感覺迅速從胸口擴散至全身,她的心也因浪漫的慾望而狂跳不止,只不過一會兒,她便慌忙將目光移開,而注意別的地方。

  天哪!「櫻O屋」工作多年,什麼樣的男人她沒見過,可就沒見過這般出色懾人的男人!

  她悄悄嚥了口唾沫,然後開始端詳他的手。

  他有一雙藝術家的手,修剪整齊的手指看似修長優雅,卻散發出一股令人驚歎的無形力量。

  不知道被那雙手撫摸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呢?溫柔?抑或是……

  「櫻子……櫻子?櫻子?」

  冉櫻吃了一驚,猝然回過神來。「嗄?啊!什麼事,老闆娘?」

  老闆娘蹙眉望著她,「你的魂跑到哪裡去了呀?」她低聲譴責,而後擺手介紹。「這位是鄒文喬鄒先生。」

  「嗨!」冉櫻忙側身對著那位令她一時失魂的男人規規矩炬地躬下身去。「初次見面,我是櫻子,請多多關照。」

  鄒文喬卻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並沒有回應她什麼客套話。

  「櫻子,鄒先生停留京都期間,希望你能在他有空閒時就陪同他到處走走,觀光遊覽京都的名勝,開銷他負責,另外再付你一份薪津,這樣你願意嗎?」老闆娘詢問著,並悄悄使著眼色。

  「欸?!」真有這麼好康的事?一臉驚訝的冉櫻飛快地朝鄒文喬那兒瞥去一眼,旋即又回過脖來,而後才注意到老闆娘正拚命使眼色暗示她拒絕,但是,她卻連想都不想地回答,「好啊!」

  老闆娘的雙層攬得更深了。「可是你的畢業考?」

  「沒問題的。」這不是應付的話,除了上學和工作之外,其餘的時間她也沒有多餘的「麥克」做任何消遣娛樂,唯一能打發時間的就是唸書,所以,畢業考範圍她早就念得滾瓜爛熟了,就算她從現在開始完全不碰書本,畢業考時她還是有把握能考出最好的成績來。

  「好吧!那就這樣吧!」無奈,老闆娘只好暫時先同意了。

  藉著為他們端酒送菜,冉櫻乘機和鄒文喬寒暄打招呼--用中文。當然,這純粹是為了工作,絕沒有任何私心,居酒屋的女侍必須和客人打好關係,下次他們才會再來光顧,所以這是為了「櫻O屋」,而不是為她自己。

  絕對不是!

  「請問鄒先生打算在京都逗留多久呢?」

  鄒文喬淡淡地看她一眼。「看工作情形,最多一個月。」

  「有特別想去哪裡嗎?」

  「隨便。」

  「或者想吃什麼日本料理?」

  「無所謂。」

  「想看歌舞伎或能劇表演嗎?」

  「都可以。」

  「或者茶道?花道?劍道?襖繪?溫泉?泡湯?」

  「你決定。」

  拜託,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想觀光呀?

  才幾句話,冉櫻熱呼呼的心就已經涼了一半,沒想到他的反應竟然這麼冷淡,不是他要付錢請她導領他四處看看的嗎?

  「鄒先生的日文講的真好,是跟誰學的呢?」

  「自己學的。」

  「好厲害喔!」冉櫻脫口讚歎。

  「……」鄒文喬彷彿沒聽見似的一口喝乾酒。

  「嗯……咳咳……」眼見鄒文喬愛理不理的模樣,冉櫻不禁有點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同時為他再斟滿酒杯。「那麼……鄒先生學了多久才學會呢?」

  「一個月。」

  「欸?騙人,才一個月?」冉櫻驚呼。這應該可以算是語言天才了吧?

  「……」鄒文喬默默地吃著菜。

  讚佩的表情僵住了。片刻後,冉櫻才更尷尬地改變僵硬的臉部線條。「除了……除了中文和日文之外,鄒先生還會其他語言嗎?」

  「英文、德文、法文和西班牙文。」依然是淡淡的語氣,不輕不重,沒有稍微熱烈一點,也沒有更冷漠,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

  「哇~~真的好厲害喔!」

  「……」喝酒。

  為什麼她有種和機器人對話的感覺?

  「那……」冉櫻又為他斟酒,同時勉強揚起嘴角暫且算是笑了一下。「鄒先生的興趣是什麼呢?」

  「沒有。」

  沒有?他不會真的是機器人吧?

  「鄒先生府上還有些什麼人呢?」

  「沒人。」

  「耶?」還是忍不住又吃驚了。「鄒先生的父母不在了嗎?」

  「死了。」

  「沒有兄弟姊妹嗎?」

  「沒有。」

  「哦……那……鄒先生應該結婚了吧?」

  「沒有。」

  「未婚妻?」

  「沒有。」

  「那至少該有女朋友了吧?」

  「沒有。」

  「女性朋友?」

  「沒有。」

  「朋友?」

  「沒有。」

  「……」搞不好他真的是機器人,就像魔鬼終結者那種未來層級的,而他的父母就是製造他的科學家,因為某種原因被壞人殺死了,結果他就被壞人送到過去這個時代來興風作浪,但是,因為轉送過程中出了點問題,他的終極破壞程式受到騷擾,結果他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只會喝酒吃菜……

  哇靠!她在想什麼呀?

  「其實……其實……」冉櫻拚命思索在這種狀況下,她還可以說什麼。「其實我也跟鄒先生一樣,都沒有家人了呢!」

  「……」吃菜。

  「而且,除了居酒屋這兒的老闆娘和千子、銀子之外,我也沒什麼朋友。」

  「……」喝酒,

  「有時候,這樣還滿寂寞的,對不對?」

  「……」吃菜。

  真是夠了!

  這個人看似成熟穩重,其實不但彆扭得要死,而且跟小孩子一樣不懂禮貌,她已經可以想像得到未來一個月裡的狀況,必定是令人抓狂得受不了了。

  不過,她不會這麼簡單就認輸的,無論這個人有多混蛋,她還是不想放棄這種難得的運氣,這輩子,她恐怕只有這麼一次機會和這種如偶像一般耀眼的男人度過一段足以令人回味一生的光陰,她絕不會輕易拱手讓出去!

  可是那天下班之後,老闆娘叫住了正要回家的冉櫻。

  「櫻子,等一下,我有點話要跟你談一下。」

  冉櫻立刻轉回來。「什麼事,老闆娘?」

  「那個……」老闆娘猶豫了下。「拒絕吧!明天去拒絕鄒先生的工作吧!」

  雖然心裡立刻明白了,但冉櫻還是問:「為什麼?」

  老闆娘歎了口氣。「我知道,鄒先生是個令人難以拒絕的男人,但是……」

  「安啦!老闆娘,你放心啦!我不會作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的。」冉櫻笑著打斷她的話。「對我而言,他只不過是-個憧憬的對象而已,就好像那種高高在上的偶像,你可以崇拜他、迷戀他,但不可能會以為自己真的能和他有什麼結果吧?」

  一聽,老闆娘好像放心多了,「那你是想……」

  「嘿嘿,我說老闆娘啊!」冉櫻曖昧地擠眉弄眼。「如果你最崇拜的小室哲哉來找你陪他幾天,你會如何回答他呢?」

  「廢話,當然是立刻答……」老闆娘衝口而出,隨即又頓住,繼而赧然地笑笑。「我明白了。」

  「那我就不用去拒絕囉?」

  「只要你有把握能把持得住自己。」

  「那還用說!」冉櫻自信滿滿地說。「我又不是笨蛋!」

  就如同她自己所說的,鄒文喬僅僅是一個憧憬的對象,夢幻遊戲中的主角而已,只不過,以前她所作的夢都是虛幻的,而鄒文喬卻是真實的存在,但對她而言,兩者並沒什麼差別,都是沒有任何未來可期待的。

  沒問題的,她只是滿足一下一時的虛榮心,絕不會傻到作繭自縛,

  總之,這種機會並不是唾手可得,也不是人人都碰得上的,既然好死不死讓她撿到,沒道理要她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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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4:12 |只看該作者
  憑良心說,雖然冉櫻是京都土生土長的在地人,可是她卻對京都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或事物,實在是不甚瞭解。

  當她為基本生活而搞得焦頭爛額、灰頭土臉之際,哪有那份閒錢去遊山玩水呢?

  她唯一知道的就只有十三歲以前父母帶她去玩過的地方,還有從「櫻O屋」的客人那兒聽來的娛樂情報,再加上臨陣擦一下槍、抱一下佛腳,然後就披掛上陣了。

  好吧!要觀光遊覽是吧?那就去觀光客最愛去的地方、去吃觀光客最愛吃的東西、去觀光客最愛的購物天堂,再去欣賞觀光客最愛欣賞的東西,而且葷素齊來,這樣應該足夠了吧?

  但沒有多久,她就發現鄒文喬對觀光客最感興趣的事都沒什麼興致,不管到哪裡,他總是一副興味索然的模樣,無論是觀光勝地、購物街、美食天堂、藝妓、賞梅或觀雪,他都只是默默地跟著她走,雖然有「觀」,也看「光」了,卻不驚奇讚歎,也不興奮滿足,看起來就是-副很無聊的樣子。

  一個星期過去,她實在有點沒轍了,決定乾脆直接問他好了。想到這裡,冉櫻側過臉去準備要向他徵求一些有建設性一點的答案,卻發現就如同過去幾天一樣,他們……不,是他再度成為京都城的「觀光焦點」。

  即使只是簡單的毛衣、長褲、大衣,走在人群中,鄒文喬依然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著,比任何人都來得俊逸挺拔,也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更出眾醒目;愛慕的眼神、嫉妒的目光,沒有一個人不盯著他看、沒有一個人不讚歎不已,縱然已經錯過身了,還是會回過頭來繼續瞧個不停。

  對於這一點,剛開始她還會感到很不自在,但沒多久之後,她就不在意了。在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情況下,她又有什麼好在意的呢?然而,鄒文喬本人對於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這件事,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始終神情自若、顧盼自如,彷彿他只是被一堆白蘿蔔、紅蘿蔔圍住而已。

  大概他已經習慣吃蘿蔔了吧!冉櫻暗付。「鄒先生,請問你真的沒有特別想看什麼,或想吃什麼嗎?」

  鄒文喬徐徐地俯下眼來注視著她。「你的中文是從哪裡學來的?」

  答非所問。

  他的眼睛真迷人,冉櫻心想,同時回答他,「我爸爸是台灣人,他還在世的時候,在家裡都要我講中文。有什麼不對嗎?」她奇怪地反問。她並不知道她的國語帶點輕微的台灣國語腔謂,雖然不是很嚴重,但只要是台灣人,就聽得出來。

  「他是哪裡人?」

  還是答非所問。

  「台灣的哪裡嗎?嗯……我想想……好像是台灣的……唔……」冉櫻搔著腦袋認真想了一會兒。「高雄吧!」

  「南部啊!」鄒文喬自語般地低喃。「難怪有點台灣國語,」

  「什麼?什麼國語?」

  又瞟她一眼,「你媽媽是日本人?」鄒文喬再問。

  依然答非所問。

  「對,她原本是東京人,小時候全家搬來京都,」冉櫻有點得意地笑了。「不過,你注意到了嗎?我的日語很標準喔!因為……」

  「去看祭典吧!」

  什麼玩意兒!

  笑容僵住了,片刻後,冉櫻才慢條斯理地問:「日野法界寺有裸踴祭,可以嗎?」

  一個星期下來,她領悟到兩件事,一件是就某種層面而言,鄒文喬是個很「老實」的人,他絕不會做任何表面功夫來討人家的歡心,有時候甚至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另一件是鄒文喬很任性,他只講他想要講的話、只做他想要做的事,不管人家正在說什麼,或正在做什麼。

  可是,既然他覺得無趣,又為什麼要一臉無聊地跟著她到處亂跑呢?

  「那是什麼?」

  「我哪知道,我也是聽人家說的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冉櫻低聲咕噥。「好嘛!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們也可以到美須神社,那兒有祈求商業繁盛的祭典,這應該合你的意了吧?要不還有……」

  「就日野法界寺吧!」

  冉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真是有夠跩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說好聽點,這個人是很酷;要說老實話的話嘛!他是表面上人模人樣,看似隨和,骨子裡其實是個冷淡傲慢的王八蛋。

  但她還是每次見到他就心跳不已。

  隔一天,開了一整天會的立野社長又伴同鄒文喬,以及另兩位主管級人士來到「櫻O屋」。一天沒見到他,冉櫻還真有點想念,於是趕緊上前去招呼,然後,聽著他們的對話,冉櫻差點爆笑出來。

  「鄒總,我認為這個企畫有必要……」

  「下雪了,」凝目望著格子窗外的鄒文喬突然這麼說。

  「呃?」

  「我不喜歡,也不討厭下雪。」

  「是……是嗎?」坐在鄒文喬對面那三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對話才好。

  「明天我要去保津川泛舟。」說完,鄒文喬即轉回頭來看著攤開在桌上的文件。

  「嗄?!」在下雪的冬天泛舟?他腦筋有毛病嗎?「可是……」

  「對,這個企畫有必要稍作修改。」

  「……」腦袋一時轉不回來的那三個人只能直眼瞪著鄒文喬。

  可憐的立野社長,怎麼他還沒有習慣鄒文喬的脾氣嗎?

  再晚一些時候,老闆娘突然攔住了捧著托盤往後走的冉櫻。

  「櫻子,後天你會去參加成人式(注2)吧?」

  「不會。」冉櫻毫不遲疑地否決了。

  「咦?你沒有接到通知書嗎?」老闆娘有點驚訝。

  「有啊!」

  「那為什麼不去?」

  「為什麼要去?」冉櫻反問。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男伴,也沒錢租和服,她去幹什麼?

  「說什麼話,這是人生中的一個重要階段,怎能不去呢?」老闆娘說著,突然轉向鄒文喬。「這樣吧!鄒先生也許想看看日本的成人式,就讓鄒先生充當男伴陪你去。可以吧?鄒先生。」

  鄒文喬想了想。「可以。」

  開玩笑,這樣她更不想去了!

  「不要!」她才不要在鄒文喬面前丟臉哩!

  「為什麼?」

  「就是不要!」

  「唉~~就算你不要,也得說個理……啊!難道是……」老闆娘雙眼詢問地凝住冉櫻。「沒有錢租振袖?」

  冉櫻垂眸盯著手中的托盤不語。

  「也是,租振袖的確很貴,那……」老闆娘的目光在冉櫻身上繞了一圈。「你就穿這套小紋和服去吧!雖然不是振袖,但……」

  「我送你吧!」立野社長突然插進話來。「我女兒有兩套振袖,她嫌花樣不好看打算送人,我看就送給你吧!如果你要的話,還有,她畢業時穿的畢業女裙也可以給你。」

  「欸?」冉櫻迅即抬眸驚喜地覷向立野社長。「真的可以給我嗎?」

  「可以,可以,明天晚上我順便拿來給你。」立野社長大方地說,

  老闆娘和冉櫻喜孜孜地互覷一眼,「太好了,立野社長,真是太謝謝你了!」隨即轉向冉櫻。「哪!現在你有正式的和服了,那天你先過來一趟,我會幫你穿,再幫你做頭髮,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沒問題,沒問題了!」冉櫻活像布谷鳥似的點著腦袋。

  運氣真好,不是嗎?


  注1:3月3日為日本的女兒節,正式名稱是「雛祭」,又因為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所以也稱為「桃花節」。這天,家裡有女兒的家庭,從女兒未滿週歲開始就要設雛壇擺置雛偶人,以祝福女兒們幸福健康。

  注2:每年1月的第二個星期一是日本的成人節。這一天,日本年滿二十歲的青年男女都要以各種方式進行一番慶祝,而女孩子們通常都會穿著傳統和服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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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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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氣真是衰到家了,這一天從一開始就是個大災難!

  首先,因為這天是國定假日,所以冉櫻的古董鬧鐘也決定要公休一下,因此當她醒來時,早已超過預定時間兩個鐘頭了,她只好抓起裝和服的盒子便慌慌張張的往外衝,連臉都沒洗,牙也沒有刷。

  跟著,老闆娘幫她穿和服穿了一半才發現有裂口,於是又急急忙忙脫下來進行修補大作戰。

  「你怎麼不先檢查一下呢?」老闆娘一邊忙著穿針引線,一邊抱怨。

  「檢查過啦!可是誰會去注意到那種地方嘛!」冉櫻低低嘟囔。

  「真是糊塗。」老闆娘搖頭歎道。「哦!對了,立野社長打電話來說,因為公事上有點問題,所以鄒先生可能要稍微晚一點才能過去。」

  「是要我自己先去嗎?」

  「對,等他們談完公事,立野社長會直接送鄒先生過去。」

  「會嗎?」看來那位鄒傲慢有八成是改變主意不想去了,說的也是,她也不覺得成人式有什麼好看的。

  好極了,這下子大概只有她是自己一個人去參加成人式,準備「成仁」在現場了!

  然後,正當她忙著考慮要不要臨陣脫逃時,老闆娘已經縫好和服幫她穿好了,還替她梳了一個美美的髮髻,就這樣,縮頭烏龜做不成,她又匆匆被趕上路去做小丑了。

  接著,因為怕太遲,所以坐計程車,沒想到又碰上車禍塞車,她只好半途下車練百米賽跑。好不容易到了會場,正暗自慶幸這個會場的人不多,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哥哥弟弟姊姊妹妹男朋友未婚夫攝影師加起來也不過三百人上下而已,下一秒鐘,她就瞧見那個她最不想見到的人迎面而來,後面還跟著一票死黨。

  「哎呀!櫻子,你終於來了,我真擔心你不能來呢!想想大家都到了,就差你一個的話,那多令人傷心呀!」

  傷心?

  是失望吧?

  望著那張充滿虛情的面孔,冉櫻同樣綻開滿臉假意的笑容送過去。「多美子,你今天真漂亮啊!」

  她討厭多美子!

  並不是因為多美子欺負她,或對她不好,相反的,多美子對她可「好」了。

  只要有吃剩的菜,多美子一定會包起來讓她帶回去吃--多半是啃一半的雞腿,咬過一口的壽司,或醃製失敗的漬物之類的。

  不想要的筆或筆記本也一定會送給她--大概再寫兩個字就沒水,或再用兩頁就沒紙了,

  甚至還會送衣服給她--十成十是那種破了一個大洞,而且無法再補綴的衣服。

  沒事就「關心」地詢問她有沒有任何困難--然後用那種貴族看庶民的眼光同情地瞅著她,卻一點要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這種種的「關愛」,真是教人痛哭流涕,永生難以忘懷!

  至於那些真正有用的,完好的東西,多美子只會送給她的死黨好友,她的援手對象也僅限於那些跟她同屬貴族階級的友伴。事實上,她今天的穿著打扮,除了沒有戴頭套之外,簡直就像是古代的雞……不,姬公主模樣。

  總之,多美子想做一個「樂善好施」的大好人,卻做得不倫不類,只是更令人不爽而已。

  「你今天……也很漂亮。」多美子死眼瞪住冉櫻的和服。「你的和服是哪裡來的?」

  「是店裡客人的女兒不要了轉送給我的。」

  「是嗎?」多美子不甘心的表情很明顯,因為兩人的和服品質一樣高檔。「好像還不錯嘛!不過……」她慢慢拾起眼來。「你不太適合穿這麼高級的和服。」言下之意不言可喻,她那些死黨立刻異口同聲的附和。

  是,是,她也同意,無論她穿得多高檔,也不會一步登天成為世界名模。

  「我知道,不過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也無所謂了。」

  多美子抿抿唇,而後往冉櫻背後望去,「沒有人陪你來嗎?要不要我替你找個人作伴?否則孤伶伶的一個人很可憐耶!哪,告訴我,你喜歡佐野或竹下?」

  哦!饒了她吧!

  「不用了,我有伴,只不過他會晚點來而已。」就算明知道鄒文喬不會來,她也得這麼說,否則,再搭上那些多美子的過去式男朋友的話,今天一定會變成世界末日!

  多美子眨了眨眼,隨即笑了。看樣子,她是不相信冉櫻的說詞。「可是我以為你不好意思來,所以已經跟竹下講好了,說你再不來的話,他就要去接你,然後跟你作伴一起完成成人式喲!」

  天哪!美國人為什麼不再丟一顆核子彈過來呢?

  「真的不用了啦!」

  「沒關係,小事而已,你不用太感激我。」

  感激?

  她還想咬她呢!

  「我真的有伴啊!」

  「你哪來的伴?」多美子還是不信。「難道是你的同事,那些居酒屋的女侍?」

  「不是,是客人,是台灣來的客人,他想來看看日本的成人式。」

  「居酒屋的客人?」多美子瞪大了眼,「不會是什麼奇怪的歐吉桑吧?」

  你才是詭異的歐巴桑呢!

  「當然不是,是……」

  「冉小姐。」

  醇厚的聲音自冉櫻背後傳來,而且是中文,冉櫻的話立刻中斷,旋即發現前面的人在把視線轉移到她後面之後,馬上就變成眼睛會流口水的白癡了。

  不是吧!他真的來了?

  冉櫻半信半疑地緩緩回過身去……果然是他!大概是因為直接從公司過來,所以鄒文喬仍舊是一身優雅的亞曼尼,出眾的外表依然耀眼得令人恨不得踹他一腳。

  沒想到他是真的想看這麼無聊的成人式,「鄒先生,你……真的來了!」是因為台灣沒有嗎?

  「為什麼不來?」鄒文喬反問,然後舉舉手中的照相機。「立野社長拿給我的,是不是要照相?」

  廢話,不是要照相,難道是要拿來K小強的?

  「照一張就好了!」然後就可以落跑了。老實說,她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來幹嘛的。

  冉櫻遊目四顧,正打算找個好背景照張相,沒想到鄒文喬居然相機隨便一抬,就喀嚓一聲按下了快門,搞不好照到的正好是她的後腦勺。

  而更令人吃驚的是,好似連鎖反應似的,一連串的喀嚓聲緊隨在他的喀嚓後也響個不停,冉櫻錯愕地轉眼一瞧,這才發現會場內所有的照相機不去照主角,竟然都對準了鄒文喬不斷地喀嚓。

  未免太誇張了吧?「他們在搞什麼呀?」冉櫻咕噥。

  鄒文喬則緩緩轉動視線掃向四周,並問:「成人式到底是做什麼的?」

  「老實說,我也不太明白,」冉櫻很誠實地說。「大概是正式宣告我們已經可以抽菸喝酒,看成人節目了吧!」

  鄒文喬雙眉一挑。「你們不是早就已經在抽菸喝酒了嗎?」

  「我才沒有。」冉櫻趕緊撇清罪名。

  不過才轉了一圈而已,鄒文喬就好像看夠了似的把視線收回來。「好了,可以走了吧?」依然是一臉無趣的表情。

  欸?這樣就夠了?他到底來幹嘛呀他?

  不過,正合她意,她來過了,也照了張相,是可以走人了,她可不想真的壯烈成仁。

  「好,我們走吧!現在還來得及去三十三間堂看矢通(注1)。」

  於是,兩人相偕轉身就待離去。

  「等等,櫻子!」眼見未來的阿娜答即將跑掉了,多美子連忙一抹口水追上來。「真是太失禮了,你怎麼不幫我們介紹一下?」

  介紹誰?奇怪的歐吉桑嗎?

  吞下嘲諷的話,冉櫻不甚情願地悶聲為雙方做介紹。「鄒先生,那位是井澤多美子小姐。」當然,是用日語。「多美子,這位是鄒先生。」

  「鄒先生,請叫我多美子就好了。」多美子漾著一臉柔媚的笑容,聲音嬌膩得幾近於嗲聲的味道。

  冉櫻相當驚奇。多美子是眾議院議員的女兒,行事作風一向高傲,從來都只有男孩子追在她後面竭盡所能地行討好之能事,這可是她頭一回瞧見多美子以幾近於諂媚的態度主動接近男人呢!

  「鄒先生,你是來日本觀光的嗎?正好,我有空,就讓我帶領你到處去遊覽一下吧!雖說櫻子也可以,但是……」不屑的眼神斜斜地飛向冉櫻。「一個居酒屋女侍能知道些什麼好地方呢?何況,她又是個粗俗人,跟她在一起,總是有失鄒先生的體面,還是讓我來為鄒先生仔細介紹一下京都的古都風味吧!」

  啊咧~~她是粗俗人?!

  真是不敢相信,她的身材瘦得好像發育不良的小猴子,又即將從短大畢業,哪裡粗、哪裡俗了?

  沒想到多美子這麼惡劣,為了一腳踢開她,竟然講話這麼毒!但是,她又無法反駁多美子,因為她是真的不知道像鄒文喬那種上流人士究竟喜歡去什麼地方,這種事只要回顧過去那一星期的淒慘狀況就知道了,無論她帶他去哪裡,他都不爽。

  想到這一點,冉櫻不禁洩氣地看著鄒文喬瞄了她一眼,跟著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多美子一番,看起來好像很欣賞多美子的高雅形象與盛裝打扮。然後……

  「很不錯……」他淡淡地說。多美子喜色乍現,誰知道他立刻又追加了三個字。「的和服。」多美子愣了愣,然後又聽見他語氣輕蔑地說:「不過,我討厭你這種女人,我寧願……」他忽地探手親匿的將冉櫻擁入懷中。「讓櫻子陪我,她比你可愛多了!」

  耶?真的假的?她可愛?哪裡可愛?她怎麼不知道?

  冉櫻不可思議地瞪住鄒文喬,多美子的臉色則是一陣紅一陣白。

  「我不信!她哪裡可愛了?我哪裡比不上她?」

  鄒文喬冷哼,「你想跟她比?」

  冉櫻驚訝地發現鄒文喬瞼上突然現出幾抹譏訕的線條,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鄒文喬出現除了淡漠以外的神情。

  「很抱歉,小姐,」嘴裡說抱歉,他的語氣裡可是一點抱歉的意味都沒有。「在我看來,你不過是一堆包裝精美的爛泥肉而已,不但沒骨頭,連腦子也沒有,只有一層厚厚的臉皮,跟櫻子根本就沒得比,你還是自個兒回家去自慰吧!」

  我哩咧~~原來他不是機器人,而是毒舌郎君!

  霎時間,多美子整張臉漲成一顆大番茄,冉櫻更是張口結舌,直到他攬著她走出會場,然後停步放開她,冉櫻偷覷著身邊的鄒文喬,這是想不通,外表如此紳士氣派的人,講話怎麼這麼惡毒,而且這麼……沒品,連自慰這種名詞都跑出來了!

  「冉小姐,三十三間堂。」

  「嗄?啊!對,差點忘了。」

  計程車上,冉櫻異於以往地沉默著,她仍然在思索鄒文喬為何會突然發動毒舌攻勢的原因。

  因為她真的很可愛嗎?

  呿!天塌下來,他也不可能這麼認為的!

  難不成是為了她?因為他看得出來多美子對她有多差勁,所以他在護衛她,甚至為她報仇?

  沒錯,應該就是如此,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原因最合理。

  想到這裡,一股感動的情懷不禁油然而生,甜蜜的心盈滿一種美妙豐富的感覺,冉櫻禁不住悄悄地、喜悅地笑了。

  他果然如同她夢想中那般溫柔體貼。

  「謝謝你。」她低喃。雖然他好像沒打算提起他的善行,但她至少要道個謝,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

  鄒文喬奇怪的眼神瞥過來。「為什麼?」

  「因為剛剛……」她遲疑了一下。「你幫了我,不是嗎?」

  鄒文喬唇角一撤,有點嘲諷的味道。「我沒有幫你。」

  為善不欲人知嗎?這就太假了吧?因為明擺著就是那麼一回事嘛!

  「可是你的確是幫了我呀!」

  鄒文喬又瞄了她一下,然後將兩眼視線移向前方,那雙深邃沉鬱的瞳眸驀然閃出一道極度厭惡的光芒,並沒頭沒尾地說:「我討厭倒追我的女人,討厭她們像沒見過男人的花癡一樣纏著我……」

  「嗄?」她有倒追他嗎?沒有吧?還是他抓到她在偷偷看著他流口水,而且次數太頻繁了?正疑惑間,又聽鄒文喬接著說了。

  「……所以,如果有任何女人像剛剛那個女人一樣接近我的話,」他輕輕一哼。「我就會想懲罰她,讓她以後不敢再接近我,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好狠!

  不過,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難道……

  想著想著,冉櫻驀然圓睜雙眸,「所以……」她不想相信地搖搖頭。「你只是在利用我懲罰多美子,讓她不敢再接近你?」

  「沒錯,」鄒文喬毫不猶豫地承認了。「否則我怎麼可能會講那種話?你根本一點都不可愛呀!」

  冉櫻愕然地張大嘴。

  這傢伙果然是天字第一號大豬頭!

  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又是好幾天過去,對於老是要面對鄒文喬無趣的表情,冉櫻已經感到很厭煩了。她犧牲準備畢業考的時間,這麼辛苦的帶他到處跑,他居然老是擺這種臉色給她看,未免太不知好歹了吧?

  「我說鄒先生,如果你再不肯告訴我你到底想看什麼,或期待能看到什麼,我拒絕再做你的導遊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也許是頭一次有女人拒絕他,鄒文喬覺得很稀奇,所以多看了她兩眼,之後才慢條斯理地說:「我並沒有特別想看什麼,或期待什麼,所以才要你帶我到處看看,看是否能找出足以讓我產生興趣,或有所期待的東西來。」

  冉櫻呆了呆,「原來如此,」她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早說嘛!這樣我就不必這麼在意你的瞼色了。不過……」想了想,她又說:「你總得給我一個方向吧?譬如說,你現在對什麼有興趣?如果你能告訴我的話,這樣我或許就能找出一個相關的方向來。」

  鄒文喬聳聳肩。「到目前為止,我只對一種工作、一隻動物、一個地方和一件事有興趣。」

  真精確!冉櫻心想,同時以詢問的目光望住他。「請問是什麼?」

  從東京塔的展望台眺望向遠處,在這晴朗的日子裡,甚至可以見到大阪城,鄒文喬似乎因此而感到有點驚訝。「我的工作,我對我的工作很有興趣,因為它有足夠的挑戰性,非常刺激,而且讓我很有成就感,我想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冉櫻點點頭。滿正常的嘛!大部分男人都有這種興趣。

  「再來就是我的大蟒蛇,因為我沒見過比它更懶的動物,我對它為什麼會那懶,還有,它能懶到什麼地步很感興趣,說不定有一天它懶到連吃東西都懶得吃,那我倒要看看它怎麼活下去。」

  冉櫻聽得嘴巴微張。這是什麼鬼興趣?!

  「然後是北極,南極也可以,因為那兒是世界上最安靜,最寒冷,也是最危險的地方。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把它們搬遷到我家去。」

  他在異想天開嗎?

  冉櫻眨了半天眼,而後甩甩頭,低喃,「好奇怪的興趣,工作我可以理解,但是……」繼而大聲道:「OK!我知道了,那其他的呢?」

  「正在找,」鄒文喬淡淡地道。「這就是我感興趣的那一件事,找出其他的興趣。」

  冉櫻又是一愣。「欸?找出其他的興趣,這就是你的興趣之一?」這個人腦筋好像有點問題。

  「對。」鄒文喬頗無聊似的把視線移向其他地方。「所以,我每到一處地方,總會找個人帶我到處去看,不過,這是頭一回有人這麼認真的詢問我的目的。」

  「是嗎?」冉櫻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沒錯,通常如果是男人的話,他們最關心的是我會給他們多少代價;如果是女人的話,她們只會忙著討好我、勾引我。」

  這個……也不能完全怪人家吧?

  「好吧!我明白了,你要看奇怪的地方、奇怪的東西就對了,是吧?」

  鄒文喬又聳聳肩,不置是否。

  「呃……這樣的話嘛……」冉櫻沉吟著。「我就要稍微研究一下了……」

  「你慢慢研究,後天我要回台灣一趟。」

  「欸?」

  「然後大約半個月後會再回來,再待個半個月左右。」

  「咦?真巧,那時我也考完畢業考了耶!」

  結果,鄒文喬一個多月後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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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5:28 |只看該作者
 

  超過三個星期後,冉櫻就以為他不回來了,或者他回來了,但悄悄另找他人做導遊了也說不定,找一個不像她這麼聒噪的女人,或者男人。她又不好意思找立野社長問個清楚,只好自己一個人悶在心裡不痛快,

  什麼跟什麼嘛,就算要換人,也得先跟她說清楚嘛!

  不過話又說回來,她憑什麼要他跟她說清楚?他們又沒什麼特別關係,講現實一點的話,他們也只不過是臨時僱主與臨時僱員的關係,然後她被炒魷魚了,這樣而已,對,只不過這樣而已。

  但為什麼她就是忘不了他呢?

  過去她也不是沒有崇拜過某些出色的男人,譬如木村拓哉、竹野內豐、籐木直人和尼可拉斯凱吉之類的,為了要一張簽名,可以厚著臉皮向「櫻屋」的客人苦苦哀求,可是熱潮過後,那張簽名就不曉得飛到哪裡去了。

  然而,這位個性相當怪異的鄒文喬,她有預感可能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淡然忘記的。至少,過去她從不曾因為崇拜哪個人而感受到想念的痛苦,心靈上的空虛以及孤獨的寂寞,而這三樣,鄒文喬都帶給她了,即使那不是她所期待的。

  她默默地等待著,等待著他再度出現在她面前,可是他沒有!於是,她疑慮、她焦急,最後她失望,她無奈地告訴自己,一切都結束了。

  算了,不管這場夢多麼美好,遲早總要醒來的,不是嗎?

  然而,二月底的某一天,他卻又突然出現了,而且是自己一個人來到「櫻O屋」。

  「研究好要到哪裡去了嗎?」他若無其事地問,也沒有交代一下為何遲到這麼久,好像他原本講好的就是這個時候。

  「啊……啊……」瞠目結舌的冉櫻驚愕得差點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那個……有是有啦!可是……可是路途稍微遠了一點,所以……所以……」

  「這樣……」鄒文喬那兩道高雅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好,等我兩天,讓我跟立野社長check一下時間。」

  兩天後,他又出現了。

  「給你四天半時間。」

  四天……半?

  「半在前,還是後?」

  「從明天下午兩點開始。」

  「咦?明天下午開始?哈,正好!」

  「為什麼?」

  眼波一轉,「你有輕便一點,方便健行的服裝嗎?」冉櫻不答反問。

  鄒文喬的雙層驀然高聳。「健行?」

  冉櫻斜睨著他,「怎麼?你只能坐在辦公桌後叫人家動,自己卻沒有力氣動嗎?」她以挑戰似的語氣問。

  鄒文喬的兩道眉揚得更高了,雙目倏閃過一絲奇怪的光芒,然而,當冉櫻以為他即將要爆發怒氣之際,沒想到他卻反而冷靜了下來,甚至還泛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有,我有,就算沒有,我也可以去買。」

  一見到那絲笑容,冉櫻的平常心霎時煙消雲散,她拚命警告自己,絕對不能因為那絲慵懶迷人的笑容而發狂,甚至吼出母狗發情的長嗥,同時勉強擠出一個幾乎不能算是笑容的回應笑容。

  「好,那……那就這麼決定了。」

  風水輪流轉得好快呀!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在一般日本神社的入口,都可以看見一座鳥居(注2),但在伏見稻荷大社(注3)本殿後方卻有一條由上千座鳥居連結而成的「千本鳥居」隧道,整整四公里的路程,要走完至少要兩個鐘頭,氣勢著實壯觀,日本人常常沿途參拜祈福,稱為「御山巡」。

  不過,他們都是在白天參拜的,而冉櫻領著鄒文喬來到稻荷大社時卻已經是傍晚將近五點了。火紅的夕陽燦艷艷地掛在群峰間,亮麗的橘紅色光暉灑落在朱紅色的建築上,入目竟不覺刺眼,反而暖到了人心窩裡,隨著微風吹來,空氣裡隱約可聞到附近人家準備晚餐的飯菜香。

  「告訴你,我可是為了你才特地挑這種時候來的喔!」冉櫻難掩懼色地說。「這時候是最美的時刻,可是待會兒……」她吞了口口水。「就夠你刺激的了!」她是個堅強勇敢的女孩子,但並不表示她的膽子也很大,個性跟膽子是不相干的。

  鄒文喬瞄她一眼,沒說什麼,只是走前一步,換成他領前帶著冉櫻前進了。

  神社內的石刻狐狸都在胸前圍著紅巾,彷彿勳章似的顯得狐仙更形傲慢,繞過主殿往後走去,便到千本鳥居隧道,蜿蜒淌去,沿途居然有許多小祠院或墓塚,這時,鄒文喬才知道膽小的冉櫻到底在緊張些什麼。

  一個多鐘頭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往前望去,一座座的鳥居已看不分明,倒像條巨龍般沿著稻荷山盤踞而上,紅色鱗片在黑暗中隱隱閃著詭譎的光芒。

  不知從何時開始,冉櫻已經緊貼在鄒文喬身邊,遠遠看去,好似連體嬰一般,每當又走過一座墓塚時,她更是兩手死命揪緊了鄒文喬的手臂,而且閉上眼拉著鄒文喬加快腳步半跑過去。

  特別是前方不時傳來幾個高中女生「~~」的慘叫聲,然後是「恐!恐!」的驚懼低喃,甚至還有男孩子壓抑的驚喘聲,在這種時候,冉櫻總是忍不住跟著尖叫起來。叫到最後,當他們終於通過最後一座鳥居時,冉櫻的喉嚨已經沙啞到差不多沒有聲音了。

  路燈下,冉櫻的臉色蒼白得比真正的鬼還像個鬼,而且嬌軀還微微泛著止不住的顫抖。突然,她震驚地發現,同樣不知在何時,自己竟然毫不害羞地抱緊了鄒文喬強勁有力的腰部,而鄒文喬也很自然地將她護衛在自己的健臂下。

  這回應該不是要利用她來懲罰誰誰誰了吧?

  於是,冉櫻情不自禁地再次湧出滿心的感動,陣陣暖流從鄒文喬身上傳過來,溫暖了她的心,也撫慰了她的恐懼。

  他果然是有一顆體貼的心,雖然不太常發揮這項潛能。

  「嗯!也許我會喜歡上這個……」鄒文喬若有所思地回頭望著最後一座鳥居。「半夜到墓園裡去逛逛,當然,身邊還得帶一、兩個膽小的女人,聽她們死命的尖叫,看她們嚇得幾乎癱瘓,好像滿有趣的,如果能駭得她們尿褲子,那就更好玩了!」

  冉櫻渾身一僵。

  這個傢伙,真是個大變態!

  然後,在稻荷大社旁的玉家旅館過了一夜之後--

  「你喜歡喝酒嗎?」

  「不討厭,也不特別喜歡。」

  「哦!那就算了,伏見的酒很有名的說。不過……」冉櫻把一支從路邊攤買來的烤物塞進鄒文喬手裡。「來到伏見稻荷就不能不吃吃這個。」

  「這是什麼?」

  「烤麻雀。」說著,她又把一片「狐狸面具」塞進鄒文喬的另一隻手上。

  「這又是幹嘛?」

  「吃呀!你以為那真的是面具啊?笨蛋,那是稻荷名產味噌煎餅啦!」說著,冉櫻咬一口烤麻雀,再咬一口煎餅。「OK,我們到醍醐去吧!」

  於是,他們便繼續往南而去了。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三月初,醍醐一帶已是一片春意爛漫,幾株含羞帶怯的櫻花在早開的枝頭上低吟著春之曲,清流樹影相隨,嫵媚的風光不輸洛東的哲學之道。但鄒文喬對那些沒興趣,包括接下來冉櫻帶他去的地方他也都沒興趣,於是到了最後一天前一晚,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帶他去那個她原本不想去的地方了。

  他們連夜趕到大阪,翌日一大清早,便從大阪搭飛機到出雲機場,再搭車到奧出雲(注4),然後按照「櫻屋」的客人給她的草圖,冉櫻帶著鄒文喬進入鬼之舌震山區,在一條幾乎不能算是路的路盡頭,他們找到一棟看上去只要風一吹就會倒塌成幾片破木板的爛屋子,瞧那模樣,至少有一、兩百年的歷史了,而且陰森森的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冒出一、兩個奇怪的東西來。

  在門口,冉櫻再次緊張兮兮地抓緊了鄒文喬的手臂。

  「人家告訴我說,如果……如果我們能在裡頭待上五分鐘不落跑的話,自然會有人出來招呼我們;可若是我們落跑的話,就不准再進去了!」聽她的口氣,好像已經打算不用十秒鐘就可以蹺頭了,

  「有人?誰?」

  「我哪知道,也許是貓叉,或雪女吧!」冉櫻喃喃道。

  鄒文喬狐疑地瞥她一眼,然後探手推開門,可光是那顫巍巍的咿呀一聲,就嚇得冉櫻差點尖叫一聲拔腿就跑,幸好鄒文喬及時一把扯住她,而且硬拖著她走進去。然而,走進去不過三、四步,冉櫻就真的尖叫一聲掉頭就跑了,鄒文喬立刻拉住她的手把她拖回來鎖進自己懷裡,然後興致盎然地遊目四顧。

  在昏暗的燈光下,四周掛滿了一張張栩栩若生的面具,天狗、河童、貓叉、燈台鬼、白粉婆、闊嘴女、鬼一口、岸涯小僧、玉藻前、網剪……

  每一張都活生生得彷彿正在呼出一口口的冷氣,從門口飄進來的山風吹得它們搖搖晃晃的,乍見之下,奸像虛浮在半空中飛蕩,而且隨時都可能會飛過來咬你一口似的,那一雙雙的眼睛更眨著詭異的色彩,好像無論你逃到哪裡,它都能轉過去瞪著你一樣。

  鄒文喬這才發現面具並不是掛在牆上,而是用細繩吊起來的。

  「這……這就是百……百鬼夜……夜行屋……」冉櫻埋在鄒文喬懷裡囁囁嚅嚅的,兩手幾乎要把他的衣服扯破了。

  而鄒文喬卻滿臉興味地頷首不已。「嗯、嗯……不錯,不錯,真的很不錯,我在歐洲看到的面具和蠟人根本就不能比,嗯……很好,很好……」

  好個屁呀好!冉櫻不禁歎息了。沒想到他真的喜歡這種東西!

  出乎意料之外的,五分鐘後,出來招呼他們的竟然是一個頂多三十出頭的年輕人,而且正是製造這些面具的師傅,兩人一拍即合,相談甚歡,只是苦了冉櫻,不能不陪著鄒文喬在那兒耗上一整天。但相對的,她也得到了她的好處。

  雖然面具師傅曾經請他們到裡間喝茶,但在他們經過一間藏有更多面具,更加恐怖百倍的房間時,鄒文喬竟然不願意去舒舒服服地坐著喝茶,而寧願進那間屋子裡恣意地欣賞瀏覽,在這期間,他的手臂始終有力地攬住冉櫻的肩頭,好似預防她逃跑似的。

  不久之後,冉櫻就忘記她身處在什麼樣的空間,忘記她剛剛還嚇得差點尿褲子,一心一意滿足地陶醉在那副寬闊結實的胸膛上,感受到他說話時胸口的震動,還有那包圍著她的男性麝香味,一股無以名之的幸福感悄然漲滿了她整個人,令她喜悅得想流淚。

  在這一瞬間,她恍然領悟了。

  不知動情在何時,或許時間太短暫,但在這一刻裡,當這一份清清楚楚的感動和一種深深的飢渴在她體內迴盪低吟的時候,她確實領悟了。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內心因為某個人而覺得充實、覺得滿足,或者空虛、或者飢渴,難以克制的對他心蕩神迷,僅僅一個凝視,就足以令她心悸不已,他的一句話,又能教她憤怒萬分,見不到他心裡就覺得好難過,那溫柔的擁抱更使她幸福得快要爆炸了,這種干變萬化的情緒,只有他能帶給她。

  當這雙臂膀擁抱著她的時候,她終於恍悟到自己早已愛上他了。

  不是單純的仰慕,也不是膚淺的迷戀,而是真實的愛情,是傾心的戀慕。雖然兩人之間的距離如此遙遠,縱使她一再警惕自己不能作繭自縛,即使如此,她依然無法自己地陷入了情網。

  天哪!她怎麼會讓自己落入這種困境中呢?

  回程的路途上,冉櫻異乎尋常的沉默,甚至有點緊張,鄒文喬卻只是淡淡瞄她一眼,也不吭聲。

  然後,在等候回大阪的班機前,鄒文喬買了一本雜誌坐在候機室裡看,冉櫻則獨自一人佇立在窗前,透過玻璃凝望著跑道上的飛機。

  怎麼辦?

  一旦瞭解自己的心意後,明知可能性是零,再與他相處下去便是一種痛苦了,可是,他們至少還必須相處一個星期到十天左右,在這期間,她要如何壓抑自己的心情,壓抑想將這份感情傳達給他知道的慾望呢?

  對個性直爽的她,這是多麼困難的事呀!

  還是直接跟他說她不幹了,請他另請他人作導遊吧!可是,能拿什麼理由做借口呢?說:很抱歉,我不小心喜歡上你了,所以我要離你離得越遠越好嗎?

  哈!她要是這麼一說,肯定他會先避她避得越遠越好了。

  正當冉櫻沉浸在一片苦澀的自嘲之中時,忽地,一隻手搭上了她的肩頭。

  「喂!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居然都沒聽到廣播,可以上飛機了。」

  她發誓,她絕對不是故意的,但當她轉過身去一眼瞧見鄒文喬時,正在心頭徘徊的秘密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了。

  「我喜歡你!」立刻,她感覺到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僵住了,這才陡然發覺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由得驚慌地摀住自己的嘴。「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沒什麼用意,只是說溜了嘴而已,請你當作沒聽到,我……」

  她急著解釋,但已經太遲了,鄒文喬的臉上早已佈滿寒霜,神情比冬雪更冰冷。

  「你自己回去!」他冷冷地說,隨即轉身大步離去。

  「可是,鄒先生,我……」正欲追上去的腳步在踏出半步後就停住了。

  算了,這樣不正好嗎?

  就讓這一場夢結束在這裡吧!


  注1:因為日本古代封爵很困難,所以,在三十三間堂舉辦射箭,以分出高下來分封官位。

  注2:鳥居形式類似中國廟宇前的牌樓,傳說鳥居是人通往神界的門戶,因此在進入鳥居之後,即等於進入神界,所以必須謹言慎行。

  注3:為掌管食糧並守護稻米成長的神社,可以保佑五穀豐收、風調雨順,類似台灣的土地公。整座稻荷大社都是朱紅色,據說是象徵秋收果實成熟的顏色。一般台灣人都以為「稻荷」即谷神,也是狐仙,其實狐狸只是稻荷神社的使者而已。

  注4:奧出雲的天淵據說是日本創世紀神話中出現的八頭大蛇--八岐大蛇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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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6: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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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三大祭(注1)之一的祇園祭從七月一日納吉符開始,直到十六、十七兩天才進入真正的重頭戲。

  三十五度的高溫,赤焰焰的日頭下,放眼望去,滿街都是搖著團扇、踏著小木屐、身著浴衣(簡易和服)的年輕人,以及雲集的攤販,至少有一、二十萬人夾道觀賞32座精雕細琢、色彩鮮麗、裝飾豪華,主題各不相同的國寶級巨型山鋒遊行隊伍,在人群簇擁下綿延浩蕩。

  不過,可憐的冉櫻卻沒有那份閒情逸致去參與熱鬧,因為她正忙著和姨媽捉迷藏。最後,在無處可逃的情況下,她只好跑去找千子,沒想到千子居然正要出門。

  「走,一起去看遊行!」

  「不要,我才剛從那裡逃出來的說。」冉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要是又碰上我表姊怎麼辦?」

  於子噗哧失笑。「幹嘛,她們又在催你了?」

  冉櫻兩眼一翻。「還用得著問嗎?」

  千子想了想。「好吧!那我們到神泉苑走走,再去吃拉麵,我請客。」

  冉櫻聳聳肩。「只要不會碰上姨媽和表姊她們就好了,」

  「好,那……」千子沉吟著,上下打量冉櫻。「唔……你比我妹妹高一點,可是此她瘦,她的浴衣你應該穿得下吧?」

  「那她呢?」

  「到東京去找她男朋友了。」說著,千子把她往房裡推。「走,先換了浴衣再去!」

  神泉苑原是平安時代專供皇室游賞的禁苑,如今被二條城削去一大半之後,成為遊客觀光的景點之一。裡面有一片幾千平方公尺的放生池,池上有一座鮮紅木橋「太鼓橋」,傳說過橋時,心裡一面默念願望,就可以美夢成真。

  此刻,就有兩位穿著浴衣的女孩誠心默禱著緩緩過橋。

  神啊!請保佑我不要再因為他而痛苦了。

  「你許什麼願?」一過橋,千子就間。

  「你呢?」冉櫻反問。

  「說了就不靈啦!」

  「那你還問我!」

  千子笑了。「以為你會上當的說。」

  冉櫻俏皮地皺皺鼻子,「我們到那邊坐。」她指著橋邊的瓦頂涼亭說。

  片刻後,兩人便坐在涼亭裡吃著在路上買來的章魚燒,一面閒聊。

  「這些日子來你一直很沒有精神,」千子端詳著冉櫻說。「就是因為你姨媽嗎?」

  如果是就好了。

  她曾經那麼認真的以為,只要她想忘掉就可以了,倘若能忘掉那個人的一切,她就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好好過她的日子了,然而相對的,如果她能夠忘記他,那麼,他必定也會忘了她,搞不好他早就已經忘了她,忘了那個曾在他的生命中揮下一筆毫不起眼的色彩的她也說不定。

  所以,這三個月來,雖然她是那麼努力的想要忘掉他,可每次只要一想到他也不會記得她了,她就痛苦得要死,於是,她終於明白,要是那麼容易便能將愛戀一個人的心情給捨棄掉的話,那就不能算是真實的愛了。

  一旦想通之後,思及他反而沒有那麼痛苦了,甚至回想到有趣的地方,她還能笑得出來。

  也許剛開始,就如同其他人一樣,她也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但他從不曾隱藏自己惡劣的一面,不像大部分的人,都只會讓別人看見自己的優點而刻意隱瞞自己的缺點,他總是那麼倨傲地表現出最任性自私的本性,讓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還有點佩服,或許就是這樣,她才會這麼喜歡他,喜歡到情不自禁地愛上他吧!

  太完美的東西總是給人家不真實的感覺,但他卻是活生生完美中的不完美,甚至比任何人都不完美,然而,他卻是最坦誠率直的人,坦誠率直到讓人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逼自己做個選擇:厭惡、忽略,或者是全盤接受。

  她不但選擇了全盤接受,甚至愛上了他那種惡劣卻坦誠的個性。

  雖然會難過、會覺得遺憾,不過,她仍想把他完整的保留在心裡,無論是他完美的外表,不完美的個性,坦誠到令人啼笑皆非的舉止,率直到教人難堪到極點的言行,或是氣憤的事、驚訝的事、爆笑的事,還有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的每一個表情,這些她所愛的一切,她都要一點一滴毫不遺漏的保存在記憶中。

  愛上他,將會是她生命中最完美的痕跡!

  同樣的,她希望他也能記得她,希望自己也能在他生命中留下一點點痕跡,不需要愛她,不需要想念她,只要記得就好,這樣她就能繼續往前走了。

  見冉櫻沉默不語,千子以為她默認了。「還是原來那個嗎?」

  「嗄?」冉櫻一驚回神。「啊!不是,是另外一個。」

  「欸?又換了?這次幾歲?」

  「快五十歲了。」

  「天哪!」

  「聘金一個比一個高,理所當然歲數也要一個比一個大,這是很正常的嘛!」冉櫻苦笑。「麻煩的是,也一回比一回更難迴避了。」

  「咦?為什麼?你已經成年了,她們不能再以監護權來控制你了呀!」千子大聲道。「你不想和那個人結婚,就拒絕呀!」

  「我拒絕了呀!但是,這回她們瞞著我連結納九品(聘禮)都收了,所以我也瞞著她們把九品送回去,而且很清楚的告訴對方,我不同意!」

  「哦!所以她們要找你算帳?」千子瞭解地說。

  「不但如此,還要我親自再去告訴對方說我改變主意同意這件婚事了。」

  「啊咧~~強迫中獎啊?」

  「就是說啊!」冉櫻嘟著嘴。「要不是怕人家說話,而且,之前她們都不缺錢,搞不好我早就被嫁掉了。」

  「太可怕了!不過……」千子沉吟道。「唔……我在想啊!說不定這正好是個契機喔!你看,剛好你也畢業了,她們則追在你後面逼你,你有沒有想過,乾脆趁這個機會離開京都,避開她們展開你的新生活?」

  契機?離開京都?

  對喔!她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呀?冉櫻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沒錯,這的確是一個契機,一個讓她離開姨媽她們展開新生活的契機,也是一個讓她解決某個困擾的機會。

  「說的也是。」雙眸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拚命點腦袋。「我要離開京都,盡快!」

  「對啊!你不是還有什麼信託基金嗎?可以用了吧?所以說,就算暫時找不到工作,你的生活也應該沒問題才對,是吧?」

  「沒錯、沒錯!」

  「好,就這麼決定了。」千子起身。「那我們先去吃飽了,再來開始計畫吧!」

  「你請客?」

  「對。」

  「那我要吃若狹屋的燒栗……」

  「欸?你很貪心喔!」

  「……有喜屋的蕎麥面……」

  「喂!我說吃拉麵的,不是嗎?」

  「……虎屋饅頭……」

  「喂喂喂……」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兩歲以前,冉櫻一家都住在台灣,搬到日本之後,每一年,冉櫻的父親也會帶一家三口回台灣度假,所以,冉櫻對台灣並不是很陌生,甚至她那一口略帶閩南口音的國語還會讓人家誤以為她是個台灣在地人。

  三天後,她已經在南港租了一間滿乾淨的小套房,一安定下來,她立刻去買報紙來準備找工作。

  也許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吧!當她一翻開報紙人事欄,頭一眼見到的竟然是英亞公司的英、日、德語翻譯人員招募廣告。

  鄒文喬正是英亞公司的總經理。

  當然,她的筆試成績是最好的,口試更沒問題,資歷絕佳,因為居酒屋女侍最擅長的就是招呼客人,而且,她念的是語文系,所以英文也不賴,就這樣,她當場就被錄取了,連等待通知都不需要,八月就可以開始上班了。

  或許每個人都會嘲笑她這無異是花癡的行為,居然從日本追一個男人追到了台灣,只有爸爸媽媽會說這樣真羅曼蒂克,但是,他們都不在了。

  無論如何,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麼,只知道,她不想就這樣消失在他的生命中,至少也要在他的生命軌道上留下一點痕跡,讓他記得在他的一生中,曾經有過一個這麼深愛他的女孩子,甚至只要偶爾記起她這個人。

  這樣就夠了!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工作兩個多月,冉櫻幾乎什麼都習慣了,只有一件事她習慣不了,那就是台灣人的工作態度。

  日本人幾乎每天都在戰鬥,日日加班、夜夜應酬。但台灣人卻總是懶懶散散的,上班懶散、工作懶散,但只要一下班,精神就來了。工作不是你推給我,就是我推給你,推到最後,都推到新進人員身上來了,美其名是訓練,行壓搾勞工之實,最後當大家精神飽滿的準備下班時,唯有她一個人準備加班。

  她是牛啊?

  瞪著滿桌待翻譯的文件,她簡直是傻了眼。

  「明天就要喔!」副理一邊收拾,一邊吩咐。

  還當她是速戰部隊!

  「字寫漂亮一點。」

  又要兼職書法家!

  她在心裡暗暗嘀咕著,滿眼羨慕地看著大家在打卡鐘前排隊等候時間到。突然,事務部辦公室門口人影一閃,兩個人四條長腿匆匆跨進來,冉櫻一看見前面那人,便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氣,整個人忙往電腦後縮。

  雖然她躲在牆角後、盆栽後、垃圾桶後、同事背後、門後、文件後偷看過他很多次了,但從來沒有正面相遇過,這樣毫無預警的突然出現在她眼前,也難怪會嚇得她差點把心都給吐出來了。

  鄒文喬冷眼掃向下班隊伍,「我要個日文翻譯人員來幫忙!」

  頃刻間,所有的翻譯小姐--無論是不是日文--全都跳到鄒文喬面前去了。下班算什麼,哈老總才重要!

  除了冉櫻,她更往電腦後縮,正在考慮要不要躲到桌子底下去撿原子筆。

  鄒文喬隨手挑了一個最漂亮的,「你,跟我走!」然後便轉身走出兩步,隨即又停了下來,疑惑地想了一下,又徐徐回過頭來,兩道銳利的視線彷彿箭矢一般朝冉櫻的桌子射過去。

  好死不死的,冉櫻也恰好探出兩顆眼珠子偷看鄒文喬走了沒有,一下子,兩雙眼就狠狠地對上了,她驚喘一聲,忙又縮了回去,可是……

  「冉櫻?你在這裡做什麼?」鄒文喬大聲問,聲調裡包含了無限的驚訝。

  沒有回聲。

  鄒文喬馬上走過去看向桌後。

  沒有人!

  困惑地雙層一皺,鄒文喬又彎下腰探向桌底,冉櫻果然躲在桌底下對著他尷尬地嘿嘿傻笑。

  「冉櫻,你該死的究竟在這裡做什麼?」他質問。

  冉櫻無辜地舉起手中的筆。「撿筆?」

  「我是說,你在台灣做什麼?」

  「那個……」冉櫻搔搔腦袋。「我爸爸是台灣人呀!我為什麼不能來?」

  「那你在我的公司做什麼?」

  「我在找工作嘛!那你的公司正好在征翻譯人員,所以我就進來啦!」

  鄒文喬又皺眉,隨即退後兩步。「出來!」

  「好嘛!」冉櫻咕噥著爬出來,然後像個被抓到作弊的小學生一樣筆直地站在鄒文喬面前等待懲罰。

  鄒文喬瞪了她半天,突然問:「東京行洋會社的桓野社長你認識嗎?」

  「桓野社長?」冉櫻訝異地眨了眨眼。「那個看起來很像摔角選手,講話喜歡拍桌子的桓野社長?」

  「對。」

  「哦!那……認識啊!他常常到京都去找藝妓,只要他一去京都,就會到『櫻屋』報到,因為他和老闆娘是老朋友。」冉櫻慢吞吞地說。「上回他喝醉了要我陪他上床,我還叫他去死呢!」

  鄒文喬雙眉一聳。「叫他去死?」

  冉櫻聳聳肩。「反正他酒醒之後就不記得了。」

  鄒文喬又皺眉了。「他酒品不好?」

  「是不太好,不過……」冉櫻瞧他一眼。「其實,他也不是那麼難應付啦!雖然他很奸刁,塊頭又大得嚇人,但只要哄得他開心,他就會開始喝酒,只要他一喝醉,就算你要他的老命,他也會無條件送給你。最好玩的是,就算酒醒了,他也不會不認帳,因為他很愛面子,老是打死不承認他喝醉了。」

  「哄他?」

  「對啊!他最喜歡人家拍他馬屁了,可是如果不夠誇張的話?他反而會不高興,所以越誇張越好,誇張到令人起雞皮疙瘩最合宜,然後他就會很爽,只要他一爽,就會叫人家倒酒給他喝,然後……」冉櫻又聳肩。「不過,他這個毛病很少人知道,因為他看上去就是那種很精明嚴格的人,所以沒有人會那麼誇張的拍他馬屁,因此,他也就很少喝醉了。」

  鄒文喬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轉向先前那位翻譯小姐,「不用你了!」然後再對冉櫻吩咐道:「你跟我來。」

  「咦?我?幹嘛?」

  「去哄桓野社長。」

  「欸?可是我還有工作耶!」

  「交給別人!」

  「但是……」

  「還不快點,桓野社長已經等很久了!」

  冉櫻噘了噘嘴,然後開始收拾背包,「有什麼關係?就算他已經等了三天三夜,只要你一見面就說:哎呀!桓野社長,你好像更帥了耶!」她嘟囔著背上背包,再轉身面對鄒文喬。「包管他連他自己是誰都忘了,而且笑得跟白癡一樣!」

  四個鐘頭後,鄒文喬送冉櫻回住處,冉櫻正待開門下車……

  「冉櫻。」

  冉櫻抓著手把回頭。「幹嘛?」

  「今天很順利。」

  那當然,她一見面就誇張地說:哎呀!桓野社長,你去整型了是不是?怎 變得那麼帥呢?然後,那隻大猩猩就開始哈哈傻笑,覷準了時機,她又悄悄催促鄒文喬和桓野社長談公事,拐那個傢伙迷迷糊糊地簽下台約,於是,這件鄒文喬預定一個星期後才能簽下來的合約,一個鐘頭之內就搞定了,而且是完全按照英亞的條件,一個字也沒動過。

  不過,她當然不會嶨到把所有功勞都往自己身上攬,要是她這麼做的話,搞不好馬上就得回家吃自己了。

  「是總經理看對了時機。」這麼說也沒錯,雖然那個時機是她替他抓出來的。

  但是,鄒文喬好像根本不在乎她回答什麼,「不過……」他雙臂懷胸望著前方,「除了公事之外,請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我不想看到你。」他的語氣平淡,臉色如同她在日本看到的最後一眼那般冰冷。

  冉櫻不覺瑟縮了一下。「我懂了,我會盡量避免出現在你的視線範圍之內。」

  鄒文喬不再說話,冉櫻暗歎著開門下車,再依戀地看著轎車遠去。

  至少他沒有炒她魷魚。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每個仰慕他的女人都要走路的話,他的公司老早就變成和尚公司了。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雷峰從後視鏡裡瞄一眼後座上鄒文喬不悅的神情。

  「你在日本認識她的?」

  「她是立野社長帶我去的那家居酒屋的女侍,在京都時,我曾經請她擔任我的導遊。」鄒文喬平板地說。

  「她喜歡你。」這是事實敘述,不是問話。

  鄒文喬哼了哼。

  「居然追你追到台灣來了,」雷峰搖搖頭。「看她的長相,還真是不自量力。」

  鄒文喬側臉望向窗外,依然不出聲。

  「而且很詭異。」雷蜂喃喃道。「她家人都不管她的嗎?」

  「她沒有家人了。」

  「那她知道你討厭倒追你的女人嗎?」

  「知道。」

  「知道啊……」雷峰沉默了一下。「希望她不會做什麼奇怪的事。」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鄒文喬轉開話題了。

  「兩個月不到。」

  「還有多少目標?」

  「只剩下日本和德國了,不過都差不多了,在時限內一定可以達成。」

  「很好。」鄒文喬滿意地說。「那對兄妹那邊呢?」

  「也差不多了,在時限之內應該也可以完成。可是……」雷峰的視線在後視鏡裡與鄒文喬的目光相遇。「即使你們同樣都在時限內完成遺囑上的規定目標,但有優先繼承權利的應該是你吧?因為你才是令堂的親生兒子,他們則是她的繼子女。」

  「沒錯,」

  「那麼,只要我們再簽下德國那份合約和日本這幾份合約,我們就贏定了。」

  鄒文喬慵懶地把腦袋往後躺。「這場刺激的遊戲也即將結束了。」

  「接下來呢?」

  「接下來?大概是看看能不能讓懶蟲生幾顆蛋吧!」

  「喂!你嘛拜託一下,你家那條大懶蛇是公的耶!」

  「那就找個老婆給它囉!」

  「天哪!果然是天大的挑戰。」雷峰哀歎。「老大,你知道你的個性真的很奇怪嗎?又不是生物學家什麼的,誰會想到要去做那種事啊?竟然養條大蟒蛇在家裡,又請專人拿它當祖宗一樣伺候著,現在居然還想替它傳宗接代,它是你兒子嗎?將來你『媳婦』要是不夠孝順,夥同你兒子一人……不,一蛇一半把你吞了怎麼辦?」

  「我不會有兒子。」

  「為什麼?你還不到三十歲,就已經『不行』了嗎?」雷峰嘲諷道。

  鄒文喬無動於衷。「我沒有興趣娶老婆。」

  雷峰不禁歎息了,「你們家的人都很詭異喔!不是過分襤情,就是無情到沒人性,我看也沒有女人忍受得了你吧!」也只有他敢對鄒文喬說這種話。

  不過,雖然大家都以為他是鄒文喬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可是他自己心裡明白,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那年鄒文喬伸手救了他全家一把,使他父親逃過自殺的懦弱行為,也讓他全家九口免於淪落街頭的厄運,當時,鄒文喬就很坦白的告訴他,幫助他,不是為了同情,也不是為了不存在的友情,而是因為他的能力,所以,他所能付出的回報就是他的忠心和才幹。

  沒有二話,他答應了。

  就這樣,他把一輩子都賣給了鄒文喬,同學七年,沒想到最後卻變成了鄒文喬的「奴隸」。不過,他做得也滿愉快的,因為只要瞭解鄒文喬的個性,鄒文喬也不是多難伺候的人,何況為了綁住他的心--鄒文喬自己說的,他的薪水和年終獎金一直都多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太誇張了。

  做這種奴隸其實也不錯啦!只要鄒文喬的個性不要那麼怪異,一切就更完美了。

  「我說老大,你討厭女人嗎?」

  「我不討厭女人,只是討厭那些用眼神強姦我,又死命追著我跑的女人。」

  那也只能怪他自己長得太出色吧?「可是你又不去追女人!」

  「我對女人沒興趣。」

  「真的沒興趣?老大,你不是……」雷峰猶豫了一下。「gay吧?」

  「我對男人也沒興趣。」

  雷峰空出一手來彈了一下手指。「啊!那我知道了,你那方面肯定有問題。」

  「我正常得很!」

  「那你玩過女人嗎?」

  「在美國時玩過。」

  「覺得如何?」

  「不怎麼樣。」

  「你真的有毛病,我明天幫你到台大精神科掛號……還是泌尿科?」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說是不想看到她,可是每當有重要的日本客戶來台灣時,鄒文喬一定會先打電話來詢問冉櫻。

  「大阪的三鄉社長,你認識嗎?」

  「沒聽過,不過……」冉櫻想了一下,「他是哪裡人?」

  「等等,我問一下……」片刻後。「札幌。」

  「札幌啊……嗯……我想想……啊!對了,帶他到林森北路的狸御殿吃爐端燒吧!」

  日本人不一定瞭解日本各地的風情習俗,可是冉櫻從居酒屋客人那兒學到了不少,這也可以說是她的本錢。可是有時候也會有很尷尬的情況出現--

  「京都的花田副社長你應該認識吧?」

  「啊……:」

  「啊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我是不認識啦!可是我聽客人提起過他。」

  「如何?」

  冉櫻遲疑半晌。

  「總經理,你一定要他的合約嗎?」

  「沒錯。」

  冉櫻輕歎,「那只好委屈總經理自己和他過一晚了!」她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說,免得被其他同事聽見了。

  「……鏘!」

  聽到掛電話聲,冉櫻不禁抖了一下,隨即聳聳肩,低頭繼續工作。

  不關她的事!

  可是不到半分鐘後,鄒文喬就大步走進辦公室裡來,一陣風似的來到她的辦公桌旁,兩手撐在桌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請問你剛剛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臉色很平靜,聲音也很平靜,好似在跟她閒話家常似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冉櫻就是覺得很恐怖,整個人都貼在椅子上縮成了一團。

  「沒……沒辦法嘛!是總經理自己說一定要他的合約的,那他……他……他什麼都不喜歡,就喜歡漂亮的男人嘛!」

  鄒文喬聞言雙眉-挑。「他是……gay?」

  冉櫻點點頭,「而且雖然他很矮小,但他是……這個……」她比出一根手指頭。「所以,總經理可能要……咳咳!辛苦一點。」

  鄒文喬的臉色居然一點也沒變,只是定定地瞪著她好半晌,而後驀然轉身離去,就跟來時一樣突兀,她聽到他咕噥了一句。

  「他媽的!」

  冉櫻不禁竊笑不已。她知道鄒文喬不可能去做那種事,最多叫雷峰另外找個男人給那個傢伙而已,但他確實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老老實實,一副新好男人模樣的傢伙居然是個gay,而且還是只維尼熊(注2)。

  其實,這樣也不錯,雖然有時不巧在走廊上直接與鄒文喬打照面時,他總是當作沒看到似的看也不看她一眼,但她有很多機會去偷看他,而且,偶爾他也會像這樣直接殺過來,或者要她陪同去招待客戶。 

  雖然她追他追到了台灣,可卻從來不敢做任何奢想,只要能天天看到他,就已經是最大的滿足了。

  「喂!你運氣卡好喔!總經理老是找你。」同事A用那種酸溜溜的語氣說,一臉剛吞下整包酸梅的醋樣。

  冉櫻還沒說話,另一位同事B已經先打抱不平地替她說話了。

  「你夠了沒有啊?真難看耶你,人家那是知道得多,所以總經理才找她的嘛!你要是知道的有她的一半,總經理不也會找你嗎?何況,像她這種長相,你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十輩子都輪不到她啊!」

  這到底是幫她,還是貶她呀?冉櫻猛翻白眼。

  「說的也是,」同事A悻悻然地收回嫉護的怨氣。「總經理要是看得上她,我就學雞叫給你聽。」

  這女人早就已經是雞了,不是嗎?公司裡還有哪位經理尚未跟她上過床的?冉櫻譏笑在肚子裡,

  「不過,總經理真的很不好拐呀!」同事B喃喃道。「不喜歡女人追在他後面,他又不去追女人,人家還能拿他怎麼樣?」

  偷看他不就好囉!冉櫻聳聳肩暗付。

  「對啊!我都快哈死了說。」同事A垂涎的口水已經掛在嘴角了。「我們總經理真的好俊、好帥,酷呀!」

  「這還不只啊……」同事B說著,神秘兮兮地先朝左右瞄兩眼,看看有沒有人在注意她們。

  冉櫻一聽好像有什麼機密檔案要公佈,忙把腦袋伸過去湊在兩人中間。

  「我聽說啊!」同事B把聲量降到最低分貝。「總經理這家公司雖然不是很大,但他現在正在和他哥哥和姊姊打一場硬戰,只要能打贏的話,他就能晉級為世界級的大富豪了喲!」

  「咦?真的?」同事A驚訝地低呼。「可是我不太懂耶!為什麼是跟他哥哥姊姊……」

  「是他的繼兄繼姊,他正在和他們爭奪母親的遺產。」

  「他母親沒有留下遺書嗎?」

  「有啊!就是要他們爭個你死我活。」

  「拜託,怎麼會有這麼變態的母親?」

  「所以才有總經理這種怪異的兒子呀!」

  說到這裡,三人注意到副理的警告視線掃過來了,忙各自收回腦袋專心工作。

  變態母親加上怪異兒子,聽說前任總經理是特別冷酷無情,這一家子真是畸形到最高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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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6:50 |只看該作者
 
  盥洗室前,牆角後,冉櫻探出半顆腦袋往走廊上偷窺,看著走廊那頭的鄒文喬與公關經理交談幾句,再和業務經理討論了會兒,走不到兩步又碰上財務經理,交頭接耳片刻後,他終於得以進入電梯回他的辦公室。

  待電梯門一闔上,冉櫻才吁出一口滿足的輕歎,一轉過身來,卻被悶不吭聲地抱胸倚在對面牆上的人嚇得魂飛魄散,險些拉出空襲警報。

  「特特特……特助,你怎麼在這裡?」

  雷峰有趣地睨著她。「你是真的很喜歡他,對吧?」

  冉櫻雙頰微赧。「又……又不只我一個,公司裡哪位女同事不喜歡他?」

  「的確,」雷峰頷首。「不過,你跟她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我多了一個鼻子嗎?」

  雷峰聳聳肩,沒說話。

  冉櫻狐疑地瞅著他片刻,見他不回答,隨口便問:「特助,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看是什麼事。」

  「是……」冉櫻躊躇了一下。「聽說總經理正在和他繼兄繼姊爭奪遺產,真的有必要這麼做嗎?我是說,錢夠用就好了,不是嗎?」

  雷峰若有所思地注視她半晌,

  「總經理很像他母親……」

  咦?怎麼說到這邊來了?冉櫻疑惑地回視雷峰。

  「……所以,你應該可以想像得出來他母親是個什麼樣的大美人了吧?不過……」雷峰嘲諷地撇了撇唇。「人美心可不太美,情夫不算在內的話,他母親總共嫁過九任丈夫,可是卻只生了總經理一個兒子,其他十幾個全都是繼子繼女。」

  哇~~伊麗莎白泰勒第二!冉櫻暗自驚歎。

  「而且,她生下總經理不滿週歲,就跟總經理的父親離婚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從此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來看過總經理了。」

  好狠!冉櫻為年幼的鄒文喬抱不平。

  「直到他母親去世,留下遺囑要總經理和他繼兄繼姊爭奪遺產,當時總經理就誓言一定要拿回遺產。」說到這裡,雷峰突然瞥冉櫻一眼。「注意到了嗎?他說:拿回。我想對他而言,他是想搶回他母親,雖然他打死不承認,說是他喜歡這種遊戲,或許他並沒有說謊,他自己的確是那麼認為的,可是下意識裡卻有不一樣的想法,他覺得是其他人搶走了他的母親,所以,他現在一定要搶回來。你懂我的意思嗎?」

  冉櫻瞭解地頷首。「我懂,遺產只是代替品,但既然他母親已經死了,那就不再只是代替品了。」

  「對,搶得到遺產,他就搶回母親了;搶不到遺產,他就永遠失去他母親了。」

  「那麼,我希望他能搶到遺產。」

  雷峰笑了,「我想應該沒問題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喔!」雷峰暗示。

  「我知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可是……」冉櫻困惑地頓了一下。「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因為你跟別人不一樣,但這並不表示你有任何希望,」雷峰說。「事實上,他說過好幾次他不會結婚了。」

  「我知道,我也從來沒有那麼奢想過。」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呢?」雷峰好奇地問。

  「我只要他記得我就夠了。」冉櫻坦承道。

  雷峰想了一下。「那也不太容易,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他的個性很偏執,除非是他感興趣的東西,否則他都不在意。」

  「我也知道,所以我才會追過來呀!」

  「就只是為了要讓他記得你?」

  「是。」

  「你真傻。」

  「不,我不傻,我只是有自知之明,而且不貪心。」

  雷峰深深地凝視她片刻。

  「你真的是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我想……」他低吟。「搞不好他會因此而記住你也說不定。」

  「是嗎?」冉櫻笑了。「那最好,這樣我就可以了無遺憾的回日本了。」

  「可是,目前是絕不可能的,因為現在他全心在爭奪那份遺產上,已經到最後關頭了,到十一月一日就大局底定了。」

  冉櫻無所謂的聳聳肩。「我不急。」

  「可是,如果哪一天他真的能記住你了,到時候你真的捨得離開他回去嗎?」

  「那很簡單。」

  「簡單?」

  「是啊!只要接受那是我無能為力的事實就夠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一個月後,總經理辦公室--

  「簡直不敢相信,」剛放下電話的雷峰喃喃道。「他是你父親時代的老臣啊!怎麼會做這種事?」

  鄒文喬神情陰鬱地盯在電腦螢幕上。「他拿走多少?」

  雷峰苦笑。「全部。」

  鄒文喬眼中寒光乍閃。「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要兌現已開出去的支票的話,就得開始想辦法籌錢了?」

  「沒錯。」

  「好,去算算我們開出去的支票還有多少沒兌現?」鄒文喬斷然道。「我來想辦法!」

  「數目不少喔!」

  「我會有辦法的。」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事務部辦公室--

  「你們有沒有發現最近公司裡氣氛很緊張?」

  「有啊!聽說財務經理把公司的錢全捲走了。」

  「天哪!他不是前任總經理最信任的老臣嗎?」

  「晤!好像兩年前他全家就移民到美國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在台灣,這次他把公司的錢全轉到美國他老婆的戶頭裡之後,就立刻逃到美國去找他家人了。」

  「哇~~這樣公司不就慘了,會倒閉嗎?」

  「呿!一家公司這麼大,哪有這麼輕易就宣佈倒閉,而且,總經理的關係好得很,要謂頭寸那還不簡單。」

  「那倒是,這樣我們就可以安心的繼續工作了。」

  討論暫告一段落,一旁的冉櫻卻更是思潮洶湧。

  鄒文喬現在的情況不知道怎麼樣了?她是不是應該去向雷峰探個消息呢?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總經理辦公室--

  「是你那位親愛的繼姊搞的鬼,」雷峰翻著偵探調查書做報告。「她叫人去拐財務經理的兒子上地下賭場豪賭,輸到人被押在那邊回不來了,財務經理才會卷款去贖回他兒子。」

  鄒文喬不語,只是靠在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還有,所有能調頭寸的地方有一半以上都被你那位親愛的繼兄切斷了,到現在為止,我們若要兌現所有的支票的話,還差六分之一。」雷峰放下調查書。「這筆數目說大不大,可說小也不小,而我們只剩下四天而已。」

  「一定要兌現所有的支票,」鄒文喬終於出聲了。「不管數目大小,只要有一張跳票,這場遊戲我們就輸了。」

  「我知道,」雷峰雙眼盯在那張完全看不出表情的臉孔上。「如果你不在意的話,我能不能請問一下,我記得你說過遺囑上規定可以搶生意,但不准使用卑鄙手段妨礙對方,我沒記錯吧?」

  「你沒記錯,否則,我在第一年就可以搞得他們連開始的機會都沒有了。」

  「那麼,是對方沒按規矩玩這場遊戲?」

  「沒錯。」

  「這樣他們還可以繼承遺產嗎?」

  「只要不被母親的遺產執行律師抓到證據的話。」

  「太卑鄙了!」

  「我能瞭解,不這麼做的話,他們就沒有一點機會了。」

  「喂!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冷靜?難不成……」雷蜂臉色微變。「你答應卓妮了?你答應她若是她肯借錢給你,你就和她結婚,而且從此以後都要乖乖聽她的話?」

  鄒文喬冷笑。「你想我會嗎?」

  「我……」雷蜂猶豫著。「不知道。」

  鄒文喬瞥他一眼。「當然不會,我不會為了這種事出賣我的自尊。」

  「可是你母親的遺產……」

  「那是小事,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有輸過任何一場遊戲,這才是我最不甘心的!」

  是嗎?

  雷峰開始懷疑他對鄒文喬的猜測是否有誤了。「那你準備怎麼辦?」

  「繼續想辦法,如果真不行的話,就讓他們去繼承遺產。」

  「然後呢?」

  「然後?」鄒文喬眸中冷芒驟現。「然後我再使用比他們更卑鄙無恥的手段去挖他們的洞、破壞他們的窩,把他們繼承到的遺產全都毀了,讓這場遊戲變成兩敗俱傷的局面!」

  雷峰頓時目瞪口呆。

  老天,他是真的在玩遊戲!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等等,特助!」

  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到雷峰,冉櫻三不管拉著雷峰就往茶水間裡進去。

  「幹嘛?」雷峰奇怪地問。

  冉櫻也不多做贅言,直截了當地問:「請你告訴我,總經理那邊的情形怎麼樣了?」

  雷峰眉峰一皺,考慮了片刻後,才慢吞吞地說:「老實說,很麻煩,還差了一大筆錢。」

  「可是還有兩天……」

  「這不是還有多少時間的問題,而是……」雷峰頓了一下。「這件事是他繼兄搞的鬼,所以時間再多,他也調不到錢了。」

  「那怎麼辦?」冉櫻焦急地問。「我能幫忙嗎?」

  雷峰搖搖頭,「那是不可能的事,對你來講,那是天文數字。」

  「多少?」

  「就算你打算去借,也借不到那麼多的。」

  「究竟是多少?」冉櫻固執地問。

  無奈,雷峰只好歎息地說出一個數目,冉櫻一聽,雙眼突然連眨了好幾下·

  「的確是相當大的數目。」她喃喃道,可是她有!

  「所以我說吧!」雷峰拍拍她的肩。「不過,你放心好了,就算他輸了,也不會倒下來的。」

  「可是那是他媽媽的遺產呀!」冉櫻反駁,

  「啊!不,我想那個……」

  雷峰正想糾正先前告訴過她的話,冉櫻卻搶著又問了。

  「還有兩天是吧?」

  「咦?啊!對,支票兌現日是十月三十一日,也是這場爭奪遺產遊戲的最終期限。」

  冉櫻放心地笑了。「我明白了,謝謝你告訴我,特助。」

  「不客氣,不過……」

  「啊!我出來太久了,副理一定在找我,我得趕快回辦公室,拜拜了,特助。」

  說完,不等雷峰回應,冉櫻就匆匆忙忙跑出茶水間了。雷峰不由得呆了半晌,然後才莫名其妙地走出茶水間。

  「什麼跟什麼呀?」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好,成神律師,那一切就拜託你了,記得,一定要讓他來得及兌現後天的支票……對、對……哦!還有,不能讓他查到是從我的戶頭匯過去的……好,可以……沒錯,全部……不必,一毛錢也不必留……是……沒問題……OK,那就全權委託你了,謝謝!」

  掛上公用電話後,冉櫻沉吟片刻,再看看手錶,眼看午休時間快過去了,連忙趕回公司裡,並直接到與事務部同一層樓的人事部。

  「對不起,周經理,我要辭職。」

  「咦?為什麼?你才剛來三個月而已啊!」

  冉櫻眼也不眨地說出早已準備好的謊言。「我姨媽快死了,我必須趕回去照顧她。」對不起,姨媽,麻煩你死一次。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不過,你還是要做到這個月最後一天吧?」

  「對。」

  「好,那下個月我會直接把薪水匯進你的戶頭裡,有問題再跟我聯絡。」

  當她回到事務部辦公室裡時,一切如常,沒有人知道她要離職了,她的辦公桌上依然堆著滿滿的文件,副理正在計算這個月他可以從交際費裡A多少零用錢,同事A小心翼翼地在十指上塗指甲油,同事B在核對這個月的加班費,打算去把那件她看上很久的晚禮服買下來,同事C偷打公司電話和美國的女朋友聊天,同事D卯上全副精神玩電腦連線遊戲……

  她會想念這裡的!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我們終於贏了!」雷峰得意地說。

  是的,他們已經贏了這場遊戲,得到最終大獎了,但是,鄒文喬的神情卻很平淡,俊逸的臉龐上完全沒有展現出獲得勝利的特殊光彩。

  「沒錯,我們贏了。」他的口氣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誰也看不出來在兩天前他曾經認為自己輸定了。

  「現在,你媽媽留下來的財產全都是你的了,即使他們用盡各種卑鄙手段要讓你失去繼承權。但你終於證明了你有權利,更有能力繼承那份財產了。」

  鄒文喬不出聲,只是輕輕放下適才從英國傳真過來的通知函。

  靠著辦公桌沿,「你什麼時候要去辦理繼承手續?」雷峰問。

  鄒文喬指指剛剛放下的通知函。「下午就得過去,明天辦理正式手續,後天所有的財產就全歸在我名下,再也沒有人可以覬覦了。」

  「小心他們仍然不肯放棄,而且會更不擇手段喲!」雷峰警告他。

  「你是說……」鄒文喬瞄他一眼,「殺了我?」

  雷峰聳聳肩。「現在他們要得到你的財產,也只剩下這個手段了。」

  鄒文喬頷首。「我會小心的。」

  「等你辦完繼承手續之後,你的財產大約比英女皇更多了吧?」

  「沒算過,大概吧!」

  「終於可以輕鬆下來抽菸喝酒了。」

  「不,還不能。」

  「咦?為什麼?」

  「你還有一件事要做。」

  「什麼事?」

  「查出那筆款子的來源。」

  「啊,對喔!」雷峰彈了一下手指。「那筆莫名其妙匯到你戶頭裡的款子,沒有它的話,這回你就輸定了。」

  「對,所以你一定要去查出來,我要知道對方是誰?又有什麼用意?」

  「除了暗中幫你之外,還能有什麼用意?」雷峰咕噥。

  「暗中幫我?」

  「是啊!否則對方直接交給你不就得了?用不著讓我們抓狂到最後一刻,沒想到峰迴路轉,當我們已經絕望到不得不放棄時,德國廠商那邊卻通知我們支票都兌現了。所以……」他覷向鄒文喬。「如果查不到呢?」

  「查不到也得查到!」鄒文喬斷然道。「無論是賄賂、威脅或恐嚇,不擇手段,一定要查到!」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當飛機飛離機場跑道地面時,冉櫻從飛機窗戶凝望出去,胸中滿溢著依依柔情,強烈到令人感覺痛楚,但她唇邊卻綻放著一朵燦爛的滿足笑容,那麼美麗耀眼,那樣光彩奪目。

  現在,她已經可以再繼續走她自己的路了。

  雖然他將永遠都不會知道是她,但只要他能一輩子記住曾經有個人在他緊要關頭時幫了他一把,只要他能永遠記住那個人,就等於她已經在他的生命軌道上留下一道永不磨滅的痕跡了。

  這樣就夠了!


  注l:五月葵祭、七月祇園祭與十月時代祭。

  注2:身上光滑無毛的「攻」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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