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萬劫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梁羽生]絕塞傳烽錄[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1
發表於 2010-6-19 16:12: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 盟心忍令沾泥絮 情劫應嗟逐彩雲(1)

  段劍青就在他們鬧得不可開交之際,猛地提高聲音說道:「不錯,正是因為石清泉撞破他們的姦情,楊炎才要割了石清泉的『舌頭』,而石清泉在被割舌頭之前,逼於無奈,也是非要殺楊炎不可的!」

  楊炎唰的拔出劍來,與此同時,甘武維、自堅城、丁兆鳴等人也都紛紛拔出劍來,攔在楊炎與石天行間。丁兆鳴喝道:「楊炎,你若有理,不怕分辯,你先動武,就是你的不對!」楊炎氣得幾乎爆炸,強忍心頭怒火,收劍入鞘。

  段劍清得意之極,說道:「楊炎,你想滅口,今天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了。我勸你還是認罪了吧!」

  楊炎喝道:「我沒有罪,有罪的是你。」

  段劍青冷笑道:「好,你說你沒有罪,那麼就是我說假話了。欲知我說的是真是假,那並不難,掌門夫人是冷冰兒的師傅,師徒無須避忌,請掌門夫人把冷冰兒帶回私室,用守宮砂一驗就知!」

  冷冰兒必道:「我可不能給他氣死,不能給他氣死。」用這個念頭支持自己,這才有說話的氣力:「石,石長老,我,我可以說,說話了麼?我,我要控訴段劍青用,用最卑鄙的手段害、害我……」她強力支持,但聲音仍是細如蚊叫,斷斷續續,話不成聲。

  石天行故意說道:「冷冰兒,你說什麼,我聽不見。大聲一點。」

  試想在這樣的情形底下,冷冰兒尚未呈於精神崩潰,已經算得是有勇氣的人,如何還能大聲說話。

  唐夫人怒道:「石師兄,你不見她氣得幾乎暈死過去嗎,你還何忍逼她?」

  石天行冷笑道:「我也知道這種醜事難於開口,但案情重大,我若不審個清楚,又如何向同門交待?」

  楊炎陡地喝道:「我替冷姊姊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也有權代表她說!」

  石天行仍然執著不放,問道:「冷冰兒,你同不同意由楊炎一人來說。」

  冷冰兒忍著眼淚,看了楊炎一眼,正好楊炎也在向她望去。見楊炎的目光充滿柔情,似乎是在說:「你不要怕,天塌下來。我也要保護你。」冷冰兒本來害怕楊炎的性格太過容易衝動,不知他會說出什麼話的。此際在他的目光撫慰與鼓勵之下,不知不覺受了他的感染,終於點了點頭。

  石天行道:「好,冷冰兒同意了。你說吧!」

  楊炎狠狠的盯著段劍青,眼睛好像要噴出火來,斥道:「段劍青,你,你這衣冠禽獸,……」

  石天行喝道:「不許罵人!」

  楊炎怒道:「許只許他口出污言,不許我罵他麼?」聲音比他更大,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響,胸口也好似給人打了一拳似的,雖然可以支持,已是甚不好受。原來楊炎已經用上了義父所傳授的佛門獅子吼功,特地用來鎮壓他的氣焰的。這一暗中較量。別人不知,石天行則是自己明白,楊炎的內功早就勝過他。

  唐嘉源輕聲說道:「楊炎態度不對,是小事。重要的是明瞭事實真相,讓他說下去吧!聲音柔和,但石、楊二人的怒喝聲音都掩蓋不了。說也奇妙,他這柔和的聲音對楊炎的獅子吼功好像有消解作用,聽在石天行的耳雜裡,有說不出的舒服。他給獅子吼功刺激起的心頭煩躁之感,立即大大減輕了。

  楊炎恢復平常的語調,不再理會石天行,一口氣的徑說下去:「段劍青,你這衣冠禽獸,過去你幾次三番謀害冷姊姊,我都不說它了。我只告訴大家,這次你用的是什麼手段?你,你用的是最卑鄙、最邪惡的手段!你,你是用藥來迷姦冷姊姊,我和冷姊姊都是受你所害的人!虧你還有臉誣蔑我們!」

  段劍青冷笑道:「我說你才是誣蔑我,我用藥迷姦有何證據?你敢不敢據實回答,是我和冷冰兒有姦情還是你和冷冰兒有姦情?」

  冷冰兒氣得暈過去了。

  唐夫人怒道:「此事有關本門一個女弟子的清白,我不能容忍我的徒兒在大庭廣眾之中受辱!事涉隱私,各執一辭,也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中間得清楚的!」

  石天行冷冷說道:「師嫂,那麼依你之見,審訊就該中止麼?」

  唐夫人怒道:「你是執法長老,你喜歡怎樣辦就怎樣辦,但我可不能容忍我這無辜受害的徒兒反而要給你當作犯人來審。恕我和冷冰兒可要失陪了。」

  石天行道:「師嫂言重了,但審訊尚未結束,你這『無辜受害』的結論恐怕下得太早吧?」

  在唐夫人按摩之下,冷冰兒已經甦醒過來。唐夫人道:「冰兒,咱們走!」楊炎忽地叫道:「冷妹妹,別走!讓我和他們說個清楚!理虧的可並不是咱們!」

  冷冰兒停下腳步,澀聲說道:「好,反正我已經給他毀了,此仇不報,我死不甘休!」

  繆長風也走過來扶著冷冰兒道:「冰兒,別這樣說。你並沒有毀滅,須知蜀犬吠日,無損明月之明。你的名聲,不是別人的言語所能毀壞的!」

  唐夫人霍然一省,壓下心頭怒火,想道:「不錯,我若與冰兒一走了事,反而顯得是我們理虧了。」

  石天行當作沒有聽見他們的說話,扳著臉孔道:「審訊繼續!」

  段劍青冷冷說道:「好,楊炎,你願意說個清楚,那是最好不過。冷冰兒是掌門夫人心愛的徒兒,看在天山派掌門夫人的分上,我給你們幾分面子,不再用『姦情』這種難聽的字眼。我只問你,我親耳聽見你要求和冷冰兒結為夫妻,你是說決意娶她為妻的,這些話你說過沒有?」

  楊炎大聲說道:「一點不錯,我是決意娶冷冰兒為妻!」

  此言一出,段劍青自是洋洋得意,但天山派一眾弟子,包括掌門人唐嘉源夫婦在內,可都大吃一驚了!

  唐嘉源夫婦從雙方對罵之中,對事情的經過已經略知概梗,他們亦已猜想得到,楊炎冷冰兒可能已經有了不尋常的關係,但他們是受了段劍青的藥力所述,迷失了理性的,縱然做了錯事。不過錯也不在他們身上。

  正因為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楊炎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和冷冰兒結合的,聽到楊炎決意要娶冷冰兒的活,自是不免有石破天驚之感了。

  段劍青得意之極,哈哈一笑,說道:「你既然承認,那我就不必再說下去!」

  楊炎昂然說道:「我承認了什麼?我與冷冰兒同意結為夫婦是一回事,你用迷藥害我們又是另一回事!」

  石天行喝聲道:「住口,虧你還好意思把醜事說下去!」

  楊炎亢聲道:「我們沒做醜事,做出醜事的是段劍青,還有你那寶貝的兒子!」

  石天行喝道:「現在是審問你,另外的人做什麼錯事,以後我自會秉公審訊,用不著你現在就扯在一起。我問你,縱然我相信你的話,你是給迷藥迷失本性,但你既已早就有了娶冷冰兒為妻之心,亦即是說,罪惡的念頭你是早就有了,你還能把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楊炎怒道:「我說你才是纏夾不清,我要娶冷冰兒為妻,怎能說是罪惡的念頭?」

  石天行揮袖說道:「你既已招認,那就不必多說了。反正是非自有公論,你做的事是否罪惡,待會兒我自會秉公判斷,用不著你現在就澆曉置辯。」

  他端起執法長老的架子,喝令楊炎站過一邊,回過頭來,便即向冷冰兒喝道:「冰兒,據楊炎招供,他曾親口向你求婚,此事是真是假?」

  冷冰兒低聲說道:「是真的!」

  石天行森然問道:「你答應了沒有?」

  冷冰兒道:「我,我還沒有答應……」

  楊炎叫道:「冷姊姊,你不是這樣說的。雖然你最初沒有答應,但後來你……」

  話猶未了,石大行已是斥責他道:「楊炎,不許你打擾冷冰兒作供!你再搗亂,我只有依法制裁你了!」冷冰兒也道:「炎弟,你讓我先說。」

  楊炎不怕石天行的「依法制裁」,但他不能不聽冷冰兒說話,他充滿氣惱的眼神望著冷冰兒,慢慢的退過一邊。

  石天行繼續問道:「如此說來,他是強逼你的,是嗎?哼!我早已知道,這件事情自始自終,只是楊炎的錯!你是知書識禮的人,怎可以答應做他的妻子?」用意十分明顯,是要誘導冷冰兒把過錯都推在楊炎一個人頭上。

  冷冰兒本來是低著頭說話的,此時忽然抬起頭來,神色端莊,毅然說道:「他沒有強逼我,自始自終,他對我也沒有錯。他是光明正大向我求婚的!」

  石天行道:「你不是說沒答應他嗎?」

  冷冰兒道:「我答不答應那是另一回事,但我不認為他向我求婚是錯!」

  楊炎歡然說道:「對呀!我當然有權向你求婚!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都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旁人無權議論!」

  石天行怒道:「掌門,若不制裁楊炎,這件案我無法審下去了!」

  楊炎立即說道:「稟掌門,我並沒有打斷冷姊姊作供呀,你聽見的,我是等她說完一段話才插口的。」

  唐嘉源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楊炎,你是應該遵守執法長老所定的規矩的。審問案件,第一步是要弄清楚事實,你有什麼道理要說,應該留待執法長老聽完各方面的證供才說。」他雖然斥責了楊炎,但他也是用道理來說服楊炎的,並不同意對楊炎立即「制裁」。

  楊炎說道:「好,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掌門,你說得有理,我聽你的。」再次退過一邊。

  石天行面色十分難看,說道:「冷冰兒,你說清楚,楊炎向你求婚,你究竟答應了沒有?」須知冷冰兒第三次的供辭是說「還沒有答應的。」多了一個「還」字,那就表示還有「下文」。石天行剛才是想斷章取義,把「過錯」都推給楊炎。那知冷冰兒卻不「領情」,他只好「秉公」再行審問了。

  冷冰兒道:「我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石天行冷冷說道:「這是怎麼講?」

  冷冰兒道:「我要他在七年之內,不許見我。求婚之事,七年之後再說。」

  楊炎忍耐不住,就道:「掌門,我現在不是要講道理,只是要補充一點事實,行不行?」

  唐嘉源道:「你問執法長老!」

  根據一般的審案規矩,正反兩方面的口供,都是容許當事人對證的。石天行只得說道:「好,你說吧,但只許你用事實來對口供。」

  楊炎說道:「冷姊妹,我記得你是這樣說的,七年之後,倘若我還是決意娶你為妻,你就答應嫁給我!」

  冷冰兒粉臉泛紅說道:「那與七年之後再說,不是一樣嗎?」

  楊炎說道:「不,不一樣!前一種說法是模稜兩可,後一種說法則是你必須答應做我的妻子的,怎能一樣?冷姊姊,我還要和你講清楚,這次我是為了替自己申辯,也是為了不想連累你,才跑回天山自行『投案』的,今日我與你見了面,可不能算是我犯禁!」

  石天行喝道:「對證口供這一部分,你早已說完了。我不想聽你這種無恥的說話,住口!等我判案!」

  楊炎大聲道:「掌門剛才說過的,聽取證供完畢,我有權講出我的道理。你既已宣佈聽完了口供,為什麼不讓我說話?」

  石天行道:「你怎知我一定斷你有罪,待我斷了,你再分辯不遲。」

  楊炎怔了一怔,說道:「我不相信你會不給我加上罪名?」

  石天行冷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或者更正確的說,你是自知理虧。不錯,我是要判你有罪的。先說第一部分,你和冷冰兒不顧廉潔,私訂婚約,你和冷冰兒都有罪!」

  楊炎大怒道:「你這是什麼道理?」

  石大行道:「第一、你們二人無媒苟合,犯了淫戒!」

  楊炎氣往上衝,喝道:「胡說八道,這是段劍青污蔑我們的說話,你為什麼只相信他的說話,不相信我們的證供!」

  石天行面色一陣青一陣紅,喝道:「你對執法長老如此無禮,就該問罪!」

  楊炎喝道:「你斷案不公,焉能責我無禮!」

  唐夫人亦已忍耐不住,站出來道:「楊炎無禮,是應該受罰的。但如何處罰,似乎應該等待本案審結之後,作為附加罪狀,再行議處。如今先論本案,不是我維護自己的徒弟,你給她定下的『無媒苟合』罪名,似乎是有點過分了。是否有苟合之事,先且不說,段劍青用迷藥意圖將她迷姦在先,你因何不加追究?」

  石天行強辯道:「師嫂明鑒,這種事情,雙方各執一辭,是很難追究明白的。你剛才也聽見的,段劍青並不承認他用迷藥呀!」

  唐夫人冷笑道:「他這樣說,你就相信了麼?就事論事,我們是寧願相信楊炎與冷冰兒的話,他們在被藥力迷糊了神智的情形底下,縱然做了錯事,過錯也不在他們身上。他們只是受害的人!」

  石天行仍然堅持他的意見,重複說道:「我並不完全相信段劍青的說話,但也不能只是聽信楊炎的一面之辭。」

  唐夫人歷聲道:「既然你不能判斷真假,就不該輕下結論!」

  石天行被她質問得無法再辯,滿面通紅,說道:「好,那我就把『無媒苟合』這一條罪名暫且放回,但其實這條罪名並不是最緊要的,緊要的是他們心中有沒犯戒!楊炎和冰兒都已招認,他們曾有談婚論嫁,就憑他們已經承認的事實,我就可以給定下一條『不顧廉恥、私訂婚約』的罪名!」

  楊炎道:「咦,這倒奇了,男婚女嫁,人之大倫,我們私訂終身,又與你何干?」

  石天行繼續說道:「大家都知道,冷冰兒和楊炎情如姊弟,事實上他們也是姊弟一般的。楊炎自幼上山,從三歲開始,到十一歲他離山失蹤那年止,頭尾八年,一直是冷冰兒照料他的起居飲食,非但姊弟相稱,而且姊兼母職。試問姊弟又怎可以成婚?」

  楊炎大聲道:「為什麼不能?我和她又不是真的姊弟!不錯,我自幼得她照料,我是一直把她當作大姊姊看待的,但畢竟不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姊弟呀!我想不通為什麼我們要結為夫妻就是不顧廉恥?我和冷姊妹只是同門關係,本門戒律似乎也沒有禁止同門之間私訂終身這一條吧!」

  武林中人對儒家講究的那套「禮法」是不大注重的,無山派亦是如此。雖然習慣上婚嫁大事是要稟明父母或者師長,但確實沒有禁止「私訂終身」這一條。

  石天行冷笑道:「你今年幾歲?冷冰兒今年幾歲?何況你還是娃娃的時候,她就照料過你穿衣吃飯。雖非姊弟,實如師弟。你問問大家,像這樣的姊弟成婚應不應該?」

  天山派一眾弟子雖然覺得楊炎講的未嘗沒有道理,但他們是從來沒想過楊炎可以與冷冰兒成婚的,他們習慣了男女要門當戶對,年貌相當那一套,總是隱隱覺得他們這一對未免有點「荒謬」。石天行這麼一問,但聞場中竊竊私議,卻沒有一個人明確的回答是應該或不應該。

  唐夫人柔聲說道:「楊炎,你年紀還小,婚姻大事應該從長考慮。你的性情比較衝動,我知道你同情你冷姊姊的遭遇,也感激她一向對你愛護的好處,但說到婚姻嘛,這個,這個……」

  這幾句話其實是說中楊炎的「毛病」的,但此際楊炎滿腔激情,那裡還能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自己的「動機」是可當真如她所說那樣?他不假思索,立即打斷唐夫人的話,說道:「我是決不能容許任何人對冷姊姊侮辱,我是決意要保護她。但我決不是為了感激她或者可憐她才向她求婚的,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子,我敬她,愛她,我不怕當著你們這許多人說,我是真心誠意願意娶冷姊姊為妻的。」

  他在說到冷冰兒是他所見過的「最好的女子」之時,突然想起龍靈珠來,不覺向她剛才所站的地方望去,但卻沒看著她。

  他在激情衝動之下,一口氣把話說完,方始想道,龍靈珠該不會怪我這樣說吧?珠妹不是不好,但和冷姊的「好」又不一樣,唉,我想她是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想了一想,又再說道:「我已有十八歲年紀,也不能算是小了。我無父無母,本門師父又已去世。婚姻大事,你叫我問誰?不過,我是有一位義父的,此事,我亦已稟告過義父了!」

  石天行冷冷說道:「繆大俠,楊炎說他曾經稟告過你,你是他的義父,請問你對他欲與冷冰兒成親一事是否認可?」

  繆長風本來是個脫略形骸、蔑視習俗的人,不過他對楊冷二人的婚事,也並不是一開始就完全贊同的。在他最初聽見楊炎要娶冷冰兒為妻之時,也曾受過震動,只是他想到楊炎娶冷冰兒做妻子總好過娶龍靈珠為妻子,他才抱著「由得他們去吧」的態度。

  但此際,當他聽到了楊炎的「慷慨陳辭」,又受到石天行咄咄逼人的質問,他可憋著一肚皮氣,改變了原來並不完全贊同的態度,急圖一吐為快,決意反擊石天行了。

  他先不回答,微笑問道:「石長老,你的夫人好嗎?」

  石天行怔了一怔,說道:「內子在家中照料小兒,故此沒有參加同門大會。多謝繆大俠關心。」

  繆長風道:「我記得你們夫妻也是同一個師父的,在同門時,尊夫人好像是年紀最幼的小師妹?」

  石天行道:「不錯。但繆大俠,如今是處理你義子的事情重要,這些閒話,慢慢再說不遲。」

  繆長風道:「不,我並不是來和你瞎扯的,這不是閒話,請你回答我,你長尊夫人幾歲?」

  石天行怒道:「我長她十一歲,怎麼樣?」

  繆長風道:「聽說你是十三歲那年拜師的,那麼當時尊夫人只有兩歲,大概你也曾照料過她穿衣吃飯吧?」

  石天行氣得雙眼翻白,哼了一聲,說道:「我記得不清了,是又怎樣?」

  繆長風淡淡說道:「沒怎麼樣,我只不過想告訴你,楊炎今年十八歲,冷冰兒今廿七歲,她比楊炎長九歲,似乎還沒有你們夫妻的年紀相差之大!」

  石天行大聲道:「這怎麼能夠相提並論?」

  繆長風比他更大聲,用獅子吼功喝道:「為什麼不能相提並論?」石天行心頭大震,連忙運功抵卸,如此一來,倒好像是被繆長風的氣勢所懾,不敢和他辯駁了。

  繆長風哈哈一笑,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所謂的不能相提並論。不過是你們夫妻的年紀是男的比女的大,楊炎和冷冰兒,則是女的比男的年紀大而已。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只要他們自願結為夫妻,又為什麼不能相提並論?」

  「你問我是否贊同他們婚事,我早已贊同了。不過那次找只是對他說的,現在我可以當眾再說一遍,我贊同!」

  楊炎跳起來道:「義父,你說得真好!比我說的好得多了!」

  繆長風說罷,雖然還是有的人同意他的論點,但不管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有一樣相同的是,大家都認為楊冷二人「私訂婚約」一事,是不能當作他們的罪名了。這種意見從眾人的談論聲中,已是明顯的表示出來。

  繆長風繼續說道:「至於說到楊炎年紀太小,恐他思慮未周這點,好在冷冰兒已給他定下七年期限,七年之後,楊炎倘若此心不變,咱們又何必阻撓他的婚事。」

  至此,唐夫人也不能不放棄成見了,點了點頭,說道:「繆大俠,你的高論真是今我大開茅塞,如此說來,七年的期限也未嘗不可縮短。」她一同意,倒是有點擔心七年太長,誤了冷冰兒的青春了。

  石天行雖然是執法長老,也不能違背公議,他見同情楊炎的越來越多,不禁大起恐慌,心裡想道:「要是不能給楊炎定罪,我的泉兒就反而有罪了。」

  他趁著楊炎在雀躍歡呼,贊義父說得真好的時候,忽地冷笑說道:「可惜繆大俠只是你的義父。」

  這一句話突如其來,登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楊炎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義父說的話不能算數麼?」

  石天行冷冷說道:「不,不,你義父的高論足以震世駭俗,我縱然不敢苟同,也不能不讚他是說得很好。但可惜你有一句話卻說錯了!」

  楊炎道:「我說錯了那句?」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2
發表於 2010-6-19 16:12: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 盟心忍令沾泥絮 情劫應嗟逐彩雲(2)

  石天行道:「你說你自幼父母雙亡,不錯,你的母親雲紫蘿是早已死了,但你的生身之父楊牧可還活在人間。但可惜的是,你的生父楊牧並不像你的義父那樣,可以當得起大俠的稱號!」

  用意極其明顯,他是要把問題的焦點轉移到楊炎與父親的關係上面。

  楊炎怒道:「他是他,我是我,冷姊姊早已替我證明了我與他是各人走各人的路!」說罷,不覺歎了口氣,黯然續道:「不錯,楊、楊牧他是還活在人間,但在我的心目中他早已死了!」

  石天行冷冷笑道:「可是事實他並沒有死。冷冰兒願意嫁給你做妻子,當然她要為你作證,但誰又能相信你不是受了生父的指使才背叛師門?」

  他本來以為拉上楊牧的關係就沒人敢出頭幫楊炎說話的,那知話猶未了,已是有人挺身而出,郎聲說道:「我相信!」

  這個人是江上雲。

  江上雲郎聲說道:「我是剛從魯特安旗來,我知道的一些事情,似乎可以解答石長老的疑問,不知石長老許不許我說話?」

  石天行明知不妙,但江上雲是為「主案」作證,而且明言是為了解答他的「疑問」的,於理他絕不能拒絕,只好硬著頭皮說道:「請說。」

  江上雲道:「我在魯特安旗碰上從柴達本來的快活張和齊世傑,他們說到了楊炎在保定和在北京所做的一些事情。

  當下他將楊炎怎樣義助解洪、力亮,不惜與父親作對,救出他們的事情說了。又將楊炎在京師怎樣和丐幫合力,為義軍搶運了一批藥材的事情說了。這些事情,有一部份是龍靈珠已經說過的,但由他再加證實,效果當然大大不同。而且由於兩人所說相符,更加證明了所說屬實。唐嘉源以掌門人的身份,首先點了點頭,說道:「如此說來,楊炎與他的生身之父的確不是走同一條路的了。」

  江上雲道:「齊世傑和快活張把藥材押運到柴達木之後,立即赴來魯特安旗,打聽楊炎下落。如今齊世傑是留在魯特安旗幫羅海抵禦清兵,快活張則是和我同日動身,要趕來天山為楊炎作證的,他跑得比我快,如今既然不見他在此地,想必他是在途中已經與楊炎相遇了,是麼?」他這麼一問,不著痕跡的就把話題轉移到「認罪書」去。

  楊炎說道:「不錯,那份認罪書就是快活張施展他的妙手空空本領偷了來交給我的。這份認罪書本來是落在段劍青那些人手上的。」

  段劍青道:「我根本就不知有什麼認罪書,更不知道它曾落在何人手上?」

  唐嘉源道:「認罪書的事與段劍青無關。但只要這份認罪書不假,暫時也就用不著追究它是怎樣失而復得的了。石師兄,倘若沒有別的證供,依我看似乎可以先斷楊炎是否欺師滅祖一案。」

  他這話的意思十分明顯,若然承認江上雲的證供是實,那麼楊炎只有「殘害同門」一罪,其他什麼指責楊炎父子勾結。甚至有甚「陰謀」等等罪名都不成立。而「殘害同門」也只是因石清泉對冷冰兒心懷不軌,而且是因為石清泉要先殺楊炎而起。這條罪名最多只能說是楊炎做得「過份』」,並非「不當」了。

  石天行面色鐵青,一時之間,竟是說不出話。

  唐嘉源道:「對啦,江兄,那份認罪書寫明你是監誓人,究竟怎麼回事,我還沒有問你呢。」

  江上雲道:「今年八月十六日那天,在榆林的一座山上,貴派弟子石清泉對龍靈珠姑娘橫施強暴,我恰好路過,碰上此事,是我制止他的獸行,並助龍姑娘將他打傷的。當時龍姑娘本來要殺他雪恨,我念在與貴派多年的交情,替他說情,得到龍姑娘同意,准許他悔過自新,由我來作監誓人,這份認罪書也是我起草的。我擅作主張,處分貴派弟子,請唐掌門稱石長老恕我僭越之罪。」

  石天行面如死灰,呆若木雞,那裡還能說得出話。

  唐嘉源道:「江大俠替我處分不肖之徒,我感激都來不及呢!」對江上雲施了一禮,繼續說道:「不過,石清泉所犯的戒,案情嚴重,不能只簽了一份認罪書就可以作算的。本派自當另行議處!」說罷,把眼睛望向石天行。要知石天行仍然是執法長老的身份,該當如何「議處」,自應由他先拿出主張。

  石天行像一個患了重病的人,頹然說道:「唉,這,這件案子,清泉,倘若確是……」聲音越說越小,幾乎話不成聲。

  江上雲冷冷說道:「令郎畫押的認罪書是由我起草的,你要不要我背出來,證明我說的屬實。」

  石天行苦笑道:「不,不用了。」

  江上雲道:「那你還有什麼懷疑,儘管問我!」

  石天行說不出話,只有搖頭。

  唐嘉源道:「石師兄,你既然沒有懷疑,那就請你秉公斷案!」

  石大行喃喃說道:「我,我還有什麼話說,還有什麼話說?」

  他已心神大亂,好像根本忘記了「執法長老」的職責了。本來他若要避嫌的話,應該向掌門請辭此職的,但他又不肯辭職。

  唐嘉源見實在不像話,只好說道:「石師兄,有關本案諸人,除了本門弟子之外,還有一位龍姑娘,她是外人,無辜受辱,她本是要來投訴的,咱們一錯再錯,又將她當作從犯擒來,似乎應該首先向她陪罪。石師兄,你以為如何?」

  石天行尚未說話,楊炎忽地「咦」了一聲,叫道:「靈珠,靈珠!靈珠那裡去了?」

  剛才在抗辯的過程中,他的心情一直像繃緊的弓弦,此時方始發現,龍靈珠已是不知去向。

  不但是他,所有的人,剛才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和冷冰兒的身上,誰也沒有注意到龍靈珠是什麼時候業已走了的。

  楊炎叫道:「咱們已經勝訴了,靈珠,靈珠,你回來呀!」

  龍靈珠早已走了,楊炎那裡還能夠聽到她的回答?

  繆長風一把將他拉著,說道:「炎兒,你別激動。你的案子雖已得直,尚未結束,待全案結束之後,我們都會幫你去找尋龍姑娘的。」

  楊炎把眼望去,只見冷冰兒淚珠瑩然,也不知她是為了龍靈珠的突然失蹤而泣,還是為了楊炎的大失常態的舉動而有感於心,以至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楊炎呆了一呆,走到冷冰兒身邊,低聲說道:「冷姊姊,如今咱們已是苦盡甘來,你不要傷心了,我在這裡陪著你。」

  唐嘉源咳嗽一聲,說道:「我認為楊炎可以重歸本門,但他傷害同門所用的手段過份,還是應加懲罰,罰他面壁三月思過。但因我恐怕還有事情要令他去辦,何時才行,以後再定。我所擬的處分楊炎辦法,石師兄,你同意麼?」他見石天行一直不作聲,只好以掌門人的身份代行宣判了。

  石天行仍然是那兩句老話:「我還有什麼話好說,還有什麼話好說?」按照規矩,他不表示反對,那就是同意掌門的判決了。

  唐嘉源面色一端,森然說道:「石清泉應該如何議處,他是你的兒子,我不便越俎代庖,請你先拿出一個主意,再讓大家公決。」

  這是逼他非說不可了。

  石天行威風盡喪,面如死灰,澀聲說道:「我沒想到這逆子會這樣胡作非為,只求掌門賜他一死。」

  唐嘉源眉頭一皺,說道:「我並沒有說要把他處死啊,怎樣定他的罪,本來是應該由你決定的。」

  白堅城性子最為剛直,雖然覺得石天行有一點可憐,但還是忍不住直斥他道:「石師兄,你怎麼啦?」別忘記你是執法長老的身份,你怎能把執法長老的身份反而變成了好像是被告的身份了?要求情的只能是被告,不應該是你執法長老。」

  石天行呆了一條,陡地捶胸叫道:「你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大叫道:「師父,不好了!」這個匆匆跑入會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不是別個,正是石天行的大弟子陸敢當。」

  陸敢當剛才是藉辭去找石清泉而離開會場的,石天行大吃一驚,顫聲問道:「什麼不好?」

  陸敢當道:「石師兄已經跳崖自盡了!」

  石天行呆了一呆,失聲叫道:「你說什麼,誰、誰自盡了?」似乎他還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陸敢當顫聲道:「是清泉師兄。弟子無能,搶救不及。」

  唐嘉源問道:「你親眼看見他投崖自盡。」

  陸敢當道:「不錯。弟子奉命傳他,在後山發現他的蹤跡。他不肯領旨,拚命奔逃,跑到思退崖前,就跳下去了。弟子因要回來稟見,無暇去搜查他的屍體。這是石筍勾破的一幅衣裳,請掌門與師父檢驗。」思退崖陡立百丈,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山谷,倘若石清泉真的是從思退崖跳下去,當然必死無疑。

  石大行陡地一聲大叫,把正在將那幅血衣遞給他的陸敢當踢了一個觔斗,叫道:「泉兒,泉兒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唐嘉源叫道:「石師兄,你靜靜,你是執法長老……」

  石天行大叫道:「執法長老我不當了!我只要我們兒子,我的兒子。」

  楊炎正在他的前面,也給他一掌推開。他惡狠狠的瞪了楊炎一眼,喝罵聲中充滿怨毒:「我的泉兒,我是給你們害死的!尤其是你這小賊,他若死了,我決不與你干休!」

  楊炎的武功早已在石天行之上,但見他狀若瘋狂,不覺也有點可憐他,是以並不還手,讓他推開。

  石天行推開了楊炎,立即奔向後山。他身為執法長老,何等尊嚴,突然變成了失心瘋的狂漢,一眾弟子都給他嚇住了,竟是無人敢去攔他。

  唐嘉源道:「兆鳴師弟,請你暫行代理執法長老職務,楊炎一案雖已審結,還有附案未了。你繼續審訊。

  他這樣一說,誰都明白,他們說的「附案未了」,指的必是冷冰兒控訴段劍青一案了。

  丁兆鳴當年曾經奉過已故掌門唐經天之命,到過回疆各地調查段劍青的罪行,他嫉惡如仇,立自喝道:「段劍清,你知罪的,跪下聽審!」

  段劍清哈哈大笑!」我早已不是天山派弟子,你要審案,恕不奉陪!」

  丁兆鳴大喝道:「把他拿下!」可是段劍青亦已同時發動,在他的大笑聲中,把手一揚,「乒」的一聲,將一枚毒霧金針烈焰彈爆開來。在他周圍的天山派弟子,躲避不及,傷者甚多,濃煙迅即瀰漫。

  幾方面的動作差不多在同一時候發生,說時遲,那時快,楊炎已是飛身撲入煙霧之中,凌空一抓。用的是龍靈珠爺爺所授龍爪手功夫。

  龍爪手功夫乃是龍家的不傳之秘,堪稱武林絕學之一,饒是段劍青本身也有上乘武功,在他凌空一抓之下,雖不至於被他抓了回來,腳步亦已遲緩了。

  段劍青早已佈置好脫身之計,但必須是在混亂之中才能成功的。時機稍縱即逝,決不能受到阻延。

  趁著煙霧尚未消散,他佯作腳步踉蹌,陡地反手一掌,喝道:「楊炎,我與你拼了!」

  揚炎知道他第八重龍象功的厲害,只憑劈空掌力,那是決計應付不了的,當下也立即改抓為劈,一掌劈過去。

  雙掌相交,段劍青飛身躍起,楊炎喝道:「哪裡走?」忽地只覺掌心一陣麻癢,跟著拍出去的那一掌已是軟綿綿的使不出力道。

  繆長風身形疾起,雙袖鼓風,拂開面前的濃煙,一個起伏,就追上了段劍青,他知道段劍青詭計多端,擅於使毒,為了避免受到暗算,不想和他對掌,當下籠手袖中,當作軟鞭使用,便即朝著段劍青捲去。

  段劍青喝道:「你不想要你義子的性命了麼?」他知道繆長風的功力又遠在楊炎之上,自己的龍象功只怕也擋不了他長袖一拂。喝聲中早已拔劍出鞘,力貫劍尖,反手揮出。

  只聽得「噹」的一聲,段劍青那柄長劍脫手飛上半空,長劍本身被他一拂之力也變得彎曲了。段劍青幸而不是和他對掌,但虎口亦已震裂。他反身一躍,衝入人堆,迅即打翻幾個天山派弟子,又發出了兩枚毒霧金針烈焰彈。

  繆長風的衣袖被劍尖畫破了一道裂縫,鐵袖神功已是不能使用。他不懼霧,本來想追上去的,但心念一轉,想起段劍青恐嚇他的那句說話,寧可信其有,卻忙中回頭一看。

  這一看證實了段劍青果然並非虛聲恫嚇,只見楊炎跟在他的背後,但腳步已是歪歪斜斜,好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繆長風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看就知他是中了劇毒,此際正在強運玄功,才能支持不倒。

  原來段劍青的掌心藏著一口細如牛毛的毒針,剛巧與楊炎對掌之時,毒針已經刺人楊炎掌心。

  救人要緊,繆長風只好暫且放開段劍青,回來救他的義子。

  楊炎得繆長風運功相助,真氣登時凝聚,把那枚毒針從掌心逼了出來,說道:「義父我不礙事,你趕快去捉段劍青那小賊吧!」

  繆長風放下心上石頭,說道:「炎兒,想不到你的功力已經精進如斯,不過——」要知楊炎得他之助,雖然能阻止毒氣上侵心房,但還未能把毒質驅出體外,繆長風自是不敢立即離開。

  楊炎急道:「我可以支持的,你若不去,那小賊就要逃得無影無蹤啦!」

  此時毒霧已經消失,段劍青趁落混亂之際逃走,果然已經不見蹤跡了。

  天山派弟子中毒昏迷的有十數人之多,被毒針所傷的也有七八個。賓客受到波及的也不少。

  唐嘉源大怒,說道:「白、武兩位師弟,你們隨我去追捕叛徒!丁師弟,快快救治客人!」一面說話,一面把用天山雪蓮作主藥製煉的一瓶碧靈丹交給丁兆鳴,天山雪蓮是治毒療傷的聖藥,天山派的首腦人物隨身都有攜帶的,唐嘉源恐怕不夠用,是以把身上所藏的這一瓶也交給了丁兆鳴。丁兆鳴一接過來,首先就把一枚碧靈丹寒入楊炎口中。

  繆長風當然深知碧靈丹的功效,心裡想道:「這碧靈丹縱然不是毒針的對症解藥,但以炎兒的功力,服了這顆碧靈丹,最少可以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保持他的真氣不至渙散。他若靜坐運功,三個時辰之內當可把毒氣化為汗水蒸發淨盡。」說道:「唐掌門,你留下來主持大局吧。那小賊是我義子的大仇人,捉拿他我是責無旁貸,請你許我代勞。」要知這次天山派的大會,「重頭戲」雖然是在「清理門中」,但名義上卻是邀請客人來參加唐嘉源就任掌門的儀式的,許多遠道而來的貴賓是為觀禮而來,唐嘉源理該大會結束之前始終陪伴客人,此際縱然是由於事不得已離開,多少總有「失禮」之嫌。

  唐嘉源還未及回答,忽聽得鐘聲當當從山預傳來。白堅城咦了一聲,失聲叫道:「不好,似乎是天一閣起火了!」

  天山派自創以來,至今已有二百餘年,弟子越來越多,在天山的南高峰建屋聚居,最高的一座就是「天一閣」,如今是由輩份最尊的長老鐘展住在裡面。(此次大會,鐘展正在閉關練功期間,故而沒來參加)天一閣下面是天山派的重地,天山派的弟子三百多人,大約還有五六十人留守在山上。

  奇變突來,莫說天山派的弟子個個吃驚,即使是身為掌門的唐嘉源也難以保持鎮定了。

  要知天一閣矗匠峰巔,乃是最高的一座建築,天一閣都已起火,在它下面的晦明堂(掌門人居處)、未風堂(品級較高的男弟子所居的地方)、蘭珠苑(女弟子所居的地方)等處建築,恐怕已經是陷入火海之中。

  天山派三百多名弟子,雖說佔了八成的弟子已來參加同門大會,但留守的弟子也還有五六十人,這五六十人之中,也不乏武功高明之士,何以竟然抵擋不了敵人的侵襲,以至必須緊急呼援?這麼厲害的敵人是從那裡鑽出來的?

  更可慮的是,那口大鐘是懸在天一閣上面的,若然不是碰上非常事故,不會鳴鐘報警,天山派建派以來,報警的鐘聲只曾敲過一次,那次是十多年前天竺那爛陀寺的高手前來挑釁,清廷的大內高手得知訊息,又再糾結了許多邪派妖人乘機趁火打劫而敲的。經過那次事件,天山派早已與那爛陀寺化敵為友,天山派的弟子誰也以為絕不會有同類的事情發生了。也正是由於有了這種「太平觀念」,唐嘉源為了表示對與他父親同一輩份的長趕鐘展的尊崇,請鐘展人居天一閣,好讓他得以閉關練功。天一閣在天山的最高處,與眾弟子的住處隔開,眾弟子若非奉命,是不能上天一閣的,在鐘展閉關練功的期間,只有兩個第三代的弟子留在天一閣侍奉他。

  在這樣情況底下,是誰鳴鐘報警,這個疑問就不能不在唐嘉源心中升起,也令他不能不大大吃驚了。

  若然是鐘展的話,那就表明鐘展亦已受困,未能逃出,而且他也自知抵擋不住敵人了。但這還好些,若然不是鐘展敲鐘的話,那更可慮。鐘展是正在閉關練功的,閉關練功倘若剛剛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練功的人有如老僧入定,不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倘若受到驚擾,甚至還有走火入魔之劫。因此若是那兩個侍奉鐘展的弟子敲鐘,鐘展的生命都可慮了!

  唐嘉源大驚之下,正要向一眾賓客告罪,親自趕回去禦敵。他還未開口,賓客中輩份最高的兩位——少林派的無礙大師與崆峒派的掌門人丹丘生已是齊聲說道:「主家有事,我們雖屬客人,自是不能坐視。唐掌門,請別拘禮,容許我們效勞。」主客同心,唐嘉源用不著多說了。

  楊炎問道:「義父,我該如何?」繆長風當然懂得他的意思,他是在兩件事情之間,感到難以取捨。

  繆長風想了一想,說道:「炎兒,你已得掌門恩准,准你重列門牆。如今你的本門正在受到強敵的侵襲,你當然應該為本門效力。你跑得動嗎?」

  楊炎說道:「輕功或者尚未能夠施展,跑是跑得動的。」

  繆長風道:「好,那麼你和我一起跟唐掌門回去,你能夠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出不了力也該與同門共患難,盡點心。」

  楊炎說道:「義父,你也同去麼?那麼段劍青這小賊就放過他嗎?」

  繆長風道:「事有緩急輕重,段劍青這小賊雖然可惡,總不如抵禦強敵侵襲的事大。我和天山派已是一家,當然也不能置身事外。」說罷,攜著楊炎的手,便向山上奔跑。

  其實繆長風不是不想去捉拿段劍青,而是為了不放心楊炎之故。

  楊炎餘毒未清,雖得碧靈丹的藥力壓住,武功究竟還是未能迅速恢復的。此時莫說是碰上段劍青這樣的強敵,江湖上的二三流人物,他也未必打得過的。而來侵襲天山派重地的這伙敵人,能夠火焚天一閣,逼使鐘展不能不鳴鐘呼援,這伙敵人當中,比段劍青武功更高的人恐怕就不只一個了。繆長風當然是不能放心離開楊炎。要是幫他一起去追捕段劍青的話,楊炎又未能施展上乘輕功,那就只有成為他的「包袱」,是絕計追趕不上段劍青的了。

  他攜著楊炎的手追上大隊,但也只是僅能追上大隊而已,當然還是追不上唐嘉源。

  唐嘉源和丁兆鳴、白堅城、甘武維以及賓客中的無礙大師、丹丘生等人跑在最前一列,不多一會,已是回到天山派的老家。只見晦明堂、未風堂、蘭珠苑等等建築果然已經起火,但卻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樣壞,火頭雖有十幾處之多,火勢卻並不大。他原以為是已經變成一片火海的,目前所見的情況要比他想像的「好」得多。

  天一閣則是上層著火焚燒,火勢正在向下蔓延,中層剛被涉及。

  但火勢雖不怎樣驚人,那四面擴散的煙味卻是令人聞了有一種特異的感覺。

  氣味並不難受,相反,倒是令人有飄飄欲仙的感覺。但功力較高的弟子還可抵禦。

  稍差的弟子被這香氣一熏,多吸了幾口便覺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楊炎吸了一口,又驚又怒,說道:「這是神仙丸的氣味,來的一定是白駝山的妖人!」賓客中有知道白駝山這掌門人的來歷的,知道這小妖人擅於用毒,大驚之下,連忙叫走在後頭的人趕快避開風頭。紛亂中已是有幾個人中毒昏迷了,幸而楊炎還有十多顆神仙丸的解藥,立刻把解藥拿出來交給丁兆鳴分配,救治中毒最深的同門。

  唐嘉源、無礙大師、丹丘生、丁兆鳴、白堅城、甘武維等人內功精純,不懼毒煙,仍然向前行進。唐嘉源下令,叫眾弟子暫且退下,避開風頭。

  楊炎比較識得神仙丸的毒性,知道神仙丸是一種令人陷入迷幻境界的麻醉劑,但卻不是至命的毒藥。只是吸進香氣並非直接吞服,受毒又要輕些。天山高處,冰川交錯,就在這座山峰下面,也有一條冰川。楊炎想起冰魄神彈也可以辟除神仙丸的毒氣味,靈機一動,便即指點同門,叫他們退出一定距離之後,腦袋浸入冰川之中,或用冰塊敷面,當可減輕毒害,最少也可以恢復幾分清醒。

  楊炎說道:「義父,你不怕神仙丸,只可惜目前我僅能自保,不能降伏妖人。義父,你不必顧我,請你去助唐掌門一臂之力吧。」繆長風深知白駝山主宇文博的厲害,也怕唐嘉源抵敵不住,見楊炎無恙,便即快步趕上前去。

  唐嘉源等人已經到了天一閣下面,上面的情形看得更加清楚了。

  天一閣矗立山嶺,山勢險峻,有一條長約二三十丈的「蹬道」(依山勢鑿出石級的道路)作為上下的通道。但蹬道狹窄,僅能容得一個人拾級而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3
發表於 2010-6-19 16:13: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 盟心忍令沾泥絮 情劫應嗟逐彩雲(3)

  「蹬道」最上一級有兩人正在搏鬥,站在上首的是個鬚眉皆白的老者,站在下首的是個年約五十左右,軀體魁梧的漢子。這漢子要比老者高出一個頭,故此雖然站在下面一級,但還是要比那老者高出少許。

  那漢子攻勢十分猛烈,但那老者站在上首,有如淵停嶽峙,守得極其沉穩,雖然只是爭奪一級,那漢子竟是難越雷池。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天山派當令輩份最高的長老鐘展。

  不出繆長風所料,那魁梧漢子果然是白駝山的山主宇文博。跟在字文搏後面的約有二十來人,只因鐘展扼守在蹬道的最高一級,且又是正在和宇文博劇鬥,蹬道僅能容得。個人拾級而登,是以宇文博的隨從雖多,卻是無法插手。功力較差的在兩大高手掌風激盪之下,在蹬道上都無法立足,只能避過兩旁,在陡峭的山坡上尋找免強可以容身之地。

  在這些人之中,楊炎認得三個,一個是攻打回疆的清軍副帥武毅,另外兩個是宇文博的弟子司空照與慕容垂。

  山上都是天山派的弟子,人數比宇文博這邊更多。唐嘉源大略一數,約莫也有五六十人,亦即是留守在總舵的弟子差不多都已撤道到天一閣了。

  不是這五六十名弟子業己有許多人中毒昏迷躺在地上,沒有中毒的功力雖然較高,但和鐘展、宇文博這兩大高手相比,也還相差太遠。因此,他們也和敵方那些人一樣,同樣是插不上手。

  這些弟子插不上手,此時正在忙於救火。

  天一閣上層著火焚燒,火勢向下蔓延,中層剛被波及。山上有的是冰塊,沒中毒的天山派弟子論功力已是足以和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相比,雖然在兩大高手的搏鬥中插不上手,但捧起磨盤大的冰塊擲上高處,在他們則是輕而易舉的事。

  當唐嘉源等人開始踏上蹬道之時,天一閣的火勢亦已越來越小,差不多熄滅了。

  原來這次偷襲天山派的事情乃是早有預謀的,主持這個偷襲計劃的人就是武毅和段劍青。後來他們使得字文搏加入,偷襲的計劃就更加「完善」了。

  那日宇文博在回山途中,碰上了段武二人,被他們說服,先行潛入天山。算準時間,一方面由段劍青到天山派的同門大會中做證人,能夠陷害楊炎固然最好,陷害不了段劍青也可在擁擠的會楊乘機搗亂;另一方面則由宇文博率領大內高手、陝甘總督衙門的武士以及他自己的兩個得力弟子,攻打天山派的「老巢」。

  未風堂、晦明堂、蘭珠苑各處所點起的十幾個火頭是用火箭射進去造成蚓火箭中空,每枝火箭都藏有幾顆特製的神仙丸,火起之後,宇文博又命眾人把從白駝山搬來的大麻投入火中,作為燃料。大麻是製煉神仙丸的主要原料,故此火勢雖然並不猛烈,燃燒大麻所發的毒煙已是足以瓦解天山派弟子的戰鬥力了。

  鐘展在天一閣上閉關練功,此時剛剛開始進入緊要關頭。

  不幸中之幸,幸好宇文博這班人來早片刻。倘若來遲片刻,鐘展進入「禪定」境界,那時他對周圍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個孩子也可加害於他了。宇文博來早片刻,他剛剛進入「禪定」境界邊緣,還可「自拔」。一被驚醒,立即逆運玄功,恢復正常,「開天」禦敵。

  在下面留守的五六十名弟子,約有半數中毒,但在中毒之初。也還勉強可以行動,其他功力較高尚未中毒的弟子立即幫助他們一起撤退上山,憑險扼守。

  天一閣矗立峰顛,在蹬道下面把箭射上去,只有宇文博一人有此功力。天一閣上層著火,他們卻是無法把大麻投入火中,加強毒煙的威力了。火箭中空,雖然也藏有幾顆神仙丸在火中融化,但幾顆神仙丸在塔頂散開的香煙。迅即就被風吹散,無濟於事。撤道上山的人,不至於受到更大的毒害。

  此時鐘展正在全力和字文搏搏鬥,掌風呼籲,跟在宇文博背後的武毅在蹬道上也有站立不穩之勢,只熊施展千斤墜的重身法定住身形,插不上手。他都插不上手,其他的人更不必說了。在蹬道下面石級站立的只有寥寥幾個從京師來的大內高手,其他的人連宇文博的兩個得意弟子司空照與慕容垂在內,都被逼避過兩邊,在陡峭的山坡上尋找勉強可以立足之地。

  唐嘉源等人來到之時,正是鐘展到了最吃緊的關頭,只見他雖然仍是寸步不讓,但十招之中,白駝山主最少佔了七招攻勢,顯然他己是處在下風了。

  原來鐘展一來吃虧在年紀老邁,若然只本身功力,他本是在字文博之上的,但兩人的年紹相差了三十年(宇文博剛剛五十出頭,鐘展已在八十開外),時間一長,自是鐘展吃虧;二來鐘展是在「閉關練功」的中途「開關」的,若是他這次閉關練功練用了七七四十九天,他可以練成天山派最上乘的內功,雖然他的原意不在爭勝,但於他卻是可以益壽延年,功力加深之後,也可彌補年老的缺陷,但只練到了一半,便即半途而廢,不但前功盡棄,而且由於逆運玄功方能「自拔」的關係,原有的功力反而打了三成折扣。有此兩個原因,此消彼長,他還能夠令得宇文博不能越過雷池一步,已是竭盡所能了。

  唐嘉源又喜又驚,喜者是鐘展尚還無恙,他最擔心的那種最壞的情況並沒發生;但雖然不是最壞的情況,鐘展目前力搏強敵,險象環生,亦是足以令他提心吊膽了。

  他大喝一聲,立即搶上蹬道,喝道:「何方妖人膽敢到天山搗亂!」大喝聲中,已是有兩名大內衛士給他的劈空掌打得從蹬道上骨碌碌的滾下山來。

  武毅在宇文博後面一級蹬道,他手中提著碗口般粗大的鋼杖,鋼杖一丈多長,他居高臨下,反手一杖就朝著唐嘉源的天靈蓋打下來,唐嘉源長袖一捲,捲著鋼杖,喝道:「你是丐幫弟子,看在天山派和丐幫的交情分上,饒你不死!」長袖一揮一送,鋼杖從手飛出。在一揮一送中,唐嘉源已經用上了「隔物傳功」的上乘內功。

  武毅只覺虎口一震,不但鋼杖脫手,整個人也好像被狂濤衝擊一般,拋了起來。他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跌落山坡。所受的衝擊餘力未衰,他想立足也立足不穩,骨碌碌的滾下山坡去了,這還是唐嘉源手下留情之故,否則他焉能還有命在。

  白堅城與甘武維跟在唐嘉源後面,另外兩名大內高手竄出急襲,這兩人都是用劍的,齊聲喝道:「聽說你們是天山派有名劍客,我們想見識幾招。」

  這兩人是海南劍派高手,本領比剛才那兩人高得多。本來若論劍術,白、甘二人是只有在他們之上,決不在他們之下的,但因海南劍派頗有許多特異的招數,和中土各大門派的劍木不同。天山、海南相隔數萬里,白甘二人從未見過這種劍術,而且對方佔了地利,開頭幾招,倒是給他們攻得有點手忙腳刮。

  丹丘生道:「這兩個鷹爪孫,你們交給我吧!」搶上前去,只是一招,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纈,那兩名大內高手立即逃了。下面的人都還未能看得清楚丹丘生是怎麼致勝的。丹丘生冷笑道:「這點本事,就想在天山逞能,快去換過一件衣裳遮醜吧!」

  此時下面的人方始看見,那兩個人衣裳破破爛爛,上衣都開了十幾道裂縫,有一個人還提著褲子,好像生怕褲子會脫下來似的。原來丹丘生那一招用的正是他崆峒派連環奪命劍法中最具威力的絕招,名為「胡茄十八拍」,看是一招,其實是一招兩式,左右分刺。在那兩名大內高手的衣裳上都畫了十八道劍痕。其中一個褲帶也給割斷。繆長風在丹丘生後面,他是見過這一招的,看得也不禁大聲喝采:「恭喜,恭喜,丹丘兄,你這一招真是出神入化,劍術又到新境界了,可惜孟華不在這兒。」

  他稱讚丹丘生的劍術出神入化,卻忽然冒出一句「可惜孟華不在這兒!」天山派一眾弟子都是莫名其妙,只有楊炎才懂得他的意思。

  楊炎那次被孟華所擒,就是因為抵禦不住孟華那一招「胡茄十八拍」,被孟華刺著他的三處穴道因而被擒的。胡茄十八拍在一招之中有十八個「劍點」,可以同時刺對方十八處穴道,楊炎只被刺中三處穴道已經算是不弱的了,但楊炎敗在這一招之下,卻是耿耿於心。他是個好勝的人,縱然因為孟華是他哥哥,他不至於引以為恥,但心裡總是想要有朝一日,在劍法上自己也勝得過哥哥的。

  他對這招「胡茄十八拍」也曾精研它的變化,居然也給他無師自通的懂得了許多奧妙。後來在祁連山上,他第二次和龍靈珠聯手與孟華比劍,結果他們聯手剛剛可以抵擋孟華這招,但也還未能破解。那次孟華就是因為比劍未能獲勝而放過他們的。

  楊炎對這一招「胡茄十八拍」既然曾經有過如此「淵源」,故此在丹丘生使出這一招之時,他也特別留心。一看之後,不禁惘然若喪,心裡想道:「我只道孟華使這一招,已經是至矣盡矣,蔑以加矣,那知在他師父手中使出來還有這許多意想不到的變化,而且還可以在同一時間對付兩個人使出這一招來。縱然我與龍靈珠聯手,也是絕計抵擋不住。怪不得義父要說,可惜孟華不在這兒了。我對這一招尚未入門,雖然有眼福得見丹丘生使出此招,獲益也是不大。孟華對這一招已有精深造詣,他若在此當然和我不同。」

  對劍法的感觸又引起了他對人的感觸,孟華曾經責罵過他,甚至曾經把他刺傷將他活捉,但孟華那種「愛之深而責之切」的手足之情,他還是感覺得到的。這次他回到天山不見孟華,心裡也有悵然若失之感。此時聽了義父的話,想道:「原來他果然是不在天山,奇怪,難道他不知道要開同門大會嗎,他到那裡去了?唉,過去我不知好歹,不肯認他做哥哥,今日他若在此,不知他肯不肯認我做弟弟?」

  浮想連翩,不知不覺又從孟華而想到了龍靈珠了。龍靈珠曾與他聯手抵敵孟華,如今卻是他既見不到哥哥也見不到龍靈珠了。他知道孟華總是要走回天山的,今天見不著,明天也見得著,明天見不著,後天當可見得著,因為同門大會已經召開,孟華的歸期還會遠嗎?他相信見孟華是不難,但是否能夠再見龍靈珠可就難說得很了,也許今生今世都見不著!

  但此際卻不是他胡思亂想的時候!

  楊炎忽然發覺靜得出奇,抬頭一看,只見唐嘉源已經走到蹬道的盡頭,在向白駝山主挑戰了。

  「師叔,割雞焉用中刀,請讓弟子代勞!」唐嘉源是天山派掌門,當然不能自貶身份,和鐘展夾攻白駝山主的。故此,他在出手之前,先行交代,以免有在背後偷襲之嫌。

  鐘展說道:「好,你是本派掌門,這妖人是該由你打發。」他緩緩收掌,以防宇文博乘機進擊。

  字文搏知道他們決不會夾攻,立即搶上一級,佔據鐘展原來所站的位置,反手一掌,喝道:「大言炎炎,好,我倒要看你是牛刀還是鈍刀!」

  唐嘉源只覺掌風撲面,寒意襲人,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妖人練的難道也是修羅陰煞功麼?修羅陰煞功是一種非常厲害的邪派功夫,五十年前,大魔頭孟神通練成此功,曾恃以橫行天下。唐嘉源的祖父唐曉瀾曾與孟神通數度交手,也是只能略佔上風,未能將他克制。但自孟神通死後,這修羅陰煞功已是早已失傳了,唐嘉源曾經從祖父和父親的口中,大略知道修羅陰煞功是怎麼樣的,此時一接字文傅的「寒冰掌」力,和祖父、父親所說修羅陰煞功相似,不禁大是驚疑。

  說時遲那時快,宇文博已是轉過身來,左掌跟著劈下。唐嘉源此時正在用一招大須彌掌式,把宇文博的寒冰掌力盪開,剛好和他的右掌碰上。雙掌相交,唐嘉源只覺好像碰著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宇文博一聲大喝,居高臨下,推得唐嘉源也不禁晃了一晃。

  唐嘉源掌勢一圈,迅即化解來勢。宇文博左臂臂彎的曲池穴一麻,也不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人家說唐嘉源才具平庸,不及乃父,但看來他的武功也實是不弱,若然只論內力,似乎比他的師叔還要強些。」要知道這一次是雙掌並未相交的,宇文博本身也練有護體神功,但曲池穴被他指力波及,仍是不免感到酸麻,可知厲害。

  宇文博第三次發招,雙掌齊出,左掌是熱風呼呼,好像從鼓風爐中噴出,右掌是奇寒刺骨,令人好像置身冰窟。此時唐嘉源已經知道不是「修羅陰煞功」了、但白駝山主的「寒冰掌」與「火焰刀」同時使用,威力之強,只怕也未必在當年孟神通使用「修羅陰煞功」之下。

  唐嘉源失去了地利,又被對方搶了先著,只能苦守。幸有他的大須彌掌式奧妙無匹,只守不攻,更為堅固。宇文博幾番猛撲,都好像受阻於無形的鐵壁銅牆一樣,竟是不能逼使唐嘉源退下一級石階。

  這一場劇鬥,看得兩邊的人都是不禁膽戰心驚。論形勢,是宇文博攻多守少,似乎佔了上風。但唐嘉源守得極其穩沉,即使是最保守的估計,恐怕也得在三百招之外,方能分出勝敗。再論全局形勢,天山派弟子雖然中毒的人不少,但還是要比對方多得多的,何況賓客之中還有少林寺長老無礙大師和嶺崆峒掌門丹丘生這些高手,實力之強,對方更不能相比了。

  宇文博這邊,武毅首先起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念頭。他被唐嘉源摔了一個觔斗,餘悸未消,暗自想道:「彼眾我寡,縱然白駝山主能夠獲勝,勢必也要鬥得兩敗俱傷,那時還有誰能抵擋繆長風、丹丘失這些強敵?要逃也難了。」於是趁著眾人都注目蹬道上這兩大高手的劇鬥之際,悄悄的便溜開了。大內侍衛已有兩人受傷,這兩個人跟著也悄悄逃去,接著是另外幾個大內侍衛和陝甘總督衙門派來的武士逃走。最後,宇文博這邊就只剩宇文博的兩個弟子司空照與慕容垂躲在山坡上觀戰了。

  同樣,天山派的弟子也是在為掌門擔憂。要知唐嘉源是以天山派掌門人的身份出戰的,莫說他們插不上手,就是插得上手,也絕不能侍多為勝來個群毆。掌門勝負有關一派榮辱,他們如何能不擔憂?

  賓客中本領最高的無礙大師和丹丘生礙於武林規矩,也不能上前助戰。

  無礙大師已經施展絕項輕功,繞從蹬道旁邊攀登天險,直上峰顛,幫忙鐘展救治天山派的受傷弟子。他是得道高僧,對這人生難得一見的高手搏鬥置若等閒,峰上峰下,數百人中,恐怕也以他的心情最為平靜。

  丹丘生耽於武學,他可不像無礙大師這樣心無雜念了。他目不轉睛的在蹬道上觀戰,心裡想道:「這白駝山主的武功果然非同小可,唐嘉源雖然不會敗給他,但在五百招之後,唐嘉源那時縱然能夠取勝,恐怕也要大病一場,我倘若用劍,在唐嘉源鬥了一百招之後,接他的手,白駝山主料想要敗在我的劍下。但我是崆峒派的掌門,就算我不顧面子,也得顧唐嘉源的面子。豈能讓人笑話,說是兩派掌門,用車輪戰才能打敗白駝山主?」他嗜武成迷,心中躍躍欲試,只因有此顧忌,礙難出手,唯有暗歎可惜,可惜失去一個棋逢對手的機會。

  還有一個是半主半客身份的繆長風,他不似丹丘生要顧忌失了掌門身份,他是個豪放不羈的人,對什麼清規戒律全不放在心上,但他卻也另外有他的顧忌。

  要知此戰非同小可,他縱然可以把一己的榮辱勝負置之度外,但卻不能打沒有把握的仗。他剛才替楊炎拔毒療傷,已經耗了不少真氣,若然此際便即貿然出戰,只怕抵擋不了白駝山主的十招。

  他是和白駝山主交過手的,知己知彼,暗自思量:「那次交手,有冷冰兒發冰魄神彈相助,我才能和他打成平手。倘若單打獨鬥的話,我的太清氣功恐怕只能在一百招之內,勉強抵敵得住他的寒冰掌與火焰刀。如今我的功力只及原來一半,他經過了和鐘長老的一場劇鬥,功力雖然也打了折扣,卻是遠遠不如我的損耗之甚。要戰勝他,恐怕只有一個「等」字訣了。」

  是的,他必須等待,在此消彼長中等待最適當的時機。

  等待,似乎是最容易不過的事,但對繆長風來說,卻是十分難捱。在等待中,每一瞬間都充滿危機,令他提心吊膽。

  要等待多久,他估計最少也得一個時辰。過了一個時辰,他的功力可以恢復到原來的八成,而白駝山主的功力則將減退到原來的一半。此消彼長,他方始可有取勝的把握。

  但唐嘉源能夠支持一個時辰嗎?即使不至落敗,只怕也要兩敗俱傷了。

  而且即使他的計劃能夠順利完成,這樣也是勝之不武。他可以不顧自己的聲譽受損,但只怕唐嘉源也不肯退下來讓他接手。

  最好是由天山派小一輩的弟子替代掌門迎敵,即使中途接替,也不算背違江湖規矩,他想起冰魄神彈加上冰魄寒光劍可以抵消寒冰掌的威力,倘若冷冰兒和楊炎聯手,大可一試。但可惜楊炎中了毒針,比他更難恢復功力。而且冷冰兒也好像沒有跟來,想至此處,他遊目四顧,果然沒發現冷冰兒的蹤影,笛夫人也沒見來。「冷冰兒受的刺激太深,想必是唐夫人疼愛徒兒,故此留在原地調護冰兒,不許她走動。」

  白駝山主的攻勢越來越猛,繆長風心急如焚,但除了等待之外,他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去幫助唐嘉源。

  宇文博那兩個徒弟慕容垂和司空照對師父倒是甚為忠心,不忍離開。他們也是心急如焚,想不出什麼方法可以幫助師父。

  楊炎在較遠處觀戰,他有龍則靈傳授的天竺內功心法,無須靜坐,亦可運功祛毒。陪他一起的是天山三英中的白英武與韓英華。

  白韓二人是天山派第三代弟子中有數的人物,功力頗深,他們來時吸進一點毒香,只是略有頭暈目眩之感,此時早已沒事了。

  他們由於曾經誤會楊炎,對楊炎抱有歉意,因此也就對楊炎特別好些。繆長風叫楊炎跟他們一起,用意也就是要他們保護楊炎的。

  此時他們也正在全神貫注的觀戰。在第三代弟子中,他們的武功已經是數一數二的了。但看到奧妙精妙之處,還是未能全部領略。楊炎一面看一面替他們講解。白英武性子最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小師叔,你十一歲離山,我只道你對本門武學早已生疏,那知還是如此了得!依我看,恐怕幾位師叔都還不如你呢。」楊炎年紀小而輩份高,以往白英武是從來不把他當作長輩的,此時方始心悅誡服的叫他「小師叔」雖然加上一個「小」字,那也是與事實相符。

  楊炎說道:「我算得什麼。比起孟、孟華,我還差得遠呢!」

  白英武怔了一怔,說道:「你還記得你的哥哥,不肯認他麼?當年他奉命捉你,那是……」

  楊炎說道:「我知道他是不得已的。並非我不認他,只是怕他不肯認我。我曾經與龍姑娘聯手,在祁連山上和他打過一架。那一次我知道,我已是令他非常傷心!」

  白英武笑道:「這都是誤會。你放心,你的哥哥更不會記恨的。」

  楊炎正想問他們,孟華為什麼未見回來。忽地發覺他們二人神情有異。好像喝醉了酒一般,身子搖搖晃晃,目光散漫無神。

  以他們二人的功力,即使是吞下了一顆神仙丸,也不至於有此現象的。但這現象,卻又分明是中了神仙丸之毒的現象。

  楊炎吃了一驚,驀地他也有了飄飄欲仙的感覺了。楊炎情知不妙,尚未來得及出聲,面前突然出現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正是司空照和慕容垂。

  原來他們想不出什麼可以幫助師父,後來發現楊炎在山坡上觀戰,只有韓白二人陪伴,遠離大隊,他們一見有機可乘,便即悄悄下來,想把楊炎拿作人質。山上山下,所有的人都在凝神觀戰,他們蛇行嘯伏,借物障形,來到近處,便即偷施暗算。他們用的是一種特製的神仙散,毒性和神仙丸相同,藥力則厲害得多,而且最厲害的是它沒有氣味。

  這種無色無味的「神仙散」,只須指甲醮上少許,一彈開來,便能在十丈方圓之內,令人不知不黨的中毒昏迷。

  幸而楊炎雖然因為中了毒針,功力未曾恢復,但他畢竟是練有上乘內功的人,只是吸進神仙散的毒氣,一時之間,倒還可以支持得住。

  他拔出長劍,來不及呼叫,立即便是一招「星月爭輝」,向兩個敵人刺去。

  這一招「星月爭輝」乃是天山劍法追風劍法中的七大絕招之一,一招兩式。司空照與慕容垂都覺得明晃晃的劍尖正對著自己的咽喉刺來。

  可惜劍法雖妙,氣力不加,慕容垂使出金剛指的功夫,「錚」的一聲,彈著無鋒的劍脊,登時把他的長劍彈得脫手飛開。

  司空照立即一抓向他的肩頭琵琶骨抓下,冷笑說道:「先廢你的武功,看你這小子還敢逞能!」

  楊炎一個「移形易位」,但還是由於氣力不濟的緣故,這一抓雖然勉強避開了,但腳步一個踉蹌,已是險些跌倒。

  說時遲,那時快,慕容垂亦已出手,和司空照一左一右,同時抓下來。這一次楊炎是絕計難以躲避了。兩肩的琵琶骨若然都給抓裂,楊炎不但武功盡失,而且立即要變成殘廢。

  楊炎不再躲避,傲然冷笑:「我道是誰,原來是我手下敗將,好不要臉,趁我受傷偷襲!」

  這兩人曾經在祁連山上受過他的戲弄,正思洩憤,哈哈笑道:「你想激我等你傷好再打麼,別做夢了。我要你慢慢受苦!」說話之間,司空照已經點了他的麻穴,手掌慢慢向他肩頭抓下,笑道:「小子,你可以聽見你骨頭慢慢碎裂的聲音的!」

  那知骨頭碎裂的聲音未曾聽見,一種暗器碎空之聲卻聽見了。

  暗器不過是兩粒小小的石子。

  慕容垂中指一彈,小石子雖然彈開,右臂卻已酸麻不堪,那裡還有餘力再抓楊炎的琵琶骨,司空照更糟,他用接暗器的手法用手掌去接,給石子打著他掌心的勞宮穴,登時倒在地上。

  聲發人到,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孟華。

  孟華冷笑道:「你們要廢我的弟弟的武功,對不住,我也要廢你們的武功!」一抬腿把司空照踢開,同時把嘉容垂抓住!

  司空照的「勞宮穴」給石子打傷,內功已廢,但外功還有。孟華不相取他性命,這一腳踢得恰到好處,雖然踢得他高高飛起,好像騰雲駕霧一般,只道此命休矣,落下來時,卻還是平平穩穩的腳踏實地,並沒跌倒。他「啊呀」一聲大叫,立即飛逃。

  慕容垂可沒有他那麼好「運道」了,他是給孟華抓裂了琵琶骨摔出去的,功力全失,不過氣力仍如常人。他爬了起來,折了一根樹枝當作枴杖,一蹺一拐的下山。

  正在蹬道上和唐嘉源劇鬥的白駝山主宇文博,聽見兩個弟子的呼叫聲,禁不住心神略分,給唐嘉源大須彌掌的掌勢一圈,登時將他魁梧的軀體帶動,他雙掌齊飛,由於腳步已站得不牢,索性飛身撲下,唐嘉源斜身搶上,避招進招,雙方交換一式,恰好換了位置。唐嘉源搶佔了最上一級,宇文博則降到唐嘉源原來那級石階了。

  攻守易勢,天山派一眾弟子都以為掌門有了轉機,紛紛喝采。但就在他們喝采聲中,只見宇文博有如怒獅猛撲,雖然他是仰攻,但也攻得唐嘉源左避右閃,大須彌掌的圈子也越縮越小了。看來他非但沒有轉機,而且似乎應付得比剛才還更吃力!

  喝采聲登時又靜止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4
發表於 2010-6-19 16:13: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 盟心忍令沾泥絮 情劫應嗟逐彩雲(4)

  原來宇文博因見眾叛親離,僅存的兩名弟子又已受傷逃走,情知今日絕難幸兔,索性豁出性命不要,只盼能夠把唐嘉源打傷,那時縱然自己也受傷,但只要自己傷得較輕,得勝的可是他,天山派不能不要面子,他勝了天山派的掌門,即使有人尋仇,那也是以後的事了。

  唐嘉源此時已深知他的武功高強,見他情急拚命,當然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唐嘉源為了避免被他所乘,故此仍然按照原來計劃,固守待變。

  攻守之間的微妙關係,只有幾個武學極高的人方始看得出來。看得出表面上雖然是宇文博佔了很大的優勢,其實卻已是唐嘉源取得勝機了。不過他們仍是憂慮兩敗俱傷,雖然他擔心的『兩敗俱傷』和宇文博估計的不同,倘若真有兩敗俱傷情況出現的話,他們絕對相信,必是宇文博傷得較重。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不願意有這種情況出現的。

  至於天山派的一眾弟子,由於沒有丹丘生他們的武學造詣,見掌門人好似風浪中的小舟飄搖不定,可是只知道為掌門人擔憂了。

  孟華武學造詣已是不在乃師之下,但他此時剛到,一見這個形勢,也是不由得大吃一驚!

  此時楊炎已經站穩,剛剛邁步,想向他走來。楊炎是個容易激動的人,在這樣情形下重會孟華,不覺眼中蘊淚。

  孟華連忙走上去問道:「弟弟,你傷得怎樣?」

  楊炎哽咽道:「哥哥,我……」

  孟華知道他想說什麼,搶先說道:「你受了冤枉,我已經知道了,過去我們兩人都做得有點不對,我不會怪你的,請你也不要怪我。」

  楊炎說道:「我的傷不礙事。那人是白駝山主,武功十分厲害。你快去想個法兒……」

  孟華和他一樣心急,立即說道:「好,你歇會兒,待我去鬥一鬥這白駝山主。」

  他解開了心上的結,腳步份外輕快,轉身已是上了蹬道,朗聲說道:「有事弟子服其勞,請掌門讓弟子代除三妖孽!」

  宇文博哈哈大笑:「你們天山派想倚多為勝嗎,好,你們一起來吧!」他明知天山派不會群毆,蹬道上也絕不能群毆的,這樣說無非是想逼使唐嘉源與孟華按著他劃出的道兒來走罷了。

  果然便聽得孟華立即說道:「你是什麼東西,膽敢妄自尊大!我是要和你單打獨鬥!」

  宇文博道:「你們天山派弟子有數百之多,一個輸了,又一個上來,幾時才能罷休?」

  孟華怒道:「你聽清楚沒有,我是要和你單打獨鬥,亦即是只此一場,便決勝負。」

  宇文博道:「如此說來,你是要替代掌門與我決鬥了?但此戰有關貴派榮辱,你可以代表天山派嗎?」

  孟華道:「掌門授權與我,我便可以代表。」

  唐嘉源暗自思量:「此戰我料想不至落敗,但也沒有必勝把握。孟華武功不弱於我,他功力未耗中幫助我,自是更為有利。他是小一輩的弟子,由他取勝,不但可以成全他的聲名,本派也不至失了面子。」

  孟華說完,白堅城甘武維等人也紛紛幫腔:「對,對,對付一個下三濫的妖人,咱們可不能讓掌門自貶身份!」

  宇文博也有他的打算,他倒很能沉得住氣,只是雙眼盯住唐嘉源,冷冷說道:「你的弟子要代你出戰,你意下如何?」他可不知,孟華乃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卻並非唐嘉源的弟子。記名弟子的身份十分特殊,並無固定的輩份的。

  唐嘉源故意反問:「你怕不怕我們天山派這個小弟子佔你的便宜?」

  孟華接著說道:「我不想佔你的便宜,我可以讓你三招!宇文博哈哈大笑,說道:「小子,你莫以為你能夠傷了我的兩個不成材徒弟,你就自高身價。我還不屑與你交手呢,只因我的得意弟子不在身邊,無可奈何,只好由我做師父的替徒弟報仇了。迫我不想落個以大欺小的罵名,在一百招之內,我若勝不了你,就算我輸。」

  要知孟華的武功,雖然足以和當世任何一個高手抗衡,但知道他的武功這樣好的人卻是寥寥無幾。白駝山主見他不過是三十歲左右的少年,料想他武功再高,也絕不會比得上唐嘉源的。若不是因為司空照與磊容垂被孟華一舉擊敗,他還不會說出一百招這個數字,他限定一百招,已經是相當重視孟華的了。

  他久戰唐嘉源不下,自己也明白,這樣打下去,最終的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誰傷得較重,也難預料,因此,他是巴不得和孟華來決勝負的。雖說他已劇鬥兩場,真力不無損傷。但也還有原來的七八成,他絕不相信打不贏天山派的一個弟子。什麼「不屑動手」,只因要替徒弟報仇才逼得出手云云,不過他是死要面子的藉口罷了。

  孟華怒道:「本來是我要讓你的,誰要你反過來讓我。」

  青城派的蕭青峰哈哈一笑,說道:「一個要讓三招,一個要自限一百招,這買賣怎能成交?讓我說句公道話吧,白駝山主已經打了兩場,但孟華則是天山派小一輩的弟子,大家都不要讓,那就剛好扯平,誰也不能說佔了誰的便宜了。」

  雙方同意,唐嘉源退過一邊。

  字文搏道:「且慢,你是替代掌門出戰,先得把話說個清楚。」

  孟華道:「你劃出道兒來吧。」

  宇文博道:「那小妖女龍靈珠是我的仇人,你若輸了,那小妖女可得交給我。」

  唐嘉源道:「龍靈珠不是我的門不,我不能替她作主。」

  宇文博道:「我並不是要你替我去把她抓來,只是不許貴派阻攔我去抓她!」

  唐嘉源道:「好,我可以答應你這條件。」

  字文搏道:「還有,貴派弟子楊炎是那小妖女的同謀,我若勝了,楊炎可也得由我處置。」

  唐嘉源眼看孟華,孟華對此仗雖有信心,但事關弟弟的命運,不敢貿然答應。

  楊炎在台下朗聲說道:「諒你也勝不了我的哥哥。你若勝得我的哥哥,我把頸上人頭奉送!」

  宇文博冷冷說道:「我只要你乖乖的跟我回白駝山去,誰要你的頸上人頭!」語氣特別強調「乖乖」二字,顯然還要在這兩個字上大做文章,先看楊炎敢否答應。

  楊炎立即便道:「好,你若勝了,我就自行挑斷筋脈,任由你帶回白駝山去!」

  宇文博喝道:「此話當真?」

  楊炎哈哈笑道:「我只怕你說了話不算數,我們天山派弟子豈有謊言!請問你輸了又如何?」

  宇文博道:「我做事一向是講公平的,既然孟華是你的哥哥,我和他這場賭鬥,又是把你作為賭注,「彩物」你也應該有份。我若輸了,就任由你們兄弟處置。你滿意吧?」言下之意,即是他亦已把本身的生死作為賭注的「彩物」了。

  楊炎無暇思索,便即笑道:「好,很好!我這一半,我先答應了!哥哥,我都不怕,你怕什麼?難得瘟生送上門來,還不快落賭注!」

  他說話斬釘截鐵,顯得信心無比。其實他對哥哥是否能夠必勝,心中實無把握,這樣說不過是想鼓勵哥哥的「士氣」而已。

  孟華本來就是對自己有信心的,受到楊炎的鼓勵,心裡想道:「為了本門榮辱,炎弟都敢捨身,我豈能讓他失望。」於是說道:「好,就這樣吧!」

  雙方正要交手,忽地有個女子叫道:「且慢!」不是別人,正是天山派掌門唐嘉源的妻子。

  孟華說道,「師嫂有何吩咐?」

  唐夫人道:「孟華,你換一把劍使用!」

  孟華說道:「宇文博山主,你不反對我用劍吧?」

  宇文博哈哈大笑:「你這話也未免說得太外行了,武功高明之士,傷人何須刀劍,又豈在乎兵器的利鈍!管你用什麼兵器,我都是這雙肉掌奉陪!」

  唐夫人不再說話,就在他的大笑聲中,把劍擲給孟華。

  孟華拔劍出鞘,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纈,饒是白駝山主功力深湛,亦自感到那股刺骨侵膚的寒意。站在蹬道下面幾級的白堅城與甘武維等人,更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噤。

  原來唐夫人拋給孟華的這柄劍乃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寶劍——冰魄琴光劍。

  冰魄寒光劍是冰川天女當年在唐古拉山的冰窟,取玄冰之精煉成的寶劍,「寶劍」之「寶」並不在於它的鋒利,而是在於玄冰之精的奇寒威力。

  白駝山主本來以為大不了也不過是一把能夠削鐵如泥的寶劍,此時方始知道上當。

  但他功力深湛,本身又練有「寒冰掌」的功夫,雖然知道這把冰魄寒光劍可能就是「火焰刀」與「寒冰掌」的剋星,也還不至如何恐懼。

  當下他立即默運玄功,氣凝丹田之後,便側目斜瞧,冷冷說道:「你這把劍果然有點古怪,令我大開眼界。好,我倒要看看最你這把劍厲害,還是我這雙肉掌厲害?」

  孟華倒持劍柄,劍尖對著自己,虛刺一招,說道:「我已出招,現在應輪到你。」

  這分明是擺著「讓招」的姿態,氣得白駝山主大怒喝道:「小子無禮,這是你自己找死,可別怪我。」呼的一掌就劈過來。

  這是「火焰刀」的絕招,他想先試一試冰魄寒光劍的威力。

  蹬道下面幾百對眼睛都在注視他們此戰,只有楊炎沒看他們,他把眼睛朝唐夫人所在之處看去,只看見唐夫人,沒看見冷冰兒。

  冰魄寒光劍是由冰川天女傳給唐夫人,再由唐夫人傳給冷冰兒的,唐夫人何以只把冰魄寒光劍取回,卻不見冷冰兒跟她來呢?「難道她是因為受刺激太深,業已病倒,不能來了?」

  當然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去問唐夫人。

  四周鴉雀無聲,連一根針跌在地上都聽得見響。蹬道上的惡鬥已經開始。

  楊炎也只能把對冷冰兒的掛慮暫且拋開了。

  「火焰刀」劈出,熱風呼呼。孟華反手一揮,冰魄寒光劍刺向宇文博虎口。

  宇文博當然不會讓他刺中,但在冰魄寒光劍指向他時,熱風已是變成冷風。火焰刀的威力果然是還敵不過那股奇寒之氣。

  宇文博換掌出招,這次是用「寒冰掌」來和冰魄幫光劍硬拚,「且看是誰先給冷僵?」宇文博料想孟華的功力還不如他,心中一笑。

  天山高處,本來就是冰雪世界,寒冰掌一出,冰魄劍一揮,更加奇寒無比,蹬道下面的人,部給凍得牙關格格打顫。

  宇文博的功力打了三成折扣,和孟華剛好拉平。孟華練有少陽神功,足可抵禦奇寒,宇文博能夠練成寒冰掌,縱使是玄冰觸體,也凍不壞他。掌風劍氣相消,冰魄寒光劍的陰煞之氣,也只能令他稍為感到一點寒意而已。

  論本身實力形是各有干秋,旗鼓相當。但孟華卻佔了有冰魄寒光劍的便宜。

  寒冰掌的威力是由宇文博以本身的功力發揮的,在他發揮到極點之時,比冰魄寒光劍的天然寒氣更冷,但若久戰下去,當然是孟華省力得多。兩相抵消之後,他傷不了孟華,那就是必敗無疑

  宇文博試了兩招之後,暗暗吃驚,只好又作兩敗俱傷的打算,把平生功力,盡數發揮,一聲大喝,雙掌齊出。

  他也的確是個武學奇材,練成了這兩門截然相反的邪派奇功。一掌是熱風呼呼,一掌是寒隱卷地。寒熱交侵,當真是鐵漢也難以禁受。孟華有少陽神功護體,又有冰魄寒光劍恰好可以克制這兩門邪派奇功,方才不至落敗,但在開頭數十招內,在宇文博拚命強攻之下,亦是難免暫時屈處下鳳。

  正在眾人為他捏著一把冷汗之際,只見孟華的劍法己是陡然一變。

  要知這場惡鬥不但是比內功,也比耐寒耐熱的能力,同時還要比招數是誰更為稍妙的。

  內功不相上下,寒熱亦是難侵,那麼招數的精妙,就是決定勝負的最大因素了。

  只見孟華劍法展開,天矯如神龍,輕靈似彩蝶。時而柔如柳絮,時而猛若狂濤。天山派是以劍術見長的,同門中劍術高手極多,一看之下,都不禁群情說服。心裡推想:「孟華出劍之快,似乎還在本門追風劍式之上。劍法則似將追風劍式與大須彌式合而為一,不求守而自守,不務攻而自攻。但辛辣之處,卻又似是本門這兩種劍法所無。」原來孟華有三個師父,又得天竺高僧傳授上乘武學,這十年多來,精心潛研,是將各家劍綜合而為一,自成一家了。

  俗語有云:「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沒有功內悉敵的對手,也顯不出真正的本領。孟華的劍法固然神妙,宇文博的掌法也是老路縱橫,極為了得!

  雙方均是快攻猛撲,眾人正自看得眼花繚亂。忽見宇文博雙掌虛抱,門戶大開。粗通武學的人都知道這是誘敵之計,但較為高明之士,則在想道:「這種誘敵深入的招式,只能對付庸手,孟華快劍追風,你胸前門戶大開,豈不正給他以可乘之機?」

  孟華出劍之快,果然是快得難以形容,這些人心念剛動,孟華已是一招「大漠孤姻」,劍尖插進掌勢虛抱的圈中。

  站在楊炎身旁的白英奇與韓英華只道:「英雄所見略同。」不約而同的齊聲叫道:「好啊……」

  那知喝彩之聲方起,眼見孟華的劍尖距離對方胸口不到一尺之處,便已縮轉,一個斜身,寶劍陡地圈了回來,突然從攻勢變為守勢。他出劍快,收劍更快,當真是到了收發隨心的境界。但眾人都是希望他這一招便能制敵死命的,見他莫名其妙的收了回來,不禁大為失望。白韓二人更是叫了出來:「好啊……可惜,可惜!」

  只有丹丘生一人,剛才並沒叫好,此時方始為他的徒弟喝采:「妙極,妙極!」師父稱讚徒弟,用到這樣的字眼,可以說是至矣盡矣,甚至可說是不大像是師父的口吻了!

  站在丹丘生旁邊的繆長風笑道:「易發難收,令徒卻能舉重若輕,要是不嫌我唐突的話,令徒似乎已是青出於藍了!

  丹丘生哈哈笑道:「什麼似乎,他的劍法早已勝過我了。要是教出來的徒弟總比不上師父的話,武學還怎會進步?你沒聽過長江後浪推能浪這一句俗語嗎?」

  原來宇文博那一招雖是誘敵招數出內中藏著極為厲害的後著,他正是要孟華看得出他是誘招,才能誘使孟華放膽深入。倘若孟華中計,影佳的結果也只能兩敗俱傷。但眾人不明其理,卻是十九為他惋惜的。

  楊炎比白韓二人高明得多,他是看得出一點所以然的。但他還是不能相信丹丘生對孟華的稱讚是真,心裡想道:「哥哥的劍法是很精妙,倘若說到要比他這位師父還更高明,則恐怕是誇大其辭了,像丹丘生剛才使的那一招胡茄十八拍,才能說是妙極!」

  這一招過後,孟華劍法又是一變,好像劍尖墜著鉛塊似的,東一招西一劃,像剛才那種追風劍式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韓英華低聲說道:「不妙,孟師兄的劍法慢下來了。」他是怕丹丘生聽見,不敢大聲說的。但丹丘生是否聽見不得而知。繆長風則似是聽見了。

  繆長風哈哈一笑,說道:「丹丘兄,恭喜,恭喜!」

  丹丘生道:「喜從何來?」

  繆長風道:「恭喜你收得一個好徒弟呀!」

  丹丘生道:「我可不敢居功,他的劍術能有今天造詣,我雖然有過傳授,但最主要的,還是你給他『說法』這功!」

  旁邊的白英武、甘武維二人聽得莫名其妙,齊聲問道:「繆大俠,你替孟華說了什麼法,可得聞乎。」

  繆長風笑道:「其實此法,你們已是早就聽過的了。十三年前,孟華和我比劍,我曾與他談論過重、拙、大的三字訣,當時他對三字訣已窺藩籬,尚未入室。但如今他已是心領神會,對這三字訣的領悟還超過我了。嘿嘿,我們有點替金逐流擔心了!」

  丹丘生道:「你又胡說了,金逐流是天下第一劍客,何事要你替他擔心?」

  繆長風笑道:「我就是擔心再過幾年,他這天下第一劍客的稱號就要易手!」

  丹丘生哈哈笑道:「你太誇獎小徒了!」其辭若有憾焉,其心則實喜之。

  楊炎也是知道這三字訣的,由於他生性跳跋,不及孟華樸實,對重、拙、大的領悟,尚不如當年的孟華之深。此時聽了繆長風的話,方始加倍用心觀看。越看越有「味道」,不知不覺,看得如醉如癡。

  就在丹丘生的笑聲中,孟華使出了丹丘生平生最得意的絕招!

  胡茄十八拍!

  「胡茄十八拍」一招十八式,若然只論劍法之快,這一招可稱得是天下第一招!

  孟華的劍法本是變得越來越慢的,但正是在變得最慢的時候,突如來此閃電快招!

  好在楊炎剛剛見過丹丘生使這一招,他的劍術造詣亦已是到了第一流境界的,因此這一招十八式雖然快如閃電,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

  招式一樣,師徒的變化又各自不同。這剎那間,楊炎看得不禁驚喜如狂,口中大叫,心裡想道:「一年前哥哥曾用這招制伏我,如今看來,要不是他當時未出全力,就是他進境神速了!他這一招即使不能說是在丹丘生之上,至少也是旗鼓相當!」

  心念未已,已是有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變化!不但旁人意想不到,甚至出乎楊炎意外!

  只見銀龍飛舞,冷電盤空。孟華那柄冰魄寒光劍竟然脫手飛出!

  手中的兵刃都給對方打落,按照通常規矩,當然應該算是輸了!

  剛在片刻之前,所有的人都以為孟華此招一出,己是必勝無疑,誰也料不到如此結果!人人心中歎息,楊炎更加惶惑,他看得分明,孟華這一招胡茄十八拍使得出神入化,當時宇文博全身已在劍勢籠罩之下,即饒他本領再強,也非中劍不可的。他怎也想不通,宇文博怎的能夠敗中取勝?

  但更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頭!

  在孟華寶劍脫手的這一剎那,大家在歎息的同時,也都提心吊膽,恐防宇文博乘勝追擊,傷害孟華。但只聽得宇文博悶哼一聲,非但沒有乘勝追擊,他自己反而從蹬道上跌下來了!

  不過宇文博也當真了得,他滾落兩級石階,腳一撐地,身形登時又再飛起。這一次不是摔倒而是用輕功中的倒縱身法「飛」下石階!

  孟華站在蹬道的最上一級,站著不動,並沒追下。

  他是不是受了內傷呢?

  唐嘉源驚疑不定,叫道:「孟華,你怎麼啦?」

  孟華沒有回答,只搖了搖頭。雖然沒有說話,意思卻是明白的,他是說自己並沒受傷。

  但何以又不能說話呢?不可能是給點了啞穴,因為點了啞穴,頸部是會僵硬的,但他還能搖頭。而且以宇文博那樣心狠手辣的人,要是他能夠點著孟華的穴道,也不會只點啞穴。

  唐嘉源初步想到的是,孟華在這一戰中已是耗盡氣力,目前尚是喘息未定。

  他心念未已,宇文博在半空中一鷂子翻身,已是腳踏實地。

  但見宇文博嘴角流出鮮血,身上的衣裳有幾處裂縫,看情形似乎是受了傷。

  宇文博一落地,話也不說,拔足便跑。

  唐嘉源驚疑不定,喝道:「你尚未交待,就想跑麼?」

  他用的是「交待」二字,因為縱然他是武學深湛且又見多識廣,但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他也難以判斷究竟是誰贏誰輸?

  倘若他料得不錯,宇文博是受了傷,但孟華兵刃也脫了手,這應該算是誰贏?

  宇文博沉聲喝道:「唐嘉源你身為一派掌門,說了的話不算話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5
發表於 2010-6-19 16:13: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 盟心忍令沾泥絮 情劫應嗟逐彩雲(5)

  唐嘉源怒道:「我說了什麼話不算數了?」

  宇文博道:「你說過是由孟華代你出戰,如今與孟華勝負已決,你怎能攔阻我走!哼,是否你想與我再打一場?」

  說到一個「打」字,他一掌推開了攔在他面前的唐嘉源。

  唐嘉源本意是問個明白,但宇文博誤會他的意思,驟然出掌。唐嘉源當然不能不接這招。雙掌相交,聲如郁雷,唐嘉源連退三步,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裡想道:「奇怪,這廝的內力怎的好像比剛才更強勁?如此看來,莫非當真是孟華輸了。」

  孟華站在蹬道上面,腳底下那把冰魄寒光劍他都未曾抬起來,他仍然沒有說話。

  天山派眾弟子見掌門被宇文博一掌推開,而孟華又是這副模樣,不由得都是垂頭喪氣,心裡想道:「看這情形,確實是勝負已決,還問什麼?」

  繆長風忽然喝道:「你說勝負已決,究竟是誰勝負?」

  宇文博道:「你問孟華!」

  繆長風喝道:「我要你說!」

  孟華此時方始彎腰拾起寶劍,緩緩走下兩級石階。慢吞吞的說道:「是你上來,還是要我下去?」

  這兩句話的意思誰都懂得,那是孟華不肯認輸,還要和他再比。

  若按一般比武的規矩,一個受傷,一個兵刃脫手,可以算是扯直。只要他們還有能力再戰,而雙方又願意再比的話,那是可以再比下去的。「點到即止」的比武,那又另當別論。

  可是孟華這樣情形還能再戰麼?

  莫說天山派一眾弟子為孟華擔心,即使武學高明的天山派掌門唐嘉源也覺得孟華實在太過冒險了。他看得出孟華沒有受傷,倒也看得出孟華已是真力大耗,走下蹬道,都已步履艱難,如何還能再戰?他只道孟華想拚死保護師門,正想勸阻,目光一瞥,看見宇文博竟然和他門下眾弟子一樣,也是面色大變。唐嘉源略一遲疑,想著孟華認輸的說話就吞了回去。

  繆長風陡地喝道:「分明是你輸了,你還想抵賴!好,他不認輸,孟華你下來和他再比!」

  此言一出,天山派弟子不禁都是大吃一驚,心想孟華如何還堪再戰?唯一沒有吃驚的只有丹丘生,他聽了此言,心神更加定了。暗自想道:「繆長風絕對不是糊塗人,他敢替孟華向白駝山主挑戰,自必有他的道理。看來這次我大概不至於走眼了。」丹丘生是早已看出孟華並非落敗。

  果然心念未已,只見宇文博面上一陣青,一陣紅,終於說道:「好,那就算是我輸了吧!」

  繆長風喝道:「輸就輸了,什麼算是?」

  宇文博哼了一聲,說道:「好,是我輸了,那又怎樣?」

  原來孟華剛才使出那一招「胡茄十八拍」之時,內力貫注劍尖,倘若是刺向對方要害,是可以令宇文博重傷斃命的,只因他一念慈悲,臨時改變主意,改為只想廢掉宇文博的武功,避開死穴不刺,內力也收回少許。

  那知就因這一念慈悲,反而著了宇文博的道兒。

  宇文博練有三門邪派奇功,火焰刀與寒冰掌之外,他還懂得「天魔解體大法」。

  「天魔解體大法」是一種刺激本身功能的奇術,施法者咬破舌尖,本身功力可以立即增強一倍。

  此時宇文博的功力本已略遜孟華,但一用天魔解體大法,功力增強一倍,他就勝過孟華。

  結果孟華這一招胡茄十八拍在宇文博身上刺傷三處,但卻不能廢掉他的武功,字文搏中劍,在蹬道上己是站立不穩,他想要續施反擊的機會也就變成了泡影。

  但他的如意算盤雖然沒有全部打通,卻也令得孟華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

  孟華受他掌力一震,真氣大耗。要是孟華立即追擊的話,勢必也要受到重傷。因此孟華必須默遠玄功調勻氣息,方能開口說話。

  那麼宇文博又何以不敢接受孟華的挑戰,相他再打下去呢?

  原來「天魔解體大法」最傷元氣,增強的功力只是暫時的,時間稍長,連原來的功力都要逐漸消失。而且過後還要大病一場。宇文博在推開唐嘉源之後,業已發覺自身有如決了口的堤防,內力在源源洩出了。此時他只盼能夠在內力沒有完全消失之前逃下天山,如何還敢再戰?

  他自知危機逼在眼前,神色卻絲毫不露,雖然認輸,仍然作出極為強項的姿態。

  可惜由於他這「天魔解體大法」太過怪異,連唐嘉源與繆長風這樣武學高明之士,也看不出他是外強中乾。

  宇文博傲然作態,哼了一聲,說道:「是我輸了,那又怎樣?」

  繆長風喝道:「你說的話算不算數,輸了就想一跑了之嗎?」

  宇文博忽道:「你姓孟還是姓楊?」

  繆長風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宇文博冷笑道:「不錯,我說過輸了任憑孟華與楊炎處置,可不是由你處置!除了他們,誰都不能將我阻攔!」冷笑聲中,以掌力把繆長風推開。

  孟華暫時還不能施展輕勸,此時正在蹬道上拾級而下,不過下了幾級石階。楊炎功力不過恢復兩成,當然更是不能將他攔阻。

  宇文博哈哈笑道:「孟華,楊炎,你們來處置我吧!我在白駝山等候你們處置。」他一推開繆長風便即飛奔。

  眾人這才省覺,原來他剛才劃出的「道兒」是早已伏有後著的。

  繆長風氣得破口大罵:「你好歹也是一山之主,這等行為,簡直跡近無賴!」

  孟華喝道:「我命令你留下,等候處置!」

  宇文博腳步不停,一面跑一面說道:「我只是答應由你們兄弟處置,可並沒答應必須是在天山之上接受你的處置!你要知道這只是我們三個人的事情,我可不能在人前受辱!你若一定要在天山上處置我,那你就追吧,只要你追得上!」

  他不但跡近無賴,簡直強辭奪理!

  但一來旁人不便插手,二來唐嘉源與繆長風相繼受挫,旁人莫測高深,也不敢貿然攔阻。

  他從楊炎身旁跑過,楊炎「呸」的吐了他一口唾沫,罵道:「不要臉!」

  宇文博知他無力阻攔,心想:「今日我暫且受你這小子之辱,他日再找你算賬。楊炎是有權處置他的,他不敢發怒,只好讓它唾於面目。

  他腳不停,口中說道:「按照江湖規矩,恭候也得有個期限!我給你們十天期限,過期不候,再決生死!」這幾句話說完,他的影子已消失了,但聲音從山腰處傳來,兀是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

  眾人莫測高深,都是吃驚不已。卻那知道,此時他用天魔解體大法所增強的功力,已是正在消失之中。他不過是強弩之末,鼓其餘力,震懾別人的。楊炎如果追下去,一個時辰之內當可追得上他。那時此消彼長,只憑楊炎的兩成功力就可制他死命。

  他拼著耗損殘餘功力,使出傳音入密的功夫,聲音鏗鏗鏘鏘,宛如金屬交擊,果然收了震懾之效。他影子早已不見,山谷尚有回聲。眾人聽那山谷回聲,心中猶有餘悸。過了片刻,方始紛紛上前向唐嘉源和孟華道賀。這一戰天山派雖然是三易對手,方始獲得勝利,但孟華以後輩記名弟子身份,打敗了當世的第一大魔頭,也可說得是替天山派挽回了面子了。

  孟華說道:「我不能制那魔頭死命,實在愧對師門。」

  丹丘生道:「你那招胡茄十八拍已經使得精妙絕倫,我都自愧不如了。你不能制那魔頭死命,過錯不在劍法,恐怕是你心中未動殺機吧?」

  孟華給他說中,滿面通紅,低頭不語。

  唐嘉源哈哈笑道:「丹丘兄,你教出來的徒弟,打得白駝山主也不能不當眾認輸,已經是很難得了。」丹丘生笑道:「我這徒弟也是天山的徒弟啊。以往武林慣例,一個徒弟只能有一個師父,師父也不喜徒弟學別人的武功。這種門戶之見,我看是應該改一改了。」

  唐嘉源道:「丹丘生說得不錯。咦,鐘長老呢?怎的不見?」

  一個弟子稟道:「鐘長老進天一閣去了,好像是替姬、華兩位師弟療傷。」姬追風和華靜宇二人乃是本來留在天一閣服侍鐘展的那兩個弟子。兩人都只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功力較淺,故而中毒較重。

  唐嘉源掛慮師叔,說道:「孟華,我和你進去看看,也好向他報喜。」

  一進天一閣,就是姬華二人上前迎接,唐嘉源問道:「你們中的毒好了嗎?」

  姬追風答道:「多虧鐘長老以少陽神功替我們祛毒,我們早已恢復如初了。鐘長老前後不過用了半枝香時刻。」

  唐嘉源道:「那麼鐘長老呢?」

  華靜字道:「他替我們祛毒療傷之後,就走進練功的靜室,不知是否還要閉關?」

  唐嘉源心想,鐘展進入天一閣之時,正是他和宇文博惡鬥的時候,大敵當前,勝負未決,鐘展沒有便即閉關練功之理,那為何還前見他出來呢?難道他連外面為孟華祝賀勝利的歡呼都聽不見。

  唐嘉源道:「孟華,咱們進去看看。」輕輕推開靜室的門,只見鐘展正在用劍代筆,在壁上刻字。唐嘉源不敢驚動他,暫不作聲。

  過了一會,只聽得鐘展充滿喜悅的聲音說道:「總算了卻一重心願了。」說罷,方始擲劍於地,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卻是令得唐嘉源大吃一驚。

  鐘展今年八十有二,但因內功深厚,駐顏有術,臉色還是相當紅潤的。看起來不過六十左右模樣。但此時一看,只見他臉色灰敗,精神困頓,好像突然老了許多,變成了名副其實的踏入風燭殘年的老人了!

  憔悴的顏容和喜悅的聲音剛好形成鮮明對比,唐孟二人焉得不驚?

  但還有令得唐嘉源更加吃驚的是,他是個武學大行家,只一看便看出了鐘展已是元氣大傷,此時正在自行散功,以求速死。

  這一驚非同小可,唐嘉源那裡還有餘暇「報喜」,慌忙搶上前去抱著鐘展,叫道:「師伯,不可!」

  鐘展微笑道:「我年過八旬,已屬上壽,你硬要我活下去,最多我也只能多活一年半載,你又何必要我多受苦難?我有話和你說,放開手吧!」

  唐嘉源一探他的脈息,脈息已是現出油盡燈枯的現象,鐘展的功力亦已散了十之八九了。唐嘉源武學精深,當然懂得內功深厚的人,死也要比常人艱難得多,鐘展的自行散功乃是為了避免死前多受苦痛,唐嘉源知道無力挽回,只好咽淚放手。

  鐘展問道:「外面怎麼樣了?」

  唐嘉源道:「稟師伯,那魔頭已經給孟華打跑了。本門弟子並無傷亡,若干人中毒亦非嚴重,相信很快就可治好。」

  鐘展道:「好,很好。我也知道你們必定可以打敗那個魔頭的,所以才放心來做我最後想做的這一件事。

  「這是我此次閉關練功所參悟的大須彌功訣,雖未完備,已是竭盡我的所能。我才智平庸,對本門武學無所增益,只能留下這一點練功的心得給你們,也算是了卻一重心願。」

  原來鐘展因為提前「開關」,真氣逆運,已受內傷,與宇文博一場劇戰,又重了幾分。劇戰之後,又為姬華二人運功療傷,已是將近油盡燈枯的田地。他以剩餘的功力,在石壁上刻出修練大須彌功的口訣,最後一點真氣都已粉盡,自是非死不可了。

  鐘展在臨死之前,還做了兩件好事,唐嘉源和孟華都是十分感動。唐嘉源禮讚道:「自稱最平庸的人,往往最值得別人敬佩!師叔就是這樣的人,他是可以死而無憾了!」正是:

  薪盡火傳功績在,平凡正是不平凡。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6
發表於 2010-6-19 16:16: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何當重訂三生約 只是難堪七載爵(1)

  孟華默然,說道:「鐘長老可以無憾,我卻不能無憾。」

  唐嘉源含淚點頭,說道:「不錯,此仇當然是必須報的!」

  兩人走出天一閣,唐嘉源向門人報告這一不幸消息之後,便即當眾宣佈:「誰要是能夠替鐘長老報仇,除掉宇文博這魔頭,誰就是繼任的天山派掌門!」

  孟華因一念慈悲,放過了白駝山主,心中內疚殊深,首先領旨,說道:「鐘長老被妖人所害,凡屬本門弟子都有責任替他報仇,但掌門一職,我以為還須慎重選擇,不必用作此事的報酬。」

  唐嘉源道:「此事乃本門奇恥大辱,能夠替鐘長老報得了仇,就是為本門立了大功。慎重選擇,亦是以功德為標準的。我的決定和你的意見其實並不違背。」

  原來唐嘉源這一決定,正是想要孟華無可推辭,非做天山派掌門不可的。要知孟華只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若然認真論起師門關係,他和丹丘生所屬的崆峒派關係更深。唐嘉源知道丹丘生是想立孟華做崆峒派的掌門,當然不願把孟華放走。

  長老之仇不能不報,掌門之命不可不遵,孟華也不便再有異議了。

  會散之後,楊炎才有工夫去找唐夫人。

  唐夫人一見他就道:「炎兒,我正要告訴你,那把冰魄寒光劍是冰兒托我給你的,當時我無暇多問,猜測她的意思,大概是怕你受白駝山主傷害,給你這把寶劍護身。剛才我借給你的哥哥,還沒工夫和你說。現在就由你拿回去交給你的冷姐姐吧。」原來唐夫人見冷冰兒身世堪憐,又見楊炎對她那樣癡情,已經改變主意,心想除了年紀不大登對之外,楊炎和冷冰兒結合倒是可以令她放下一重心事的,這把劍已經由孟華交還給她,因而她就叫楊炎親自拿回去給冷冰兒。

  楊炎連忙問道:「冷姐姐的好意我是感激不盡的,她現在怎麼樣了?」

  唐夫人道:「她在解嚴精舍歇息,如今想必已經恢復如常了。不過她今日所受的刺激太深,你可不能令她再受激動。鐘長老不幸去世的消息,暫且也不要告訴她。」

  楊炎說道:「是,我懂得的。」

  解嚴精舍是在剛才用作會場的那塊草坪旁邊,楊炎立即飛快的跑回去。那知到瞭解嚴精舍,卻已不見了冷冰兒!

  冷冰兒早已走了,只留下一封信給楊炎。

  信上寫的是:「炎弟,你此次為龍姑娘而來,雖然犯禁約,我不怪你。但你我七年之約仍須執行,龍姑娘已走,你也必須找到了她,七年之後,方許你和她一同見我。冰魄寒光劍代贈齊世傑,他已經練成冰川劍法,此劍可助冰川劍法威力,理合歸他所有也。」

  楊炎呆了片刻,激動得嘶聲叫道:「冷姊姊,你怎能這樣對我?我這次回來,固然是為了龍姑娘,但更是為了你啊!為什麼還要我再等七年?」

  一個溫柔的聲音忽地接下去說道:「對,不應讓她再等七年,炎兒,你去找她回來吧。她若怪你,我替你作主。我是她的師父,她總得聽我的話。」原未是唐夫人跟著來了。

  楊炎茫然說道:「我到那裡找她?」

  又一個熟悉的聲音接下去說道:「傻孩子,你的冷姊姊當然不會藏在山上讓你尋找的。她能夠去那裡呢?你用點腦筋想想吧。」

  說話的這個人是繆長風,他掛慮義子,也跟著唐夫人來了。楊炎說道:「義父,依你推測,她是不是會回到柴達木那兒,跟她叔叔?」

  繆長風道:「目前清軍正在攻打回疆,據我所知,柴達木義軍已經出動,來幫回人抵禦清兵了。你先到魯特安旗去吧。」

  唐夫人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嘉源本來已經和我商量,想選派門人去助羅海打仗的。只因目前他剛接任掌門,又出了石長老這件事情,恐怕還須整頓門戶,才能出行,你先去最好。」

  楊炎接過了冰魄寒光劍,說道:「那我馬上就走!」

  第三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且慢!」

  孟華也來了。

  孟華說道:「這顆小還丹是我剛向無礙大師討的,給你!」

  少林寺的小還丹功能固本培原,是醫治內傷最好的靈藥,楊炎中毒傷了元氣,目前功力只不過恢復三成,小還丹正合他的需要。

  楊炎蘊淚道:「哥哥,你對我太好了!以前都是我的不好。」

  孟華笑道:「咱們兄弟還說客氣話嗎?你見到羅海,請代我向他告罪,我本來要去幫他的忙的,但因我另有緊要的事情,只好暫緩了。」

  楊炎知道哥哥說的「另有緊要事情」乃是要為鐘展報仇,便道:「那麼咱們分頭辦事吧。我一定替你把話送到。」

  孟華與他剛剛兄弟相認,捨不得便即分手,說道:「不錯,我是要為鐘長老報仇,但也不必忙在今天,我送你一程。」

  冷冰兒心如槁木,惘惘前行。忽聽得沙沙聲響,接著是爆豆也似的冰塊碎裂聲音震耳欲聾。她吃了一驚,抬頭望去,只見沙塵滾滾,白霧迷漫,原來是前面一段陡削的山坡,冰雪正在挾著泥沙傾瀉。

  在這鋪滿冰雪的山坡上,稍微受點震動,就會發生「流冰」傾瀉的現象,冷冰兒也見得多了,自是不足為奇。她見傾瀉的情形不算嚴重,心神定了下來,想道:「幸好不是雪崩。」

  那知心念未已,在密如爆豆的冰塊碎裂聲中,忽地隱隱聽到好像是有人呼救!

  傾瀉的情形雖然不算嚴重,但倘若剛好有人碰上的話,也會給滾滾而下的冰雪埋葬的!

  冷冰兒生怕是前來觀禮的客人遇險,無暇思索,立即施展輕功,避開冰塊的正面衝擊,跑下去救人。

  她的輕功在天山派年青這一代的弟子中首屈一指,只論輕功,她是幾乎追得上孟華而勝過楊炎的,在滑不留足的冰坡上飛馳而下,轉瞬到了平地。出於傾瀉的情形不算嚴重,到了山腰較為平坦的地方,流冰滾勢亦已遲緩甚多停止了。冰碎和泥沙堆積成約有半個人高度的厚厚一堆。

  冰塊下面果然傳出了是人類的呻吟聲。那一堆混合碎冰的沙丘正在向上拱起,一看便知那人的武功也是不弱,此時正在奮力掙扎,意圖自救。

  救人如救火,冷冰兒當然不會袖手旁觀,讓他自行掙扎。她撥開覆蓋在那人身上的積雪沉沙,把那拉了出來。

  那人的身形一現,冷冰兒卻是突然如遇鬼魅,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面上的泥污未抹乾淨,身上的沙土冰碎也未抖落,但冷冰兒已經認出他是誰了!

  他是誰?不是別人,正是冷冰兒恨之刺骨的段劍青!

  段劍青趁著她一呆之際,立即躍開,冷冰兒比段劍青慢了半步。

  段劍青一躍躍開,笑嘻嘻道:「冰兒,多謝你念在往日情份,救我脫險。」

  冷冰兒誤救仇人,氣得柳眉倒豎,斥道:「奸賊,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斥罵聲中,早已拔劍出鞘,一招玉女穿梭,便刺過去。

  段劍青險被活埋,喘息未定,無力相抗,只好使個「卸」字訣,衣袖一揮,牽引劍鋒,希望能夠化解她這一招凌厲的攻勢。那知他雖然運用得妙,沒有氣力相濟,這種上乘內功卻是難以發揮,只聽得「嗤」的一聲,衣袖被截去一幅。

  段劍青暗暗叫苦,卻還是嘻皮笑臉的說道:「冰兒,原來你是想和我做一對同命鴛鴦嗎?對,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也是很好呀!」冷冰兒果然中計,被他氣得手腕發抖,第二劍雖然立即就跟著刺出去,卻刺歪了。但段劍青避這一招之時,亦是禁不住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冷冰兒刺了個空,頭腦反而清醒了,她知道時機難得,把怒氣強抑下來,覷個真切,唰的又是一劍。

  段劍青跳躍不靈,又無法化解對方攻勢,只好硬接一招。使出龍象功,一掌拍出。

  他的龍象功本來已經練到第八重,若在平時,冷冰兒的劍非給他擊落不可。但此際,他只有第二重的功力,卻是連劍尖也蕩不歪,冷冰兒一招「玄鳥劃砂」,在他的手背劃出一道傷痕。要不是他還有兩成功力,手掌只怕也要給切了下來。

  段劍青歎口氣道:「好,請你讓我自行了結吧,咱們總算有過一段香火之情,我只求你別讓我身首異處!」說罷,仆倒地上,骨碌碌的就沿著斜坡滾下去。

  冷冰兒只道他已經氣衰力竭,相信他是真的要「自行了結」,心腸不覺軟了下來,不忍便去割他首級,心道:「也罷,就讓他落個全屍。」

  段劍青滾下一段斜坡,又到了較為平坦的地上。他伏在地上,動也不動。雪地平滑,滾下去身體也沒受傷。

  冷冰兒不知他是用了什麼方法「自行了結」,走近去看、只見他的頭頂上冒出絲絲白氣。

  他還有兩成功力,本來可以自斷筋脈而亡的。但冷冰兒看這情形,卻又不像是自斷經脈模樣。冷冰兒霍然一省:「莫非他是使詐?」故意說道:「還是讓我成全你吧,只須輕輕一劍,你就可以大解脫了,免得死前受苦!」

  話猶未了,果然嚇得段劍青就跳起來。

  冷冰兒罵道:「無恥奸賊,競敢詐死騙我!」

  段劍青哈哈笑道:「我捨不得你,忽然又不想死了!」說時遲,那時快,冷冰兒的劍尖己是指到了他的咽喉,冷笑說道:「像你這樣的人,活在世上又有何用?」

  眼看劍尖一挺,就可洞穿他的咽喉。段劍青突然中指一彈,竟然彈開了她的劍!

  「你說錯了!」段劍青笑道:「我活著最少還有一樣用處,可以和你作伴!依我說,你不如還是嫁給找吧。我以前對不住你,如今已知錯了。楊炎這小子比我更靠不住,你不見他在追那小妖女嗎?哼,這小子不過是想一箭雙鵰罷了。」

  冷冰兒氣怒交加,強自壓抑,只當他是放屁,更不打話,一口氣就攻了他十七八招。段劍青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雙掌盤旋飛舞,竟然化解了她十八招攻勢,「冰兒,你現在想殺我已經遲了!」段劍青哈哈笑道。

  原來段劍青雖然受活埋之禍,但並未受傷。他的功力之所以大打折扣,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由於剛才和楊炎交手造成的。最後那一掌,他雖然用毒針傷了楊炎,但本身的功力最少也耗了五成。也正是因此,影響了他的輕功,方始引起流冰的傾瀉,失足滾下山坡的。

  他練過一門高深的內功,名叫「龜息功」,是天竺高僧伽像當年受他所騙,傳授給他的。此時正好派上用場。在他詐死的那段時間,他已經運用龜息功調勻呼吸,恢復了五成的功力了。不過與楊炎對掌所耗損的功力在急切之間,還是未能恢復。

  也幸虧他只不過恢復五成功力,冷冰兒還可以稍佔上風。

  段劍青恐怕天山派的弟子跟著會來,化解了冷冰兒十八招攻勢之後,第十九招開始騰出手來,指甲蘸了「神仙散」,向冷冰兒彈去。

  那知他不用「神仙散」還好,一用「神仙散」,卻引出了冷冰兒的冰魄神彈。

  冰魄神彈可辟「神仙散」的毒氣,冷冰兒突然感到頭暈目眩,登時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三十多枚冰魄神彈,於是先來一個「細胸倒翻雲」的身法,倒縱出去數丈之外,跟著便發出了冰魄神彈。

  冰魄神彈接連發出,段劍青只恢復了五成的功力極難禁受,雖然尚未至於冷僵,已是凍得牙關打戰。無可奈何,只好冒險搶攻。

  段劍青曾在天山學藝三年,對天山派的劍法極為熟悉,造詣比冷冰兒更高。他咬緊牙關,拚命搶攻,登時主客易勢。冷冰兒改用冰川劍法,方始能夠勉強抵擋。

  可惜冷冰兒的冰川劍法乃是唐夫人所傳,井未得窺全貌;更可惜的是她手上拿的不是冰魄寒光劍,否則段劍青根本就無法與她作近身搏鬥。

  但雖然她給段劍青反奪攻勢,但這只是暫時的現象。她明白,段劍青也明白,若是久戰下去,段劍青既要對付他所不熟悉的冰川劍法,只要抗禦冰魄神彈的奇寒之氣,他剩下的五成功力必將逐漸消耗,最後仍是必敗無疑。

  段劍青急攻不逞,動了殺機。剛才他與楊炎之戰,是用毒針暗算楊炎,方始能夠敗中取勝的。於是還故技重施,把一枚毒針扣在掌心。他知道憑他現在的功力,這一枚毒針若是射出去,一定會給冷冰兒劍風掃落。只有拼著受她一劍不是傷著他的要害,他就可以把毒針直接刺進冷冰兒的身體。

  冰川劍法他雖然不熟悉,但冷冰兒是用天山派的武功作基礎來使冰川劍法的,他有把握可以不讓冷冰兒刺中他的要害,甚至說不定還可以避開。

  主意打定,他陡地欺身進撲,這一撲卻是用的天竺高僧迦象所傳瑜伽身法。

  他算得很準,冷冰兒此時正在用到一招「冰河解凍」,劍勢大開大圍,向外延展,他拿捏時候,立即撲入內圈,按說冷冰兒這一劍是傷不著他的,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的如意算盤仍是落空。

  就在那關鍵的一剎那間,他忽地覺得右臂肘尖的曲池穴一麻,一抓抓歪,冷冰兒的劍勢已是反圈回來,登時在他的左臂劃開了一道傷口,還幸只差少許,沒傷著他的琵琶骨。

  段劍青負痛狂吼斜躍丈許,喝道:「是誰……」只說得兩個字,冷冰兒的劍鋒又已指到了他胸前了。

  冷冰兒暗暗叫了一聲「僥倖」,不解段劍青何以有此失誤。聽得段劍青喝出「是誰」這兩個字,方始想道:「莫非真的是有人暗中相助?」四顧並無人影,她亦已無暇多想了,反正只須再加一劍,就可以把段劍青置於死地,她又何必假手於人?

  段劍青身中暗器,憑感覺已經知道是一枚梅花針,但尚未知道有毒無毒。他給冷冰兒逼得無可抵禦,底下的話已是說不出來,心頭一涼,只道是必死無疑了。

  忽聽得叮的一聲,不知哪裡飛來的一顆石子,把冷冰兒手中的青鋼劍打落了。

  段劍青死裡逃生,好像虛脫病人一樣,渾身無力,癱在地上。

  雖然癱在地上,但也看見了那個突如其來的人是誰了。

  不是別人,正是白駝山主宇文博。

  這剎那間,段劍青不禁又喜又驚,又是有點疑心不定。

  宇文博出手救他,當然不會是剛才暗算他的那個人。那個人又是誰呢?

  冷冰兒一見宇文博來到,悲憤之極,叫道:「姓段的奸賊,今日我殺不了你,做了鬼我也要報仇!」說罷,便要自斷經脈而亡。

  字文傅出手更快,她剛在開始運功,宇文博已是又彈出一枚石子,打中她的穴道。她好像著了定身法似的,不能動了。

  宇文博笑道,「冷姑娘,你何必尋死覓活,你不願意落在段劍青手中,我可以把你帶回白駝山去。」

  段劍青受傷不輕,此時方始爬得起來,他驚疑不定,說道:「字文山主,你真的要把她帶回白駝山去?」其實他是想問「你為什麼不肯把她交給我」的,只因不敢問得如此直率,故而兜一個彎。

  宇文博淡淡說道:「不錯,這女娃兒對我很有用處,我想收她做徒弟。小段,夫妻是要恩愛才好,這女娃兒是要殺你的,你勉強逼婚,反而一生都要提心吊膽,那又何苦定要娶她為妻?」

  段劍青滿肚子氣,但此際他必須依靠宇文博救他,才能下得天山,如何敢說半個不字?他定了定神勉強笑道:「山主說得是。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喜歡這女娃兒,隨便你怎樣處置她就是。不過,她好像還有一個同黨埋伏在附近,山主,你可得當心暗算。」

  宇文博向東南西北連發四掌,掌風呼呼,打得沙飛石走,不見有人,哈哈笑道:「我沒功夫搜索,就算她有同黨,也絕不能暗算得了我!」

  說罷,他背起冷冰兒就走。

  段劍青大吃一驚,慌忙叫道:「喂,喂,還有我呢!」

  宇文博冷冷說道:「我只能帶一個人,你暫時走不動,在這裡歇歇吧!」

  段劍青氣得幾乎暈了過去。但字文搏不過走了十多步,忽然又停止了。他站在一塊岩石上,舉目遙觀,發出一聲長嘯。

  片刻,只聽得另外一聲長嘯,遠遠傳來,音細而清,宛若游絲裊空,余青撩繞,嘯聲雖然不及字文傅的霸道,但內功之純,則是在宇文博之上。

  宇文博心裡暗暗吃驚,神色卻是絲毫不露,回過頭來,哈哈一笑,說道:「你說得不錯,果然是有人來了。你不必驚慌,是自己人。嘿嘿,有人來料理你,你當可以放心在這裡等候了。」

  段劍青武功雖失,卻還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他聽得出嘯聲是在五六里外,來人的輕功多好,也總還要有一段時間,他如何能夠「放心」?

  他想告訴宇文博,暗算他的那個人一定還藏在附近,絕不會是這個數里之外、發嘯的人。但他還未來得及說出自己曾遭暗算之事,字文搏已經走了。

  他不是朝著嘯聲的來處走去,卻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的。走得非常之快,轉眼不見蹤跡。段劍青不禁起疑:「既然是自己人,為何他要避開?哼,莫非是因為他搶了冷冰兒,連自己人都不敢見了。」

  段劍青自以為這個猜測合乎情理,卻那知道完全不是這回事。

  宇文博的用心比他所想的還要險惡得多。

  宇文博根本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他只知道絕不是「自己人」!

  他的合理猜測是:既然不是自己人,那麼十居八九是天山派這派的人了。非友非敵的可能性是很少的。既然十之八九會是敵人,當然他非急急忙忙逃走不可了。

  原來他用天魔解體大法增強的功力,此時正在逐漸消失。估計再過一個時辰,他就要恢復到和孟華交手之時一樣,亦即是只及原來功力的一半了。這一半功力,再過三天,將只剩下一成。要是在十天之內回得到白駝山,那是上上大吉,否則必將病倒途中,因此他倒是希望來的是自己人的。

  但他一聽這人的嘯聲,立即就知道不是了。這人內功之純,即使他毫無損傷,也未必就能夠勝過這個人的。在「自己人」之中,只有一個武毅,外力可以及得他的三成,如何能與這人相比?

  他的發嘯不過是試探性質,試探明白之後,心裡想道:「段劍青對我已是沒有用處的,我不將他殺了滅口,那已是對得住他了。嘿嘿,反正有人給我代勞。他是天山派的叛徒,天山派的人殺了他,他當可死而無怨。」

  宇文博這一次又料錯了。

  這個人並不是天山派的人。

  另一個藏在暗處,待他一走,就立即出手「料理」段劍青的人,也不是天山派的人。

  這個藏在暗處的人是龍靈珠。

  她在流冰傾瀉之時,躲在一塊岩石的裂縫中避難。這塊岩石恰好是在段劍青的背後。

  她不願意見冷冰兒,只能用梅花針暗器暗中助她取勝。

  那知她的暗中相助雖然成功,但冷冰兒還未來得及殺段劍青,宇文博就來了。

  她自知絕非宇文博之敵,只能眼睜睜的看宇文博把冷冰兒擄去。

  宇文博一走,另外一個人很快必將來到。

  時機稍縱即逝,她是非出手「料理」段劍青不可了。因為只憑這個人的嘯聲,她聽不出是誰。她不能不相信宇文博的謊話,相信這個人是段劍青的「自己人」。

  段劍青剛剛起疑,正要掙扎起來,驀地兩邊肩頭都是一陣劇痛,痛得他只能發出一聲慘叫,就暈過去了。

  龍靈珠是用兩枚透骨釘射穿了兩邊肩頭的琵琶骨的。她本來要取段劍青的性命的,但轉念一想,冷冰兒與他仇深如海,還是留待冷冰兒將來報仇的好。因而臨時改變主意,只廢掉他的武功。

  「我必須重回天山報訊、即使碰上炎哥,也顧不得這許多了。」龍靈珠心想。

  她生怕給段劍青的這個同黨發現,急急忙忙,趁他未曾走到之時便即走另一條路重回天山。

  也是陰錯陽差,她這一走,失去了和楊炎相遇的機會。以致楊炎要在過了許多時日之後,方始得知冷冰兒這一不幸被擄的消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段劍青方始痛醒過來。

  他一睜眼就看見了一個他過去千方百計要躲避的人,但現在則是他盼也盼不到的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7
發表於 2010-6-19 16:16: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何當重訂三生約 只是難堪七載爵(2)

  龍靈珠以為這個人是段劍青的「朋友」,猜錯了。

  宇文博的「謊言」卻反而說中了。

  這個人不是段劍青的朋友,是段劍青唯一的親人。是他的叔叔段仇世。雖然不是宇文博所指的那種「自己人」,卻確實是自己人!

  段仇世正是來找他的侄兒,捉回去嚴加管教的。

  這次他本是為參加唐嘉源就任天山派掌門的典禮而來,在途中碰上快活張,快活張告訴他一個消息,說是段劍青已經和白駝山主宇文博做了一夥,而且他已打聽到這兩個人正在前往天山。

  段仇世雖說是十分痛恨侄兒的不肖,但聽到這個消息卻是不禁又急又驚。

  段仇世因為少年失戀的緣故,早已決定終身不娶。段劍青是他段家唯一的根苗。

  他怕段劍青闖出大禍,更怕在群情洶湧之下,天山派會把他的侄兒處死。

  想不到他趕不上天山派的盛會,先就在這裡碰上了段劍青。而且是受了重傷,死活未知的段劍青。

  他大驚之下,只能先替侄兒敷上金創藥,用柳枝替他接骨。(打碎的琵琶骨是不能恢復原狀了。最佳的希望只能是武功不致全廢,可以保全一兩分。)

  段劍青是在他的叔叔替他動手術的時候痛醒過來的。

  段劍青痛得只能叫出一聲「叔叔救我!」就說不下去了。

  其實即算他還有氣力可以說話,他又能夠對叔叔說些什麼呢?

  段仇世又是心痛,又是氣恨。氣恨侄兒不肖,也心痛他的侄兒變成殘廢。他只道侄兒之被廢武功乃是天山派給與的刑罰。他不敢怨恨天山派,但心裡多少也有一點認為是過分了些。

  在這樣情形下,他又能夠說什麼呢?責罵又不是,安慰又不是,他只能救活了侄兒再說。

  楊炎剛與哥哥分手,就隱隱聽得不遠處好像有人呻吟。

  他本來不是朝著那個方向走的,聽到了呻吟聲,生怕受傷的是冷冰兒,趕忙朝著聲音來處跑去。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發現了傷者是段劍青。

  他不認識段仇世,見段仇世替段劍青裹傷,只道段仇世是白駝山的妖人一夥。

  楊炎立即拔劍出來,直衝過去,段仇世喝道:「你想幹什麼?」

  楊炎喝道:「你若不想陪這奸徒送命,那就趕快給我滾開。」

  段仇世道:「你是奉了貴派掌門之命,趕來殺他的麼?」

  楊炎冷冷說道:「天山派的事情用不著你管,要命的快滾,別再囉唆!」

  段仇世本來就有點不滿,覺得天山派對他侄兒的懲罰未免過分了些。此際,楊炎惡言相向,他也不禁動氣了。說道:「對不住,此事我一定要管。你先回去稟告掌門,待會兒我再帶劍青去拜訪他。」

  楊炎早已不耐煩了,登時喝道,「好,你要管那就管吧,我倒要看你有何本領管得了此事?」聲出招發,唰的一劍就刺過去。

  這一招用的是龍象劍法,迅捷狠猛,兼而有之。段仇世吃了一驚,心想:「十年未上天山,想不到天山派竟是人材輩出,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弟子也有如此高明的劍法!」但他是一派武學宗師,縱然不識龍象劍法,亦可應付自如。當下衣袖一揮,把楊炎的劍引出外門。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楊炎功力尚未恢復,長劍非得脫手不可。

  楊炎一劍刺空,恐防反攻,立即變招,這一變變為天山派的大須彌劍式,轉攻為守,法度嚴謹,隱隱有淵停嶽峙的氣象。

  段仇世識得這招劍法,不禁又是一驚:「這小子的大須彌劍式,比起唐嘉源或有不如,但已在天山四大弟子之上!」因他只守不攻,段仇世的應招也就蓄勢未發。

  段仇世又是吃驚,又是慚愧,心裡想道:「要不是我的內力遠勝於他,單比劍法,只怕我還未必是他對手。奇怪,他的內力似有難以為繼的跡象,莫非劍青已經和他打過一場了?」

  心念未已,楊炎已是第四次變招,這一次他用的是剛剛學會的那一招「胡茄十八拍」,雖然遠不及丹丘生與孟華便這一招的變化精奇,但亦已能夠在一招之內遍襲段仇世的十八處穴道!

  段仇世和丹丘生是老朋友,當然不會敗在他這一招十八式之下。段仇世驚疑之極,「錚」的一聲,彈開楊炎的劍,喝道:「你是何人?這一招胡茄十八拍是誰教你的?」

  楊炎心頭一凜:「這妖人倒是見識不凡,居然識得這一招胡笳十八拍!」哼了一聲,說道:「正邪不兩立,我打不過你也要打!有本領你儘管殺我好了,何必多言!」

  他正在一劍刺出,忽聽得有人喝道:「炎弟,不可無禮!」用的是傳音入密的內功,聲音少說也在數里開外,卻好像在楊炎耳邊說話一般。

  楊炎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的哥哥反而幫這妖人說話?」

  心念未已,只見孟華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

  原來,孟華和弟弟分手之後,剛走得一程,就聽見段仇世的嘯聲,他聽出了是師父的嘯聲,趕忙跑來迎接師父的。想不到卻發現了弟弟和師父鬥劍。他是在高崗上看見了他們的,大驚之下,生怕師父誤傷弟弟,自己趕救不及,於是先行出聲,喝止楊炎。

  段仇世是孟華的第一個師父,而且是撫養他成人的,孟華行過了禮,說道:「師父,請恕舍弟無知,冒犯了你。」

  楊炎大驚道:「他是你的師父?」

  孟華喝道:「你不向師伯賠罪!」

  楊炎卻不賠禮,說道:「他既然是你的師父,為何要庇護段劍青這個奸徒?」

  段仇世道:「原來他是你的弟弟,小小年紀,有這一身本領,真是難得。他不知我的來歷,不能怪他。」說到此處,稍歇片刻,接著歎口氣道:「本來是我這侄兒不好,他就是不給我面子,我也不能怪你。孟華,如今不是你應該替弟弟賭罪,是我應該向你們兄弟求情!」

  孟華惶然說道:「你這樣說,教徒弟怎當得起,請師父吩咐!」

  段仇世道,「我不能干涉天山派清理門戶,不過這小畜生武功已廢,只盼你能饒他一死!」

  孟華只道段劍青的琵琶骨是給段仇世捏碎的。心想即使把段劍青拿回去,最重要的刑罰也不過如此,便道:「師父大公無私,我將此事稟告唐掌門,諒可獲得掌門鑒諒。」

  段劍青呻吟道:「我、我好想念大理,我但求能死在家中。叔叔,你帶我回去,帶我回去。」說罷,假裝昏迷。

  昏迷雖是假裝,瞞不過段仇世的眼睛,但武功被廢則是事實。段仇世當然想得到這一層:「他武功已廢,天山高處的嚴寒就不是他所能抵受的了。」

  段仇世躊躇片刻,說道:「華兒,我本來是要去向你們的唐掌門道賀的,但如今……」

  孟華說道:「師父有事請便,掌門跟前由我回話。」段仇世一聲輕歎,說道:「好徒弟,難為你了。」背起侄兒就走。

  段仇世叔侄走後,楊炎說道:「哥哥,你顧全了師徒情分,卻未免太過便宜這奸賊了。」

  孟華道:「話不能這樣說,你要知道,人誰……」

  楊炎接下去便道,「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你要說的是這幾句話,對不對?但我不相信像段劍青這樣的人,他能夠真心改悔。」

  孟華說道:「你沒看出他的叔父已經捏碎了他的琵琶骨,廢掉他的武功嗎?即使他死不悔改,也無能為惡了。他既已落到這份田地,我相信你的冷姊姊也會饒恕他的。你還是趕快去魯特安旗找回你的冷姊姊吧。」

  楊炎兼程趕路,不到一個月已經踏入魯特安旗地界。出乎他的意外,他未曾找到冷冰兒,卻先碰上了冷冰兒的好朋友——桑達兒和羅曼娜這對夫妻。

  桑達兒傷勢已經痊癒,他是從故鄉出來的。羅曼娜由於記掛丈夫,特地從魯特安旗帶領一隊女兵回鄉接他出來。

  意外相逢,皆大歡喜。桑達兒再次向揚炎道謝他那日救命之恩,問道:「楊少俠,你被奸人陷害之事,想必已經分辯得直了吧?」

  楊炎說道:「多謝關心,新掌門已經許我重列門牆了。」

  羅曼娜道:「那麼冷姊姊呢,怎的不是和你一起回來?」

  楊炎吃了一驚,說道:「我正要問你呢,她還沒有來到魯特安旗嗎?」

  羅曼娜道:「三天前我離開魯特安旗的時候,尚未見她來到。剛剛我問過一個今日從城中出來的哨兵,他說了幾個前來助戰的朋友的名字,也沒冷姊妹在內。」冷冰兒是羅曼娜的好朋友,要是她已經來到的話,那哨兵一定會對她說的。

  楊炎大為失望,再問:「那麼齊世傑呢?聽說他上個月已從柴達木前往魯特安旗——」

  羅曼娜道:「不錯,他是來了魯特安旗。但亦已走了。我還以為他可能在途中碰上你呢。」

  楊炎道:「他是前往天山嗎?」

  羅曼娜道:「不錯,他來到我們這兒,一聽說你已經為冷妹妹回轉天山的消息,他也就立即趕著去了。咦,你這把劍不就是冷妹妹那把冰魄寒光劍嗎?」楊炎說道。「正是冷姊姊托我把劍贈送他的,可惜又碰不上。」心裡想道:「世傑表哥對冷妹妹本來也是一片真情,要不是當年他的母親強加干預,他們本來可以成為一對佳偶的。唉,都是我的不好,把什麼事情都弄糟了。」驀地心頭一震:「為什麼我有後悔不能成全他們的念頭,我不是堅信只有我才能給予冷妹妹幸福的嗎?難道我的信心動搖了?」撫劍思人,不禁心亂如麻。

  羅曼娜忽地問道:「那位龍姑娘呢?」

  楊炎茫然說道:「我也不知她去了那兒。」

  羅曼娜搖了搖頭,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的一句話?」楊炎說道:「是那句把鎖匙比喻愛情的哈薩克格言嗎?」

  羅曼娜道:「不錯,那句格言是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鎖!」桑達兒見楊炎神魂不定的樣子,不禁也搖了搖頭,說道:「這裡就快要打大仗了,你們還在談什麼鎖匙?依我說目前最緊要的事情應該是怎樣打開清兵對咱們的包圍!」

  楊炎霍然一省,說道:「你們不是已經打了一個大勝仗麼?」桑達兒道:「戰爭的勝負不是打一兩次勝仗就可以決定的,清兵已經從西寧調來援軍,只怕不日就要大舉進攻。」

  羅曼娜道:「你猜我是因何向你問起龍姑娘的?那是因為有一位朋友也在打聽她的消息。」

  楊炎道:「是誰?」羅曼娜道,「這人你也認識的,他就是柴達木的義軍頭領邵鶴年。」去年邵鶴年曾受孟華之托將楊炎押往柴達木,中途被龍靈珠所劫。楊炎說道:「他還在惱恨我和龍姑娘嗎?」

  羅曼娜道:「剛剛相反,他已經知道你們都是幫我們抗清的朋友了。他是義軍派來和我們聯絡的,現在還在我們那兒。聽說孟元超大俠即將率領一支義軍來援。」

  楊炎道:「真的嗎?」心情激盪,聲音都變了。羅曼娜道:「當然是真的。咦,你怎麼啦?」

  就在此時,忽見四面山頭都有濃煙升起,這是山上的瞭望哨發現敵人的訊號。桑達兒哼了一聲,說道:「清兵來得比我們預料還快!」羅曼娜笑道:「對,現在不是長噓短歎的時候,咱們必須趕回去準備作戰了!」

  一座座的營帳佈滿山頭,每座營帳前面的空地都豎有一枝旗竿,白天掛著該隊的軍旗,晚上則掛出風燈。

  這是清軍主帥所在的「大營」營地。時間正是午夜時分,地點是在魯特安旗首府正東面的彭古拉山。

  軍令森嚴,雖然是有幾萬大軍駐紮的山頭,只聞刁斗聲聲(刁斗是古代行軍的用具,夜間用來報時,猶如更鼓。在碰上意外事件時,也可用作警報)和風過處吹得帳篷搖動的沙沙作響聲。千萬盞風燈好像黑夜繁星,忽明忽滅,把荒山點綴得一片絢燦,好像貧家女突然變成了滿身都是珠光寶氣的貴婦。遺憾的是卻沒人欣賞,在營地上穿梭來往的只有輪值守夜的衛兵。

  情兵的主帥早已換了人,兒子不行,換了老子。由官拜撫遠大將軍的陝甘總督丁兆庸親自掛帥,接替他的兒子,那個名實不相符的兒子——丁顯武。

  但更大的權力則在監軍衛長青手中。衛長青是以御林軍副統領的身份,手持上方寶劍,代表皇帝在作監軍的。

  此時衛長青正在他自己的帳幕裡和一個軍官說話。這個軍官來頭也很不小,他有兩重身份,一重身份是保定武學世家楊家六陽手的衣缽傳人;一重身份是大內一等衛士。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楊炎的父親楊牧。

  但這兩個顯赫的人物,此時正在相對歎氣。

  清兵圍攻魯特安旗已經有一個月了,雖然佔據了四面山頭,且業已兵臨城下,把這座回疆的名城圍困得水洩不通,但兀是未能攻下。

  衛長青歎口氣道:「這座城池其實不能算是很堅固的,城牆不過三丈高而已。想不到這些哈薩克人不但能攻而且擅守,竟然把它變成好像金城湯池了。

  「聽說柴達木那股賊人已經傾巢而出,還有幾個部落的援軍也將來到。要是咱們在這幾天未能攻下,恐怕就要背腹受敵了。」

  楊牧勉強給他打氣,說道:「回疆那幾個部落的援軍雖然擅於各自為戰,但未經兵法部勒,只是烏合之眾,不足為懼。咱們真正的對手只是柴達木那股匪軍,但從柴達木來到此地。要衝破咱們七重防線,談何容易。而且四面山頭都在咱們掌握之中,他們想與城中的守軍會師,最少也得傷亡一半!」

  衛長青苦笑道:「你知道他們的主帥是誰?」

  楊牧說道:「大概不是冷鐵樵就是蕭志遠吧?」冷蕭二人是柴達木義軍的正副首領,他這一猜自是合乎常理的猜測。但其實他卻是明知猜錯,故意裝作不知的。

  衛長青搖頭說道:「你猜錯了,不是冷鐵樵,也不是蕭志遠,是你的對頭孟元超!」

  楊牧裝作大吃一驚的模樣,失聲叫道:「哦,是他?」

  衛長青鄭重說道:「不錯,是他!他在柴達木雖然只是第五號人物,但說到用兵打仗,比冷鐵樵和蕭志遠都強。冷蕭二人,年紀已老,在匪軍中名位雖高,實權則早已交付與盂元超與宋騰霄這一輩較為年輕的人了。宋騰霄是秀才出身,熟讀兵書,懂得行軍佈陣,當然是個扎手人物;但盂元超善用奇兵,有勇有謀,他的兵法簡直是無師自通,出神入化,比宋騰霄更難對付。咱們的七重防線,只怕也未必攔得住他。」

  楊牧唯有苦笑道:「大人未免太過長敵人的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孟元超縱然厲害,也未必就有這麼厲害。何況他勞師千里,兵力也遠比咱們薄弱,即使他能夠抵達魯特安旗,咱們以逸待勞,以眾敵寡,也無須懼怕他們。」

  衛長青道:「咱們是堂堂之陣,正正之旗,怕當然是不怕他們的,但添多這股強敵,總是麻煩。」

  說至此處,他看了看楊牧,忽地冷冷說道:「你可有令郎的消息?」

  楊牧正是怕他提起此事,訥訥說道:「沒,沒有。」楊炎回轉天山的消息,他確實不知,這話倒並非說謊。

  衛長青冷冷說道:「你不是差遣令郎去行刺孟元超的嗎?看來你這個寶貝兒子恐怕是非但不聽你的話,反而認賊作父了!」

  楊牧自知他目前之所以仍然受到重用,一大半原因就是因為他的上司還在希望能夠通過他而利用他的兒子楊炎之故,只好為兒子分辨:「我這不肖子雖然行為乖謬,認賊作父那是絕不至於的。他曾在我的面前失誓要殺孟元超,或許是因時機未到之故。」

  衛長青面色稍微緩和,問道:「他是否還在柴達木,你知不知道?」

  楊牧說道:「他一去柴達木,我就無法與他再通音訊了。不敢胡猜。」

  衛長青道:「好,待我派人打聽,要是令郎這次是和孟元超一起而來,今後恐怕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楊牧抹了冷汗,說道:「大人只要有用得著卑職之處,卑職敢不遵命。」

  衛長青道:「你對我忠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楊牧道:「多謝大人栽培。」

  衛長青笑道:「我知道你有烏總管做靠山,但他的親情也多,有好差事只怕未必會輪到你。」原來衛長青本是大內總管烏蘇台的副手,幾個月前才調任御林軍副統領的。此人野心頗大,一直以屈居副手而心中不忿。故此他想多籠絡些人為他所用,楊牧就是他的目標之一。

  楊牧老於官場,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即笑道:「烏蘇管的差事我可不敢領教,我倒巴不得他忘記了我這個人。如今他最看重的是白駝山主,上個月派出八名大內侍衛去幫白駝山主,聽說是要幫白駝山主消滅天山派的。這些人到現在還沒消息回來,我說句不利的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說像這佯的差事是不是寧可沒有的好。」

  衛長青道:「你知道你是怎樣才能免掉這趟苦差事的麼?你本來己列上名單的,是我把你要來,我說我要你來對付孟元超。他沒有理由拒絕,這才不能不放人的。」

  楊牧裝作更加感激涕零的樣子說道,「大人恩重如山,楊某赴湯蹈火,不足為報。」心裡則在想道,「要是炎兒當真已經『認賊作父』,只怕我這次是求榮反辱,幫白駝山主去和天山派為敵固然危險,這個差事也不見就會好些!」

  他正在患得患失之際,有個衛士進來向衛長青稟報:「丁大帥請統領大人過去有事相商。」這個衛士是統帥丁兆庸的親信,名叫駱宏,在軍中是兼任替統帥傳達命令的旗牌官的。

  衛長青道:「好,楊兄,請你在這裡等我回來,我還有話要和你說。今晚你可以在我這帳篷過夜。」原來楊牧的駐地是在前山,一來一回要一個多時辰,甚是不便,故此衛長青留客。

  監軍和統帥的地位平行,帥帳和監軍帳都是刁備森嚴,防備周密。統帥的旗牌官來到監軍的營帳,也須經過審查通報等等手續,出去也是一樣。

  衛長青先起,駱宏按照手續到監軍營帳的簽押處取回腰牌。簽押處那個值夜官不是別人,正是楊牧的大弟子閔成龍。衛長青因為要籠絡楊牧,特別提拔他作自己的親信衛士的。

  閔成龍很會奉承,當然不會留難駱宏,笑道:「你的差事已了,咱們哥兒倆喝一鐘酒如何?我叫他們烤兩隻山雞下酒。」

  駱宏道:「閔兄盛傅,我心領了。我的差事雖了,也還要回去伺候大帥的,改日咱們再喝個痛快。」

  他走出監軍的營帳,還未走得多遠,忽地有人喝問:「口令!」

  駱宏一看,只見是個穿著小兵服飾的人,年紀很輕,似乎還未到二十歲模樣。

  駱宏只道他是夜間巡邏的衛兵,雖然有點起疑,但也不敢懷疑他是敵人。當下冷笑一聲,反問那個衛兵:「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那衛兵道:「我奉命巡邏,不管是誰,也要盤問口令!莫說我不認識你,就是認識你,我也不能徇私!」

  駱宏道:「你不見我剛剛從監軍大人的營帳中出來嗎,我的身份若非早已查明,閔成龍焉能放我出來?哼,憑你也配盤問我?」

  那少年心裡暗暗歡喜:原來這裡就是衛長青的監軍帳,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但他還有一個疑團未釋,於是仍然問道:「閔成龍為什麼會在監軍的營帳裡?」

  駱宏疑心大起,說道:「閔成龍是監軍大人的旗牌官,你竟然不知道嗎?哼,莫非你是奸……」

  「奸細」二字尚未說得出來,那少年出手如電,已是點了駱宏的穴道。少年笑道:「你猜得一點不錯,對你們來說,我的的確確是奸細!」說罷把駱宏拋入亂草叢中。

  這少年剛剛來到,沒看見衛長青已經離開帳慕,只道他還在裡面。他心中凝團已解,想道:「原來閔成龍已經爬上高枝,當了衛長青的心腹了,哼,剛才倒害得我驚疑不定。」原來他盤問駱宏的目的乃是為了避免碰上一個和閔成龍有關係的人的。此時疑團已解,他便即施展超卓已極的輕功,偷入監軍營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8
發表於 2010-6-19 16:16: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何當重訂三生約 只是難堪七載爵(3)

  楊牧在帳中正自神思不定,心亂如麻。忽覺微風颯然,似是有人掀帳進來。

  他本是低首沉思的,帳中燭光微弱,那少年看不見他的面貌,已是拔劍向他刺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楊牧抬起頭來問道:「是成龍嗎?……」陡然看見亮晶晶的劍尖指著他的咽喉,這一驚非同小可!

  劍尖已經指到他的咽喉,只輕輕一刺,就可取他性命。但說也奇怪,那人在這關鍵時刻,竟然呆了一呆、劍尖顫抖,就是刺不出去。

  楊牧雖然不是一流高手,功夫也甚老辣。在這生死關頭,一見有機可乘,如何還能放過。立即反手一指,點著那人的肩井穴。咕咚一聲,那人跌了個仰八叉。

  楊牧定神一瞧,登時也呆住了。

  燭光雖然不很明亮,那人的面貌還是看得相當清楚的。你道是誰?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兒子楊炎。

  原來楊炎幫助羅海守城,日子一天天過去,形勢一無比一天危急,不知不覺,他困處圍城,已是將近一個月了,救兵尚未來到,城中的糧草已是所剩無多了。

  楊炎左思右想,終於得了一個主意。拼著犧牲自己,刺殺清軍主帥。

  他瞞著羅海,換了被俘的清兵服飾,這天晚上,偷入清軍大營,仗著絕頂輕功,居然並沒給人發現。

  一座座的營帳佈滿山頭,他不知道海軍帥統丁兆庸的營帳是那一座,正自茫無頭緒,瞎摸亂闖之際,說來也巧,正巧給他碰見了閔成龍送駱宏出來。他埋伏暗處,待駱宏經過,突然出來盤問他的口供,這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正巧來到了監軍的營帳了,主帥丁兆庸和監軍衛長青都是他要刺殺的目標,於是在處置了駱宏之後,隨即進入監軍帳中,點了閔成龍的穴道,跟著按照計劃行刺。

  哪知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端坐帳中的不是衛長青,竟是他的父親楊牧。

  也是楊牧命不該絕,先出了聲。楊炎聽出了是父親的聲音,這一劍如何還能刺出?

  本來楊炎的武功已是比他的父親高出許多,若在平時,楊炎縱然不忍傷害父親,他的父親無論如何也點不著他的穴道。但在此際,楊炎驟吃一驚的情形底下,楊牧不費吹灰之力就點著他的穴道。

  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固然是大出楊炎意料之外,楊牧亦是始料之所不及。

  楊牧只有這個親生兒子,這個兒子剛才又是手下留情不忍傷害他的,他能夠把兒子換取更大的富貴功名嗎?

  但他又怕冒著前程毀滅、甚至生命也將不保的危險,放走兒子。

  他轉了無效次念頭,在功名利祿與親生兒子之間兀是難以取捨了,最後想道:「還是先穩住了閔成龍再說吧。只盼衛長青遲些回來,我若勸得炎兒歸順,那就最好不過。」

  他走出外面,不出他的所料,只見閔成龍果然是給點了穴道,躺在地上。

  楊牧解開徒弟的穴道,說道:「成龍,我一向待你怎樣?」

  閔成龍心裡忐忑不安,說道:「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若沒有你老人家提拔,那有今日?」

  楊牧說道:「好,那麼我有一事求你,你肯答應嗎?」

  閔成龍道:「師父但請吩咐,徒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楊牧說道:「用不著你赴湯蹈火,只須你為我隱瞞剛才發生的事。衛大人回來,你千萬別說出曾有刺客來過。」

  閔成龍低聲道:「徒兒懂得。師父,你準備怎樣發放師弟?」

  楊牧說道:「我還沒有好主意。我先勸他一勸,如果他不聽勸告,你設法將他送到我的營帳。」

  楊炎給點了穴道,不能動彈,但還是可以說話的,楊牧回去勸他,說的無非是自己目前不能不忍辱負重的苦衷,望兒子諒解。

  「我知道你是不肯投降朝廷的,但你不肯真投降,假投降總可以吧。咱們借助清軍之力,只要殺了盂元超之後,我仍然答應與你歸隱田園。」

  楊炎並沒給點了啞穴,但他卻是一言不發。

  「炎兒,你不答應的話,為父固然性命不保,你也絕計難逃!難道你忍心咱們父子同歸於盡?」也不知道是真的動了感情,還是想用眼淚軟化兒子,楊牧說到最後,竟然擠出了幾滴眼淚。

  楊炎這時才忍不住開口說話:「我的父親早已死了,至於我呢,我若打算生還,我也不敢來此行刺了。」

  楊牧苦笑,正想再勸,忽聽得人聲,不是別人,正是衛長青回來了。

  楊牧大吃一驚,連忙補點楊炎的啞穴。把楊炎塞在炕下。「炕」是睡覺的地方,北國苦寒,一般人家都是以炕作床的。炕上睡人,炕下堆著燒過的馬糞或者煤球的灰燼,灰燼還是熱的。

  衛長青是監軍身份,睡的土炕比一般人家講究得多。炕底空闊,有半個人高,中間堆著熱灰,兩旁還有空放煤球。也幸而炕底下有多餘的地方,楊牧才能夠把兒子塞進去。

  楊牧剛剛弄好,衛長青就進入帳幕了。楊牧心裡好像懸著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上前請安。

  衛長青忽地冷冷說道:「楊牧你好!」楊牧吃了一驚,顫聲道:「卑職沒、沒什麼不好。」話猶未了,衛長青已是一聲冷笑,點了他的穴道。

  楊牧被點的穴道是麻穴,就像他的兒子剛才那樣身軀不能動彈,但還可以說話。他嚇得魂飛魄散,顫聲說道:「卑職一向對大人忠心耿耿,不知什麼地方得罪大人,請大人明示,卑職死了也心甘。」

  衛長青冷笑道:「你很好,但我卻給你連累得很不好了。」

  楊牧道:「恕我不懂大人的意思,請大人明示?」

  衛長青道:「你知道丁兆庸找我去做什麼嗎?」半響,自問自答:「不是商量緊要軍情,是告訴我你那個好兒子幹的好事!」

  楊牧越發吃驚,心想莫非楊炎來時,已給丁兆庸的人發現?但再一想:倘若衛長青已經知道楊炎來過此處,他一進來必定先向閔成龍查個明白,斷不敢就進入帳幕的。於是力待鎮定,說道:「那小畜生幹了什麼事情,卑職實在不知。」

  衛長青冷笑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告訴你吧,你說你這寶貝兒子不至於認賊作父,但事實卻剛好相反,他早已認賊作父了。」

  「他非但沒有聽你的話去行刺孟元超,反而和孟元超走上一路。破壞了我們的重大計劃。」

  「哼,我還可以相信你,相信你不是父子同謀,但丁兆庸可是信不過你呢。要不是我極力保你,此刻你早已人頭落地了。」

  楊牧當然大呼冤枉,說道:「多謝大人恩庇,那小畜生做的事委實與我無關,我也不知他做了何事。」

  衛長青道:「你真的不知楊炎如今是在何處?」楊牧心頭大震,硬著頭皮說道:「真的不知。」

  衛長青道:「他不是在柴達木,也不是在孟元超軍中,他如今是在天山!」楊牧鬆了口氣,說道:「這小畜生跑到天山去做什麼?據我所知他已是給天山派逐出門牆的,他竟敢回去,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衛長青哼了一聲,說道:「你還蒙在鼓裡呢!你這寶貝兒子已經為天山派立了大功,唐嘉源亦早已准許他重回師門了!」、

  楊牧越發吃驚,要知楊炎為天山派所立的「大功」,對他們而言,實即楊炎的「大罪」。他為免受株連,顫聲問道:「這小畜生闖了什麼大禍?」

  衛長青道:「據武毅和賀鑄,陶煉他們三人回來說,他們這次與白駝山主聯手偷襲天山派,計劃得本來十分周密的,想不到天山派不知怎的,竟然有了防備,結果一敗塗地。天山派之所以取得勝利,得力在兩個人。一個是孟華,另一個就是令郎楊炎!孟華打敗了白駝山主,楊炎亦曾在山下一斗白駝山主,在山上二斗段劍青。他們而且親耳聽見楊炎叫孟華做哥哥。他能夠叫孟華哥哥,當然也能夠叫孟元超做爹爹了。你說這是不是認賊作父?」

  楊牧不敢回答,只能破口大罵:「這小畜生真是氣煞我也!」

  衛長青冷笑道:「若他只是認賊作父,那還罷了。只怕這次計劃也是毀在他的手裡!武毅已經向丁兆庸稟報詳情,要求追究誰是通風報訊的人!」

  武毅是丁兆庸的客卿,賀鑄、陶煉是大內一等衛士、大內總管烏蘇台的心腹。亦即是那日在天一閣的官道上,被丹丘生以一招「胡茄十八拍」刺傷的那兩個人。武毅只是被唐嘉源摔下蹬道的,唐嘉源因念在他是丐幫弟子的分上,手下留情,並沒將他摔傷。

  這三個人是剛剛回到清軍大營的,他們捺羽而歸,自是要找個「藉口」來掩飾這次一敗塗地之恥。因此他們把戰敗的主因,說成了是有人向天山派通風報訊,這麼一說,最受嫌疑的人當然就是楊牧了。楊牧也是大內一等衛士,知道這個偷襲天山派的計劃的。由他把這個計劃洩露給兒子楊炎知道,楊炎因此立即趕回天山報訊,這是「順理成章」的推斷!楊牧聽出口風,嚇得面如死灰,連忙叫起撞天屈來,說道:「自從去年我在京城見過這小畜生之後,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那次見他,也是奉了烏總管之命,指使他去行刺孟元超的,卻怎知他會如此倒行逆施!」

  楊炎對父親本已不存幻想,但此際親耳聽見楊牧供出行刺孟元超這個陰謀的真相,仍是不禁氣憤心傷,他心傷未已,只聽得衛長青正在冷冷說道:「我早已說過,我可以相信你,但丁大帥可不能相信你!。

  楊牧哀求道:「請大人在丁帥面前,替卑職說幾句好話。」

  衛長青搖了搖頭,說道:「武毅和賀鑄他們一口咬定是你通風報訊,丁兆庸要提你親自審問。除非你保證可以立功贖罪,否則我也不能救你!」

  楊牧忙不迭道:「卑職保證……」

  衛長青冷笑道:「別說得這樣輕鬆,立功贖罪,必須有切實可行的辦法,才能使人相信。你想好了再對我說不遲。」

  楊牧心中七上八落,暗自思量,「要是我把炎兒獻出來,我的性命自可保全。但炎兒絕計不可活了。」

  他正自躊躇不決,閔成龍忽然不請自來。

  衛長青喝道:「你管你分內的事,我沒有叫你,你進來做什麼?」

  閔成龍道:「是有關小人師父的事!」

  衛長青怒道:「國法無私,憑你也配替楊牧說情!」

  楊牧不知閔成龍是何居心,但已隱隱感覺不妙,趕忙也喝他出去。

  閔成龍「撲通」跪了下來,說道:「請師父原諒。我不說就對不住衛大人!」

  楊牧大吃一驚,喝道:「你休得胡………『胡說」二字尚未說得完全,他自己先就不能說話了,衛長青何等老練,一見如此神情,已知楊牧是害怕徒弟告密了,立即就補點了他的啞穴。

  「你不用害怕你的師父,好好對我說吧。是不是他有什麼事情瞞住我?」工長青溫言對閔成龍道。

  閔成龍道:「本來師恩深重,我是不該告發師父的。但此事關係重大,正如大人所說,國法無私……」

  衛長青喝道:「別囉唆,趕快說!」

  閔成龍道:「大人料事如神,小人的師父正是有事瞞著大人。」

  衛長青道:「何事?」

  閔成龍道:「楊炎剛才進來行刺大人,碰上師父。師父將楊炎藏在帳中。小人一直沒見他出去,恐怕現在還在這裡!」

  衛長青大吃一驚;說道:「什麼?楊炎就在這裡?」

  閔成龍道:「大人請仔細搜查!」

  衛長青立即抓著楊牧,說道:「好,你替我搜!若敢動你,我立即殺他父親!」

  原來衛長青並不知楊炎已經給父親點了穴道,為策萬全,所以一面拿楊牧當作盾牌,一面叫閔成龍替他搜索。

  衛長青不知道,閔成龍是知道的。他知道只要找得到楊炎的藏身之所,就可以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心中暗暗喜歡,只道這是個可以給他「丑表功」的機會。

  為了把這齣戲「演」得更加賣力,他裝模作樣,如履薄冰的四處搜查。卻不知他故意拖延了一點時間,正給了楊炎「死裡逃生」的機會。

  帳幕裡沒有幾處可以藏身的地方,終於他找到了炕底了。

  他俯腰一看,看見了縮作一團的楊炎,他哈哈笑道:「在這裡了!」那知他笑聲未了,身軀突然就像皮球一樣給拋了起來,倒飛出去。

  原來楊炎剛好在此際運氣沖關,解開了穴道。他的內功本來早已勝過父親,楊牧用的又不是重手法點穴。故此他穴道一解,功力便即恢復如常。閔成龍彎下腰來抓他,給他一腳撐中小腹。

  無巧不巧,閔成龍的身軀倒飛出去,方向剛好是對著衛長青撲去。

  這一變化來得太過突然,衛長青只道是他們師徒串通了來暗算自己。百忙中無暇思索,猝然「遇襲」。立即反擊。反手一拳,把閔成龍打翻,本來給他抓著的楊牧則給他摔了出去。

  閔成龍傷上加傷,一聲慘叫,當場氣絕。

  說時遲,那時快,楊炎已是猶如猛虎出籠的向他撲來了。

  他們兩人的武功本是各有所長,上一次在京師交手也是未分勝敗的。但一來由於楊炎在這半年中進境甚速,二來由於衛長青猝然遇襲,驚魂未定。這次在楊炎暴風驟雨般的急攻之下。三十招一過,漸漸連招架亦已為難。衛長青拚命抵擋,叫道:「來人哪!」他力竭聲嘶,聲音不能及遠,但料想在帳篷外面巡邏的衛士還是應該聽得見的。

  果然立即就有人說道:「衛大人,你莫慌,我來啦!」奇怪,卻是女子的聲音!

  楊炎喜出望外,失聲叫道:「靈珠,是你嗎?」這剎那間,他和衛長青都不覺呆了一呆。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已經闖進帳墓,把手一揚。

  這人穿著清兵服飾,但她雖是男裝,卻怎能瞞過楊炎的眼睛,一看就看出她果然是龍靈珠了!

  楊炎大喜之下,登時也就醒覺尚未脫險,立即又向衛長青發掌。

  衛長青雖然亦已醒覺,但已遲了一步。只覺微風颯然,膝蓋的環跳穴中了一枚梅花針。

  龍靈珠早已取出銀絲軟鞭,一招「風捲落花」向衛長青下三路掃去。

  兩人配合得恰到好處,衛長青接得了楊炎正面劈來的一掌,避不開下盤的軟鞭纏打,膝蓋又剛剛中了梅花釘,登時給楊炎扣著他的肩井穴。就這樣兩人合力,將他擒了。

  楊炎無暇問龍靈珠,趕忙先去給父親解開穴道。

  楊炎不禁心腸軟了下來,想道:「他沒有出賣我,總算還有一點天良。」一時之間,也不知對父親說什麼話好,掏出了一顆藥丸,塞入楊牧口中,說道:「這是少林寺的小還丹,你先服下。咱們想法再逃。」

  楊牧苦笑道:「天地之間,無我可以容身之地。你們快走吧,別顧我了。」他自知心脈受傷,縱有小還丹之力,恐怕也活不久長,何況他心上的創傷比身上的創傷更重,他還有什麼顏面倚靠兒子保護逃生?

  楊龍二人卻不知他受傷如此重,龍靈珠勸道:「老伯,你別這樣想,只要你肯從此離開清兵營帳,永不回來,親人總是親人。我和炎哥盼望的就是有這一天,雖然時間等待得長,如今也還不算太遲。炎哥,你說是嗎?」

  楊炎喉頭哽咽,默默點了點頭。

  龍靈珠道:「外面巡邏的幾個衛兵,都已給我點了穴道。趁著天還未亮,趕快走吧。老伯,你走得動嗎?」

  楊炎正待不顧一切,背起父親逃跑,忽聽得轟轟隆隆的炮聲,似是凶雷一樣,從遠處傳來。接著金鼓之聲大作。馬嘶人叫,整個營地聽得出都已是亂哄哄的了!正是:

  邊塞傳烽火,父子了恩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49
發表於 2010-6-19 16:17: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彈指傳烽消罪孽 驚雷絕塞了恩仇(1)

  楊牧揭開帳逢一角,看出去只見附近幾個營地的軍隊都已出動,列成陣形,火把通明。

  楊牧久列戎行,說道:「看此請形,十九是敵人夜襲!」楊炎聽得敵人二字,心中不滿,但想到父親本是清宮衛士,說慣了口頭用語,一時改不過來亦無可厚非。這一點不滿的心情迅即被喜出望外的心情替代,說道:「這可好了!一定是柴達木的義軍來了。」

  楊牧苦笑道:「好雖是好,但如今外面正在列隊備戰,火把通明,你們要闖出去可就更難了。」

  原來監軍營帳所在地,乃是清兵大營的中樞,附近幾營士兵,都是主帥丁兆庸最精銳的親兵。故此雖然碰上敵人偷營劫寨,隊伍卻還是整齊有序,並不慌亂的。

  話猶未了,只聽得蹄聲得得,聽得出已是有兩匹馬,向著監軍帳跑來了。

  楊牧經驗豐富,料想必是丁兆庸派來傳命令的人,他當機立斷,說道:「快把我縛起來,衛大人,對不住,請你和我合演一齣戲。」匆匆授計,楊炎、龍靈珠按計行事。

  他們二人都是清兵服飾,當下龍靈珠縛住楊牧,偽裝看守他的人。楊炎則冒充衛長青的跟隨,站在他的身旁。

  楊炎解開了衛長青的穴道,但用的卻是一種獨門手法,使得衛長青雖然可以行動如常,但功力卻是不能恢復。跟著把閔成龍塞進炕底。

  「你若敢亂說亂動,休怪我手下無情。我可以令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你的部屬前把你折磨夠了,才把你處死!」

  楊炎在衛長青耳邊說了這幾句話,不久那兩個人就進來了。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天山鎩羽而歸的那兩個大內衛士——賀鑄和陶煉。

  這兩個人在天山雖然見過楊炎,但此時楊炎已經改容易貌,且又換了清兵眼飾,他們怎認得出來。只不過稍為有點奇怪,何以衛長青的身邊不是閔成龍而已換人,但這一點懷疑,迅即亦告冰消,兩人俱是想道:「閔成龍是楊牧的徒弟,他縛了楊牧,自不能再用閔成龍了。」

  「衛大人你辦事真是迅速,原來早已把這奸細捉來了。」賀鑄說道。」

  衛長青道:「我正要親自把這奸細送去給丁大帥審問。」

  陶煉說道:「丁大人哪裡還有閒功夫審這奸細,他已經交待我們將這奸細暫時收押,你移交給我們就是。」

  衛長青道:「對啦,我還沒有請問兩位此來,有何公幹?」

  賀鑄說道:「一來是提取奸細;二來是向你稟報軍情。」

  衛長青道:「外面金鼓聲敲得這詳急,不知是有甚緊急軍情?」

  賀鑄說道:「那還用問,當然是有敵人夜襲了!」

  陶煉接下去說道:「黑夜中不知敵人多寡,但似乎是來得不少。如今已是在下面山谷展開混戰,而且已經殺向山上來了。」

  賀鑄跟著說道:「據前營負傷的將士回來報道,業己發現的敵人,有柴達木的賊人,還有回疆幾個部落的叛軍。柴達木匪首孟元超已經在賊人之中發現!」

  侍立在衛長青身邊的楊炎,雖然極力抑制自己,但心中的狂喜,還是禁不住稍稍在臉色上顯出來。

  陶煉說道:「丁大人如今正在帥營前面的平台調兵遣將,他說本來應該親自來知會監軍大人的。但逼於軍情緊急,如今只好請衛監軍屈駕前去與他共商對敵之策了。我們不多說啦,這就告辭!」

  說罷,賀陶二人就準備把楊牧帶走。

  衛長青忽道:「我這個隨從武功很好,押解要犯,恐防有失,你和他們一起去吧。」說話之間,暗暗使了一個眼色。楊炎站在旁邊,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賀陶二人本已對楊炎起了一點疑心,一聽此言,登時警覺,唰的就拔出劍來,去搶楊牧。兩人同聲喝道:「用不著,把奸細交給我就是!」

  他們話猶未了,只聽得楊炎已是哈哈一笑說道:「太遲啦!」一個飛身,擋住兩個大內高手,閃電出招!

  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輝,叮叮噹噹之聲,宛如繁弦急奏,兩名大內高手同時倒了下去。

  賀鑄的神情古怪,在倒下去的時候突然叫道:「胡茄十八拍!」聲音充滿驚駭,好像是碰上絕對難以置信的事情!

  原來楊炎用正是丹丘生那日用來刺傷這兩個人的這一招「胡笳十八拍」!

  他悟性極高,那日看了丹丘生和孟華先後使這一招,對其中奧秘早已是豁然貫通。論造詣雖然還比不上哥哥,卻已有了自創的劍法。

  賀鑄、陶煉本是大內侍衛中有數的劍術高手,若在平時,楊炎以一敵一,恐怕也難輕易言勝。但一來由於這兩個人曾傷在此招之下,驚弓之鳥,心中猶有餘悸;二來他們做夢也料想不到,除了丹丘生和孟華之外,居然還有人會使出此招,使得如此神妙,而且是出於一個「貌不驚人」的少年之手!待他們知道是楊炎之時,已經遲了!

  衛長青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歎口氣道:「楊炎,請你用這招胡笳十八拍殺了我吧。我死在這一招之下,還算值得。」

  楊炎沒功夫理會他,上去替父親解綁。

  楊牧怒道:「不要解!」楊炎怔了一怔,說道:「為什麼?」楊牧緩緩說道:「你叫衛長青押我去見丁兆庸!」

  楊炎急道:「爹,你就束手待斃?好歹也要衝出去!」楊牧說道:「解了縛就能夠衝出去嗎?我這辦法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當然不是由衛長青一個人將我押解,你們仍然扮作他的隨從。炎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楊炎猛然一省,說道:「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懂得了!」心裡想道:「唯今之計,也只有這樣才能接近丁兆庸了。到時出其不意,把丁兆庸拿作人質,說不定還可死裡逃生!」其實他還沒有完全懂得楊牧的心思,原來楊牧自知命不久長,這是決意犧牲自己,以求能夠給兒子帶來一線生機!他作了這樣的決定,肉體雖然還有疼痛,心情卻是感到了從未有過的舒暢。想道:「我盼了這許多年,今天才盼到他叫我一聲爹爹,我已是可以死而無憾了!」

  楊炎回過頭來,對衛長青冷笑道:「你想死得痛快,那有這樣便宜的事?」指頭在他身上一戳,衛長青登時感覺好像有千百根利針在刺他的關節要害,這痛苦勝過世上任何毒刑。更慘的是,他的功力已經消失,想要自斷經脈而亡亦不可能。他只能哀求:「你要我幹什麼,我依你就是,饒了我吧!」

  楊炎說道:「按照我的吩咐去見丁兆庸!哼,你若敢再弄花招,我有十八種酷刑讓你一一消受!」說罷,把賀陶二人屍體緩入炕底,便即令衛長青依計行事。

  殺聲震大,風雲變色。

  本來是星月交輝的夜空,突破烏雲掩蓋,而且刮起狂風。

  丁兆庸調兵遣將已畢,此時正在率領一隊親兵,巡視後防陣地,作第三道防線的部署。他皺了皺眉頭,說!」真是天有不測之風雲,看情形恐怕會有場大雨。」要知若是夜間「變天」,風雨之夜,那就更有利於敵人的夜襲了。

  親兵隊長成天德道:「大帥萬安,草寇劫寨,諒它也只是騷擾性質,縱能得逞一時,絕不能衝破咱們的三重防線,殺到這裡來的!」

  話猶未了,忽見前面一座山頭,火光沖天,廝殺的聲音由於距離較近,聽得份外驚心,殺聲中夾著此起彼落的傷兵慘叫。

  這座山頭距主帥帳不到三里路,已經是最後一道防線之內的要地了。

  丁兆庸這一驚非同小可,說道,「賊人怎的會來得這樣快!趕快派人去探軍情!」

  成天德執行命令,說道:「其他三面都沒事發生,看來只是小股草寇來偷襲黑虎崗吧。」黑虎崗是那座山頭的清兵營地。

  丁兆庸皺眉道:「黑虎崗地形險峻,對方縱是奇兵突襲,亦難衝破重重防線,那有突然就來到黑虎崗之理,除非他是插翼飛來!」他想不通其中道理,心頭更增憂懼。

  狂風已經刮了起來了,忽地聽得「蓬」的一聲,大營前面的旗桿忽被狂風吹倒,帥旗飄落。這是「不吉之兆」,丁兆庸心中越發不快,喝道:「黑虎崗為何尚未有人來報軍情,快馬再催!」

  武毅隨侍在側,他定睛一瞧,說道:「有幾個人來了!」丁兆庸回頭一望,問道:「在那裡?」武毅說道:「不是望虎崗來的,是在前方那面山坡。」丁兆庸這才看見山坡上隱隱約約有幾個人影。

  成天德「咦」了一聲道:「這幾個人似乎輕功不弱!」丁兆庸起了疑心,喝道:「問他們是誰?」要知倘若是從前方回來稟告軍情的士兵,按理應該是騎馬的。

  武毅內功造詣比成天德高明得多,當下便即由他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向山下喝問。丁兆庸豎起耳朵來聽,說道:「聽不清楚,好像是衛監軍。你再喝問!」

  武毅又再喝問,方始清清楚楚聽得見對方回答!」是衛監軍來會大帥,大帥要提審的那個犯人,衛監軍亦已將他押解來了!」但說話的卻不是衛長青本人。

  原來衛長青因為功力已失,聲音不能及遠。這幾句話是楊炎代答的。

  本來監軍這樣高的身份,由隨從代他傳話,事情亦屬尋常。但破綻在於:楊炎沒有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替他傳話,而是在對方再次喝問時才傳話的。

  楊炎一時疏忽,沒有注意及這個小節,這就不能不引起武毅的思疑了。

  武毅暗自思疑:「衛長青的內功造詣絕不在我之下,他何以不用傳音入密的功夫?」

  楊炎這一行人又來得近了一些,他性子急,在跑上山時,是拉著衛長青的手跑的。走了差不多一半路程,方始放開。但武毅已經瞧在眼內了。

  武毅又再想道:「軍情緊急,按常理說,衛長青是應該騎馬先趕來的。押解奸細,交給隨從慢一步押來也還不遲。他這隨從緊緊靠在地的身邊,輕功似乎比他還好,亦是可疑!」好在他不曾想到,是衛長青要靠楊炎拉著他跑,才能跑得這樣快的。

  丁兆庸正要下馬上前迎接,武毅在他耳邊說道:「大帥請別下馬,待我上去答話。」

  武毅和成天德二人剛剛跳下馬背,楊炎這一行人亦已來到了。

  丁兆庸勒住馬頭問道:「我剛剛差遣賀鑄和陶煉二人去你那兒提解犯人,你見到他沒有?」

  衛長青按照楊牧早已吩咐他的說話回道:「我因知道軍情緊急,叫他們上前方督戰去了。奸細我親自解來,免得浪費人力。」

  丁兆庸道:「我正要去巡視陣地,無暇審問犯人。請衛大人恕我失禮。」

  監身的地位與主帥平行,但由於衛長青是皇帝身邊的人來作監軍,丁兆庸一向是巴結他的。他沒下馬迎接,衛長青已經猜到幾分。當下立即恭恭敬敬的說道:「卑職如何敢勞大帥下馬相迎,大帥不必客氣!」

  這話更露「破綻」了,以監軍的身份,豈有自稱「卑職」之理?楊炎不懂官場規矩,並不在意。楊牧聽了可是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不是衛長青故意自露破綻麼?」但他以犯人身份,可不能出言提醒楊炎。

  待到楊炎省覺之時,已經遲了。

  丁兆庸沒有下馬,武毅和成天德代表他上前迎接監軍。楊炎剛在躊躇未決,不知是先對付他們好,還是逞自撲向丁兆庸的好。這兩人武功不弱,他生怕一擊不中就會打草驚蛇。就在此時,忽聽得丁兆庸喝道:「我無暇審問奸細,把他斃了吧!」

  成天德一聲:「遵命」,立即一刀向雙手反縛的楊牧斬下。

  與此同時,武毅也突然一掌向衛長青擊去。

  龍靈珠是偽裝衛長青的親兵,負責押解楊牧的,好在她亦已早有準備,立即出劍擋住成天德的鋼刀。

  但武毅這一擊,卻是完全出乎楊炎意料之外!他站在衛長青背後,雖然立即出手抓住衛長青,但已是著了道兒了。他的手一接觸衛長青身體,只覺一股大力反震回來。衛長青跌過一旁,武毅接著一掌,就向他當頭劈下。

  原來武毅打向衛長青身上的力道完全傳到了衛長青背後的楊炎身上。若非楊炎近來內功大進,這突然其來的一掌只怕他就接受不起。

  不過,事情的變化固然是大出楊炎意料之外,也大出武毅的意料之外,他所能猜想得到的只是,衛長青這個隨從必定是「小奸細」,但做夢也想不到這「小奸細」的武功竟然如此的高強,只有在他之上,絕不在他之下。

  他的第一掌收到了效果,第二掌則落了空。楊炎輕功本來就比他好,一閃閃開。他是和楊炎交過手的,但僅此一招,他還未曾看得出是楊炎。陡然間,只見冷電精芒,耀眼生纈,楊炎避招出劍,一氣呵成快如閃電,劍鋒已是削到了他的手腕,饒他縮手得快,也給削掉了兩根指頭。

  追風劍式,連環三招,武毅大驚之下,慌忙伏地一滾,這才能夠避開楊炎的殺著。但他在地上急急滾動之時,剛剛跌倒的衛長青也給他衝下了斜坡。

  衛長青功力已失,「隔物傳功」的力道雖然不是用在他的身上,那一震他亦已禁受不起,如今又再加上給武毅一撞,骨碌碌的滾下斜坡,終於還是一命嗚呼。

  成天德的武功不及龍靈珠,但也相差不遠。本來他只要能夠抵敵幾招,後援就會來到的。卻想不到武毅敗得這樣快。衛長青絕命之際那一聲慘叫,嚇得成天德也不禁慌了。龍靈珠左手的銀絲鞭一揮,登時捲住他的咽喉。

  說時遲,那時快,丁兆庸的兩名衛士已是向著龍靈珠撲來。

  他們來得快,楊炎來得更快。龍靈珠尚未騰出手來,只見劍光連閃,那兩名衛士已是傷在楊炎的追風劍式之下。

  龍靈珠軟鞭一抖,把成天德摔下山谷。立即迎戰其他衛士。

  楊炎說道:「靈珠,你先衝殺出去!」說話之時,一根長矛正在向他刺來,楊炎身形平地拔起,腳尖在矛頭一點,借對方的猛力,「呼」的一聲,從幾頭名衛士頭頂掠過,直撲騎在馬上的丁兆庸。

  丁兆庸那曾見過如此駭人的輕功,饒他身經百戰,也給嚇得慌了,還未來得及施展鐙裡藏身,楊炎已是從半空中撲下!

  楊炎生怕不能一擊成功,一出手就是新練成的「胡茄十八拍」絕招,一招之內刺丁兆庸身上的十八處要害穴道!

  丐幫有數的高手武毅都抵敵不了他這一招胡茄十八拍,何況是早已養尊處優的丁兆庸?丁兆庸雖然懂得打仗,卻是不懂深奧武功的?楊炎這一劍刺出,料想要取他性命也易如反掌。

  哪知又是一個出乎揚炎意料之外的結果。就在此時,一條黑影也突然向他撲來,楊炎的腳尖未踏著馬鞍,兩人都是身子懸空,就碰個正著!

  那人抖開披在身上的斗蓬,當作一面軟盾牌,接下了楊炎這一招胡茄十八拍。

  了兆庸滾下雕鞍,楊炎與那人也都落在地上。那人百忙中抵頭一看,只見斗蓬上已是佈滿蜂巢似的一個小小窟窿,不由得心裡大驚:「這人的劍法委實不在當年的孟華之下。」

  他吃驚,楊炎也是吃驚:「想不到丁兆庸身邊還有這麼一個武功高強的衛士,衛長青與武毅恐怕都還及不上他!」

  楊炎不知這個人的來頭甚大,不但武功比衛長青高,論「資歷」也比衛長青高的。他是十多年前號稱大內第一高手的衛托平。只因有一次不能完成朝廷交給他的任務,敗在孟華劍下,以致不能在官場得意,只能以普通大內衛土的身份「外放」,調至丁兆庸的軍前效力。

  衛托平急於立功贖罪,立即又狠狠撲向楊炎。

  楊炎與他纜身游鬥,瞬息之間,接連變換三種劍法。第一招劍勢畫圈,用蕭逸客所傳的掃葉掌法化為劍招;第二招長劍掄圓,把劍當作大刀來使,用的是龍靈珠爺爺所傳龍形十八劍的絕招;第三招突然變為輕靈翔動,快如閃電,是本門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三大絕招,曲盡其妙,那知仍然是給衛托平一一化解。那件穿了十八個窟窿的斗蓬,被他揮舞起來,竟似勝過鋼鐵鑄造的盾牌,遮攔得風雨不透。

  龍靈珠殺傷幾名衛士,正要殺過來與楊炎會合。倒在地上的武毅忽又跳了起來,搶過一名士兵的長矛,堵住龍靈珠的去路,原來他只是給楊炎削掉左手的兩根指頭,傷勢並無大礙,他的功力遠在龍靈珠之上,龍靈珠殺不過去,登時只能自保。

  烏雲蔽天,月亮早已不見。突然打了幾個焦雷,大雨驟降。丁兆庸這隊親兵,本來是有十幾個人持著火把的,大雨一降,火把熄滅了十之八九,還有兩盞風燈,雖然不怕雨淋,燈光也甚為暗淡,只能照亮方圓數丈之地。

  衛托平忽地想起丁兆庸剛剛落馬,不知是否受傷,連忙叫道:「你們快去找尋大帥!」

  丁兆庸叫道:「我在這兒!」他跌斷一根肋骨,痛得幾乎暈了過去,此時正在掙扎著爬起身來。那兩個打著風燈的親兵,連忙跑過去扶他。另外有幾名幫武毅圍攻龍靈珠的衛士也跑回來了。這幾名衛士都是軍中有數的武功高手,丁兆庸忍著疼痛道:「我沒有事,你們趕快捉賊人要緊!」

  就在此時,黑綽綽的只見一隊人馬從黑虎崗那個方向馳來,親兵副隊長於萬山鬆了口氣,說道:「好,咱們的援軍來了,諒那兩個小賊插翼難逃。」

  丁兆庸身經百戰,閱歷極豐,心念一動,說道:「不對,黑虎崗被敵人偷襲,逃出來的親兵應該是蹄聲雜亂的,這一隊人馬卻並無潰敗跡象。」

  那兩名親兵高舉風燈,凝神望去,那隊人馬亦已來得更加近了,他們看得清楚,大喜說道:「大帥不用擔憂,的確是咱們的兵士!」

  忽地一陣狂風捲來,風中夾著沙石,兩盞風燈同時熄滅。軍中所用的風燈,是在玻璃燈罩的外面還圍著一圈絲網的,按說不會被狂風捲來的小粒沙石打碎,丁兆庸一想有點不對,正要下令隨從戒備,忽然雙肩劇痛,給人緊緊抓著了他的琵琶骨了!

  那人十指如鉤,抓得他痛徹心肺。儘管丁兆庸極力要顧住大帥身份,劇痛之下也顧不住了,殺豬般的號叫起來,奇變突來,丁兆庸的親兵在黑暗中卻是不敢妄動。

  衛托平聽得主帥的呼號,不敢戀戰,忙跑回去。龍靈珠在黑暗中也擺脫了武毅的纏鬥,與楊炎會合。狂風暴雨,火把都己熄滅,本來正是他們逃跑的最好機會。但楊牧尚未找到,他們又怎能逃跑?楊炎悄悄與龍靈珠說道:「丁兆庸殺豬般的號叫,好像是被人所擒,咱們過去看看。」

  話猶未了,那邊丁兆庸的親兵副隊長於萬山已是點燃隨身攜帶的火熠,火熠一晃,看清楚抓著丁兆庸的那個人是誰了,只聽得於萬山又驚又怒的聲音。」楊牧,你好大膽,竟敢劫持主帥!」

  原來抓著丁兆庸這個人正是楊牧。縛在他身上的繩索本來是打著活結的,早已解開。黑暗中誰也沒留意他,他趁著那兩盞風燈剛被打滅之際,一抓就抓著了丁兆庸的琵琶骨。

  楊家的六陽手乃是武林一絕,非同小可。楊牧雖然業已受了重傷,但拚死偷襲,氣力竟是不遜平時,一抓抓著了丁兆庸,立即把他當作盾牌。

  楊牧喝道:「你們不顧丁兆庸的性命,那就來吧,哼,反正他要殺我,我拼著與他同歸於盡就是!」丁兆庸的一眾親兵,刀槍紛舉,但誰也不敢真的動手,僵持不過片刻,那一隊清兵亦已來了。為首的軍官忽地「咦」了一聲,亮起火把,對著楊牧就衝過來。楊炎早已混在人叢之中,只道這個軍官要不顧一切救主帥,他生怕這個軍官傷了他的父親,不假思索,搶先一劍刺過去,第三次使出了「胡笳十八拍」的絕招!

  只聽得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楊炎這一招「胡茄十八拍」竟然被他橫刀一擋化解開去,十幾個劍點沒有一個劍點落在他的身上。金鐵交鳴聲中楊牧尖聲驚呼:「孟元超,是你!」孟元超也在同時叫道:「炎兒,原來是你!」原來剛才偷襲黑虎崗的那隊人馬正是盂元超率領的精兵,他們穿上清兵的服飾穿過險峻的山道,騙過敵人的眼睛,一路如入無人之境。那兩盞風燈也是孟元超飛石打滅的。他對楊牧的所為,也是驚奇不已!盂元超與楊炎交了一招,連忙止手。但在楊炎的背後,卻有一個人也在向楊炎偷襲了。這個人是衛托平!

  衛托平倒是很會利用時機,趁著楊炎與孟元超交手的時候,突然就撲上來,一掌劈向他的背心大穴。衛托平練的是大鷹爪功,這一掌有開碑裂石之能!

  楊炎那一招「胡茄十八拍」被孟元超以天下無雙的快刀化解,不但長劍盪開,虎口也給震得酸麻。此時他剛剛收劍,如何能夠抵擋衛托平這雷霆萬鈞的一掌,而且是在他的背後偷襲。

  眼看楊炎就要斃在他的掌下,間不容髮之際,孟元超已是撲了上來,把楊炎撞開,接了衛托平這掌。

  兩人功力悉敵,雙方都是用上全力,衛托平震退數步,盂元超身形不動,但卻「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表面看來,是孟元超吃虧更大,但衛托平那一口冒上喉頭的鮮血是嚥下去的。他是為了顧全面子,沒吐出來而已。沒吐出來,內傷更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50
發表於 2010-6-19 16:17: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回 彈指傳烽消罪孽 驚雷絕塞了恩仇(2)

  孟元超把楊炎撞開,用的是一股巧勁,楊炎斜躍數步,雖然也覺胸中氣血翻湧,但那是受了衛托平劈空掌力的震動所致,並沒受傷。他腳步一穩,立即退而復上,第四次使出「胡茄十八拍」的絕招!

  說時遲,那時快,孟元超的寶刀亦已再度出鞘,向衛托平劈下。

  衛托平背腹受敵,本來就難抵敵,他正在撲向楊炎,意欲與楊炎同歸於盡,龍靈珠的銀絲軟鞭亦已捲上他的右腿。

  只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孟元超快刀如電,已是將他劈為兩截,楊炎的「胡茄十八拍」中途轉向,恰好迎上了丁兆庸的親兵副隊長於萬山,在他的身上刺了十八個窟窿。

  狂風暴雨來得快去得快,躲在烏雲裡的半輪明月又露出來了。

  楊牧一鬆手。身形似是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楊炎抓住了身向前傾的丁兆庸,孟元超把楊牧扶穩,只見他已是氣喘吁吁,面無人色。

  孟元超道:「你歇會兒吧。」正待施救,楊牧苦笑道:「元超,不用費心了。我、我對你不起,但願你把炎兒當作自己的兒子看待,我就放心了!」

  楊炎大吃一驚,將丁兆庸推開,由孟元超的手下將他看管,急忙回過頭來,叫道:「爹爹你、你不能……」

  一個「死」字尚未吐出,楊牧已是死了。他是在說出「放心」兩個字之後,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的。用不著孟元超答覆,他也知道孟元超一定會這樣做的,是以他的確是放心而去,臉上留下笑容。

  楊炎抱起父親的屍體,屍體開始僵冷,他的心中也才開始感到親情的溫暖。他欲哭無淚,只是喃喃說道:「爹爹,爹爹,可惜你來遲了。」

  大家都懂得「來遲了」是什麼意思,一時間不知怎樣安慰他才好。半晌孟元超說道:「也還不算太遲,他如今已經是活在你的心中了!聽了孟元超這一句話,楊炎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孟元超緩緩說道:「炎兒,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我們需要你幫忙突圍。你的爹爹交給我吧。」從楊炎手中接過楊牧的屍體,立即吩咐親兵就地掩埋,安上標記,說道:「炎兒,待打勝了這一仗,咱們再來替你的爹爹遷葬。如今你必須重振精神,跟我殺敵。」楊炎抹乾眼淚,說道:「爹爹說得是,孩兒遵命!」這是他第一次叫孟元超做「爹爹」,從孟元超那裡感受到的父愛,減輕了他的悲痛,心裡想道:「我已經比別人幸福得多了,死了一個爹爹,還有一個爹爹。眼淚剛剛抹乾,不覺又流出來了。

  孟元超把丁兆庸抓了起來,說道:「丁大帥,讓我們這些『草寇』伺候你去督戰吧!」丁兆庸折斷一根肋骨,忍著疼痛,破口大罵:「我身為大帥,寧死不辱!孟元超,你殺了我吧,我絕不能任你擺佈!」

  孟元超哈哈大笑,說道,「丁大帥,事到如今,恐怕不能由你作主了!」點了丁兆庸的穴道,說道:「咱們正用得著這個大帥,就讓他繼續做大帥吧。對大帥應該優待一些,把我的坐騎給他坐。」

  盂元超點穴功夫甚為奇巧,丁兆庸著了他的重手法點穴,全身肌肉僵硬,放在馬上,腰板挺得筆直,若然不是來到他的身前,很難看出異狀。

  龍靈珠笑道:「他這副模樣,倒是很像個神氣威嚴的大將軍,就只怕他坐不穩雕鞍。孟元超道「我自有辦法擺佈他。」取出一卷鋼絲,把丁兆庸縛在馬上。鋼絲和普通的縫衣棉線一般粗細,燈火下肉眼都幾乎看不出來,這卷鋼絲拉開來有七八丈長,孟元超拿著鋼絲的另一頭,笑道:「如今這位大帥已是變成了我手中的傀儡,不怕他不任由我的擺佈了。」

  當下孟元超這隊人馬,扮作丁兆庸的親兵,俞呼後擁,奔向戰場。孟元超換了一匹坐騎,與他並轡驅馳。他原來那匹坐騎是經他親自訓練出來的戰馬,他在旁邊,一樣可以指揮如意。

  戰場已經向山上推移,萬馬德軍,正在展開混戰。

  大部份清兵都已投入戰楊,但按照丁兆庸的部署,還有三個最精銳的騎兵營是留下來保護他的。這三個營只有在兩種情況之下,方准開動,一是在敵人已經殺到來的時候;一是有主帥親臨發出號令,才能出戰。

  戰場雖然已經擴展到了山上,但還未殺到帥帳的附近。亦即是說第一種情況還未出現。

  孟元超在高處望下去,新的情況又出現了。只見附近山頭,烽煙四起,對著魯特安旗城門那一面,火把婉蜒,人馬如潮。

  看這情形,孟元超立即可以作出判斷。回疆的十八個部落,雖然不知道有多少部落出去,但確信已是有援兵四面來到。

  但援兵來到,堅守魯特安旗的羅海部隊,亦已開城殺出來了。

  戰鬥越來越激烈,援兵亦已投入戰楊了。火光中可以看見刀槍如雪,戰烏奔馳,黎明前的山谷也彷彿給慘烈的喊殺聲撼動了,當真是地動山搖。

  孟元超知道,清兵有五萬之多,援兵加上羅海原來的部隊再加上柴達木來的義軍,數量上恐怕還是比不上清兵的。而且各個部落的回人兵士,未經兵法部勒,只憑氣血之勇,嚴格說來,乃是烏合之眾,戰鬥力恐怕也未必比得久經訓練的清軍。

  孟元超當機立斷,押著丁兆庸在留守最後一道防線的三個大營的營門馳過,大聲喝道:「大帥有令,三大營速向後山撤退!留守部隊,改作前頭部隊,天明之前!必須離開成場三十里地,不得有誤!」他用深厚的內功傳令,三營清兵,聽得清清楚楚。

  士兵誰想真個賣命?一聽此令,都是喜出望外,當然是立即執行了,其中雖然有幾個比較細心的長官有點懷疑,疑點之一,這個傳令的「中軍」他們從未見過,疑點之二,丁兆庸沒傳他們進見,按常理說,他們是統兵的將領,縱然是在緊急關頭,丁兆庸也該接見他們,吩咐幾句;三來丁兆庸叫他們撤退,他自己反而率領親兵奔趕戰場。

  但疑點雖多,他們親眼看見丁兆庸騎在馬上,也絕計不敢疑心命令是假。他們只能如此想道:丁兆庸是主帥身份,為了要表示他是盡忠朝廷,他必須親臨陣地,指揮余部突圍。如此一想,他們倒是不能不佩服丁兆庸了。而且,可以避開慘烈的戰鬥,兵和官都是人同此心的,又有誰願意「多事」去問主帥呢?

  孟元超這隊人馬踏入戰場,已是拂曉時分。

  戰場在擴展,戰鬥更激烈!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到處是一群一簇滾動的人潮。有捉對的廝殺,有小隊的混戰,有騎兵的衝鋒,有步兵的搏鬥,甚至還有赤手空拳的扭打……沒有保持完整的隊形,雙方亦沒有固定的陣地。

  在這樣情形底下,根本不可能像兩軍對陣那樣鳴金收兵,也不可能把官兵召集來傳達撤退的命令。殺聲震天,孟元超多好的內功,他的聲音亦已不能及遠。

  不過,騎在馬背上的丁兆庸還是很快就給發現了。有義軍方面的亂箭射未,也有尚未陷入包圍的清軍軍官,為了保護主帥,帶領他們的衛士跑來。孟元超一面撥打亂箭,一面向這些要來效忠主帥的軍官傳達撤退命令。可惜戰地太過廣闊,消息雖在迅速傳開,戰鬥還未能阻抑。

  忽地有一隊騎兵奔來,為首的少年軍官叫道:「爹爹,咱們並沒打敗仗,為何你要撤退?」這個少年軍官是丁兆庸的兒子丁顯武。他對撤退的命令半信半疑,特地來向父親問個明白的。

  他是丁兆庸的兒子,孟元超當然不能阻止他和父親面談,只要給他跑到丁兆庸面前,破綻立即就顯露,不過,孟元超亦早已有了主意。待他走近,孟元超陡地一聲大喝,楊炎立即把他活捉過來。

  丁顯武這隊清兵大驚失色,還未弄清楚是什麼事情,已是給孟元超人馬沖得七零八落,人人只顧逃命!天色已經大亮,這個「奇峰突起」的變化,兩邊的兵士,都有許多人看見了。

  從柴達木來的義軍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情;各個部落的援軍,看了「清兵」斬殺清兵這幕,雖然莫名其妙,但也知道孟元超這隊『韃子兵」不是他們的敵人了,亂箭登時停止向他們射來。

  但孟元超仍然是在和丁兆庸並轡驅馳,附近的清兵思疑不定,縱然想得到他們可能是被敵人挾侍,也不敢上前攔阻。

  不遠處有個山崗,山崗上有個平滑如鏡的大石台,石台上有三五十名清兵正在圍攻十多名義軍。

  孟元超殺散清兵,笑道:「咱們可以恢復本來面目啦!」一聲令下,手下幾百多人立即脫下清兵的號衣,恢復義軍裝束。

  他駐馬山頭,把丁兆庸高高舉起。

  天色已經大亮,朝陽遍照大地。昨夜一楊大雨,今朝分外氣朗天青!

  孟元超站在高處,山下方圓數里之內的士兵都看得見。

  這件意外事情來得太過突兀,雙方的士兵不知不覺都停止了戰鬥,注視著事情的變化!

  孟元超把手中的人質作了個旋風急舞,大聲喝道:「這個人是清兵的主帥丁兆庸!如今他已是被我們活捉了!」

  「清軍兄弟,只要你們放下武器,我們不殺俘虜!不願意投降的,也可以立即回家,我以義軍統帥的身份,保證絕不傷害你們!」

  俗語說蛇無頭而不行,何況絕大部份的官兵都是不願意替皇帝賣命的。一看,主帥果然已是被敵方所擒,誰人還肯應戰?孟元超語音剛落,地上的兵器已是堆積如山,一部份清兵投降,不肯投降的,也都立即離開戰場。

  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好像插上翅膀,迅即傳遍整個戰場,不到半個時辰,戰事全部結束!

  回疆各個部落的總「格老」(酋長)和他的親兵隊長沙遼迎上前來,向孟元超致謝。

  「孟大俠,多虧你抓著了敵人的主帥,否則這一仗勝敗實是難料!」羅海說道。

  孟元超微笑道:「這不是我的功勞,是他的爹爹活擒丁兆庸的。」他指著楊炎說。

  羅海已知道楊炎的父親就是清廷大內衛士楊牧,聞言不覺一愕。

  孟元超繼續說道:「他的爹爹也是我的舊日一位朋友,我們分手十多年剛才方始重逢,只可惜他為我們建此大功,卻是不能和找一起喝一杯慶功酒了。」

  羅海不便問其中原由,說道:「這位楊大俠是我們的大恩人,戰事結束,我們必定替他建築新墳,在他的墳前澆下慶功酒!楊少俠,請你節哀。並請你代表令尊受我一拜!」」

  楊炎心情激動,與他相對一拜,說道:「不敢當。我爹爹得你認他為友,相信他亦可以死而無憾了。」

  羅海留下部份士兵清理戰場,便即和孟元超這一行人回魯特安旗的城中。

  途中沙遼方始有空與龍靈珠說話,原來昨日龍靈珠來到之時,是沙遼把楊炎夜探敵營的消息告訴她的。

  楊炎也是此時方始有空向龍靈珠發問:「你怎麼會來到這裡?」

  龍靈珠未曾回答,沙遼卻已哈哈一笑說道:「楊少俠,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裝糊塗?她當然是為了你的緣故,才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趕來這裡的啊!」

  龍靈珠面上一紅,小嘴兒一撅,說道:「我才不是為了他呢。」

  沙遼哈哈笑道:「還說不是為了他,你一來到,就問他來了沒有。你一聽說他已經私自離城,夜探清營,你席未暇暖,立即也跟著走了。我攔阻你都攔阻不住,還說不是為他?」

  楊炎則是半信半疑,心裡想道:「當日她在山上混亂之際,不辭而別,我只道她是恨我無情,不願再見了,怎的又會再找我?莫非她是為找尋冷姊姊而來?但冷妹妹失蹤是在她走了之後,除非她又上山,否則她焉能知道這個消息?」

  他不便在沙遼面前談及他們三人之間的私事,心中存著疑團,只能如此發問:「但你怎麼又知道我是來了這裡呢?」

  這次是龍靈珠親自答他了:「我下山之時,碰見你的哥哥。」

  楊炎怔了一怔,說道:「哦,你碰見我的哥哥嗎,怎的我不知道。」

  龍錄珠道:「因為那個時候,你早已與哥哥分手,獨自下山了。」

  楊炎還是覺得奇怪,說道:「你是在我之前離山的,哥哥不過送我一程,就回山了。怎的你又會碰上他?難道當時你尚未離開天山?」

  龍靈珠若有所思,半晌說道:「你問得太多了,我也不知從何說起。不如待喝過慶功酒之後,我再和你說吧。」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是回到城中了。

  當晚羅海大排筵席,全軍上下都在興高采烈的喝慶功酒。楊炎當然也很高興,但他記掛著與龍靈珠的約會,恐防喝醉,卻是不敢開懷暢飲。筵席未散,他就悄悄的把龍靈珠拉走。眾人正在鬧酒,且又把他們當作一對小情人看待,雖然發現他們中途退席,也沒人攔阻。

  走到外面,楊炎一看四下無人,問道:「靈珠,你好像有許多事情要告訴我,是嗎?」

  龍靈珠道:「不錯,我先問你,你惦不惦記你的冷姊姊?」

  楊炎說道:「哦,原來你已經知道冷妹妹失蹤的事了。我正是來找尋她的。她並沒來過此地。至如今,我還未知她身在何處?」

  龍靈珠道:「那你打算怎樣?」

  楊炎說道:「當然是繼續找尋她了,啊,不,我應該先送你回去。」

  龍靈珠道:「送我回去?回那裡去?」

  楊炎方始發覺自己這句話有「語病」,笑道:「我的意思是送你回到爺爺那兒,他住在大吉嶺的靈鷲峰上,那個地方,你雖然從來沒有去過,但他是你的爺爺,你去和他作伴,也等於是回家一樣。」

  龍靈珠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去。」

  楊炎說道:「你還在恨他嗎?他當年雖然做錯了事,對不起你的爹娘。但他也為這件事情悔恨了大半生,受苦也受夠了。如今他已是個孤苦無依的老人。你還不能諒解他嗎?你已經答應過我回去安慰他的晚年的。」

  龍靈珠道:「我並沒悔約,我是要回去陪伴他的,但現在還不是回去的時候。」

  楊炎說道:「你是想幫我找尋冷姊姊嗎?但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得著她,爺爺又這樣老了,恐怕也不能再活幾年了。因此不如我先送你回去,你留下來陪伴爺爺,我去找冷姊姊。」

  龍靈珠道:「我想先去一個地方,最多是一個月工夫,用不了幾年的。」

  楊炎道:「什麼地方?」

  龍靈珠道:「白駝山!」

  楊炎吃了一驚,說道:「你要單獨去找白駝山主報仇?這可使不得!白駝山主不過五十左右年紀,不會這樣快死的,不如再等幾年。」

  龍靈珠道:「我並不是僅僅為了自己報仇,也絕不能再等幾年!」

  楊炎道:「不是為了報仇,那你去白駝山做什麼?」

  龍靈珠尚未回答,忽地有兩個人向他們走來,是桑達兒和羅曼娜這對夫妻。

  桑達兒道:「楊小俠,我還沒有和你喝酒呢。難得今天打了勝仗,我要借慶功酒敬你一杯,謝你上次救命之思。到處找不見你,原來你們小倆口躲在這兒。」

  楊炎道:「些許小事怎值得一提。你拿酒來,我和你乾一杯。但只是為了慶功,可不許再提一個『謝』字。」

  桑達兒夫婦和他們乾了一杯,羅曼娜頭道:「其實我們並不是只為了要和你喝一杯酒來的,你們中途退席,我早已看見了。這個時候,來找你們,我知道你們心裡一定要罵我不識相的。」

  楊炎心頭一動,說道:「羅姊姊,你別拿我取笑了,你們肯來和我喝酒,我歡迎都來不及呢。但聽你這樣說,想必是還有別的事情?」

  羅曼娜道:「齊世傑是你的表哥,對吧?我記得你一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向我打聽兩人,其中之一就是齊世傑。」

  楊炎連忙問道:「可是有了他的消息?」

  羅曼娜道:「不錯,我剛剛聽到一個關於他的消息。剛才席間手下人說起,可惜今晚的慶功酒齊世傑不能參加,他是曾經幫過我們許多忙的。我告訴他們,齊世傑是去天山。但神鷹族的格老跟著便告訴我,他在天山南路上碰上齊世傑,齊世傑不打算去天山了。」

  楊炎道:「可知道他是去那裡嗎?」

  羅曼娜道:「他告訴神鷹族的格老,是要去什麼白駝山,白駝山好像是在藏邊的。

  楊炎吃了一驚,道:「他,他也去白駝山?」

  羅曼娜道:「有什麼不對嗎?」

  楊炎道:「沒什麼,不過我想知道他因何要去白駝山?」

  羅曼娜道:「他走得很匆忙,沒有和神鷹族的格老詳言。」

  楊炎起了疑心,兀自心神不定。羅曼娜道:「對啦,他還有幾句話是說給你聽的。」

  楊炎道:「他怎樣說?」

  羅曼娜道:「他說他知道龍姑娘要來魯特安旗,是以托神鷹族的格老傳話,假如你也來了此地的話,叫你就在這裡等龍姑娘,不必為他擔心,你要做的事情,他可以替你做。就這麼幾句話,說完,他匆匆就走了。他想不到龍姑娘來得比神鷹族的格老還快,口信還未捎到,你們已經會面了。」

  楊炎心情混亂之極,呆呆出神。

  羅曼娜道:「我不打擾你們了,桑達兒,咱們回去和大家喝酒吧。」她轉過身子之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繫在腰間的一串鎖匙搖得叮噹作響。

  楊炎懂得她的意思,一把鎖匙只配一把鎖,她是要他只能選擇一個終身伴侶,不能再有三心兩意了。

  羅曼娜一走,楊炎顫聲問道:「為,為什麼你們都要去白鴕山?」

  龍靈珠歎口氣道:「你還不明白嗎?因為冷姊妹正是在白鴕山上。」

  冷冰兒不會無緣無故上白駝山的,用不著畫蛇添足,楊炎從這句話中,已經知道冷冰兒是被白駝山主所擒了。

  儘管他早已猜到幾分,此時從龍靈珠的口中得到證實,還是不禁呆若木雞。

  龍靈珠把那日她目睹冷冰兒被擒的經過告訴楊炎之後,安慰他道:「你的哥哥已經去了,如今又有齊世傑趕去白駝山幫他的忙,相信總有辦法可以把冷姊姊救出來的。」

  楊炎稍稍寬心,抬頭一看天空,只見玉兔西沉,殘星明滅,估量已是四更時分。楊炎說道:「好,天一亮咱們就動身。」說到咱們二字,頓了一頓,似乎在想什麼,片刻,又說道:「不如還是讓我一個人去吧。你先回去見你的爺爺好不好?」

  龍靈珠道:「這是什麼話,你別忘了白駝山主乃是害死我父親的仇人。」

  楊炎說道:「我知道。不過你的武功,你的武功……」

  龍靈珠道,「我知道我的武功和他相差太遠,但殺父之仇不能不報,我縱然幫不上你們的忙,也好盡我的力才能心安。」

  楊炎說道,「你聽我說,我不是阻攔你去報仇。但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白駝山主武功實在太強,此次又是在他的老巢,哥哥和我再加上齊世傑,恐怕也未能夠一舉除他。我們此次是以救冷姊姊為主,至於報仇,留待你見了爺爺之後,練好你的家傳武功,那時我再從旁報仇,也還不遲。」龍靈珠望著楊炎,似笑非笑的說道:「何必要分兩次,你是不願意和我一起去見冷姊妹吧?」

  楊炎給他說中心事,不覺臉上一紅,正想砌辭回答,龍靈珠已是接下說道:「你、你放心。我不會妒忌你和冷姊姊要好的。我們三人都是苦命人,但冷姊妹比我還更可憐;我和你一樣,都是希望她得到幸福的,她是你的冷姊妹,也是我的冷姊妹啊,我只盼你們永遠把我當作你們的妹妹,我就心願已足了。」說得極為誠懇,說罷,兩人的眼眶都有淚珠。

  楊炎熱淚盈眶,緊握著她的手道:「珠妹,你真好!」一個「好」字,包含了許多方面的意思,正因他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他也只能用一個「好」字,來表達他對龍靈珠的感激了。

  白駝山上,白駝山主宇文博正在繞室彷徨。

  他回到白駝山已經一個月有多了,武功早已恢復如初。但恢復不了的是他的自信心。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8 10:2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