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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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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無怨無悔愛著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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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7: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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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峰呻吟著瞇開一隻限瞄了一下時鐘,然後不情不願地把話筒拿起來。

  「老兄,不管你是誰,最好不要告訴我你打錯電話了!」

  「你在睡覺?」

  入耳那熟悉的聲音,雷峰不覺呻吟得更大聲了。「老大啊!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你告訴我。」

  「三點啊!老大,半夜三點啊!」

  「是嗎?我這邊才剛七點,晚上七點,我正要吃晚餐。」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那邊是英國耶!又不是我家隔壁的停車場。」雷峰惱火地叫道。「好吧!老大,你那邊搞得如何了?」

  「很順利,所有遺產都在我名下了,現在正忙著點交。你那邊呢?」

  「不順利!」雷峰很乾脆地說。「請問你,老大,你在新加坡有什麼好朋友嗎?」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那筆款子是從新加坡匯過來的。」

  對方靜默片刻。「沒有,我沒有朋友,新加坡更沒有,說正確一點的話,我在新加坡根本不認識半個人。」

  雷峰歎了口氣。「好吧!那香港呢?」

  「香港?你又為什麼問到香港去了?」

  「因為那筆款子是從香港匯到新加坡的。」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比你更想知道。」

  這回對方沉默得更久。

  「繼續查下去,雷峰,無論如何一定要查到最後!」

  「那還用你說,我敢說我現在比你更好奇了。」

  「好,那就這樣了,我一個星期後會回去。」

  「請慢慢來,老大,」雷峰闔上眼,準備把周公再找回來。「搞不好你回來時,我都還沒查到呢!」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冉樓作夢也沒有想到,她才離開京都短短三個多月而已,居然已是人事全非。

  「櫻屋」頂讓給一個三十多歲的退休藝妓,因為原來的老闆娘嫁到橫濱去了;而千子因此乾脆跑到她長久嚮往的東京去,瞧瞧日本最時髦的城市到底是圓的還是扁的;至於在她離開日本之前就已出現危機的可愛親戚們,現在更是狼狽萬分,天天都有人上門去討債。

  她實在難以理解,當初他們每個人分到的錢都不在少數,還聽他們各個大言不慚地放話說他們可以利用那些錢賺上多少多少倍的錢,然後連本帶利的還給她。可為什麼八年過去,他們不但沒有賺上更多錢,反而虧了更多錢呢?

  更悲慘的是,她身上只剩下最後一個月的薪水,原打算先到千子家借住的,現在只好到姨媽家暫住,每天聽她們嘮嘮叨叨的訴說她們有多淒慘。

  天哪!她一定要盡快找到工作搬出去!

  這一天,晚餐時間過後,冉櫻疲憊萬分地回到姨媽家,發現大姨媽和二姨媽都在,而且她們一見到她,就把她叫過去了。

  「我說櫻子啊!你還在找工作嗎?」

  哦!拜託,別又來了,這簡直是精神虐待嘛!

  「是啊!我已經盡快在找了,如果找不到會社的翻譯工作的話,我想,我會再去居酒屋工作吧!」冉櫻有氣無力地說·

  大姨媽和二姨媽眼神詭異地互幌一眼。

  「可是櫻子啊!現在工作不好找,我看你這是乾脆嫁人吧!」

  果然又來了!

  冉櫻偷偷翻個白眼。「大姨媽,二表姊也沒有工作啊!你為什麼不叫她先嫁?」

  大姨媽窒了窒。「她……找不到適合的對象呀!」

  這種說詞未免太牽強了吧?

  冉櫻無辜地眨著兩眼。「大姨媽,三個月前你們幫我找的那個對象,你們不是說有多好多好,簡直就是可以上金氏紀錄的天下第一等好丈夫嗎?為什麼不先叫表姊去嫁給那麼好的對象,之後再來為我擔心?」

  大姨媽頓時啞口無言,二姨媽忙幫著說話。

  「他們年紀差太多了。」

  這個理由更荒唐了!

  「愛說笑,二姨媽,我和那個人年紀不是差得更多嗎?」

  「但……但是你二表姊的脾氣不好……」

  何止不好,簡直就是母老虎!

  「二姨媽,我記得你那時候也說過,那個人脾氣好得可以成仙了,不但可以容忍我的幼稚,也可以容忍我的任性,那他當然也可以容忍二表姊的壞脾氣囉!」

  「一可是……可是你二表姊說她還不想結婚嘛!」

  這種借口根本沒道理!

  「我也不想啊!二姨媽,為什麼你們不去逼她,卻一定要來逼我?」

  二姨媽也無話可反駁了。

  「我們……我們對你有責任嘛!」大姨媽勉強再擠出個理由來。

  她們什麼時候真的對她負起過責任了?

  「我已經成年了,大姨媽,你們不需要再對我負責任了。」冉櫻毅然道。

  「櫻子……」

  「大姨媽,」冉櫻實在又累又煩得不想再聽下去了。「我真的很累,想去睡覺了。我保證這個星期一定可以找到工作,然後搬出去,這樣可以了吧?」語畢,不待姨媽反對,她便逕自起身離去了。

  「她要搬出去了,」大姨媽又氣又急地望著冉櫻的背影。「怎麼辦?」

  二姨媽咬著下唇思索了好一會兒。

  「那就只好按照一夫弟弟教我們的辦法去做了。」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是她?!」

  雷峰頭一次見到不動如山的鄒文喬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看起來實在很可笑。

  「對,我也很意外,難怪那時候她會那麼關心這件事,又卯起來追問我關於差額的數目,之後就突然辭職了,我一直在奇怪呢!」

  好一會兒後,鄒文喬才收起錯愕的表情,躉眉沉思半晌後,他才又間:「她怎麼會有那麼多錢?」

  「是她父親生前為她設立的信託基金,」雷峰施施然地在辦公桌前坐下。「可是她必須滿二十歲之後才能動用。」

  鄒文喬沉默片刻。

  「她全匯給我了?」

  「是,全部,一塊也沒留。」雷峰斬釘截鐵地說。「老實說,她委託的那位律師實在有夠精明,不但轉了十幾個戶頭,而且在亞洲各國之間飛來飛去,我們的人差點就找不到究竟是誰把款子匯過來的,真是好辛苦地輾轉查了好久,最後才查到來源是她的信託基金。」

  「那她現在呢?」

  「現在啊?要結婚了,聽說她原本堅拒她姨媽為她找的對象,於是,她姨媽就偷偷收了人家的聘金,之後就不曉得躲到哪個狗洞裡去啃骨頭了。因此,人家就找上她,威脅她說如果還不出來聘金來,她又不肯和對方結婚的話,人家就要告她詐欺騙婚,所以,她只好答應和對方結婚囉!」停了一下,雷峰悄悄地從睫毛下覷著他。

  「我說老大啊!那個小女孩跟別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她是真的很愛你,而且完全不求回報的喲!老實說,以前我只認為她很傻,而且傻得很可笑,但現在我覺得她不只傻,簡直就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看她為了幫你,反而救不了她自己。但是……」雷峰歎了口氣。「她笨得真可愛,不是嗎?」

  「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嗎?」鄒文喬呢喃。

  「沒錯,所以我就在想了……」雷蜂眼底倏閃過一絲狡猾之色。「你從日本回來之後,不是又發展出另一項新的興趣了嗎?就是那些很噁心的恐怖面具,你喜歡收藏它們,對吧?呃!說到這裡,我能不能請問一下,你收藏那種東西究竟想幹嘛?」

  鄒文喬聳聳肩。「我想要佈置出一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樂園。」

  恐怖……樂園?這兩種詞有相關嗎?

  雷峰呆了片刻,而後搖搖頭。

  算了,這個人原本就很詭異了,想法不正常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總之,既然你喜歡收藏那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包括那條大懶蛇在內,你不覺得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或許也值得你把她收藏起來仔細研究一下嗎?看看她究竟為什麼會那麼笨,還有她能笨到什麼地步,這樣不是很有趣嗎?」

  「收藏?」鄒文喬兩道眉毛可笑地打了一個大結。「那個笨女人?」

  「是啊!」雷峰的眼神更賊了。「譬如說,把她收藏起來做老婆,反正你本來就不打算娶老婆生兒子,所以和她結婚也沒差,你也不會損失什麼,可是這 一來,她才會真正的成為你的私人收藏品,還是有執照的喔!而且,法律也賦予你權利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她拿來從頭至尾,自裡到外徹徹底底的研究一下,絕對不會有人敢說半句閒話,你說我說的對吧?」

  鄒文喬又習慣性地不說話了,但是,頗為瞭解鄒文喬習性的雷蜂已經開始在腦海裡籌備老大的婚禮了,因為他知道鄒文喬的確是在考慮了。

  嘿嘿嘿!考慮收藏一個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就好像他收藏那條天底下最懶的大蟒蛇一樣!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在冉櫻搬出姨媽家的前兩天,大姨媽又哄又騙的把她拉去相了第N次親,憑良心說,這次的對象還真不錯。

  不到四十歲的年紀,長相挺斯文,個性溫和安靜,家境富裕,唯一的問題是他有一個比較適於擔任古代征討大將軍這種角色的寡母,嗓門超大,善於發號施令,個性又霸道,行事更野蠻,這就是管原先生一直娶不到老婆的原因。

  但即使他的母親是世上最和薯慈祥的婆婆,她也不會答應這件婚事,或許她一輩子都不會結婚了也說不定,當她離開台灣的時候,就曾經這麼想過了。

  所以,她當場就很婉轉的拒絕了。

  沒想到,她搬出姨媽家才三天,管原老夫人就派人找上門來了。

  「老夫人要我來通知小姐,下個星期日舉行婚禮。」

  「耶?」冉櫻忙挖挖耳朵再問:「你講啥米?」

  「下個星期日在日航京都大飯店舉行神前式(古式婚禮),請小姐決定什麼時候要去試穿白無垢(日本古式新娘服)。」來人很耐心地再重複了一次,還加詳細註解。

  冉櫻瘦小的臉頓時拉扁了,「什麼?」她驚叫。「我為什麼要試穿白無垢?我不是拒絕了嗎?」

  「可是令姨媽已經收下聘禮了,」來人面無表情地說。「如果小姐不打算舉行婚禮,至少要把聘金還我們。」

  「好,我立刻去找我姨媽!」話落,冉櫻急急忙忙套上鞋子衝出門。

  「令姨媽已經不在京都了,」

  往前衝的身軀立刻僵在半路上,好一會兒後,冉櫻才慢慢回過身來,臉色非常難看,她謹慎地問:「請問你為什麼知道我姨媽不在京都了?」

  「因為剛剛我先去找過令姨媽,但她不在,鄰居說,她們一家大小已經在昨天出遠門旅行了,據說至少要一個月後才會回來,所以,我就去請示老夫人,老夫人才叫我直接來找你。」

  倒抽了口氣,冉櫻的臉色瞬間變白了。「她們跑了,她們居然收了聘金就落跑了!」

  來人居然還很正經地點頭附和她。「沒錯,她們的確是落跑了。」

  冉櫻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那就請你們等一個月後再……」

  「不能等,」來人馬上拒絕了。「老夫人說,相親時就說好了,如果沒問題的話,一個星期後訂婚,再過十天就舉行婚禮。現在你們聘禮已經收下了,十天後當然就要舉行婚禮了。」

  「可是我當場就拒絕了呀!」冉櫻反駁。

  「沒錯,但是令姨媽隔天就來說沒問題了。」

  天哪!真不敢相信,姨媽居然做這種事!

  冉櫻不知所措地猛抓頭髮,「可是……可是我並沒有答應啊!那……那我已經成年了,姨媽不能幫我作決定,所以……所以……」

  「很抱歉,小姐,」來人面色不改。「相親的時候你有出席參加,事後令姨媽又收了聘金,老夫人說,如果小姐堅持不肯舉行婚禮,又不能把聘金還給我們的話,我們只好在法庭上爭個是非對錯了。」

  「法庭?」冉櫻驚叫,「為什麼要上法庭?」

  「老夫人說要告你和令姨媽詐欺騙婚,而且,我們有把握一定能勝訴,」

  啥米,詐欺騙婚?!

  冤枉啊,大人!「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冉櫻的面色更慘了,她慌亂地揮著手。「你你你……你應該去找我姨媽,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參加相親了,小姐。」

  「對,可是……」

  「不舉行婚禮就把聘金還給我們!」來人強硬地堅持。

  「我還……」冉櫻張了張嘴又閉上,然後嚥了口唾沫。「多……多少?」

  「一千萬。」

  哇靠!死定了!

  「一千萬?我哪生啊我?」冉櫻無助地喃喃道。「我死給你看好了!」

  「小姐,我們少爺人真的很好喔!」來人忽地軟下聲音來。「只要不違抗老夫人的命令,跟我們少爺結婚真的很不錯喲!」

  幹嘛,推銷滯銷貨啊?

  「你又沒和他結過婚,你怎麼知道好不好?」冉櫻沒好氣地咕噥。

  來人裝作沒聽到。「而且不瞞你說,少爺相親這麼多次以來,這可是頭一回他自己也看上眼了呢!」

  「咦?為什麼?」她有哪裡值得人家看上眼的?

  「這……」來人遲疑片刻,終於決定說老實話。「因為少爺是老夫人一手帶大的,所以,他實在不好違抗老夫人,但是在相親當天,當小姐當場拒絕老夫人的時候,少爺就看出來小姐有足夠的膽量和勇氣去對抗老夫人了。」

  冉櫻嘲諷地哈了一聲。「原來是要利用我啊!」

  「也不能完全說是利用,」來人忙道。「我想,小姐應該看得出來,我們少爺是個好好先生,他會好好對待小姐的。」

  冉櫻不禁苦笑了,事到如今,她也沒有退路了,縱使對方願意等上一個月,可是她敢打包票,姨媽回來時,身上肯定沒有半毛錢了,不是花光了,就是存在隱密的地方,換言之,她既然收去了,就打死也不會再拿出來了。

  算了,結婚就結婚吧!至少那個男人看起來真的很不錯,除了年紀大了一點以外。

  這樣總比因詐欺罪被關起來好吧?

  「你們決定吧!」冉櫻無精打采地說。「統統由你們決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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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8:03 |只看該作者
 
  日本的傳統婚體依古禮從頭辦到尾大約須花上三百萬日幣左右,所以,很多人都寧願選擇簡單的西式婚禮。然而,仍然有些人偏愛傳統婚禮,譬如像管原家這種思想古板又有錢的名門世家,管原老夫人就堅持非得要依古禮行事不可,否則就顯現不出管原家的名門風範。

  時序已進入十二月枯淡寂清的冬季,寺院裡白茫茫、河道上霧渺渺,褪色的祇園風采彷彿消失在濃濃的白霧中,千歲的氣質眷戀著舊日的回憶,唯有北野蠟梅是冬季裡僅有的一抹酡紅。

  婚禮當天一大早,冉櫻就抖簌著被送到飯店去上妝戴假髮,再穿上純白的白無垢,雖然非常雅致純潔,發套的重量卻差點壓斷她的頸子了。

  正當她咕噥著婚禮怎麼還不趕快開始、趕快結束,媒人卻告訴她吉時尚未到,甚至連祭司都還沒來,所以要再等上半個鐘頭左右。

  是喔!恐怕到時候管原先生就得和一位斷頸新娘結婚囉!

  沒一會兒,她就發現房間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了,歎著氣伸直腰,她正打算起來走走,卻發現眼角一閃、人影一晃,好像有人偷溜進來了,忙轉眼定睛一看,繼而驚呼一聲,兩人不約而同地指著對方詫異地驚叫。

  「特助,你怎麼在這裡?」

  「哇塞,你要在臉上煎蔥油餅嗎?塗那麼多麵粉幹嘛?」

  兩人同時停住了,然後冉櫻又問了一次。

  「特助,你怎麼在這裡?」

  雷峰卻開始在她周圍打轉。「原來日本新娘是這種打扮喔!滿漂亮的嘛!」

  兩眼一翻,「特助!」冉櫻不耐煩地大叫。

  「幹嘛?」

  「你怎麼會在這裡啦?」

  「陪咱們老大來的呀!」

  「啊!他來辦公事?」

  「不,來找你。」

  雷峰繼續在她身邊轉來轉去,還試圖掀開她的白色頭巾,看看裡頭又是什 模樣,冉櫻一掌拍開他的手。

  「來找我幹嘛?」

  雷峰忽地站定了,一雙炯炯目光同時盯住了她,唇上有一抹揶揄的笑容。

  「少來,冉大小姐,你應該知道我們來找你幹嘛的吧?」

  看他神情、聽他語氣,詭譎得令人起雞皮疙瘩,冉櫻有點不安地移開目光。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怎麼會知道你們來找我幹嘛?」

  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後,雷峰突然笑得更誇張了。

  「好吧!那我直接告訴你好了,我們老大要和你結婚。」

  冉櫻想了一下才聽懂他在說什麼,然後……「欸?!」就像投下一顆超核能炸彈似的,冉櫻驀然被炸彈轟得跳起來驚叫。「為什麼?難道就為了那筆……」她猛地摀住自己的嘴。

  「厚~~」雷峰頑皮地指住她。「露出馬腳了吧!」

  「我……我……」冉櫻又猛然放下手。「好,那你們把錢還給我,這樣可以了吧?」反正鄒文喬應該已經繼承到遺產,不再缺她這筆錢了吧!

  誰知道雷峰竟然搖頭。「不。」

  「不?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老大要和你結婚,不管有沒有還你錢都一樣。」

  「才不要!」冉櫻氣急敗壞地拒絕了。「我才不要他因為……」

  「冉櫻,你聽我說,」雷峰臉上的玩笑之色消失了。「沒有錯,老大原來並沒有想到要和你結婚,是我勸他和你結婚的。」

  「為什麼?」冉櫻譴責地怒視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憐我嗎?」

  「不,應該說是欽佩你吧!」雷峰坦誠道。「我欽佩你這種幾近於愚蠢的奉獻精神,所以,我想要幫你製造一個機會。」

  欽佩她的愚蠢?

  他是在嘲笑她嗎?「但是……」

  「冉櫻,你也知道的不是嗎?老大他原來是打定主意一輩子不結婚的,所以,你和他結婚對他而言並不會有什麼損失,你卻可以得到一個機會,一個融化他這塊冰磚的機會。如果你能夠成功的話,不只是你,他也同樣能得到幸福,不是嗎?」雷峰婉言低勸。

  「但相對的,如果失敗的話,你也一定會受到傷害,這是無庸置疑的,但他卻依然是原來的他,沒有什麼差別。所以,願不願意冒受傷害的危險來把握這個機會,或者有沒有結果,這都要看你自己了,我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的,所以,也許你需要慎重考慮一下,但請不要想都不想就放棄了,這樣對你自己而言是不公平的。」

  拜託,這還用得著考慮嗎?一直認為只有夢中才能實現的夢想,這會兒居然可以在現實中實現了,狂喜都來不及了,她怎麼可能會在意冒不冒險這種小事,只要他能讓她愛他,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愛她。問題是……

  「可是……」冉櫻猶豫不決地咬著下唇。「他是真的原本打算一輩子都不結婚的嗎?」

  雷峰立刻舉手作發誓狀。「我發誓,我若是騙你的話,出門就被車撞死!」

  好吧!就算他沒有騙她好了,但還有一個問題……

  冉櫻又遲疑了一下,「我……我能不能先跟他談一下再作決定?」

  「沒問題。」雷峰立刻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冉櫻始終念念不忘的人出現在新娘室門口了,他一進來,雷峰立刻為他們關上門。

  黑色毛衣長褲,米色大衣,鄒文喬挺拔如昔,俊雅不變。他緩緩走向她,好奇的視線在她身上上下來回打量,害她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彆扭地拉了拉白無垢之後,她才勉強抬眼注視他,注視著那張夜夜在她夢裡出現的臉孔,心跳就像縫紉機一樣跳得又快又重又……吵,她幾乎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鄒……鄒先生。」

  「嗯?」鄒文喬手一抬,便掀開了白頭巾,又開始打量她的頭套,「很重嗎?」

  「有點兒……呃,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說你……你真的是原本就不打算結婚的嗎?」

  「沒錯。」他拿手指頭戳戳她的發套。「我對結婚這種事沒興趣。」

  沒興趣?

  如果對象是他那條懶蟲大蟒蛇的話,也許他就有興趣了吧?

  「那你現在……也是真的願意和我結婚?」

  「也沒錯。」

  「為什麼?」雷峰究竟是如何說服他的?

  他拿下她的頭飾反覆翻看,並漫不經心地說:「雷蜂說你是獨一無二的稀有動物,值得把你收藏起來好好研究一下。」

  哇咧!稀有動物?收藏?研究?

  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暴龍,還是翼手龍?他打算把她關在鐵籠裡嗎?還是養在某座小島上?或者是要解剖?解剖完了再製成標本?

  冉櫻啼笑皆非地不曉得該針對他那種評語做什麼反應才好,只好當作沒聽到跳過去。「你……你是真的真的願意嗎?我是說,你不必勉強和我結婚,真的,如果你那麼在意那筆錢的話,你可以把錢還給我,最多再給我一點利息,這樣就可以了吧?」

  鄒文喬斜眼睨過來。「你認為我是那種會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的人嗎?」

  冉櫻微微一愣。「呃……不是。」的確,像他這麼任性的人,怎麼可能勉強自己做任何事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不管是基於什麼理由,的確是他自己本身想和她結婚的,既然如此,有什麼理由她不能接受這個機會?

  「可是,之前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我沒有討厭你,我只是討厭纏著我的女人。」扔下髮飾,修長的手指抹過她的臉,鄒文喬皺眉看著自己的手指頭。「這是石灰嗎?」

  她又不是牆壁!

  「不是……呃,但是你……」她驀然住嘴,目瞪口呆地低頭看著鄒文喬把手指頭沾到的白粉擦在她的白無垢上,不敢相信他居然會做這種事,拾眼想嗔怪他一下,卻剛好對上一雙若有所思的目光。

  「你是笨女人嗎?」

  天哪!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深邃迷人。

  冉櫻趕緊閉上眼睛逃離他的迷魂大法,沒想到剛一闔眼,便聽見他那種侮辱人的問題--雖然聲音很慵懶性感,她立刻怒睜雙目憤慨地否認。

  「當然不是!」

  鄒文喬注視她片刻,而後聳聳肩。「笨蛋通常下會承認自己是笨蛋。」

  「你才是白癡!」冉櫻忿忿地咕噥,同時眼看他又晃到新娘室那一頭端詳那件紅色打掛和服。「我剛剛要說的是……」

  「我討厭紅色。」

  好,以後她打死也不穿紅色衣服了!

  不對,現在不是這個問題,現在的問題是……

  「我剛剛說……」

  鄒文喬驀然回過身來。「如果我不和你結婚,也不還你錢,甚至還要你再借一筆錢來給我,你會如何?」

  冉櫻呆了呆。「咦?你還缺錢嗎?」難道他還沒有繼承到遺產?

  「如果我說是呢?」

  「沒問題,」冉櫻毫不猶豫地承擔下來了,甚至沒考慮一下他的話合不合理,「告訴我多少,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調到錢的!」只要她乖乖的嫁給管原先生,之後再向他開口,他一定會借給她的,當然,將來她也必定會設法還給他,譬如婚後她還是可以出去工作,對吧?

  兩眉倏揚,「你真的願意去借錢給我?」鄒文喬不相信地再問一次。「你沒聽清楚我剛剛說的話嗎?我不會和你結婚,也不會把錢還給你,這樣你還願意幫我調資金?你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必和我結婚,也毋需還錢,這個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勉強你。」冉櫻有點不耐煩地揮揮手。「至於獅子大開口也沒問題,無論多少,我都會想辦法的。來,告訴我,你需要多少?」

  鄒文喬雙眼微睜,臉上的神情說是意外,倒不如說是無法理解。半晌後,他才慢吞吞地間:「為什麼?」

  冉櫻愣了一下。「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願意這麼做?」

  「嗄?啊……」冉櫻突然別過臉去,默然地拒絕回答他的問題,但是,任何人都可以從她紅透的耳根窺見她的心意。

  遙遙的,鄒文喬從房間那頭凝視她好半天後,驀地嗤笑一聲,「果然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他低喃,跟著大步走向她。「好了,快把衣服換掉,我們要到英國去結婚。」

  「欸?」冉櫻猛然回過頭來,滿面錯愕之色·「可是你不是需要錢,而且不和我結婚的嗎?」

  「誰說我需要錢、我不和你結婚了?」

  一聽,冉櫻頓時傻眼。「但是剛剛你明明……」

  「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是假設,不是事實。」

  「嗄?」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不用嗄了,快換!」鄒文喬催促道,同時扯扯她的白無垢。「還是要我幫你換?」

  「咦?」大吃一驚,冉櫻立刻拍掉他的手。「不用,我自己來!可是……可是我希望你能先答應我一件事。」

  鄒文喬雙臂環胸,以睥睨之姿俯視至少矮了他三十公分的冉櫻·「什麼事?」

  兩眼往上瞄了一下,旋即垂下眸去盯住他胸前的毛衣圖案,冉櫻勇敢地大聲說:「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如果有那麼一天,你討厭和我在一起了,或者你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我會立刻和你離婚,絕不會讓你為難的。」

  聽罷,鄒文喬右眉微挑,深深地凝視她片刻。

  「好,我答應你。」

  「哦!那……那就這樣吧……啊!可是管原老夫人那邊……」

  「那是小事,雷峰會負責。」他的語氣彷彿終止一場婚禮就像打死一隻蚊子那麼簡單似的,事情臨頭卻差點掀起一場驚濤駭浪。

  當冉櫻忙著換回她原來的衣服時,鄒文喬就倚在窗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彷彿在檢視眼前的物品是否真有收藏的價值,害她差點把圍巾裹在腳底,把褲子穿到頭上。而後當她卸好妝正要穿上大衣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擾聲,等她穿好大衣,喧擾聲已經變成吵架聲了。

  「你以為把聘金還給我們就沒事了嗎?你知道我們為了這場婚禮花了多少錢嗎?還有,婚禮就這樣莫名其妙的中斷了,管原家的面子又要往哪兒擺?這種事可不是金錢可以解決的!」

  薄薄的一片門板根本擋不住管原老夫人魔音似的大嗓門,其他人的聲音跟她比起來就好像剛出生的貓咪叫一樣。冉櫻對自己裝了一個鬼臉,然後用力吸了一口氣……吐出,隨即把手放在門把上,打算出去面對所有人的責難。

  然而,門把才剛扭開,鄒文喬便已先她一步拉開門出去了,剎那間,所有的嘈雜聲在兩秒鐘之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後,才剛趕到他身邊的冉櫻正待出聲說話,他又搶先一步開口了。

  「雷峰。」

  「老大?」

  「你給他們多少?」

  「三千萬,老大。」

  「給他們兩億。」

  話落,鄒文喬便拉著瞠目結舌的冉櫻旁若無人地從驚詫的人群中離去。當然,有兩億日幣,沒有什麼問題是擺不平的,要壓下一場驚濤駭浪更是輕而易舉,不到五分鐘,雷峰也追著鄒文喬後面去了。

  原來管原家的面子還是有標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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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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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洲巴洛克式古典風格建築的日航京都大飯店位於四條烏丸附近,不但形式優雅華麗,還附有電腦、傳真機,而且高層的房間大都可以很清楚的看見大文字五山送神火(八月祭典)時的每一座山,是大部分國際商務人士的第一選擇,無怪乎鄒文喬會選擇這家飯店作為下榻處。但是……

  「太誇張了!」眺望著遠處的東山,冉櫻喃喃嘀咕著。

  「什麼事?」

  「什麼事?」冉櫻重複了一次,繼而轉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瞪住那個正在打電話點餐的男人。「我們為什麼要住這裡?」

  「為什麼不能住這裡?」

  「可是……」冉櫻不禁歎氣。「先生,他們就在樓下舉行婚禮耶!」

  對話筒又吩咐了幾句後,鄒文喬才放下電話。「這樣才方便啊!我只要下去一下再上來,事情就解決了。」

  「可是這樣很尷尬的嘛!我不……以……」冉櫻停住,已經忘了她要說什麼了,她驚訝地望著敲了兩下門便自行開門進來的雷峰。「解決了?這麼快?」

  雷峰不以為然地瞟她一眼。「小姐,賠給他們十幾倍的錢,這樣哪裡不好解決了?」

  冉櫻想了一下。「倒也是。」

  「當然是!」雷峰大聲道。「對了,你剛剛在說什麼很尷尬?」

  冉櫻馬上又想起來了。「住在這裡呀!這樣很尷尬耶!要是不小心碰上他們……」

  「又如何?」雷峰把自己扔在沙發上。「是他們逼你結婚的不是嗎?」

  「可是管原先生人真的很不錯耶!」

  「如何不錯法?他幫了你什麼忙嗎?」

  「這……」冉櫻抓抓脖子。「是沒有啦!但是,他看起來就是個好好先生,我覺得他被管原老夫人壓得很慘……」

  「一個要靠母親幫他作決定的男人根本不能算是男人,只能算是男孩子,一個將近四十歲的男孩子!」雷峰苛刻的評論道,然後轉向已經打開平板電腦工作的老闆大人。「老大,什麼時候要出發到英國?」

  「明天到東京,她的簽證一辦好就去。」

  「那剛好,我們可以順便幫她添置一些衣物,」雷峰很不客氣地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冉櫻。「我覺得她不太會打扮自己,而且,我相信英國也買不到適合她的衣服。」

  「你幫她挑選。」

  「沒問題。」

  冉櫻聞言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穿著,雖然樣式簡單又陳舊,但是乾乾淨淨的很清爽啊!「我這樣又有什麼不對了?」她抗議。「而且,我為什麼不能自己挑選衣服?」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地看她一眼,隨即輕蔑地轉開。「喂喂喂!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兩個男人都裝作沒聽到。

  「這回你要在英國待多久?」

  「不一定,看我多久能掌握整個財團。」

  「那台灣那邊的公司呢?」

  「我已經把副總經理擢升為總經理了,以後那邊就由他負責。」

  「那你是什麼?」

  「董事長。」

  冉櫻還在那邊大叫,「喂~~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呀?」兩個男人依然沒聽見。

  「沒打算要讓英亞成為泛世財團的分公司之一嗎?」

  「那是我父親的公司,我不可能讓它變成泛世的子公司之一。」

  「那你是要常住英國囉?」

  「不,我已經囑咐英亞總經理幫我物色地點,我要把泛世總公司遷移到台灣。」

  「你那些繼兄弟姊妹們呢?」

  「除了那對兄妹之外,其他都不足為懼,所以,我打算讓那對兄妹自行選擇。」

  冉櫻已經跑到他們身邊繞著跳腳了,「喂!我可以扔掉一些補過的衣服,但是……」那兩個男人仍舊不為所動。

  「沒錯,所以你母親的遺囑裡只挑選出他們兄妹和你競爭,而不是大家一起來打一場大混戰,否則仗還沒打完,泛世就垮了。」

  「我母親也不是笨蛋。」

  「那你打算給他們什麼選擇?」

  「跟著總公司調動,我要就近監視他們,否則就離開泛世另立門戶,我會給他們一筆足夠的資金。」

  「可是……他們持有泛世的股份嗎?」

  「不,之前所有的股份都在我母親身上,現在則是我一個人持有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其他百分之三十二是散股。」

  「……還有,我要自己挑選衣服,」看兩個男人始終自顧自說他們男人的話,冉櫻也憤慨地越講越大聲·「你們別看我現在穿這樣,其實……」

  「那他們得到什麼?房地產?珠寶?藝術收藏品?債券?股票?」

  「什麼也沒有,母親所有的財產只遺留給勝利者·」

  「哇~~你母親真狠。」

  「一向如此。」

  「至少他們還有泛世的職位。」

  「嗯!這大概是母親唯一留給他們的遺產吧!只要他們沒有做錯事,我就不能開除他們。」

  「……所以說,我不需要特助的雞婆,」冉櫻繼續嘰哩呱啦的說個不停,兩個男人連看她一眼也沒有。「我自己就可以……」

  「降職呢?」

  「頂多降兩級。」

  「這麼說起來,以後你就要常常在台灣,英國之間來回囉?」

  「泛世總公司遷移到台灣之後就不必了。」

  「唔……這種時候,你的英國國籍就很有用了。」

  「太過分了,你們居然連聽都不聽我說,太不尊重我了!好,你把錢還給我,我不跟你結……」冉櫻驀然頓住,繼而驚訝地瞪著鄒文喬。「你有英國籍?為什麼?」

  這時候,雷峰的手機響了,他忙掏出手機來聽。

  「我沒告訴過你嗎?我母親是英國人。」鄒文喬淡漠地說。

  「英國人?」冉櫻兩眼睜得大大的。「你是說那種真正的英國人?高鼻子深眼睛的純正英國人?」

  「還有血統證明書呢!」鄒文喬譏嘲地冷笑道。

  冉櫻瞪著他愣了一會兒。「難怪你的五官那麼像西方人。」

  「我討厭我的臉。」鄒文喬以厭惡的口氣說。

  因為他討厭他母親。「哦……」冉櫻用瞭解的眼神瞅著他。「可是你的黑眼黑髮是遺傳自你父親的啊!」

  「我也討厭我父親。」鄒文喬的語謂更憤然。

  「欸?那……」冉櫻有點不知所措,「你的個性總是你自己的吧?」

  「……對,我的個性是最好的。」

  還真敢說!他的個性是最好的?

  那天底下就沒有個性不好的人了!

  冉櫻嗤之以鼻地翻了翻白眼,「不說這個了,現在我的問題是……」

  「老大,懶蟲死了。」雷峰收起手機,並向鄒文喬轉達噩耗。

  被打斷話頭的冉櫻很不高興的正打算大聲抗議,不料卻聽見這件不幸的消息,她趕緊閉上嘴巴,希望鄒文喬聽了不要太難過。

  鄒文喬眉峰一皺。「怎麼死的?」

  「你不是替懶蟲找了一條母蟒要讓它生蛋嗎?可是懶蟲好像不太樂意,一直躲著那條母蟒,結果小週一時沒看好,就讓它給溜出去了。沒多久就在馬路上找到它,它的腦袋被車子壓得扁扁的。」

  「嘔!」冉櫻一聽差點吐出來。

  「這樣……嗯……好吧!那……」鄒文喬忽地轉向冉櫻。「你喜歡吃蛇肉嗎?」

  「欸?」冉櫻嚇了一跳。「蛇肉?拜託,我才不敢吃呢!」說著,她還打了個寒顫。

  「哦!那就把它給埋了吧!」

  「那條母蟒呢?」

  「賣掉。」

  雷峰面不改色,冉櫻卻無法理解,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等等,等等,你……你養了那條什麼蟲的幾年了?」

  「十年。」

  冉櫻更驚訝了。「天哪!你養了它十年,可是如果我喜歡吃蛇肉的話,你就要把它煮了給我吃?」

  「它死了。」鄒文喬點出事實。

  「可是它是你喜歡的寵物啊!」

  「不對,它不是我的寵物,我是對它為什麼那麼懶,還有它能懶到什麼程度很感興趣,我並沒有說我喜歡它。」

  「可是你養了它十年了呀!至少也要難過一下嘛!怎麼可以說……啊!幹什麼?」

  雷峰突然把她拉到一邊去。

  「小姐啊!你還不明白他是哪種人嗎?」他哀聲歎氣的說。「他的個性很像他爸爸,是個沒有所謂感情的人,什麼親情、友情、愛情在他身上統統找不到。不同的是,他爸爸只對工作有興趣,而他除了工作之外,還會對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產生興趣。所以說,他只是對某些事感興趣,而不是喜歡上某件事,懂嗎?」

  「那他爸爸又和他媽媽結婚!」冉櫻反駁。

  雷峰更是大歎一聲。「小姐,他爸爸是為了他媽媽所擁有的財產才和他媽媽結婚,而他媽媽則是愛上了他爸爸的床上功夫,一旦她厭倦了,就毫不戀棧的離開,連兒子都不要了,這跟感情根本毫無關係啊!」

  冉櫻錯愕地張著嘴,「怎麼……怎麼會有這種人?」

  「所以說,我到現在還在懷疑,勸他和你結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雷峰喟歎道。「我只能說,雖然他沒有感情,但他對感興趣的事物倒是照顧得很周到。譬如那條大笨蛇,他為它蓋了一座大暖房,裡面的環境控制得和它原來的生存環境一模一樣,又找了兩位專門人員來照顧它。雖然不常去看它,因為每次去看它,它都是一動不動,可是只要照顧它的人說需要什麼,他就毫不猶豫地照辦。」

  說著說著,雷峰突然笑了。「不過,他倒是有特別囑咐照顧那條大笨蛇的專門人員,在那條大笨蛇有任何動作的時候務必要攝影下來並記下日期。然後他就會告訴我:雷峰啊!那條懶蟲真的是越來越懶了,不知道哪一天它才會懶得連吃東西都懶得吃了呢?」

  「拜託,不要告訴我他等了十年就是在等那一天吧?」冉櫻不可思議地問。

  「說不定喔!」

  冉櫻搖搖頭,「這未免太誇張了吧!」說著,她還往後偷瞄了一眼,見鄒文喬正忙著在電腦鍵盤上打字。「看不出來呀!」她喃喃道。

  「我想,他骨子裡的確是有點不太正常吧!」雷峰聳聳肩。「我也是跟他相處很久之後才瞭解他的個性,又過了一段時間才習慣。總之,我是要告訴你,你不要對他期望太多,但至少他會把你照顧得很好,你需要什麼就儘管跟他開口,他都會毫不遲疑地照辦,所以,你的生活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很舒適。」

  「什麼叫很好?」冉櫻咕噥。「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有同樣的想法的呀!」

  「我瞭解,所以……」雷峰看往鄒文喬那邊,並壓低了聲音。「如果你後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你可以……」

  「請暫停!」冉櫻驀地舉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我想先請問一下,你究竟跟他說我是什麼品種的稀有動物?他怎麼會突然對我產生興趣呢?」

  「啊!那個啊……」雷峰難掩笑意地嘴角微微抽搐著。「就跟那條天底下最懶的軟體動物一樣,我說你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

  冉櫻愣了愣,繼而哭笑不得地說:「所以,他就是要看看我什麼時候會有跟豬八戒一樣的死法,對吧?」

  雷峰因為強忍住笑意而從喉嚨裡發出怪聲。「咳咳,你……你要這麼說也可以。總之,如果你後悔的話,也可以現在立刻離開,否則後果自理喔!」

  冉櫻瞇眼盯著他半天後,「後悔?不,我不會後悔,」她堅決地搖搖頭。「可是……」突然,她轉身大步走到鄒文喬身邊。「鄒先生。」

  「嗯?」鄒文喬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雙眼依然盯在螢幕上。

  「我曾經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對。」

  「現在我要再多加一件。」

  「哦?哪一件?」

  「如果有那麼一天,你討厭和我在一起了,或者你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你一定要老實告訴我,我會立刻和你離婚,絕不會讓你為難。」

  鄒文喬終於抬起頭來看著她了。「這是原來那一件。」

  冉櫻點點頭,臉色更嚴肅。

  「可是,如果哪一天我真的笨死了,請你千萬要遵守稀有動物保育法的規定,絕對絕對不能吃掉我!」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曾經是日不落國的大英帝國首都倫敦,今日仍是歐洲最大的都會,而它最迷人的地方在於它處處都流露出一股高雅的貴族氣質,莊嚴宏偉、美輪美奐得令人難以想像,雖然沒有紐約的豪邁奔放,較之巴黎也少了些浪漫隨興,但倫敦就是有其獨特的溫文爾雅氣息。

  然而有時候,它卻又是那麼冷酷、灰澀,甚至髒亂得令人不敢置信;英國上流階層特有的紳士作風,絕不輕易讓情緒顯露於外的撲克臉,從另一種角度來看,何嘗不是冷漠無情的表現。

  這裡倒滿適合鄒文喬的。

  這是冉櫻到達倫敦之後的第一個感覺,隨後他們就直接到寧靜安詳的肯辛頓區,那是屬於半鄉村地帶上流社會的郊外社區,人文薈萃、氣質淳厚,特別是肯辛頓宮以南更是充滿了多國貴族風情。

  在這個貴族區裡,鄒文喬擁有一座帕拉底歐式豪宅,內有令人印象深刻的藝術收藏和古典派雕塑,大廳、交誼廳、音樂廳、大理石舞廳,還有大大小小四十幾間房,以及一個管家、一位大廚和十六個僕人,聽說是鄒文喬母親的第一任丈夫留給她的龐大遺產其中之一。

  這兒是他們預定停留在倫敦期間的住所。

  可是,冉櫻在第一天就迷路了,幸好管家在左翼家庭廂房的空房裡找到了她;第二天她又迷路了,廚房女僕在右翼廚房的地下室酒窖裡撿到她;第三天她還是迷路,雷峰在主宅交誼廳樓上的小休息室裡看到她沮喪地跪坐在地上。

  這回,她一見到鄒文喬,就很認真地警告他,「我們如果繼續在這兒住下去,總有一天會沒有人找得到我了!」

  而鄒文喬也很嚴肅地聽進去,並思考。

  冉櫻可以想像得出來他在思考些什麼,他一定是先想到那條被壓扁腦袋的大懶蛇,從而聯想到將來的某某一天,可能雷峰又會跑去對他說:那個笨女人已經餓死在某某房間的更衣室裡了!

  搞不好幾百年後才會有人在某個秘密夾層裡挖到她的骷髏也說不定!

  「我們搬到聖詹姆斯公園那兒去住好了,」鄒文喬終於決定。「那兒比較小。」

  小?哪裡小啊?

  「沒有更小的嗎?」在這棟光是玄關就至少有三十坪大的華宅裡,冉櫻和兩旁一個管家、六個僕人大眼瞪小眼。「譬如三房兩廳,我一個人就可以擺平那一種的?」

  鄒文喬皺眉了,「你在這兒也會迷路嗎?」

  怎麼可能!

  冉櫻正待搖頭否認,轉眼一想,旋即又改為點頭。「搞不好喔!」

  這樣也會迷路?

  果真是個笨女人!

  鄒文喬不禁歎氣了。「雷峰。」

  肚子快笑爆了的雷峰忙應了一聲。「老大?」

  「到聖詹姆斯廣場那兒找棟房子,她不會迷路那種的。」

  「……是……老大,」雷峰很努力的不把笑聲爆出來,「皮卡地裡那裡可以嗎?」

  「隨便,只要她不會迷路就行了。」

  於是,一個星期後,他們又搬家了。

  再過一個星期,就在聖誕節前不久,他們結婚了,而且是最簡單潦草的那種結婚方式,沒有禮服、沒有花、沒有攝影留念,只有神父的證婚、一人一句「我願意」和交換結婚戒指,然後兩個人分別在教堂婚姻記錄簿上簽上名字,冉櫻就成為鄒夫人了。

  然而,最誇張的還是新婚夜--

  雖然鄒文喬一直忙著處理公事,也很明白的告訴冉櫻,他是不做任何家事的人,所以,自從搬到這棟兩層樓的透天住宅裡之後,一切家務都是冉櫻一個人在打理的,而鄒文喬則忙著早出晚歸。

  但至少新婚第一天他應該會暫時撇開公事吧?

  沒有!剛結完婚,他就把她扔回公寓裡,自己又回到公司裡去了。

  至少他會早點回來吧?

  沒有!她一直等到半夜將近三點才聽到他開門的聲音。

  最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他一進臥室看到她還沒睡,竟然問:「咦?你怎 還沒睡?要我跟你做愛嗎?」

  天哪!這是什麼話?

  冉櫻霎時漲紅了臉。

  雖然她對結婚這種事不甚瞭解,但她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新婚之夜新郎該說的話。如果不夠瞭解他的話,她必定會認為他是在暗示不想和她上床,但她知道他不是這種意思,他是真的在問「這種問題」,因為他不是那種會繞著彎兒說話的人,不管多狠多毒,他都不吝於直接說出口,讓人家嘗嘗灰頭上臉的滋味。

  「你……討厭跟我……那個嗎?」冉櫻忐忑地問。

  「那個?哪個?」鄒文喬邊脫衣服邊問。

  臉更紅了,「就是……做愛啦!」冉櫻囁嚅道。

  「哦!做愛喔!」鄒文喬聳聳肩。「無所謂。」

  「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想有個孩子。」想想,這好像也不是新婚之夜新娘該說的話吧?

  「孩子?」鄒文喬陡然挑高了雙眉。「你想要孩子?」

  「你……」冉櫻小心翼翼地觀著站在浴室門口的丈夫,悄悄嚥了口唾沫。「不想要嗎?」

  鄒文喬皺眉,旋即放開。

  好吧!既然那條大笨蛇不願意生蛋--他總是忘了它是公的,就讓她生顆「蛋」好了。「我對孩子沒興趣,不過,既然你想要,就生吧!但是後果你要自行負責。」

  後果?

  是說他不管孩子吧?「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照顧孩子了。」

  「那就先等我沖完浴吧!」

  天濛濛亮,幾許晨光透過窗玻璃上的濃濃霧氣照射進來,投在鄒文喬強健有力的體魄上,清楚地顯現出肌膚上每一道肌理的波動。

  打量著睡在身旁的丈夫,這種親匿的情景令冉櫻全身感到一陣狂喜和戰慄。

  他是她的丈夫了!

  她不是個貪心的女人,她並不在意他不愛她,也不在意他和她結婚的理由有多可笑,更不在意他是個個性多麼惡劣的男人,他不討厭她,而且願意讓她成為他的妻子陪伴在他身邊,這就已經足夠讓她心滿意足了。

  這樣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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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49:32 |只看該作者
 
  世上的丈夫有許多類型,鄒文喬是那種完全沒有丈夫自覺的典型,婚後,他依然我行我素地按照他自己的生活習性與節奏度過每一天,除了供應妻子一切物質所需,以及兩、三天和她行房一次,以提供製造孩子必要的「原料」之外,從不曾為妻子多設想過一分一毫,說得更正確一點,他好似有意冷落她,甚至漠視她的存在。

  但冉櫻也從不曾期待他會突變為模範丈夫典型,甚至很自然的配合他成為一個很能夠自得其樂的妻子,開開心心的度過每一天,從不曾埋怨過半句。

  她認真地學習英文,因為她的英文是日本式的美語發音,跟英國的傳統英文差別很大,不但發音不同,很多說詞也不同;同時,除了整理家務之外,她也開始學習開車、學習出外購物、學習英國人的生活方式。

  老實說,英國的房子實在不好整理,光是吸地毯就耗去不少時間了(注),還要清理一大堆典雅精緻的傢俱。起初,她一天都整理不完,後來她學乖了,今天整理樓上,明天整理樓下,後天整理廚房和後院,浴室則天天清理。

  之後,她就有時間去學開車、出外購物,以及瞭解英國人的生活方式了。也許是因為長久以來都是獨自生活的關係,她並不因此而感到寂寞,至少每天晚上鄒文喬都會回來,週末他也會留在家裡,因為他不是一個喜歡玩樂應酬的男人。

  這樣到了翌年三月裡的某一天,鄒文喬難得的和一般人一樣在下班時間回到家裡,習慣性地先沖個澡後就要到書房裡去,冉櫻連忙從廚房裡追出來。

  「文喬,請等一下,我有事要告訴你,」

  鄒文喬站住腳,並回過頭來。「什麼事?」

  雙頰驀然飛起兩朵紅暈,「我、我……呃……」冉櫻囁嚅地舔了一下唇瓣,然後才下定決心似的說:「我懷孕了。」

  一聽,鄒文喬先是懷疑的瞥了她的肚子一眼,彷彿不太相信她那又乾又瘦的身軀真的容納得下一個孩子似的,然後才說:「懷孕就懷孕,你幹嘛告訴我?那是你要的,又不是我要的。」

  說的也是。「我只是告訴你一下而已咩!」冉櫻打著哈哈,見鄒文喬逕自進書房裡去了,她也聳聳肩回到廚房裡了。

  翌日開始,她就更加勤於往外跑,因為她必須自己去做檢查,自己去買一切的嬰兒用品,自己去學習如何照顧嬰兒,甚至半年後還要自己去醫院生產。

  他願意讓她生他的孩子,這樣就夠了。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倫敦的氣候一年有百分之七十看不到太陽,綿綿細雨也很正常,傾盆大雨反而不多見,雖然冬天不算天寒地凍,可是夏天卻跟台灣的四、五月春天相當,連夏季服裝都可以省了。

  六月裡的某個週末,雷峰一大早就來了,鄒文喬正在吃早餐,雷峰的一份也早已準備好了,他立刻愉快的坐下去,滿足的端起稀飯。

  「太好了,還是稀飯麵筋好吃,你在哪裡買麵筋的?」

  「我到Gerrard街買的,」冉櫻朝鄒文喬瞄去一眼。「文喬也說他比較習慣吃中國人吃的東西。」

  「所以,你就特地到中國城去買這些東西?」

  「順便嘛!」

  「真好命!」瞅著鄒文喬,雷峰羨慕地咕噥。「你什麼時候生?」

  「預產期是十月。」

  雷峰馬上轉向鄒文喬。「老大,那時候我們應該不會這麼忙了,你會陪老婆去醫院吧?」

  暍下最後一口稀飯,鄒文喬才說:「不會。」

  「欸?不會?」雷峰怪叫。「拜託,你老婆要替你生孩子耶!」

  「那是她要的,又不是我要的。」

  竟然說這種話!

  白眼一翻,雷蜂還想替繼續櫻打抱不平,鄒文喬卻已經起身往書房走去了。

  「快點,我們今天要把澳洲分公司傳真過來的資料全看完。」

  雷峰立刻忘了冉櫻的肚子,只顧著自己的肚子。「咦?可是我還沒吃飽耶!」

  「我吃飽了。」

  「欸?怎麼可以這樣?我要告你虐待員工!」

  不理會那個正在拚命喝稀飯的人的哀嚎,鄒文喬頭也不回地走進書房裡。

  「櫻,茶。」

  「哦,來了!」

  挺著肚子,冉櫻趕緊去泡一杯濃濃的茶,以及雷峰的淡茶到書房裡。跟著,她動作迅速地把餐桌廚房整理好之後,就拿了一本看一半的書也跑到書房裡去了。在書櫃前的老位子,她滿足地斜倚在長沙發上看書,不時揚起睫毛偷覷一眼鄒文喬。

  這是最令她感到幸福滿足的時刻。

  雖然鄒文喬每天都加班到很晚,但週末他都會把雷峰叫到家裡來辦公,而且,他並不介意讓冉櫻待在他們旁邊看書。通常這種時候,雖然他都會專心辦公,雷峰卻總是一邊工作,一邊跟她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我說嫂子。」

  「幹嘛?」

  「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女的?」雷峰驚呼,「難道會是未來的天底下第二笨的女人?」

  冉櫻噗哧失笑。「你少胡扯!」

  雷峰笑著朝她擠擠眼。「嫂子,生產那天還是叫老大去陪你吧!你開口的話,他一定會陪你去的。」

  冉櫻搖搖頭。「不用了啦!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了,所有該準備的我都準備好了,該怎麼做我也反覆預習過很多次了,沒問題的啦!」

  雷峰蹙眉注視她片刻。「我真是搞不懂,你這樣是何苦呢?」

  冉櫻聳聳肩,沒說話,但一直低頭工作的鄒文喬卻也突然抬頭間她同樣的問題了。

  「對,你這是何苦?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冉櫻笑了。

  這是他唯一「關心」她的時候,大概也是他會對她產生興趣的理由,他想要知道她為什麼那麼「笨」?也想要知道她為什麼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來?更想要知道這個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說不定他最想要知道的是她最後究竟會如何笨死?

  所以,他常常會問她類似的問題,「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做你能得到什麼好處?」、「既然沒好處,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不覺得這麼做很愚蠢嗎?」……

  當然,他始終得不到滿意的答案,或者該說是他得不到他能理解的答案,因為他無法想像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也無法想像愛一個人能夠做到什麼地步,這種事除非親身體驗,否則是無法用言語來讓他明白的。

  「我只是想要你的孩子呀!」

  「為什麼?」

  「因為我……」她羞赧地垂下雙眸。「我愛你。」

  鄒文喬白眼一翻。「給我一個具體一點的答案。」

  冉櫻輕歎。「我沒有辦法,這種事除非你自己能親身體驗,否則無論我怎麼說,你都不會明白的。所以,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文喬,愛上我吧!如果你愛上我的話,你就能瞭解我所做的一切了。」

  每當聽到這種答案時,鄒文喬便會不以為然地哼一聲,然後低頭繼續工作,而冉櫻則和雷峰悄然相視而笑。

  雷峰曾經告訴她,在鄒文喬所知道的女人裡,雖然真正愛上他的也不在少數,但她們都是千篇一律的要盡各種奸詐的手段試圖擁有他,沒有一個是像她這麼「笨」的,不但不求回報的付出一切,而且根本就不敢奢想能擁有他。

  「女人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背景雄不雄厚對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夠『奇怪』,而且僅此一家,別無分號,這樣才能讓他產生興趣。」

  「我很奇怪嗎?」

  「哈哈!對他來講,夠奇怪的了。」

  所以,擁有一個如此出色的丈夫,她卻從來不曾擔心他會外遇之類的,因為沒有一個女人比她更「奇怪」的了。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也許是上天也同情她吧!冉櫻的第一胎生產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快又順利,那一天,倫敦難得的下著傾盆大雨,所以,冉櫻的女兒就叫做「雨儂」。

  她很滿足。

  雖然鄒文喬連看都不看女兒一眼,但至少他不會抱怨女兒很吵。不過,他會問:「她到底在哭什麼?」

  「她想要人家抱她,你要抱她一下嗎?」

  鄒文喬馬上退開三尺遠。「不要!」

  冉櫻不在意地把女兒抱回房裡哺乳。

  當她宣佈懷孕之後,鄒文喬就與她分房睡了,既然她已經生了女兒,她猜想,他大概不會再與她同床了。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在她生產後三個月的某一個晚上,他又回到她的床上來了。

  「我要做愛。」他說。

  不是「我要你」,而是「我要做愛」,意思是他想要做愛,任何女人都可以,可是她是他老婆,所以他才來找她。

  不過不要緊,他主動來找她就好了。

  她沒有其他想法,只認為這是因為生產過後的她豐盈許多,以往的瘦骨嶙峋不再,她的胸脯更因為哺乳而呈現圓潤豐美的弧形,腹部也沒有妊娠紋出現,臀部不大,卻結實有力,抱著她已經不會像抱著一塊硬邦邦的洗衣板那樣乏味了。

  自那天之後,他就搬回她的房裡去,而且依然兩、三天就和她親熱一次,但是,他仍然不願意和女兒親近……不,應該說是他始終對女兒產生不出興趣。

  「不是說頂多一年就要回台灣的嗎?」

  剛走出浴室的鄒文喬懶洋洋地掀開被子爬上床。「現在還有人在覬覦泛世的總裁寶座,我不能離開。」

  「那對兄妹?」

  「對。」

  「哦!那什麼時候……」

  「閉嘴!」

  在低叱的同時,鄒文喬碩長的身軀已然覆蓋上她苗條的嬌軀了,冉櫻微笑著將雙臂繞到他頸後,迎向他急切的需索……

  這樣就夠了!


  註:英國雖多雨,但氣候乾燥,因此屋內每個地方都鋪滿了地毯,包括一進門的玄關、樓梯、廚房、客廳及臥室,甚至連廁所衛浴閃的馬桶旁、浴缸邊都鋪了地毯,所以,使用衛浴時就得非常小心,淋浴時千萬要把浴簾拉好,而且浴簾布底要放在浴缸內,以免水頤著浴簾滴到地毯上。最重要的是,上小號時,千萬要瞄準目標,否則就會弄髒地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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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5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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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再纏著我了,我警告你,你實在令人非常厭惡!」

  聽到咒罵聲,四歲的小儂儂立刻跳下椅子跑到廚房口探向玄關方向。

  「媽咪,爹地又在生氣了。」

  正在撕菜葉的冉櫻懶懶地說:「說日文。」

  「……母親,父親又在生氣了!」

  「說中文。」

  「……媽媽,爸爸……呃……又在……在……啊!對了,在生氣了。」

  「是嗎?」唔,中文不夠流利,以後要多講中文。

  就像在印證儂儂的話似的,玄關那邊又傳來一聲怒吼,「滾!」然後是砰一聲關門巨響,好似整棟房子都跟著晃動了。

  「媽咪……」

  「今天講中文。」冉櫻放下菜葉,轉身去泡茶。

  「媽媽,爸爸好……好用力關門耶!」

  「因為你爸爸很生氣。」

  「爹地……呃!爸爸回書……呃、呃……書房了。」

  「來,」冉櫻把一杯泡好的茶交給儂儂。「把這個拿去給你爸爸,不要跑,記得用中文喔!」

  儂儂小心翼翼地捧著茶杯,冉櫻也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當儂儂進書房時,她並沒有跟進去,而是在門外探頭偷覷。

  「爸爸,茶。」

  「放著。」鄒文喬頭也不拾地說。

  儂儂把茶杯放在書桌上,然後退一步微微歪著腦袋,嬌態可掬地看著專心工作的爸爸好一會兒,之後突然說:「爸爸,儂儂要抱抱。」

  「去叫你媽媽抱。」

  小嘴兒立刻扁了。「可是……」

  「出去。」

  冉櫻不禁無聲地歎了口氣,同時心疼地看著儂儂垂頭喪氣地離開書房。

  一看見她,儂儂便哭著嗓音問:「媽媽,爸爸為什麼都不抱儂儂?」

  為什麼?

  她該如何告訴女兒呢?

  抱起女兒,冉櫻走向廚房,並說:「儂儂,媽媽現在說了你也不懂,將來你長大了,媽媽再解釋給你聽。哪!現在你先來幫媽媽準備下午茶好不好?有你最愛吃的薑汁蛋糕和巧克力餅乾喔!」

  「雷叔叔會不會來?」

  「應該會吧!」

  「有禮物嗎?」

  「當然有啊!他哪一次沒有帶禮物給你?」

  「好耶!」儂儂歡呼。

  冉櫻無奈地歎了口氣,並將儂儂放下地,看她興奮地衝進廚房裡,對小儂儂而言,雷峰遠比鄒文喬更像她爸爸。

  四年來,鄒文喬幾乎沒什麼改變,外表仍然俊美挺拔,個性依舊冷淡怪異,唯一不同的是,他好像已經很習慣她的存在,也不再詢問那些他永遠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越來越自然的與她生活在一起,甚至有時候她還會產生他們是一對正常夫妻的錯覺。

  大概就如同那條大笨蛇一樣吧!他耐心的飼養了十年,就只為了看它到底是不是會懶死,結果,它卻被卡車給一頭壓死了。現在,他也耐心地「飼養」著她,想看看她是不是會笨死。

  他的想法真的很怪異!

  不過,她不在意,能夠和他生活在一起,她已經非常滿足了。

  但是,有時候她也會很沮喪,因為打從儂儂出生開始,他就表明對女兒絲毫不感興趣的態度,直到今天,他依然不感興趣。因此,無論儂儂如何試圖接近他,他總是一副「我不認識你,請你不要來騷擾我」的模樣。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雷峰沒事就會往她家跑,寵著儂儂、疼著儂儂,彷彿在替鄒文喬做補償似的。

  「媽媽,雷叔叔來了,我去開門!」

  一聽到門鈴聲,儂儂就興奮地往玄關跑。冉櫻繼續準備下午茶,剛把蛋糕點心、茶杯、糖和牛奶擺在托盤上,儂儂就拉著雷蜂進廚房裡來了,冉櫻順手把托盤交給雷峰。

  「交給你了,我泡好茶就過去。」

  「媽媽,爸爸呢?」

  「走啦!小儂儂,」瞧冉櫻一臉無奈,雷峰忙招呼儂儂跟他走。「不是說過你爸爸不喝下午茶的,怎麼又問了呢?」

  「哦……」儂儂跟在雷峰身旁,邊失望地往書房那邊瞄了一下。「我以為爸爸說不定今天會想喝呀!」

  雷峰無聲地歎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儂儂才好,只好設法轉移她的注意力。「儂儂,剛剛叔叔給你的洋娃娃你喜不喜歡啊?喜歡的話,下次叔叔再買一個來跟它作伴好不好?」

  「不要,叔叔,我要弟弟,」儂儂仰著臉天真地問:「你幫我買一個弟弟好不好?」

  「嗄?」差點失手摔下托盤,雷峰手忙腳亂地再把托盤捧回來,「買……買弟弟?你……你要弟弟?」他無措地問。

  「對啊!弟弟才能陪儂儂玩啊!」

  「這個……」雷峰為難地看看儂儂渴望的神情,再回眸瞥向廚房。「弟弟……弟弟是要媽媽生給你的呀!」他剛說完,冉櫻就出現了,從她臉上啼笑皆非的表情,知道她也聽到他們的對話了。

  「真的?」喜悅頓時燃亮了儂儂的小臉蛋。「那我只要跟媽媽要就好了咩!」

  一會兒後,三個人在起居室坐定,冉櫻剛拿起茶壺,儂儂就纏在她身邊撒嬌。

  「媽媽,你生一個弟弟給儂儂玩好不好?」

  冉櫻翻翻白眼,「弟弟不是給你玩的。」她傾斜壺嘴,緩緩將滾燙的伯爵紅茶倒入杯裡。

  「哦!那……媽媽生一個弟弟陪我玩好不好?」

  睇視著儂儂央求的神情,冉櫻實在說不出拒絕的回答,她知道女兒需要一個伴來轉移她對爸爸的渴望,因為她太活潑、太聰明了,光是媽媽一個人,根本填不滿她小小心靈上的需求。

  其實這也不難,只要她停止服用避孕藥就好了,甚至不用徽求鄒文喬的同意,因為他早就說過了,要生她自己去生,不必問他,也不要奢想他會幫忙照顧。

  「你會幫媽媽照顧弟弟嗎?」冉櫻問,並把茶杯端給雷峰,再繼續倒第二、三杯。

  「會!會!儂儂會幫媽媽照顧弟弟!」儂儂猛點頭,兩根肥肥的辮子隨著她點頭的姿勢搖來晃去。

  「如果是妹妹呢?」

  「也可以啊!」

  「好吧!」冉櫻放下茶壺,投降了。「那媽媽就生個弟弟或妹妹給你吧!」

  「哇~~媽媽萬歲!」儂儂高興得抱著冉樓的脖子猛親。「明天嗎?媽媽明天就要生個弟弟給儂儂嗎?」

  「明天?」雷蜂忍不住大笑。「儂儂啊!母雞下蛋都沒這麼快呀!」

  「哦!」小臉兒頓時失望地垮下臉去。「那……什麼時候呢?」

  冉櫻憐愛地搔搔儂儂的腦袋。「只要你乖一點不要吵,媽媽會盡快生給你的。」

  「好!」儂儂立刻乖乖的坐在旁邊。

  「儂儂,叔叔買給你的洋娃娃你放在哪裡了?你不餵它喝下午茶嗎?」雷峰提醒她。

  「啊,對喔!」儂儂馬上又跳下椅子跑出去找她的洋娃娃了。

  片刻後,儂儂抱著洋娃娃坐在地毯上,面前是她的下午茶,還有一套小小的玩具下午茶,冉櫻和雷峰默默注視著她天真的一邊哼著兒歌,一邊喂洋娃娃喝茶,還塗了洋娃娃滿臉奶油。

  「你真的要再生?」雷峰低聲問。

  「我不能給她一個疼愛她的爸爸,至少要給她一個她能疼愛的弟弟。」

  雷峰沉默片刻。「老大還是對她沒興趣?」

  冉櫻點頭不語。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雷峰搖搖頭。「那你呢?你還是一樣愛他不變?」

  「不,變了,」冉櫻輕笑著端起茶杯徐徐啜了一口。「我更愛他了。」

  「我不懂,真的不懂,」雷峰不解地直搖頭。「四年的時間應該足夠讓你看清楚他的為人了,為什麼還會更愛他呢?他是那麼……那麼……」該怎麼形容呢?

  「混蛋?」

  雷峰猛彈了一下手指。「沒錯!」

  冉櫻哈哈笑著放回茶杯,「或許是吧!但是……」再把視線轉過去凝視著儂儂,她沉吟著。「那就是他,不是嗎?如果能夠瞭解他,就真的很難去責怪他為什麼會那樣。」

  「很難嗎?」雷峰咕噥。「我倒不覺得。」

  冉櫻又笑了。「我知道你只是說說而已,因為你也同樣瞭解他。在人們眼中,或許他是個冷漠無情又自私刻薄的人,雖然他不是刻意去造成這種印象,但每個認識他的人都認為如此。但事實上呢……」她輕歎。

  「他天性冷淡,那實在不能怪他,因為那是天生的;由於天性冷淡,所以他缺乏感情,缺乏對人事物的興趣,這也是必然不可抗拒的結果,同樣的,因為生性冷淡,所以,也只有那種非常極端的事物才能激起他的興趣,而且還不能是好的極端喔!必須是很不好的極端,像是很懶、很醜、很恐怖之類的,譬如……」

  說到這裡,她突然往書房那邊瞄了一下。「他的工作,他並不是因為他是男人,所以才對工作有興趣,而是因為商場上的競爭是最自私貪婪、奸詐狡猾、陰險惡毒、詭譎多變,集各種黑暗思想之大成,所以他才那麼感興趣。還有我……」

  指著自己的鼻子,「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她笑著調侃自己。「這點的確是有些怪異,但誰敢說自己絕對沒有奇怪的習性呢?我就很喜歡偷吃魚頭,雖然啃魚頭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我就是覺得要背著人偷吃才夠味道。」

  「老實說,當時我只是為了挑起他的興趣才那麼說的,可是現在……」雷峰塞了滿嘴蛋糕,說話有點口齒不清。「我倒覺得我一點也沒說錯。」

  怒哼一聲,冉櫻快手將最後一塊蛋糕搶過來。「不給你吃了!」

  雷峰聳聳肩,一口喝乾了茶,然後自己又倒了一杯,再繼續向巧克力餅乾進攻。

  「總之,越瞭解他,我越覺得這樣才是他,也就對他越傾心,」冉櫻咬著蛋糕說。「有時候還會覺得他這樣很可愛呢!」

  「可愛?」嘴裡的餅乾頓時掉了一半出來,「你有毛病啊?他會可愛?」雷峰怪叫。

  「你才有毛病!」冉櫻白他一眼。「你當然看不出來,因為你是男人呀!他的可愛只有女人才看得出來嘛!」

  兩眼往上翻,「老天爺啊!」雷峰好像在對上天祈禱似的。「看看這個女人,她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啦!」

  「你才AIDS呢!」冉櫻笑罵,並端起半涼的茶來喝了一口,隨即又放下。「啊!對了,雷峰,你有沒有注意到,文喬最近兩個月來脾氣好像越來越暴躁了,而且食慾不太好,瘦了很多,他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對,我也注意到了,」雷峰也放下茶杯了。「以前他幾乎不發脾氣,光是用他那種高段的冷嘲熱諷來對付那些他不喜歡的人就綽綽有餘了,你也知道,他的毒舌功早已練到最高等級了。但是,最近他異乎尋常地常常發脾氣,動不動就吼人,連那個跟在他身邊將近十年,特地從台灣叫來幫忙的馮秘書都被他吼過好幾次了。唔……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因為……」

  見他遲疑地停頓下來,冉櫻忙道:「你說,無論是什麼我都不會在意的。」

  「那我就實說了。」雷峰又停了一下。「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最近纏著他的女人越來越多了。」

  「對,我也發現了,」冉櫻頷首。「甚至都追到家裡來了呢!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現在才開始?」

  「因為以前她們認為,既然老大已經結婚了,她們的希望就不太大,因此,老大只要話說得難聽一點,她們就會知難而退了。可是上一回,老大心血來潮突然拖著你陪他去參加宴會,她們才發現你很……你很……呃……很……」

  「平庸?」冉櫻笑著替他說下去。

  雷峰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所以,她們認為她們的機會還是很大,你知道的,現在離婚比吃飯遺容易,因此……」

  「她們就前仆後繼,死而後已?」

  雷峰無奈地兩手一攤,「唉!誰教女人總是那麼愛異想天開。」見冉櫻瞪向他,他忙又加了一句,「當然,除了你。」

  冉櫻失笑,搖搖頭,繼而又微蹙起眉頭。「原來如此,他本來就很討厭女人纏著他,現在大家一古腦兒的全盯上來了,又趕不走,難怪他的火氣會那麼大。」

  「何止火氣大,」雷峰喃喃道。「搞不好哪天他一火起來,乾脆宰了那些女人也說不定。」

  冉櫻略一思索。「那對兄妹還沒離開嗎?」

  「快了,我們已經知道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鬼,現在只要能拿到證據就可以直接把他們趕出泛世了。」

  「那我們就可以回台灣了?」

  「對喔!」雷峰若有所思地沉吟著。「只要那對兄妹一離開泛世,我們就可以回台灣,他也不必越來越火大了。」

  「那就再加把勁趕緊把證據找出來吧!」

  「還用得著你說,我可不想哪天先被他抓來做開幕第一刀!」

  然而,一個多月後,鄒文喬突然回復以往的冷靜淡漠,卻開始常常出差應酬,有時候甚至兩、三天不回家,即使回家了,也比過去更沉默,老是拿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神凝視住她,不知道在想什麼,問他,他也只是蹙眉移開眼,什麼也不肯說。

  更誇張的是,連雷峰也不常來了,縱使來了,也不像往常那般開朗愉快,同樣拿若有所思的眼光偷覷著她,欲言又止地想說什麼,卻又硬吞了回去。

  他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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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鄒文喬難得的沒有應酬,而且陪同冉櫻母女在起居室看電視,最詭異的是,他竟然容許儂儂坐在他的大腿上看電視。不過,冉櫻注意到,他並不是特別縱容儂儂,而是他根本沒注意到儂儂爬到他大腿上了。

  九點,冉櫻趕著儂儂去睡覺,半個鐘頭後,又回到鄒文喬身邊繼續看電視。可說是看電視,兩人卻都是兩眼盯著螢幕,視若無睹、各有所思,心緒並不在電視上。

  冉櫻在考慮需不需要告訴他她又懷孕了,還是讓他自己發現就好了?

  而鄒文喬則不斷地將奇怪的眼神投向冉櫻,然後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蹙起了眉宇,俊逸的臉上滿是困擾之色。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冉櫻突然出聲了。「啊!記得你問過我,隔壁為什麼老是在吵架,我今天才知道,隔壁的波威斯夫婦是為了波威斯先生的外遇而吵,現在他們已經決議要離婚了,以後大概不會再聽到他們的吵架聲了吧!」

  「離婚?」鄒文喬彷彿從沒有聽過這種名詞似的喃喃重複。

  「是啊!」冉櫻輕輕偎進鄒文喬懷裡,「我想,波威斯太太一定很傷心,所以她今天才會跑過來向我哭訴,我差點脫口問她,她是不是跑錯邊了呢!」她好似很無奈地笑了一下。「想想,在這兒住了四年,我們甚至沒講過兩句話呢!」

  「是嗎?」鄒文喬仍是心不在焉。

  「對啊!她一直憤恨地咒罵波威斯先生和那個女人,說希望他們被卡車撞死、被人搶劫殺死、吃東西噎死、從樓梯上跌下來摔死……」冉櫻輕歎。「想當初,他們恩愛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

  鄒文喬沒出聲。

  「總之,她一直罵一直罵,罵到我實在忍不住,就告訴她,如果她真的愛波威斯先生,她就不應該這麼想……」

  「那她應該怎麼想?」鄒文喬終於把注意力找回來放在冉櫻身上了。

  「是我就會想,雖然波威斯先生離開她去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她一定很難過,但至少波威斯先生會很幸福吧?如果波威斯太太是真愛她丈夫的話,那麼,能見到波威斯先生幸福,她就應該可以滿足了,即使心酸,但她還是可以笑得出來。」

  冉櫻溫柔地微笑。「可是,倘若波威斯先生就如同她所說的被車撞死什麼的,我想,她一定會痛苦到恨不得自己也跟著死了,可能這輩子她都再也笑不出來了也說不定,因為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是這樣嗎?」鄒文喬的臉上驀然泛起一抹詭異的神色。

  「是啊!兩相比較之下,我寧願心痛,而不願心死,心痛有一天會平復,會變成一段值得回味的記憶,可若是心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冉櫻毫不懷疑地說。「所以,我勸波威斯太太往好的一方面去想,一個人傷心,總比兩個人痛苦來得好吧?更何況……」

  冉櫻深情地注視著鄒文喬,「如果是我的話,我甚至不會感到心痛,只要你能幸福,我也會覺得自己已經得到幸福了。」

  沉鬱的凝視駐留在冉櫻臉上許久後,鄒文喬才低喃,「你確定真是如此嗎?即使我們離婚了,你也依然能夠滿足的獨自生活,只要我幸福的生活在這世上的另一個角落,對你而言,這樣就足夠了嗎?」

  「沒有錯,」冉櫻非常肯定地回答他。「這樣就足夠了!」

  又凝視她片刻後,鄒文喬才咕噥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我就不能不承認你真的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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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如何?」

  當雷峰一踏入幾近百坪的辦公室裡,發現厚厚的窗簾已然拉上,昏暗的空間裡,只有吧檯邊一盞小小的裝飾燈還亮著,整個辦公室裡陰暗靜謐得彷彿半夜裡的墳地似的,乍眼一見好像空無一人,那陰沉的問句更似從虛無中冒出來的,駭得他差點嚇得轉身奪門而出。幸好他膽子夠大,又提心吊膽地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沙發上躺了一個人。

  他不禁猛拍胸脯吐出一口大氣。「老天爺,人嚇人嚇死人你知不知道呀!」

  沙發上那人沒有動、沒有說話,依然躺著。無奈地歎了口氣後,雷峰悄然走到沙發前坐在矮桌上,就著昏暗的光線打量沙發上的人。

  「累了嗎?到裡面去躺一下吧!」

  「結果如何?」沙發上那人又重複了一次。

  「兩百萬英鎊。」

  「好,先叫他們簽字,隨後我會立刻把一百萬英鎊匯進他們的戶頭裡。」

  「一人兩百萬英鎊喔!」

  「只要他們願意簽字就行了。」

  「我懂了,我會盯著他們先簽字,之後再通知你。」

  沙發上那人似乎瑟縮了一下,雷峰趕緊到辦公室附設的臥房裡拿了一條毯子出來。

  「沒見過像你這麼固執的人!」雷峰嘟囔著替沙發上的人蓋上毯子。「好了,現在那一對混蛋兄妹應該可以算是解決了,接下來呢?」

  「你知道的。」

  雷峰沉默了,好半天後,他才有氣無力地說:「一定要那麼做?」

  「是。」

  「你沒有改變主意?」

  「沒有。」

  「我勸不了你嗎?」

  「你認為呢?」

  「……勸不了。」

  「那就少囉唆!」

  雷峰沉重地歎了口氣。「我實在搞不懂,有什麼理由我一定要幫你做這種討厭的事呢?」

  「因為你欠我的。」

  「……真是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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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在哪個季節,倫敦的氣候都是多變不定的;有時二月會出現冬陽乍暖,七月也有可能會遇上冰冷的驟雨。就好像這日,連續十數日的綿綿細雨後,突然冒出個大太陽來,呵呵笑著掃去人們連日來的陰霾心情,讓人精神為之一振,亟欲出去跑一跑、跳一跳發洩一下。

  所以,當明明是上班時間,雷峰卻突然跑來說要帶儂儂去買玩具,冉櫻也不覺有異,她還很開心地在他們離去後,自己一個人跑到中國城去買明爐燒鴨準備當晚餐。可是當她回家時,一進門,就察覺到鄒文喬居然已先行到家了。

  不可思議的,工作狂竟然會蹺班?!

  她小心翼翼地探頭進書房,發現他並沒有在工作,而是默默佇立在窗前冥思。

  「文喬,你怎麼回來了?」

  片刻後,鄒文喬才徐徐轉過身來,冉櫻有點下安,因為鄒文喬又出現他們剛認識時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了。

  「進來,我有點事想告訴你。」

  冉櫻遲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走進去在書桌前站定,面對已移身到書桌後的鄒文喬。

  「什麼事?」

  深黝陰鬱的目光又注視她半晌後,他才慢條斯理地問:「記得我要和你結婚時,你要我答應你的那一件事嗎?」

  不安的心立刻往下沉,在這一剎那,冉櫻深深體會得到即將溺水的人那種窒息的感覺,她勉強吞了口口水。

  「記……記得。」

  「好,那麼……」

  鄒文喬抬臂指向書桌上的一張文件,冉櫻機械性的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這是離婚證書,麻煩你簽個名,我已經在京都幫你買了一棟房子,還有兩百萬美金的分手費也匯進你的戶頭裡了,以後每個月還會固定匯入一百二十萬日幣進你的戶頭裡,如果……」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

  「你到底有沒有看清楚她那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

  「你究竟有沒有考慮到所有的後果?」

  「你的心真的太狠了!」

  「……」

  「我真後悔當初勸你和她結婚!」

  「……」

  「以後她要是知道實情的話,她一定會恨死你的!」

  「不,她不會恨我的,無論我如何對待她,她都不會恨我,因為她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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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51: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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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喬,文喬,怎麼辦,唸唸被綁票了啦!」

  鄒文喬深沉的眼神逐一從大姨媽等那一大票親戚身上掃過去,最後在福田身上停了一會兒,與福田疑惑的目光相對片刻後,他才收回視線俯向懷中的女人。

  「我知道,所以我才會趕來日本,」他輕拍冉櫻的背。「我知道你一個人絕對擺不平這件事。」

  櫻子立刻仰起淚痕斑斑的臉蛋,期待的、希冀的、央求地瞅著他,「那……你會幫我?」鄒文喬點點頭,她頓時驚喜交集地又哭又笑。「謝謝,謝謝,我本來就想找你,可是找不到你,正想說完蛋了,沒想到你就來了。太好了,那你可不可以……」

  「先坐下再說吧!」鄒文喬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

  「嗄?啊!對,對,先坐下再說,先坐下再說!」櫻子拉著鄒文喬急步走向適才的位置,一邊拿衣袖揩鼻涕眼淚,同時朝鄒文喬身後招呼一聲。「嗨!雷峰,好久不見,來,一起坐!」她不曉得鄒文喬如何得知孩子被綁票了,但只要他來了,她就可以放心了。

  一坐下,冉櫻也沒有心情為雙方做介紹,「哪!等一下再幫你們介紹,現在重要的是,文喬,你可以給我一百億日幣吧?」她直接切入重點。

  鄒文喬又往冉櫻的那些親戚們瞥過去一眼。剛才他和櫻子說的都是中文,從現在開始,他要說的是標準的日文,因為他要那些人清清楚楚的聽明白他所要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

  「為什麼不報警?」

  櫻子嘴一張,聲帶都還沒來得及震動,左右兩邊就爆出驚恐的反對聲浪。

  「不行,不能報警,一報警孩子就……就沒救了呀!」

  「是啊!報警的十個有九個會被撕票,不能報警,絕對不能報警!」

  「對,對,對方一發現情況不對,馬上就會撕票的!」

  就連福田都忍不住抗議。「這位先生,如果你也是櫻子的朋友,你就應該多替她想想,她有多寶貝那孩子你不知道嗎?孩子要是出了什麼問題,櫻子會哭死的!」

  「啊!福田副社長,你誤會了,」見福田有所誤解,櫻子欲待解釋。「他是……」

  「我不是她的朋友。」鄒文喬再一次淡淡地打斷她的話,然後又問了一次,「為什麼不報警?」

  還用得著問嗎?「對方說如果我報警的話,他們會撕票呀!」這是「常理」,誰都嘛知道。

  鄒文喬冷冷一哼。「我一向不和那種事妥協,所以我建議你報警。」

  四周再次爆出抽氣聲。

  櫻於同樣驚恐地喘了口氣,旋即大聲抗議,「等等,等等,那要是歹徒火大撕票了呢?」

  「撕票就撕票,那又如何?」

  欸?!

  簡直不敢相信!「那是我兒子耶!」櫻子忍不住生氣了。就算他不在意自己的兒子,她可在意死了她的兒子!

  可她氣她的,鄒文喬卻始終是那副淡淡的無所謂的德行,甚至好像快要無聊死了。

  「你還有儂儂。」

  「可是我還要兒子!」櫻子叫得更大聲了。

  「那我另外再給你一個兒子好了。」

  周圍響起一片驚咦聲。

  「可是,就算再生也不是原來這個呀!」

  「你一定要這個?」

  廢話!「對,我就是要這個!」

  「你很頑固。」

  櫻子執拗地瞪住他。「事關兒子的小命,我當然頑固!」

  鄒文喬無奈地搖搖頭。「好吧!我可以給你一百億,可是我有條件。」

  「真的?」櫻子頓時湧上一臉欣喜和安心。「沒問題,你說吧!就算你要我的命都沒問題。」她立刻跪好正坐的姿勢,一副洗耳恭聽的態勢。

  「沒那麼嚴重,我的條件其實很簡單,我要你……」鄒文喬說著,朝兩旁那些貪婪的親戚們看過去。「和你所有的親戚們全都斷絕來往,不可以見面、不可以聯絡,也不可以探聽消息,什麼都不可以!」

  「欸?!」

  櫻子頓時目瞪口呆,四周那些親戚們在一時錯愕之後,更是抗議連連。

  「你這傢伙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呀?我們是她僅有的親人耶!你憑什麼要她和我們斷絕來往?」

  「憑我能拿出一百億,你們不能!」鄒文喬傲然道。

  那些人頓時啞口無言。

  「可是……」櫻子不解地望住他。「為什麼?」

  「不准問為什麼,你只要告訴我答不答應我的條件?」

  櫻子用眼角瞄了一下那些拚命向她搖頭的親戚們。「沒得商量?」

  「毫無商量餘地,如何,答不答應?」

  「如果我不答應呢?」櫻子試探著問,即使明知答案可能不太美妙。

  「那我立刻走人!」說著,鄒文喬便作勢欲起身。

  櫻子一驚,忙扯住他。「好,好,我答應,我答應!」為了兒子,就算殺人放火,她也干了!

  又是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抗議怒罵,鄒文喬完全不予理睬。

  「好,為了保證你能做到這點,我要你再搬回倫敦去住。」

  再一次呆住了,「欸?為……為什麼?」櫻子驚問。

  「又問為什麼!我說過不准問為什麼了!」鄒文喬低叱。「等孩子回來之後,你就帶著他們搬到倫敦南肯辛頓區的宅邸去……」

  「可是……那兒我會迷路耶!」櫻子囁嚅道。

  當作沒聽到。「……我已經交代過了,你什麼都不需要帶,只要人過去就行了……」

  「可是唸唸不會英文,儂儂大概也早就忘了啊!」櫻子嘟囔。

  「……我會給你一張卡,如果還需要什麼,管家會送你去買……」

  「那個管家好嚴肅、好古板,儂儂和唸唸一定會被罵死了!」櫻子歎息。

  「……以後你們出入都會有人跟著,這樣就不會再出事了……」

  「還有我的店……」櫻子愁眉苦臉地低喃。

  「去不去?」鄒文喬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厭煩地怒問。

  「嗨!」櫻子趕緊規規矩炬地雙手著地,俯首臣服地應道。「我去。」

  這下子,連福田都不禁要著急了。「等等,這位先生,請問你憑什麼如此霸道的決定櫻子的行止?就憑你能拿出一百億嗎?這樣未免太卑鄙了!」他追到一半的女人居然要跑到歐洲去了,那他怎麼辦?

  淡淡瞥去一眼,「不,就算我拿不出來,她也會聽我的。」鄒文喬懶洋洋地又瞟向冉櫻。「對不對?」

  櫻子無奈地苦笑了笑,福田更覺不可思議。

  「為什麼?櫻子,為什麼?」

  櫻子望著鄒文喬,長歎。「這個嘛!說來就有點複雜了,不過簡單的說,只要是人,都會死的,因此,早晚有一天我也會死,但是絕不會是橫死,也不會是病死,更不會無疾而終,因為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所以我只會笨死……」

  話還沒有說完,雷峰就趴在光滑的木板條地上狂笑不已,其他人則面面相覷,滿頭霧水,不知所云何謂?

  「……同理可證,」眨著狀似無辜的雙眼,櫻子繼續往下說。「因為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所以我只能聽他的。」

  「嗄?!」亂七八糟的,福田根本聽不懂她在講哪一國話?

  櫻子又歎了一聲,「總之,我沒有辦法不聽他的,我是情不自禁、不由自主,身不由己、難以抑制,這樣你了了吧?」

  「不了,」福田疑惑地來回看著櫻子和鄒文喬。「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究竟他是什麼人?為什麼你……」

  「父親?!」猝然一聲驚喜的尖叫,然後是砰砰砰的跑步聲,背著書包的儂儂飛也似的從廳口衝進來,並撲跪坐在鄒文喬前面,滿臉的狂喜。「你是父親對不對?現在我想起來了,父親長得好好看,就跟弟弟一樣,好漂亮好漂亮……」說著說著,她突然停住,然後開始抽泣哽咽。「父親,我知道你不喜歡儂儂,可是儂儂好想你喔!」

  福田和櫻子的那些親戚們頓時又是震驚,又是錯愕地傻了眼,現在,他們終於知道這個傲慢霸道得令人恨不得咬他一口的男人是誰了。

  是櫻子的前夫,也是她始終念念不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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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文喬背手佇立在廊下,櫻子悄悄來到他身後,默默注視著他挺拔修長的背影,再見面時的驚喜早已被濃濃的愛意取代,原以為長時間不見,他們之間至少會有點陌生隔閡,然而,時光無法磨滅對他的深刻記憶,距離無法削減對他的綿長思念,她覺得他們彷彿是昨天才分手似的。

  四年不見,他風采依舊,而她仍然是那麼愛他呀!

  「他們走了?」鄒文喬突然出聲了。

  櫻子嚇了一跳,不知道背著身的他怎能察覺到她來了。「啊!走了,走了。」

  「以俊不准再和他們見面或聯絡了。」

  「我知道。」櫻子稍稍猶豫了一下。「文喬,因為對方要十天後才會再跟我聯絡,所以……你要住這兒嗎?」

  「我已經叫雷峰去飯店把行李拿過來了。」

  神情一喜,櫻子立即轉身要走,深伯他改變主意似的。「那我立刻叫人準備客房!」

  「你的房間。」

  「呃?」櫻子驟然止步,半回過頭來,眼神疑惑。「你說什麼?」

  「我說……」鄒文喬徐徐回過身來。「我要睡你的房間。」

  櫻子微微一愣,雙頰迅速泛紅。「為……為什麼?」

  「我說過不准問為什麼。」

  這個又不是那個!「哦!那……」

  鄒文喬雙眉微揚。「不可以嗎?」

  「嗄?啊!不,可以,可以,」櫻子慌忙道。「你愛睡哪兒就睡哪兒,都可以,都可以!」

  「真的嗎?」鄒文喬的眼神很奇特,「別忘了,我們已經離婚了喔!」

  櫻子坦然地微笑了。「我不在乎。」

  「是嗎?」鄒文喬的雙眸驀然罩上一層朦朧的光影,「那就你的房間。」他慢吞吞地說。

  「好。」櫻子毫無異議地順從了。

  是的,她不在乎,不在乎他們早已離婚了,也不在乎他停留不久還是要離去,更不在乎人們的閒言閒語,只要他願意給什麼,她就拿什麼,他給多少,她就拿多少。

  這樣就夠了!

  「文喬。」

  「嗯?」

  「你……」她伸手撫向他微顯凹陷的臉頰。「瘦了好多,工作那麼忙嗎?」

  他抓住她的手腕遠離他的臉,但沒有放開。「是很忙。」

  「不要只顧工作,身體要緊哪!」她關心地勸告他。

  他沒有做任何回應,兀自側過臉去好似在傾聽什麼,櫻子也聽到了。

  「文喬,我知道你不喜歡孩子,」櫻子忙道。「但是,儂儂是真的很想念你,你能不能稍微給她一點點回應?」

  鄒文喬尚未來得及回答,一陣誇張的砰砰聲由遠而近迅速接近了。

  「媽媽,我寫好了!媽媽,我功課都寫好了!我可以跟爸爸說話了嗎?」

  「文喬,拜託你,稍微一點回應就好了。」櫻子小聲地、急促地又說了一次,然後轉向儂儂,若無其事地問:「整整齊齊的寫完嗎?」

  儂儂立刻把簿子交給櫻子,渴望的目光早已迫不及待地飛向鄒文喬了。鄒文喬與她相對片刻,終於蹲下身去仔細端詳她。

  「你……很像你媽媽。」

  儂儂受寵若驚似的撫著被爸爸注意到的臉。「呃!大家都這麼說,不過,我的眼睛像爸爸,媽媽說的。」

  鄒文喬神情驀地轉冷,「我討厭你的眼睛!」

  「呃?」儂儂頓時無措地看了媽媽一眼。「可是……可是我的眼睛是像爸爸你呀!還有……還有弟弟,媽媽說他長得跟爸爸一模一樣喔!」

  鄒文喬虎一下站直了。「我討厭你弟弟!」

  「欸?」儂儂害怕地往後退了一步,並無助地望向母親。「討厭……討厭弟弟?」

  櫻子趕緊彎下身去在她耳邊低語撫慰,「爸爸不是討厭你們,是討厭他自己的長相,懂嗎?」她知道儂儂不是怕爸爸,而是怕爸爸不喜歡她。

  「可是……」儂儂困惑地覬著父親,也小小聲地說:「爸爸很漂亮啊!」

  聽到了!

  鄒文喬的臉色更陰沉了,櫻子險些忍俊不住。

  「可是,男人不喜歡人家說他漂亮啊!又不是女生,對不對?」

  想了想,儂儂點頭。「對。」

  「那就不要再提到爸爸長得如何如何了,懂嗎?」

  「懂。」

  櫻子這才笑著推推她。「去,去問爸爸要不要看你的相片,」說完,她便起身,並將央求的眼神投向鄒文喬。

  儂儂怯怯地仰臉望著高高在上的父親,眼神渴望。「爸爸,你要不要看儂儂的相片?」

  與櫻子對視半晌後,鄒文喬才慢吞吞地說:「走吧!」

  欣喜的光彩霎時炫亮了整張小臉蛋,儂儂立刻忘形地跳到父親身邊抓住他的手。

  「走,爸爸,我的房間在這邊。告訴你喔!爸爸,儂儂有好多好多照片,還有媽媽的,和弟……」

  「不要讓我看你弟弟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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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鄒文喬靠在櫻子頸部喘息片刻後,才從她身上翻到一旁,櫻子習慣性地睡到他的肩窩上,並伸手打算去撫挲他的胸部,不料卻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真奇怪他怎麼「看」得到?

  「不要摸!」

  「為什麼?」

  「我討厭人家摸我。」

  「可是你以前不會討厭啊!」櫻子困惑地說。

  「我現在討厭了!」

  「哦!」雖然疑惑,但櫻子還是改為抱住他的腰。「這樣可以嗎?」鄒文喬沒出聲。「你真的瘦好多耶!」鄒文喬依然保持沉默。「而且,你以前總是習慣開一盞小燈睡覺的,現在怎麼……」

  「現在我討厭了!」

  「哦……文喬。」

  「什麼?」

  「那個……四年前我沒有問你,現在……現在你能告訴我嗎?為什麼要和我離婚?因為你討厭我了嗎?既然如此,你現在為什麼要……」

  「你很聒噪。」

  「我一向都很聒噪的呀!你就是討厭我的聒噪嗎?」

  「我沒有討厭你的聒噪。」

  「那你是討厭我哪裡?」

  「我沒有討厭你。」

  「那為什麼……」

  「睡覺!」

  「但……」

  「我討厭你不讓我睡覺!」

  「……」她以前有不讓他睡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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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實令人相當意外的,連續兩天,在中午之前,「慈悲」的綁票歹徒都會寄來當天的錄影帶,錄影帶裡的唸唸看起來健康快樂得很,不是開開心心的吃餅乾看電視動畫,就是自得其樂的唱歌玩玩具,而且在背景裡一定有報紙,當天的報紙,證明那不是事先錄影的。

  至少歹徒沒有虐待兒子,甚至還相當呵護照顧他。第一天的錄影帶背景裡還另有一張類似大字報似的東西,承諾說每天都會寄一卷當日的錄影帶過來,只要她乖乖的把錢準備好,孩子就會原封不動的還給她。

  櫻子安心了。

  錢已經準備好了,孩子也很健康,最重要的是,鄒文喬在她身邊,只要他在她身邊,她就覺得好像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也許這件事對他來講也是一種遊戲,與歹徒之間的遊戲,一種他從來沒有玩過的危險遊戲,而他是最不喜歡輸的。所以,儘管他不關心孩子,但是他已經承諾會替她擺平這件事,也就是說,他一定會贏這場遊戲,這樣就夠了。

  「媽媽……」儂儂放下碗筷,兩眼眨呀眨的瞅著母親,眼角還瞄著父親。「雷叔叔說我們要搬回倫敦去,那……我能不能不去上學了?」

  審視女兒的眼色,櫻子瞭解她不是不想上學,而是想留在家裡和父親在一起。「嗯!這個嘛……唔……雖然才剛開學,但既然已經決定要辦休學了,那就……」

  「不行,等你兒子回來之後再替她辦休學。」鄒文喬冷冷地插了嘴。

  「你」兒子?

  就不是他的嗎?「可是從二十九號開始是黃金周,一直到五月五號的男童節(注)為止,學校都在放假,沒有辦法辦休學呀!」

  「那就在放假前一天辦。」

  「哦!好吧!」同樣的,她也能瞭解鄒文喬的心理,他不喜歡儂儂留在家裡煩他。

  大局已定,儂儂頓時沮喪地垮下了臉,雷峰看了不捨,趕緊放下碗筷摸摸她的頭。

  「儂儂,辦休學之前,讓司機伯伯放假,由叔叔來載你上下學好不好?」

  儂儂的表情開心了點。「每天嗎?」

  「是,是,每天,每天。」

  「放學後順便去吃章魚丸嗎?」

  「好,好,吃章魚丸,吃章魚丸!」

  儂儂歡喜的笑了,「那儂儂跟叔叔上學去了。爸爸,媽媽,再見!」

  目送儂儂蹦蹦跳跳離去的背影,櫻子不禁暗讚自己的教育實在很好,有這麼一個無情的老爸,女兒居然沒有叛逆成性地反抗她的不被父親重視。不過話說回來,另外一個小傢伙可能更慘呢!

  「可憐的唸唸!」櫻子無奈的低喃。

  「嗯?」

  「沒什麼,你還要味增湯或莢竹魚嗎?」

  鄒文喬放下筷子喝茶。「你知道我早上喜歡吃皮蛋豆腐和麵筋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買不到皮蛋,」櫻子忙低頭道歉。「不過,我已經向店家定貨,他說傍晚去就有了。」見鄒文喬不再說話,她又問:「那……晚上吃天婦羅好不好?」

  「蝦子、茄子、青椒和星鰻,其他不要。」

  「嗨!」

  「蘿蔔泥放多一點。」

  「嗨!」

  這種對話,誰會相信他們已經離婚四年了呢?

  不久,雷峰回來了。十點多,錄影帶寄到了,鄒文喬說他沒興趣看那種東西,逕自和雷峰到書房去辦公。十一點多,儂儂的導師打電話來。

  櫻子有點頭痛的捏捏太陽穴。「……哦!拜託,又打架了?不必說,又是為了同學說她是爸爸不要的小鬼……咦?不太一樣?怎麼不一樣……嗄?」捏太陽穴的手停了,她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是嗎?然後呢……欸?麻美和磨乃也幫她一起打?為什……哦……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

  放下話筒,扶著電話想了一會兒後,她才悄悄來到書房外,見那兩個工作狂正在電腦前討論什麼,她正猶豫的當兒,鄒文喬瞥見她了。

  「什麼事?」

  「啊!不好意思,嘿嘿,那個……雷峰,我現在要到學校去,你能不能送我去,順便接儂儂回來?」

  「可以啊!不過……你為什麼要到學校去?」雷峰狐疑地問。

  櫻子打個哈哈。「老師打電話來跟我說儂儂跟男生打架,所以我必須去一趟。」

  「咦?儂儂跟男生打架?」雷峰驚訝得直眨眼。「為什麼?」

  「這個……」櫻子悄悄往鄒文喬那兒瞥去一眼,好死不死的恰好對上他的視線,她心虛地趕緊收回目光,改用眼角偷觀著他。「小孩子嘛!總是會吵吵鬧鬧的。」

  雷峰若有所悟地也往鄒文喬那兒瞟去一眼。「哦!那……老大,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才剛問完,櫻子就急吼吼地大聲說:「對,文喬,一起去嘛!中午我請你到我店裡吃燒烤好不好?」她說得那麼急切,還帶點央求的味道,任何人一聽就知道有問題。

  鄒文喬兩眼一瞇。「如果我說我不想去呢?」

  「嗄?啊!那……我請你去露庵菊乃井吃懷石料理?」櫻子笑得更諂媚了。

  鄒文喬哼了哼,正待開口,雷峰就搶先哇的一聲,而且誇張到很假的地步,

  「懷石料理耶!老大,在日本吃正統懷石料理才對味呀!去啦,一起去啦!」

  「我不喜歡!」鄒文喬斷然道。

  「咦?可是……啊,對了!」櫻子忽地拍了一下大腿。「差點忘了,我們店附近新開了一家京人形(玩偶)店,因為那個人形師傅是由能面師轉行的,所以我特別叫他幫我做幾個日本鬼的面具,你不想去看看嗎?」

  「鬼的面具?」

  「日本鬼的面具。」櫻子更正道。

  鄒文喬面無表情地看住她好一會兒,彷彿在評估她所說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實。「好吧!去看看也好。」

  一聽,櫻子險些像儂儂一樣耶的一聲歡呼出來,強抑住心頭的興奮,她過去拉著鄒文喬就走。

  「我保證你不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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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51:31 |只看該作者
  「……我知道孩子對久未見面的父親會有某種程度的憧憬,更渴望父親能多給她一點關懷,但也不能扯那種漫天大謊呀!什麼比木村拓哉帥,比竹野內豐酷,甚至比中山美穗還漂亮!這……這未免太誇張了吧!」儂儂的導師拚命歎氣。「我知道儂儂想念父親,但也不能為了安慰她而鼓勵她說謊嘛!我有我的立場,如果大家聽聽就算了,那我也可以當作沒那一回事,可是如果有人抗議到打架的話,我就不能不……」

  「我沒有說謊!」儂儂執拗地抬高了下巴。「我很抱歉我打架了,但是,我沒有說謊!」

  櫻子瞧著衣服扯歪一邊,臉上傷痕纍纍的儂儂,無奈地歎了口氣,隨後再朝一旁另兩位同樣狼狽的小女生瞥過眼去,不曉得該感激她們維護儂儂才好,還是該責怪她們鼓勵儂儂打架才好。

  導師搖頭歎息。「看看,她就是不肯承認錯誤,這樣我很難處理的。還有,她今天還跟全班同學炫耀說她月底就要休學了,因為她是英國人,所以父親要她到英國唸書,這實在是太過分了,所以我才……」

  「七倉老師,」櫻子忙打斷她的話,否則老太婆的裹腳布不曉得要拉鄉長。「儂儂的確是要休學了,也確實是她父親要我們搬到倫敦去的。也許你不知道,儂儂她父親是中英雙重國籍,而且,她也是在英國出生的,直到四歲之後才搬回日本來,所以,她的確可以算是英國人。」

  「欸?真的?」七倉老師驚訝得差點咬到舌頭。「我以為……我以為……」

  「她又在說謊了?不,她沒有說謊。」櫻子笑笑,然後對儂儂說:「去,快放學了,快去把自己整理好,待會兒要和你父親一起去吃飯喔!」

  「耶!父親?」儂儂驚喜地叫道。「他也來了嗎?」

  櫻子摸摸她的頭,「對啊!他在外面的車上等,你不想讓他看見你這麼醜的樣子吧?」

  一聲不吭,儂儂回身就走,可沒兩步她又停了,並扭回頭來希冀地問:「母親,麻美也可以一起去嗎?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吃,好寂寞耶!還有磨乃,她剛剛幫我打那些男生,她也可以一起去嗎?」

  「可以,可以,只要你們不吵,還有磨乃,她要先打電話跟她的父母說過才可以。」

  「好!」

  三個小女生興奮地跑走了,七倉老師猶豫了一下,正想再說什麼,櫻子已先開口了。

  「七倉老師,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希望待會兒你也能去見見儂儂她爸爸,這樣你就可以自己弄清楚儂儂到底有沒有說謊了。」

  每回站在剛放學的小學大門口前,眼見一擁而出的小惡魔們又叫又笑的衝出來,真讓人有種地獄門開啟的錯覺,不常見的人通常都會心驚膽戰地躲到一邊去,鄒文喬卻好似一無所覺地倚在轎車旁看文件,彷彿身邊只不過是一顆顆的小石頭滾過去而已,那旁若無人的姿態慵懶而迷人,看昏了那些女老師和來接孩子的媽媽們,差點忘了她們是來幹嘛的。

  直到某個不知死活的小鬼撲過來抱住他的大腿,並幾乎震破他耳膜地大叫一聲「父親!」,他才臉一沉地欲待發飆,一旁的雷峰見狀,趕緊湊在他耳邊低語,「老大,如果你不想讓嫂子難過,最好對你女兒好一點。」

  鄒文喬咬了咬牙,繼而繃緊下巴往下望,果然是欣喜欲狂的儂儂。「你母親呢?」

  「母親在跟老師說話。」儂儂仰著臉說完,旋即轉首往後對好幾個跟她同樣臉上有傷的男生得意地說:「看,這就是我父親,我沒有說謊吧!」

  那幾個男生怔愣地看著鄒文喬俊逸卻隱泛怒氣的容顏,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而跟在儂儂身後的兩個小女生之一則低喃,「真的好帥耶!」

  而另一個也說:「又酷!」

  「儂儂,去叫你母親,叫她快點!」鄒文喬忍耐著說。

  「哦!」儂儂戀戀不捨地放開手,回身正要起步,隨即看見母親和老師並肩出現在校門口·「啊!父親,母親來了。」

  而那位七倉老師遠遠一見鄒文喬,就目瞪口呆地直了眼。「哇~~好漂亮的男……」

  「那就是儂儂的父親。」

  「欸?!」七倉老師大吃一驚。「他……他就是儂儂的父親?!」

  「沒錯,所以,麻煩老師對同學們說明一下,告訴他們儂儂是從來不說謊的,她父親的確是比中山美穗還漂亮,對吧!老師?」

  可憐的七倉老師怔愣地說不出話來,只能又慚愧又羨慕地目送他們離去。

  誰會相信一個那麼平凡的女人會搭上那樣出色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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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悄然地,鄒文喬在櫻子身邊盤膝坐下,櫻子一動不動,仍抱著雙膝凝住電視螢幕。

  「你女兒呢?」

  「雷峰帶她出去玩了。」

  鄒文喬的視線栘向電視·「又在看錄影帶了。」

  「只要孩子一天沒回來,我就一天不能真正安下心來。」

  鄒文喬沉默片刻。

  「即使他一回來我就要走了?」

  「你早晚都會走的,不是嗎?」櫻子歎息著。「如果是因為我生下他,所以你才會討厭我,那麼我可能會寧願不要生他,但是不是,你並不是因為他才討厭我的。縱使你來了,在我身邊待上幾天,但你終究還是會再離開。老實說,我甚至不知道你為什麼會來,但是等你離開之後,儂儂和唸唸會是我最大的安慰,沒有他們,我可能會不知道該如何過下去了。就好像當年,如果不是他們,我就不可能那麼快的重新振作起來,所以,我不能失去他們,一個也不能!」

  「你……」鄒文喬深思地凝住她。「恨我嗎?」

  「不,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櫻子毫不猶豫地說。「從和你結婚那天起,我就有心理準備了。你給我多少,我就拿多少,絕不貪心,只要曾經和你擁有過一段美好的日子,這樣就夠了。」

  鄒文喬徐徐垂下黑又長的睫毛。「就好像你曾經說過的,只要我幸福,你就快樂嗎?」

  櫻子笑了。「你還記得呀?不過,那是真的,雖然我常常會想起你,但是沒有怨恨,只有美好的回憶。我知道你和我離婚一定有你的原因,即使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可至少我知道那樣你會比較快樂、想到我能讓你快樂,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下,我都覺得很滿足了。」

  「是嗎?」鄒文喬的表情很奇怪,好似在做什麼掙扎。「我越來越能肯定你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

  櫻子哈哈一笑。「所以,我想我大概是難逃笨死一劫了!」

  他徐徐抬眼凝視住她好一會兒,而後溫柔地撫挲她的頭髮。

  「你喜歡那位福田嗎?」

  「喜歡啊!他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跟其他朋友一樣。」

  「只是朋友而已嗎?」鄒文喬低沉地問。「他不是在追求你?」

  櫻子又忍不住笑了。「所以,說真的很奇怪,從小到大沒有人追過我,可是福田就那麼死心眼的認定我,真不知道他是眼睛脫窗了還是什麼。不過,我還是只能對他說抱歉,因為我對他實在不來電。」

  「你……」鄒文喬頓了一下。「不願意去倫敦是因為他嗎?」

  也許她自己不明白,但旁人都看得出來,比起當年的她,現在的她或許容貌仍然平庸,卻平添一股極為動人的成熟風采,那開朗豁達的燦爛笑容更令人著迷,有男人會看上她並不奇怪。

  「才不是呢!太可笑了,我怎麼可能因為他而不想去倫敦呢?」櫻子矢口否認。「我是為了孩子,你也知道的,滿多英國人看不起有色人種,搞不好連那些伺候我們的僕人裡都有那種想法,我不希望孩子在那種環境中長大。」

  鄒文喬沉吟半晌。「那麼就到美國吧!或者是義大利,在那兩個國家我都有產業,義大利還有一座城堡。」

  「我瘋了才會去住城堡!」櫻子咕噥,繼而腦袋狐疑地傾斜一邊。「為什麼你一定要我們搬離開日本?」

  「因為我要你遠離那些貪婪的親戚。」

  「為……」

  「不要問為什麼?」

  櫻子聳聳肩,「好吧!那……」她認真的想了一下。「美國應該還不錯,至少他們比較不會歧視有色人種,不過,那兒的治安好像不太好。」

  「西雅圖,西雅圖的治安還不錯,而且,那兒是美國最不會歧視有色人種的城市。」

  櫻子頷首。「那就西雅圖吧!不過拜託你,房子不要太大好不好?真的會迷路耶!」

  鄒文喬不置可否地變換了一個坐姿,將兩條修長的腿伸得直直的,兩手撐在後面支住身體。「我沒去過,所以不知道那兒的房子究竟有多大,不過,既然是我母親買的,我想不會太小。」

  櫻子伸出舌尖來舔舔下唇。「我……不能搬去台灣嗎?」

  「不行!」鄒文喬輕聲,但絕然地否決了。

  「因為你住在那兒?」

  「……對。」

  櫻子苦笑。「既然你這麼不想和我在一起,又為什麼要擔心我?你不是很期待看我怎麼笨死的嗎?」

  「我說過不准問為什麼。」

  櫻子沉默了,好半天後,她才又輕輕地間:「你好像有一點變了,是……你在台灣有女人了是嗎?」

  鄒文喬深深睇視她片刻。

  「是有個女人。」

  心頭一陣刺痛,但櫻子並沒有強行壓抑它,或者忽視它,她很坦然地接受了它。「是她改變了你?」

  鄒文喬靜默了足足有半分鐘。

  「是,她的一句話就改變了我的生命。」

  「你當初也是因為她才和我離婚的吧?」

  「……對。」

  一定是個很美好的女人吧!櫻子心想。「她……有孩子了嗎?」

  「……一個。」

  果然,「那麼你會再婚囉?」

  「也許會,也許不會。」

  櫻子有點驚訝。「你跟她在一起四年,還有三個孩子了,卻還沒打算再婚?」

  鄒文喬緩緩別開臉。「明年,明年我就能決定了。」

  「為……」她停住,想起他不准她問為什麼,於是改口問:「你會寄帖子給我吧?」

  「不,我不會寄帖子給你,但是,當我決定再婚的時候,我會第一個通知你。」鄒文喬慢條斯理地說。「那你呢?你要再婚時會通知我嗎?」

  「我不會再結婚了。」櫻子口氣堅決地否認。

  「為什麼?」

  櫻子兩眼坦誠地注視著鄒文喬。「因為我忘不了你。」

  深黝莫測的雙眸在櫻子臉上不住游移著,好似在搜尋她說謊的痕跡。好半天後,他突然起身。

  「到你的房間去!」

  她愣了一下,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頭頗感啼笑皆非。

  好吧!現在是還可以,可是一旦他再婚之後,她就不能不拒絕了,因為她不想傷害另一個女人。以後無論他要給多少,她都沒有資格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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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鬼情況如何?」

  「很好,我天天都去看他一回,他好像更胖了呢!」

  「嗯!時間差不多了,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安啦!老大,我知道該怎麼做啦!包管一切妥妥貼貼,神不知鬼不覺,嫂子什麼也不會知道,那幾個貪心鬼也會覺得莫名其妙,最重要的是,這樣一定可以切斷嫂子和她親戚的關係,一旦嫂子搬到西雅圊之後,就不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

  「很好。」

  鄒文喬轉身離開水塘,徐徐走向竹製的涼亭,雷峰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後。

  「不過,他們也真大膽,居然自己人親身出馬綁票,也不怕孩子回來之後會認出是誰拐他去『玩』的。」

  「認出來又如何?就算那個笨女人事後知道是她的姨媽、舅舅和表哥、表姊串通綁架她的兒子,她也不會拿他們怎麼樣。」

  「對喔!」雷峰喃喃道。「只要把錢弄到手,又不怕嫂子知道以後會叫警察捉他,自己出馬還比較安全呢!要不是老大你有請人一直暗地裡注意著她們母子三人,就不能及時發現那些傢伙的陰謀,更不能及時把被他們綁走的孩子搶回來了。」

  「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吧?」鄒文喬步上台階,並問。「那些姨媽舅舅什麼的。」

  「全然不知,他們還差點起內訌呢!」雷峰得意地說。「當他們在那邊責怪客串綁匪的傢伙搞丟肉票時,你兒子已經安安全全的在我們的人手中了。不過……」他困惑的抓抓脖子。「你為什麼要他們提出那麼離譜的贖款數目?未免太誇張了點兒吧?」

  鄒文喬悠然坐下。「不離譜的數目,她就不會來求我,不求我,她就不一定會聽我的話離開日本。」

  雷峰想了一下。「說的也是,這些親人再差勁,也是她唯有的親人了。」

  「她還有我跟孩子。」

  「你跟她離婚了。」雷峰提醒他。

  鄒文喬哼了哼。「他們有沒有另想什麼詭計吧?」

  「沒有,儂儂都由司機接送,他們想什麼點子也不行了,又不是專家。」雷峰說著在另一邊的竹椅上坐下。「所以,他們只好天天來找嫂子,我看她們是想挑明了講,要嫂子拿錢出來救命,只可惜嫂子不敢見他們,這邊的傭人也很盡責,只要是他們的電話,一概不接,我想,嫂子一離開,他們鐵定會抓狂!」

  「那是他們的事。」鄒文喬事不關己地說。

  「其實,原來我還有點同情他們,被追債是什麼滋味我清楚得很,」雷峰想到鄒文喬幫助他家渡過難關之前的慘狀。「不過,聽我們的人說,他們不只打算要還債的錢,而是要把嫂子搾乾,甚至要嫂子負債,這就不值得同情了。」不乖的小孩就喜歡討人罵。

  對於這種話題,鄒文喬沒興趣。「西雅圖那邊準備的如何?」

  「還沒好,不過快了。」

  「他們的出國手續呢?」

  「很順利,嫂子的店呢?」

  「她怎麼說?」

  「嫂子說想讓給店裡的師傅,那位師傅在她頂下店來的時候就在那兒做了,一直想自己開家店,但本錢不夠。嫂子說,想叫他自己開價,便宜一點讓給他。」

  「那就照她的話做。」

  「那這棟房子呢?」

  「這房子是她父親生前買的,她從小就住這兒,如果不是她那些姨媽舅舅把它賣掉,她一定捨不得賣,所以……」鄒文喬蹙眉思索片刻。「留著吧!辭去司機,其他傭人仍留著照顧這棟房子。」

  「哦!差點忘了,裘安娜說時間到了,要你趕快回台灣去,她在等你呢!」

  鄒文喬輕輕一哼。「囉唆的女人!」

  雷峰不覺歎了口氣,「真同情裘安娜,她可是為了你特地從英國到台灣的耶……啊!我們的小公主回來了。」他望著大門方向。

  一聽,鄒文喬臉色立變,「老天,那個黏人的小鬼!」隨即起身往後逃。

  雷峰大笑,看著儂儂背著書包追在鄒文喬後面,而櫻子則追在儂儂後面。

  「爸爸、父親、爹地,我回來了!」

  「該死的小鬼,叫你先換掉制服,你聽不懂是不是?」

  「爸爸,別跑嘛!」

  「小鬼,你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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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歹徒約定的這一天,一大早櫻子就守在電話旁,鄒文喬仍是若無其事般地在一旁敲著電腦察看總公司傳過來的訊息和資料,雷峰則一邊給予櫻子安慰,一邊和鄒文喬談論公事。

  鈴聲一響,櫻子立刻就抓起電話。「喂!我是櫻子……咦?大姨媽……不行,大姨媽,今天不行,我……不要,大姨媽,今天是歹徒要……那等我和對方聯絡過之後再……大姨媽,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答應你什麼……那怎麼可能,我……」

  鄒文喬皺眉聽了半晌,繼而向雷峰使了一下眼色,雷峰會意地輕輕頷首,隨即悄悄出去了,鄒文喬便一把搶過電話。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聽了一會兒便發出冷笑聲。「你以為威脅要佔住電話線讓歹徒打不進來,這樣我就會怕了嗎?告訴你,我可以立刻去報警,到時候倒楣的是誰你應該很清楚吧?」無視櫻子的驚呼聲,他轉開身子推開搶電話的手。「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告訴你,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事情都不會如你所願的!」

  他聽著話筒,瞄了櫻子一眼,然後指指門口,櫻子轉眼一看,愕然瞧見雷峰拿著她的手機進來,並無聲地告訴她是歹徒的電話,叫她到外面聽,櫻子立刻搶來手機並衝出去。

  「沒錯,我的確不在乎孩子,所以,你怎麼威脅我都沒用!」鄒文喬與雷峰視線相對,雷峰點點頭。「對,櫻子在乎,那又怎麼樣?我們已經離婚了,你以為我會在乎她是不是會難過嗎?」他指指外面,雷峰再次頷首,並走出去。

  「沒錯,錢我多的是,但就是不給你……那又如何?就算你們全都被丟進東京灣裡也不關我的事……太可笑了,你們會有這種結果,都是你們自己找來的,憑什麼怪櫻子……不用哭,我不吃這一套……什麼叫見死不救?」他嗤之以鼻地嘲笑一聲。

  「你們也可以自己解決呀!只要你們統統宣佈破產就可以了……說的也是,流氓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們的,不過,你可以用八年前賣掉櫻子的方法賣掉你女兒,這樣不就有錢還了?」見櫻子進來了,鄒文喬不待對方說完,就不耐煩地說:「總之,你家的事你們自己負責,不要再來找櫻子了!」一掛上電話,他就問:「如何?」

  「對方說……」櫻子猶豫地偷瞄向雷峰。「要我們屋裡那個對日本最不熟悉的人把送錢過去。」

  「哎呀!那不就是我嗎?」雷峰一邊滑稽的指著自己的鼻子,一邊向鄒文喬擠擠眼。「沒問題,就交給我了,放心,嫂子,我很快就會把小子帶回來的!」

  櫻子感激地望著他。

  「那就拜託你了!」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到那邊之後,自然有人會去接你們,並且照顧你們所需要的一切,我也幫你另外開了一個戶頭,裡面同樣有兩百萬美金……」

  櫻子默默地凝視著鄒文喬,再次全心全意地要把他的影像透過瞳孔深深烙印在腦海裡。這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他把她趕上飛機,送到其他國家,上一回,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沒想到他卻在她最危急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但這一次,她可以肯定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因為他即將再婚,她這個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再也不會是他感興趣的對象了。

  然而,她仍然感激他,感激他給予她的美好回憶,感激他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手拉她一把,他可以不管的,但是他管了,她因此而感激他,而且更愛他,終此一生,他將是她生命中的最愛。

  這樣就夠了!

  「……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就按照我給你的電話號碼去找泛世的分公司總經理,他會為你解決所有的困難。現在,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櫻子微微一笑。「只有一個,我們可以吻別嗎?」

  鄒文喬的目光倏地轉為朦朧,旋即,攬臂將她擁入懷中,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住了她的唇瓣,熱切的、激烈的、不捨的,直到雷峰牽著兩個孩子來到他們身邊,他才放開她。

  「老大,時間到了,該讓他們進出境處了。」

  「父親,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儂儂可憐兮兮地拉著鄒文喬的褲管。

  鄒文喬沒有說話,櫻子溫柔地掰開儂儂的手,「不,你父親不跟我們一起走。來,」她一手一個牽著兒女。「我們走吧!」回眸再深深地凝視一眼鄒文喬後,隨即毅然轉身離去了。

  夠了,這樣就夠了!

  平靜地凝望著母女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出境處後,鄒文喬也掏出自己的機票走向另一個出境處。

  「我們也走吧!」

  雷峰連忙趕上去。「啊!對了,昨天晚上裘安娜又打電話來催了,她罵得可凶了,不過,她說只要我們記得帶件和服給她的話,她就不生氣了。」

  「你帶了嗎?」

  「帶是帶了,可是對裘安娜而言,可能太短了……」

  不久,一架波音七四七飛離機場跑道,迎向高空中的白雲深處;片刻後,另一架則往相反的方向邀翔而去。

  此情可待成追憶……


  註:5月5日日本古代稱為端午節,有吃粽予、豆沙稞和用菖蒲洗澡等習俗。從前武士會在這一天舉行各種慶祝儀式,遂演變成現令的兒童節,與3月3日的桃花節同為祝賀孩子們健康、為孩子們析福的日子。屆時,有男童的家庭會在屋外豎起鯉魚旗,取「鯉魚躍龍門」之意,析願男孩們身體強壯、前途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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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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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過去,北美夏季日光節約時間開始的四月,西雅圖北部史蓋基谷地的鬱金香花田再次盛滿了嬌艷的色彩,與纖細的櫻花完全不同的鮮艷瑰麗在風中傲然炫耀它們的丰姿,宛如中國南方美人與北方佳麗的截然相異,唯一相同的是它們同樣的美、同樣的動人。

  冉櫻駕車行駛在整潔寬廣的道路上,一路不停的看手錶,就怕晚一點儂儂又要跟同學跑去麥當勞了。

  原以為從日本搬到美國來之後,孩子們至少會有好一陣子適應期,沒想到反而是他們比她先適應了,而且最快的竟然是唸唸。

  語言不通?

  沒關係,他那張迷死人的漂亮笑臉是全世界通行無阻的通關證,簡直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跟著是儂儂,剛開始她還噘了好幾天嘴巴,可是半個月後,記憶回來了,她開始跟同學鄰居們嘰哩呱啦的掃射機關鎗,雖然是很明顯的英國口音,但也在兩個月後修正過來了,美國小孩是最幸福的,擁有自由自在學習與歡樂的權利,因此沒多久,儂儂就開始高喊著「媽咪不希罕,朋友最重要」的口號了。

  至於她自己,她至少花了半年時間才搞清楚東西南北,然後打了幾個月工之後,決定可以自己開店了,最近她正忙著找地點,聯絡廠商。

  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忙改用左手抓緊方向盤,右手則摸進放在乘客座上的背包裡拿出手機。「哈囉……哦!嗨,麥克……我正要去接女兒……咦?真的?你終於找到了嗎?太好了……不必,你覺得可以就行了……好啊!什麼時候……沒問題,沒問題……不用,家裡有管家在……對……好,那就這麼決定了,拜!」

  麥克是個很一般的美國人,也是她的鄰居,褐髮褐眼、五官英俊、個性溫和,他們是很好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彼此沒有任何企圖,只因為同病相憐而成好朋友,兩個同樣被伴侶拋棄的男女碰在-起,很自然就成為彼此最佳傾倒苦水的餿桶了,所以,她與麥克相處得特別融洽,因為她不必存在任何戒心,也因為彼此的境遇是如此相似。

  尖銳的嘎一聲,車子突然在路邊緊急煞車,旋即,冉櫻把腦袋探出車窗外大叫。

  「你這個不良少女,又想給我摸到哪裡去了?」

  正與同學嘻笑著走向路口的儂儂驀地停住,並詫異地望向這邊。

  「媽咪,你來這邊幹什麼?」

  「廢話,來接你呀!」

  「媽咪啊!我早上不是說過,我放學後要和露西一起去買瑪麗亞的生日禮物的嗎?」儂儂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你又沒有注意聽我說話了是不是?」

  「咦?你有說過嗎?」

  「媽咪!」儂儂抗議地大叫。

  「好,好,好,那……你什麼時候回來?要不要我去接你?」

  「你不用來接我了,媽咪,我和露西會在晚餐前一起坐巴士回去。」

  「好吧!那……你要小心喔!」

  「知道了!」

  直到儂儂走遠後,冉櫻才轉動方向盤往回開。

  儂儂已經不會老把爸爸掛在嘴邊了,雖然還是會提到,但已不再那麼頻繁了。而且,也不再問爸爸為什麼不來看她,而是問爸爸住在哪裡,從事什麼工作之類的,也許是同學問起,所以才想問的吧!

  一回到家裡,她頭一個就問:「南妮,我回來了,唸唸呢?」

  黑人管家立刻從廚房跑出來,「夫人,唸唸還在睡午覺,我正在準備晚餐的南瓜派。」

  南妮雖然年輕,卻非常盡責而且能幹,憑良心說,如果沒有她的話,冉櫻的適應期可能會更長。

  「哦!不用準備我的晚餐,我要和麥克先生一起去參加宴會。」冉櫻一邊上樓朝主臥室走去,一邊吩咐道。

  「好……啊,對了!」南妮也跟在後面。「早一些時候有六位先生來找你。」

  「一起來的嗎?」

  「不是,是分別來的。」

  「你問了是誰嗎?」

  「第一位很高很瘦,金髮綠眼,沒有說他是誰,第二位是弗康南先生,第三位穿著一身昂貴的亞曼尼西裝,可惜又矮又胖,同樣沒有表明身份,第四位最誇張了,居然戴著墨鏡,我還以為他是黑社會的呢!第五位是平井先生,第六位是個痞子模樣的傢伙。夫人,為什麼你認識的人都這麼奇怪呢?」

  進入臥室,「我交朋友從不在意對方的身份,不過……」冉櫻扔下背包,踢開鞋子,再脫下襯衫和窄裙露出修長圓潤的身軀。「今天來的人大概都是廠商吧!」

  自從生下唸唸之後,她更形豐滿了,甚至腰部還有加粗的趨勢,在日本時,她懶得理會,反正又不會有人在意。但是到了美國以後,因為空閒時間太多,她就學一般美國女人去練健身操,順便和美國女人交際聯誼。於是,四個月之後的某一天,她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材竟然還相當不錯呢!

  「我想也是,所以,我就告訴他們你和麥克先生去約會了,而且你們常常一起出去,所以要和夫人面談的話,最好事先聯絡。」

  冉櫻一聽,就猛翻白眼,「哦!拜託,南妮,請別說這種會讓人誤會的話好嗎?」說著,她走進浴室裡再脫下內衣褲。「我不是和麥克先生約會,是去辦事情,他在幫我找店面,懂嗎?」

  「可是你們晚上常常出去吃飯約會或參加宴會,這是事實吧?」南妮一面替僱主拿內衣褲和浴巾,一面反駁。

  「偶爾,南妮,偶爾!」冉櫻進入淋浴間拉上玻璃拉門,然後大叫。「而且,南妮,我陪麥克先生去參加宴會是因為他找不到適合的女伴,陪他去吃飯是因為他想念孩子心情不好,需要找個人吐吐苦水,拜託!我們談的都是他的前妻和小孩耶!」

  「總是開始呀!」南妮靠在淋浴間外咕噥。

  「沒有開始,南妮,」在淋漓的水聲中,冉櫻又叫了。「我和麥克先生永遠都是好朋友,絕對不可能會有什麼結果,請你那顆浪漫的腦袋稍微收斂一點好嗎?」

  「夫人,」南妮也叫回去。「那為什麼你每一次和麥克先生出去都打扮得那麼漂亮?」

  「因為我是女人,南妮,只要有機會,我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處賣弄。你不知道以前的我有多平庸,但是現在絲汀……呃!就是我們的健身操教練,她不但讓我擁有一副好身材,又教我化妝的方法、穿衣服的訣竅,我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才有鬼了。南妮,我也希望能聽到人家的讚美呀!哦!還有,謝謝你剛剛的讚美,南妮。」

  「不客氣。但是……」南妮狐疑地嘟囔。「你和麥克先生真的沒有什麼嗎?」

  拉門突然打開,冉櫻探出一顆滿頭泡泡的腦袋來,有一串泡泡好似櫻花似的垂落在她額前,「南妮,我要老實告訴你一件事。」她非常嚴肅地說,

  「什麼事,夫人?」

  「那就是……」冉櫻點點頭。「我還愛著我的前夫,非常愛,不管他對我如何,但我就是愛他,這一輩子我再也遇不到另一個能讓我如此全心全意去愛的人,再也不可能有第二個了,所以,南妮,我這一生只會愛他一個人,你明白了嗎?」

  「你全心全意愛他,卻沒有半張他的照片?」南妮懷疑地咕噥。

  冉櫻歎了一聲,而後縮回腦袋關上拉門。「因為他不喜歡照相,我連我們的結婚照都沒有呢!」

  「但是夫人,麥克先生很英俊呢!是這附近最好看的男人,你不要就太浪費了。」

  「南妮,如果你看過我的前夫,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即使如此,夫人。」南妮遲疑著說,「你還是要找個伴吧?否則老了不是很孤獨嗎?」

  「我不在乎,南妮,我還有孩子們呢!就算他們不喜歡跟老太婆住在一起也無所謂,我早就看上一家很不錯的養老院了,雖然貴了點,但真的很不錯,到了我走不動的那一天,我就會自己住進去,那兒會有很多伴的……」

  「夫人……」

  「……但在那之前,我也要好好過我的生活。南妮,雖然前夫和我離婚了,但是他也讓我體認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南妮,不要太在乎未來,要緊緊把握住現在,即使只有一分一秒,我也要讓我每一刻的現在過得不後悔。」

  「可是,那樣很不公平耶!你前夫……」

  「拜託,南妮,不要說我前夫的壞話,否則,即使我們感情再好,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但……」

  「南妮,不要以為我們離婚了我就會很痛苦,不會,南妮,我不會痛苦,雖然我不能和他廝守在一起,但一想到在地球的另一個角落裡,他正幸福的生活著,我似乎也能分享到他的幸福,這樣我就滿足了。真的,南妮,真的這樣就夠了!」

  「……好吧!夫人,既然你如此說。」

  「不要說我了,南妮,你什麼時候要和亞當結婚呢?」

  可能是這一段談話的緣故,那天晚上,冉櫻將自己打扮得特別華麗,一襲亮面綢緞的紫色中國式晚禮服將她襯托得更是嬌艷動人,連她那張平庸的臉蛋也在高超的化妝技巧之下顯得格外深邃出色,與同樣盛裝的麥克站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對相配到不能再相配的璧人。

  沒錯,為了不枉費自己愛他的那一份心意,也不想讓他後悔曾經帶給她的那一段美好回憶,她要確實把握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並使每一刻的自己都是最美麗的,讓自己活得沒有一絲一毫的懊悔!

  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C

  五月,當西北生活慶典在西雅圖中心展開各項音樂,舞蹈、手工藝品,美食等相關活動之際,冉櫻和附近幾位鄰居朋友決定不去和全西雅圖的市民一起發瘋,而在自家後院開一場烤肉派對。幾經商議後,決定在冉櫻家的後院舉行,因為她家的後院最寬敞。

  早上十一點多,鄰居們各自帶著一樣拿手菜陸陸續續地來報到,不久,就有六對夫妻、五位單身貴族(包括未婚和離婚)和十三個小惡魔齊聚在冉櫻的後院裡了。

  陣陣烤肉香隨著涼風四處飄散,男士們輪流在烤肉架前大展身手,小鬼們則非常盡責的四處尖叫奔跑作怪搗蛋,而女人們則躲在廚房裡摸魚喝酒。冉櫻不喝酒,但是她喝茶,大家一起閒聊八卦,一邊處理龍蝦、玉米、青椒,西洋芹菜和番紅花等,還有人忙著調醬汁、切水果。

  「聽說麥克的前妻最近常帶孩子回來找他喔!」

  「我知道,我看過好幾次了,你們認為他們會復合嗎?」

  「我想會吧!麥克一直忘不了他前妻,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我不贊成,麥克他前妻只是因為和男友分手,感覺很寂寞,所以才會回來找麥克的,如果是因為這種因素復合的話,他們很快又會分手了。」

  「不過,他的前妻真的很漂亮耶!」

  「當然漂亮,她是職業模特兒呢,不過,聽說她最近沒什麼工作,很失意的樣子。」

  「我認為是好是壞,那種事都要由麥克自己來判斷,或許我們可以提供一點意見給他作參考,但最後還是要由他自己來決定,」冉櫻作最持平的評論。「畢竟這是他自己的人生,別人沒有資格左右他。」

  「我也這麼想啊!可是旁觀者清,總是看不下去呀!」

  「那就不要看嘛!」

  「待會兒麥克好像也會帶他前妻來喔!」

  「哦!拜託,那種女人真的會來參加我們這種聚會嗎?」

  會!

  這句話剛說完,門鈴就響了,不一會兒,麥克便帶著前妻和孩子們經過廚房打個招呼後,就直接到後院去了。

  「我就知道她不會留在廚房裡跟我們一起做這些事。」有人咕噥著。

  「夫人,隔壁的威廉斯夫婦回來了!」南妮突然跑進廚房裡來報告。

  「真的,他們到德國去了半個多月,終於回來啦?」冉櫻驚訝地說,同時把處理好的蔬果放在盤子上。「你有沒有順便請他們過來烤肉?」

  「有,他們說等一下就過來,還有……」南妮舉舉手中幾封信件。「威廉斯太太是特地把這些信件拿過來給我們的,她說這是夫人的信,郵差送錯送到她家了。」

  「難怪,」冉櫻喃喃說著,並立刻去洗手,「難怪最近這半個月來都沒有信,我想,那個郵差大概是新來的吧?」

  「沒錯,是個年輕莽撞的小伙子,不過很可愛喔!」旁邊有人這麼說,其他人聽了哈哈大笑,包括冉櫻在內。

  笑著從南妮手裡把信接過來之後,冉櫻一封封看過寄信人後就往下放,然後,在看到倒數第二封時,她突然驚咦一聲,旋即反過來仔細看寄信人,跟著又啊了一聲,隨即迅速對廚房裡其他女人說:「對不起,我有一封很重要的信必須先看,這裡就拜託你們了!」

  「沒問題,這裡交給我們就夠了!」

  冉櫻再對南妮說:「看著兩個小鬼!」

  南妮點點頭,冉櫻隨即以最快的速度衝到書房裡,甚至反手落上了鎖,再到窗邊的沙發上坐下,捧著沉甸甸的信喘息了好一會兒後,她才寶貝兮兮地撫摸片刻信封上的字跡,再小心翼翼地拆開信,然後仔細閱讀……

  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J

  「我猜他們會復合!」

  「可是不會再結婚!」

  「對,最多同居,等他前妻再找到另一個男朋友之後,她又會離開麥克了!」

  「這樣麥克未免太……」

  「南妮!!!」

  正當所有的人都在後院裡烤肉吃菜喝酒聊得不亦樂乎之際,突然一聲狂野的叫聲劃空而來,嚇得所有人頓時噎住了聲音,甚至駭得某人把整顆鵪鶉蛋咕噥一聲吞下去了。

  「夫人?」

  南妮驚詫地望向落地窗前,只見冉櫻滿臉淚水,卻又狂喜至極地站在那兒,她右手勾著鑰匙,左手抓著一疊厚厚的信紙。

  「我要出去,孩子們交給你了!」

  「是,夫人。」

  而後,也沒有向其他人招呼一聲,她就匆匆忙忙跑走了,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發生什麼事了?

  時速高達一百二十公里的車上,冉櫻依然淚流不止,她想笑也想哭,心頭既悲哀又狂喜,更震驚。

  天哪!鄒文喬,你才是天底下最笨的男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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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


  一年不見,你好嗎?

  你很好,我看到了,容光煥發、神采奕奕,那一襲紫色晚禮服將你襯托得宛如紫陽花那般姨媚動人;還有他,那個伴在你身邊的男人,溫柔體貼又情意綿綿,能夠讓你蛻變成如此雍容美麗的男人,你們真是相配。

  雖然去年你說過你不會再婚,但我相信現在的你可能已經改變主意了,你會寄帖子給我吧?如果你寄給我帖子的話,也許我會去參加你的婚禮,也或許不會,但至少我會送上一份大禮的。

  原本打算看過你之後就悄悄離去,永遠離開你的生命不再騷擾你,但再想想,我始終欠你一個解釋,我知道你一直很疑惑,當年我為什麼突然要和你離婚,又為什麼堅持不准你到台灣來。你問過我好幾次,我也始終拒絕回答。可是現在,我應該給你一個交代了,這是我欠你的。

  老實說,當年和你結婚,我別無他意,只是很單純的對你的愚蠢感到很有興趣而已。我無法理解,一個人如何能如此無私、不求回報的付出,並為另一個人犧牲到如此程度,竟然還能覺得很幸福呢?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所以,我想看看你究竟能為我忍耐到什麼程度,甚至到何種程度你才會開始對我產生怨恨、不滿。

  可是你令我很失望,因為你始終毫無怨言地伴在我身邊,無論我如何冷落你,你依然一臉滿足地看著我,說實話,我開始覺得有點無趣了,但另一方面,我卻又很莫名其妙的習慣了你的陪伴,於是只好就這樣下去,繼續漠視你的存在,卻又享受你的陪伴。

  或許就如同雷峰所言,我的確是一個不懂感情的人,我的生命中不曾有過喜悅,渴望、歡愉或愛戀各種亂七入糟的情緒,也從未畏懼過任何事,不曾擔心過任何狀況,直到那一天……

  記得嗎?離婚那一年,我的脾氣變得非常暴躁,因為我不喜歡看醫生,所以,即使我的身體很不舒服,我仍然強行忍耐著。直到有一天,我在辦公室裡因為腹痛而昏倒,雷峰緊急把我送到醫院去,經過一番檢驗之後,才知道我罹患了肝癌。

  裘安娜大夫告訴我,我可以動手術,也必須動手術,但是,能活過三年的機會仍然不大。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愛,但是,當我聽到裘安娜大夫宣告我的死期的那一剎那,我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生命即將結束的恐懼,而是我死了之後你將會有多傷心、多悲痛,那時候,我才穎悟到一件自己一直不知道的事。

  對我來說,你已經比我自己更重要了。

  那天晚上,坐在床邊,我沉思著,擔心著你該怎麼辦?下一刻又不解自己為何要為你如此擔心?這種時候,我應該為我自己擔心才對吧?可是,接下去我又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著我應該想辦法讓你不再那麼愛我,甚至恨我,這樣即使我死了,你就不會那麼傷心了。可是回頭又一想,我根本無法停止你的愛,甚至無法讓你氣惱我一點點。於是,凝望著你滿足的睡容,我不禁驚異地想著:

  天哪!你如何能這麼愛我?如此無怨無悔,無論我如何對待你、如何冷落你,你總是甘之若飴,只因為能夠伴在我身邊而滿足!

  在那一瞬間,我感受到無法抑制的心痛,終於明白為什麼從不為別人費心思的我,為何會不顧自己而只為你的將來擔心。

  是的,我也愛上你了!

  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你是我見過最笨的女人吧!你是知道的,我一向就偏愛那些與眾不同的東西,而且,是越差勁的越好,而你,恰好是世界上最笨的女人。

  是的,你真的是太愚蠢了,竟然會愛上如此不值得愛的我!

  我終於明白了,但一切卻已太遲了,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愛你,沒有時間去回應你的愛,甚至沒有時間擔心自己的病,我只知道不想看到你傷心難過,我只擔心自己是否有辦法讓你避過痛苦。

  在這種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心情也實在是太可悲了,不是嗎?

  但是,我連自憐的時間都沒有,我考慮了很久,始終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那一天你告訴我,如果是你的話,你寧願心痛而不願心死,心痛有一天會平復,會變成一段值得回味的記憶,可若是心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如果我死了,你可能會痛苦到恨不得自己也跟著死了,這一輩子,你或許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你再也見不到我了!可是,如果我和你因離婚而分開的話,你甚至不會感到心痛,只要我能幸福,你也會覺得自己已經得到幸福了!

  你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

  但是,那些話終於讓我決定了,我們必須分開,讓你心痛總比讓你心死好。如果我死了,我不會讓你知道:即使不幸讓你知道了,時間能淡化感情,只要我們分開一段時間之後才讓你知道,相信你也不會那麼傷心了,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

  所以,我讓你簽下了離婚證書,逼你回到日本,不准你到台灣來,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狀況。

  對你來講,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不知道幸或不幸,動過手術之後不到兩年,我的病就復發了,但那時恰好有一副適合我的肝臟,而且癌細胞並未侵襲到我的肝內主要血管,於是,裘安娜大夫便立刻替我動了肝臟移植手術,這回,她說只要能捱過三年不再復發,再復發的機率就能減低到百分之八了。

  當時我欣喜欲狂的程度是無法形容的,想到熬過三年之後,我一定要去找你,和你再結一次婚,然後我要好好回報你的愛,補償過去對你的虧欠。

  但是,我沒有考慮到懷抱著希望的時光與絕望的時光是不同的,想到還有機會可以與你長相廝守,三年時光竟是這般漫長難熬,你的身影彷彿無可救藥的癌細胞般侵蝕了我全身,讓我無時不刻地感受到思念一個人的痛苦。你常常寄孩子的相片來給我,卻忘了把你自己的相片也寄過來,而我真正想看的卻只有你的倩影。

  然而,就像你寧願自己心痛,只要我能幸福一樣,我也希望你能得到平靜快樂,即使我痛苦得想死。

  瞧,你也把我變成了和你一樣笨的男人了!

  但與你相比,我想,我還是很自私的。

  從你回到日本那天開始,我就請人暗中注意,並隨時向我報告你的生活狀況,擔心你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圖難我卻一無所知,因此,一年前當孩子被綁票時,我才能立刻趕過去找你。

  其實,我原本還不能去見你的,但卻拋開所有顧慮而去了。

  明明希望能淡化你的感情,卻又找借口去看你,唯一的理由竟是不希望你真的不再那麼愛我了。

  我真是太自私了!

  而令人喜悅又悲哀的是,即使我那樣深深傷害了你,你卻還是那麼愛我,對待我一如往日,就好像我仍是你最摯愛的丈夫。

  那樣的你實在令我慚愧,因此,雖然我滿心不願意再與你分開,但終究還是克制住自己的自私,離開你是那麼困難,可我還是離開了。

  這是為了你,請你諒解。

  如今,三年之期己滿,我馬上飛奔去找你,卻錯愕地發現你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男人,一個比我溫柔體貼、比我健康強壯,令我自慚形穢的男人。

  也許是你的愛讓我軟弱,也或許是病痛磨損了我的意志,當時我竟然立刻躲開一旁,沒有膽量上前去與你面對面,害怕你給我拒絕的眼光、害怕你當面告訴我你已經選擇了那個男人作為你重新開始的伴侶。

  我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是這麼懦弱的男人!

  我應該退開了。

  但我畢竟是自私的,我不甘心五年的痛苦等待與滿懷期望竟然在這一瞬間便落空了,然而,我也沒有勇氣去當面接受你的回絕。

  所以,如果你還愛著我的話,在西北生活慶典開始的那一天中午十二點,我會在華盛頓湖旁的小教堂等你,這一次,鮮花、禮服、錄影,所有女人該擁有的一切我都會為你安排好,讓我們再結一次婚,這次我一定會好好愛你、補償你。

  但是,如果你對我的愛已消逝,那麼,約定時間過後,我會自動悄然離去,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無論你的抉擇是什麼,我都祝福你。

                           文喬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

  「天哪!一點了。」

  冉櫻呢喃著跳下車子,—連滾帶爬的衝進教堂裡,四周滿是鮮花,卻空無一人,她絕望地奔向最裡頭,卻只見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悲憫的容顏同情地俯向她。

  「該死的鄒文喬,你就不能多等我一會兒嗎?」她忍不住揮舞著雙手大聲咒罵。「我剛剛才收到信啊!我收到信之後,就馬上衝過來了呀!你幹嘛十二點一到就悄然離去?五年你都等了,就不能多等一個鐘頭嗎?」

  猝然轉身,她再次往前衝,準備到機場看看是不是能截住鄒文喬。「鄒文喬,你這個笨蛋白……」她驀地噎住聲音並煞住腳步,雙眼如銅鈴般地瞪著前方。

  悄悄地,鄒文喬就站在門前,「白癡嗎?」低低地,他問,而後輕輕歎息,滿足的歎息,「櫻,你來了,我以為你不來了,但是你終於來了!」徐徐地,他走向她。

  乍然相見的驚訝令冉櫻一時之間腦袋空白一片,他眸中那前所未見的溫柔深情更足以融化她整個人。「我……我……信……信……」

  「我知道,我聽到了,」他站定在她面前。「那麼大聲,耶穌都聽到了!」

  「是……是嗎?那……那……」那了好幾次,冉櫻才陡然回過神來,察覺到鄒文喬果真沒有走,而且確確實實地在她面前,她不禁哽咽一聲,旋即撲過去憤怒地捶打他的胸部,並哭叫著,「你該死!你應該讓我陪你度過那些痛苦折磨的!你這笨蛋!白癡!天底下最愚蠢的笨男人,你害我們浪費了這麼多年呀!」

  歎息著,鄒文喬溫柔地攬住她,幽幽地說:「沒辦法,我愛你呀!」

  夠了!這樣就夠了!

  冉櫻無法自己地放聲大哭。

  有他這一句話,她死而無憾了!

  現在他又回到她身邊了,這樣就夠了!

  稍後,在耶穌的見證下,兩人付出所有真情地擁吻著對方,直到……

  「咳咳……兩位,在這之前,是不是應該先經過我的證婚呢?」

  兩人一驚分開,慈祥的神父正笑咪咪地對他們頷首,

  「等我說到『你可以吻新娘了』,你們再繼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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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院裡熱鬧依舊,沒有人察覺某對新婚夫婦像一對剛踏入青春期,準備偷嘗禁果的少年少女一樣躡手躡腳地偷溜進屋裡,再潛入臥室裡提早度過他們的新婚「夜」。

  一個半鐘頭後,天空中開始飄下綿綿細雨,眾人慌忙逃進室內,男士在起居室打橋牌,女士在廚房整理善後,小鬼們到處奔跑玩官兵抓恐怖份子的遊戲,小女生們則被當作人質抓來抓去。

  反正這不是他們的家,再怎麼弄亂都無所謂。

  不久,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到客廳裡觀看大聯盟棒球賽,女士們吃水果,小鬼們捧著一碗碗的爆米花圍坐在地毯上,男士們人手各一罐啤酒,有時歡呼,有時開汽水,南妮則忙碌的在廚房和客廳之間轉來轉去,為眾人提供服務。

  「南妮,麻煩你,再半打啤酒,謝謝!」

  「再來點水果,謝謝!」

  好不容易抽空看了五分鐘的南妮,只好回身準備去廚房,可是她才踏出半步就愣在原地,並雙眼發直地瞪著佇立在客廳口的男人。

  好漂亮的男人!

  而且,好面熟……奇怪,她見過他嗎?奇怪,奇怪……

  「咦?南妮,你怎麼還在那……耶!你是誰?」

  麥克戒備地跳了起來,其他人也一一轉過頭來,然後……

  「爹地!」儂儂驚喜地尖叫,並興奮得像條瘋狗似的撲上前去。「爹地!爹地!我好想你喔!」

  眾人頓時目瞪口呆,南妮也恍悟為什麼會覺得那男人面熟了。

  唸唸非常像他!

  雖然沒什麼記憶,但唸唸一看到姊姊衝過去抱住那個男人的大腿叫爹地,他也馬上跑過去仰著小臉蛋望著那個男人,並伸出胖嘟嘟的兩條小手臂。

  「爹地,抱抱!」

  儂儂歡愉地抱住他的大腿,鄒文喬只是俯下視線看看她,並摸摸她的腦袋,雖然僅是如此而已,儂儂已經很滿足了。然而,轉個眼,一瞧見漂亮的唸唸,他居然眉峰一皺,然後厭惡地說:「小鬼,我討厭你!」

  呃?!眾人更是張口結舌。

  「爹地不是真的討厭唸唸啦!」儂儂連忙替爹地解釋。「爹地是討厭自己的臉,所以也討厭唸唸的臉。」

  討厭……他自己的臉?

  眾人面面相覷,在這時,冉櫻也從樓上下來了。

  「文喬,你幹嘛不等我就先下來了嘛!」她披著一頭濕淋淋的長髮,一眼瞧見唸唸垮著一張小臉快哭出來了,「哎呀!唸唸,你怎麼了?姊姊又欺負你了嗎?」說著,順手將他抱起來塞進鄒文喬懷裡,「幫我抱一下。」無視鄒文喬的錯愕與厭惡,便對眾人展開燦爛的笑容。「你們見過我丈夫了?」

  「你丈夫?可是你們不是離婚了?」

  冉櫻哈哈笑著。「我們剛剛又結婚了。」

  「欸?!」眾人吃驚得嘴都合不起來了。

  「還有,」她轉向鄰居其中之一。「喬治,我記得你是泛世的員工?」

  「對,我是泛世西雅圖分公司的財務副理,他……」喬治指指另一位鄰居。「是業務部主任。如何?」

  冉櫻頑皮地皺皺鼻子,「他呀!」她反手比著正在拚命閃躲小唸唸親吻攻擊的鄒文喬。「是泛世的總裁喔!」

  喀咚!喀咚!兩聲,那兩人的啤酒罐全都掉到地上滾來滾去了。

  而儂儂則眨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看爹地,又看看媽咪。「媽咪,你和爹地真的又結婚了嗎?」

  冉櫻笑著蹲下身去。「真的,你高興嗎,儂儂?以後爹地都會跟我們住在一起了喔!」

  「這樣樣啊……那就是說……」

  儂儂繼續拚命眨眼。

  「你跟爹地會做愛給我們看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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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2:53:3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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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後回到家門口,一想到裡面不知道有什麼正等待著他,鄒文喬的心就開始發毛。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他緩緩打開大門——

  「媽媽,姊姊搶我的槍槍啦!」

  「借玩一下是會怎樣!」

  「儂儂,別搶你弟弟的玩具,快,幫我把尿布和濕巾拿進來,快點……哦!你這小子的便便真的臭死人了!」

  鏗鏘一聲!

  「該死,你們又在玩什麼了?別把你爸爸的……」

  「媽媽,唸唸把爸爸的花瓶打破了啦!」

  「嗄?真的?是哪一隻?完蛋了,千萬別是你爸爸最喜歡的那隻!」

  「對,就是最醜的那一隻……啊!媽媽,爸爸回來了耶!」

  「爸爸,抱抱,抱抱……嗚嗚,媽媽,爸爸不抱唸唸啦!」

  「活該,誰教你長的跟爸爸—樣!」

  「咦?文喬,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哪裡不舒服嗎?」

  「媽媽,唸唸在喝澄澄的奶瓶喲!」

  「哎呀!小鬼,你又偷喝弟弟的牛奶!儂儂,把花瓶碎片掃一掃!啊!文喬,麻煩你幫澄澄包一下尿布,我再煮個湯就可以吃飯了。」

  「嗚哇~~~嗚哇~~~嗚哇~~~」

  「爸爸,抱抱,抱抱嘛!」

  「爸爸,我偷偷告訴你喔!媽媽好像把你的電腦弄壞了喔!」

  「……」

  天翻地覆的四個鐘頭過去後——

  淡淡的暈色燈光溫柔地灑落在床上相依相偎的男女身上,低低的呢喃瀰漫著滿足的氣氳,柔柔的歎息述說著愉悅的心。

  冉櫻纖手輕輕撫挲著鄒文喬胸前的手術疤痕。「那時候你就是不願意讓我知道你動過手術,才不讓我摸你的嗎?」

  「……很醜嗎?」

  「不,不醜,怎麼會丑呢?它救了你的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疤痕了!」

  「……如果我的癌細胞又復發了……」

  「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離開你!」

  「你真傻!」

  「沒辦法,誰教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呢!」她誇張地歎息一聲,而後兩隻眼悄悄往上溜。「文喬。」

  「嗯?」

  「那次儂儂病了,我打電話找你……」

  鄒文喬苦笑。「那時候我才剛動完移植手術,人都還沒完全清醒呢!後來雷峰雖然告訴我了,可是即使知道你很需要我的陪伴,我也只能乾著急,一點辦法也沒有,就算他們沒有阻止我,我也下不了床。」

  「對不起,我不但沒有陪在你身邊,還拿這種事去煩你。」冉櫻愧疚地喃喃道。

  「你又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但是……」說到這裡,她突然又哼了哼。「不過,你那時候說的女人就是裘安娜大夫吧?哼!人家都五十多歲了,虧你掰得出來。」

  「她是有三個孩子了呀——雖然不是我的,而且,她的確是在等我回醫院複診的嘛!也是她的一句話改變了我的生命,我沒有掰呀!」

  「啊!說到複診,你兩個月要複診一次,我記得是後天,不准給我落跑喔!」

  「有你盯著,我跑得掉嗎?」

  「知道就好!」

  「別說這些無聊的事了,」鄒文喬輕輕一翻便覆到冉櫻身上。「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不是嗎?」

  冉櫻柔媚地笑了,「說的也是,」雙臂彷彿靈蛇也似地纏上鄒文喬頸後,「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兩雙熱情的唇瓣激切地貼緊了彼此,舌與舌交纏著慾望的口水,火熱的身軀扭動著亙古的節奏,正當他們激情正纏綿,冉櫻即將吐出按捺不住的呻吟之際,突然傳來一聲小小的細語。

  「看吧!唸唸,這就是做愛,他們都脫光光的,對吧?再等一下他們還會咿喔咿喔叫喔,然後媽媽就會再生一個弟弟或妹妹給我們玩了!」

  冉櫻瞬間僵住了,鄒文喬也愕然地停止了動作。

  片刻後——

  「你為什麼會喜歡生那種『東西』呢?」鄒文喬歎息著抱怨。

  櫻子驀地發出忍俊不住的大笑。

  也許他的病會再復發,也許不會,但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他的餘生她都能陪伴在他身邊。

  這樣就夠了!


  註:本故事純屬虛構,為了配合故事情節,請勿太計較有關醫學上的問題,謝謝!


一一全書完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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