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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 之一
下班的時候,市中心的大街小巷都是人來車往,車水馬龍。
楚紅並不喜歡這麼熱鬧的景象,但是,她也總不可能把其他所有人都趕走,只能忍耐著希望趕快回到公寓去,那裡雖然陰暗而偏僻,卻是她可以真正休憩的地方。
公寓的巷口還是堆滿了垃圾,她小心地繞過那些「地雷」,打算快些回自己的房間去。那兒有「人」在等著她,無論他是什麼模樣,什麼狀態,對於她來說,都是不可改變的重要存在。
她推開公寓的大門,正準備進去,忽然覺得背後似乎有視線。
她回頭看去,原來是一個穿著迷彩裙的十一、二歲小女孩,正縮在門口那株法國梧桐的陰影中看著她。
她有些疑惑,卻沒有在意太多,很快地跨進去,門在她身後關上了。
203房間。
當門打開的時候,這裡已經幾乎聞不到以前那種濃重的腐臭味道。她用了那麼多木炭,總算是起了一點作用。
不過當然,木炭的作用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最大的原因在於,那個腐爛的東西已經完全腐蝕乾淨了,即使再想有臭味,恐怕也會很難。
房間裡很暗,緊閉的窗簾隨風輕輕擺動。她走到窗前,伸手拉開了它。
「林哲,起床了,太陽已經落山嘍。」
沙發上有東西動了一下。
楚紅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那個東西。
「怎麼了?又不高興嗎?我回來得是晚了些,不過要加班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老闆剝削勞動力是一流高手。」
「那個東西」是一具躺在沙發上的人類骨架,當聽到她的呼喚時,骨架的手晃了一下,就好像一個人在做出嗤之以鼻的動作似的。
「所以我早就告訴你,快點拋棄他找別的工作,你就是不肯。」骨架的聲音低沉而好聽,但卻不像是從頭骨中發出來,而更像是從他全身上下發出來的聲音。
「討厭啦,我這個人戀舊嘛。」她在他的頭蓋骨上吻了一下,歡快地跑到廚房戴上圍裙,「我們晚上吃什麼呢?香菇還是冬瓜?」
「你喜歡涼拌菜吧?弄個黃瓜不就成了?」
「是喔。」楚紅溫柔地笑著說。
廚房裡傳出悅耳的鍋、碗、瓢、盆交響曲,間或有楚紅哼歌的小調。房間裡被西落的陽光溫柔地籠罩著,似乎一切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林哲躺在沙發上,舉起化作了骨架的雙手,稍微動了動指頭的關節,骨頭與骨頭之間發出了「喀拉喀拉」的碰撞聲。
一切都……完美嗎?是的。
除了他之外。
***
溫家兄弟在陰老太太那裡吃了個肚兒圓圓,踱著步從101房間走了出來。
溫樂源出門的時候,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數錢,從他的表情上看來,就好像他數的不是錢,而是心頭肉……
「別數了,再數還是那麼多。」溫樂灃說。
「你的心難道是鐵做的,都不疼嗎?」溫樂源痛心疾首,又把手裡的錢點了一遍,「那些符咒和一個月飯錢,那個死老太婆,居然敢要我們五百塊!五百塊啊!」
「所以我說,要是你願意畫符咒,不就方便多了?要是我會的話……」
「不要!」溫樂源乾脆地拒絕,「那玩意太傷眼睛,我不畫!也不准你畫!」
「那你就別心疼那五百塊錢啊……」
樓梯處傳來拖拉東西的聲音,溫樂灃和溫樂源同時往裡看去。
楚紅正拚命地拖著一個塞得滿滿的化肥袋子,倒退著往下走,袋子很沉,她嬌小的身軀幾乎使上了吃奶的力氣,才能把那東西拖下幾個台階。
「需要幫忙嗎?」馮小姐的身軀若隱若現地出現在她身邊,問道。
「沒關係,我一個人行。」
正說著,那只化肥袋子的角,被她用力過猛給撕破了,她驚叫一聲向後倒去,眼看就要向樓梯下滾去,而化肥袋子也即將向她的身體滾落下來。
「擋住它!」
馮小姐伸出一隻手臂,擋住了滾落的化肥袋子。而溫樂灃大步衝上前去,伸出雙臂想要接住楚紅的身體。
他在樓梯下方等了十來秒鐘,楚紅仍然懸掛在那裡。
懸掛?
楚紅的身體保持著快要跌下去的樣子,向後方大角度地傾斜著,照理說,早就該掉下來了,可是,她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支撐著一樣,維持著那個姿勢不動。
「拉那麼重的東西,就小心點麼!」溫樂源抱怨,「實在不行,讓我們兩個幫忙也行不是?」
「都忘了你的能力更快。」溫樂灃攤了攤手,撤回了自己救人的動作。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溫樂源用牛眼瞪他。
楚紅的身體像被什麼東西推了一下似的,倏忽便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她站定身體,向大家感激地一笑。
「真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了。」
「這倒沒什麼,可是,你的行為實在令人不敢苟同。」溫樂源勾一下手指,化肥袋子飄了起來,越過馮小姐和楚紅的頭頂,落在自己腳下,「你的體重,有沒有這袋子沉?
「下次再有這種事兒,就和我們講,搬搬這個東西,我們還是行的。」
「太麻煩你們了……」楚紅仍然是那麼溫柔地微笑著說。
溫樂源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最終沒有開口,他彎腰拉起化肥袋子,從裡面滾出了幾塊烏黑的東西。
他撿起一塊,放在眼前仔細地看,「這是什……」一股惡臭直衝鼻端,他險些昏了過去。
「這……這到底是什麼玩意!」他扔下那個東西,轉眼就逃到了萬里之外。
楚紅疑惑地歪了歪頭,「什麼玩意?你沒見過木炭嗎?」
「我知道那是木炭!」溫樂源捏住鼻子,一臉痛苦的表情,「我是說,那上面是什麼味道!熏死我了!」
「哦……」楚紅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卻有種說不出的哀愁,「那是我放在房間裡除臭的,所以可能吸了不少林哲的味道。」
林哲是她的情人,幾年前由於人為的意外而死亡,卻由於靈魂的執著,而讓他強行附著在自己已經死去的屍體上,回到她的身邊。
溫家兄弟戳穿了他已經死亡的假相,他的身體,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腐壞的。
「那……你是要換新的木炭?需要我們幫忙嗎?」溫樂灃問。
「不用了……」楚紅搖搖頭,「這幾天天冷,林哲怕我冷,一定要把暖爐打開,所以腐爛得很快,現在已經沒必要用這些東西了……」
樓梯上瀰漫著沉默的氣味,溫樂灃和溫樂源忍不住低下頭,因為他們不敢面對她的眼睛。
有時候,人類並不需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如果事情可以再來一次的話,他們絕不會選擇去拆穿他。
或許那樣,他可以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就會更長一些,讓他和楚紅的緣分不要那麼早結束。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
溫家兄弟合力拎起了那個袋子。
其實,只靠溫樂源一個人也可以,不過這種能力,不是為了在人前現的,所以在可能被外人看見的情況下,他們至少也要做出「合力」的樣子來。
楚紅跑到門口去給他們開門,好讓他們出來得更方便一點。
在開門的時候,她隨意地瞟了一眼那棵法國梧桐,發現那個穿著迷彩裙的小女孩,已經不見了。
大概是這附近的小孩躲在這裡玩的吧,她想。
溫樂源和溫樂灃合力把那化肥袋子扔到垃圾桶上,袋子和桶裡的垃圾之間發出沉悶的聲響,塵土「轟」的一聲揚起了很高。
「呸呸呸!」溫樂源迅速地跳了很遠,一邊狠命地吐口水,「怎麼還發這種響兒的?木炭不該這麼重吧!」
溫樂灃快沒力氣了,「你不會是現在才想到吧?都已經從裡面搬到這兒了……」
「只有木炭,當然不會這麼重,」楚紅站在門口笑著說:「裡面還有半袋土,所以會比較沉。」
土?難道是……想到它「可能」的用途,兄弟兩人都忍不住一陣小小的噁心。
溫樂灃拍拍手上的塵土往回走,溫樂源走在他後面,用力地摳著手指上的一塊烏黑,他剛走到法國梧桐下方,頭頂上啪啦掉下一根樹枝,正好戳在他的腦袋上。
他捂著腦袋衝上面叫道:「昕昕,我知道肯定是你幹的好事!你給我出——來——咦?」
宋昕的確在上面是沒錯,不過,不在溫樂源頭頂上,而是在旁邊的另一棵樹上,向他做出「我很無辜」的動作。
溫樂源頭頂的樹枝上,坐著一個紮著長長的麻花辮、身穿迷彩裙的女孩,正掰了另一根小樹枝,準備往他頭上扔。
「小丫頭!你居然敢用樹枝扔我——哎喲!」又來一下。
溫樂源大怒,手在半空中用力一拍,小女孩就像被人從背後打到一樣,尖叫一聲掉了下來。
溫樂灃慌忙回身伸手一接,正好將女孩接在手臂中。
現在已是立冬,她身上穿的當然不是夏裝的裙子,而是較厚的冬裙,腿上也穿著質料不錯的絨褲,看來很時髦,能穿這種衣服的小孩,家境應當不錯才對。
「哥,你怎麼能隨便就打人!」溫樂灃皺眉對溫樂源道。
溫樂源指著自己的腦袋,表情很是悲憤,「那你覺得我挨打是很正常的嗎?嗯?你是這麼想的?我挨打活該?」
溫樂灃道:「……但是,你也不能對一個小孩子出手。」
「又不是我挑釁!」
「反正,你這麼做是不對的。」溫樂灃下了結論,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弓下身和藹地問:「小姑娘,你家住在這附近是嗎?」
小姑娘睜著大眼睛看他,就好像根本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你是不是走丟了?」
仍然沒有回答。
「那你是來找人的吧?」
依然靜悄悄。
溫樂源攤了攤手,往公寓內走去,「這小丫頭八成是個啞巴……」
小姑娘勇猛地衝上去,抱住溫樂源的大腿,狠狠地咬了下去,溫樂源嚎啕慘叫。溫樂灃忙拽住小姑娘的脖子,將她從溫樂源的腿上拽了下來。
「你才是啞巴!」小姑娘惡狠狠地說。
溫樂源抱著自己受傷的地方,跳著腳又嚎又叫。
「這小姑娘……這小姑娘……簡直是惡魔!」
「你才是惡魔!」小姑娘毫不示弱。
溫樂源無話可答,回頭又去責怪溫樂灃,「樂灃,你還護著她!」
「你何苦一定要和個小姑娘過不去……」
「是我和她過不去?還是她和我過不去?」溫樂源開始跳腳了,一副怒髮衝冠的樣子,「你老這樣護著外人,是怎麼回事?我才是你哥!你應該護著我才對!我!知道不?」
溫樂灃看著他那五大三粗的塊頭,真想用點手段,讓他知道一下,什麼叫做自知之明……
這一對兄弟看來是指望不上了,楚紅歎氣,走上去拍了拍溫樂灃,示意他讓開。
她在小姑娘面前稍微弓下了身來,柔聲道:「你是要找這個公寓裡的人嗎?要找誰?可以告訴我嗎?」
「不是。」小女孩說,不過,聲音比對溫樂源柔和多了。
「你家是不是住在附近呢?這會兒天都已經很晚了,再不回去的話,你的家人會擔心啊。」
「才不會有人擔心。」小姑娘撇著嘴說。
「那是和家裡人鬧彆扭了嗎?」
小姑娘沒有回答。
「你家住在哪兒呢?讓阿姨送你回家,行嗎?」
小姑娘仍然沒有回答。
「我送你到派出所……」
「我不去!」小姑娘斷然拒絕,語氣異常激烈,「我就在這兒待著!你們誰也別管我!」
楚紅笑著站直身體,對溫家兄弟道:「她似乎有難言之隱,恐怕一時沒法送她回去,讓她在公寓裡待兩天,行嗎?」
溫樂源聳肩,「無所謂,反正只要別住在我們房間就行了。」
「我也不想住你房間!」小姑娘狠狠地說。
溫樂源氣得青筋爆出,轉身大步進屋,用力地將門摔上。
「那你的意思是願意進來了,是嗎?」楚紅摸了摸她的頭,歎氣,「你家人到底在哪兒呢,怎麼會讓你一個人跑出來……」
小女孩用很討厭的表情撇了撇嘴,看起來,應是被家人極嬌慣的小姐。
但是,她為什麼會離家出走——就讓我們暫時將她的出現,定義為離家出走——呢?
大家誰也不知道。
溫家兄弟的房間小姑娘不能住;陰老太太看見小姑娘,就開始哼喲嗨喲地叫喚腰疼,說是伺候不了小孩;胡果是男的,當然也不行;王先生和他太太到外地去了;何玉那裡是純粹的鬼屋;楚紅對其他房間的人,又不太熟悉……
「其實,你可以讓她住在你的房間。」和兒子坐在樓梯口玩的宋先生說。
「那絕對不行!」楚紅斷然道:「林哲他……他不方便。」
「林哲嗎……他的事情,其實很好解決……」馮小姐在樓梯上飄上飄下,「只要找到老太太……」
溫樂灃驀地想起了什麼,用力地點頭,「沒錯,只要找到姨婆就行,她有辦法!」
「咦,可是……」楚紅還想說點什麼,但是,宋昕已經聽從老爹的指示,快快地竄到陰老太太的房間門口敲門去了。
小姑娘看看她,又看看溫樂灃,一雙大眼睛在四周梭巡了一圈,奇異地道:「叔叔阿姨,你們在和誰說話?」
溫樂灃和楚紅這才醒悟過來,小姑娘根本看不到宋先生他們,不由得相視一笑。
「沒什麼。」楚紅說。
「不過……你以前可是什麼也看不見的,現在居然能輕鬆看見他們,難道,是受了林哲的影響?」溫樂灃說。
「大概……」楚紅笑笑,沒有再答話。
***
叩叩叩。
林哲坐在沙發上,骷髏的頭空洞洞地看著電視,卻不知道裡面在演什麼。
聽到房門被敲響的聲音,習慣性地想站起來去開門,卻在低頭之間看見自己的腿骨,愣了一下,又緩緩地坐了回去。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門外的人很有耐心,堅持不懈地敲著門板。而林哲比外面的人更有耐心,既然他已抱定了主意不去開門,那就絕對不會妥協。
最終,還是門外的人耗盡了耐心,扯著嗓門叫起來:「林哲?是我哈!開門,有話給你講。」
聽出是陰老太太的聲音,林哲總算站了起來,為她把門打開,「老太太,你到底有什麼事……」
陰老太太抱著一堆衣服站在門口,看見他出來,便都推給他。
「諾,穿上,我看看效果哈。」
林哲看著那堆早已與他無緣的東西,黑洞洞的眼眶閃動了一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
「你家楚紅撿了個小姑娘,等下就上來,你穿這個,莫嚇著人家。」
陰老太太拎起一件上衣,在他面前抖開。
那是一件很普通的襯衣,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不過,仔細地看由於陰老太太拎著而露出的內側部分,可以發現,襯衣內部有由白線縫製的奇怪符號。
然而從衣服的外側,卻看不到任何絲線的痕跡,不知道是誰,居然有如此巧奪天工的手藝。
林哲有些遲疑,但是在陰老太太的催促下,他還是接過了衣服。
「您說楚紅撿了個小姑娘?什麼小姑娘?」
陰老太太咧嘴一笑,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用很神秘的表情悄聲對他道:「是一個很可愛的小丫頭,你包準喜歡她哈……」
等林哲穿好衣服,她又給他扣上了一頂同樣有奇怪花紋的帽子。
帽子扣在林哲頭頂的瞬間,林哲的森森白骨上,立時生出了薄薄的筋膜,筋膜之上,如魔術般地覆蓋上了交錯的肌肉、血管、皮膚……
一分鐘後,一個完整的林哲,便屹立在了陰老太太的面前。
「嗯,不錯不錯!」陰老太太讚不絕口,「我的東西果然沒錯哈!」
「可是,老太太……」被擺弄了半天的林哲仍然一頭霧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為什麼要穿成這樣?楚紅撿了什麼小姑娘,需要我這麼做?我認識嗎?」
陰老太太陰森森地笑了笑,林哲的背後冒上了一陣許久不見的寒氣。
「莫事,莫事!小姑娘你不認識,但馬上就會認識了哈!我讓她上來,讓她上來……」
「老太太——」
走到樓梯口,陰老太太回頭對他道:「要注意噢,那衣服只管人眼,碰到就露餡哈!」
「可是……」
陰老太太根本不聽他說什麼,一陣風地就下去了,那腿腳的靈便程度,連年輕人都要自歎弗如。
「可是……」林哲看看自己伸出去的完整的手,又收回來,好像第一次見到似地,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撫摸。
指骨下的觸感仍然是骨頭,但視覺中卻是一個完整的身體,視覺與觸感發生了激烈的交火。
最終他想,自己還是應該暫時相信眼睛,因為這是他希望的,即使是假的也一樣。
原來欺騙自己很容易,只需要一點小小的法術就好。
電視裡的電視劇放完了,彷彿能撕碎人心的旋律,緩緩地拉扯了出來。
你懂不懂愛
哭不哭海
westenrain
Bourhu
異鄉的塵土
抱著你啊
總想哭啊
你不說話
只是跳舞
還有一句話沒說
我把它埋在山谷
……
他疾步走到電視機前,迅速地將電源關掉了。
還有一句話沒說。
我把它埋在山谷……
還有一句話……被埋在山谷……
***
當楚紅打開門,發現自己房間裡的人的時候,驀地張大眼睛,呆呆地怔在了那裡。
「林……」
好像從來沒有消失,也沒有腐爛過的林哲,從沙發上站起來,向她微笑了一下。
楚紅的眼淚掉了下來。
站在她身邊的小姑娘抬頭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屋裡的男人,困惑地歪了歪腦袋。
「阿姨……」她悄悄拉拉楚紅的衣服,「他是誰?為什麼在你房間裡?是不是歹徒?阿姨?」
楚紅用力地擦掉眼淚,紅著眼睛,笑著將小姑娘往前推,一直推到了林哲面前。
「林哲,你看,我們這兩天,恐怕要多一位小客人了……」
小姑娘看來並不十分喜歡林哲,在楚紅的手中死命地掙扎,就是不與林哲接近。
林哲當然也不能和她接觸,便退了一步又坐回沙發上,笑著向她道:「你好,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沒有回答,轉身跑到了電視機前,對楚紅道:「阿姨,我能看電視嗎?現在幼幼台有動畫片呢。」
「當然可以。」
得到主人的允許,小姑娘高高興興地抓起遙控器,打開電視看了起來。
見小姑娘已經完全被電視吸引了過去,楚紅急急地將手撫摸上了林哲的臉,然而,她撲了一個空。
她的手所觸摸的地方,完全感覺不到任何柔軟的暖意,只是一片冰冷堅硬的東西,將她的手和心都硌得生疼。
「為什麼……為什麼……」她幾乎就快要哭出來了,雙手在他的身上,上上下下地亂摸。
她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他在視覺上,分明就是如此鮮活的活人,為何在觸覺上,卻是那些毫無生機的東西?
「為什麼……你不是活過來了嗎……你明明又長出了新肉、新皮……你明明……」
她又去掀他的帽子,他抓住了她的手,讓她感受自己手指的硬度。
「只是……幻覺,」他低聲說:「我只是看上去恢復了而已,只是表面……幻覺而已。」
「怎麼會!」她壓抑地低泣著,聲音嘶啞,「怎麼會!我看到了呀!怎麼會是假的……」
「眼睛會說謊,這一點,我們不是從以前就知道了嗎……」
「怎麼會……怎麼會呀……」
由希望而失望,從山峰降落谷底,她已泣不成聲。林哲抱緊她,骨骼緊緊地勒著她的身體,就像冰冷的石塊,沒有一絲溫度。
小女孩坐在電視機前的小板凳上,為裡面可笑的人物笑得前仰後合,沒有注意到身後正在發生的事。
***
「那個小丫頭,是個心機深沉的傢伙!」溫樂源憤憤地說。
「為什麼這麼說?」
一個多月中,他們撿到的三隻幼貓已經長大了些,雖然還不到能爬上房頂的程度,但至少在房間裡爬高爬低,總是可以了。
溫樂灃滿屋子追著這三隻小崽子,想把它們好好地洗一洗。
可惜,這三隻貓根本不領他的情,在房間裡上竄下跳地又叫又跳,就像他是要把它們塞到電鍋裡一樣。
「你沒發現?她是故意打我的。」
溫樂灃繼續和小貓們奮戰,但是,鑽到電視櫃下面的那隻,卻怎麼也不出來。
他趴著構了很久,都構不到,有些心煩地回應:「是啊,她是故意打你的,那又怎麼了?」
溫樂源一把扣住了另外一隻自投羅網地跑向他的小貓,拎起來交給溫樂灃,「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就應該被她打嗎?我長得就一副欠打的樣?」
溫樂灃暫時放棄了櫃子下的小貓,接過溫樂源手中那隻,不太有誠意地道著歉:「不好意思,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她那種行為太明顯了,就是衝著你去的……」
他好像想到了什麼,忽然轉移了話題,大聲質問:「這麼說,難道她的行為,還有其他深意?」
溫樂源連連點頭。
「難道說,她和你有什麼關係?她是你的女兒?」
溫樂源咚地栽倒在地板上,後腦勺砸出了一個大包。
他捂著大包在地板上打滾,一邊滾一邊怒罵:「我的女兒!虧你想得出來,哎喲……疼死了!你就不能有點有創意的想法嗎?」
溫樂灃顯得很困惑。他手中小小的貓身死命地扭動、慘叫著,他慌忙地把它放下來,它一溜煙地就又逃走了。
「什麼意思?」
「她是在引起我們的注意!她專門要引起我們的注意!讓我們把她弄進來!」
溫樂灃還是不明白,「她引起我們注意幹什麼?」
「讓我們把她弄進來啊!」
溫樂灃想了想,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這小丫頭說不定是有意要進來的?可是進來這裡,對她有什麼好處……
「啊!難道,她根本不是走丟,而是離家出走的?」
溫樂源點頭,後腦勺的大包被牽動一下,又痛了起來,他捂著包齜牙咧嘴。
「而且,她對這種伎倆似乎非常熟悉,也有很強的安全觀念——她明顯地不太接近我們,只回答楚紅的問話,恐怕是因為我們是異性。
「不過,她並不怕陌生人,對於我們問她家庭的事情三緘其口,再加上這麼老練地和楚紅打成一片,這麼看來,她離家出走應該不是第一回了,恐怕要找到她的家,會比較難。」
「那怎麼辦?要在報紙上登廣告嗎?」
發現溫樂灃似乎不會抓它們了,三隻小貓又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在溫樂灃的腳邊開始互相廝打。
溫樂灃一把就揪住了其中一隻,決心問完這個問題,就把它抓去洗。
溫樂源大笑,捂著後腦勺呻吟了一聲,道:「廣告……沒那個閒錢!況且,咱連這小丫頭的名字都不知道……
「還有,咱們樓下的那位是幹嘛的?何必一定要用這種花錢又不一定有效果的辦法……」
「啊?」溫樂灃微訝,隨即苦笑,「不太好吧。那個人……我現在可不想接近他們……」
「我更不想!」溫樂源乾脆地說:「但是,不用他又能怎麼辦?如果你能找得到老鼠或者鳥類的沉默者,我就不用他。」
「……」
「是吧?這是最有效、最方便的法子了。
「好啦,快去給它洗澡吧,它們可都是從出生以來都沒洗過的,趕緊給它們除除菌……」
溫樂灃一邊思考著問題,一邊進了浴室。
五秒鐘後,他又鑽了出來對溫樂源叫:「那你就不要光說風涼話,來給我幫忙啊!我一個人怎麼按得住它四隻爪子!」
註:小貓兩個月內最好不要給它們洗澡,它們這時候太弱小,很容易著涼而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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