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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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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愛給我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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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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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21:18:26 |只看該作者
曦西過來和他們招呼:“你們都在啊,還順利嗎?”看白禦飛跟墨霓在一起,曦西尷尬,笑得不自然,還是忍不住會想到張摩爾說的話。

“順利?你沒眼睛看嗎?我的展覽從沒有這麼冷清,蕭禾跟巴熙那邊也好不到哪去。白禦飛,你呢?”

白禦飛恍惚,注意著陳淑美跟女兒,擔心她們亂講話。墨霓喊他幾次,他才回過神,參與討論。

“也許可以考慮看看別的宣傳辦法,但只剩三天……”

最後,曦西說;“在我的立場,你們的作品當然比張摩爾優秀,媒體冷落你們我也覺得很抱歉,我已經打電話約廣告公司晚上開會,打算——”

滋滋滋……

天花板忽然響起異聲,眾人往上看,一盞美術燈短路,閃著火花,火花忽然觸及清潔防護網,瞬間燃燒。

有人尖叫:“失火啦!”

眾人亂竄亂逃,工作人員忙制止,火苗沿天花板燃燒,一名男生逃跑時滑倒,撞到了燃燒中的大蠟燭。

墨霓驚呼:“我的作品!”

蠟燭倒下,眾人尖叫,嘉嘉還愣在原地,被嚇得動彈不得。

曦西沖過去。“小心!”她一把拽開嘉嘉,同時蠟燭倒地,噴濺的燭液,燙傷曦西左踝,曦西痛叫蹲下,懷中的嘉嘉大哭失聲,火勢從天花板迅速延燒開來,現場一團混亂。

“媽,爸爸——爸爸——”

曦西被煙嗆得猛咳,淚眼模糊中,看人們朝門口逃去,看白禦飛也跑向門口,她喊:“白禦飛……白——”

她駭住了,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白禦飛明明聽見她呼救,回望她,卻又視而不見,轉身,和人們跑出去,撇下她們。

“爸爸,不要走,不要,爸爸救我!”嘉嘉朝白禦飛嚷。

“誰?”曦西瞪住嘉嘉。

“穿白衣服的是我爸爸,走了他走了!”嘉嘉指著白禦飛哭。

“來,我們走。”曦西掙扎站起,忍住痛,拉著她往外跑,燙傷的地方,像被尖針紮著,每走一步都敦她痛出淚來。

混亂中,陳淑美找來,一手抱住女兒,一手拉著曦西往外跑,人群互相橫沖,踩痛彼此的腳,慌亂中,曦西被人群沖散了,獨自陷在黑色煙霧中。她扶牆站著,漸漸聽不到奔跑呼救的人聲,黑影幢幢中,只聽到耳畔烈焰吞噬的劈滋聲。她頭昏目痛,肺悶得快炸開,喉嚨幹,看不清楚,不停流淚,扶著牆走,寸步難行。

“救……救我……咳……咳咳……”好熱,我會死在這裏嗎?救命……曦西意識昏茫,呼吸困難,地板因烈焰熱燙,她恐懼顫抖。

忽地有人沖來,一把將她拉起,那人脫下外套,罩在她頭上,拉住她,走向逃生門,往樓上跑,火不斷追焚過來,像饑獸要吞噬他們。

曦西腳步踉蹌,跟著他跑,濃煙密佈,在火光中,看著他背影,看他動作敏捷地帶她往上跑,腳步篤定,像完全知道該怎麼做。而她,也全然地信任著這個人,讓他帶著跑,這個她罵過氣過恨不得他消失的人啊,為什麼會在所有人逃走時,卻現身來救她?

逃到天臺,曦西按住膝蓋,咳喘。同時,被眼前景象震懾,驚懼的淚珠一顆顆滾落,逃不出去了,天空被火光映紅,四周冒著烈焰,他們被火包圍,消防車呼嘯,像死神在呼喚他們。

曦西癱軟在地,呆望竄燒的紅火。“完了……”她顫抖著,啜泣著:“完了……”

張摩爾望著烈焰,眼裏閃著詭異的光,他的表情,異常鎮定。他走到天臺邊,俯望下面情況,又回望她說:“過來,我們往下跳。”

十層樓高?不可能!曦西直搖頭。

“下麵在打氣墊了,快過來。”

這個小她四歲的男人,此刻望著她的眼神,卻是權威而不容拒絕的。

“不要,我怕高,我怕,你跳,你不用管我,你快跳。”

他目光一凜,知道她有懼高症,但這是唯一辦法。他大步過來,拉了她就往邊緣拖。曦西大叫掙扎,他不理她的哀求,不管她抖得厲害,將她硬拉到牆邊處,曦西瞥見底下深淵,一陣腿軟。

他扶住她說:“不要看下麵,看著我!”

曦西望向他,眼裏蓄滿驚恐的淚。她看見他對她笑了。

“你看——”他從罩在她身上的外套,取出公仔。

曦西愣住,那小公仔的模樣,竟是大學時的自己,衣著打扮,是她最愛的風格。看到迷你卓曦西,她呆住。這是……

“很像你是不是?”將公仔塞入她手裏,他湊近她的耳邊說;“老師,你忘了你的學生嗎?”

學生?曦西震驚,看見那雙黑眸,被火光耀亮。他臉上,浮現詭異的笑,趁她失神,猛地抱住她,身子往前撲,往下跳。

曦西尖叫,在急速下墜中,看見火紅天空,看見他一雙黑色眼睛,她昏眩,在緊抱她的有力雙臂中,漸漸失去意識。

熱風灼痛肌膚,底下人們驚呼,他們看著那墜樓的身影,穿過黑煙,往水泥地,往尖銳的灌木叢,往壓克力透明遮雨棚,往窗架,往這些危機四伏處下墜——

人們尖叫,有人掩面不敢看,有人厥過去,然後砰地一聲巨響,都結束了。

她隱約記得,窗外有白樺樹,書桌是檀木制的,午後,陽光斜入窗內,映著桌面,被烘暖的書桌就呵出檀香味,還有,這間書房超大,總是擺滿茶水點心,傭人不時進來換茶水……

她記得這些,卻忘了面貌模糊的學生,以至於後來沒有認出他的長相,也沒認出他的名字。當年,那兒氣派豪華,卻不是她愛的調調,教了兩個多月英文就不去了。

她記得那裏很悶,她的怪學生,蒼白瘦削,陰鬱寡言。她別的學生,跟她互動熱情,有說有笑的。但這個怪學生不一樣,他安靜內向,害得她每次都像在演獨腳戲。他的沉靜令課堂彌漫窒息的氣氛,有時甚至懷疑大書房只有她在自說自話,後來實在是被怪學生悶怕了,只好狂介紹自己熱愛的西洋藝術史……

這是她大學生涯的小插曲,早淡忘了。直至今日,張摩爾帶來迷你版的卓曦西公仔,他喊她老師,才勾出回憶,那個帶點自溺神態的病態少年浮現腦海。他為何在多年後,來到她面前?為什麼?曦西昏沉地想著。

急診室鬧烘烘的,護士醫生來來去去,她和他的病床相鄰,她左踩燙傷,沒有大礙,張摩爾比較嚴重。逃命時,他把外套給她了,結果背部二度灼傷,需趴在病床,光裸著上身,讓護士纏繃帶。

她側躺著,看張摩爾雙手疊在下顎,瞅著面前牆壁,不發一語。他跟她一樣,髒兮兮的,像被人從煤堆翻了幾翻掘出來。

曦西問他;“很痛嗎?”

“唔。”張摩爾悶哼。

“我想起來了,你以前住陽明山對吧?你家花園好大,種很多白樺樹。”

終於想起來了!張摩爾看向她,但願看見她眼中有更多對他的情感,但她只是笑笑地,像個朋友。他心裏一陣苦。算啦,想起來又如何,他已經看開了,她是不愛他的。

曦西盯著他問:“在咖啡廳說的話,是故意氣我嗎?如果真的只想利用我,又怎麼會冒險救我?還有這個——”攤開手,掌心是迷你的卓曦西。“為什麼有這個?剛剛巴熙還告訴我,當時你已經逃到外面,但看我沒出來又沖進來救我。是這樣嗎?是為什麼?”

她好感動,但又很困惑著。她始終不明白張摩爾的行為,他總是教她意外。十多年不見的學生,忽然成為畫家,千方百計參加她的展覽,是偶然還是刻意?如是偶然,那麼,如何解釋這個小公仔,竟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他看著她,沉默著。眼色哀傷,衡量著該怎麼說好。當她心裏只有白禦飛,說“我愛你”已太多餘。在咖啡館時他已經決定了,對她的情感要藏心裏,沒想到發生意外,對她的情感曝光了。現在對著那雙燦亮的眼睛,他的內心沸騰,欲言又止。她會接受他的感情嗎?不,他沒把握。

“怎麼不說話?”她追問:“為什麼有這個?”晃晃手中公仔。

“我讓人做的,我另外有別的工作,我賣玩具。”

“賣玩具?你做這個……來賣?!”

“不是……”又去瞪牆壁了,唉!“這個只做一個,這一個不賣。”

“噢。”曦西怔怔地,閉上嘴。做跟她一樣的公仔,穿當年和她如出一轍的衣服,答案很明顯!他暗戀她?!曦西驚訝,腦袋混亂。這小她四歲的男人喜歡她,所以……想著張摩爾的種種行徑,漸漸理出模糊的邏輯,卻更心驚。

“你參加展覽……是為了想出名?還是……有別的原因?”

知道是瞞不住了,乾脆道;“為別的原因。”

她瞠目。“那個,那個別的原因該不會是……跟我有關?”好混亂!“但怎麼可能?不,不對,難道連畫畫都因為我……不,不可能,十年呃,而且那時我只教了你兩個月又不熟,怎麼可能是因為我……”

算了,攤牌吧。“你希望這原因跟你有關,還是無關?”他盯著她,問得很直接,他也不想變成令她為難的問題。愛,能不能被成全是個謎,可這陣子,他隱約已參透謎底。

卓曦西不愛他,這就是謎底。

現在呢?難道救了她,謎底會改變?她會愛他嗎?還是變成她心裏的負擔?變成她會憐憫、會感到內疚的一個她不愛的恩人?

不,不想扮演那可憐角色,所以試探地問了這一句“你希望跟你有關?還是無關?”,他將決定權交給她。

她會怎麼說呢?張摩爾看她垂下眼睫,掩住美麗的眼睛。看她蹙起眉頭,在她臉上看見了苦惱,從她美麗的臉,他讀到這些情緒,就是沒讀到喜悅或高興。他移開視線,將臉重重埋入雙臂間,深抵著床鋪,醫院的床單,冷酷的消毒水味,他的濃情,仿佛也被這刺鼻的氣味毒滅。

無意識地,他揪緊床單,她還沒回答,自己先說:“算了,為了什麼原因不重要啊。”一開始這就是自己的問題,一個屬於他自己的,秘密的夢想,夢碎了,也是自己的苦痛,與她無關。

曦西不知該說什麼,得知這份驚人秘密,她好震驚,不可能接受他,更何況他還小她四歲。即使救了她,她感動莫名,可是愛情沒辦法拿來做報答,感情不能勉強,更怕他繼續陷下去……十年?天啊,他贏了嗎?花十年追她,太笨了。

曦西斟酌著該說什麼,最後只能勉強地安慰他。“我想……我跟你,會是很好的朋友……”

他聽了,除了背很痛,心,也被這無望的愛灼痛。他苦笑,慶倖有雙臂做掩護,她不會看見他表情多痛苦,要是能哭出來就好了,這陣子胸口總是悶著,喉嚨苦著,偏偏眼淚倔強到流不下來,憋著,心更痛啊,好痛好痛啊!

他很難過嗎?曦西凜注目光,不知為何,忽然好難過好難過,心擰緊了,看他趴在床上,看著他頹喪的身子,看著那揪緊床單的手,她的眼睛起霧了。

“對不起……”她哽咽。

張摩爾愣住,轉過臉,看著她。他很震驚,竟看見一雙濕潤了的大眼睛。“怎麼了?”

曦西凝住眼,忽然掩面哭起來,淚水攔也攔不住。“對不起啊……”

“幹麼哭?”該哭的是我吧?他愣住。

曦西慌亂地揉眼,抹淚,哭又笑,尷尬又抱歉地拿面紙擦淚又擤鼻涕,她歇斯底里地哭著說;“只要想到你……那麼久的時間,是怎樣……怎樣努力著……結果卻,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在不知道時,有人默默接近她,想要愛她,可是她竟沒法回報這份厚愛……她可以想像他的絕望,這一想,心就替他好痛

張摩爾愣住了,她竟哭得比他傷心?她竟能體會他有多痛?他哭不出來的淚,她正替他流著。在那張美麗的臉兒上,她晶瑩的淚啊,是最溫柔的安慰哪!他凜住視線,苦苦地笑出來了。

他故作輕鬆地揶揄自己:“我有沒有這麼可憐啊?”呵呵笑,但臉龐一陣濕熱,原來,自己也哭出來了。

看她為他哭成這樣,這就夠了。真的,以為沒有她的愛,他會很孤獨很冰冷。但這刻,好意外啊,他竟覺得很溫暖,他沒遺憾了。

因火災送來醫院的人們,大部分隻受輕微嗆傷或擦傷,檢查無礙後陸續回家了,張摩爾也從急診室轉到普通病房,曦西不用住院,檢查後,沒腦震盪,只有左踝被燙傷。

她恢復精神,忘了剛死裏逃生。急著去和助理處理災後瑣事。

消防人員初步推測,火災應該是鹵素燈短路造成,朵美私人美街館館長郭老先生,也帶著秘書趕來醫院處理。

郭老一見曦西就抱,眼睛都紅了。“幸好沒出人命啊,唉呀快把我嚇死了。太好了你沒事,你這麼漂亮,要是讓火燙到臉什麼的還得了。”

看老先生擔心她,曦西哽咽了。“可是美術館燒成那樣子……”

“這個不用擔心,我都有保火險跟公共意外險,倒是你,那些藝術品怎麼辦?火災那麼嚴重,就算沒燒到,應該也毀了吧?”

“沒關係沒關係,沒問題的,我也有幫藝術品保險的。”

“你確定?”秀蘭冷不防插話。“我是有提醒你投保,合約也填好了,但是,曦西,你確定你最後有送去保險公司嗎?”

“嗄?”曦西跟館長同時啊一聲,她忽地腿軟。“我……難道我忘了?”

“對,你忘了啦!”

“啊?我完了……”曦西一暈,老館長忙扶住她。

“幸好!”秀蘭忽大聲起來,得意洋洋地說:“當下,一發現你忘了,我立刻飛車過去,在保險公司關門前一刻,送出被你忘記了的那份保單,曦西啊曦西,你沒有我怎麼辦啊?。”

卓曦西跟老館長一起瞪殷秀蘭。

老館長問曦西;“這是你的助理?”

曦西回館長:“是我的助理。”

“嗯。”兩人心照不宣點點頭,都覺得助理做得好,但是都很想要揍她。

稍晚,曦西辦手續,將張摩爾轉到單人房。他為她受傷,她決定留下來照顧。

秀蘭和美館人員,跑來跑去申請各項證明,和保險公司斡旋。

一陣忙亂後,深夜,大家驚魂甫定,藝術家們聚在張摩爾病房外講話。

蕭禾像被墨水浸過,手上還抓著因逃難摔壞的古董眼鏡。“等一下我要到行天宮收驚,有沒有人要跟我去啊?”可憐幹扁孱弱的身子,仍有餘悸抖顫不已。

巴熙一整晚對曦西又摟又抱又親,噢噢不止。

“噢,曦西寶貝,噢天啊天啊,感謝上帝,都以為你死定了!親愛的,這都要感謝張摩爾,要是你死了,我不知道會有多難過啊!寶貝……”巴熙哭了。

曦西被她的熱情弄得很尷尬,反過來安慰她:“好啦,沒關係了,沒問題的喔,明天我們大家集資簽樂透,搞不好中大獎哦,火代表旺!”

哼,都什麼狀況還想到樂透?墨霓冷哼。“這展覽被詛咒了,真是災難,觀眾沒水準,我的作品都毀了,差點連命都沒了,我白癡才會答應參加!”

“嘿,至少沒人死翹翹。”巴熙瞟她一眼,又補上一句粗話,再加贈個很粗魯的手勢。

墨霓還她一記青眼,拿煙盒去外面抽煙了。

蕭禾告辭,收驚去。

巴熙說:“我進去看看張摩爾,他真了不起,以後他就是我巴熙的麻吉!”她問白禦飛:“你咧?要回去了嗎?”

“等一下再走。”他說。

“哦,那等我,順路送我回去。”

白禦飛點頭答應,巴熙一進病房,又是一陣熱情地嗨嗨哈囉寶貝嚷。

此時,走廊只剩白禦飛跟卓曦西。

白禦飛從剛剛就很沉默,他不像他們骯髒狼狽,顯然他是打理過了,髒西服換成乾淨的灰西裝,曦西注意到他儀容整潔,身上淡淡古龍水味,不像他們全是焦味,連鞋子都乾淨得像新蛇。

以前,很欣賞白禦飛的好品味,可現在事情有改變,望著讓她癡戀的男人,以往激狂的心跳,怎麼沒動靜?當大夥狼狽骯髒,他潔淨的外表,教她心寒。長久迷戀他而戴上的有色眼鏡,似乎也被這把火燒壞了。

白禦飛走向她,微笑著說:“還好你沒事,我好擔心。”

“是啊,好幸運哪,還好都平安。”她沒忘,在火場喊他時,他回望時那無情冷漠的一瞥,他撇下她,讓她留在火海裏,她也沒忘,嘉嘉那個小女孩喊他爸爸……迷團一個接一個,她快要不認識這個男人了。

“剩下的事都交給助理就行了。”他握住曦西胳臂,溫柔道:“我讓司機送你回去,發生這麼大的事,你要早點回去休息才行。”

縮回被握住的胳臂,曦西低著頭說:“我要留下來照顧張摩爾。”

“也對,他救了你。”

“嗯。”你卻撇下我……

“可是你是女孩子,照顧他不方便吧?我幫你請看護,給專業的人顧比較好,你有通知他的家人嗎?”

“他不讓我通知,而且,我覺得應該自己照顧他才對。”奇怪了,曦西打量他,明明撇下她不管,為什麼現在跟她說話卻若無其事。難道當時她看錯了?他沒聽見她的呼救?是她誤會了?可是,那女孩喊他爸爸又怎麼說?她會聽錯又看錯,她有這麼糊塗?曦西眯著眼看他,疙瘩梗在心中。

“怎麼?”白禦飛笑了笑,摸摸臉。“我臉上有什麼嗎?”

曦西搖搖頭。“你早點回去吧,你也要好好休息。”她轉身進病房。

他忽從背後圈住她,在她耳邊說話,聲音飽含著情感。“失火時,找不到你,我快瘋了——現在我才知道……我愛你……”說著吻上她的臉。

曦西來不及躲,驚訝著,他的吻,怎麼走味了?她的心和身體,為何對他的告白,無勁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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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0-6-20 21:19: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知道卓曦西要留下來過夜,張摩爾的心情好多了。儘管失戀,但贏到安慰獎,可以跟曦西獨處一整夜。

他趴臥在床,一臉酷樣,心裏卻暗爽,興奮地想——她會睡在他旁邊的陪病床,會親自喂他飲水吃藥,會扶他上下床。雖然自己來也可以,但他一點兒也不想逞強,這點小福利他應得的。

曦西從浴室出來,洗過澡,換乾淨衣褲,長髮烏黑黝亮,玫瑰唇色真美麗,他目不轉睛盯著看,看她過來,彎身挪動陪病用的沙發床,這舉措,使那寬鬆的粉紅T恤領口放低,小露一片雪白脯胸。張摩爾頓時沸騰如火,呼吸為之一窒。曦西放好床鋪,轉過臉來,他趕緊移開視線,假裝研究牆壁上的漆。

曦西甜甜地笑問:“需要幫你做什麼嗎?”

幫我……他頭暈,她的身材令他血脈賁張,而她的笑容令他目眩神迷,他希望她摸他……再想下去,就要請她煮綠豆湯消火了。他的安慰獎,嗚嗚嗚,要好好利用。

“我的背,背有點癢。”他說謊,癢的是心。

曦西過來服務。“哪里啊?幫你抓,可是不能太大力喔,你的背會痛,這裏嗎?”

“左邊,左邊一點。”

“這裏?”

“右邊順便一下。”

“右邊也癢啊?這裏?會不會太大力?會不會痛?”

“不會痛……”他偷笑,喵喵叫,就算燙傷一百次也甘願。

多美的夜晚,她指尖輕輕抓搔,他熱血沸騰,痛苦又快樂,正陶醉地享受,忽然門推開,有人闖進來,這人一來,摧毀美麗的夜晚——

值夜班的小護士胸們,正經歷白衣天使生涯中最大的魔考,張摩爾的急救鈴,平均十分鐘響一次。而急救鈴被按響的原因,令奔去處理的護士不堪聞問,令旁觀的卓曦西不敢相信,更教躺在病床上的當事人不想理睬、不敢苟同、不能忍受、更不堪其擾。

陳麗麗問護士:“你看我兒子,他眉頭皺著,好像很痛,是不是止痛藥不夠?”

護士說:“我們不能亂開止痛藥,醫師給的藥量應該是夠的。”

又有一次,陳麗麗說:“你幫我兒子量體溫,他發燒了,你看他的臉好紅。”

“前一個小時才量過,很正常。”

再來一次,陳麗麗說;“我兒子手好冰,需要再添一床棉被。”

“……”護士敢怒不敢言,偷罵髒話。這女人一來就搞得大家兵荒馬亂,疲於奔命。偏偏她進護理站時,帶了一批黑衣兄弟,陣仗嚇人,他們在病房外守著,害護士們惶恐不已。

事實上,張摩爾皺眉,是因為看到媽媽光臨:面孔漲紅,是因為媽媽緊張兮兮,害他尷尬。而手足冰冷,是聽見曦西說——

“既然伯母來了,醫院規定只能有一個人陪病人過夜,我先回去了。”

嗚~~不准!張摩爾差點就不顧背痛,下床攔阻。

“卓小姐,”陳麗麗對她很不爽。“我兒子差點沒命,你應該第一時間通知我,結果你讓我自己從新聞看到他出事,你瞭解一個做媽的心情嗎?你知道我多害怕嗎?”

“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是我要她不要通知你。”張摩爾看曦西收拾東西要走,擺臭臉了。“喂,你去哪?”

“呃,回去啊!”快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不是說要留下來照顧我。”說話不算話。

“這裏伯母在就夠了,所以……”

“媽!”

“是,乖兒子。怎麼啦?喔天啊天啊,氣色看起來好差,你臉色發青你知道嗎?很不舒服對不對?該死的,一定是很痛對吧?”在張摩爾還來不及制止時!

急救鈴第八次響起。這急救鈴經過來回多次摧殘,沒燒掉真是品質夠優。

“我走了,Bye!”曦西想跑,連她都對護士感到不好意思啦!

張摩爾臉色青筍筍,護士咚咚咚跑進來,喘著,汗飆著,瀕臨失控邊緣。

“這次是怎麼了?又怎麼了啊?”天啊天啊~~曾當選模範護士的張護士只差沒腿一軟,跪下來拜陳麗麗求饒。

陳麗麗指著張摩爾,跟護士說:“你看他,我兒子痛到臉色都發青了!”

張摩爾指著陳麗麗,對護士說:“請帶她出去!”

曦西驚愕,張摩爾怎麼這樣對媽媽?

陳麗麗難堪得漲紅面孔,對兒子說:“你要我走?可是你一個人——”

“你回去,卓曦西在就可以了。”

陳麗麗驀地淚潸潸,曦西尷尬地呆在一旁。

“好……”陳麗麗哽咽。“我走。”又看向卓曦西交代;“卓小姐,我兒子拜託你了。”說完扭頭就走。

“等一下,等一下啊伯母?”曦西追出去。

伯母淚奔而去。“這裏不需要我,我們走!”她帶兄弟們走了。

曦西攔不住,回病房,不吭聲,繼續收東西,外套、毛巾、帶來的書……通通收進行李袋。

張摩爾問:“幹麼?”

“收東西。”

“為什麼?”

“要回家。”口氣冷淡疏離。

“我媽回去了,你又走了誰顧我?”

“放心,傷得不重,只是擔心發炎。有護士在,還有急救鈴,在這裏很安全的,沒人陪你也沒關係。”

沒良心!“好,晚安。”他冷酷道,拒絕哀求她。

好像她很無情似的,曦西甩了袋子,挽起袖子,瞪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為我才受傷,我不該這樣,但我真的生氣。”

“幹麼氣,我又哪做錯了?”

“誰都看得出來你媽多疼你,你卻對她那麼過分,什麼叫!只要我留下來就好,要她回去?你沒看見她多傷心嗎?”

“過分的是她!”張摩爾的大少爺脾氣發作。“你沒看她多煩啊!”

“煩?”曦西火大。“就算她神經緊張也是因為擔心你,你就算不高興也可以好好講,幹麼態度那麼差?那是你媽啊!”

“換做你,你媽這樣子,你不會煩?從小就緊張兮兮,你不抓狂?”

曦西凜著臉,不吭聲。

“你回答啊!”

“不知道啦。”

“當然不知道,你沒有一個混黑道老叩叩、後來又翹掉的老爸,也沒有一個當人家情婦的老媽,你沒經歷過她動不動就為你遷怒別人,更沒有一個總是想幫你關心你,卻總是將事情搞大令你難堪的媽媽。你可以說不知道,你可以罵我不孝,因為當那個人的兒子的,是我不是你!”

曦西不吭聲,看著他的眼光很嚴肅。

張摩爾又說:“想像一下,就會覺得我沒發瘋已經是奇跡。”罕見地對人訴苦,大概內心的委屈,渴望有人理解,而如果有人瞭解,但願那個人是最愛的卓曦西。

曦西聽完,沒安慰他,只說:“你知道嗎?我沒辦法想像這個……”

張摩爾看那見甜美柔潤的臉兒,出現他從未見過的寂寞表情。他在那愛笑的眼睛裏,看見某種晦澀的情緒。

卓曦西凜著臉說:“我媽在我兩歲的時候就死了,所以……很抱歉,我沒辦法想像這個……”聲音很輕,但擲地有聲。

一個人孤伶伶趴在病床,張摩爾忍著背痛,還捱著心痛。

可惡,他的戀情莫非受詛咒?說不定是因為死去的老爸混黑道,業障深,感情路才這麼坎坷啊!這麼厲害,隨便都可以踩到她地雷。拜託,誰知道她媽死了,他不是故意的啊!

喀,門又被推開。

“曦西?”張摩爾驚喜。

“別高興,是我。”

是老媽的聲音。

陳麗麗過來,扔了皮包坐下,雙手抱胸,瞪著兒子。兒子頭髮敲,下顎冒青髭,看起來好狼狽。

張摩爾側著臉,也覷著母親。她被他惹哭,妝容盡毀,皺紋在淚水洗滌後,變得很明顯,媽媽今晚看起來特別憔悴。

“是卓曦西叫我回來,她說兒子受傷當然讓媽媽顧。剛剛我被你氣得半死,很不想理你,可是她又不留下來顧你,我是不得已才來的。”陳麗麗罕見地,以嚴厲的口氣跟愛子說話,這還是第一次,實在是灰心了。

張摩爾不吭聲。

陳麗麗抿了嘴,眼眶泛紅,又說:“趁這個機會,咱們好好來喬清楚,這麼多年,你到底在不爽老娘什麼?身為一個媽媽,我做的不夠嗎?就因為我是人家的情婦,所以連生的兒子都看不起我嗎?但你摸摸良心,我對你的愛,可是一丁點也沒有少啊,這樣不夠嗎?”

“不是不夠……”而是太多。看媽媽傷心,想到曦西說沒有媽媽的神情,遂對母親緩了臉色,張摩爾罕見地,主動要求她;“媽,我想喝水。”

兒子的口氣很溫柔,那帶點撒嬌的口吻,登時教麗麗的憤怒委屈煙消雲散了,她忘了正在跟兒子嗆聲,忘了正在計較兒子對她壞,她馬上跳起。“水嗎?好,我馬上幫你拿水。馬上——”說著又要按急救鈴,張摩爾及時制止。

“媽,水要自己去茶水間倒。”就說他沒瘋是奇跡咩!

“還沒吃夠?太誇張了你。早上到現在,嘴巴沒停過,是不是病了?不要再吃啦!”是暴食獸嗎?

也難怪曦西抗議,殷秀蘭的桌面像被颱風掃過,滿布巧克力棒、蝦味仙、香蕉蛋糕、鳳梨包,更過分是還有曦西最愛的甜甜圈。

一整天看殷秀蘭狂嚼她的最愛,曦西打冷顫直冒汗,她也好想吃啊,可是會肥~~這工作室,被殷助理變成女人的阿鼻地獄,墮落哪!

殷秀蘭嚼著甜甜圈,填寫要給保險公司的損失報告,懶洋洋瞄曦西一眼,看她盯著甜甜圈的饞樣。“怎樣?想吃?來啊?”拿一塊給她。

曦西咽了咽口水,不拿。“喂,你不是在減肥嗎?”

“我看開了,這次差點死翹翹,讓我頓悟到能吃就福。”搖著甜甜圈,呼喚曦西。“吃嘛!”

曦西直後退,急著遠離惡魔的呼喚。“快把零食收起來,少害我,嗚。”

“卓小姐?”有客人來,那人站門口微笑,右手牽著女兒。

曦西過去,順便搶走殷秀蘭整盒的甜甜圈,秀蘭唧唧叫。曦西笑眯眯打招呼:“呀,嘉嘉,你好嗎?來,甜甜圈給你吃。”

嘉嘉接下就吃,穿著白洋裝的她,可愛得像棉花糖。“謝謝阿姨,。”

“其實我不是阿姨。”曦西笑著揉揉她的頭。

“噢?”

“應該叫姐姐啊,曦西姐姐還很年輕是不是?才剛滿三十歲嘛!”

殷秀蘭到角落去吐,三十歲還逼人家叫姐姐?嗯~~

嘉嘉拿著甜甜圈,大聲說:“好地,謝謝姐姐。”

陳淑美聽了直笑。“嘉嘉,你忘了還要跟‘姐姐’說什麼?”

“謝謝姐姐火災的時候救了我。”

“不客氣喔。”

陳淑美問:“那位先生的傷勢好多了嗎?”

“別擔心,燙傷的地方沒發炎,後天就可以出院了,也不會留疤,頂多一陣子膚色比較不一樣。”

“那就好。”陳淑美鬆口氣。

寒暄一陣,曦西送她們出去。她默默注意著,越看越覺得嘉嘉的輪廓,跟白禦飛很像,方臉、大耳、濃眉、寬額……

“我們回去嘍,嘉嘉,說掰掰嘍!”

“大姐姐掰掰。”

“呃,請等一下——”曦西跑過去,鼓起勇氣說:“冒昧地問一下,嘉嘉的父親……是不是白禦飛?”

陳淑美聽了臉色午變,嘉嘉則是眼色一亮。“咦——”

“嘉嘉!”陳淑美瞪一眼,嘉嘉不說了。

看見嘉嘉的表情,曦西更懷疑了。“那天,我聽她喊白禦飛爸爸……”

陳淑美笑了。“怎麼可能?她爸爸早就死了。小孩亂說,怎麼能當真?”

糗了,果然是自己誤會。“對不起,我隨便問,沒別的意思……”

“我們走嘍,再見。”陳淑美帶女兒離開。

曦西揮手目送,看她們走在夕陽染黃的街道。陳淑美走著走著,忽停步,轉身看著曦西。曦西上前關切。“怎麼了?”

陳淑美打量著曦西。“卓小姐,為什麼你會想問我這件事?”看曦西面孔漲紅,慌慌張張,陳淑美心裏一陣忐忑。

“噢,沒有,就、就好奇嘛。”大概被以為很愛八卦吧?

陳淑美點點頭,盯著曦西,眼色犀利,像窺見什麼秘密。她反問曦西:“我也想冒昧地問一句,卓小姐跟白先生很要好嗎?還是……白先生有在追求你嗎?”

“沒,就朋友,朋友。”曦西心虛地胡亂敷衍。

不止朋友吧?曦西慌亂的神態,陳淑美全看在眼裏。她凝眸,更大膽地問:“你……該不會是和他在交往吧?還是,你喜歡白禦飛?”說完,眼看曦西困窘臉紅,陳淑美心中一緊,肯定了自己的懷疑。她仿佛遇見另一個自己,一個被愚弄的女人,這麼好的女孩,不能讓那個混蛋糟蹋!陳淑美猶豫著要不要提醒曦西,正要說什麼,一輛Lexus車趨近,停在她們旁邊。

淑美看白禦飛下車,瞟她一眼,送來警告的眼色。嘉嘉膽怯地躲到媽媽身後,討厭失火時不救她的壞爸爸。怕麻煩,陳淑美趕快帶女兒離開。

“卓小姐,我們走嘍,再見。”

“噢,掰掰。”

“新朋友嗎?”白禦飛笑著走來。

曦西呆望陳淑美她們。“是火災時和我一起困住的孩子,特地來謝我的。”回眸看著他問:“怎麼有空來?”火災後,白禦飛每天都打電話,三不五時約她見面,態度積極,跟以前差好多啊。諷刺的是,她對他的感覺,也跟以前有好大的落差哪!

“到附近辦事,很想你,就過來看看。”白禦飛研究她的表情,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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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21:19:19 |只看該作者
這女人,以前迷戀他,火災後,因為當時他沒救她,她開始冷淡了。原本迷戀他的,一旦疏遠,他反而更渴望。過去曖昧很久,就為了延續最後得到她的喜悅,為了一旦滿足,快樂會更強烈。這美麗迷人的卓曦西,根本已是他的囊中物,所以當時才不急著得到,而是享受愛情遊戲。現在她要疏遠,他難忍受,內心沸騰,好像到手的鴨子飛了,更瘋狂的非要得到不可。

“晚上一起吃飯?”她說著,手,很自然地就去握住她的手。

曦西被握得忐忑,奇怪自己的改變,已經知道是誤會,可是見到他的喜悅快樂呢?心跳加速的感覺呢?都到哪去了?為什麼回不來?

不像過去,只要他一約,就撇下私事,曦西說:“今天不行,我要去醫院看張摩爾。”

在醫院裏,張摩爾癡癡地等。

他坐在病床上,看向窗外,窗外滿天的紅霞,被深藍逐漸吃掉了。對面大樓,燈火啊,逐一亮起了。他因期待而躁動沸騰。從剛剛接到曦西電話,知道她要來,就高興著。從她愉快的口氣聽來,她已經不氣了。

曦西問他晚餐吃了沒?他說沒有。曦西問他想吃什麼?他說想吃麥香雞、大薯、蘋果派、麥克雞、熱巧克力。

她聽了嘖嘖道:“都是沒營養的垃圾,另外幫你帶一份水果沙拉好了,這樣才健康。”

他想,如果能常看到她,他願意餐餐吃噁心沙拉餐。掛上電話,看向坐一邊的媽媽,老媽自動站起來。

“OKOK!這些好料我帶回去自己吃喔,我知道你想吃卓小姐帶的。”陳麗麗打包帶來的餐盒。“她來,我走,行吧?寶貝。”朝兒子眨眨眼,笑問:“這樣有愛我嗎?”

嗯,贊!張摩爾酷酷地點點頭,湊身,主動握握老媽的手,表達感謝。

陳麗麗愣住,淚飆出,好窩心,兒子主動握她捏。

“唉,不管你跟卓小姐怎樣啦,媽希望你知道,就算你一輩子要單戀,媽都支持你!”陳麗麗摟摟兒子才離開。

經過這次,把話講開,母子感情大躍進。陳麗麗答應以後做任何為他好的事,都先尊重他意見。張摩爾也答應,會試著體諒老媽的心,跟她分享心事,讓她瞭解他真正想法。

是因為知道曦西沒有母親,聽她的話,讓這位大少爺反省自己。他過去一直想掙脫母親,不讓她接近,是因為長久不愉快的經驗造成的疙瘩,是很多的挫敗造成的無力感,使他擅於隱藏情緒,不讓母親窺探。

可是,有天,他像曦西一樣失去母親呢?

這假設使他心驚。想搖脫的關係一旦消失,他竟會好恐懼又很崩潰。一直盲目反抗反對反叛,而原來抗爭的另一面,他同時巨大的愛著這個不斷魯莽干涉他,又不瞭解他的母親。理解到這個,對母親的種種不滿也釋懷了。

張摩爾感覺到真正的輕鬆自在,很好笑,這竟是曦西給的禮物,也只有曦西敢教訓他,教會他愛的深度。如果他可以花十年去追逐一個女人,為何不能花更多耐心去修補和母親的裂痕?沒想到在愛著某人時,他的世界也更加地圓滿了。沒想到愛情沒成功,卻帶給他一些美好的改變。

他慢慢接受曦西不愛他的事實,這很悲哀,可是,張摩爾看著窗外大樓,黑暗中一一亮起燈火。在失戀的黑暗中,靠著想像她,也是很溫暖快樂的,他並沒有要收回已付出的感情,他還是,想不斷地給予……從他誕生到這世界起,就擁有超多資源,享受超多關愛,得到的東西應有盡有,可是……那些都比不上,比不上他對曦西付出感情,追逐愛情的那種快樂啊!

卓曦西笑眯眯地走進病房。“哈囉,很餓了吧?你媽沒來嗎?”

張摩爾穿著綠色病人服,在床上裝可憐。“她有事,她沒空來看我……”等一下——先前的可憐相消失,眼色憂鬱起來。因為他看見白禦飛隨曦西進來,手上拎著兩大袋食物。他、馬、的他來幹麼?!

張摩爾表情的轉變,曦西是看在眼裏的,知道他不爽白禦飛,可是,唉,不是故意要帶白禦飛來刺激他啊,是白禦飛主動說,也想來探望張摩爾的嘛,她不知道怎麼拒絕嘛。

白禦飛放下袋子,到病床前關心他。“好多了嗎?我買了鱸魚湯,對病人很好。”說著,手很自然搭上曦西肩膀,對曦西說:“快把湯倒出來,冷了不好喝。”

這個死芭辣!張摩爾心情很惡劣。“我怕腥,不想喝。”沒胃口了啦、X!

白禦飛優雅道:“放心,魚現殺的,沒腥味。”

張摩爾冷冷回:“魚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人。”靠北。

又來了,幼稚。曦西打圓場。“呃,吃漢堡吧,有你最喜歡的搖搖薯條喔!”

“呵,搖搖薯條啊。”白禦飛刺刺地笑,這小子還沒轉大人。

X!笑屁。張摩爾昂下巴,斜覷著曦西。“哦,是我最愛的口味‘咖哩恰恰’嗎?”裝親密。

呵,曦西翻白眼,覺得這裏即將很“香辣森巴”。“是哩,是咖喱恰恰口味。”

張摩爾誇張地強調:“噢,原來你還記得我最愛咖哩恰恰。”示威啦!

曦西笑出來,某方面,這傢伙真的還沒轉大人,面對情敵,表現相當“純真”。

白禦飛笑笑地,他也要示威,示威的方式是摟住曦西的腰。“既然他不想喝,你喝吧。我喜歡你多喝點魚湯,皮膚可以一直這麼好。”

曦西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到,從病床投射來的殺氣。她嘿嘿笑,捧著花瓶出去。“花快爛了,我去換水喔。”這兒太嗆啦,閃先。

病房剩下兩個互相敵視的男人。

“聽護士說你後天就可以出院了,恭喜啊。”白禦飛慢條靳理地拆餐盒。

“唉,要不是火災時逃得沒你快,也不會受傷,幸好曦西沒事。”

白禦飛盯著他。“你在暗示什麼?”

張摩爾揚揚眉。“你見過槍嗎?”

“沒有。”

“被槍打過嗎?”

“當然沒有!”

哼哼哼,曾經的“黑道之子”跩起來。“我見過槍傷,不同一般的受傷,任何槍傷都會造成感染。所以醫生處理槍傷時,會採取開放性醫療,不會把傷口縫合,而是刮或挖或剔除掉壞死組織,方便處理隨後而來的化膿。”

“聽起來滿痛的。”

“不是滿痛,而是會痛死,尤其對怕死的人來說,槍傷超痛,所以被槍打到不好玩的。”

“請問,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白禦飛不耐煩了。

張摩爾鬼鬼地笑。“如果你敢占曦西便宜,就要小心挨槍。”

真會說渾話!白禦飛明白了,張摩爾非常喜歡曦西。男人的競爭心被挑起,他回擊道:“你很喜歡卓曦西吧?可是,怎麼辦?很遺憾,她喜歡的是我。不管怎麼樣,都要謝謝你救了我白禦飛的女人。”

X!最好是你的女人!張摩爾笑笑地說:“你最好不要把我的話當屁。”

就當屁,嗟!好笑,才不放在眼裏,一個爛藝術家能對他怎樣?白禦飛冷笑。

不怎樣,但可以講話氣他,張摩爾問:“有沒有看電視‘全民大悶鍋’?”

“沒有。”從槍傷到大悶鍋,這個張摩爾講話莫名其妙。

“你……為什麼長得那麼像裏面的諧星白雲?”

諧星?把他比做諧星?白禦飛怒瞪,發誓一定要把到曦西,就沖著跟這臭小子拚。

她想,最好遠離他,就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跟他見面,電話都不要接。

茶水間,日光燈映白了卓曦西的臉。她站水槽前,右手握花瓶,水籠頭正澎湃嘔吐,吐出水流,嘩嘩淌。她呆怔地看著左手握的手機,忘了右手瓶裏,等喝水的花。

曦西驚愕,她剛收到簡訊,是陳淑美傳來的——

白禦飛是嘉嘉的生父,但是我們沒有結婚,他不想負責。也幸好他沒娶我,否則現在就得跟他扛兩千多萬債務。他過去窮怕了,成名後講究排場,揮霍無度,連給女兒的教育全都付不出來。他這個人只有表面好看,你們沒交往最好,不要像我被他糟蹋。他有很多女朋友,不要被他欺騙了。要不是念在他是嘉嘉生父,不想做得太絕,早就出面揭發他。我祝福你,卓小姐。

卓曦西關上水龍頭,止住奔流的水勢,而這幾年付出的感情,全部被浪費。沒想到,她竟被這種人迷惑……

少了嘩嘩的水聲,茶水間安靜下來了,而曦西的眼睛,下雨了。

寒流來,天灰灰,氣溫冷到十三度,連日雨綿綿,雨聲哀怨,自黑夜滴到天明,滴滴答答滴滴答。

會議室掛鐘也滴滴答走,暖氣嗚嗚運作,大家排排坐好,等老闆開會。企劃部、行銷組,全等著跟老闆報告三大促銷案,趕著農曆年跟便利商店合作,大賺玩具錢。等啊等,老闆呢?還不來?

老闆還在辦公室,蹲在牆角,對著落地窗外,襯著灰色雨景,跟曦西講電話。

“真的,最近我真的很愛吃生菜沙拉。”他表情嚴肅,口氣認真。“晚上我們去SUBWAY?”。

“好冷哦,懶得出去。”

“我買過去給你?”

“嗯……不用啦,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咧。”

“不麻煩,反正我也要吃。”

“哦?SUBWAY有很多分店,你那邊也有吧,這麼冷,不用特地過來。”

“沒關係,我——”

鈴~~

那邊鈴響,一陣慌亂,曦西倉促道:“對不起,我有電話。Bye嘍!”

關上手機,張摩爾托著臉,頹喪地瞧著雨痕。

他出院一個多月了,沒再見過曦西,曦西用各種理由拒絕和他見面。打電話給她,她的口氣總是客氣疏離。嗚~~他的女神,要永遠走出他的世界了?就這樣?他的暗戀被終結,他好像看見兩個大字在眼前——

TheEnd!

“這招用爛了吧,哪有人每次都用這招來結束電話?五次了吧?張摩爾不覺得奇怪嗎?每次打給你沒多久就有電話在響。”剛剛殷秀蘭故意狂打另一支電話,讓曦西有藉口結束和張摩爾的電話。

曦西歎氣。“沒關係啦,唉,雖然覺得他可憐,我真殘忍,我果然是個壞女人,嗚——”她丟開手機,往沙發倒,拉好毯子,打呵欠。“我睡一下。”

“睡?還睡?會不會睡得太過分?”難怪殷秀蘭抗議,自從曦西知道白禦飛真面目,她就不工作,誰拜託策展,全拒絕,連原先訂的工作也取消。然後每天要死不活,一到工作室,就賴在沙發看電視或睡覺,睡到頭昏腦脹還要睡。

秀蘭搖頭嘖嘖道:“你這樣跟廢物有什麼兩樣?”塞一大把花生糖到嘴裏嚼。

曦西瞟她一眼,懶洋洋道:“嘿,你就能靠吃東西發洩,我不能靠睡覺來安慰嗎,有什麼關係?嗚……我這幾年到底在幹麼?愛上那種爛人?”她擋掉白禦飛電話,也避不見面,每天都哀歎自己愛錯人。

秀蘭翻白眼。“拜託,這有什麼,比我好吧?我沒戀愛談,連暗戀的都沒有!你還有‘發哥’……”嘿嘿嘿,沒忘記曦西總是說白禦飛長得像周潤發喔。

“現在看照片,覺得他還挺像諧星白雲。”

“噢……這不是張摩爾說的嗎?呵!”秀蘭怪叫,拿甜甜圈過來坐沙發邊,安慰她。“沒關係,聽說情場不順,工作很順噢,這下你可以化失戀為鬥志,好好在事業上打拚!因為張摩爾,現在外面每個人都說你超厲害的。還不乘勝追擊?”直接將一整個甜甜圈塞進嘴裏。

草莓甜甜圈~~曦西看它被好大的嘴摧毀,而自己食欲不振,連甜甜圈都誘惑不了她。

“唉,我現在對策展這件事,很沒勁。”她想到這就有罪惡感。

捧紅張摩爾後,更多人拜託曦西辦展,實力被認同,心裏卻空虛,因為手段不大光明,覺得這成功實在惡爛。騙過別人,騙不過自己良心,沒成就感沒成就感哪!失去目標失去目標啊!沒鬥志,沒有鬥志了啊!嗚,還是睡覺好。

門鈴,在黑黢黢的午夜時,猝然響起,曦西剛躺下準備睡,趕緊抓睡衣披上,穿過客廳,看著對講機。

“曦西,是我。”

是白禦飛。曦西愣住,看時鐘,一點?“很晚了,有什麼事?”

“能不能跟你聊一下,有話想說。”

“可是……”

“拜託。”罕見地,以一種哀求的口氣求她。

曦西心軟,開門讓他上來,沖熱茶招待,白禦飛看來心事重重。曦西坐在一旁,越看越覺得面前坐著的是諧星白雲,她的發哥呢?迷戀白禦飛時,那種好似迷戀發哥的情景怎麼消失了?嗚,沮喪。

白禦飛呷一口熱茶,放下杯子,凝視她,深情款款。“你為什麼不理我了?”

因為你是大爛咖!曦西衡量著該怎麼說:“我……我最近累……所以不想見人,請你體諒……”顧及他面子,不想把話講開。

“是因為張摩爾吧?自從他救了你,你對我的態度就變了。曦西,人在危急時,容易產生移情作用。你不能因為他救了你,就覺得自己愛上他了,那不是愛,那是錯覺。”

“不是這樣。”我才沒愛上張摩爾咧,頂多覺得張摩爾越看越順眼,比你更順眼。

“那麼,為什麼,忽然避不見面,這麼冷淡?其實火災時,我也很努力找你啊,我擔心你,你知道嗎?換作我,我也會不顧一切去救你。”

“沒關係啦,唉,你沒義務救我,我們其實不算有在一起對吧?我們是普通朋友,你沒義務救我啊。”之前他怎麼說?吻了她,然後說大家還是當朋友。現在想想都是屁話,說什麼他受過感情傷,害她同情得要死。其實,是他傷害別人,連女兒都不認。

白禦飛又來了,歹戲拖棚,故作憂愁狀。“怪我以前受過感情的傷,一直不敢接受你的感情,讓你沒安全感,是因為這樣你才遠離我。”他湊近,握住她的雙手。“現在不一樣,我再沒有疑惑了,卓曦西,我愛你。”

我想吐!曦西抽手道;“別說這個好嗎?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可是“徐志摩”還沒演完“人間四月天”,他再次抓住她手,眼泛淚光。“相信我,噢,相信我,曦西,我瘋狂的愛上你,這陣子看不到你,我快瘋了……”說著堵住她的嘴。

曦西驚呼,推開他,自己卻跌落沙發。他又湊過來,壓住她,又想吻——

“不要,別這樣。”曦西尖叫,他充耳不聞,像個可怕的陌生人,重重壓住他,不斷想吻她。

“唔……”曦西閃躲,昏心。“別這樣,別這樣啊不要不要!”

“我愛你,我愛到瘋狂啊!”白禦飛一把扯開她的睡袍。

她慌了,吼他:“你忘了你的女兒嗎!”

白禦飛震住了。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曦西喘著,被壓在身下,胸部劇烈起伏,呼吸不順,氣得聲音顫抖。

“誰跟你說我有女兒?是誰胡說八道?”

“火災時,你明明看見我們,她還喊你爸爸,你也聽見了,你要假裝沒這回事嗎?陳淑美是誰?你也要裝不認識?”

他臉色一凜。“我可以解釋……那個女人是瘋子。”

曦西震住,這下流的瘋子,他還想強辯?張摩爾也說過他和墨霓的事,難道大家全都亂講,那麼現在他這行為又算什麼?是正人君子該做的?

曦西凜著面孔,厲聲道:“你起來,你滾出去。”

白禦飛沒起來的意思,反而不爽地挑起一眉。“滾出去?卓曦西,你以前不是很喜歡我嗎?”他冷笑著。

“別人亂說幾句,你就不要我了?我請你吃的那些晚餐,可都不便宜,你都不感動嗎?我是鼎鼎有名的大藝術家,你是美舅聰明的策展人,我們是天生一對——”說著,又要吻。

曦西咬他一口,趁他痛得鬆手,爬起來就往外跑沖出去。

白禦飛這才驚醒,曦西是真的不要。他追出去,嚷著對不起。

曦西沒回頭,她一路倉皇逃逸,逃出門外,離開大廈,闖入夜幕中。

她站在空蕩蕩的街道喘息,整排楓香樹在夜裏像長髮鬼,今晚沒月亮,沒閃亮的星,是暗透的夜,暗到仿佛黑入骨子裏。

曦西呆站著,一直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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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0-6-20 21:2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屎蛋,這計畫真行得通嗎?”

“廢話,一二三搞定。”

“屁啦,問題很大條,屎蛋的話能聽大便都能吃。”

“南方四賤客”在螢幕裏唧唧吵,客廳死白的日光燈,照得窗外夜色更黑。老舊的長沙發,張摩爾懶洋洋側躺,手持遙控器,靠著四賤客沒營養的對白消化掉寂寞夜。四賤客正在唬爛中,忽穿插一聲門鈴……

張摩爾坐起,音量轉小,只聽到夜蟲鼓腹低鳴,莫非他聽錯了?門鈴沒響?他想,都淩晨二時了,不可能有人來的,他躺下,又將音量轉大,聽四賤客瞎扯。

門鈴,只按一下,曦西就後悔了。她怔在門外,瞪著門。

曦西?卓曦西啊,你幹麼?嚇得呆了?來這做什麼?

她轉身,背靠門,盯著上面那一盞黃燈泡,它努力燦亮老舊的樓梯問。她看一隻白蛾,啪啪啪地繞著燈泡轉。它迷戀燈色,渴望溫暖,它可知這絢爛的光輝,若是靠得太近就會被灼傷嗎?可憐的白蛾,可悲的自己,只看見美麗表像,沒看見背後多醜。

她低頭,頹喪地掩住臉。

剛剛真是嚇壞了,她穿著睡袍、絨毛拖鞋就跑,鑰匙沒帶,皮包沒拿,就這麼奔出來。還去跟管理員借電話打給殷秀蘭,可是秀蘭自從爆肥後,晚上一睡覺就陷入昏迷,電話響都不接。後來招了計程車,心慌意亂的她,只想找個安心的人陪,就想到了張摩爾。因為健忘,車子在附近繞很久,才找到他的住處。

這算什麼?曦西苦笑,婉拒人家的感情,覺得再怎麼樣也不會愛上他。所以不讓他越陷越深,不和他搞曖昧。可現在呢?三更半夜,很無助了,就到他這裏,這算什麼?

曦西咬著下唇,被自己的情緒弄得莫名其妙,,這不對,有麻煩就利用它,哎!步下樓梯,她決定離開。

喀拉!門卻在這時打開。

曦西怔住,回身,看見他。他站在黃色光影中望著她。在被白禦飛驚嚇後,這過去不肯青睞的男人,忽地變得好高大好可靠好溫暖啊,像她的大天使。那雙迷離幽暗的黑眼睛,看著她的眼色好溫柔,她被那目光看得皮膚都暖了,惶恐整夜的心,霎時軟下來。白蛾撲飛的光影,閃動在張摩爾的臉龐,她的心,怎麼震盪起來了?

“嘿。”她給他個尷尬的笑。

是第六感,讓張摩爾決定開門看看,但第六感沒想到,來的是這朝思暮想的人兒,更沒預料會看見她這模樣——素顏,長髮披散,大眼漾著水氣,鼻頭紅著,像剛哭過,穿著白睡袍。

沒化妝,沒套裝洋裝高跟鞋或皮靴,甚至還穿著黃色毛毛拖鞋的卓小姐,不像他過去愛慕的女老師,不像惹他氣惱的卓策展人,而是像個迷惘無助的女孩,需要他保護的小女孩,一個年紀大他四歲,但外表無敵可愛的大小孩。他走向她,覺察到她瞬間漲紅面孔,她顯得困窘。

慘,曦西很窘,如果他問她這麼晚來做什麼?如果他問她為什麼穿睡袍?如果他亂誤會她的動機……曦西心慌意亂想著,要怎麼說?差點被白禦飛強暴?唉,她糗得說不出口哩,丟臉。

他果然問了,凝視她,問:“要不要看‘南方四賤客’?”

“啊?”曦西呆住了。

“電視正在演——”

“南方四賤客?”

這個張摩爾,一陣子沒見,依然沒變,愛講怪話,教她難招架。但這時,真高興他問的是這個,她用力點頭,會笑了。

“我想看。”

“那進來。”

“等一下……”她尷尬地指了指樓下。“可不可以……幫我先墊車費?司機在下麵等著。”

他覷著她,走進屋子,出來時,拿著大鈔下樓付錢,經過她身旁,還故意丟一句:“要還我。”裝兇悍樣,逗她笑。

曦西笑看他下樓,望著那高瘦結實的背影,他的影子阿,被燈光映到她身上她手的皮膚,她感到麻麻,一種被什麼搔到的感覺。拂拂臉,以為白蛾撲來,指尖觸及才發現,臉好燙,才發現,正癢的是心,她怎麼了?她用力眨眨眼,今晚的張摩爾,特別有魅力。

“哈哈哈哈哈……”她剛剛嚇得發抖,這會卻忘了,盤坐沙發,大笑著。喝著熱巧克力,被四賤客逗得拍腿叫好。“妙啊,屎蛋那句是在諷刺政客嘛。”

幾秒過去——

“哇哈哈哈……”她又笑了,笑得飆淚肚疼,激動地喊:“‘南方四賤客’好好笑噢,難怪那麼紅……講話真毒啊……”亂笑半天,才發現一直只有自己的聲音。

曦西轉過頭,望向屋主。他面無表情,呷著啤酒,酷酷地盯著電視。天氣那麼冷,他只穿單薄的橄欖綠線衫,寬鬆卡其長褲,一條長腿彎在沙發,另一條放地上。很居家、很隨興,但表情嚴肅喔。是不是嫌她吵?

“你怎麼都不笑?不好笑嗎?”

“……”哪好笑了?又沒在看。他很忙,忙著跟各種綺想打仗,還要壓抑身體的強烈反應,不然就會失態撲去熊抱她。如果那麼做,用屁股想也知道,曦西將會唾棄他,尤其感覺到曦西好像發生很嚴重的事,更不能亂來。

可是夜這麼深,喜歡的人在身邊,鼻間嗅得到她身體散發的皂香,穿睡袍的她又太性感,怎不想入非非?想著藏在睡袍裏的身體……對了,穿睡袍是不是裏面就下穿內衣?轟——快爆炸了!

曦西少根筋,不知在他的想像中已經裸體了,還問;“呃?這不是你愛看的嗎?”

她問得他心亂如麻,答不上來,窘得渾身燙。

“呃?你看電視表情都這麼嚴肅嗎?不笑的嗎?你!”她訝然住口,看見他左耳紅了,噢?啊,真純情啊!不像白禦飛胡來,他竟傻呼呼地在她身邊緊張到不吭氣。曦西目光閃動,他就是這樣啊,有點怪胎,講話直率,帶股孩子似地傻氣和任性,一股腦想接近她。她低頭,微笑了。可是,笑著笑著喔?!天啊,瞠目掩嘴,難道?他在緊張?因為她,在緊張,表情還很彆扭……曦西驚愕,隨即,美麗的臉,浮現笑意。

又難過了。

“我不應該來的……”她內疚道。

“因為心情惡劣就跑來,我真差勁,這對你很不公平。我怕你還有期待,你不該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你應該要去喜歡一個也會喜歡你的人。”

正熱呼呼的身心,頓時被這話推入冰水中。張摩爾寒著臉說:“你管我,我就喜歡你找我。”

“這不對。”

“哪不對?我就喜歡。”

這就是問題所在,曦西正色開導他:“你聽好,你不要白費力氣,任何事只要努力就一定有成就,只有愛不行,愛情是努力也不一定成功的……”像她錯愛白禦飛,結果呢?得到什麼?一塌糊塗。

張摩爾說;“那是屁話。”

曦西驚呼:“怎麼是屁話?你看,你這麼努力,可我呢?還是沒辦法愛你,你失敗了啊。”

“但我終於可以像這樣,和你坐著聊天,在這麼晚的時候……”張摩爾暗了眸色。“而以前,我頂多只能在某處想像你,現在我能和你說話,我沒失敗,我的成功又不一定要得到你。所以你管我要不要喜歡別人,時間是我的,我愛浪費就浪費,你管不著。”

曦西怔看著他,他也頑固地盯著她看。

曦西看著眼前這小她四歲的男人,竟意識到自己很膚淺。他真誠任性,如赤子心腸。他這份愛,品質單純,無求無私……她感覺像被人當頭打一棒。當她為愛的幻想破滅而萎靡,欲振乏力,這愛她十年卻失敗的男人,不怨忿頹廢,像萬年青般耿直,情意盎然,而不是開些不持久但燦爛繽紛的香花。他的愛是常綠植物,不像白禦飛濫情,華而不實地遍地都想開花。正因為他是這種個性,才會為短暫邂逅就執著十年,她覺得他傻,卻沒想到這很可貴。張摩爾原來比她想的還偉大,相較下自己自私幼稚,愛情失敗,就埋怨浪費了時間和感情。

曦西不吭聲,垂下眼,靠向沙發背,心裏很震撼。

一開始知道他的感情,受不小驚嚇,怕還不起,遂抗拒回避。不可能不可能喜歡他不可能……可為什麼這會兒,心柔軟,身體軟綿綿,癱沙發背,被他的喜歡,被他這小屋子環繞,覺得很舒服?

曦西眼泛淚光,失笑道:“我把你小看了。”張摩爾的格局不止二十六歲,不止這麼小的屋子,不止是玩具商。她想,曖曖內含光,是指這樣的人嗎?是什麼由奧秘,藏在他的胸懷裏?讓他可以這麼純情去愛?

曦西放下防備,放下怕負責,所以不讓他接近;放下怕還不起,所以拒他千裏外的小心翼翼。她多慮了,他並沒有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他付出,沒要她回報,只是這樣和她說話,他說他就很快樂,就這麼簡單,曦西覺得自己,也感到快樂起來。

微笑瞄著他,她想,這男人永不可能傷害她……所以,讓四賤客繼續在電視裏吵,讓他去喜歡他想喜歡的,高興他要浪費的情意。她呢?呵,她覺得這裏好溫暖、好輕鬆,她懶洋洋了,覺得安全,漸漸困了……

張摩爾拿毯子過來,覆她身上,她四肢漸緩,半夢半醒,語氣迷糊隨口說道,承認錯怪他——

“你沒亂說,白禦飛是大爛人……”她閉上眼,打呵欠。“晚上被他嚇死了……他很下流……”呼,這沙發真暖啊,靠著靠著歪倒下來。

張摩爾聽了眼色驟冷,怒火沸騰。白禦飛——該死的白禦飛,把他喜歡的曦西嚇得穿睡袍跑出來?可是,臉色又緩了,他目光溫柔了,看著曦西,又有點感謝那個大爛人,把曦西嚇到他這裏。矛盾的心情哪,不過該死的人還是很該死。

今晚,他不睡覺喔。過去,這裏黯淡冷清;今晚,可人兒,暖著他眼睛。張摩爾側坐著,左手肘擱沙發背,撐著左臉,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曦西的睡容。他可以這樣靜靜看她整晚,都不睡,他捨不得閉眼睛。

他心滿意足,看她蜷在他替她掩上的毯子,那裸出毯外一角的,是只肉色粉潤的小腳跟……他笑了,真可愛,真的好可愛啊,曦西。

他情不自禁,暗下眼色,他俯過去,雙手撐在她兩側,注視著她,小心地沒碰著她,但獨佔性的姿態,將曦西圈在他雙手間,他胸懷間。他低頭,幾乎快抵到她額頭,鼻尖感覺到她熱熱的呼息……男人心,在融化。硬胸膛,軟綿綿,只有欲望正相反,壯大沸騰著無計可施。

寒夜裏,芬芳柔軟的身體太誘人。他內在沸騰,身體滾燙,像燒熱的烙鐵。一直用這曖昧姿態,望著曦西,頭都昏了。

他想,他發燒了,而解藥只一個。除非有朝一日,進入到這團白軟芬芳裏,偎進她的心裏。否則,是註定要這樣為她燒一輩子了。

那就燒下去吧,帶著無意間被卓曦西植入的病毒,發燒下去,學習跟病毒共處。他不清創這病毒,也不幫除,只因這病毒太強,早已化進他的發膚血液堵住。

一夜無夢,睡到天光化日,房間佈滿陽光了,曦西才醒。她在床上翻了翻,呵欠連連,伸展四肢,如往常總要賴一陣,才捨得離開床的懷抱。她伸出右手,習慣性往右邊茶几摸索,尋找醒來必喝的第一杯水,但摸到堅硬冰冷的……打火機?水呢?

曦西愣住,坐起。對著一大片光影搖晃的牆,這不是她房間,這是……啊,想起來了,是張摩爾的地方。

可是,不是睡在沙發嗎?怎麼在床上醒來?他抱她進來的嗎?曦西看床邊放著乾淨衣物,拿了進浴室梳洗,穿上超長的毛衣,折了四大折才不拖地的運動褲,她走出房間,跟他打招呼。

“張——”曦西震住,後退,扶著門框,驚慌失色。“那是槍嗎?”她眼花?不,日光中,張摩爾坐在沙發上,確實撫著一把好長的槍,啊,是機關槍嗎?!

聽見驚呼,張摩爾轉頭看她,又低頭看看手中的槍,然後一副她大驚小怪的摸樣。

“這是MK43MOD0。”

“啊?”

“是MK43MOD0機關槍,漂亮嗎?”

漂亮嗎?我老天!曦西暈了。“你拿槍做什麼?不對,你怎麼有槍?”

他挑起一眉,手握機槍的張摩爾,仿佛變成另一個人,灰色風衣黑衣褲,像冷血殺手,講話也陰起來了。

“我當然有槍。”

我還有炸彈咧!曦西理智正在斷裂中,冷靜冷靜,好好溝通。按著額,她說;“對,我忘了你爸是黑道老大,拿槍應該很容易——”

茲事體大,這不好玩!跟拿槍的男人共處,可能被員警逮進監牢裏,演起無間道趴特四,她立志當藝術家的女人,可從沒跟上帝許願要當大哥的女人,命運為何捉弄她?

“好,我們慢慢說,先把槍放下,你聽我說,”曦西雙腳抖,仍努力端出老師的威嚴。“槍是違禁品,犯法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張摩爾臉一沉,很不爽,討厭她老是把他當小朋友那樣講話。

好乖,曦西微笑。“那快收起來好不好?”

“我床底還有一箱槍,你要不要玩?”他很故意。

“玩個鬼!”終於咆哮:“收起來,快!”

他怔住,笑了。“幹麼這麼緊張?”

“是槍呃,你當我們在聊水槍嗎?”

“當然不是水槍,它配有六千發高容量彈殼——”這死小孩不但沒收槍,還架在胸前展示,做瞄準狀,炫耀道:“就算從頭到尾,扣住扳機不放,也足以提供五分鐘不間斷的火力支援,嗒嗒嗒嗒足五分鐘。”

我哇死你!嗚,曦西欲哭無淚,昨晚還頗欣賞他,今朝才知是誤會。

死小孩又說:“只要將瞄具歸零,任何進入它峴孔內的目標,都難逃被彈流形成的怒濤狂潮擊碎的命運。因為速度很快,還可以明顯地看到一條綿密有力的白色彈流——”

很好,對話沒交集。

“我回去了。”趕快跟危險人物撇清關係,速往門口沖。

“我送你。”

“不必!”

“不用客氣,順路的,我反正要去一個地方。”

一個地方?曦西停下腳步。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不爽的心情卻沒完沒了,曦西應該立刻說掰掰,偏偏犯賤多問一句:“你要去哪里?”

“白禦飛的工作室。”

“去那裏幹麼?”曦西聲音高起來。

他又架槍,瞄準,眯眼,好帥地:“ㄋーㄤ!”學槍聲。

“ㄋーㄤ什麼?”

“ㄋーㄤ白禦飛。”

曦西再次扶門,眼角抽搐。“你要ㄋーㄤ他?”為何感覺在夢裏?這對話會不會像白癡?可陽光這麼大,槍也那麼大,情境太真實了。“為什麼要ㄋーㄤ他?他惹你了嗎?”

“他一直都惹我,昨天最過分,我已經不想再忍,我要拿槍打他。”哼,警告過他的,那個混蛋竟敢當耳邊風。

曦西愣在原地,感慨血緣的奇妙,黑道之子,果然股子兇殘嗜血,過去被欺騙,覺得他似大小孩,而原來是好勇鬥狠的壞蛋!

曦西再次按著額頭,好虛弱地說:“不要鬧了,殺人要坐牢,你瘋啦?而且,好,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我,你覺得他欺負我,所以為我出氣,但我又沒怎樣!真的,我發誓。”

張摩爾瞄她一眼。“不要騙我,你嚇死了,才會穿著睡袍跑出來。”

“反正你不准去,就算去了,白禦飛這時候也不一定在工作室。”

“他在開會,我剛剛打電話問過了。”

“張摩爾!”她氣得發抖。“你要是亂來,以後都不會理你。”

“反正你平時也不怎麼理我。”怪你平日沒在修。

唉呦,還頂嘴哩!曦西倒退兩步,嗚。硬的不行,來軟的。她笑眯眯,走過去,手微顫地移開槍。“我們來看卡通,這時候東森幼幼台有什麼節目呢?”

張摩爾打量她,起身,槍埋進風衣裏。“在這等我的好消息,很快。”說完就走。

“死小孩!”曦西跺腳嚷。“站住,你站住——”快追!

這不是夢,死小孩長手長腳動作很快,跨上重型機車,咻地輾走,曦西攔計程車追。

“開快一點快啊!”她失控地對司機吼,追到機車旁,吼著逐風的男人。“停車!聽我的,快!我要叫員警喔!”

不停,他飆更快。

曦西心亂如麻,慌亂地想,快報警!不行,張摩爾會被抓進警察局。不報警?不行,白禦飛會死。天啊天啊!都這種時候,人命一條,發現自己最怕的不是白禦飛死,而是張摩爾會因為一時衝動毀了一輩子。哇,曦西哭了。怎麼辦怎麼辦啊?我果然是紅顏禍水,我要惹出人命了,我該死的幹麼來找他?我完蛋了……

到了,張摩爾跳下機車,沖進白禦飛工作室,直闖會議室。

曦西沒付錢,不理司機吼,推開車門也往工作室奔,還一邊叫:“張摩爾張摩爾張摩爾張摩爾——”她這輩子,真沒那麼熱烈地喊過一個男人的名字。

她闖進會議室,但太遲了,眼看張摩爾扯開風衣,架上機關槍,然後此起彼落尖叫聲,人人奔逃走避。

張摩爾異常冷靜,槍管瞄準正狼狽竄逃的白禦飛,撂狠話:“白禦飛,我警告過你。”

“不要啊……”白禦飛抱頭求饒。

“張摩爾!”曦西撲過去阻止,張摩爾扣下扳機。千鈞一髮之際,曦西忽然很阿Q地想,其實沒裝子彈,他嚇白禦飛的。但是——

她瞠目結舌,張大嘴巴,眼睜睜看槍管果然射出一條綿密有力的白色彈流,伴隨震耳欲聾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的打了,他真打了,子彈也很真實地掠過眾人面前。

張摩爾真在眾目睽睽中開槍殺人,彈屑飛揚,杯盤破裂,眾人慘號,白禦飛被子彈的衝擊力,打得往後衝撞跌躺。

事故現場,一片狼藉。

“沒想到發生這種事。”女職員們蹲在地上清理,衣服被染紅了,個個面色驚恐心有餘悸。

李助理說;“以前只有在電影中看過,嚇死人了。”

江總機說;“你覺得老闆會沒事嗎?”

沈某某說;“唉,惹到這種瘋子還活得下去嗎?”

白禦飛面色鐵青,鼻翼歙張,只差沒噴出氣。他雙手抱胸,坐在辦公室,身上的白西裝,處處紅漬,沭目驚心。曦西也雙手抱胸,嚴肅地跟張摩爾坐一起。

她往旁邊的張摩爾一瞪,他就很制式化地,跟白禦飛說:“西裝多少錢,我賠你。”

“我可以告你,你知道嗎?”白禦飛繃著臉道,雖然是紅色漆彈,但挨打的時候也是很疼的。

“快道歉。”怕張摩爾惹麻煩,曦西故意罵他給白禦飛聽。

張摩爾不怕麻煩,他傲慢地抬高下巴,睥睨地看著白禦飛。“好啊,告啊,鬧大最好,我想跟記者聊一聊,告訴他們我為什麼對你很不爽——我還看見你跟墨霓……”嘿嘿嘿,說到這,果然白禦飛心虛得臉色驟變了。

結果,白禦飛只能壓抑怒火說:“馬上離開。”

曦西拉了張摩爾就閃。“走啦,你怎麼回事?太過分了,還好人家不計較,你怎麼可以——”曦西邊罵邊拖張摩爾出去,看都不看白禦飛。

他們離開後,白禦飛進廁所整理儀容,看見自己有多狼狽,因為倉皇逃跑而跌倒,臉龐髒汙,衣服全是紅漬。

想到剛才看見張摩爾那機關槍瞄準時,他太恐懼,抱頭鼠竄,唉唉求饒,那醜態全被員工看見了,她們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可惡!他槌打流理台出氣。是曦西指使張摩爾來的嗎?是曦西故意要張摩爾讓他出醜的嗎?沒錯,一定是卓曦西,雖然她明著罵張摩爾,可是剛才白禦飛都看見了,當他被漆彈打倒在地,怕得呻吟發抖時,他聽見職員在笑,他瞥見曦西強忍笑意的表情,這女人不愛他了,還讓他難看。

這口氣,白禦飛咽不下啊。一定是因為陳淑美跟曦西說了什麼中傷他,卓曦西態度才會變那麼多。那個不要臉的陳淑美,仗著生了他的小孩,就像個背後靈想糾纏他一輩子。卓曦西也是,發現他不是什麼好人,就這樣嗎?白禦飛陰鬱地瞪著鏡中的自己,憤恨地罵——

“卓曦西,你也沒多清高!”

卓曦西強忍笑意,一出工作室,掩嘴彎腰,雙肩顫動,嗤嗤笑不停。媽啊,竟然是漆彈!

張摩爾站在一旁,斜著臉,看她笑。

“剛剛怎麼不笑?還罵我——”很委屈呃。

“笨噢,沒看見白禦飛氣炸了,那種情形我怎麼可以笑?他那麼狼狽,我笑的話,對他太殘忍了吧?”

“還怕對他殘忍噢,如果我打死他,你會哭死吧?”

曦西收住笑意,瞅著他。這是?他在吃醋嗎?快轉移話題。“我餓了……”

張摩爾說;“我也很餓,我們去吃東西,這附近有間——”

“別又是速食店。”對他喜歡的食物沒信心。

“這次很好吃,真的。”

“什麼餐廳?”說來聽聽。

“巧味冰室。”

“冰室?肚子餓怎麼是去吃冰?現在是冬天!”幸好有先問,不然又被騙。

他不爽。“誰說要去吃冰的?”

“是你說什麼巧味冰室……”

他揚眉。“誰說冰室就一定要賣冰?”

呦,擁槍在懷,跩起來了喔!曦西笑了。“好,走啊,不好吃你就死定了。”

好好吃!沒大期待,反而得到意外大滿足。

中午,巧味冰室鬧烘烘的,擠滿了人,他們窩在最後一排座位,六號桌。高出的木頭椅背,像私人包廂,讓他們可以隱密說話。

在曦西被港式菜單弄得眼花繚亂時,張摩爾做主點了滿滿一桌食物,有檀島咖啡、絲襪奶茶、西洋菜蜜、法蘭西多、鳳梨油、奶油多上、雞尾飽、芝麻豬仔飽、椰絲奶油……全部高熱量,賞心又悅目。

“啊,每個都好好吃,不行,我會肥死。啊這個好好吃飲,下次要帶秀蘭來,天啊這奶油夠正。”曦西吃得津津有味,讚不絕口。

“就說好吃啊。”張摩爾慢條斯理地在給咖啡倒糖。

“嘿,你偶有佳作啊。”這怪咖,越來越順眼喔。

滿足了口腹之欲,兩人麻吉起來了,聊個沒完沒了。張摩爾跟她解釋槍的來歷,那是他假日跟隊友的娛樂好物。他玩生存遊戲,還組團,定期去山林打野戰。

曦西聽得目瞪口呆。“我聽過生存遊戲,可是沒想到槍枝做得那麼逼真。”

這就是他強項了,張摩爾拿一張餐紙,畫給曦西看。“一般來說,我這個MK43MOD0。是要填這種BB彈,可是我改造過了,我們這團用的子彈和別人不一樣,BB彈危險性高,而且不好計算中彈數。我做玩具的,有認識很厲害的人,他幫我把漆彈製成一般子彈大小,供我使用,而且我的漆彈威力不大,和市面上買的不一樣,不過打起來還是很嚇人。”

“你的休閒活動也太暴力了吧?”

“但是很好玩。”

“你媽那麼保護你,知道你在玩這麼可怕的遊戲嗎?”

“小時候她連運動會都不讓我參加,做什麼都怕我受傷。”

“這麼誇張?”噢,了。“這八成是補償心態,所以你沉迷暴力遊戲。”

“你不知道野戰遊戲多過癮,大家分紅藍兩軍,對戰廝殺。像遭遇戰跟攻防戰最好玩,規則有中一槍就算陣亡,有不管手腳中幾發,只算胸膛這部位的。但我跟我隊友,最愛的是打不死規則。”

“打不死規則?”

“打不死規則就是完全要打到對方叫媽投降為止。”

曦西笑得趴到桌上。

他也笑,笑著強調:“我說真的,真的要打到看誰受不了叫媽,每次我都是打到別人叫媽,不管別人怎麼打我,我絕不叫媽。”

不行了,曦西笑到桌底下去,眼淚飆出來,肚子痛死了,好開心,怎麼回事,怎麼一直笑?和他一起好快樂嗎?

“你們在談戀愛嗎?”殷秀蘭問。

“誰說誰說?沒有沒有!”曦西否認,關手機,張摩爾剛打來約晚上吃飯。

“沒有?”秀蘭啜著棒棒糖。“但是呢,他每天打電話,而且呢,一天起碼三次,這是在工作室的時候,其他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狂打?”

其他時候確實也打不停,但……但不是戀愛,是朋友間的關心。曦西有些慌地拿雜誌端詳,唰唰唰翻著扉頁,莫名浮躁起來。

“沒有就是沒有,他是打來問我事情。”為何心虛?

“喔。”秀蘭點頭,情況詭異喔,從上禮拜起,那個因感情挫敗染上睡覺癖的頹廢女老闆跟沙發分手了,忽又每天神采飛揚。更扯的是,每兩天就有一天,張摩爾來接她吃晚餐。嗯,要好好拷問。

“晚上吃火鍋好不好?很久沒一起吃飯。”

“嗯,晚上喔……”曦西面有難色,支支吾吾。

“哦,了,晚上不行,跟張摩爾有節目嘛。”

“因為前天幫他看新產品的設計,他想謝我,所以——”

“所以請你吃飯表達謝意。”

“對啊……”

“嘖嘖嘖,荒廢自己的工作,不接案子,倒跑去幫玩具商看產品,哇,真多才多藝,平均一星期要幫玩具商看三次產品。”

“呃?”

“不是嗎?他一個禮拜至少請你吃三次飯,常謝你嘛。”

“不是這樣的,他請我,我不好意思,所以偶爾回請。”

“喔,所以互相請來請去嘛,感情就是這樣開始的。”秀蘭自己演起來。“嗄,讓你送我回家,真不好意思,明天請你吃飯。嗄,又讓你破費,不好意思,明天換我請客,還是請你看電影?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欠揍。”曦西過去打她的大頭。“隨你怎麼想啦,沒有就沒有。”

真沒有,只是大家聊得來,偶爾吃飯,沒什麼啊。只是有時候,中午天氣好心情不錯,開始中午也一起吃,沒什麼啊。只是有時候,曦西一進工作室,就看到一大條Subway三明治,然後秀蘭揶揄她——

“沒什麼啦,又是你的‘好朋友’訂的三明治,沒什麼啦!”

呃,尷尬,情況好像有失控喔。

曦西想著,是不是該跟他講一下,讓他這樣一頭熱好嗎?可是,他自己說喜歡的喔,而且,她難道不喜歡嗎?

以前來往的都是自視甚高的藝術家,出入的多是藝文人士去的地方,紫藤廬啊、光點啊,大家常討論藝術話題,不然就評論政事,批評政府對藝術的輔導政策……現在跟白禦飛撇清關係後,一時懶得辦展覽,然後,張摩爾約她到處玩,甚至帶她去動物園看動物,聊無聊的事,聊長頸鹿跟斑馬有沒有血緣關係,聊大猩猩搶蘋果的姿勢,一起在陽光下喂松鼠吃三明治……當然,他要負責為她打傘,他堅持的嘛,不是虐待他喔!她發現喜歡跟他到處玩,但喜歡到處玩就是戀愛嗎?應該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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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21:20:5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荒廢工作半個多月了,這天,曦西一進工作室,就被藝文線的三大報記者圍住。

“哈囉,怎麼都來了啊?”曦西笑盈盈招呼著:“嘿,我最近沒打算策展喔……”唉,沒想到久未策展,還這麼被注意。

高個的女記者說:“我們來是因為——”

“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跟曦西報告一下,各位先用點心喔——”殷秀蘭奔來,大手一架,將曦西拖入會議室。

“OK,我了。”曦西左手摸著牆,右手插腰上,女強人表情,唉唉唉歎。知道她們為何而來了。“我知道我頹廢太久了,自從張摩爾後,大家都好奇我下個展覽,很多新人也希望讓他們加入,可是,難道我不能休息一下嗎?藝術圈就是這麼需要我,唉。”身為頂尖策展人,一直玩果然是不行的。

“你放心,你不止能休息一下,恐怕得休息幾百千下。”

“啊?”

“今天還沒看報吧?”

“怎麼?有大新聞?”

“今天報紙有你的新聞,還刊了照片。”

“我?難道我不策展,也要拿來當新聞報?會不會太誇張?”

“不是這個是——”秀蘭翻白眼。

“等一下?”她搜起會議室,到處翻找。“在哪?報紙在哪?用哪張照片?美不美?”

“美斃了。”

“呼~~那就好。”放心了。

一把抓住曦西雙臂,秀蘭狂吼:“不好,非常不好!羅總裁花五百萬買畫的假交易曝光了,媒體已經知道他只花五塊錢買畫。更糟是;羅總裁不想趟渾水,被問後已經透過秘書澄清,這一切都是你拜託的,他只是被動地幫你炒熱張摩爾的名氣。”

“噢……”曦西傻住。

“噢?噢?這時候不能只是噢吧?”這下,曦西的好名譽毀了。

“可是,他們怎麼知道?除了我們和張摩爾,沒人——”

“管他們怎麼知道,現在有三個記者就坐在大廳,等你解釋。”

“沒關係,沒問題,不要慌,沒問題。”

“真的沒問題?”

“你管真的假的。”

“那你說沒問題!”

“唉唉唉,沒問題是我的口頭禪。”

“那沒關係是?”

“沒關係是我的座右銘。”

“我想掐死你!”秀蘭吼;“快想辦法,快啦!”秀蘭暴躁地來回踱步,苦思解決辦法。

曦西納悶著,誰講出去的?此刻她六神無主,腦子一團亂。

“要怎麼跟記者說?”秀蘭急得團團轉。“不好好處理,以後你怎麼在這行混?以後你卓曦西講的話還有人信嗎?”

曦西跌坐椅子,掩住臉,覺得好丟臉。果然歹路不可行,只是無傷大雅的小謊言,沒想到也會被拆穿。

秀蘭唉聲歎氣。“一些藝術家也跳出來講話,唾棄你的行為,說你破壞藝術圈風氣,連白禦飛都出面表態,說他沒辦法認同你利用媒體的炒作手法,還說以後不再跟你合作。”

曦西聽了,背脊一陣寒涼。虧白禦飛有臉講出這麼正義凜然的話,他自己呢?對了,對了!

“我知道誰講出去的了!”曦西跳起來。“是白禦飛。”她跟白禦飛說過這個策略,白禦飛還贊她聰明咧,現在竟出面詆毀她?這虛偽噁心男,一定是記恨張摩爾找他打槍的事,一定是他故意放消息給媒體。

“現在不管誰說的,要趕快滅火。從早上開始,就接了一堆打來罵你的藝術家,包括常贊助你的日笙企業的貞夫人,她罵你騙子,還說差一點就被你騙去買張摩爾的爛畫。你快想辦法,快啊,記者們在等咧。”

“我不知道……”曦西又軟坐下來。“我不知道怎麼解釋。”

秀蘭吼:“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能不知道,如果你垮了我怎麼辦?我也要失業了,不行,我來想辦法。你絕對不能承認,那些藝文界的人都罵你投機取巧,說你聰明用錯地方,如果你承認了——”

曦西忽然嗤笑。

秀蘭愣住。“這種時候還笑?”

曦西無辜道:“我只是想到以前他們嫌我只有美貌,現在卻誇我聰明,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秀蘭眼角抽搐,快要抓狂。“都這種時候,還想那些幹麼?”

這個老闆真是少根筋,只會闖禍,不懂善後,要是沒有她這個好助理,卓曦西要怎麼辦喔!

秀蘭深吸口氣,說:“這樣吧,你就說張摩爾的作品是真的很好,只是缺乏名氣,你為了提拔新人,所以使了點小伎倆……你一定要堅持張摩爾真的很棒,這樣才能守住你策展人的名聲。”

“嗯嗯嗯。”合理。

“就我知道的,資深策展人劉香蕙和張偉明,也有用過類似的手法,只是沒曝光而已,大家都嘛有聽說,你就跟記者說,你只炒作了一次,不過分。”

“噢噢噢。”對對對,把別人拖下水,模糊焦點。

“而且你跟那些策展人的目的不同,他們捧紅藝術家,買賣藝術品都有抽傭金,有時還跟藝術家拿紅包,你呢?你一毛也沒跟張摩爾拿,你純粹為了推廣好藝術家,否則你有必要為了新人,冒險賠上自己的名譽嗎?你又沒拿任何好處?你沒有那個自私的動機嘛,是不是?”

曦西瞠目結舌,看秀蘭越講越激動,講到面紅耳赤,慷慨激昂。甚至掄起拳頭,高呼口號——

“藝術,藝術,這全是為了藝術啊!”

曦西聽著聽著,熱血沸騰,拍桌叫好。“沒錯!我真的是一直為了藝術而努力,為了提升人們的品味,豐富人們的心靈而奮鬥,我不過做錯那麼一次,罪不該死,是不是?那些手段逼我下流比我卑鄙的有的是,他們都沒事兒了,我一直這麼用心認真,為什麼我要被批判?不公平不公平!”

“沒錯,沒錯!”秀蘭拉曦西出去。“你就這麼說,理直氣壯去回答他們,GO~~”

外面,三大記者歪在沙發閒話家常,點心嗑完了,紅酒幹掉兩瓶,打開電視,看起曦西收藏的DVD。不是故意耍大牌,而是早就被策展人藝術家們寵壞,習慣被捧得高,吃香喝辣,佔便宜。一看見曦西出來,她們彼此交換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微笑著看曦西戰戰兢兢來解釋。

“其實——”

她們嗤笑出來,揮揮手,要曦西別說了。

“知道啦,你要說你這麼做都是為了藝術嘛,是吧?”

“你想說你是為了讓新人有機會出頭不得已嘛!”

“你想說,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在藝術圈很多人都這樣,對吧?”

秀蘭跟曦西怔在原地,枉費商議大半天,這些記者大姐們精成這樣?把她們想說的話都說光了!危機危機啊,曦西工作室面臨開業以來最大的危機。

三大記者啜著紅酒,嗑著點心,搖晃長腿,懶洋洋地瞅著曦西跟秀蘭。她們說:“這樣吧,平常你對我們也不錯,反正你怎麼解釋我們怎麼寫,放心啦,就算你不解釋,我們也會幫你寫得好聽一點。”

“我們不會讓你難看啦!”

記者大姐們,果然不是第一天跑江湖的,三兩下將曦西落落長的解釋打發掉,省卻不少時間。她們老油條地反過來幫曦西脫罪——

“我看這樣吧,擬一封澄清信給我們,我們照著登,真相是什麼,Whocare?這種新聞有什麼重要?”

高個記者笑呵呵。“沈君鈞說得是,什麼藝術大師啊,還不都我們媒體捧出來的?那些畫真的值那麼多錢嗎?”

“貞夫人罵曦西騙子我才覺得好笑,誰不知道貞夫人沒藝術鑒賞能力,收藏名畫只是為了買給人家看的。”

“常玉的作品也是啊,那也是炒作出來的吧,哪值得那麼多錢?”

“哈哈哈,哈哈哈……”秀蘭哈哈大笑,馬上回座位掃出更多私藏零食,拆給記者大姐們吃。“說得真好,各位還要不要喝酒?香檳呢?晚上有沒有活動?曦西做東請大家到君悅飯店吃飯。有這個榮幸嗎?”

記者大姐們交換個眼色,她們笑嘻嘻,跟秀蘭很麻吉,大家一起臭駡那些膚淺的收藏家跟名過其實的藝術家。

曦西怔看著,聽得膽顫心驚。

她們將歷來著名的藝術品批得一文不值,她們對藝術家們非常不屑,曦西忽然心頭一緊,血脈沸騰,臉孔也漲紅了,打斷她們的話!

“對不起,我還是要解釋,聽著,這是假交易,沒錯。我也不是為了宣揚好藝術,張摩爾的畫不怎麼樣,不,不是不怎麼樣,是爛透了,他沒畫畫的天分!”

記者們愣住,秀蘭駭住,秀蘭給巧克力糖噎著,劇烈咳嗽。

曦西又說:“我這樣做沒什麼高尚的理由,我只是想證明我很厲害,我可以把不紅的爛畫家捧紅,你們照實寫,不需美化我,還有,我會寫一封道歉信,坦承我的錯誤,拜託你們照實註銷來。”

“你確定?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沈記者好驚愕。

“你為什麼要這樣?你想毀了自己的前途嗎?”陳記者納悶。

王記者說:“我們沒說不幫你,幹麼承認你捧紅的畫家爛?”

她們被曦西的行為弄糊塗了,曦西忽倒抽口氣,掩面,哭了。

“這不是我當策展人的目的,不能因為這樣害好的藝術家也被質疑。我真笨真差勁,我做錯了啦……”曦西痛哭失聲,良心不安,她毀了人們對藝術策展人的信任,她不要狡辯,她寧可承認錯誤。

苦情姐妹,眼神渙散,暴飲暴食,一起盤坐在沙發,在零食殘骸中墮落。

曦西徒手挖黑森林奶油蛋糕往嘴裏塞,紅葉的黑森林蛋糕真是人間美味,雖然甜在嘴,心還是苦,眼淚汩汩淌。

“我果然證明了,嗚,證明我只有漂亮,我不配當策展人,我沒實力,我笨到玷污藝術的美好!”

推開曦西的手,秀蘭直接端起蛋糕啃,粗暴道:“我不管了不管了啦,你這個笨蛋,你腦子有問題,你變態,害我們倆都混不下去,對啦對啦,除了漂亮你還有什麼?都幫你想好了結果你亂講,笨~~”

“拿來,我要吃。”曦西搶走蛋糕。

這兩人吃的雙手沾滿奶油,嘴巴油油,正自暴自棄,門推開,一道夕光,隨來訪的人映入工作室,同時映亮她們眼瞳。隨這道光踱進來的是,張摩爾。

他穿著皮夾克,牛仔褲,英姿颯爽走進來,像賽車手,隨時跨上機車要逐風去,跟沙發上那兩個廢人形成強烈對比。

張摩爾停在曦西面前,看她正張嘴往蛋糕啃,因為他出現而愣住,她還很下雅地嚇得啊一聲。

慘,就這麼邋遢暴露在這很喜歡她的男人面前。

秀蘭呢?也好不到哪去,秀蘭披頭散髮,流著眼淚鼻涕。跟曦西一樣,兩人臉龐衣服都沾著奶油跟蛋糕屑。

張摩爾沒見過這樣邋遢的曦西,頭髮蓬亂,眼睛紅腫,好像已痛哭過,瞅著他的眼神可憐兮兮。唉,他怕的就是這個。

剛才在公司,一接到在報社朋友的電話,知道他的假交易曝光,他立刻放下工作趕來。他才不在意別人對他的報導,他畫畫本來就不是為了名利,而是為了追求伊人。他只怕曦西受打擊,只怕曦西會難過,眼前看來,曦西的情況確實不OK。

“你來幹麼啊?”曦西懊惱,抹去臉上奶油。好糗,要來也不先打電話,真會挑時間。

張摩爾定望著她,思索道:“有事拜託你。”不管,先設法轉移她的傷心,他立刻想到自己難過時必做的一件事。

“呃!”曦西打個飽嗝。“什麼事?”

“星期五我跟隊友要去比賽,有人臨時不去,少一個人就不能參賽了,你可以來嗎?”急中生智,這藉口多贊哪!

“什麼比賽啊?”秀蘭問曦西。

曦西問張摩爾:“你是說生存遊戲?”

“唔。”

“不行不行,我沒玩過我不會,我沒運動細胞,我不喜歡曬太陽。”

“很容易,我教你。”對對對,帶她打生存遊戲,她一定能忘記傷心。

“生存遊戲?叫曦西玩生存遊戲?哈哈哈!”秀蘭爆笑。“她幾百年沒在運動,一天到晚跌倒,她弱雞呃,肉腳呃,玩生存遊戲?笑死人。”

不怪秀蘭笑,曦西也覺得不可能。平時最大運動量,就是穿美美,笑眯眯地在冷氣房逛展覽,叫她拿槍去廝殺,不可能。

“你找別人吧。”她很有自知之明,而且現在心情惡劣,不想出去。

但是,張摩爾抱定主意非她不可,他眉一揚,目光一凜,看看桌上挖爛的蛋糕,再看看曦西沾滿奶油的雙手。“為什麼不要?你很忙?”

對於一個雙手還抓著蛋糕,坐在佈滿零食的沙發,要理直氣壯說“我很忙”,還真需要一點勇氣。曦西小小聲說:“我是怕拖累你們,我去參加,你們會輸。”

“只是拿槍做做樣子,跑一跑運動運動,頂多兩小時結束,很容易。”

“很容易?”

“很容易。”

“還是不行,不想去。”

“幫幫忙!”

“可是……”

“拜託——”

“好……好吧。”再堅持下去,好像很沒義氣。再問他一次:“很容易噢?”

容易——個屁!

“啊——”

豔陽當空,水杉震顫,雀鳥撲飛,藍天底,曦西正尖叫。可憐她小個頭,戴面罩,穿軍服,拽長槍,孤軍逃避敵軍追殺。

曦西隸屬張摩爾的紅軍,任務是搶藍軍軍旗。是說,這不是玩笑的啊,因為實行打不死規則,每個人都好殺啊,都想打到對方叫媽,一碰上敵軍,就火力齊發。曦西抱著機關槍,林間亂竄,藍軍不斷冒出來射擊漆彈,攻擊她,耳朵轟轟作響。

曦西臥倒,連滾帶爬。“啊!”她翻身,仰躺,扣扳機,朝敵軍開火,嗒嗒嗒嗒嗒,曦西邊噠邊叫;“啊!救命啊,張摩爾張摩爾!”死小孩還不出來擋?!

右邊灌木叢,跳出三名藍軍,左邊單地,跳出兩名藍軍,五名全高頭大馬,身材魁梧,一起沖向曦西,舉槍瞄準,嘿嘿冷笑,這下子,準備打到曦西叫媽為止。

曦西躺在地,寡不敵眾,但反應夠快,馬上指向左邊嚷;“有豬!”沒人上當,曦西朝右邊指。“蛇啊!”還是沒人理,嗚,真不捧場,裝都不裝一下,只好——

“我是菜鳥,各位大哥哥饒了我好嗎?”她眨眨眼,三十歲了還很會裝可愛。

不饒!他們目光一凜,準備扣扳機。

曦西身子一抖,擁槍啜泣,淚汪汪覷著他們。“我怕痛……”

呃……男人們呆住。美女落淚,五名大漢頓時失神,不忍扣下扳機。

噠噠噠噠噠噠!

張摩爾追來,一陣噠噠噠噠噠噠,噠到其中兩名抱頭撲倒亂竄喊媽,另外三名渾身被打到全是紅漬。

“贊啦!”曦西叫好,張摩爾沖來,拽起曦西就跑。他威風凜凜,命令老師:“走!”大隊長命令,小隊員曦西跟著跑。

杉木的暗影篩落在他們身上,小野兔蹦出來,看見他們就溜。松鼠彈上水杉找果實,曦西被張摩爾拉著跑很久。她跑得喘不過氣,穿過草徑,踏過小溪,奔進深林。毛細孔流汗,發膚被汗濡濕,握一起的手,也被兩人的汗浸濕。爬上草坡,曦西腿軟,往草地倒下,張摩爾被她這一拉扯也跌下來。

“不行不行了,我胸口好痛……”曦西躺平,上氣下接下氣。身體陷入濕濡的草堆,心怦得像要跳出來。

“休息一下好了。”張摩爾放倒機槍,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曦西鏗地扔了槍,踹他一腳。“騙人,他們來真的,一副殺人的樣子,哪里容易?!這是打仗,是真的打,什麼叫跑一跑就好?亂講亂講,恐怖死了!”剛剛是裝可愛,現在是像小女孩在耍賴。

“不這樣說你怎麼會來。”他咧嘴笑,她氣得補踹一腳。

一隻鳥啁啾著,飛過他們上空。“你看——”張摩爾指著鳥兒方向,它闖入水杉枝伢間,找到另一隻,一模一樣黑白羽毛的鳥兒。他說:“是喜鵲。”

日光在枝丫間閃爍,兩隻喜鵲互啄羽毛,挑逗著彼此,愉快地歌唱。

“聽說看見一對喜鵲,會有好事發生。”張摩爾說。

“是嗎?”曦西失神地瞧著喜鵲。

好事來了,好事就是——

“上啊——”敵軍忽然全沖過來,群起攻之。

張摩爾跟卓曦西兩個笨蛋,來不及拿槍,被突襲的漆彈打得滿地滾。

曦西拉張摩爾擋,叫:“快叫媽叫媽叫媽啊!啊!好痛好痛——”

藍軍隊長率隊友們火力全開,近距離噠噠噠噠噠噠。“還不叫媽還不叫媽還不叫媽?”

曦西哀嚎:“張摩爾;”。

張摩爾護住曦西。“好啦全停火!停火!我叫媽叫媽,夠了喔。”

“哇哈哈哈哈哈,你們出局了,兄弟,走!”藍軍隊長朝隊友們比個手勢,放過兩個笨蛋,去收拾其他紅軍。

曦西脫掉面罩,覷著一身濕答答的藍漬。“噁心……”又看張摩爾,他也好不到哪去,頭髮衣服全中,想到剛剛兩人齊聲叫媽,曦西拿面罩K他。“好玩?好玩?嗄?嗄?!”但是格格地笑了。

張摩爾乖乖挨打,傻傻笑。她的笑容,令人目眩神迷,他無法移開視線。

曦西索性往後一倒。“這下好啦,可以大大方方地休息。”看著藍天白雲,愜意啊!

張摩爾也往後一倒,陪曦西望白雲。

曦西看白雲飄著飄著,又看那一對喜鵲枝上跳著,是不是因為流太多汗?身體虛脫,可是心裏好輕鬆,感覺輕飄飄,暈眩著……

她轉頭,望向一旁的張摩爾,他瞧著天空望,他的睫毛好長,他的側臉為什麼這麼好看?

“張摩爾?”

“嗯。”他轉過頭,望著她。

她感歎。“你覺不覺得當小鳥很好,可以自由自在,愛看多久的雲呢,就看多久的雲,每天在樹枝上歌唱,真逍遙。唉,我八成得了職業倦怠症,最近都不想工作,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都不想理了。我現在啊,現在想啊,像小鳥那樣,在樹上看雲唱歌,啥都不做了。”

張摩爾站起來,手伸向她。

“我們來爬樹。”

“啊?”

“爬樹啊,起來。”他拉起曦西,帶她去找可以爬的樹。

張摩爾挑中一株低矮的老樁樹,三兩下,就將曦西拽上樹幹。兩人攀上頂端樹枝,坐在上頭,置身樹頂,不管遠處隊友們正廝殺較勁,他們躲在密林裏休息。

太陽照耀著,高空的風吹拂著,樹葉在光中跳舞,暢快流汗後,再暢快地讓陽光曬,讓清爽的風吹。他們默默欣賞搖晃的樹葉,聽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這麼平靜安逸,仿佛與世隔絕,人都有些恍惚了。

“我覺得很開心,跟你來是對的。”曦西說。“運動後,好舒服啊!”

疑?這樣啊……張摩爾露出得意的笑。嘿,終於做對一件事,逗她高興了。

他這個紅軍隊長,見色忘友,不管隊友死活,竟很不長進地說:“你愛坐多久就坐多久,休息夠了再下去。”

曦西沉默了會兒,望著他,目光閃動。“你說……你這個人,是不是好奇怪呢?都說不可能喜歡你,可是你還是對我很好……”曦西感動著,又覺得困惑。“難道這十多年,你沒更重要的事值得去努力嗎?”

張摩爾想了想,說:“我爸爸靠著打打殺殺鞏固了在黑道中的勢力,過程煎熬又痛苦,他終於成功,意氣風發,連娶四個老婆,可是沒多久,一次腦溢血,半邊癱瘓,沒多久就死了。反正人最後都會死,換做我,我寧願花時間努力在能讓我感到快樂的事情上頭,我覺得很值得。”

這樣啊!曦西微笑,揶揄他:“我以為只有女人才這麼重視愛情。”

他瞟她一眼。“你以為男人只想交配嗎?”

“喂!”曦西臉丕紅,瞪回去。“講話文雅一點,OK?”

挨駡了,他笑笑,不以為意,被罵都高興。

曦西又問:“喂,你老實說,十年這過程,難道沒想過放棄?”很難想像暗戀能持續這麼久。

張摩爾望著枝丫間閃爍的光影,看著不遠處正嬉戲的喜鵲。他目光一沉,說:“我可能是絲蘭。”

“絲蘭?”

“你知道絲蘭嗎?絲蘭這種花,只有絲蘭蛾這個傳粉者,沒絲蘭蛾,絲蘭花寧願枯萎,也不肯延續後代。”他轉頭,熱絡看著她。“對我來說,你就是絲蘭蛾,其他我不要。”是偏執,但就要她,沒變過,想都沒想。就像絲蘭,想都沒想就要絲蘭蛾。

曦西心頭一震,覺得自己被什麼逮住了,她慌了。

“我要下去。”說著就往下爬,腳沒踏老。“啊~~”驚呼,人往下摔。

張摩爾急著撈她,也失了平衡,一起跌下去。兩人一前一後,跌落草堆。

張摩爾立刻俯過來,搖著她。“怎樣?曦西?”

曦西睜著一雙大眼,凝視著他,定看著他焦急的模樣。

“我頭暈……”

“是不是摔到哪?”急著檢視她後腦,又察看她手腳,忽地愣住,她軟軟的指,觸到臉邊來。

張摩爾望她,她充滿感情地撫他的臉。他看見她溫暖的眼色,她攬他下來,臉貼近,兩雙眼,注視彼此,瞳眸裏,有彼此的臉,仿佛真化作一對,絲蘭花與絲蘭蛾……曦西微笑,為他這感性的說法而笑。

她目光閃動。“你知道嗎?也許看見喜鵲,真有好事發生。譬如……你喜歡的人……她這樣……”她輕拍掉他臉邊泥土。

張摩爾眼睛暗下,心悸著,因為他的絲蘭蛾,好溫柔地湊上來,唇觸上他的嘴。

他蟄伏的情欲被吻醒了,激動得雙手一摟,拽住她,銜住柔唇,輾轉反復熱吻,身體親昵磨蹭。

他們緊緊抱住,纏吻起來。

白蝶在身旁翩飛,飛蠅草中亂竄。在親吻中,有甜美的呼息,有泥上的芬芳,有兩人毛細孔滲出的熱汗,情欲正芬芳……

曦西一時心軟,恍惚著忘了理智。她柔軟下來,享受他熱吻,被他緊錮著,在他身下顫抖著。

這一切,激起張摩爾好強烈的感覺,使他忍不住隔著衣服,愛撫這軟燙的身體。

曦西好暈,被他炙熱的吻,吻得酥麻柔軟,而有把火,從深處燒起來,皮膚滾燙,兩人吻得難捨難分。

她恍惚中一直想著——好了好了,該阻止他了,該喊停了,可是身體違背大腦,她在他的親吻和撫觸中,歡愉顫抖,忘記反抗,貪圖著親吻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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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21:21:2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黃昏,陽光曬暖牆上木架,將木架排排站的小公仔們,曬出金邊。小人兒們,表情各異,服飾不一,一個個製作精美,造型多變,只拇指般大。床邊電視,正播放的是KylieMinoguo的音樂MV,Kylie性感的扭腰擺臀,跳唱Can’tgetYououtofmyhead。

啦啦啦啦啦……輕快性感,歌聲縈繞房間,小人兒們聽見了,開始跟著節拍晃,娛樂著曦西的眼睛。

曦西呀一聲,瞪大眼,看小教官不斷打自己的頭,小學生不停地要搖頭,小護士不住地在點頭,員警怕怕不停地揮警棍……她咧嘴笑,玩心起,也學小人兒點頭晃著,哈,多可愛啊,這些小人兒玩具。

張摩爾端著剛泡好的巧克力進來,撞見曦西搖頭晃腦的滑稽樣,倚著門看,欣賞她的可愛。

日光中,小人兒跳舞,曦西也跳舞,小人兒點頭,曦西也點頭。張摩爾貪看著,高興著自己製造的玩具,教曦西看得著迷。他們剛回臺北,旅途勞累,他卻捨不得讓她離開,遂提議先到他家放好槍具再走。

她沒拒絕,現在,望著美麗的曦西,他想著,他們算一對戀人了嗎?他不敢問,怕問出口就壞了美夢。

“啦啦啦啦啦啦……”曦西哼著,摸摸小公仔,轉身,看見他。燦笑了,指著小公仔。“嘿,真可愛,聽見音樂會搖咧。”

“是啊,很可愛。”你更可愛!將巧克力交到她手上。

她啜一口,注視玩具們。“他們都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這系列叫‘無限迴旋’,很蠢吧?他們是犯強迫症的玩具,只能重複同樣動作。我們還有製作療傷系的辦公室玩具。”

“有嗎?”

“要不要看?”

“要要要。”

張摩爾走到桌子旁的大木櫃前,拉開櫃門,裏面有樂隊,也是小人兒。他拿出“吉他手”,小人兒拽著吉他,吉他還按著弦。

“你看。”張摩爾壓下吉他人腰後開關,再刷三下樂弦。又壓一次開關,吉他手類比他方才的節奏跟速度,重複刷吉他弦,發出單調的樂音。

“哈,這個妙!”曦西拿小鼓手出來,學他按下腰後開關,在小鼓上咚、咚咚,敲三聲,再按一次開關。

咚咚咚,小鼓手奏樂模擬她的節奏,曦西將鼓手移到吉他手邊,他們煞有其事合奏,一個刷刷刷,一個咚咚咚。

曦西大笑。“妙啊,哈,你怎麼想得到發明這種玩具,這樣玩下去,真的可以玩出一個樂隊。這個呢?還有這個咧?”曦西貪玩,把每個樂隊手都搬出來。

張摩爾看她興致勃勃地將鋼琴手法國號三角鐵全拿出來玩一遍,然後將小人兒排在桌上,看他們鏗鏗鏘繈齊聲奏樂。

“太可愛了,叮叮咚咚咧!”曦西笑不停。“我要買我要買——”轉頭望他,笑容凝住,他熱絡的目光將她震住。

他過來,將她的熱巧克力放桌上。這動作,讓曦西預料到他想做什麼,臉瞬間緋紅了。

他握住她的胳臂,將她推倒在床。低身,俯她身上,雙手撐在她兩側,身體壓著她。看著她的目光,火熱得似要將她吞沒。

曦西毛躁起來,很緊張,仿佛連空氣都發燙,小人兒們,還在叮叮咚咚將她思緒敲得更亂。

“我跟你說……你別亂來……”糗了,聽得出自己的警告多軟弱。

“我要抱你。”他說,肯定句。

“不行。”瞪他一眼,裝凶。

“我想抱你。”任性要求。

“我覺得,我覺得呢……唔……”笨拙地舔舔乾燥的唇,勉強擠出聲音說;“我們……我們最好不要衝動……我們要想清楚……想清楚……對,要想清楚……”

“吻一下行吧?”

“吻一下?”

他耍賴。“是啊,就吻一下,附剛我們都吻過了,再吻一下有差嗎?而且我聞到巧克力的味道,很香。”

剛剛是因為玩生存遊戲太衝動,現在不一樣,現在——可惡,他專注的目光好煽情喔,她理智在崩潰。“只能,只能吻一下喔?只能——”

他吻了,那是會把人吞沒的吻,舌頭探入與她相觸,左手握住她頸背,將她推近,好加深這親吻。

這吻擊潰她了,他的舌頭在她唇內好溫暖。她在他的親吻裏輕歎,然後,怯怯地伸舌和他摩擦,熱巧克力,濃甜甜地,在唇舌間蔓延開來。

從他身上和嘴內的熱力,也像巧克力,熱熱燙燙,將她融化了。他化身成熱巧克力,密密地整個將她覆蓋,教她的心狂跳,膝蓋發軟。

當他結束這一吻,他用手肘撐起自己,看著她。她臉上恍惚的表情,令他不禁露出微笑。而他眼中的溫暖,令她愉悅地輕顫起來。

他用拇指,迫使她分開嘴唇,這壞傢伙,得意地對她揚揚眉。問她;“真的只要一個吻?蘭

可惡,可惡啊,她被那壓在她身上的強硬身體,弄得心神不寧,更被他纏綿的熱吻,吻到欲望沸騰,心蕩神馳。她眨眨眼,心慌意亂。好迷惘、好掙扎,他抵著她,威脅但誘人,她被欲望折磨得顫抖。

“或者……再一個?”原諒我啊,大姐姐也有好色的時候啊!

他眸色暗下了,立刻又覆上她的嘴,親吻,開始變得蠻橫需要,又拉她雙手去摟住他頸子,接著開始細細啃齧她耳垂。

曦西被啃得醉醺醺,同時感覺他的熱情,抵在她的腿間,隔著衣料,熱燙堅硬,好曖昧很危險,勃然張揚著他的饑渴。

親吻已不能滿足,張摩爾說:“我們來玩吧!”聲音沙啞。

“玩?”曦西眼色迷茫。

“很好玩的,大姐姐。”他表情邪惡。

“真的嗎?”大姐姐也有想玩的時候,嗚。

他動手扯去她的洋裝,讓日光一寸寸吻上白皮膚,再親昵地,將她皮膚一寸寸吻暖,聽她害羞呻吟。

好,要玩就來玩,姐姐不會輸的!曦西也學他,貪婪地剝開他衣衫,解去他衣褲,喔,他皮膚摸起來好溫暖……

他們很快地達成共識,不只要一個吻。他們裸體抱攤,在雪白床單,在暖洋洋夕光中,愛撫彼此的身體,探索彼此身上每一處,他們玩一個叫激情的遊戲。

他抓她腳踝啃,她又癢又興奮,就翻身,跨在他身上,咬他胸膛,咬得他心癢難耐。他立刻又將她拽到身下,吮住她胸前粉紅。

她低呼,手抱住他的腰,感覺他火熱的肌膚和他的力量,便頑皮地去握他,結果被他的巨大熱燙,嚇得縮手,嗚,不好玩,不玩了,撇下欲火焚身的他就想跑,他拽她回來……

然後,這遊戲玩不下去了,他頂開她的雙腿,將自己置身其中,讓她感覺他,他抓緊她的臀部,眼睛熱烈注視著她,他緩緩挺入她的身體。

她眯眼,背一弓,開始魅惑人心的呻吟,並且顫慄著,讓他的全部慢慢進到體內,在她體內緩慢移動……

她閉上眼,感覺狂喜的滋味,像熱的海洋,一波又一波淹沒過來……

為了不讓曦西吹冷風,平日騎重型機車的張摩爾,特地將福斯銀色金龜車,從車庫開出來載曦西回家。

車上,他們都沒說話。曦西提早一條街下車,張摩爾也想下車。

“不,你回去,我想散散步。”想冷靜一下,玩過火了,嗚。

“我陪你走。”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散散步……”這個人,將她的世界打亂了。真不敢相信,他們會做那種事,誇張的是自己還得到極大的滿足。

“我再打電話給你。”張摩爾神色嚴肅。

“不要,我打給你。”

原本他還想問——萬一你不打呢?萬一……

張摩爾冷著臉,隱藏住內心的恐懼。在擁抱後,她後悔了嗎?他是不是又搞砸了?他脫下夾克,披她身上。

“我不冷。”曦西拽下夾克還他,他不拿,他微笑,那笑容令她一陣心酸。

“拿著吧。”想想,他又補上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

“我好像又做錯了……”他像做錯事的大男孩,焦躁地揉揉頭。

“為什麼這樣說?”

“你好像不高興。”他坐入車內,發動汽車,駛離她的視線。

曦西愣愣地,看著汽車駛遠,那匆促一瞥中,她看見他憂傷的側臉。

我愛他嗎?我能對這份愛負責嗎?

行道樹枯黃,落葉紛飛,風大,吹得路樹沙沙響。

果然,還是需要夾克。

曦西穿上夾克,心想,粉紅洋裝搭皮夾克,真怪,一定很難看。經過咖啡廳,她瞥見櫥窗中的倒影,停步凝視!黑夾克,粉紅洋裝,是挺怪異,但是……曦西笑了。她雙手插進口袋,擺了擺姿勢打量著。

“怪是怪,沒想到怪得挺好看。”像故意龐克的叛逆芭比。摸摸夾克領子,她眼色黯了,臉頰燒起來,抿嘴掩面。

嗚……張摩爾……沒想到我們做了,這個死小孩!玩什麼玩,玩這個,會鬧出人命的啊!

曦西掉淚,沒想到和他纏綿的滋味該死的好極,喔更沒想到脫掉衣褲的張摩爾身材這麼好皮好好摸……

等一下,不不不,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要嚴肅,嚴肅想清楚,事情的發展太失控,她被嚇住了。她只是去玩生存遊戲啊,怎麼玩到床上去?

上次白禦飛強要她,她嚇得落荒而逃,覺得噁心。但張摩爾不一樣,如果不愛張摩爾,那麼這沿著掌心淌下,熱熱的淚水又為什麼?那麼在他愛撫下,狂喜震顫的自己又是怎麼?熱烈纏吻一次一次還欲罷不能,又怎麼樣了?難道……與愛情無關?

曦西鬆手,瞪著玻璃窗,看著面色誹紅的自己。

難道,我定個……淫蕩的女人?!

喔別傻了,她嗤地哈哈笑了。這瞬間,攏緊夾克,偏著臉,陶醉地嗅聞衣服上,殘留著的他的氣味。

愛情來了嗎?

她轉身,望向來時路,尋覓著那輛銀色金龜車,不見了。她打開皮包,掏出手機,按下他的電話號碼,看著撥話中的訊息,撥通了。

她急著“喂”,他也緊張地“喂”,她又慌慌喂他,他也急地喂她,像怕她將講什麼囀他的話,他的回應急切又笨拙。

“我想清楚了。”她說。

“……”他沉默。

“到此為止,真的。”

“……”他在那邊握緊手機,緊得幾乎快掐碎手機。

“到此為止——”曦西講明白:“朋友關係到此為止,以後,做我的男朋友。”

“……”他大概太高興了,沒吭聲。

但聽到他急促的呼吸,她就笑了。“嚇死你了嗎?哈,我說,張摩爾,我想我喜歡你,不對,好像愛上你了……喂?傻了嗎?幹麼不說話?”

他沉默很久,說:“謝謝你。”

“謝謝?”曦西大笑。“你呆掉了喔,我回家了,掰,小心開車喔。”

曦西關上手機,心中明澄,豁然開朗,抬頭望藍天,感到愛情不可思議。

我愛他,是,我愛他,莫名其妙是不?愛上張摩爾哩!嗯,滿好玩的。

曦西甩著手提袋,蹦蹦跳跳回家去。微風撫過臉,像他在愛撫她,那麼的甜,好開心啊!

星期一,曦西走進工作室,笑眯眯,對清理廢紙的殷秀蘭招呼。

“哈囉,我最可愛的殷助理,這個週末過得如何啊,好嗎?”

秀蘭頭都懶得抬,有氣無力地綁破報紙。“你可以多玩幾天,反正沒事。我想再過不久,你就會跟我說,哈囉,我最可愛的殷助理,不是我不想請你,而是我再也沒辦法付你薪水了,因為工作室沒CASE,我們沒錢嘍,也沒人要我們策展喔。”

“哈哈哈哈哈……沒那麼慘吧?”曦西大笑,往沙發坐,舒服地伸懶腰。

“你只要看看桌上那一疊帳單,就知道我不是在嚇唬你的。”

“安啦,我存款還有一些錢。”

真樂觀啊!秀蘭癟嘴,前途黯淡哪,電話不吵了,訪客變少了,花沒人送了,過去追著曦西求著要參展的藝術家們消失了,那些拜託曦西出席的社交名媛不見了。得知曦西假交易的醜聞後,藝術界人士全想跟曦西撇清關係,再這樣下去,曦西只能喝西北風,現在就算想策展,也沒有哪個藝術家願意吧?

殷秀蘭越想越煩惱,叨叨絮絮跟曦西抱怨。她罵藝術家勢利眼啦,罵白禦飛沒義氣啦,唾棄社會現實啦,擔心再不久工作室要倒閉啦,煩悟自己的出路啦,講到最後預告她跟曦西老而無錢,流落街頭,當起街友……

卓曦西沒在聽,她托著臉,望著電視上那只仿她製造的小公仔發呆,那是張摩爾火災時,送她的迷你曦西。卓曦西看著看著,想著放在張摩爾房間那一堆玩具人,那一組樂隊……

“秀蘭秀蘭秀蘭!”曦西突然大吼,從沙發跳起。“我想到了!”

“什麼?”秀蘭駭住。“我們衰得還不夠嗎?還有什麼事?”

曦西奔來,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搖得她暈頭轉向,吼得她耳鳴:“企劃簿企劃簿企劃簿拿來——”

“拿企劃簿幹麼?”又沒CASE。

“快——”

秀蘭拿來,曦西搶了企劃簿,回辦公桌前坐下,開電腦,翻企劃簿,咬掉筆蓋,咻咻咻振筆疾書,有如神助,假如她是作者,眼下頗有立刻寫完一本書的魄力。

曦西邊記邊交代秀蘭:“打電話給陳栗文,我想問她能不能當我的藝術總監。聯絡銀河廣告公司,說我有CASE找他們合作。還有,約大樹碰面,問四月有沒有空當我的空間設計師,還有你今天加班,快的話加到晚上十一點,慢的話和我一起睡這裏——”

“呃?”秀蘭恍惚中。“為什麼?做什麼?要幹麼?”

“玩具展!”曦西目光炯炯,熱血沸騰。“我要策劃玩具藝術展,一個不唱高調,不賣弄藝術,貼近人們生活的藝術展。藝術不該搞得那麼高不可攀,藝術應該跟玩具沒兩樣,可以娛樂人們的眼睛,可以把玩可以遊戲,還很便宜,這才是我證明實力的展覽!”

好,有魄力,但秀蘭沒聽懂。“什麼玩具?玩具什麼啊?”

曦西又一陣吼吼吼,興奮極了。“你應該要看看張摩爾做的玩具,我超感動的,他了不起,他的藝術能力不是西洋畫,而是玩具玩具玩具!他的玩具有一種獨特的魅力。”

“你和他睡過了嗎?”

“阿咧?”曦西愣住,殷施主何出此言?

殷施主眯眼,打量她。“這傢伙是怎麼從你口中的爛藝術家變成了不起?嗯,這是個謎!”

阿呼——企劃簿K過去。“上工啦!殷美眉。”

又開始策展後,曦西精神來了,生龍活虎,忙將腦袋瓜裏的IDEA,轉化成一個個可行的方案。

秀蘭終於也停止暴飲暴食,雖然懷疑玩具展會成功,但有事忙總算安心點,她忙著幫一著手策展,就開始腦力不足,忘東忘西的卓曦西處理各項雜事,盯緊她的行程。

卓曦西摒棄以往艱澀難懂唱高調的藝術展,想結合互動藝術,以平民化的方式,讓玩具變成另一種藝術。她認定張摩爾製作的玩具有魔力,一定可以吸引人潮。

當記者報導卓曦西的新作是為Flyingfox玩具公司策展,冷嘲熱諷的話,蜂擁而至,在藝評家及藝術家間流傳——

“喔,她現在只能搞那些可笑的噱頭了?玩具?玩具算藝術嗎?”

“也許她想找麥當勞贊助,哈。”

“也許哪天我們會看到卓曦西在麥當勞企劃部工作。”

“哈哈哈,是啊,企劃兒童生日派對,還是當麥當勞阿姨,那似乎挺適合她,她反正長得很漂亮可愛,應該會受小朋友歡迎……

這些曾討好卓曦西的藝術家們,這會兒為了撇清跟曦西的關係,講話譏剌,毫不留情。只有巴熙,跑來熱情參與,自願當曦西的新展義工。記者們還訪問了過去長期跟曦西合作的白禦飛,問他對曦西替玩具公司辦展的看法——

“是,我也聽說了這件事。唉,怎麼說呢,經過這段日子的沉潛,她應該反省夠了,我們應該祝福她,只要她需要幫忙,我還是會協助她的。”此番說法,贏得美名。

“哼。”張摩爾扔下報紙。“你用不著他幫,他大概忘記槍的滋味了,我要去提醒他一下。”

“我拜託你!”曦西瞪他一眼。“不准再給我上演無間道!你放心,我對那個人失望透了,我不是笨蛋好嗎?還去找他,我呸。”

嗯,工作時的卓曦西很有氣勢喔,她拿著企劃簿。站在台前,看著張摩爾讓員工搬來工作室的兩百隻小人兒,忙做筆記,腦袋天馬行空地轉著,要怎麼讓這些玩具結合成展覽?在哪里展出?搭配什麼活動?空間怎麼規劃?要……腰側一暖,張摩爾從背後抱住她。

“我來了三個小時,你只關心玩具。”他語帶哀怨。

“嘿,是你的玩具,你應該高興,你做的玩具是藝術品,絕不只是玩具……你看這只表情好憂鬱,你這個敲頭的設計太妙了,你!”大手又纏來,背後熱熱的,胸膛也一併貼過來了,曦西笑著躲。

張摩爾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扳過來抱住,臉埋在她頸彎抱怨。“那麼愛玩具,不然我做玩具,來玩我,來,快點來。”很久沒被玩了喔,他很欠玩。

“亂說什麼!”曦西拿企劃簿打他,推開他到沙發坐下,翻企劃簿談正事。“你問一下你的工程師,可不可以將其中十隻玩具做成真人大小?我編上號碼的這十隻。”

哪邊有她,就往哪邊靠!張摩爾很快坐過來,手又放上她軟軟的大腿……

卓曦西拽開他的手。“另外要安排真人跟玩具人合奏樂器,可以做成表演,大毀需要六個人幫忙,最好下星期四就能把這些人找來,一起到你公司開會……”抬手,及時擋住湊近的胸膛,冷著臉交代;“開會那天我們會討論到場地和表演節目,我會將展區分成五個區塊,我找了空間設計師一起開會——你摸夠了沒?!”終於抓狂吼,再次將纏上腰部的大手拉開。

張摩爾竟也火大了,命令她:“別管玩具展,跟我玩!”

跟我玩?曦西大笑。“喂,有這麼氣嗎?”

“廢話,卓曦西,你一天有十幾個小時都在這裏工作,剩下的時間就要去睡覺,這樣已經兩個多禮拜,你有沒有當我是男朋友?我們多久沒在一起睡了?”

“嘖嘖嘖嘖嘖……”男人果然肉欲至上,不一起睡又不代表不愛他,幹麼這麼憂鬱?她安撫地拍拍他。“不要氣,幹麼這麼哀怨?等忙完展覽,隨便你愛怎麼玩都行。”

“隨便我玩嗎?”她隨便一句,竟讓他鬥志重燃,怒氣消失無蹤,目光炯炯,盯著曦西,嘴角噙著壞壞的笑。“說話要算話。”

“好。”曦西笑眯眯,點頭應允。

“媽,我需要你幫忙。”張摩爾說。

陳麗麗目瞪口呆,懷疑自己聽錯了。“再說一次。”

“媽,我需要你幫忙。”

“再說一次,一次,然後去掉後面‘幫忙’那兩個字。”

“媽,我需要你。”X!原來這麼愛玩都是遺傳她的。

“喔,等等……”陳麗麗背對兒子,流下兩行清淚。

兒子終於需要她了,感動啊,這種被需要的感覺,自從阿那答張拓死後就沒了。

陳麗麗抹抹淚,問兒子;“你說,你說,就算要天上的月亮,媽也能找人摘給你。”

要月亮幹麼?能吃嗎?能玩嗎?他要的是可以抱可以愛的卓曦西。為了卓曦西的展覽順利舉行,他拜託媽媽幫忙,完成曦西交代的任務——

“媽,我要向你借六個身體強壯手腳俐落的兄弟,卓曦西策劃的玩具展,需要人幫忙。”

陳麗麗眯眼,點點頭。“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六個夠嗎?要不要六百個?派六百個去好了。”

張摩爾眼角青筋浮現,老媽又來了。“六個就好了,六個。”

Flyingf0X會議室,左邊坐著六個塊頭高大的男子,黑衣黑褲眼睛帶殺氣,嘴角有長期嚼檳榔造成的紅漬,講話三句有兩句是粗話。右邊一排是張摩爾的員工,男的穿西裝,女的有化妝,一個個正襟危坐,帶著好學生表情,眼睛膽怯地望著對桌那排將一起合作的夥伴。

大家坐定,寒暄幾句,打過招呼,曦西便開始講解她將策辦的玩具展。空間設計師,將初步的空間規劃放映給大家看。殷秀蘭忙著幫曦西擺投影機,放幻燈片,發企劃案。

曦西說:“目前我們跟市政府申請寶藏嚴,作為展區,大家看一下這個社區的單圖……”燈光暗下,曦西興致勃勃地報告她的計畫。“如果場地申請順利,總共策劃五個展區,在這幾個房間,分為ABCDE處,還有——”

空間設計師指出標示的五大區域。“我認為這五的地方最適合擺設玩具,而且高低不同的位置剛好可以做出區隔,有一點距離才不會讓人都擠在一起……”

殷秀蘭換另一張幻燈片,是玩具,曦西說:“這是貴公司設計的伸縮的‘愛的小手’,這很有趣,我嘗試在晚會表演時,拿它做互動藝術,可以出其不意地作勢要打觀眾,張摩爾建議要將小手做成可以彈出去的設計,打觀眾時觀眾一定會躲,但啪一聲,發現愛的小手竟會彈,還是被打到,一定會逗大家笑的……至子表演節目就是真人和玩具小人的演奏,這部分,我會請音樂老師來幫忙訓練……”

六名兄弟點點頭,這是他們的任務,聽起來不難。

大家靜靜聽卓曦西講解,幻燈片光影,時而錯映到她的臉龐。張摩爾坐在曦西旁邊位置,他一直很安靜,忙看著曦西,有種迷離感,這真是他的女朋友了嗎?

他喜歡著她因高興而激動起來的嗓音,喜歡她講起要做的事,就發亮的黑眼睛。他看得入迷,表情不自覺嚴肅起來,盯著那張因說話不斷張合的粉紅小嘴,胸腔滾燙燙,想摟過來就吻。

他想起當年,曦西跟他介紹藝術家時,也是這麼熱情洋溢的模樣,深深地吸引他,仿佛待在她身邊,就連空氣都熱又香,那時看她講得興奮,他幾乎要嫉妒起能讓曦西崇拜的藝術家們。

現在,這女人,那雙發亮的眼睛,激動的表情,熱情的口吻,卻是因為他製作的玩具們,是為他的作品……

霎時,張摩爾意識到,曦西真打心底激賞他的玩具,就像她迷戀的那些藝術家們。她廢寢忘食,就為著想讓所有人都看見他的作品,因為她真心地在喜歡著……

我真了不起啊!他忽得意起來,還有什麼,比被心愛的人肯定,更值得驕傲?

張摩爾內心沸騰,心情激動,好愛她,真的好愛,我的夢想真的實現了嗎?

“好了!”曦西關掉投影機,殷秀蘭拉開窗簾。曦西看著大家,笑眯眯地問:“這就是我的計畫,現在,各位有沒有問題?有什麼建議?別客氣,儘量說。”

一室靜默,誰敢批評她?

右邊那一排想——這女人,是陳大姐兒子的馬子啊!

左邊那排想——這女人,是老闆的女朋友啊!

這兩排一致認為,關於展覽他們一竅不通啦,都好啦!於是他們好乖地投以認同的眼神,報以讚賞的微笑,維持著禮貌的沉默,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可是,砰!忽然有人站起來,嚇了大家一跳。那人有意見,那人一把抓住曦西,曦西驚呼,接著兩排人也跟著驚呼。

眾目睽睽下;張摩爾抓住卓策展人,就野地蛤她吻下去了~~

親吻是一件很棒的事,但在大家面前吻,就是令人尷尬的事,有妨害風化之嫌。

曦西急推開他,漲紅面孔罵:“張摩爾!”

“太棒了、你太棒了!”張摩爾又大大力抱住。

他抱得曦西尷尬,她看見有人轉身有低頭他們都在笑。“你快放開我!”凶喝,他卻當耳邊風,硬抱不放。媽啊,橡皮糖嗎?他要不要臉啊?

不管不管,不管別人怎麼想,他愛死她。張摩爾硬抱了足足有一分鐘,任她吼叫掙扎硬抱不放,在暖烘烘身前,感動得想哭。

她真是他的女人了,他很需要她這些吼叫,這個熱熱體溫,來證明美夢是真的實現了,他還是常常會作噩夢,夢見跟曦西交往是幻想,夢見她說——別管他!然後把他撇在路邊吹冷風。

會議結束,曦西跟張摩爾留在會議室吵架。

“你瘋了嗎?你怎麼可以這樣?過分!”

因為他的不良亂抱,他被曦西罵到臭頭。

張摩爾竊笑,不正經地聽罵,他開心,不管她怎麼罵都很爽。愛有時很溫暖,有時還挺變態,連曦西生氣罵他的表情,他都覺得很可愛。

他皮皮地說:“你再罵下去,我又要吻了喔,因為我現在很興奮,誰叫你最近都不給我。”

還恐嚇她咧!曦西呆掉。惡魔,她愛上大惡魔,她沒轍。看他因為得逞,而壞壞地笑,她罵不下去了,覺得怎麼罵都沒用,好挫折啊!

她蹲下,抱住自己,假哭起來。

“嗚……上輩子造孽,讓你這樣欺負,你竟敢在開會時親策展人,你要我以後怎麼正正經經跟大家喬事情?太過分了,嗚……”

“曦西?曦西?!”完了,她哭了。

“不理你了。”

“別生氣啦!”

“丟臉死了。”

“好啦,對不起。”他趕快蹲下,去扳她掩面的手。

“現在對不起有什麼用,丟的臉可以賠我嗎?”氣死我!

“那要怎樣你才高興?”

“不知道,我現在很氣。”

“那我……那我……那我學玩具?”

“啊?”

張摩爾站起來學自己做的玩具,手不停打頭。

“你以為要白癡我就會笑嗎?”還是很氣!

“那這樣呢?”他邊敲頭邊踢腳。

“你以為加一隻腳,我就會消氣嗎?”沒用!

“那這樣呢?”他邊敲頭邊踢腳邊原地轉圈圈。

曦西忍住笑,抱臂道:“哦~~加上轉圈圈就得救了嗎?想得美!”

“那這樣呢,搖屁股呢?”他正要搖,忽頓住,瞥見神似北野武的殷秀蘭站在門口,不知在那裏看了多久,看到目瞪口呆。而殷秀蘭身後,是他的秘書跟企劃部經理。

張摩爾本來要踢要搖,這會兒嚇到腳打滑,他跌倒了。

曦西順著他驚恐的目光,轉身望去,發現大家都在看。

“哈哈哈……”曦西終於笑了。他丟臉了吧?活該!

只有曦西敢笑,其他人都識相地趕快閃。

曦西很壞,她揶揄跌倒在地,不想做人的張摩爾:“對啦對啦,加上跌倒才有效啦!”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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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0 21:21: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展覽的日子接近了,曦西成天泡在寶藏嚴老社區。在多雨的春天,每天都和繽紛多彩的玩具為伍。

一大早,太陽還沒露臉,殷秀蘭已經開車,送來兩大箱早餐,喂飽工作人員。

藝術總監跟燈光師討論燈具擺設位置,瞭解燈光投映的效果。張摩爾也找來生存遊戲的夥伴們,幫忙擺設展場。

今天,曦西跟秀蘭要將一面破牆漆上顏色,別成藍天白雲的風景。

“真是的,我是負責行政工作的,這種工作叫我做不適合嘛,你看你看,我刷得怎樣?”秀蘭將白雲刷得歪七扭八,形狀詭異。“唉……”挫折啊!“我沒藝術細胞,真的沒有,你看你看,雲被我刷壞了。”

曦西負責在雲旁刷上藍天,她停住動作,瞅著秀蘭漆出的肥雲。“哇~~怎麼變這樣?”

“因為刷壞,所以一直修補,就越補越大朵了,唉,不刷了!”挫敗啊,秀蘭扔掉刷子,嘔氣了。“這種工作我做不來啦!”

“沒關係沒關係啦!”曦西打量著雲,點點頭。“哦,原來這是一朵大雲。”

“你諷刺我?”

“不,我真喜歡,真的。”曦西抱臂欣賞,讚歎:“看著看著,覺得這麼大朵,有種很溫暖的感覺。”

“真的嗎?”

“真的,比原先設定的好,你漆得很棒,我就是要這麼大的雲,真聰明。”

“它確實是一朵大雲,我確實是故意要讓它這麼大朵,也許我下意識就是覺得大一點比較好看。”就像我身材這麼胖才贊!

“你的想法是正確的,你有當藝術家的潛能。”

後來,秀蘭漆得比誰都賣力,到後來她簡直把這玩具展,當成她人生藝術發展的一個跳板,逢工作人員便拉來欣賞。

“看,我刷的,這個雲怎樣?”

看著神似北野武的女人,在其有魄力的瞪視下,無人不稱讚肥雲。

更後來,秀蘭跟曦西說:“曦西,你漆的這個藍天,少了我這朵大雲,效果就差了。”

曦西覺得好笑,呦,給點顏色就開起染房啦?她瞄著秀蘭,笑眯眯地說:“是啊,這些雲是很棒的,我要是沒有你就完蛋了。”

秀蘭滿意極了,每天在開工前,站到肥雲前好好欣賞一陣。小雲兒很美,但是大雲兒也不錯,所以她肥肥的也很棒的啦!哈!拍一下肥雲,上工去。

準備演奏表演的六兄弟,可沒殷秀蘭的好心情,他們每天在寶藏嚴社區旁,在河岸邊臨時搭起的舞臺練習演奏。

習慣拿棍棒扁人的兇狠六兄弟,演奏起三角鐵、搖鈴鼓、吹喇叭、跳踢踏舞,他們演奏得荒腔走板,舞姿奇形怪狀,負責教他們的音樂老師罵到沒力,六兄弟也垂頭喪氣,越練越沒勁。

然後,那邊,草徑上,一個美麗的女人來了,風吹動花洋裝,她笑眯眯地過來驗收成果。

音樂老師忙撲過去哀哀叫:“卓小姐,他們真的不行啦,我強烈建議要換專業的人表演,如果你不希望展覽搞砸的話,你一定要換掉他們……”

張摩爾蹲在一旁,對著河岸,抽煙生悶氣,老媽找的人遜斃了,慘,沒臉面對女友了,嗚……

大家垂頭喪氣,風中搖晃的小草,也像在哭泣,連空氣都沉重起來,還開始飄起毛毛細雨。

曦西聽完了音樂老師的抗議,鎮定地笑了笑。“這樣啊,大家奏一次給我看,好嗎?”她溫柔拜託。

張摩爾彈熄香煙,過來,他負責操控六兄弟旁的玩具小樂隊,他幫十二個小人兒上好發條,用一個連接小人兒的開關按下。

六兄弟開始配合玩具樂隊敲打樂器,叮叮噹當,鏗鏗鏘鏘……襯他們的背景音樂是兒歌!太陽出來了。

可是太陽沒出現,倒是下雨了。

果然慘不忍睹,不忍聞聞,紕漏百出,錯誤連連,放炮不斷,咿咿唉唉,悲慘的狀況足可演歌仔戲哭調。

六兄弟邊奏,邊注意策展人卓小姐的表情。

站在卓曦西身旁的音樂老師表情隱忍,眼角抽搐,雙手握拳,想打人。

卓曦西呢?她一直微笑,微笑地聽完。然後呢?音樂停了,大家等她發飆。

曦西深吸口氣,然後,大力鼓掌,啪啪啪啪啪啪。“好棒好棒好棒!沒問題的啦沒問題。”她對老師說:“比我想像中好多了,你不覺得嗎?老師——”她抓住老師的肩膀,目光激動。“你太厲害了,了不起。”

老師聽了,高興得眼淚飆出來。

曦西又對六兄弟拍拍手。“你們好棒,我好高興,了不起!要加油喔,沒問題的喔。”

這樣叫棒?張摩爾手中的開關掉在地上,他女朋友的標準,好詭異。那被她喜歡上的我,算什麼?也好棒?他不確定了。

真的嗎?我們很棒?六兄弟被罵了好幾天,這會兒心花怒放,咧嘴笑開懷。

卓曦西讚美完走了。

卓曦西走了以後,留下的人們,覺得空氣變香了,風中小草搖盪得像在跳舞,老師覺得訓練蠢笨的六兄弟是她音樂史上最大成就,小學肄業的六兄弟覺得此乃黑道生涯中最大突破,比跟幫派瞎拚幹掉某老大還有成就感。

張摩爾望著草徑上遠去的女人,他眨眨眼,心底暖洋洋,嘴角也上揚。喔,他知道,為什麼這麼喜歡她,她天生有點石成金的魅力,有散播歡樂的魔力,她令周遭的人活得更有意義,一句隨意的溫暖話,一朵可愛微笑,就讓在她身旁的人感到世界真美好。

為了卓美女的可愛微笑,為了不辜負卓大美女的讚賞,後來六兄弟的練習超順利,自信來了就越來越上手。

展覽當日,天公不作美。

天氣好冷,呵出的空氣,化成雲霧,從嘴裏,飄出去。細雨霏霏,寶藏嚴這位在山腰的老舊社區,遠看著,浸潤在霧濛濛灰雨裏。天冷,下雨,空氣濕重,人稀少,這種天氣最適合窩在被裏睡覺,這種天氣也適合和情人窩電影院窩餐廳,誰要頂著寒天看展覽?

放在入口處,繽紛多彩的玩具們,被雨下得黯淡,黯淡的還有工作人員的臉。

“沒關係,等一下就出太陽啦,大家打起精神啊!”愁雲慘霧中,唯有曦西仍保持著笑臉。

曦西跟大家打氣時,張摩爾也沒閑著,他撐著一把黑傘,隨工程師繞行展區,檢查玩具狀況。

他表情鎮定,跟工程師這兒摸摸,那兒看看。他隱藏起擔憂,暗暗祈禱太陽快來,雨別下了,他親愛的女人為這展覽付出很多心血,拜託一定要成功哪!

九點,太陽沒出現,雨更淅瀝,眼看買票入場的觀眾比工作人員還少,展覽的玩具比來看的人還多,沒人開心得起來。

曦西還是強撐著笑意,安慰大家;“天氣這麼冷,大家都睡得比較晚,等一下人就會越來越多,晚上的表演會一定會很轟動,沒問題的!”

是嗎?她的笑容,只笑出工作人員的紅眼睛。

殷秀蘭拉她到一旁。“唉呀,你不用再笑著安慰大家了啦,事實擺在眼前,好慘啊,剛剛我問票務人員,從早上到現在只賣出五十張票哪!”

“因為天氣不好嘛,還有明天。”不,絕不會失敗。

“第一天這麼慘,明天報紙會怎麼寫?可惡!”秀蘭不甘心哪!“那些罵你的人知道了要笑死了,尤其是白禦飛,這下他可得意了,好像沒有他,你就不了。”

“唉,你管他怎麼想。”

“我生氣啊!”秀蘭嚷嚷。“我不要被他看扁哪……”說著,竟哭了。這也是她第一次,跟著曦西投注好多心血在這展覽上啊!

“沒那麼嚴重好嗎?展覽剛開始,不要擔心嘛,沒問題啦。”曦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著。

中午放飯,曦西跟張摩爾躲在破屋頂的樓梯間吃便當,他們避在簷下,坐在木凳,雨水從簷下傾落。

兩人都沉默著,曦西因為頻頻安慰工作人員,嘴好酸,累得不想講話,也笑不出來。張摩爾本來就話少,加上展覽不順,心中忐忑,更沉默了。

他知道曦西心情不好,可是不知道怎麼給她打氣。

忽然,他放下便當,沖出樓梯間,跑進雨中,停在雨裏。然後猛一轉身,看著曦西,他一—

曦西訝然,大笑,笑得眼淚飆出來。

銀雨霏霏中,張摩爾學他愛的Pulp主唱JavisCocKer跳怪舞,怪腔怪調唱Babies。長手長腳的張摩爾,扭腰踢腿,跳起舞來感覺真詭異。

他引吭高歌!

“OhIwanttotakeyouhome,Iwanttogiveyouchildren,youmightbemygirlfriend,Yeah,yeah,yeah,yeah,Yeah,yeah,yeah——”

歌詞色色的喔!曦西爆笑。像,真像怪怪的JavisCocKer。

看她笑開懷,張摩爾維持冷酷表情,唱得更賣力,一直Yeah,yeah,yeah,yeah,Yeah,yeah,yeah個不停。

想他女朋友的笑安慰了好多人,他呢,他樂意當那唯一的,能安慰她的那個人。再沒什麼比這刻更滿足,讓心愛的女人開懷笑,他頭髮濕透,夾克濕透,心還是暖呼呼。

忽然,他頓住舞步,不唱了。

曦西也收住笑容,呆住了。

他們一起望向天空,雨停了,那邊,慢慢地雲兒散開,隱約看到陽光逐漸穿透密垂下……

“太陽出來了?”曦西恍惚。

“太陽……馬的,還真出來了!”張摩爾更恍惚。

“太陽出來了!”

他們大叫,曦西沖出去,和他抱一起,兩人興奮的又跳又叫,像小朋友喜悅得轉圈圈,啵啵啵地熱吻,高興得不得了。

太陽一出來,位在公館附近的寶藏嚴,很快地吸引人潮來遊玩,他們抱著逛逛的心態,參觀玩具展覽。

小孩們被玩具逗笑,大人看見一直敲頭,無限迴旋的玩具,也被他們的滑稽逗笑。工作人員忙著解說每一層區的活動,也跟著笑得合不攏嘴,忙得好起勁。

等到天黑,寶藏嚴外的小舞臺,開始表演玩具演奏。

觀眾擠在棚子下面,欣賞六兄弟跟玩具的合作演出。

張摩爾和工程師蹲在上六兄弟後。忙著操控玩具,曦西跟秀蘭拿著會伸縮彈出的愛的小手串場搞笑,演出時狀況百出,但是六兄弟越是頻頻凸槌,觀眾就笑得越是開心……

這裏沒有完美,也沒教人看不懂的,硬邦邦的高水準藝術。曦西這兒有的,是貼近人們,暖呼呼的玩具藝術,大家都玩得好開心、好盡興,曦西看了好感動啊,這才是她身為策展人,最滿足的時刻。

活動結束前,曦西上臺向觀眾致意。

“這是個狀況百出的演奏會。”她主動承認,群眾哈哈大笑。曦西眨眨眼,頑皮地吐吐舌。“我可是不會跟各位說對不起的,就像各位的人生一樣,出包是正常的嘛。”大家又一陣哈哈大笑。

曦西向周圍的工作人員點點頭。“現在,工作人員會發給大家贈品,一支愛的小手,我知道各位看了這樣的演出,一定累積很多憤怒,各位可以拿著愛的小手,輕輕拍打我們的演出者洩恨。”

小朋友尖叫大笑,沖出去搶愛的小手,到場採訪的媒體記者,也擠進去搶著要玩。

六兄弟笑眯眯地蹶起屁股,讓大家懲罰性地拍打他們。

最後,曦西結語:“希望大家這一天玩得快樂,也跟各位分享我心目中,最了不起的藝術家,張摩爾先生。他設計的玩具,帶給我們這麼多快樂,我們鼓掌請他上臺好嗎?”

大家大力鼓掌,張摩爾沒料到曦西會請他上去,有點嚇到了。他酷酷走上台,向大家點頭致意。

曦西說:“只有鼓掌好像是不大夠的,你們看,我們這位大藝術家,笑都不笑呢,怎麼辦呢?”

她想幹麼?張摩爾瞪她。

曦西湊近,忽啵地吻了他的臉,再用愛的小手,啪地狠拍一下他的屁股,眨眨眼睛。“當然還要香吻啊!”

曦西大笑,張摩爾呆在臺上。

他看見眼前好多張笑臉,開成好巨大的幸福,包括遠處那個拼命鼓掌的媽媽。

在黑夜中,燈火橘黃,小徑上,人影幢幢,光影交錯。啊,好感動,被這麼多溫暖笑容包圍,好快樂的夜晚,他想,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天,更不會忘記曦西主動在大家面前贈他香吻。嗚……好棒!可是她竟打他屁股,嗚,很丟臉。

這些歡笑聲,這激烈的掌聲,就是給策展人最棒的讚美。

曦西握住張摩爾的手,聽小朋友們跟父母吼著明天還要玩,曦西笑得合不攏嘴,她的玩具展,大成功啊!

張摩爾也笑著暗爽,他的愛情,大成功哪!

寒冬退去,樹冒出點點嫩綠,春雨綿綿密密濕漉長街。下雨帶來不便,但有人是下雨也高興。

“多麼詩情畫意啊!”曦西瞧著落地窗外,一片灰蒙的街景。

秀蘭訕訕道:“是很詩情畫意,天天濕意盎然到棉被都長黴。”

“是不是濕氣太重?把工作室的除濕機搬回家用,早上再帶回來啊!”

“謝謝,我以為你會說乾脆買一台給我咧。”反正CASE暴增那麼多,賺翻了。

經過玩具展大成功,曦西現在可說是藝術界商業界通殺,大家都想請她辦展覽。

“哈、哈!你可以用我給你的獎金去買啊。”曦西嘿嘿笑,哼起老歌。“三月裏的小雨浙瀝瀝瀝……淅瀝瀝瀝下個不停……”她收拾桌上物品,塞進包包。“我的心嘩啦啦啦啦嘩啦啦啦啦……”她一邊嘩啦啦啦啦,一邊走向門口。

殷秀蘭抱臂觀望,看曦西直走到門口,看曦西取傘打開,看曦西抬腳就要跨出門外。

“你去哪?”工作室開到六點,現在才三點多。

曦西愣住,對她笑。“我回去嘍,要是沒什麼事,你也可以提早下班啦,免得晚一點又塞車。”普天下,到哪找像她這麼有情有義的老闆啊,哈!

“喔。”秀蘭點點頭,涼涼道:“那麼等一下四點你不跟大樹兄開會啦?你們不是要討論六月在華山藝文中心的陶藝展嗎?”

“那是明天。”

“是今天。”

“是明天上午十點。”

“OK,讓我們回顧一下歷史,從過去的經驗看來,你認為你對還是我對?你對你的躺袋有信心嗎?有嗎有嗎有嗎?”

沒有。所以趕快搜出包包的大記事本檢視。“啊!啊、啊……我搞錯了。”

“就是嘍,開會的資料我放在你第二個抽屜裏。”唉,沒有我看你怎麼辦啊?曦西。

電話鈴鈴鈴,秀蘭抄起電話。“曦西工作室你好,哦,是是,嗯,我知道,嗯,真的沒辦法喔,曦西的工作已經排到六月,除非年底,不然真的沒辦法幫老師規劃喔,嗯……好的,不客氣。”

掛上電話,秀蘭看曦西還杵在門口,問;“你還不進來?”幹麼一臉茫然?

曦西奔來,抓住秀蘭兩臂,激動嚷:“我完了我完了,跟你說我現在一定要離開,拜託你幫我取消四點的會。”

“現在取消?你神經病!”又要叫她做壞人!

“拜託啦,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超重要,拜託嘍,掰。”不等秀蘭點頭,拔腿就跑,瞬問消失,無影無蹤。

“什麼事這麼重要啊?”秀蘭瞪著門口。

曦西逃出工作室,走到車旁,開車門,扔包包,坐下,發動汽車。

叩——叩——

有人敲車門,是藝文記者沈君鈞。

曦西按下車窗。“哈囉,鈞姐。”

“可以聊一下嗎?”

“改天好嗎?我現在有事噢。”

“五分鐘就好。”

“這樣吧,順便載你回報社,車上聊。”曦西讓她上車,車子駛上馬路。“鈞姐是要問六月展覽的事嗎?我好像有叫助理FAX資料給你。”

“是關於白禦飛的事。”

“白禦飛怎麼了?”

“國際商銀向法院申請假扣押,要扣押白禦飛的動產跟不動產。這事你知道嗎?”

曦西震驚,陳淑美說的果然是真的,沉默了會,她說:“我不知道。”

“我們還接到黑函,指控白禦飛亂搞男女關係,還謠傳他有私生女,對私生女不聞問。你知道嗎?白禦飛提起過沒有?”

何止知道,還親眼目睹,看樣子白禦飛糟了。“我不知道,恐怕沒辦法幫你什麼。”曦西不想火上加油。

“墨霓你熟吧?墨霓跟白禦飛原來交往很多年。”

“是噢,我不清楚喔。”一概裝傻。

“兩小時前,墨霓燒炭自殺。”

“啊?”

“現在住院治療中,等一下新聞就會出來,她的遺書寫的全是跟白禦飛的事,他為白禦飛負債六百萬,卻發現白禦飛同時還跟巴熙交往。”

巴熙?!曦西驚愕得說不出話。

放緩車速,她腦袋混亂,巴熙從沒說過她跟白禦飛的關係,巴熙甚至知道她是喜歡白禦飛的,他們究竟什麼時候交往的?為何瞞著所有人?難道也是白禦飛的意思?曦西很受到打擊。白禦飛究竟跟多少女人有一腿?而差一點她就是這些女人之一,捲入到他的愛情遊戲。曦西面色慘白,慶倖自己好運。

記者拿出紙筆。“以前你和白禦飛走得很近,他是不是也有追求你?你們有交往嗎?他用了哪些手段,讓女人對他服服帖帖的?”

“……”曦西緘默。

“嘿,像這種偽君子,我們不能姑息他,我們要拆穿他的真面目,你把知道的說出來吧,免得再有女人上當——”

“報社到了喔。”車子在報社門口停下。“不好意思沒幫到你,這些事我都不清楚。”她現在很幸福,她沒興致報復白禦飛。

少來了!記者煽動著:“你不覺得白禦飛太噁心了嗎?他之前還批評你,很多人都說你跟他私下常約會,老實跟你說吧,連白禦飛的司機都跟我們說了,你和他關係很好,你如果擔心曝光的問題,我可以匿名處理,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好嗎?”

“好吧。”曦西疲憊地籲口氣,緊握方向盤,盯著柏油路。“白禦飛是臺灣四年來,最受國際注目的視覺藝術家,他發表的‘迷走’與‘夢遊’兩件視覺藝術作品打入紐約藝術圈,還——”

“我問的不是藝術!”記者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我是專業策展人,我最瞭解藝術家的就是這個。”

“好,面對這麼厲害的藝術家,你私人感情上,是不是很受他吸引?你是不是迷戀他?”馬上換方向試探。

“我喜歡的人不是他噢。”曦西對她笑。

“少騙人了,大家都知道你超迷他的,你以前——”

“玩具展你不是也有來採訪?我喜歡的是大藝術家張摩爾,了嗎?啊,對不起,來不及了,沒辦法再跟你聊了,改天請你喝咖啡。”

“你再想想看吧,願意講的話打給我。”記者悻悻然下車。

曦西鬆口氣,快快駛離,烏煙瘴氣的事,不要理,現在,有更關心的事要處理。

曦西再次來到這裏,庭院荒蕪,花卉雜草交纏,青蕨掩沒石徑。白樺樹們更巨大,枝葉延展,妄想吞沒藍天,阻攔陽光,使這兒空氣特別濕冷。

而曦西心頭正熱,她踏過泥濘與青蕨,走向荒煙蔓草後的別墅。

別墅外牆,九重葛攀爬,紫花正迎風綻放。多年無人居住,這兒失去整潔,卻添了一股原始野性美,像秘密境地。

曦西拿出預備的鑰匙,開門進去,故意很用力,砰地關門,這聲,是故意砰給樓上的人聽,告訴他——我來了。應你的要求,遊戲開始了!”

曦西甩了甩長髮,深吸口氣,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看見細塵在光中飛揚。她微笑,目光一凜,蹬著馬靴,拾級而上。來到二樓書房外,仍似從前,有節奏地敲。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喀拉!門打開,幽暗中,是雙炯亮的眼,是他壞壞的笑。

曦西抬高下巴,退一步,轉一圈,手插腰上問:“張同學,滿意了嗎?”

應他的要求,她搜出封在箱底N年的舊衣服,來這兒和他溫習功課,滿足他的年少綺夢。

張摩爾直視她,欣賞老師玲瓏性感的身段,白襯衫,蕾絲拼接牛仔短裙。一雙長腿,泛著光澤,雕花紋的尖頭長靴,性感的細高跟。

一如往昔啊!他熱絡地欣賞著。

他的目光使她呼吸一窒,那熱絡的視線,害她臉頰熱燙,覺得自己在他視線中仿佛裸體了。

終於,他欣賞夠了——

“啊……”曦西驚呼,被他猛地扯入房內,砰,踢上門。

房間幽暗,張摩爾將老師拽倒在地毯上,迫不及待地扯去她的衣物,覆到她身上——

曦西一陣眩暈,聞到他的體味,曖昧悅人。也學他焦躁地褪下他的衣服,急著和愛人裸裎相見。

張摩爾半撐起身,右手蒙住她的眼,嘴覆上柔唇,舌闖入唇內,野蠻地搜索芳唇內的秘密,霸佔住她的所有呼吸,急躁地要佔有她……

白樺樹在屋外隨風蕩,他們在這隱密的廢屋裏纏綿。

欲望沸騰,皮膚滾燙,曦西迷亂地低吟,任他緩慢親昵地遍身愛撫親吻。她雙手緊抱住他,感覺他火熱的肌膚,讓這男人,將理智逐一燒毀……

張摩爾忘情地,放肆的探索這芬芳柔軟的身體,雙手摸索柔膩的肌膚,不放過每個深處,直至她被欲望折磨得快樂輕顫,呻吟出聲……

在這傍晚,他一遍遍地佔有她,時而溫柔,時而粗暴,企圖將自己的氣息,烙印在她的每寸肌膚上,甚至是野蠻地滲入每個毛細孔,讓她完完全全屬於他張摩爾,教兩人再無一點隔閡,快樂地完全地融化一起……

一輪皎月當空,蟋蟀伏在潮濕的泥裏歌唱。

不開燈,就可以,歡迎到月光。月光將白樺樹影,拓印到牆上。

歡愛後,他們窩在毯子裏,曦西躺在他的右臂彎,臉埋在他胸前,她被他過人的精力折磨到喊媽求饒了。

此刻,她精疲力竭地睡去。張摩爾仍睜著眼,太幸福,還不想睡。他慵懶地躺著,欣賞白樺樹影在牆上婆娑,撫著她的發,在暗中得意微笑。

他環住年少綺夢,聽可人兒均勻呼息,聽著夜蟲歌唱。他轉頭,凝視她睡容,湊近,臉埋入香發堆裏,好滿足啊!

緩閉上眼,仿佛又看見年少的自己,在新老師光臨那天,躲在門下,從門縫窺見新老師的身影。丕見到美麗的老師,當時心悸,覺得她遙不可及。他懷著暗戀的秘密,心焦如焚地期待每次會面,那些忐忑、焦灼的心情,在歲月沉澱後,化成醇美的好時光。,

他將她擁得更緊,和她一起,墜入黑暗甜美的夢境裏。

休息夠了,翌日,晨光燦耀,他們醒了,又賴著玩起來了,都懶得出門去。

卓曦西很幼稚地問;“我可以親你的小手手嗎?”

小手手?張摩爾駭笑,她也大笑。

張摩爾伸手讓她親,然後,換他,他說:“那我可以親你的小腳腳嗎?”

親了,換她。“那我可以親你的小肚肚嗎?”

親了,換他。“那我可以親你的小咪咪嗎?”

親了,換她。“那我可以親你的……”

喜鵲,喜鵲,喜鵲飛到白樺樹上啼叫了。

差四歲?

不,也許他們倆,都沒轉大人。在毯子裏,玩到太陽曬屁股,還在那裏小手手小腳腳小咪咪的玩不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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