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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娃]千夜情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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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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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3:36: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千夜情人 作者:夏娃

她從不認為一見鍾情會發生在身上
卻在一次自助旅行時與他相遇了
他的溫柔迅速融化她冰封的心
他的熱情讓她心甘情願交出自己
原以為終於找到今生唯一的摯愛
沒想到他的冷酷無情也是世上少見
竟薄情到想用一張支票打發她
也罷!她注定擺脫不了乖舛的命運
只好帶竹破碎的一顆心悄悄離開……

三天短暫的纏繞換來三年的相思
曾經她的美麗震醒他沉睡已久的心
而她的無情離去也叫他幾近瘋狂
再次相逢兩人同時面對婚姻的抉擇
他下定決心絕不會把她讓給任何男人
因為當年那場誤會為她帶來一連串痛苦
也教他嚐到失去擁抱至親的深沉悲痛
唉!他毫不懷疑她對他的愛已轉為恨
但他願意耐心等待她再次愛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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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6-18 23:37:42 |只看該作者


唉……夏娃是愈來愈懶惰了,一堆堆的信件完全都沒回!

親愛的善良的讀者大人們,自首無罪,你們說是嗎?(笑)

雖然如此,每一封信小女子都有看,不敢說每一封都能勾起小女子回信的欲望,不過真的有許多讀者寫得教小女子感動萬分,或者捧腹大笑,寫作經常會有心情低落、自信心缺乏的時候,我必須說,是讀者們的鼓勵,才讓小女子能夠在每一次的掙扎中完成每一部作品。給每一位寫信來給夏娃的讀友們,謝謝你們,雖然未能一一回信,不過希望你們能夠看到這篇序,明白小女子心中的感謝,祝大家無憂無慮,無愁無鬱,有說有笑,天天開心。

在去年,還有幾本交代要寫的書未能完成,記憶中就有《大漠忻娘》,《情錯》兩本古代小說,還有黑雷明與紫姬那本《現代童養媳》,可能的話,希望今年能夠完成它們。

在今年,有想寫一個系列,本來想訂為「天使情話」,後來又覺得「玻璃罐物語」也可以,玻璃是透明的、易碎的,瓶瓶罐罐裝起的,是一顆顆天使的心。暫定有四本,書名有「水天使」、「閻天使」、「冰天使」、「木天使」,你們比較喜歡哪個系列名稱呢?別忘了寫信來告訴小女子喔。不過啊,會不會寫此一系列還是個未知數,嘻。

在上一本書《吾愛親親》裏,我寫了一個粗魯無禮、滿嘴髒話的男主角,那是在現實生活中得來的靈感,一個也許沒有生活修養,不懂得修飾言詞,不會拐彎抹角,語氣直撞得教人有些難以忍受,教人一開始會想要敬而遠之的人,然而,相處久了,便能夠發現,在這些皮相之下,他一直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而滿嘴髒話也只是一種無心的口頭禪,他是那一種朋友有困難會沖第一個的人!但前提是,要有這樣的事件發生,他的朋友才有機會瞭解他。在這個必須要修EQ學分的時代裏,不知道你們怎麼樣去看這樣的人?現在的人似乎很容易用一個人的教養、學識,去評判一個人的好與壞,但果真學識高、教養好的人,就絕對是善良的嗎?人很難去看穿另一個人的本質,但我絕對相信日久見人心,真金不怕火煉這句話。在這一本書中,我忘了寫的是,女主角在第一眼就看穿了男主角的本質,所以會把他的言行以「有趣」的眼光來看待。

《千夜情人》基本上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也許還有些老套,沒有創新,但是我很喜歡它,因為我把自己想說的東西都告訴你們了。至於是什麼呢?也許在你們看完以後,可以寫信來告訴我。嘻!

不過有一句話是男主角忘了對女主角說的,那就是——你是我的千夜情人,而我要與你做千世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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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6-18 23:38:0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始終不懂,為什麼?

在一起三天,他卻思念了她三年,共度的三個纏綿的夜晚,成為他三年以來一千多個夜裏的午夜夢回。

Wing,他的千夜情人,他要到哪里去找尋?

******

「你說,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我的。」是她的,她一個人的。

「成何體統,這成何體統!立刻去把孩子給我拿掉!」

「不,我要生下來。」樊千夜始終是這麼的冷靜和沉著。

「你瘋了?我絕對不允許你這麼做!」

樊千夜只是望著他,望著這個氣得面紅耳赤的中年人,臉上依然只有一份沉冷,「我姓樊,余先生。」

「你——」餘冠指住她,全身一陣氣憤的顫抖,緊緊的握了拳,「你是姓樊,但是你仍然是我余冠的親生女兒,這是永遠也改變不了的事實,我絕對不允許你做出敗壞餘家門風的事!」

樊千夜眼底掠過一抹黯色,嘴角緩緩扯起一抹莫名地教人酸進心底的笑容。

「敗壞餘家門風?」她的語氣變得既輕且冷,「余先生,你會不會太杞人憂天了?你餘家的大門,我樊千夜沒有看過,也不曾進去!你放心好了,過去我不去認你,日後我也不會厚著臉皮去打擾你的家庭,只要你不說,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你有一個見不得光的女兒,你儘管可以安心。」

一陣刺痛狠狠的、深深的紮進心底,余冠張著嘴巴,望著一臉漠然的女兒,霎時也沒了氣焰,不再有話可說。

兩人之間陷入一片冷寂。

最後,是餘冠狼狽的開口。

「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讓我來安排你們結婚;一個是跟我到醫院,拿掉孩子!」

樊千夜望著他,眼中有比望著陌生人更冷然的神色。

而,她不自覺的想起,那個改變她這一生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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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6-18 23:3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好美啊!」樊千夜倒抽了一口氣,怔怔地望著眼前有如幻境的美景,她無法克制自己深受感動的心情,就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一樣,她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和激奮雀躍的心情,輕快的走入一片正接受著陽光洗禮的森林之中。

這是樊千夜第一次自助旅行,她二十五歲,剛辭掉一份高薪高職位的工作。

穿梭在陽光森林裏,她拋下了在國內一貫維持的嚴謹和沉靜,不知不覺開始像個年輕的小女孩,在這一片無人的廣闊林野之中,開懷的大笑,奔跑。

她四處的觀看,這裏有聳入雲天的高偉老樹!有靜靜散發著芬芳的小花,有各種不知名的野生植物,這裏的一切,都教她著迷,教她糊裡糊塗的忘卻時間的追趕,迷迷糊糊的忘記她只有一個人,這是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地方。

直到她發現天空漸漸變色了,在國內總是慣於套在高跟鞋裏的腳開始發酸,當她想回頭時,她才驚覺,自己竟已不知來時路!她,迷失在威爾斯的不知名森林中了!

「天……不會吧!」樊千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足足愣了有一分鐘之久,然後嘴角才緩緩扯起了一抹哭笑不得的笑容,嘴裏喃喃念道,「樂極生悲,樂極生悲,這下可好了。」

樊千夜認為自己惟一的優點就是在困境中仍然能夠處之泰然,即使是迷失在一座完全陌生的森林之中。

她想了想,然後對自已說道:「好吧,既來之則安之,也許前有出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粉白的頰邊牽起一彎教自己要安心的新月,她深深吸了口氣,拉了一下背後的行囊,踩著難得穿的運動鞋又開始往前走。

周圍依然是高聳天際的大樹,各色的花花草草,只是穿刺在林中的陽光已經轉為橙色的沉靜的滿天彩霞,她是不知道來時路,也不知道前面是否當真有柳暗花明的又一村,她只知道,人既在這兒了,擔心害怕也無濟於事,索性靜下心來,好好的享受眼前難得的好風景。這真的是難得呢,來了英國這麼些天,好不容易今天遇上了有陽光的日子,又找到了這片迷人的森林。

才沒多久,樊千夜又臣服於大自然神秘迷人的魅力之下了,她壓根沒有為自己衝動的行徑有過一絲後悔,也許因為她已經了無牽 掛了吧,在遙遠的祖國,已經沒有會為她的安危擔心的親人,而她,依然年輕的她,絲毫不介意歸於異國的塵土,眼前是一片如此迷人的景致。

她正這麼想,不遠處卻依稀站著一個白色的身影,立在那兒,雙手交抱於胸膛,目光仿佛注視著她。

看見有人,樊千夜還是松了一口氣,嘴角浮起寬慰的笑容。

那人並沒有向她走來,樊千夜於是主動的朝他走去。

「Hello……」她走近了,才揚起手,正好和對方對上了目光,而對方就一個眼神,便教她的心猛地一跳,瞬間,在那一個深邃的眼神下,她忘了今夕是何夕,更忘了自己想說什麼,她便這麼不能自己地望住他了。

樊千夜的眼前站著的是一個東方男人,一個遠比國際服裝雜誌上的任何一位男模特兒都出色耀眼的男人,他有立體的五官、深沉的輪廓,他微卷的短髮服帖而柔順,教人會忍不住想伸手撫摸,而那雙深邃的目光更仿佛要將她的靈魂給吸進去,教她無法不屏息,不心跳加速……

他呢,他以為自己看見了精靈,要不是她戴著一頂米色羊毛寬邊帽,穿著深藍色的牛仔褲,和一件米色大外套,腳底實實地踩著運動鞋,一身人類的打扮。在這片森林之中,她明月似的雙瞳,有如皚雪的肌膚,粉嫩的臉頰,和嫣紅的小嘴,還有嬌小的身材,一切的一切都會教他誤以為看見了難以形容的美麗精靈!

這一刻,沒有言話,他們卻都知道自己已經為對方所吸引;彼此的眼神凝視著對方,世界只剩下對方……

時間仿佛靜止了許久,樊千夜才被一個溫柔而低沉的嗓音給喚回了神智。

「你一個人?」他用英文問她,深邃而柔和的目光依然凝望著她,而迷人的唇形彎成炫人的新月,蠱惑了她。

「嗯。」樊千夜傻傻地點頭,老實地以英文回答,「我迷路了。」

這個迷人的男人表情一怔,似乎迷惑於她的說辭和不一的表現,方才是他先發現了她,而她正著迷於這一片私人林地裏的風光,像逛著自家花園一樣優閑的步伐可一點也不像她所說的是「迷路」。

他狀似優閑地將修長的手指插入白色長褲的口袋裏,嘴角依然上揚著一抹溫柔的笑意,望一眼她身後的背袋,猜測的說道:「旅行?」

樊千夜又是一個點頭,在他迷人的笑容下,雙頰染上了紅暈,「這裏好美,是什麼地方,怎麼觀光手冊裏沒有提到呢?」

他笑起來:「你由外面進來要走一段時間,可有看到其他人?」

樊千夜這時候才想起來,她是沒有遇到半個人,除了他以外,她開始發覺不對勁。

「怎麼,這裏不能進來嗎?」

他凝望著她白淨的臉蛋,她依然是沉靜、不慌忙的神情,這令他好奇地挑起一道濃眉,「你難道沒有看見外面有著‘森林裏有野獸出沒’的警告牌?」

「沒有。原來如此,難怪沒有其他人。」樊千夜一麵點著頭,一面喃喃自語。

「你不害怕?」他以為在他提到有野獸時,她起碼該表現一點緊張——雖然那塊牌子只是嚇阻遊客用的。而她卻冷靜如斯,這又教他不免驚奇,即使是在事後得知,一般人還是都會為自己一時不察,身陷險境的情況捏一把冷汗,尤其她還是這樣一位柔弱、嬌小的女子。

「沒什麼好怕的,我還好好地站在這裏呢。而且遇見了你……」本來只是一句平常的陳述,她卻在視線碰著他的之後,讓這句話蒙上了曖昧的氣氛,教她莫名地臉紅了,沒有再說下去。

他仿佛能與她心靈相通,一雙凝視她的眼神在瞬間轉為款款深情。

不知怎地,第一眼看見她,他就被她身上一種特別的氣質所吸引,他絕對相信,她能夠吸引他的,絕對不只是她美麗的外表,而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渴望挖掘她的一切,即使兩人只是初見面。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他低沉的聲音渾厚又溫柔,若化為音樂,那是比任何名曲都動聽而誘人。

「Wing。你呢?」樊千夜說了她的英文名字。

他如深湖一般的黑眸突然一亮,Wing,翅膀,飛翔,而他的名字——「方翼。」

「翼?該不會你也有一對翅膀?」樊千夜促狹地笑了一下,聽他以中文說,她也以中文回答。

「答對了。」她美麗的笑容感染了他,方翼也回以微笑。

樊千夜愣了一下,訝異地睜圓了眼睛望住他,臉上略染了紅暈,「真的是羽翼的‘翼’?」

方翼點頭,凝望她的目光更為灼熱,他低啞、深情地說:「遇見你已經是一個驚喜,想不到我們還有一個雷同的名字,如此的巧合讓我更相信,我們的相遇不是偶然,是冥冥中已經註定。Wing。」

樊千夜心底害怕而訝異,在幾分鐘之前他們甚至還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而此刻她竟一點都不覺得他赤裸的告白是唐突,她居然是心有所感!

她以為自己從來不相信古人那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的緣分之說,現在,因為遇見他,她竟然願意相信了。原來,真是有緣分這回事!

******

「原來這裏有城堡,好壯觀!」方翼帶她走出森林,她才看見,原來森林包圍著的,是一座美麗的城堡,要不是親眼所見,她還會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方翼只是笑了笑。

「來,我帶你進去。」他自從在森林裏握起她的手,就緊緊牢牢地抓住了她,不曾再放開過。

古人說,「人面獸心」,「人不可貌相」,「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樊千夜都知道,活了二十五年,因為環境關係,她一直都比其他女孩少了一份活躍和天真。

她從來不愛做夢,白馬王子只存在于童話世界裏,現實生活中更不會有灰姑娘的存在,那一切,都只是愛做夢的女孩們的一份夢想,這些,打她懂事起,就已經知道了。

一聽到他的話,樊千夜止步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這裏不能進來,而你卻可以自由出入?」她平行的視線只到他的肩膀,得仰起頭才能對上他深邃的目光。

方翼若有所思地注視她,略有保留地回答,「這裏是私人領地。」

私人領地?森林和城堡?!樊千夜下意識地抽回了手,她遇上了什麼樣的人,騙子?富豪?而從他充滿正氣的眼神裏,她看不出他像一個騙子,反而他身上所散發的,別具於一般人的高貴氣息,讓她一開始就相信,他一定出身在一個不平凡的家族,而如果他所謂的私人領地是屬於他的姓氏,那就是說,他所擁有的身世遠遠超過她的想像,而這絕對不是她所樂見的。

「方翼,你在開我玩笑吧?」她的笑容牽強,一雙如倒映在秋水裏的明眸讓烏雲遮去了光輝。

方翼幾乎立刻就感覺到她的退縮,而這居然馬上引起他莫名的緊張。

「是真的,我的……雇主最近買了這裏,他打算把這個地方重新整建,我是做建築設計的,這也是我在這裏的原因。」方翼說出部分事實,目光始終鎖住她的,她的任何些微的情緒變化都深切影響著他,這一份認知,連他自己也吃驚。

「原來如此。那麼,你是建築師?」樊千夜幾乎立刻松一口氣,笑容重新浮現,眼底也恢復光彩。

方翼望著她,拉起她的手,「進去吧。」

******

這豪宅在屋頂的四角立有尖塔,外觀是仿哥德式宮殿的建築,裏面有三十多間私人套房,宴會廳,書房,屋頂花園,而每一個房間都獨自有其特色,像宴會廳,巧妙地採用壁畫及城堡形壁爐,還有三個大型的水晶吊燈,而屋頂花園,中間有一座高立的噴泉,頗具地中海風情。

但是這一切都不在樊千夜的眼中,她的眼裏只有那高大的身影,方翼沉穩的笑容,方翼低柔的聲音,方翼俊逸有型的輪廓,還有他深情款款的凝視,樊千夜的整個眼裏、心裏,除了方翼,還是方翼。

當樊千夜發現自己一直盯著方翼看時,臉兒一熱,很快的別開了視線。

進來以後,方翼帶她到處參觀,最後,才帶她到屋頂花園。

當她的視線轉開,面向透明的玻璃帷幕,這時侯才發現,迷離夜色早已經悄悄降臨,窗外是一片沉寂的黑暗,不見點點星光。

「啊!已經這麼晚了。」她貼近窗戶,卻不見一盞夜燈。

「你餓了嗎?」方翼走過來,凝望著她細緻的側臉,目光裏熱情地寫著對她的著迷。

樊千夜不敢再看向那雙迷惑她的炯亮黑眸,她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一片漆黑,「不。我……我是想我該走了。」

方翼靜默了半晌,伸手圈住她纖細的柳腰,「留下來。」

他的摟抱,讓樊千夜猛然對上他的眼底裏寫滿了吃驚,同時一雙小手擱在他的胸膛,不知所措。

「可是……這是不應該的。」她的語氣裏有掙扎和不確定,她終究不是那麼開放的女人,對於一向生活嚴謹的她來說,他所提出的要求充滿刺激和危險,換作過去一心只要求平靜生活的她,一定一口回絕,但是現在,身處這迷人的異國,面對令她著迷、對她充滿影響力的方翼,一切充滿著誘惑,她不禁猶豫了。

以認識的時間來說,方翼還算是陌生人,她對他的認識僅止於名字和外表而已。要從現實說起來,她甚至還應該對他的名字抱持懷疑。一個隻身在外的女子,從安全面說起來,和陌生男人保持距離是基本的防身之道,尤其是他這樣一位危險而迷人的男人。

她的內心裏清楚的知道她應該拒絕他的提議,然而如果她能夠拒絕得如此輕易,她也就不會站在這城堡裏了。

她,其實一開始就以一顆不設防的心輕易的接受了方翼,而這並不只是因為她相信了緣分之說……

「Wing,見到你的刹那,我突然發覺過去二十八年都仿佛活在夢裏,是你的美麗驚醒了我,是你的迷人震醒我沉睡的心,而從此以後,因為你,我的心將無法再獲得平靜。Wing,你得負責任。」方翼微眯著深情的眼迷戀地凝望她,嘶啞的嗓音混著款款柔情與絲絲霸氣,繞在她柳腰間的長臂一縮,將她的身子緊緊的鎖向自己。

他的言語像無藥可救的催情劑,迷惑了她的心智與感情,而他的索抱更癱瘓了她虛軟的身子,樊千夜墜入了方翼用柔情與霸氣編織的情網之中,不可自拔!

她輕輕的點頭,允諾了為他而留下。

方翼緩緩的揚起嘴角,低下頭,吻住了她嫣紅的小嘴。

樊千夜身子一顫,儘管明白答應他留下來代表著什麼,但他熱情的吻,他貼近的濃烈的獨特氣息,都給不曾有過經驗的她帶來不小的刺激,她僅能閉起眼睛,兩隻無措的小手緊貼著他的胸膛,帶著擊鼓似的心情任憑方翼擷取她的初吻……

她希望方翼不會發現她的毫無經驗,甚至就連一個吻也不曾有過,但她的生澀與遲疑輕易便洩漏了這個秘密。

方翼會心地一笑,用更溫柔的吻和更珍惜的擁抱化解了她無言的恐慌,才將她抱起來,走入房間。

她被放在柔軟的床褥上,他撐著手肘,那麼靠近地凝望著她,而他高大的身影遮去了滿室的光線。他俯身吻住了她……

在暈黃的燈光下,她烏亮的長髮披散在雪白的枕頭上,形成迷人的炫惑的對比,她的衣服已被他褪去,丟在床底下,她的小手羞窘地遮著胸部,粉頰又熱又紅,她充滿羞意的神情,教方翼又憐又惜。

「你這個樣子,真是迷人……」他嗄啞的音調仿佛說明著對她的著迷。

「翼……」她輕輕地吐出他的名宇,一雙翦水明眸裏映著他的影。

方翼嘴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我喜歡聽你叫我的名宇,再叫一次?」

他拉起她的一隻手貼近他的胸口,她這時候才感覺到原來在他沉著的外表下,他的心跳也和她一樣快。樊千夜漸漸地安心下來,不再像剛才那般感到莫名的慌亂,她也緩緩露出微笑。

「翼,遇見你,是我的人生中最美好的夢,即使夢醒了,我也永遠不會把你忘記。」她一片真心真意,永遠不會後悔。

方翼卻立刻捂住了她的嘴,「我不需要你記起我,因為我要與你長長久久,生生世世,‘比翼雙飛’。」

「比翼雙飛……」就這一句話,教樊千夜一顆心悸動不已。想像那樣美好的遠景,如夢似幻,已經足夠教她用盡一輩子的幸福,她輕輕的搖頭,「別給我這麼美好的夢想,我會怕,這一切好像不是真實的……我是不是掉進了海市蜃樓?你會不會只是一個幻影?」

方翼低低的笑了,「小傻瓜,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我是不是一個幻影。」

他俯身欺上她柔軟的身子,用火熱的吻讓她感覺他真實的存在……

他的手隨之褪去兩人之間的隔閡,他用最溫柔的方式撫摸她潔淨的同體,也讓她撫摸他的……

「我多麼希望,我對你的熱戀的心也能夠化為實體,在你面前赤裸的呈現,如此,你將不再有懷疑。」方翼帶著濃重、粗喘的呼息,嗄啞地對她傾吐愛語。他對她,就是這麼的狂戀、癡傻。

「翼……」她用吻回應他的愛,「我的身與心,這一輩子,都只許你一個人。」

「我記下了……我記下了,Wing,這一刻相許,是永遠!」他吻住了她,同時進入了她,在她的身上留下他的記號。

「呃……嗯……」樊千夜的手緊緊抓住了方翼,忍住了一刹那的疼痛……

「你還好嗎?」他忍住對她的強烈需求,抬起臉,關切地凝望她,輕輕地撥開她貼在額際汗濕的發。

在他深情的凝視下,她臉上有虛幻美麗、微赧的笑容,她輕輕地點頭。

方翼似乎一直屏著一口氣,這時才松下,他男性的呼息交雜著她女性的香甜,早已令他意亂情迷,難以控制衝動的情欲,他緊緊抱住了她,與她共赴雲雨……

******

窗外斜下著雨,絲絲細細,輕叩著玻璃,宛若一首溫柔的音樂。

方翼坐在床沿,凝望著她沉睡的容顏,他修長的手指那麼小心翼翼,怕驚擾她似的輕柔的滑過她細緻的粉頰,然後俯身,輕輕地親吻她薄軟的紅唇。

「嗯……」樊千夜別開了臉,同時緩緩掀起眼瞼。

「早安。」方翼用迷人的目光凝望著她,對著她微笑。

樊千夜望著他,目光有一刻的遲緩,慢慢的回想起昨晚她不假思索的大膽行徑,還有這會兒被子底下的赤裸,臉兒乍紅。

「早……」她的聲音不由得轉輕轉細,雖然故作鎮定,兩隻小手還是掩不住羞怯地悄悄捏住了被單。

在方翼的眸光裏閃過一抹憐愛,他忍不住俯身,吻住了她羞紅的臉頰,「你真迷人。」

「翼……外面在下雨?」她的整個視界都被他迷人的臉孔給佔據,只有那滴滴答答的雨聲悉可判辨。

方翼抬起已經讓情欲給侵襲的目光。「嗯。所以最好的娛樂就是待在床上,哪兒也別去。」他這會兒的表情,十足壞男人的楷模。

樊千夜臉發熱,表情一陣困窘,她之所以轉移話題,就是想冷卻兩人之間的熱度,不想卻起了反效果。

「翼,你得讓我起來。」他的重量壓在她身上,她就是想動一下都有問題。

方翼充耳不聞,迷戀地注視著她,「早晨的你看起來更可口,你知道嗎?」

「我又不是早餐,你一定是餓壞了。」樊千夜雙頰飛染了紅暈,微微地笑著說。

「是啊,為了等你醒來,我是真的‘餓壞了’。」方翼對她眯著癡迷的目光,嗄啞地說,「所以你得負責‘喂飽我’……」

他溫暖的手探入被子底下。

「啊!」樊千夜倒抽了一口氣,霎時整個臉都燙紅了,連忙在被子底下拉住他不規矩的手,「翼……」她討饒地望著他。

方翼低低地一笑,連同被子一塊將她抱起來,用性感的嗓音在她的耳際說道:「我是很想一整天佔有你,不過我得先喂飽你的肚皮,你才有力氣好取悅我。」

「翼!」樊千夜耳根子一紅,很快把滾燙的臉兒埋進他懷裏,「你別取笑我了。」

「我可是認真的。」方翼亮著迷人的黑眸,臉龐帶著魅力十足的笑容說道。

這個房間連接著屋頂花園,方翼抱著她出來。

「好香,是紅茶的味道。」樊千夜一嗅到食物的香味,馬上從他懷裏鑽出小臉來,兩隻小手依然緊緊抓著被子,怕自己曝光了。

方翼望著她,有一些吃味地說:「看樣子紅茶似乎比我更受歡迎?」

樊千夜微微一笑,看見窗臺下擺著一張餐桌和兩張椅子,餐桌上有麵包、三明治、火腿和蛋,還有濃湯。

「哇啊!好豐富喔,這些都是你做的?」

昨天方翼已經告訴她,這裏只有他在,他是趁著空檔過來的,原來只打算待兩、三天,不知道他所謂的「原來」,是否因為她的出現而改變了?

「沒錯,而你得負責把它吃完。」方翼把她放下來,然後用不贊同的話氣說:「你就像精靈似的毫無重量。」

樊千夜小臉一紅,小心地把被子在身上系緊,這才安心地放開手,拿起一塊麵包,「謝謝你。」

方翼微笑,陪著她一起吃早餐。

用過餐後,樊千夜洗了澡,也洗了頭髮,眼看著外面已經開始下起滂沱大雨,讓她顯得失望。

「我還是比較喜歡陽光普照的天氣,尤其是旅行的日子。」她拿著一條大毛巾,擦著她及腰的微卷長髮。

「你有想去的地方?」方翼望著她迷人的模樣,主動拿過那條毛巾,接替她手上的工作。

樊千夜望他一眼,垂下了手,坐在鏡子前讓他幫她擦幹一頭濕發。

「我沒有特別安排,不過我喜歡的地方就像昨天的森林,或者一大片的湖,原野,還有靜謐優閑的小鎮,最好是充滿陽光。」她微微一笑,「我昨天看中了一棵大樹,今天本來想在大樹下好好的睡一覺呢。」

「那真是可惜。」方翼為地擦拭濕發的動作輕緩而溫柔,似乎他很喜歡這份「工作」。

樊千夜目光瞅著鏡子裏那張俊逸而專心的臉,心裏一陣溫暖,又突然想到,「我在這裏是不是已經打擾了你的工作?你可以不用陪我,這座城堡這麼大,足夠我逛一整天了。」

迷人的笑容自方翼的嘴角溢出,他感性的說:「我卻需要你陪我。」

樊千夜臉一紅,從鏡子裏躲開了他深情灼熱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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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3:38: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隔天,天晴了。

「這裏為什麼要翻修呢?」他們一起在美麗的庭園散步,樊千夜手裏抱著幾枝剛剪下來的香水百合,憧憬的目光留戀著壯觀莊嚴的城堡,雖然它灰白的牆和灰藍的屋頂的漆色已經剝落了些許,也許它們原來是屬於穹蒼的藍天白雲色,但那顯得古老的顏色,那老早已經褪去的新意,在她的眼裏反而更具親切,更有一份不可多得的「老者的威嚴」。

方翼隨著她的目光望去,聽見她的語氣裏透著一份可惜和遺憾,他解釋,「這裏過去一直是私人住宅,如今要發展成為一間具規模的頂級飯店,有很多地方必須要翻新和擴建。將來這裏會成立休閒中心,也會增加高級餐廳和商店。」

「原來……」她輕輕的點頭,不自覺間垂下了眼瞼,遮去那水漾的光芒。

方翼溫柔地輕攬她的柳腰,「你不喜歡?」

樊千夜微愕地愣了一下,抬起目光,嘴角一揚,「我只是在想,以後這裏就很難再有這樣的寧靜了。不過,能夠有更多的人看到這樣美麗的地方,畢竟是好的。況且對於這裏的主人而言,到底這裏是充滿著無限商機。」

方翼若有所思地凝望她,「你很喜歡這裏?」

樊千夜只是微笑。她拿起手裏盛開得美麗的香水百合,「我們進去找個花瓶,把這些花插起來好不好?」這些花是方翼說可以剪的,否則她還不敢動手呢。

方翼望著她的微笑,點點頭,手貼在她纖細的腰際,一起往城堡走。

「Wing,你從哪里來,家裏還有什麼人?」他始終用癡迷的眼光凝望她,因為她是如此的脫俗、獨特與美麗。

他突然發現,除了她的英文名字,他對她,可說是一無所知。他是不急,因為他們才認識兩天,而,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樊千夜的肩膀微僵,目光仿佛飄到了遠方,她只是淡淡地說:「從去年我的母親過世後,我就沒有其他家人了。」

「Wing……」方翼摟緊了她,溫熱的唇貼近她的額頭,「以後你有我。」

樊千夜停下來,抬眼凝望他的柔情與深情,眼眶頓時感到一片灼熱,她靠進他懷裏,粉頰貼著他怦怦跳的胸口,「謝謝你。」

方翼能夠感覺到,她不太想談自己的事,他於是沒有再問下去。來日方長,日後他總會慢慢瞭解。

「把花插好以後,我們到街上去買東西。」他摟著她,一起走進去。

「買東西?要買什麼?」樊千夜一臉疑惑。

方翼笑起來,「也許美麗的精靈可以不食人間煙火,我可不行。」

樊千夜反應還慢了半拍,直到望見他炯亮的深眸,才知道原來他說的精靈指的是她,頓時臉紅。

******

她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在這裏定居了,他買的糧食足夠他們吃一個月以上!

晚餐以後,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影集,方翼買了一堆的零食給她,還很體貼的不時喂著她吃,樊千夜懷疑,不知道他是不是當真嫌她太瘦了。

她張著嘴巴,緩緩地打了一個呵欠,又揉了揉酸澀的眼皮。

「想睡了?」方翼轉過頭,目光溫柔地凝望她,摟在她肩頭的手動了一下。

「嗯……」她已經快撐不開眼睛了。

「上床去好了。」方翼拿遙控器關掉電視,然後攔腰把她抱起來。

樊千夜伸手摟住他的頸項,靠在他的懷裏,幾乎已經快睡著了,由他抱著走向房間。

方翼走入房裏,輕緩地將她放到柔軟的床褥上,深情的目光鎖住她白淨無瑕的臉兒,他知道這兩天自己讓她睡得很少,但望著她美麗細緻的容顏,他終究忍不住俯身對她索吻……

「翼……」樊千夜低低地出聲抗議,別開了臉。

方翼熱情的吻從她的臉頰滑下她雪白的玉頸,手指同時熟稔的解開她睡衣上的鈕扣……

「嗯……不要……我好困……」她輕推著他,但身體隨著他的愛撫,無端地火熱起來。

「你知道你有多吸引人嗎?」方翼沙啞、性感的嗓音落在她敏感的耳際,同時褪去了她的衣服。

「翼……」她低吟著他的名字,迷蒙的眼神凝望著他俊逸的臉龐,他深沉如夜海一般的黑眸,她才是深為他所吸引。

一雙本來推卻他的手纏上了他的頸項,方翼揚起嘴角,眸光裏泛著溫柔,他用纏綿細碎的吻,包裹她柔軟溫熱的身子……

窗外,依然不見點點星光,也許明天又將是一個雨天,但只要有方翼,她的心中就會有燦爛的陽光。

******

那已是兩個多月前在英國的事,而她,早已回到臺灣。

那一夜,竟是她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最後一夜。

樊千夜猛然從回憶裏抽身,全身一陣冰冷。似乎不去想他,是一件遠比她想像還要困難的事!

回到現實,她又繼續聽著這個陌生、又切不斷血緣關係的男人的斥吼——

「你說,你是要告訴我那個混帳是誰,還是要跟我到醫院去把孩子拿掉?」

這個男人有著高大的身軀,鬢邊泛著銀白,歷經歲月洗禮的臉龐依稀可辨年輕時候的風光,那雙深沉的、如今充斥著憤怒的眼睛、曾經令多少女人臣服、心碎。這裏面,包括她過世的母親。

她不想,但她還是和母親走上了同一條路。她沒有後悔,也不怨方翼,在選擇和他交往那一刻,她的心底已經做好了準備,不管結果好或壞,她都得為自己所作的決定負責。

樊千夜漠然的望著餘冠,「你沒有權利。」

不管他是從哪里知道她懷孕的消息,總之,這個僅僅只有數面之緣的男人,不能對她施展作為父親的權利。

「你——」餘冠氣得面目通紅、咬牙切齒,而隱隱地,眼神中仿佛掠過一抹無奈和沉痛,他只能威嚴地怒吼:「你這個不孝女!你以為沒有我,你母親有能力養你!你以為你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是誰出的錢、是誰買的!」

一股冰冷迅速的穿刺全身,同時震裂了樊千夜臉上那層冷然,取代的,是一份遭撕裂的尊嚴,眼底隨即抹上了無法置信的傷害。

她瞪著餘冠,仿佛是第一次這麼正式的看這個男人,感受他的存在,久久才暫時壓下那股震驚,忍受著喉嚨的熱辣與酸澀,她不確定的緩緩的用不穩定的語氣為自己解釋,「我的母親說,這是外公留下來的房子……外公還留給她一大片的土地……她把它賣掉了才……」

「那是她騙你的!她早就與她的親人斷絕關係,哪里來的房子和土地?!都是我給的!你聽清楚,包括你的教育費,都是我給的!你要知道我有沒有權利,你現在知道了!」他的口氣是那麼迫不及待,急切地要讓她認清事實,認清這麼多年來是誰在養她,是誰在背後支撐這個家。仿佛不這麼做,他就無法取得身為父親的權利,而他,只是焦急的要取回做父親的權利,他卻忘了關心一下女兒的感受。

他嚴厲的斥吼,聲聲的打擊樊千夜來不及防備的自尊,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原來一直以夾——她是這麼羞恥的活著!

她羞慚的垂下了臉,浮出的淚水強忍著在眼眶裏打轉。

餘冠望見低了頭的女兒,心底猛地一刺,眼底儘管掠過心疼,仍是匆匆的別過臉去。

「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你明天就要給我一個答案!」他直沖的丟下話,便摔門離去。

樊千夜仿若未聞,怔怔地呆在原地,只聽見壁上懸掛的鐘滴答、滴答地敲擊……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緩緩的抬起頭,轉紅的目光望著這間一直以來她以為的家……只有她和她母親的家……這裏,如今,卻不再是家了!

她從來不怨任何人,就連對她薄情以待的方翼她都可以不怨,可是如今她卻怨她的母親!她不應該騙她,隱瞞她,讓她今日這麼難堪……她以為她從來不需要一個父親,沒有父親的她,只要有母親,依舊活得很好,她一直為這一點而自豪……

她望著這個房子,這個如今變得陌生的房子……這裏,不再是家了。

******

餘冠匆匆的離開以後,又回到由他掌權的餘氏集團。

而冷靜下來的餘冠,回到公司,一走入他的辦公室,立刻就發現他錯了,他做錯了!

他深沉的眼底很快的為自己的衝動抹上懊悔,他是給氣壞了,他竟忘了……他緊緊的咬牙,立刻打出一通電話。

「我要拜託你一件事……」

隔日,餘冠沒有親自再到那個家去,他只是派他的助理過去,然後他的助理回報,「樊小姐已經走了。」

果然……果然……

******

樊千夜只是帶走自己的衣物,和母親的遺照。

三月的天氣仍然是濕冷的,下了計程車,她才發現外面已經開始下雨,而她並沒有帶一把桑提下了行李,她緊拉著身上的大衣,微縮了身子,快步的走入一條窄小的巷道。

兩旁林立的全是老舊的出租公寓,她循著手裏那張小紙條上的地址,找到她要看的房子。

但過程並不順利,她提著行李,又一身淋過雨的狼狽,看起來的失意模樣,並不怎麼受屋主歡迎,而且房子雖老舊,租金卻不便宜。

她一家看過一家,忍受著受打量的目光,仍然不放棄要找房子租。

一天下來,她不知道自己走過了幾條街道,她也忘了自己一整天都未曾進食,她不曾感覺到自己正虐待著自己的身子,她像是沒有累的感覺,一心一意要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和她未來的孩子的家。

那只提著行李的手是冰冷的,那只撐著買來的雨傘的手更冷!

天晴了,天也暗了,而她,只覺得眼前一黯……

她的身體搖晃,手上的傘掉落,雙腿一軟便往下墜——

「喂!」一雙寬大的手及時扶住她。

余駱非望著倒在自己臂彎裏的女子,發現她已經昏迷了。

這張俊逸的臉龐上面並沒有出現意外的神色,只是抱起她,拿起她的東西,走向他的車。

******

又是雨聲,她討厭雨,討厭雨……

余駱非看見病床上的人攢起一雙柳葉眉,眉間鎖著一抹痛苦,他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地碰她。

「你醒了嗎?」

樊千夜從雨聲中聽見有人說話,她緩緩的睜開眼。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余駱非松了一口氣,隨即露出爽朗的笑容。

樊千夜的視線從這個充滿藥水味的房間移到一張笑臉上……

「你……咳……你是誰?」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了,而且還得用力說話,才聽得見聲音。

「先別管我是誰,你怎麼樣,還好嗎?」余駱非關切的臉孔湊近她,目光關注著她還蒼白的臉色。

樊千夜點頭,微蹙著眉,又勉強扯開發痛的喉嚨詢問:「這裏是醫院?」

「是啊,你倒在路上,是我把你送過來的。」他靠著床沿支起下巴,笑嘻嘻地望著她。

樊千夜怔了一下,她想起來了,她房子還沒找到……她望著眼前的男孩,他留著一頭半長的淺咖啡色頭髮,皮膚黝黑,五官鮮明,那張俊逸的臉,有著年輕的朝氣,他應該比她年輕幾歲吧。

「謝謝你。」

余駱非很快的搖頭,隨即板起臉孔教訓她,「你也太不應該了,何必要這樣虐待自己呢,就算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到肚子裏的孩子,你不是想把他留下來嗎?」

樊千夜愣住,躺在病床上,她微眯著失掉光彩的眼眸,蒼白的臉上浮出疑惑,「你說……什麼?」

余駱非似乎並無意隱瞞她,直接就說:「我已經跟著你一整天了,你不吃不喝,又淋雨,又不休息,實在太不懂得愛惜自己了,你知不知道小孩子差點就流掉了。」

樊千夜的眼底好不容易出現光芒,那卻是驚恐的顏色,她慌忙抓住他的手,「我的孩子……」

余駱非看見她的緊張,才握住她的手,「如果你要保住孩子,就乖乖在醫院休養幾天,醫生說你太累了,精神和身體都是。再這樣下去,也不需要逼你墮胎了,孩子自然會保不祝」

聽見孩子沒事,樊千夜的一顆心才安定下來,她抬起目光,對眼前的男孩露出戒慎的神色,「你到底是誰?」

瞧見她的戒備,余駱非輕快地咧嘴笑了笑,「我想,你已經猜到是誰找我來的了。」

樊千夜本來只是狐疑,現在更確定了,她隨即別開臉,「果然是他。」

見她沒有了下文,余駱非瞅著她,對著她挑了挑眉,「怎麼,你不問問他人在哪兒?」

「你去告訴他,如果要拿掉我的孩子,他得先拿走我的命。」樊千夜冷冷地、不帶有生氣地說。

余駱非怔了一下,他倒是沒有料到這兩人之間的敵意有這麼深,「虎毒不食子,你也不用說得這麼嚴重。」

樊千夜緩緩轉頭,深深地望他一眼,仿佛在猜測他的身份,從他的話裏透露了餘冠已經說了兩人的關係,他居然會對別人說?

她別開了眼,不再追究,卻從嘴裏逸出一聲悶笑,「從血緣上說起來,他要殺的是他未來的孫子……」她目光淒涼地對上這個比她年輕的男孩,喉嚨因為用力而疼痛,嘶啞的嗓音讓她的語氣裏增加了一股絕然的味道,「我的命,和我孩子的命,有什麼不一樣?一個——咳、咳……為了門風,連自己的孫子都可以謀殺的人,你認為虎毒不食子這句話對他還管用?」

余駱非皺起眉頭,餘冠到底怎麼和自己的女兒溝通的?

「算了,不提他,反正我也不準備通知他,你安心的休養就可以了。」他為她拉好被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等一等!」樊千夜喊住他,凝望他的眸底掠過一抹詫異和不解,「你說……你不通知他?」

余駱非回頭,笑著瞅視她,「難道你希望他知道你在這裏?!」

樊千夜下意識地蹙眉,注視他的目光更為不解,「你不是他的人嗎?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余駱非看她問得這麼直接,索性又一屁股坐下來,靠向那不太能夠完全承受他高大體格的椅背,然後燦亮的目光對上她。

「我叫余駱非,雖然小你兩歲,不過從輩份上說起來呢,你應該喊我一聲堂叔。」他暫停自我介紹,似乎在等著她喊這一聲「堂叔」。

樊千夜卻絲毫不賞臉,直接就說:「你別開玩笑。」

余駱非的期待就這麼落空,望著她波紋不興的臉兒,不死心地開始搬出族譜解釋起來,「你的祖父一共有七個兄弟,他是余家的長子,而我父親是他最小的弟弟,我可是你的親堂叔。」

樊千夜只是望著他,靜默了半晌都沒有說話。

余駱非攢起眉頭,「喂,你怎麼不說話?我可沒騙你。」

樊千夜點點頭,表示她明白他沒有騙她。

「我要保住我的孩子,所以我不能離開醫院。」她直視著他的眼睛,用她那沙啞的嗓音說。

余駱非直覺到她還有下文,「然後呢?」

「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我不想再接受任何余家人的幫助,你可以走了。」樊千夜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說完,她就等著他離開。

余駱非錯愕地一愣,隨後,那張俊臉上緩緩的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好,不愧是我的侄女,我欣賞你!」

很難忍受一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男孩稱自己為侄女,還用長輩的口氣跟她講話,樊千夜終於還是蹙起兩葉柳眉。

「你害我掉了一身的疙瘩。我姓樊,跟餘家的人一點關係都沒有,請你不要半路亂認親戚。」她反感地說。

余駱非抱起胸膛,「從血緣上說起來,你我的叔侄女關係是不滅的事實,你再怎麼堅持去否認它,事實終究是事實,你丟也丟不掉的,我勸你還是不要太掙扎,老實一點認了,這才是我可愛的侄女。」

一聽到他一聲「侄女」,又加了「可愛」兩個字,樊千夜隨即又抖落了滿身疙瘩。這個余駱非真是——

瞪著他那一臉爽朗的笑容,實在和他那一番老氣橫秋的話一點都不搭。莫名地,樊千夜打心底對姓餘的起的反感,就是在他身上起不了作用,那道對「姓餘的」高高築起的高牆,獨獨被這個「奇怪」的男孩輕鬆的給推落,望著他,樊千夜就是想氣也氣不起來。

「你想怎麼樣?」她的嘴角微微地漾起看不見的笑紋。

余駱非瞅著她終於有的「笑容」,眼神裏終於滿意了,他端起「長輩」的臉孔,有板有眼的說:「身為你的‘堂叔’呢,看到你昏倒在路旁,送你來醫院,這是責無旁貸的。」

話是這麼說,那語氣裏可是明顯有著邀功的意味,接下來的話就不難猜想了……樊千夜倒沒有開口,就等著他繼續說。

余駱非眸底一個狡黠的乍閃,接著說:「而身為‘侄女’的你,理所當然啦,知道‘堂叔’有困難,也該幫幫‘堂叔’的忙嘛,你說是不是?」

樊千夜望著他,「你有什麼困難?」

「真高興,你承認我是你的堂叔了。」余駱非隨即湊近她,挨著她笑嘻嘻地支起下巴。

樊千夜一愣,眉頭一攢,不悅地瞪著湊近的他,「你耍我?」

「當然不是啦,哪有堂叔會耍侄女的,我說的都是真的,只是你承認是我的侄女,那我們就更好說話了不是嗎。」余駱非那緊攀著關係不放的笑容裏明顯寫著有所求。

樊千夜實在被他挑起了好奇心,「你說說,要我做什麼?」

余駱非牽起他迷人的笑容,仿佛有意要吊她胃口似的,開始扯起一堆旁話,「餘氏家族裏面,出的都是青年才俊,包括餘冠的兩個兒子,你的兩個哥哥,而你堂叔我呢,是整個家族裏最沒有出息的,好的形容詞完全落不到你堂叔我身上,倒是那些‘浪蕩子’、‘流氓頭’、‘老鼠屎’之類的,全讓我一個人包辦了,你堂叔我啊,坦白說,已經被掃地出門了。」

說到這裏,余駱非停了下來,忍不住要對樊千夜多睇兩眼了,原以為他說沒兩句就會被打斷的,她卻連吭都沒吭一聲,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一下,她一貫是這麼冷靜,不表現出情緒的?

「你還想聽我繼續說嗎?」余駱非又把那張俊朗的臉孔湊得更近。

「我不是在聽你說嗎?」樊千夜淡淡地反駁了他,然後靜靜的望著他。

真有個性,不知道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是怎麼辦到的,這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余駱非還真想看看那個男人是不是有著三頭六臂,再不!是不是全身燃著一團火,否則如何能跟這個女人擦出火花?

「好吧,我直說。我在搞一個園藝,需要幫手,不過我不太有錢,請不起人,如果你肯來幫我,包吃、包住,如果有賺錢,我會多少分你一點,怎麼樣?」

樊千夜皺起眉頭,「我不需要你幫我。」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她說過不需要余家人幫忙,管他是不是被掃地出門,套一句他的話,在血緣上,事實就是事實,不容爭辯。

「誰幫誰倒還不一定,我得先把話說在前頭,這份工作很辛苦的,不但得早起晚睡,做的還都是勞力工作,一點也不輕鬆。我是看你走了一天的路,沒吃沒喝,卻連一個累字都沒喊出口,看起來還挺耐操的,才有這個提議。說到幫你嘛,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如果是讓你來白吃白喝,我可沒這份能耐。」他靠向椅背,抱起胸膛。

樊千夜直視他的目光,從他坦然的眼神裏,審視了好半晌,「你能發誓,絕對……沒有‘他’的援助。」

余駱非笑起來,隨即朝天舉起一隻手,「我余駱非對我親愛的侄女發誓,如果沒有把我的侄女操到過勞死,我余駱非這一輩子永遠發不了財,永遠無法風光的走進餘氏家門。」

「我要你告訴我,絕對沒有‘他’在背後插手。」樊千夜堅持的說。

似乎他的幽默還是得不到美人的一笑,余駱非聳聳肩,「好吧,我發誓絕對沒有餘冠,純粹是叔侄女之間的交易。」

樊千夜點點頭,「我還有一個條件。」

余駱非受不了地拍一下額頭,「雖然我是不打算付薪水啦,不過到底我還是老闆,請你也尊重一下嘛,哪有那麼多條件的。」

樊千夜不理他的申吟,直接說:「如果我再聽到一個堂叔、侄女的字眼,這個交易就自動取消。」

「什麼?我可是你的親——」

余駱非立刻不服地抗議,但也立刻在樊千夜的眼神下自動「銷聲」。

「好、好、好,誰教我有一個六親不認的——」

「什麼?」

「還能什麼?你啊,小心我讓你沒吃沒喝沒睡,整日操死你,讓你比阿信還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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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6-18 23:4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出院以後,余駱非開著他那輛惟一的貨車來接她,沒有多久,他們來到一個遠離塵囂、位在半山腰的地方。

「到了。」

車子停在一棟木造的房屋旁邊,余駱非下了車,先幫她把行李搬進去。

樊千夜也下了車,隨即映入眼簾的,是廣闊的藍天白雲,一片青山嫋嫋,躍入耳裏的是一聲聲不斷的潺潺流水,她呆站在原地,望著遠山,聽著泉湧,刹那間全身仿佛貫入一股清流,讓她的心底有莫名的感動……

余駱非走出來,看見她站著不動,然後看見她臉上緩緩洗去了陰霾,無聲無息地泛上了光彩。他揚起嘴角。看樣子,好像不只他一個人懂得欣賞大自然的魅力。

「還喜歡這裏嗎?」余駱非走到她身邊,隨著她的目光,望著那不動的、給人沉穩安心的感覺的青山。

樊千夜臉上好不容易泛起的光彩,在瞬間轉成了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沉冷。

「這裏很好。」她平穩的語氣裏不透露半點感情,很快的轉身,走入屋裏。

余駱非回頭望著她的背影,望著她那飄逸的長髮,那脫塵的身影,不自覺地歎氣。

「這麼美麗的女人,笑起來應該是很好看的,真可惜。」

******

這片土地是余駱非從他的母親那兒繼承來的,在居住的木屋前面,是一片廣大的綠色草皮,木屋的左側,有溫室,還有一排排的平架,上面擺放著經過修剪、雕琢、精心照顧著的盆栽,這裏有著余駱非幾年來所有的心血。

居住的木屋一共兩層,樓下是廚房、飯廳、客廳,還有一間書房,一間儲藏室,樓上有一間主臥室,兩間客房,還有一個大大的陽臺。

為了將來方便照顧孩子,余駱非把比較大的主臥室讓給樊千夜。

幾個月下來,兩人的生活進入了模式。 比較專業的盆栽照顧工作是由余駱非來做,而對外的接洽,例如招待來選購盆栽的客人、參觀的人、和需要盆栽的公司聯絡簽約等事宜,還有帳務管理,都是由樊千夜負責。

在家務方面,樊千夜負責做飯、洗衣,余駱非負責清掃工作。

平常的生活一向是這樣的,如無意外……

「樊千夜!你在幹什麼?!」余駱非大吼著,同時由溫室裏急忙的跑出來,跑向那個大腹便便的孕婦。

這個時候,已經進入燠熱的夏季,樊千夜也有七個月的身孕了。

這塊向來寧靜的地方,偶爾會傳來幾聲像此時一樣尖銳的吼聲,聽起來是那麼氣急敗壞……

樊千夜穿著黑色的孕婦褲裝,一頭長髮編成一條便於工作的長辮子,聽見那一聲煩人的叫喚,她緩緩的回過頭,那張不似其他孕婦一樣容光煥發的清瘦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顯露,而和那凸出的肚子頂撞著的,是她搬在手上的一盆松樹。

「什麼事?」她望著跑過來的余駱非,看他跑得一臉的汗。

「什麼事?!你搞什麼啊你!」余駱非飛快的從她手裏抓過那盆盆栽,放到地上,開始指著她大罵:「你看看你‘那顆球’!有一點自覺好不好?」

樊千夜沒把視線移向她的大肚子,只是微扯著眉頭望他一眼,又彎腰去搬了一盆比較小的盆栽,同時說道:「你有時間嘮叨,不如拿來做事,這些得趕在中午以前送到——」

她話還沒說完,余駱非已經從她手上搶走了工作,一面俐落的把盆栽搬上車,一面對她吼叫:「你去換衣服,順便上車,這些我來做。」

樊千夜被推到一旁,離遠了那些盆栽。

「昨天才買了菜,我今天不用去了。」住在這裏惟一的缺點就是買東西不方便,她也不會開他那輛貨車,平常採購民生物品都得勞駕他。

余駱非翻起白眼,他真是不知道現在到底誰是孕婦,「我拜託你也記一記產檢的日子,老是要我提醒你!」

樊千夜想了想,點了點頭,轉身回屋子裏去。

余駱非始終就不曾看過她真正的笑過,她就連話也講得很少,在她的周圍,幾乎可以看到一個無形的敲不破的殼,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一起縮在裏面,過著她自己的生活。

余駱非攢起眉頭,看見她一日比一日更清瘦的模樣,只有那日日膨脹的肚子說明她還活著,否則她根本完全就像一具活屍體,過著行屍走肉般的日子。

他曾試著向她探問那孩子的父親,但絲毫沒有結果。

******

一向,都是余駱非陪她到醫院做產檢。

這一天,余駱非陪她在候診室裏等候,突然旁邊的孕婦轉過頭來,望著樊千夜和余駱非,臉上堆滿了羡慕和笑容。

「每次都看到你們一起來,感情真好,你們夫妻郎才女貌,這孩子生下來一定也是個俊男或美女。」

余駱非一聽,立刻越過樊千夜抗議:「開玩笑,我可是她的——」

樊千夜回頭,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她的……好老公,我可是‘相當、相當’疼愛她的。」余駱非」臉笑容的皮相下,有著咬牙的痕跡。真是倒楣,無緣無故被降了一個輩份,還被半路認做孩子的爹,他可是還沒結婚哩,一下子身價就落了幾千丈。

「呵呵,真羡慕你們。」

樊千夜對著那個和藹的孕婦輕輕地點了一個頭,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

「我看你快生了吧,這胎是男的還是女的?」

余駱非狐疑地望那陌生的孕婦一眼,這婦人似乎對樊千夜的疏離未有所覺。

「是個男孩。」樊千夜的聲音比白開水還冷淡,語氣裏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嘴角更無一絲溫馨的幸福笑紋。

「哎呀,那真是恭喜你們,這孩子以後一定會長得跟他父親一樣高壯英俊的,真是好。」

余駱非無聲無息地瞅著樊千夜臉上的表情,那張始終不太有情緒變化的表情,即使是現在,被提到了孩子的父親的現在,也依然沒有任何變化,就連一絲悲哀的神經也沒有抽動一下,但是,這反而讓余駱非的心莫名的揪緊。



******



入秋時,樊千夜生了。在半夜,是余駱非送她到醫院,一直等到了中午才生下一名男嬰。

在她疲累的睡著時,餘冠進入病房,望著她慘白的、毫無生氣的臉兒,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駱非,她怎麼瘦成這樣?」那蒼老的語氣裏,有滿滿的心疼和憂心忡忡。

余駱非無言,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來安慰餘冠,他每天看著樊千夜,她的吃、喝、睡,根本都只是為了腹中的胎兒,他連看都看不下去,哪里還忍心將這些化為文字,告訴餘冠。

其實他更憂心現在孩子出生,樊千夜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孩子生下來時,她連要求看一眼都沒有,就連護士主動要抱給她看,她也說不用了。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逃避什麼,害怕看孩子的臉,長得像那個教她心碎的男人?還是怕她會忍不住把痛恨的情緒轉移到孩子身上?余駱非真的不知道,她心底在想什麼?

就是因為她完全沒有喜、怒、哀、樂的表現,才教他更感無力,他擔心她現在孩子生下來了,她是不是連吃、喝、睡都可以省了?

「唉……我這個做父親的能為她做什麼?」餘冠無奈又無奈,眼底隱隱溢滿老淚,模糊了病床上女兒的身影。

余駱非望著餘冠,這幾個月來,他似乎也老了不少,也消瘦了。

「堂哥,你放心吧,我會幫你好好看著她的。」除了這樣,他不知道他還能多說什麼。

餘冠那雙移不開的憂愁的眼睛,始終凝望在樊千夜臉上,「……她一點也不快樂。」

這是一句泛滿無奈的話,他是多麼希望他的女兒快樂。

余駱非很少這樣無話可說的。

兩個人一起走出病房,到走廊,餘冠突然轉頭,望向他,「駱非,她從來就沒有提起那個男人嗎?」

余駱非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她絕口不提。」

「你問過她?」

「問過,她沒有反應,一句話也不說。」

「唉……她的個性像極了她的母親,當年要不是我威脅說要把女兒帶走,她的母親根本也不讓我為她們母女倆做一點事……是我辜負了她的母親,只是我沒有想到,她怎麼會跟她的母親走上同一條路?她這是報復我嗎?」餘冠緊抓著疼痛的胸口,靠向牆壁。

「堂哥?」余駱非嚇一跳,趕緊扶住他,「你身體不舒服?」

餘冠搖手,「沒事……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儘管她不肯認我,她到底是我的女兒……再怎麼樣,我都不可能看自己的女兒受苦。」

余駱非扶著他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來,「堂哥,我一直忘了問你,當時你是怎麼知道千夜懷孕的事?」

餘冠望他一眼,緩緩地說道:「她的母親過世後,我擔心她一個人的生活,所以派人暗中保護她,知道她上了醫院,到醫院去問了才知道。」

「既然如此,應該也能夠知道她所交往的朋友,難道無法查出誰是孩子的父親?」

餘冠搖頭,「她的生活很單純,過去除了上、下班,偶爾和幾個同事、朋友吃飯,從來沒有單獨和異xin交往過。」

「那怎麼可能?」余駱非起碼瞭解樊千夜不是隨便的女人,何況她又如此堅決要生下這個孩子,如果不是深愛對方,她何必如此。

餘冠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終於才說:「在她懷孕之前,她曾經一個人到英國去旅行,現在想一想,她應該就在那時候懷孕。」

「英國?」是一段異國戀情?不過孩子看不出來是一個混血兒埃余駱非雙手交抱,不自覺地攢起眉頭。

「……我想去看看那個孩子。」餘冠低沉而緩慢地說,似乎是經過一番掙扎,才終於說出口。怎麼說,他到底曾經幾乎當了劊子手,幾乎將這孩子的生命給奪走,如今要看他,心底不免掙扎。

「小孩子放在育嬰室裏,我帶你去。」一提起那個小嬰兒,余駱非那張俊朗的臉龐就發亮,不由自主地笑開來。

餘冠狐疑地望他一眼,默默地跟他走到育嬰室。

「就是那一個,上面有寫千夜的名字,皮膚最白的那一個,有沒有?」隔著一層透明玻璃,余駱非興奮地拼命指給餘冠看,他的喜悅,不比一個剛做父親的人還少。

餘冠望著那一排的嬰兒,很快的就找到女兒的孩子……他的外孫!望著那張小孝紅通的臉蛋,那張在沉睡中純真、無邪的小臉兒,余冠終於難掩一股莫名的喜悅和激動,他的眼眶熱了,深沉的眼底浮上了霧氣,一直緊抿著的嘴角松了,抖顫了一會兒,嘴邊終於緩緩地刻劃幾條笑紋。

「那孩子……不是很可愛嗎?」餘冠癡癡地望著小嬰兒,低啞地這麼說了,那語氣裏,有著一股複雜、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情緒。

余駱非轉頭望他一眼,嘴角咧得更開了。

「是啊,他可是最可愛的了!」那語氣裏的得意,有著這幾個月來,他陪著樊千夜產檢、陪著她一路走來,看著地的肚子一日日隆起,出生的驕傲。

只要一望著這個孩子,他總會樂觀的相信,樊千夜只要一看見自己的孩子長得如此可愛,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



「千夜,你到底怎麼了?」

她又拒絕看孩子,余駱非先請護士把孩子抱回育嬰室,他靠近床沿,緊攢著眉頭看著她,目光裏露出不苟同的神色。

樊千夜身體靠著枕頭,坐在床上,她低著頭,那張幾乎崩潰的臉埋在手心裏。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她竟然不敢看她自己的孩子!

是她生的啊!她不是已經決定,要把這孩子當作她一個人的孩子,從今以後,就與這孩子相依為命嗎?她又想起那位婦人的話……

哎呀,那真是恭喜你們,這孩子以後一定會長得跟他父親一樣高壯英俊的,真是好。

這孩子以後一定會長得跟他父親一樣高壯英俊的,真是好,真是好……

不!

不……

「千夜?」余駱非握住她顫抖的瘦弱的肩膀,低下臉來看她。

「……讓我一個人想一想……讓我一個人想一想……」她始終未把那張接近哭泣的容顏抬起來,但她的聲音,那帶著哽咽的嘶啞的痛苦的嗓音,教余駱非怎麼也不忍心再逼她。

他終於留下她,走出病房。

方翼……方翼……



******



時光悄悄地回到她在威爾斯的日子,那天,她醒來的早晨……

雨未歇,是從昨晚下到現在嗎?

她枕著柔軟的羽絨枕,一頭烏黑的秀髮披散在上面,她的臉上掛著一抹慵懶的幸福的笑容。

眼睛還未張開,一雙貪戀的小手很自然的往旁邊的床位摸去……空的。

「翼?」隨著一聲輕柔的呼喚,眼瞼掀起,一雙明月似的靈眸在房裏搜尋一個熟悉的高大的俊逸的身影……

只看見窗外下著銀線似的雨,光線不充足的寬大的房內,除了雨聲,一切都是靜止的。

她漸漸地清醒,張著一雙清眸,再將房內搜尋過一遍,只有她一個人在。

「翼?」她拉起純白的床單遮著赤裸的身子,走下床,走出房門,到屋頂花園,花園裏,只有沉靜的花的香氣,沒有溫暖的紅茶香味,那小小的精緻的餐桌上,只有昨天兩人一起買的紅色格子桌巾,靜靜的鋪在那兒,上面什麼也沒有,沒有剛烤好的麵包,沒有熱騰騰的濃湯,沒有煎焦了的荷包蛋……

「翼!」她拉著床單轉身,一顆莫名地不安起來的心卜通、蔔通跳,她一向沉穩、輕柔的聲音提高了,在整個屋子裏迴響,「翼!你在哪里?你不要玩了,我不喜歡玩捉迷藏!」

當她找遍了每一個房間,找不到他惡作劇的身影時,她生氣了,「方翼,你再不出來,我不理你了!」

她站在大廳,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大廳實在大得可怕,甚至是嚇人的,她的聲音在迴響,然後,當她不再開口時,回應她的,是比迴響還可怕的寂靜,這種寂靜,讓她聯想到無人居住的死城,而她,就站在這死城裏面……

「翼!你不要嚇我。」她慌了,眼眶迅速的熱紅,盈滿了淚水,她很快的抹去那遮住視線的淚水,急切的著慌的目光再一次環繞、搜尋整個大廳。

一切,依然是寂靜的。

她找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翼!」

不,不會的,他一定是故意嚇她,要不,他就是去買東西……

她拼命安慰著自己忐忑不安的心,故意不去看這空蕩蕩的大廳,然後很快的回到樓上的房間。

她得先換好衣服,也許再準備早餐,他一會兒就出來……或回來……

她一面想著方翼昨天說的,這附近有一個湖,他今天要帶她去看,一面換上輕便的衣服,然後在梳粧檯上拿起梳子——

她的視線卻落在梳子旁的一張支票上……

時間仿佛是靜止的。

她緩緩的拿起那張支票,望著上面的簽名,還有那巨額的毫無生命的數字……

她面無表情地瞪著,那眼睛清亮,那眼神冰冷,透過這張支票,她瞪著的,是一個薄情的男人,是一個傻氣的女人!

許久、許久,那張輕薄的紙張從她冰冷、僵硬的指縫中滑落,她轉身,收拾起行李,然後毫不留戀地走出城堡。

她不怨他,感情的付出是兩廂情願的事,是她點的頭,她就得為自己的決定負擔後果。

而她,從今以後,會徹徹底底的忘掉他方翼!

******

樊千夜自掩面的手掌裏抬起臉來,一張清瘦了的臉,已然滑落兩行清淚。

當她發現自己有了他的孩子,那瞬間,她好不容易才準備要重新建起的生活,在瞬間崩潰了,但是她卻沒有想過要把孩子拿掉,她是一心一意的只想生下孩子,她卻沒有想過,她該怎麼來面對這個有可能完全長得像他的孩子,直到孩子出生了,她必須面對這個孩子,她卻害怕了,退縮了,只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忘掉方翼!

她忘不掉他,所以她也無法去面對孩子,一個她的,同時也屬於他的孩子……

樊千夜猛力的搖頭,企圖甩開那個深植腦海、在每個夜裏來與她糾纏的影像,那清晰得猶如昨日才見過的身影!

她知道她必須要忘掉他,她必須要展開新的生活,為了她,為了她的孩子,她必須做到……

樊千夜拭去眼淚,那哭紅了的眼睛是無法掩飾的,她緩緩地深吸了口氣,讓聲音平穩了。

「駱非。」她提高音量。

很快的門就開了,余駱非一直就在門外,他走進來,無言地望著她。

「我……我要看孩子。」樊千夜不讓自己再有考慮的時間,她很快的說。

余駱非那張板著的臉一止刻就笑開來,「好,你等等。」

好似怕她下一刻會後悔似的,他很快的跑開。

沒一會兒,他就從育嬰室把孩子抱過來了。

樊千夜的心狂跳個不停,她的手更因為緊張而顫抖,她望著余駱非,望著他抱著的孩子,她的眼神猶豫而不確定了。

余駱非不讓她有再次逃開的機會,很快的把孩子放到她手上,樊千夜的心臟幾乎要停止!

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感覺到手裏的重量,她害怕、猶豫的目光,一寸一寸地移動,慢慢地往下望向手中的嬰兒……她懷抱裏的她的孩子!

望著他,注視著他,莫名地,她的呼吸平穩了,心臟不再如擂鼓,但是眼眶卻再次紅了,再一次流下的是感動、喜悅的淚。

她微揚著忍不住抖動的嘴角,滿足地癡迷地凝視她的孩子,他又小,又細緻,抱在懷裏,竟有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

他的小臉蛋紅通通的,有著長卷的睫毛,挺直的鼻樑,兩彎眉毛是稀疏的,小小的唇透紅,頭上長了一點黑亮、柔軟的發,那張著的眼睛圓圓亮亮,黑白分明,仿佛也正好奇地瞅著她、認著她這個母親。

樊千夜笑了,哭著笑了。

她看得到的,這張小臉兒,依稀有他的印子,那五官仿佛是他縮小的模樣,但她發覺她並不在意,因為這個初初來到人間的小小新生兒,他不是任何人的延續,也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或者來取代任何人的,他是一個完全的新的生命!

她松了一口氣,同時抱住了她的孩子,親吻他紅潤、柔軟的小臉,「孩子……我的孩子……」

她笑了,雖然眼裏閃著晶亮的淚,那嘴邊的笑容卻燦爛輝煌,像一朵即將逝去生命卻意外的重新綻放的嬌花。

余駱非望著地的笑容,眼底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驚豔的光芒,然後他也跟著她笑了,大大地咧開嘴角愉快的笑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她笑起來一定是美麗的!

「你想給這孩子取什麼名字?」他貪婪地看著她美麗的笑容,那聲音也不知不覺地溫柔。

樊千夜微微地笑,目光安詳,溫柔地凝望孩子,她不假思索地說:「樊寶森。他是我的寶貝,我的森林,他是我的整個生命。」

余駱非一怔,一時之間他竟忘了,這個孩子不可能是姓「餘」,他訝異的發覺,他竟因為一件明知的事而失望!

樊千夜抬起頭,望著眼前這個俊朗的男孩,她的眼神裏是滿滿的溫暖與感激,「駱非……謝謝你。」

一直以來,她都忘了對他說這一句。要不是有他,她也許無法想像她的未來。

余駱非卻立刻有手忙腳亂、不知所措的感覺,一向習慣了她的淡漠,她的面無表情,她的冷眼光,面對她這會兒的轉變,一下子快得教他來不及消化,僅僅是簡短的一聲謝,就已經那麼令他感動。

他很快的靦腆的揮手,「幹嘛跟我說這個,我可是這孩子的‘叔公’哩!」

樊千夜笑了,對著懷裏的嬰兒說:「寶森,你聽到沒有,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要你喊他一聲叔公了。」

那溫柔的聲音,也是余駱非從來沒有聽過的,他再一次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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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3:40: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是一個春的季節,空氣裏飄送著微濕微涼的風。

樊寶森兩歲多了,那小小的身子,活動量卻是驚人的,老是愛跑、愛玩、愛講話,雖然只會講幾個簡單的單字,倒也夠他用了。

「拱……公。」他坐在余駱非的肩頭上,一雙小手拉著余駱非的耳朵,在享受著高人一等的滋味時,還催促著他得跑、得跳,那才有快感。

「小鬼,教了你那麼多次還學不會,叫叔公啦。」余駱非高舉著他,在屋前的草皮上大玩雲霄飛車的遊戲。

「哈哈哈、哈——」樊寶森一點也不怕,還笑得響亮,「拱公,還要。」

「好,再來!」余駱非就舉著他,在草皮上跑來跑去,一會兒又趴在地上,讓樊寶森當馬騎,玩得可樂了。

余駱非早已把他那半長的頭髮剪短了,只因為寶寶老是愛拉他的頭髮。樊千夜也是,那頭原本微卷的及腰長髮,如今只剩下及肩的長度,她也不曾再燙卷,直直的秀髮還打薄了,現在整個人看起來爽朗而有朝氣,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

「駱非,別跟他玩了,你會把他寵壞的。」樊千夜才在裏面接了幾通電話,一出來就看見他們又玩起來了,「寶寶來,你叔公得工作了。」

「媽咪,要拱公,要拱公。玩。」他還未玩得盡興,就被樊千夜給抱了起來,當下就吵了。

「寶寶乖,媽咪跟你玩,好不好?」樊千夜抱著孩子,在那張白細的小臉兒上親了一下,溫柔地哄著他。

小孩子一下子又笑了,很快的點頭應了聲,「好。」

樊千夜望著寶寶的笑顏,不知不覺著迷了,寶寶長得越大,眼、鼻之間就越有他的影子,尤其笑起來更有他的神韻,寶寶的頭髮也像他,是柔軟的、微卷的……

「媽咪,玩,玩。」寶寶抱著母親的脖子,討好地送著香吻。

樊千夜一下子回過神,很快的不再去想他,她綻開笑容,「好,媽咪跟你玩。」

「好啊,小鬼有了媽咪就忘了叔公,你可完蛋了。」余駱非吃醋了,不平地對寶寶搔癢以示懲罰。

「嘻、哈哈、哈……媽……咪,救命藹—」寶寶拼命地往母親懷裏鑽,都快教樊千夜抱不住了。

「駱非!」樊千夜儘管出聲抗議,那嘴邊也淨是笑。

余駱非只要望著她的笑容,眼光總會變得柔和。

自從寶森出生以後,那層在無形中裹著她的殼隨著裂了,他還曾擔心再沒有人能敲破那層殼的話,很危險的,她就要在裏面窒息了。

是寶森的天真無邪占駐了她的心房,是寶森的笑容融化了她冰封的心。

如今的樊千夜,能笑,能有重新的生命,一切都是寶森的功勞,就像樊千夜所說的,這孩子是她的寶貝,是她的森林,是她的整個生命。

所以也因此,余駱非更加的疼愛寶森,當然,也是因為小鬼很會灌迷湯的緣故。

寶寶轉眼就抱住了余駱非,猛親猛吻,不知是為報仇,還是為撒嬌,總之在香吻之中,同時給余駱非送上了一臉的口水。

「這小鬼!」余駱非拿他沒轍,只有一徑的笑,又抱著他大玩起來。

「嘻……哈、哈哈……拱公——」

自從有了寶森,這個奇怪的家庭組合,就像一般的家庭一樣有了愉快的笑聲。

而同時,這裏不知不覺也吸引了不少喜愛觀花賞葉的客人前來,尤其在假日,許多熟悉得已經成為朋友的客人,總會來這兒待上一天,而這一天,樊千夜總要扮演大廚「辦桌」。

這樣和樂的生活,樊千夜原以為她可以過一輩子。

******

機場興起一陣騷動,很多人頻頻回頭,或駐足,只為看那一對難得一見的俊男美女,他們同樣有著傲人的身高,獨特的氣質,和突出的五官。

這美女,身穿黑色的合身剪裁的長褲套裝,一頭俐落的短髮,足下是一雙更能襯顯身高的黑色高跟鞋。她有一股冷豔的氣質,但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卻是一個更為出色的人,於是她給人的驚豔,便在這個男人的面前失色不少。

「方先生,我們和余總裁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兩點,現在還有兩個小時的空檔,你要不要先回飯店休息?」這位美女是黎恩粢,她的老闆是國際間相當有名的「方氏集團」的總裁,而眼前她所稱的這位「方先生」,是總裁的孫子,目前代理總裁職務的人。

方氏集團除了有多方面投資外,重要經營的是大飯店,勢力範圍遍及歐、亞洲,總部則設在倫敦,光是名下的飯店就有四十多家,這一次到臺灣來,就是為了取得餘氏集團名下的土地,建設五星級飯店,拓展方氏集團的版圖。

剛踏出機場,黎恩粢的話才說完,就發現餘氏集團已經派了人來接機,這頗教她意外,因為他們並沒有直接到臺灣來,而是先經過幾個地方去視察業務,而行程全由她安排,遵照方先生的意思,整個行程是保密的。

「方先生……」黎恩粢清脆的聲音裏因為失責而添了歉意。

「算了。」聲音低沉而平穩,那張俊逸的臉上是面無表情的。他走向餘氏集團派來的人,同時表明身份,「我是方翼。」

這三年來,代表著方氏集團的方翼已經是赫赫有名的人物,雖然他是因為方總裁的身體不適,而成為總裁的職務代理人,但所有人都知道,在方總裁所有的子孫當中,方翼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方氏集團總裁的人,至於為什麼方總裁遲遲沒有指定下來,據說是還在考驗方翼的能力,不過,這也只是傳聞而已,真正的原因,知道的人並不多。

總之,這位人人喚作「方先生」的方翼,沒有頭銜,卻有著實權,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方先生,歡迎、歡迎……」



******



余冠和方翼握了手,包括黎恩粢,三人一起坐下來用餐。

「我和令祖父有過幾面之緣,他老人家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余冠望著眼前冷峻、穩重,有著高貴氣質、非凡氣勢的方翼。他的眼底滿是讚賞,微笑著說:「這兩、三年來,由你領導的方氏集團,顯然也闖出了一番不輸給令祖父的新局面,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

「您過獎了。」方翼低沉的嗓音沉穩而無起伏,那雙始終帶著一抹疏離的黯冷的眼神,仿佛停留在遠方的某處與某個時間,而那份無意中與眾人造成的距離感,反而增添了他的神秘與魅力。

黎恩粢微笑,她是和餘冠見過面的,「余總裁的兩位公子也是相當有才能的頂尖人物,這一趟來,方總裁還特別交代我,得跟您問問兩位公子是否還是單身,總裁有幾位孫女,想與您結個親家呢。」

「哦?」餘冠笑起來,那眼尾折起了幾條深紋,「年輕人的私事我一向不管,不過難得方老如此賞識,回頭我得給方老回個電話才行。」

「那真是太好了,但願能有好消息。」黎恩粢笑著說。

余冠再次把視線轉向方翼,那威嚴中帶著柔和的目光又添了難得的賞識,「方翼,你呢?是不是已經找到一個好的物件了?」

那雙深邃的眼神終於從遠處拉回來,短短地望了餘冠一眼,心底深處,那深刻著的窈窕身影,那細緻的絕麗容顏,還有那抹倩笑,再一次像擊中要害似的,讓他的心疼痛!

「不。」他短促地說,收藏在心裏的他所珍視的人兒,他無意與人分享。

黎恩粢若有所思的望著方翼,她知道他的眼光總有意無意的在人群中尋找一個身影,那個有著一頭長髮、體態纖細的嬌柔美女。有一次她在無意中看見方翼的房裏放著的那幅素描,那是他親手所畫的,而且在下方用炭筆寫著——我惟一的愛。

她很想知道,他的「愛」如今在哪兒,他們為什麼而分開,為什麼他要忍受這樣的朝思暮想的痛苦,而不去找她回來。她曾經問過,但是得到的是一個冷冷的眼光,和一陣教人窒息的沉默。那以後,她沒有勇氣再問。

余冠望著眼前的青年,想起他的女兒,如果千夜和方翼站在一起,那是多美的一個畫面……一隻老眼在瞬間消滅了光芒,深沉的眼裏抹上了遺憾和可惜。

餘冠又忽然想到他的外孫,余駱非偶爾會瞞著千夜帶外孫給他看,那是一個多麼可愛的男孩礙…他忽然又望著方翼,仔細觀察了他的五官,眼底這才掠過一抹恍然,難怪他剛才一見方翼就有一份熟悉的感覺,原來是他的外孫和眼前的青年,竟有著一份神似!

他眼裏含笑,望著方翼的眼神因此更為親切。

方翼並無多留意,他只想儘快的把工作完成,「余總裁,我想等一下就去看看那塊地,如無其他問題的話,兩天內就可以談妥細節。」

在他過來之前,總部已經派專家過來勘查過了,並且也做了一份詳盡的分析報告,所以他這一趟來,是決定性的視察,主要目的是為了完成簽約。

餘冠本來也是想儘快作一個決定,但是莫名地,他卻改變了主意,對方翼微笑著說:「不急,你才剛到合灣,想必也一定累了,先做個休息吧。對了,我看你們也別住飯店了,搬到我家來吧,難得來一趟,不嫌棄的話,就讓我略盡地主之誼。」

余冠的一番話,是方翼和黎恩粢意想不到的,黎恩粢望著方翼,她知道方翼不喜歡,但餘冠的和氣和熱誠,有別於其他人的有所圖,只是一份長者的淡淡的親切,這反倒讓人難以推拒。她得等著他作一個決定,才好開口。

方翼也歎了口氣,真誠的說:「謝謝,不過這太打擾——」

餘冠搖手,笑著說:「你別跟我客氣,如果有可能,也許將來我和方老還能夠成為親家呢。」



******



一個爽朗的天氣,是余駱非和餘冠約好的日子。

「千夜,你去不去?」他當然是對她說要帶孩子出去玩。

「我走不開,等一下還有人要過來買蘭花。」樊千夜正在給屋前的草皮灑水。

「那我帶寶寶出去了。」余駱非那雙狡黠的眸光一閃,當然是知道她走不開才故意問的,一會兒要是讓她知道,他又帶寶寶去給余冠看,又要不高興了,說起來如果不是寶寶偶爾會叫著爺、爺,樊千夜還不知道這回事呢。

樊千夜到現在還無法諒解餘冠,是因為他已經是一個有家室的人,卻還接近她的母親,生下她。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她卻無法不想到那個一生只有一個男人、卻可憐所遇非人的母親。

「對了,你回來的時候順便幫我買一些菜,明天又是假日了,來的人恐怕又不少。」樊千夜想到了就吩咐他。

「嗯。 寶寶,跟媽咪說拜拜。」余駱非抱著孩子上了他的貨車。

「媽咪拜拜。」寶寶揚起了迷人的笑容,伸出他短小可愛的手跟母親揮別,又獻了飛吻,很會灌迷湯的。

「拜拜,寶寶要乖,不可以吵著叔公買玩具喔。」陽光下,樊千夜望著兒子的笑容是溫柔、是燦爛的。

「好啦,我們走了。」余駱非擺擺手,便開著車子出門了。

他先和餘冠聯絡,知道他人在公司,便開車到公司去。

余駱非把他的貨車停在一棟高級的商業大樓大門前,警衛認識他,主動的幫他停車,他便抱著孩子走入公司。

寶寶一望見那自動開放的大門,便要下來,不讓余駱非抱,余駱非放下了他,由著他去跑,自己在後面看著。

「爺……爺……」每次來到這裏,寶寶就知道是要找爺爺,才進了大門就喊了。

「你可別跌倒了。」余駱非望著那小小的身影在前頭高興的跑著,嘴角揚著笑。

往常,餘冠總會事先到樓下來等他的寶貝外孫,不過今天進了大廳,那一雙大大圓圓的黑白分明的眼睛卻遍尋不著那熟悉的身影,寶寶停了下來,仰著小小的脖子四處張望,企圖在進進出出的大人間找著他的爺爺。

黎恩粢是特別喜歡小孩的,那張生就冷豔的臉總在小孩子的面前瞬間化為柔和。

她和方翼一踏出電梯,她的目光就被那小小的童影給吸引,「好可愛的孩子!」

她一笑,就主動的接近寶寶,方翼停下了腳步,也留意到那孩子。

「哈砮,寶寶,你跟誰一起來的?」黎恩粢蹲下來,拉起寶寶的小手,然後她突然發現這可愛的孩子長得好像一個人……她訝然地回頭,望著方翼,驚喜地叫道:「方先生,這孩子跟你長得好像喔!」

方翼走過來,也看見了這個孩子與自己的神似,眼底隨即閃過一抹難得一見的光芒。

寶寶眨了眨無邪的眼睛,是一點也不怕生的,他好奇地瞅著黎恩粢,又隨著黎恩粢的視線望向高大的方翼,突然微笑了起來,好像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好玩的,有趣的,儘管他不太懂得大人的語言。

「真意外。」余駱非已經走了過來,也聽見黎恩粢的話,瞅著方翼,然後笑起來,「說你們是父子,還真沒人會懷疑。」他一面說,一面抱起了孩子。

「是你的孩子?」黎恩粢站起來,望著一張俊明的黝黑的笑顏,也微笑著。

「不是,我是這孩子的叔公。」余駱非的語氣裏有著一股得意。

「拱公。」寶寶摟著余駱非的脖子,那雙好奇的眼睛則是望著方翼的,似乎是因為他一直沒有說話。

「叔公?」黎恩粢僅僅是挑了眉,多看了年輕的他一眼,儘管有些訝異與懷疑,她也很習慣的沒有表露。

「這孩子很活潑。」一直沒有開口的方翼突然說,望著寶寶的目光也柔和了。

「是啊,調皮得很。」余駱非笑起來,「寶寶,有沒有叫叔叔、阿姨啊?」

「‘篤篤’,姨。」寶寶突然把兩隻小手伸向了方翼,「抱抱。」

「小鬼,我們來找你爺爺的,你少給我到處灌迷湯。」余駱非吃味的拉下了他的手。

「好可愛的孩子。」黎恩粢一臉的欣喜與羡慕。

方翼怔了一下,對這孩子,他竟生出一股莫名的親近感,是因為這孩子不怕生,還是他與自己有著幾分相似?

「不好意思,我們走了。」余駱非點個頭,抱著孩子走入電梯裏。

方翼回頭,還看見那張與他神似的小臉在對著他微笑,那天真的笑顏,不知不覺地吸引了他。

黎恩粢轉頭望向方翼,他溫柔的神情是她未曾見過的,她著實沒有想到他竟也是喜歡小孩子的。

有那麼一刻,她實在是不忍心喚他,打斷他如此溫柔的表情。



******



每到假日,余駱非這座園藝就好像變成了一間「客棧」,尤其走了冬天,和風送爽,來這兒散心的人就更多了。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是為散心而來就是了。

起碼有許多女孩子是為余駱非而來的,而且還不在少數。 本來也有很多男人對樊千夜一見鍾情,不過通常在還沒展開追求的時候,就被余駱非給判出局了,至於少數幾個沒有被判出局的,也在樊千夜刻意的漠視下,黯然的消失。

余駱非喜歡交朋友,也是這兒總是高朋滿座的原因之一,除了對樊千夜「有企圖」的男人,其他的人,他是來者不拒的,雖然如此,他倒也不至於被吃垮,會留在這兒吃飯的朋友,有些會買盆栽,光顧他的生意,有些還會買些菜鴨魚肉過來加菜,總之,生意是越來越好了。

最近,余駱非考慮要在假日增加人手,除了應付不過來以外,他也不忍心老是讓樊千夜在廚房從早忙到晚,雖然有些朋友也會幫忙,不過身為主人的她總是會比較忙。

樊寶森的不怕生,就是這樣養成的吧,一旦樊千夜沒有時間照顧到這個孩子,他就在一群叔叔、阿姨之間被輪來輪去抱著玩,那口水是從早送到晚,每個人都對他愛不釋手,尤其那些想「追求」余駱非的女孩子,為了在他面前多表現女人溫柔的一面,都會自動來跟這孩子玩,或偶爾買玩具來給他,所以啊,他是經常都會把他的「叔公」給忘了。

「寶寶,叫姨姨。」一群女孩子來,就爭先恐後的從余駱非手上搶過他。

「姨姨。」寶寶總會挑選一個最漂亮又親切的阿姨投懷送抱,還送香吻。

不一會兒,他就給淹沒在一堆女人香中,而余駱非被遠遠的推到外頭,有時候他還真會懷疑,這些女孩子是真的來追他的?小傢伙比他還吃香哩。

一個下午過了,一群朋友聚在一起喝茶談天,樊千夜還在裏面收拾、洗碗,剛好有客人要買盆栽,余駱非帶他去看看。

才一下子的時間,意外那麼措手不及的發生了!

一個女孩子慌著臉色從外面跑進來,一面哭一面倉皇的大喊:「快點……有人掉進水裏了!」

「是誰啊?這麼不小心!」

午後的優閑氣氛在轉眼間消失殆盡,所有的人全站起來,跑了過來。

女孩哭著,喘息著,抽噎著,一面帶所有的人去,一面大聲的哭喊:「小秀啦……和寶寶!」

樊千夜聽見騷動的聲音才出來,卻聽到了令她全身血液凍結的可怕消息。

「千夜!」余駱非及時扶住她,他也聽見了,隨即安慰她,「不會有事的,我去看看,你在這裏等。」

「寶寶……寶寶不能有事……」她的眼眶霎時灼熱,成串的淚那麼快的滑落,她推開余駱非,踉蹌的跑去。

「千夜——」



******



餘冠正專注地看著一份簽約合同,在他的辦公室裏,還有黎恩粢和方翼,正等著要與他簽約。

本來是一筆純粹而單純的土地買賣交易,昨天卻因為有國內財團也看中了那片土地,有意收購,對餘冠提出了更高的價錢。

「余總裁,在購價方面,我相信在一個合理範圍內我可以調整的。」方翼經過土地視察,無論地點或附近的景觀都感到滿意,配合臺灣人民在生活品質的提高,對休閒生活日漸的重視,相信未來完成的休閒飯店一定會有很好的發展空間。所以,對這筆土地,他也勢在必得。

餘冠點點頭,微笑著說:「你放心吧,我並無意要刁難,也不想藉機會炒地皮。說句老實話,這筆土地是我個人名下的資產,在你的人來跟我接觸之前,我沒有想過要把它賣掉,現在只是有一點捨不得而已。」

黎恩粢笑起來,「原來如此,難怪余總裁猶豫,是我們讓您為難了。」

以余冠的財富,這筆土地其實大可以放著不理,會賣給方氏集團,多少是賣了方老的面子,當然,這裏面多少牽扯了一些人情。

餘冠看完整份文件,相信是沒有問題了,他拿起筆,正準備要簽約。

「總裁,您的電話,很緊急!」秘書門也沒敲就直接跑進來,她從來不會這麼莽撞的。

餘冠狐疑地望她一眼,對方翼點個頭,「抱歉,請等一下。」

他放下筆,起身離開沙發,到位子上去接電話,「喂……駱非礙…你——你說什麼?!」

餘冠的神色驟變,丟下了電話,早已經忘了還有客人,匆忙的就離開了辦公室。

「怎麼回事?」黎恩粢根本來不及問一句關切語,只能把寫滿問號的臉龐轉向方翼,「方先生,約還沒簽成,現在怎麼辦?」

方翼一雙深郁的黑眸望向余冠的秘書,「發生什麼事了嗎?」

秘書歉然的點頭,「很對不起,總裁有一些私事要處理,事出突然,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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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生命是脆弱的,一條生命的消逝,有可能在轉瞬間,這恐怕是前一刻還在大聲笑喝的人們,怎麼也無法預料的!

「不……不可能!」餘冠緊緊捂住了驟疼的胸口,臉色更在瞬間蒼白、扭曲。

「堂哥!」

「余先生!」醫生和余駱非及時的將他扶祝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的外孫……那可愛的孩子……」余冠抓住了醫生的手,是抓得那麼用力,仿佛不這麼做,醫生不會給他真正的答案,他要他說,用他的專業告訴他,他的孫子還活著!

醫生的眼神裏有同情,有憐憫,卻沒有餘冠所要的希望,他搖搖頭,「很對不起,余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小孩子的腦部受到嚴重的撞擊,可能是落水時撞到了尖銳的硬物,在送到醫院時,已經生命垂危,無法挽救了。」

「怎麼可能……」餘冠抖顫的絕望的緩緩垂下了手,一下子仿佛身體內的血液都被抽光了!他抖著身體轉頭,望著病床上那安靜地躺著的小小身子,在昨天……才在昨天,這小小的身子還在他的面前又跑又跳,那麼不肯安分地坐著,還咧著一排牙齒在對他笑,在喚著他……「爺爺……抱抱。」

那清稚的聲音猶在耳……餘冠呆立在床畔,他深陷的眼睛像一雙見不著底的深谷,深谷中靜靜躺著那不再有聲音、不再呼吸的冰冷的小小身子。

是一個如此難以接受的事實!那麼難以認清的事實!他的孫子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一瞬間,他老了,顯得蒼老、無助,而絕望,完全像一個孤獨的無依的老人,終於落下了沉痛的淚。

站在他身側的余駱非,那雙寫盡淒意的眼神,那眼底已經淌濕了一次又一次,他望著堂兄,只是讓灼熱而疼痛的喉嚨更為疼痛,就連一句話也無法安慰他。

而他的心裏還掛著另一條生命,一條隨時都有可能隨著寶寶的死而消逝的生命。

如今,在另一間病房昏迷著,寶寶的死訊也幾乎奪走了他母親的生命。



******



「對不起,我答應你要好好照顧他們母子,卻讓這種意外發生!」余駱非幾乎不知道該如何發洩心中的苦與痛,那幾乎快爆裂的抑鬱緊緊壓著他無法喘息,他的整個腦海裏全是寶寶的笑靨,那雙靈動的活潑的眼睛,那小小的到處跑跳的身影,寶寶,寶寶……

餘冠已經瞭解整個事件發生的過程,是幾個女孩帶寶寶去玩,大概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讓孩子跌落河裏,有個女孩為了救寶寶,跟著跳下去,這個女孩如今已被救醒,已經沒事。只是,小小的生命就如此消逝了!

這是一場意外,沒有人希望發生,如果能夠及時阻止,那麼也就不會有意外,也不叫意外了。

「你別自責,也許這就是那孩子的命吧……」餘冠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那雙蒼老的黯然的眼神緩緩的望向床上的女兒,凝視著那張蒼白的臉兒,心底無限的疼惜、扯痛,「怎麼她的命……就偏偏如此乖舛……」

余駱非還記憶猶新,在寶寶出生之前,樊千夜所過的那段日子,一想起來,就有一股冰冷、刺骨的涼意襲遍全身,瞅著躺在床上未醒的人兒,那張面無血色的臉兒,仿佛猶在哭泣……

你想給這孩子取什麼名字?

樊寶森。他是我的寶貝,我的森林,他是我的整個生命。

余駱非痛苦的緊緊的握住拳頭。他簡直無法想像,喪失了寶貝、森林,和整個生命的她,她將如何活下去?

上天怎可如此捉弄人!既然給了她新的生命、為什麼還要收回去?為什麼要讓她只是「曾經擁有」?為什麼一再讓她留下一堆痛苦回憶?現在……

誰,還有誰能夠再給她一個重新的生命?!

余駱非閉著眼搖頭,「我不敢想像,她醒來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寶寶是她活著惟一的支柱,現在沒有了寶寶……我真的不敢想……」

餘冠全身僵硬,若不是余駱非的提醒,他還沉浸在寶寶死亡的痛苦中,沒有想到那麼遠。

「……駱非,別讓她知道寶寶已經死了……你就告訴她,是醫生誤診,寶寶還有氣息。」他知道,絕不能讓他的女兒失去希望,絕不能!

余駱非一怔,一陣驚愕以後,疑惑地望著餘冠,不覺提高了聲音,「堂哥,這種事沒有辦法隱瞞的,千夜一定會要看她的孩子,我們不可能瞞得了她的。」

餘冠搖頭,拉著他走出病房,關上了門,他才說:「你告訴她,孩子已經轉院了,是我帶走的,以後的事,由我來安排。」

余駱非無語地思索了一陣,他並不贊成這麼做,「千夜她對你已經相當不能諒解了,你這麼做,你們之間的心結會更深。」

「這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她的母親和她……」餘冠垂下頭,深深地歎了口氣。

余駱非望著他一下子顯得蒼老的背影,眼底抹上了同情,「堂哥,就算我肯配合你,事情也沒有如此容易,醫院裏有醫生、護士,你難道要他們都跟你合作嗎?再說,瞞得了她一時,也瞞不了她一世。」

「我明白,這個醫院的院長跟我是好朋友,我相信他會幫我的。我不打算讓我的女兒一輩子都活在哀悼中。」

余駱非不自覺地攢起眉頭,「堂哥,你有什麼辦法嗎?」

餘冠一臉的若有所思,緩緩地說:「她的人生還很長,她應該有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余駱非眉間的結打得更深,本來想再問個明白,但餘冠顯然不打算多說,「駱非,這一段日子我很感謝你的幫助,你放心吧,我會為我的女兒做最好的打算。」

余駱非聽得出,餘冠似乎不希望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插手,他暫時保持了沉默,轉口道:「我們這麼瞞她,可是,她真的會相信寶寶……還活著?」他的聲音喑啞,心情無比的沉痛,寶寶可是和他生活了兩年多,比他那個無緣謀面的父親還親的。

余冠深鬱地望著他,「身為一個母親,你說,她寧願選擇相信寶寶已經不在人世,還是寶寶還活著?」

余駱非不得不承認,沒有錯,沒有看到寶寶的屍體,對樊千夜來說,到底是有一線希望。



******



「駱非,你說的是真的?寶寶真的還活得好好的?」樊千夜在醒來以後,聽到這則消息,那慘然蒼白的臉上瞬間燦亮,馬上堆滿了欣喜的笑容,毫無懷疑,「我要去看寶寶,我要馬上去看他。」

她掀開被子要下床,被余駱非制止了,「聽我說,寶寶他……」

他望著她那雙原本空洞無神的眼,那在聽到寶寶還活著時瞬間燃起的光芒與希望,是那麼沒有懷疑,教明知是謊言的他又疼惜又心痛。

「寶寶怎麼了?難道……他還在手術室裏急救?」樊千夜緊緊地瞅著余駱非,一雙瘦弱的手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握疼了余駱非。

余駱非緊咬著牙,小心翼翼地藏起悲痛,握住樊千夜的手搖頭,猶豫半晌,他還是不忍心毀去那雙明眸裏的光芒,只好說:「你的父親來過,他幫寶寶轉院了。」

樊千夜一怔,提起餘冠,她的臉上掠過一股冷然,但又急著追問:「他把寶寶轉到哪家醫院?我們立刻去看寶寶。」

她是那麼急著要去見她的孩子,余駱非的心被編織的謊言扯得一痛再痛,他緊緊的拉住她,「千夜,你聽我把話說完,寶寶是被你的父親帶走了,他怪我們沒有把寶寶照顧好,所以根本不讓我知道寶寶轉到哪家醫院。」

那張身為母親的臉龐佈滿了愧疚與自責,「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的疏忽,寶寶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但是,他沒有資格把我的孩子帶走,寶寶是我的,發生了這一次意外,我更要好好的照顧他,補償他。我去問醫生。」

「你不用問了,我已經問過……就連醫生也不知道。」痛苦一再啃蝕著他不得不說謊的心。

樊千夜攢起兩葉細眉,「我去找他,要回我的孩子。」

寶寶受著傷,身上、頭上都染滿了血的恐怖畫面,深深的殘留在她腦海中,沒有親眼看到寶寶平安,她怎麼都無法安心的,餘冠怎麼可以如此狠心,帶走了她的孩子



******



余冠下了車,示意司機留在外面,他看了女兒一眼,便走在前頭,穿過庭院,走上階梯,進入一棟兩層樓的挑高別墅。

這裏只有一名女傭,是他昨天才安排進來的,她為他們開了門,並且對著余冠和樊千夜恭敬的喚道:「先生,小姐。」

樊千夜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不只是女傭的那聲「小姐」讓她起了疑,還有女傭從容的態度,仿佛她是住在這裏,而不是第一次來的「客人」,這讓她疑惑,同時不自在。

直到女傭進去倒茶水,樊千夜才開口,「我要看我的孩子,你帶我到這裏做什麼?」

她的寶寶不是應該在醫院嗎?為什麼帶她到這別墅來?

「坐下來。」餘冠已經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他用命令式的口氣,因為不這樣,他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女兒說話,但是心裏又懊惱,他其實希望能夠跟女兒好好說話的。所以,面對著女兒,他總是不自覺的皺眉。

樊千夜那張始終有著距離的漠然臉上,還有著對她的孩子的擔憂,現在只有餘冠知道孩子在哪里,她也只好忍下一口氣,順從的坐下來。

「我來要回我的孩子,請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她直挺的背脊還離著椅背一些距離,那坐姿,是一點也沒有打算要久坐的。

余冠還是避開了女兒的視線,那眼底迅速的匆忙的掠過沉痛,又很快的用嚴厲的眼神掩飾住內心的激動與疼惜,他掃了女兒一眼,語氣責難地說:「你是怎麼照顧孩子的,一個那麼小的孩子讓他受那麼重的傷,你有臉來跟我要回孩子?」

樊千夜早已經又內疚又自責,始終也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餘冠的話更挑起了她心中的痛,她輕緩了語氣,「是我的錯,請你把孩子還給我,我要好好的照顧他。」

聽著女兒的話,余冠的喉嚨一度哽咽,臉上偽裝的緊繃的線條更形冷硬,他迅速地說:「我可以把孩子交給你,但是有一個條件,你必須跟我安排的人結婚。」

樊千夜馬上抬起狐疑的目光,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她擔心著孩子,沒有仔細去聽他的話。

「你再說一次。」她望著他,全神貫注。

在女兒直視的目光下,餘冠清了清喉嚨,再一次說,這一次,他把話說得更清楚,「對方是國際知名的集團接班人,你能夠跟他結婚的話,是你的福氣,孩子也能夠有一個圓滿的家。」

樊千夜全身僵硬,不可思議地望著這個地從來不稱為父親的男人,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荒唐到要她與一個國際知名的集團接班人結婚,才肯把孩子還給她?!

再也沒有比這種條件更荒唐的事,他憑什麼?孩子是她的,他怎能這麼做!

「那是不可能的!」她冷冷的拒絕了,同時心裏不停想著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她與一個他安排的人結婚,還是一個國際知名的集團接班人……她的目光一凜,心底迅速扯起了一絲已經不該再有的疼痛。

他怎能這麼做?把她的婚事做為一項商業手段!

樊千夜只能想到這點,讓她跟一個國際知名的集團接班人結婚,余冠便等於是跟一個國際知名的集團結為親家,相信所得到的利益絕對不少,他為了私利,竟要把她的婚姻做成交易?

「那是除非你不想再見到孩子。」餘冠攢起眉頭,也回以冷硬的口氣。

「你不能夠這麼做!」樊千夜站了起來,全身氣憤得顫抖。

餘冠只是睇她一眼0從今天起,你就住在這裏,你的東西都已經放在樓上的房裏了。明天我會安排你跟對方見面。」

樊千夜一怔,「你什麼時候把我的東西搬過來的?你怎麼能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作主!」

「現在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余冠看見女傭站在門口,正不知道該不該把茶端進來,他點個頭示意。

女傭這時才端著託盤走出來,她把茶水和點心輕輕的放到茶几上,「先生,小姐,請用。」

「坐下來吧。」餘冠拿起一杯茶,望了女兒一眼。

在傭人的面前,樊千夜壓下了怒氣,她一心一意只想帶回她的孩子,她知道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她坐下來,等到傭人離開了,她的口氣也稍稍轉緩,她試著探問,「對方知道我有孩子嗎?」

「不知道。」餘冠坦白的說,心底清楚女兒在想著什麼。

樊千夜反感地攢起眉頭,「他多老?是續弦,還是想討小老婆?」

餘冠搖頭,平穩的告訴她,「對方是青年才俊,只比你大了三歲,品貌出眾又有才幹,他是很多名門千金都趨之若騖的難得的好對象。」

樊千夜眼中露出絲毫不相信的神色,要她聽他的安排,說話也不能這麼誇張不負責任,對方真有這麼出色,那也不用相親了。

余冠難得的在女兒面前微笑,「用不著懷疑,他是不是有我說的條件,明天你可以親自鑒定。」

這麼說也是,他是沒有必要為對方編扯一堆好話,反正她的孩子在他手上,明天她勢必得聽他的安排,那麼說的話……樊千夜眸底隱約掠過希望和光芒。

「你說對方並不知道我有孩子,那你認為他不會介意?!」有那麼好的家世和條件就太好了,人家絕對不會看上她這個未婚媽媽,也許她還有機會打消這老人的荒唐念頭。

餘冠瞪了眼,瞅著女兒,「是否告訴他,你可以決定,但是我要告訴你,在你沒有步入禮堂以前,你休想要回你的孩子。」

樊千夜一僵,抖顫著身子瞅住他,「我要見我的孩子,讓我見他,我要親眼看見他好好的,我才能安心。」

餘冠很快的別開眼,「不行,讓你們見面,你就不肯聽我的安排,還會把孩子帶走,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找機會。」

樊千夜緊緊地握白了指頭的關節,她無法否認,她只要見到孩子,就一定不會讓孩子再離開她的身邊,他是說對了,但她是那麼急切的想要親眼確認孩子的平安。

「我答應你,我只是看看我的孩子,明天我一定聽你的安排!」她不管那麼多了,眼前她只想儘快見到她的孩子平安。

餘冠站起來,已經準備離開,對她的要求,他充耳不聞,只說:「有什麼需要,儘管對傭人交代。不過我要告訴你,如果你走出這裏,你就永遠見不到你的孩子了。」

樊千夜的心猛地一刺,見不到孩子,她是那麼心切與焦急,眼見餘冠就要走,那份對孩子的憂慮遠遠蓋過了多年以來對父親的不能諒解,和那僅僅維持的尊嚴。

「爸——」

餘冠那走到門口的背影一僵,久久定住不動。她不知道,他等她喚這一聲等了多久……但,卻是在這種場面,這種讓他無法回應的僵局之下,餘冠的心有說不出的痛,他無法回頭,卻也捨不得這麼抽腿就走。

那寬闊的背微微的顫抖,樊千夜並沒有發覺,站在他的身後,她一雙淚眼已經朦朧,低啞地乞求,「讓我見寶寶……我求你……讓我見寶寶一面……」

餘冠那雙歷盡滄桑的枯老的眼,背著女兒,緩緩地濕濡,淚光在眼底閃爍,他緩和了口氣,卻只能說:「你放心吧……寶寶很好。該讓你們見面的時候……我會讓你們見面的。」

他不再停留,匆忙的就離開了。是怕她再追問,也是不忍心再看見她的悲傷與焦慮……她,他的女兒!

留下的樊千夜,也只能等。



******



窗外,蔚藍的穹蒼飄著幾朵白雲,那份優閑,和地上熙來攘往的車輛,那份忙碌與嘈雜,形成對比。

在餘冠的辦公室裏,氣氛沉肅。

「很抱歉!我改變主意了,那筆土地我要給我的女兒做為嫁妝,凡是娶我女兒的男人就可以獲得那筆土地。」余冠瞅著方翼,眼底有著不言而喻的用意。

黎恩粢睜大一雙原就明亮的眼瞳,對這突如其來的改變顯得訝異而不確定。

「余總裁,我記得您只有兩個兒子……」一出口,她又覺得自己的詢問過於冒昧,轉頭,正好看見方翼蹙著兩道深眉。

餘冠緩緩的揚起嘴角,臉上的威嚴因此而柔和,「不錯,外界並不知道我有這一個女兒,我打算在近日為我的女兒開一場宴會,將我的女兒介紹給大家認識。」

「既然是余總裁的千金,我想,一定生得明豔動人。」黎恩粢在禮貌上微笑地介面。

余冠倒是毫不謙虛,點點頭,別具深意地望著方翼說:「不是我老王賣瓜,我的女兒的確是豔冠群芳。」

方翼一雙深郁的黑眸轉深轉沉,「余總裁,我以為這只是一筆土地買賣,而且我們已經談成。」

「是的,所以我說很抱歉,是我失信。」餘冠對著他,眼底露出讚賞,他坦白的說:「方翼,你是一個難得的人才,這是我作為父親的一份私心,只是希望我的女兒能夠有你這麼好的男人照顧,有一個好的歸宿。」

「這等於是把婚姻當作是一筆交易,這麼做,您不覺得不合情理?」方翼冷峻的臉上沒有激動與反感,就連語氣都有著一股淡然,令人不解他心底想著什麼。

餘冠對他的說法點頭,卻同時說:「我也明白這種事是無法強求的,所以我不會勉強你,如果你不願意,我會另外幫我的女兒找對象。只是,土地的事,很對不起,我已經決定這麼做了。」

「令嬡同意您做這樣的安排?」方翼若有所思。

「我想,她不會有意見的。」

「……我可以和令嬡單獨見一面嗎?」方翼低沉地說。

「那是最好了。」餘冠笑起來,「就約在明天早上好嗎?我的司機會送你到我女兒住的地方。」

黎恩粢望著方翼,眼底寫滿了意外的驚訝。

直到離開余氏集團,黎恩粢終於才開口,「方先生,你……真的考慮要娶余小姐?」

「那是不可能的。」方翼坐進車裏,開始翻閱剛從英國傳過來的檔,顯然一點也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就連語氣也是淡漠的。

黎恩粢不解地望著他,「那為什麼你還要和余小姐見面?」

「她是取得土地的關鍵人物,這整件工程已經開始著手進行,不可能因為這點阻礙就半途而廢。」不僅是因為他看中那片土地有好的發展,同時,他不喜歡遇有挫折就退縮,事情總有方法可以解決的。

到底跟了方翼有三年,黎恩粢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原來他不是去相親,而是直接去找余小姐談那筆士地交易。

黎恩粢對自己的反應遲鈍笑起來。

「說得也是,我還想方先生已經心有所屬,怎麼還肯跟余小姐相親——啊!對不起。」黎恩粢一時不察,居然把心裏的話也說出口,頓時惹來了一臉的尷尬。

方翼心一緊,腦海裏那縈繞著的倩影再次浮現,她清柔的嗓音還回蕩在耳畔……

翼,遇見你,是我的人生中最美好的夢,即使夢醒了,我也永遠不會把你忘記。

比翼雙飛……別給我這麼美好的夢想,我會怕,這一切好像不是真實的……我是不是掉進了海市蜃樓?你會不會只是一個幻影?

幻影……誰是幻影?究竟誰是幻影?是誰給了誰一個美好的夢想,結果卻悄然的消失!

翼……我的身與心,這一輩子,都只許你一個人。

她曾經親口許諾,言猶在耳,卻已經不見芳蹤!

她可知,在一起只有短短的三天,他卻思念了她三年!僅共度的三個纏綿的夜晚,成為他這三年以來一千多個夜裏的午夜夢回!

Wing,他的千夜情人,他要到哪里去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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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下雨了。

早上起來,還是一個大晴天的,怎地忽地下雨了。

樊千夜站在窗口,望著一簾雨幕,不自覺地攢緊眉頭。

「小姐,你早上都沒有吃,我沖了一杯牛奶,你一定要喝了喔。」這女傭年紀很輕的,頂多二十左右。

樊千夜沒有回頭,「你不要叫我小姐,我叫樊千夜,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不行的,先生交代過,要叫你小姐。」女傭把牛奶放在茶几上,連忙的搖頭。

樊千夜從視窗收回了目光,轉頭望向這年輕的女孩,這女孩長相不錯,只是穿著土氣了些,不過倒有一股純稚而清爽的氣質,一看就知道是在一個和樂幸福的家庭裏長大的。「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可家。」她笑起來,又說道:「我爸爸和媽媽一直在余家做事,我高中畢業後……啊,有人來了,我去開門。」

門口的鈴聲響起,可家趕緊往玄關跑。

樊千夜可以猜到,是餘冠帶人來了,她就像一件貼上標價的物品,等著被參觀、買去,或者繼續陳列。

她轉身,那一雙憂心著她的孩子的目光又落入了窗外的雨景,怎麼樣她都無所謂,只要把她的寶寶還給她。

「請進,小姐就在客廳。」可家把人請了進來,「小姐,是一位方先生要找你。」

方翼見到站在窗口那窈窕的身影,她穿著淡黃色的襯衫、白色長褲,秀髮及肩,那背影……方翼蹙一下眉,三年來,他認錯了多少背影,幾乎瘋狂到要將所有的女人都看做是她了。

「余小姐,我是方翼。」他站在客廳入口,望著那纖瘦的身影,明知道不可能,眼睛還是不自覺的眯起。

樊千夜那雙流落在雨幕中的目光倏地集中了飄散的焦距,又是驚訝,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懷疑,統統落入了集中的焦距裏,那熟悉的低沉的嗓音,那一聲「方翼」,僵住了她的肩膀,更讓她的身體無法動彈。

她無聲的緩緩的吐出,「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她的全身不由自主的顫動。

「小姐?」可家以為她又出神了,從昨天到現在,她就經常這個樣子。

樊千夜緩緩的轉身,那雙明眸帶著疑惑,想確定的眼神投注在客廳入口——

和她對上的,是一雙深鬱的沉著的黑眸……那對數不清幾度進入她夢裏、令她痛苦又想哭的熟悉的眼睛,那張俊逸的臉,那熟悉的輪廓,那微卷的短髮,頎長的身影……沒變——竟是他!

跟著她的惶愕,和她對視的那雙深邃的淡漠的眼神,也在瞬間閃過不可置信的光芒,他的目光就此鎖住了她,仔細的看著她,不覺眯起了眼,她站在窗口,身後的光與影投注在她身上,那細緻的五官讓陰影模糊了,只有屬於她的獨特的神韻與氣質可辨。

三年了,她可知,他在夢裏尋她千百度……方翼隨意擺放在口袋裏的手緩緩抽出來,他仿佛許久不曾再鼓動的心臟再次跳動了……又是夢嗎?是不是夢?

方翼不敢讓自己的急切顯露,曾經,在街口、在機嘗在每一個可能有她出現的地方,那幾次、幾次的以為,都在靠近以後轉為深深的失望與失落,這一次,他必須靠近的確定……

他走往視窗,步伐輕緩,仿佛怕驚擾了她,怕又是南柯一夢,他就連動作都是輕緩的,怕一個不小心的聲音,嚇走了她,讓這一幕的朦朧似幻又成了夢境,他又得再度醒來……

樊千夜全身冰冷,無法動彈,在這樣一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再次見到他,她無措了,慌亂了,整副思維、整個情緒隨著紛亂的感覺奔離了理性,讓她只能站立著,傻傻地看著他接近……

「Wing……」他的嗓音比過去更低沉更溫柔,而那輕得仿佛只吐出氣息的低喚,就像在喚著一隻停在視窗,屬於自己,他視如生命,惟一的鳥兒,他是那麼緊張鳥兒在自己的不小心下飛出視窗,再一次自眼前消失,他是那麼的小心翼翼。

她不由自主的迷失在一雙猶如深海的眼眸裏,迷失在一聲輕喚中,他的溫柔,他的深情癡眸,是那麼容易被記起……

「真的是你……尋尋覓覓,終於讓我找到了你……」直到他溫熱的手握住了一雙柔荑,他才終於有了一份安心,才敢讓體內已經不安分的血液沸騰,在全身竄流,他才敢放任自己狂喜、興奮,他緊緊的將她擁抱入懷。緊緊的,感覺她的存在,她終於在他的懷抱裏!

他的鎖抱那麼扎實、那麼深切,幾乎擠光了她肺裏的氧氣,讓她已經缺氧的腦袋再也不能思考……他說了什麼……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話?

「Wing……是老天憐我,不再忍心讓我只在夢裏見你,抱你……」他鬆開她一點,卻是為了靠她更近,他需索的唇低下來,立刻封住了她嫣紅小嘴,三年來,他僅能在夢裏吻她,再一次接觸真實的她,他變得比過去熱烈且熱情,只為能一解三年來的相思……

她幾乎在他的懷抱、他熱情的吻裏癱瘓,她根本無法思考這一切……

呆立在一旁的可家驚訝的瞪大眼睛,不曾看過這樣畫面的她登時滿臉通紅,一下子她才想到她應該是要回避,然後很快的轉身,本來是準備要悄悄退回廚房的,卻在一陣手忙腳亂下碰掉了一隻瓷器……

哐啷!

隨著一聲巨大的清脆響聲,接著是可家露出闖禍的表情。

也在這一聲當中,打斷了樊千夜任意奔流的紛亂的感情,她慌亂的張開了眼,當她發現自己竟沉溺于方翼的懷抱裏,任他擁吻,頓時燒紅了臉兒,猛地將他推開,更緊緊的將自己環抱,遠離了他。

「Wing?」方翼似乎沒有聽到那一聲響聲,當自己被推離,他還不解地凝望她。

「對……對不起,對不起!」可家趕緊對兩人鞠躬道歉,然後蹲下來收拾碎片。

方翼回頭,仿佛這時候才記起可家的存在。

樊千夜無法抑制那股莫名的被他擁抱以後的顫抖,一時間倉皇無措的逃避了他的視線。

「可家,請這位先生出去!」她慌亂的匆匆的丟下話,然後立刻逃往樓上。

「啊?」可家訂異的抬起頭,來回望著距離漸大的兩人。

方翼怔在那兒,一時間難以置信而慢了反應,等到他回神,那纖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梯的另一端。

「Wing!」他一個大跨步,正要追上樓。

可家臨時想起了自己的職責,趕緊上前攔住他,「方先生!你不能上去,小姐說了,要請先生出去……」她望著這個高大而俊逸的男人,眼裏有同情也有為難。

方翼深鬱地望她一眼,低沉的嗓音緩緩的吐出,「我已經找了她三年,我不能再等。」

可家只覺得全身一顫,莫名地深受感動的不只是他所說的話,還有從他濃厚的深情的話氣裏,她仿佛可以體會他那份三年來的深切的思念和深深的情意,她就這麼默默的退到一旁,不再阻止。

方翼兩步並作一步,很快的上樓。



******



剪不斷,理還亂。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她怎麼能傻傻的讓他吻,讓他抱?她怎麼可以一見到他,就忘了她是怎麼被他糟蹋、拋棄,這三年來,她是怎麼過活?

他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在當年那樣殘忍對待她以後,還這樣抱她、吻她?

他怎麼能那麼不當一回事——在讓她承受了一切的苦以後!

她永遠忘不了那幕雨裏的早晨,那空蕩的,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城堡,那張……支票!

她永遠記得她付出了全部的感情,把一顆心當作賭注壓在他身上,在她永遠忘不了母親孤寂的身影,忘不了她私生女的身份,忘不了她不能擁有一個「最起碼」的家庭,而只能和母親相依為命,一切全是一個負心的男人所賜的同時,她是那麼真心真意的信任了他,相信他的深情與真心,結果,她換得了什麼?

另一個男人的負心,另一個私生子!

在他對她做了這一切以後,他怎麼還能——深情款款地說是老天憐他,讓他找到她?

他怎麼能如此若無其事!

既是他棄了她,他還找她做什麼?

樊千夜抱著疼痛的頭,縮在房裏的沙發上。方翼的出現太突然,太教她措手不及,她原以為自己這一生不會再見到他,而她以為自已可以承擔起後果,不怨他,不怪他,同時不再想他,忘掉他,在她有了寶寶,她惟一的寄託以後……

她哪里知道,他才出現,她就發現,她根本一點都沒有做到,只消他一個凝視,她就忘了自我,忘了一切,受他影響,受他主宰!

樊千夜正頭痛得對這一切無法思考時,她猛然想到——為什麼他今天會出現在這裏?

她疑惑而訝異的抬起頭來,想起了……余小姐,我是方翼。

他並不是來找Wing,而是來找余小姐。樊千夜全身沸騰的血液在刹那間冰冷!

方翼他——該不會就是餘冠所說的……要她結婚的物件?!

在瞬間,樊千夜的心更沉更冷,就連那原來還慌亂無措的眼神也冰冷了。

「Wing,你開門。」方翼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樊千夜望著那扇讓她關鎖起的門,有半晌不動。

「Wing,我需要當面跟你談,你開門。」他低沉的嗓音裏有著一份堅持,他不願意和她隔著一扇門說話,他們之間不應該有任何的隔閡,他們曾經那麼愉快的在一起,他們是那麼契合的一對愛侶,她如今為什麼將他拒於門外,她當年為什麼悄然的消失,他要看著她,當面問她。

樊千夜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門口,伸出的手頓了一下,終於把門打開。

「Wing——」

在他隨即張開雙臂,又要將她摟入懷裏時,樊千夜往後退開了。

方翼隨即感受到了她的冷漠,他眯眼審視著她,同時壓下了滿腔對她的熱情與渴望。

樊千夜先他而開口,語氣疏離而冷淡,「為什麼你會來這裏?」

方翼深蹙著濃眉凝望她,在她的疑問下,他很不悅的想起他來這裏的理由,同時為了確認而問她,「你是余冠的女兒?」

樊千夜垂下了眼瞼,她從來就不承認她是余冠的女兒,但無奈,她確實是。

「嗯。」

「那麼說……我要相親的物件是你?」方翼眯眼,眸底掠過一道危險的冷光。

「……是吧。」樊千夜只覺得心更冷,她猜得果然沒有錯!她冷漠的目光對上他,並且很快的沉冷的說:「過去的一段錯誤,我希望我們都可以把它忘掉。」差一點,差一點她又為他所騙了!

「錯誤?」他眯起的目光更為沉冷,而在她別開視線時,他冷肅的臉龐卻有一閃而過的傷痛。她竟把他最為珍惜的回憶,視為一種錯誤?那麼說是他誤會了?她悄然自他身邊消失,並沒有任何不得已的原因,而可笑的是他這三年來,一再為她的離去找遍了所有可能的藉口——她竟把他們之間最珍貴的感情說成是一種錯誤!這麼說來,一直是他一廂情願了?「我明白了。耽誤你的時間了,余小姐。」

方翼冷冷的丟下話,很快的轉身,並且迅速的離開。

樊千夜在他離開以後,才緩緩的回頭,把門關上。這樣……就好了,然後她只要把她的孩子要回來,以後她就可以恢復原來的生活了。

她的寶寶,她只要有她的寶寶就夠了,她不需要方翼。



******



傍晚的天空,仍然是濕淋淋的,像是止不住的嗚咽,扭不緊的水龍頭,更像褪不盡這一片愁雲慘霧不甘休似的。

餘冠早上到中部去主持會議了。

方翼和黎恩粢在他的邀請下,住到他的家裏,他的兩個兒子都因為工作而住在外頭,現在家裏就只有方翼和黎恩粢,以及下人。

餘冠同時把自己的書房讓給方翼當作暫時的工作室,方便他處理英國方面傳來的公事。

「方先生,我去泡一杯咖啡好嗎?」黎恩粢暫時放下工作站起來。

方翼點點頭,黎恩粢走開後,他深邃的眼光不知不覺又落到陽臺外,他放下手中的檔站起來,走到陽臺前,深鬱的目光穿過透明玻璃,隨著那一簾雨,思緒飄飛到過去……



******



「看樣子,今天一整天雨是不會停了。」她清柔的聲音裏有著微微的失望,映入那雙明眸裏的,是屬於威爾斯的天空。

「嗯。」他們一起臥在一張躺椅上,他閉著眼,修長的手指穿過一頭柔細的長髮,他的胸膛為她的枕,他的身體為她的床,而他則享受著美人在懷的甜蜜,滿足地抱著她的柔軟與溫暖。

「你說,明天會不會還下雨?」她微噘著嫣紅的唇瓣,眼光往上挑,才發現他竟是閉著眼睛的,那到底有沒有聽進她的話?

「最好是會。」他的嘴角揚起,閉著的眼角也微揚,一副滿足又滿意眼前的光景的模樣,看樣子此刻若有隕石從天際掉落,他大概會許願讓時光就此停祝

她抬起頭來,又半撐起身子,把他的胸膛當墊板,擱著手肘,支起下巴,他的手順勢落到她腰際圈鎖,同時張開了一雙深邃的黑眸。

「怎麼了?」他望著她,露著迷人的微笑,仿佛要勾引她。

她的眼裏此際只烙印著他俊逸的臉龐,她的嘴角忽然揚起,「我在想,你好容易滿足。」

他總是能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凝視她的目光裏又多了一份深情與專注,他認真的說:「那是因為你出現了,你懂嗎?」

她也隨著斂起笑容,為他的話而動容,「我懂,但是我卻無法像你一樣的滿足,我想……也許是你比我有自信吧。」

他狐疑地望著她,「這跟自信有什麼關係?」

她淡淡地微笑著,默默無語。

「Wing?」他瞅著地,總希望能夠瞭解她更多、更多,他多想進駐她心裏的世界,可以完全的知道迷人的她在想著什麼,對她,他要的是身與心的完全佔有。

「……沒什麼,也許是女人都容易患得患失吧。」她還是以一語輕輕的帶過。

他眯起眼注視她,望著她細緻的白淨的臉兒,隱約感覺到一絲淡淡的惆悵,他伸手撫摸這張容顏,低沉的對她說:「我愛你,你比空氣還重要。」

她的眼光略微的迷蒙了,嘴角噙著一抹感動,「翼,就算這一輩子都在下雨也無所謂,你就是我的陽光。」

他認真的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現在有了空氣、陽光,還有水,我們也不需要再走出去了,你說,一輩子老死在這裏好不好?」

她隨即露出燦爛的笑靨,「好啊,只要不會被趕出去,只要你娶了我,我嫁了你,我們就一輩子關在這城堡裏好了。」

「好主意。」他也笑起來,同時抱住了她,在一個熱吻下,又墜入了一段深情的纏綿……



******



「方先生?」黎恩粢端著兩杯咖啡回來,卻看見方翼望著陽臺外的雨看入了神,而她已經喚了他好幾聲。

方翼一震,緩緩的回頭,「什麼事?」

什麼事?還好她對他這樣經常動不動就掉入回憶裏的舉動已經見怪不怪,能夠應付自如了。黎恩粢把一杯咖啡遞給他,同時告訴他,「余總裁已經回來了,他提早結束會議,似乎對你和余小姐的事很在意,他現在正在客廳接一通電話,大概等一下就會過來。」

其實黎恩粢也很在意,方翼去見過那位余小姐回來以後,籠罩在冷峻的臉龐上的神色一點也不輸給陽臺外那一片陰霾,而且還夾帶了些許的怒意,那是過去黎恩粢從來不曾見過的,她不知道那位余小姐怎麼樣招惹方翼的,她光是看到方翼那一臉未曾有過的嚴厲和沉冷,她就連問都不敢問結果與收穫了。

方翼接過咖啡,聽到黎恩粢的話,臉色又無故的沉冷,而且一句話也未接。

黎恩粢望著他,幾乎能夠感覺到圍繞在他周圍的冷空氣結凍了,連她都忍不住要顫抖起來,她正想回到工作上好遠離這一層結冰的空氣,餘冠剛好走進來。

「方翼,你早上有去見過我女兒了吧?」就像黎恩粢所說的迫不及待,余冠連開場白都省了,直接進入主題。

方翼擱下咖啡杯,望著餘冠,他點點頭,那副神色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餘冠不自覺地露出一副慈父的和藹,「那麼,我應該可以問你的決定了吧?」

「在這之前,我可以請問您一個問題嗎?」方翼深鎖著濃眉,目光深鬱。

「什麼事?」

「她……您的女兒,您問過她的決定了嗎?」方翼的語氣,在提到「她」的時候,夾雜著一絲壓抑的溫熱與抑鬱。

餘冠搖頭,很乾脆的說:「我只要知道你的決定就夠了。」

「這是說,她絕不會有意見?」他低沉的語氣緊繃。

余冠突然審視起方翼,「你見過我女兒,應該感覺得到,她絕不是沒有主見的女孩。如果這是你的意思。」

「對不起,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接受這樣的安排?如果她真如您所言,是個有主見的女孩。」方翼冷硬的說。

余冠看出方翼仿佛在壓抑著怒意,這加深了他對他的審視,不過,他在表面上不著痕跡的點頭,同時坦然的說:「不錯,她肯接受我的安排確實是有其他原因。只是這是我們父女之間的私事,我想不方便透露。方翼,如果你對我的女兒沒有意思,就如我說過的,我絕不會勉強。你見過我的女兒以後應該也知道了,我女兒本身的價值絕對超過作為她嫁妝的那筆土地,當然,對我來說,她絕對是無價之寶。我打算在下個週末就為她辦一場宴會,相信到時候她一定是眾多男士所矚目的焦點。」

方翼在一瞬間咬牙,緊緊握起拳頭,止不住的酸意冒上心頭,幾乎要啃蝕了他的理智。

不可否認的,他絕對無法忍受讓別的男人碰觸她,即使是一根頭髮他都不許!

他現在幾乎就想將她抓回威爾斯的城堡裏,將她關鎖在他的領域裏,讓任何人都無法覬覦她!

管她是不是任何男人都可以嫁,她既然都可以不在意,他何必在乎她的感受!既然她仍然是他心裏的惟一,儘管這是項該死的交易,他都不會把她交給任何人!

「我要娶她!」方翼篤定的說,目光堅定的望著餘冠,同時心底緊壓著的一股怒意也奇異地隨著他的決定逐漸消散。

「方先生?!」黎恩粢吃驚而錯愕地張大嘴巴。

余冠點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太好了,太好了!那麼關於婚禮,你打算大約是在什麼時候?」他是打鐵趁熱,也想早一點了卻一樁心事。

「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能夠儘快舉行。」是的,儘快,他再也無法只是在夢裏愛她,既然已經找到了她,要他等待的任何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方先生……你……沒有問題吧?」黎恩粢憂心忡忡地望著他,真想摸摸他是不是發燒,神智不清了!

只是為了一塊土地,他有必要如此拼命嗎?

其實對於方翼的反應,餘冠也覺得奇怪,只不過他是給欣喜淹沒了,想著接下來要辦的婚禮細節都來不及,哪里還有心思想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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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23:4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媽咪,愛你。」

「媽咪,抱抱。」

「媽咪,媽咪……」

「媽咪!」

日日夜夜,纏繞著她的,是一張純真愛笑的童顏,是一個稚嫩黏膩的兒聲,她思兒的心情堆得歪歪斜斜,高高又層層,仿佛一塊塊疊起的積木,隨時都有傾倒之勢。

寶森,她用整個生命來愛的她的兒子,她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她的兒子?

春的季節,還真多雨。

緊接而來的事,還不比雨少。

「寶森呢?為什麼你不肯讓我見他?我來這裏已經好幾天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讓我見他?」樊千夜又憂慮又焦急,沒有見到她的孩子之前,她每天得忍受思念孩子的煎熬,日夜寢食難安,幾乎被一股滿脹的愁緒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不是告訴過你,只要你步入禮堂,就可以見到寶森了。」餘冠轉身背對她,淒涼的目光落在窗外一朵承受著雨水、仿若哭泣的黃色玫瑰。

樊千夜搖頭,「讓我先見他一面,我一定要親眼看到我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她好不安,心裏的恐懼也在日漸加深,她的孩子……她一定要見到她的孩子!

餘冠的喉嚨一陣燒灼,心裏又是一陣疼痛,他轉過身,直接把今天來的目的說出來,「我已經在準備你和方翼的婚禮,你也該開始準備做新娘了。方翼希望能夠儘快跟你結婚,所以婚禮就安排在下個月中旬,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了。」

什麼……他說什麼……誰和誰的婚禮……她的腦袋好像被投下炸彈似的轟地一響,眼神倉皇、驚慌的投向餘冠。

「你說……方翼……他要娶我?」樊千夜的心莫名地像針刺一般,所有的思緒在刹那間混亂,不能思考。

「不錯,只要你嫁給方翼……就可以見寶森了。」在昨天,他和余駱非已經幫寶寶辦完了後事,而余駱非這幾天根本不敢來看看樊千夜,就怕她追問寶森的事,而自己終會忍不祝

樊千夜猛地一驚,緊緊抓著胸口,「方翼他……你告訴他寶森的事了?!」

余冠發現女兒突然緊張起來,疑惑地瞅著她,「他當然還不知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樊千夜匆匆別開了眼,暗自松了口氣。她還以為方翼是因為知道寶森的存在才要娶她,看樣子不是……那他為什麼要娶她?樊千夜心裏又有了疑問,她望向餘冠,「他為什麼要娶我?」

「那當然是因為他喜歡你。」餘冠很快的說,關於土地做陪嫁的事,他卻絕口不提。

樊千夜一怔,脫口說道:「不可能!」

餘冠狐疑地望著她,「為什麼不可能?」

「不錯,為什麼不可能?」一個低沉的嗓音插入他們之間。方翼無聲無息地從玄關出現。

余冠和樊千夜仿佛都嚇一跳,誰都不知道他站在那裏多久了,關於他們談到孩子的事,他是否有聽到?

樊千夜的心臟幾乎快停了,她轉過身,留心瞅著他的眼神,如果他有聽到,應該不會如此平靜……她高高懸起的心這時候才放下。

「方翼,你來多久了?」餘冠語氣親切,卻又不免有一絲緊張,好不容易決定的婚事,為了他的女兒,絕不能因此吹了。

「爸,我剛到。」方翼走進來,對餘冠點個頭,目光又鎖住了那張沉冷的容顏。

爸?樊千夜因為他喚這一聲,立刻對他投了一臉的錯愕和惱怒,幾乎是瞪著他。

方翼緩緩揚起嘴角,瞅著她的眼光裏流露出一股挑釁的味道。他穿著一件淺米白的絲質襯衫,一條深米白長褲,一雙手優閑地插在口袋裏,就站在她的面前。

餘冠點點頭,笑起來,「你來得正好,我想你們也應該好好談談,就快結婚了,多瞭解對方總是好的。」他望向女兒,目光帶著警告,就擔心她自己抖出是個未婚媽媽,讓婚事告吹。「千夜,跟方翼好好聊……婚禮就快到了,你知道吧?」

聽出餘冠語氣中的威脅,樊千夜全身僵冷,她有寶森的事實,對著方翼,她隱瞞都惟恐不及,當然不可能自己洩漏,但是要她和方翼走入禮堂,那也不可能……不聽餘冠的話,她又不能見到自已的孩子,她究竟該怎麼做?寶森……寶森……好想見……

「方翼,我還有事,先走了,我女兒就交給你了。」

直到余冠離開,樊千夜都還呆在原地,直到方翼拉起她的手,她的目光對上了他,她才仿佛受了驚嚇似的,猛地抽回了手。

她很快的轉身背對他,不去看那一雙深沉的黑眸,就怕他又對自己造成影響,她同時緊緊的絞握著雙手,努力平撫因為他的出現而加快的心跳。 寶寶,長得多像他礙…

方翼瞅著她,他沉穩的深邃眼眸裏,壓抑著對她的深情與渴望,在她轉過身時,無法克制的流露,他無法忘記她過去的笑容與可人的模樣,他還記憶著她對著自己時的嬌笑和那張總是容易羞紅的臉兒,他無法習慣她如今的冷漠,為什麼她變得這樣快?難道對她而言,他們在一起的三天,只不上這三年的分別?他以為歲月影響不了他們之間化不開的濃情密意,他以為他們只要重逢又可以有像過去一樣的情意,他有那麼多的情話要對她傾訴,他有好多的話要問她。他要問,她究竟為什麼離開他?三年來可曾想過他?她知不知道他這三年來對她的思念已經快逼瘋了他?

他有千言萬語,卻被她擋在一堵冰牆外,他再也看不透這張沉冷的容顏,再也無法瞭解她的心情與心意,而他的氣憤與惱怒,也惟有以冰冷的面具偽裝。

樊千夜還特別環顧了一下,確定客廳只有他們,可家出去買東西還沒回來,她才背著他不帶感情的說:「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不明白?」方翼攢起眉頭,仿佛還要時間來適應她不再展露的笑容,與取而代之的冷漠。

「我們說好,不再談過去!」樊千夜惱怒自己,為什麼就是無法對他有冷淡的態度?為什麼只要他出現,她的情緒總是不受控制的高張?她痛恨無法冷靜的自己。

方翼目光裏的深情一下子冷了,「結婚是未來的事,沒有人跟你談過去。」

她的心仿佛狠狠的被刺了一下,她轉身瞪住他,「你可以忍受一樁毫無感情的婚姻?」

面對她的瞪視,總比只能看她的背影好,這是方翼在她終於肯轉身過來面對他時的看法,同時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們之間似乎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好好的談了,似乎惟有說一些刺激她的話,她才肯把眼光轉向他,他一點都不喜歡這麼做,卻是被她逼的——一樁毫無感情的婚姻?這種話她也說得出口!

難道對她而言,不談過去,就連感情也可以抹去,當作不存在?

他眯起的眼光更冷,「這難道不是你要的?根據令尊的說法,似乎他完全可以為你決定跟你走入禮堂的男人是誰,不是嗎?」

「那是我的事。」樊千夜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眼光,心底卻莫名的沉痛,而更仿佛有一股失落在啃噬著她沉痛的心……她難道還在乎他怎麼看她?他憑什麼用指責的眼光睇視她?這一切是誰造成的!

「既然如此,你只要等著做新娘,我要怎麼樣的婚姻也不關你的事。」他的口氣冰冷,目光卻無法自這張清瘦的臉兒轉移開,心底更難壓抑一股疼惜,她究竟怎麼虐待自己的!!

「你——」樊千夜忍不住動了氣,「為什麼要娶我?你不是堂堂方氏集團的接班人嗎?你大可以從一堆名門千金裏挑選一個你想要的,你沒有必要娶一個——」被你拋棄的女人!她本來是要這麼說,卻不甘心在他的面前踐踏自己,轉口隨便冷冷的道:「對你毫無幫助的女人。」

方翼瞅住她,他不知道是不是有必要,卻還是對她解釋了,「方氏集團是我祖父的,我只是暫時代他管理,過去我的確只是一個建築師,等到他選出一個適合繼承他的人,我還是會回到本行,我不會接他的位置。」他永遠記得自己對她說過什麼,而他也只是沒有把他的家世對她說明。

樊千夜一怔,不自在地別開了臉,「你沒有必要對我說這些,我對你的家世和職業都沒有興趣。」

「真的不在意,你就不會如此生氣。」他倒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並且因此心情好了不少。

樊千夜冷冷的望他一眼,「你太多心了!」

方翼略略攢眉,「Wing,我不喜歡這樣針鋒相對,收起你的鋒芒,我們好好談一談。」

樊千夜一陣心痛,「到現在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不需要談的,你只要遠離我的生活就夠了。」談?他居然說得出口!在他踐踏了她的真情真意,在他對她做出交易的行為以後,他以為三年的時間可以抹去這一切嗎?他以為三年的時間就可以平息她的怒氣嗎?還是他以為她已經忘了?她想起寶寶,只有想起寶寶的時候,她可以不恨他,不怪他……

方翼咬牙,忽然抓住她的雙臂,緊緊的握住,他終於再也壓抑不住那股由愛延伸出來的深切惱怒,「你聽好,我一定要娶你,所以要我遠離你的生活那是不可能的!」

他俯身,強硬的要索取她的吻,樊千夜蒼白著臉色,在他傾過來時很快的轉開了,他需索的吻落在她細白的玉頸,他緊緊的圈住她柔若無骨的柳腰,對她的抗拒不予理會。

「不要!」她抗拒的手費盡了力推他的胸膛,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他的霸氣,他落下的吻帶著懲罰的意味,絲毫不放鬆的從她的頸項移下胸口,前襟的鈕扣也被他扯開了,她的心在他的侵襲下狂跳,她的身體在他的強索下發熱,她再也無法抑制一股怨恨,她恨他……她恨他0……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欺負我?」

她推不開他的手緊緊的抓握成拳,在他的胸口拼命捶打,淚水自不平的憤怒的眼中滾落,她的指甲深陷入肉裏,她的心卻比他的手還痛,她無法見到她的孩子,卻還要忍受他這樣的對待,她是那麼思念她的孩子……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折磨!

「我恨你!我恨你!你放開我!」她把所有爆發的情緒全發洩在他的身上。

「Wing!」方翼只好鉗制她的手,將她的兩隻手都反剪到身後,同時緊抱著她。

樊千夜哭著,憤怒的瞪視他,「你怎麼能這麼殘忍?我努力在告訴自己,我不可以計較過去,反正是我笨才會受你誘惑,是我傻才會讓你騙,我不能怪你,不能怨你,因為是我自己要付出感情,是我自己決定要愛你,就算落得這樣的下場,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已經這麼努力在說服我自己了,為什麼你不肯放過我?為什麼你還要來招惹我?你侮辱我侮辱得還不夠嗎?」寶寶……她的寶寶……

她推開了他,她根本不想要再談過去,她根本不想要對他說這些,這一切只是教她更難堪,說出來只是教她更羞憤,她痛恨自己忍不住將心事全說出口,這無異是在告訴他,即使是那樣受他玩弄,她始終沒有忘記過他,她始終在意他,她的心始終在他的束縛之下……寶寶,是因為寶寶不在她的身邊,她的情緒才會這樣失控……寶森,媽咪想你……

方翼怔住了,他眯眼,眼神裏完全是困惑的,一張俊逸的臉更呈現完全的不解,在樊千夜又要將他丟下逃開時,他拉住了她。

他緊緊地抓著她的雙臂,強迫她看著他的眼睛,同時凝視她一雙淚眼……他在那雙晶瑩的眼眶裏,看見滿滿的沉痛與悽楚,一下子扯疼了他的心。

「我不知道這些誤會是怎麼造成的,為什麼會是我騙你?是我欺負你,是我侮辱了你?我才以為是你在玩弄我的感情,從你無故的消失以後,這三年來,我從來沒有停止找你,你的身影,每日、每夜都來與我糾纏,我想念你的笑容、你的聲音、你的溫暖,我渴望摟你、抱你、愛你,渴望得發狂,我以為你應該很清楚……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是我騙你?」他低啞的嗓音又恢復了往昔的溫柔與深情,而他是那麼想知道他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樊千夜迷蒙的眼神看著他,那眼裏,從深深的不信任到緩緩浮出迷惘、猶豫……他會是說真的嗎?他難道沒有欺騙她、玩弄她?他真的對她有真情……

「放開我。」她緩緩的推開他的手,擦去眼淚。她已經上了一次當,賠了一顆心和滿身的傷痕,她不能傻得因為他幾句話又心軟了。樊千夜一面警告著自己,一面也想在今天把一切的話都說清楚,為了她和她的孩子,她不能再重蹈覆轍。「你自己做過什麼事情,你會不清楚?我永遠不會再相信你的甜言蜜語!過去的Wing已經死了,而我也不姓餘,我姓樊,我叫樊千夜,我相信餘冠可能沒有告訴你,所以你還認為我們是門當戶對,其實我是餘冠的私生女,我這種身份是配不起你方家的高貴門風的,我勸你儘早放棄這樁婚姻,以免造成遺憾。」

方翼根本聽不進她後面的話,他搖頭,目光緊緊的鎖住她,低啞的對她說:「我愛你。如果你認為我做過什麼讓你以為是欺騙的事,我希望你把話坦白說出來,讓我明白,也讓我們有機會重新開始。Wing,我不是你的敵人,我只是一個癡癡戀慕你的男人!」

樊千夜一怔,在那一雙癡得深情,猶帶傷痛的眼神下,別開臉去。 過去種種,從她走出城堡的心灰意冷,她得知懷孕的晴天霹靂,她與餘冠為胎兒的去留起爭執,到那一段行屍走肉的日子,樁樁件件,若不是記憶鮮活,若不是刻骨銘心,若不是讓她椎心刺骨,今天她大概又會聽進他的綿綿情話,傻傻的相信了他。

他可知,她惟一感激他的,就是讓她擁有了寶森,如今,寶森已經成為她整個生命,她惟一的寄託,即使她承認自己仍然會受他所影響,但他已經不再是惟一能夠左右她的心的人,而——

「我已經擁有了一個新的生活。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重新開始的必要,如果你一定要我把話坦白說出來,好……」她深鬱的眼神夾帶著一種奇異的光芒對住他,那猶如經歷一番寒徹骨,從心冷、心死、到堅定的光芒,而她的口氣更是從深深的傷痛掙脫出來的冰冷,「那一個早晨……也許你已經忘記是哪一個早晨,我可以提醒你,就是在你許下了一堆生死相許的諾言,讓一個傻女人聽得如癡如醉、毫不懷疑的信任你,然後醒來,卻發現整個空曠的城堡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那個說要……與她……比翼雙飛的男人,早已經單飛了,也許過意不去,好心的為那個傻女人留了一張支票,讓那個傻女人明白,兩人之間沒有所謂的感情,純粹是交易,傻女人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玩樂的物件,也許她還可能被當成了妓女,而她卻直到拿到那張支票,才曉得自己是如何被踐踏了……你想起來了嗎?或者玩過太多的女人,你根本已經忘了是哪一個早晨!」

她的話,字字句句,都如刀芒、如針鋒,割得他遍體鱗傷,刺得他滿心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他痛的,是她承受的一切,而他的傷,是他的無意,他的一份疼惜與體貼,竟造成的誤會!

兩人之間,有一段好長好長的沉默,然後一個低沉的聲音才響起。

「Wing……你還記得嗎?那一個夜,你的美、你的迷人勾引了我,我無法放你入眠,我們相愛,彼此需索,直到深夜,你累得沉沉的睡著……」

方翼望著她,深鬱的眼光仿佛回到了他們彼此都忘不了的那一個夜……

想睡了?

嗯……

上床去好了。

翼……

嗯……不要……我好困……

你知道,你有多吸引人嗎?

翼……

「現在提這個做什麼!」她冷冷的回話,不去想那一段深刻的記憶,不去看他會蠱惑人心的深邃眼神。

方翼靜靜的繼續說:「你入睡以後,有一個人來了,我接到她帶來的消息,我的祖父病危,我必須立刻趕回倫敦,我看你那麼累才睡,又睡得那麼香甜,我不忍心叫醒你,所以留下她,等你醒來,我當夜趕回倫敦——」

「你胡說!」樊千夜全身冰冷的打斷他的話,「不要騙我,我醒來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一張支票,和空蕩蕩的城堡!你以為你三言兩語,我就要信你!」

她轉身,想逃回房去,再也不聽他的花言巧語,再也不讓他迷惑自己,但方翼緊緊抓住了她。

「我說的全部是事實!就是因為我的祖父重病,我才暫時代理他的位置。而我說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堂妹!我相信支票是她放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我會問清楚這一切!」他重重的說,而一字一句都仿佛一把利刃,恨不得痛宰了他的堂妹!

樊千夜如被兜頭澆下了冷水。

那麼,她這三年所承受的一切代表什麼?難道只是一句誤會就可以交代得過去?

她怔怔地望著他,他俊逸的臉龐緊繃著嚴厲的線條,他深邃迷人的眼神交雜著深切的惱怒與悔恨……他說的,全是真的嗎?她那麼小心翼翼修補起的心,就這樣相信他,又給他嗎?

「Wing……」方翼沙啞地低喚她,望見她明眸裏緩緩盈滿熱淚,他又心疼又憐惜。

樊千夜緩緩垂下眼瞼,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滑落臉龐,「我必須要想一想,我要靜一靜,請你回去好嗎?」

他很難在這個時候離開,他那麼渴望緊緊的將她擁抱在懷裏,但是他也知道,她一直以為的欺騙,不可能因為他這一番話就輕易的平反,她相信自己眼見的事實——那張支票,和他的「消失」。

也許他就是找來那個「罪魁禍首」,也會讓她以為他只是找來一個「替死鬼」,就因為他深愛她,所以他能夠體會她的心情,但是,她呢……她是不是也能和他一樣,想一想他的心情?

「好吧,我願意給你時間,但是Wing,請你也要記得,這三年來,我也是受害人啊!」如果說思念可以逼瘋一個人,那麼他早已經瘋了。

樊千夜心一緊,一句話也無法說。

******

樊千夜拉起所有的窗簾,把自己關進陰暗的房間。

她蜷縮著身子,埋在沙發裏。

又是一個抉擇的時候,如果人間有一面鏡子,可以看得透人心,那麼,不必有猜忌,不必再疑心,她可以從鏡子裏面把他的心看得一清二楚,她也就不會這樣彷徨痛苦了。

她曾經是相信他的,她曾經也把心交給了他,而在她被傷得體無完膚、心力交瘁的把這一切都收回來的時候,他卻說一切都是誤會……她情何以堪?

但是Wing,請你也要記得,這三年來,我也是受害人啊!

是嗎?是嗎……他是嗎?

難道她三年來歷經的一切,就要憑他短短一番說辭,完全抹殺?

真實的命運會這樣愚弄人?

那她的寶森三年來沒有父親,不是變成她的錯了?

如果在三年前她能夠確認、信任他對自己的深情,在那個選擇離去的早晨,她留下來,今天是不是會有一番完全不同的局面?

……是她錯了嗎?

她真的該相信他也是受害人嗎?她該嗎?

為什麼……他要和她結婚?他真的是愛她的嗎?他真的……三年來一直在找她?她可以相信他嗎?

如果方翼知道,她為他生下一個孩子,而她又發現,在她選擇再一次把心掏給他的時候,她竟是又被騙了,那麼,方翼會不會連她的孩子也奪走?她到時候會不會連她的孩子也賠上?!

她可以冒這樣的險嗎?

她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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