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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寂靜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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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蝙蝠][鬼怪公寓] 第三集 沉默者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Arch_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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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13:38:55 |只看該作者
女王蛇 之二  上


  溫家兄弟的工作,的確是為人民解除鬼怪問題的,而且,有時也會免費幫別人做些這種事。但是,他們不是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大智慧者,既然任煙雨不想相信那些事,他們當然也不會糾纏她,雙方都樂得輕鬆。

  不過,這都只是溫家兄弟的一廂情願而已。

  任煙雨自從那天回家之後,就沒有一個晚上睡好過,她終日被噩夢所圍繞,總在被蛇纏到窒息的夢境中驚醒。

  溫家兄弟沒有告訴她,那條蛇長在她的哪個肩膀上,她便不敢碰觸自己任何一側的肩膀,甚至連洗臉的時候,也要鼓足很大的勇氣,才能把手抬上去。

  她不敢照鏡子,不敢洗澡,不敢扭頭,生怕自己說不定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就看見那條可怕的東西……

  不是沒想過,也許那對兄弟是騙她的,但他們所說的關於她的一切,都是正確無誤的,甚至連那些不負責任的謠言,也說得一字不差。她想不出來,除了那條蛇的理由之外,那兩個陌生人能憑什麼知道她的事情?這太可怕了!

  那段時間是地獄,在她垂垂老矣的時候,同樣會這麼想。不過,好在老天沒讓她多過幾天這種日子——因為她崩潰了。

  她打碎了所有的鏡子,撕爛了所有的床單,踢翻了桌子和椅子,把床和立櫃都捅了個底朝天。在歇斯底里地發作過之後,她終於決定去找那對兄弟,讓他們對她現在這種恐怖的境況負責!

  好吧!即使不負責也沒關係!也不管肩膀上的東西是真是假,更不去理會那兩個人是不是在戲弄她——她都不在乎!

  現在她只要個心安!想睡個好覺,好好洗個澡!再這麼下去,在她還沒有被流言打倒之前,就要被那條看不見、摸不著的蛇打敗了!

  發洩完歇斯底里的情緒之後,憔悴的她再次來到了那棟老舊的公寓,找到了那個被兩兄弟稱為姨婆的老太太。

  「所以你要來找他們?」

  任煙雨點點頭。她已經有好幾天沒睡好了,眼圈發黑,臉色非常不好。

  「其實……要我說哈……」陰老太太搬了個小板凳,坐在距離她很遠的地方,想了一下,道:「你不如就忘了肩膀上那點事,過去不也過得挺好莫?」

  任煙雨痛苦地摀住了臉。

  「別說忘不掉,就算是忘掉又怎麼樣?它還在我肩膀上!您不知道,我從幾年前開始,就一直被流言困擾,我一直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我在乎了又能怎麼樣?他們還是不停在說!什麼難聽的話都有,什麼骯髒的想法都能說出來!

  「如果這一切都是蜚語蛇的緣故的話,我寧願痛苦幾天,讓他們幫我把它們從我肩膀上去掉!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們既然能看得見,又知道它是什麼東西,你們一定不是普通人,對吧?求求你們幫幫我!求你們了!」

  看著她痛苦萬分的臉龐,陰老太太笑了笑。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麼!」她幾乎是用喊的了。

  「哦。」陰老太太好像忘了自己之前正在說什麼,又道:「小灃不在哈,他回家去嘍。你要找的話,小源在。」

  「小……小灃?小源?」

  「那個長得秀秀氣氣、文質彬彬的是小灃,另外那個長得一臉鬍子像強盜樣的,是他哥哥小源——他叫溫樂源。」

  小源……不管怎麼想,任煙雨還是想不出那個一臉落腮鬍的傢伙,居然有這麼可愛的小名,不禁有些啞然。

  ***

  如果讓溫樂源再選擇一次的話,他寧可回家去面對一大家子,關於他和溫樂灃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找到工作」的問題,也不想留在這個該死的綠蔭公寓裡了。

  而讓他改變主意的原因,就在於——那個肩膀上有東西的女人!

  「對不起,又來麻煩你……陰老太太讓我到這裡來找你的……」

  當他打開門的時候,她就站在距離他兩米的地方,用一臉委屈得就好像他會一拳把她打出去的表情看著他——雖然,他真的很想……

  蜚語蛇盤在她的肩頭上,似乎比之前他看到的又大了些。

  「我們不是說過……我們不喜歡你肩膀上的東西——嗎?」他盡量把語氣放溫柔——對溫樂灃都沒這麼溫柔過,「拜託你忘掉我們說的話,離開這兒好不好?」

  「可是,你們不是說它已經長大了,要殺了我嗎?我還不想死!求你幫幫忙!你們救人要救到底啊!」面前的這個男人,怎麼就這麼鐵石心腸呢?

  她都快哭出來了,他那邊還是不為所動。溫樂源歎了一口氣。

  「救人是最麻煩的事,所以我根本不想幹……上次我之所以救你,是因為我弟弟在那裡,我不想讓他看見有人死在他眼前。

  「而且,我告訴你一個事實,蜚語蛇不是白菜,拔掉就不再長,它是野草!春風吹又生的意思懂吧?我不想救你,就是因為救你也沒用,死了一條還會長出一條,沒完沒了!」你要是天天來找我們求助,樂灃願意,我可不願意,萬一這裡有誰被感染到,你想連無辜的人,也一起弄死兩個看看嗎?「

  任煙雨的心都涼了。她來的時候,本以為只要弄掉這東西就沒事了,可怎麼會想到是這樣?如果怎樣殺它都是無效的,那她難道就只有等死了?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我知道你們有辦法的!求你幫幫忙……」

  溫樂源不耐煩了,轉身想離開,任煙雨本能地想拉住他。溫樂源慌忙後退,卻沒能躲開,她的指尖在他的手心處一劃而過。溫樂源看看自己的手,氣得鬍子都一根一根豎了起來。

  「你是傻瓜嗎?」他怒吼:「不是告訴你了,這東西會傳染!你還是非要我也染上才甘休!」

  她被他的吼聲嚇住,他吼一句她退一步,已經快退到窗戶上去了,眼圈也忍不住開始發紅。

  「我……我傳染……」

  溫樂源像是要甩掉什麼病毒一樣拚命地甩手,後來大概想起來那根本無效,挫敗地「唉」了一聲。

  「所以我討厭管閒事!」他咬牙切齒地說。

  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太恐怖,她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卻不敢掉下來。

  「對……對不起……我……我忘了……」

  「你說一百遍對不起有個屁用!」溫樂源吼了一聲之後,發現她臉上稀里嘩啦地掛下了兩行淚,當即慌了手腳,「別……別別別哭!我沒打算吼你,只不過剛才稍微有點……」嗯,你只是在我身上下了『雌種』,只要不遇到雄蛇,它就不會發芽的……「

  「那就是說……」她眼淚汪汪地說:「只要遇到雄蛇就會發芽?我這不是害了你——」

  她聲音拉得長長的,看來是打算大哭一場。

  溫樂源拚命地對她比劃「STOP」的手勢,「別哭!唉呀……我說了別哭啊!現在你哭也沒用不是?反正已經種上了……對了,你打算雇我嗎?」

  她呆了一下,「咦?」

  「幫你去掉蜚語蛇,不是做不到,只是太麻煩我不想幹。可是現在,你連我也傳染了,我不想傳染我弟弟,要解決掉這玩意,首先必須解決你身上的東西。你打算出錢雇我嗎?」

  原本她已經完全信任了,可是,現在一提到錢的事,她的腦子裡卻立刻閃過了「合夥欺詐」這個詞,她不禁猶豫起來。

  要說肩上的東西她從來沒見過,甚至以前連聽都沒聽說過,現在就只聽了這些人的一面之詞,會不會是受騙上當了……

  看一眼她的臉,溫樂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他和溫樂灃「工作」的時候,各種各樣的人他們都見過,這種表情也看得太多了,雖然表現出來千奇百怪,但是,歸根結底只有兩個字——懷疑。

  他一言不發,拉住她的胳膊就往房間裡拖。他什麼解釋也沒有,任煙雨大驚失色,還以為他想對她幹什麼,便開始四肢齊上,拚命地掙扎。

  「不要呀!救命呀!搶劫呀!來人呀!救救我……」

  溫樂源氣昏了,「說什麼呢!你這個女人簡直不知好歹!」

  任煙雨哪裡聽得進去他說什麼,繼續在他手中掙扎,「不要!求求你不要啊!來人哪!有人沒有啊……」

  「吵死了!」

  兩人動作停住。

  206房間伸出一個女人的大腦袋,對他們兩個大聲喝斥:「我老公在睡覺呢!別在那裡鬼叫鬼叫的!」

  看見有人,任煙雨的眼淚又唰唰唰地掉了下來。

  「求求你,救救我!拜託……」

  「把你拉進去,又怎麼樣啊!」溫樂源吼。

  女妖精的全身都從房間裡露了出來,她叉著腰,嚴肅地指著溫樂源道:「溫樂源,你放手!想對人家弱女子做什麼!」

  任煙雨的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然而,當她從女妖精的臉部一直看到腳部的時候,她的希望立刻被扔進了冰窖裡。

  「你懂個屁!」溫樂源吼她:「道行不深,還來學人家替天行道,小心總有一天把你拉到黑市上,賣個好價錢!」

  任煙雨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依靠誰了,她的臉越來越蒼白,掙扎也變得越來越無力,眼中寫滿了驚懼。

  溫樂源發現了她的變化,轉眼向她眼睛不停偷瞄的地方看過去,當即七竅生煙地大罵起來,「你這個沒用的妖精!腳踏實地站那兒不會嗎?你嚇著人啦!下來!」

  女妖精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腳,居然在離地二十公分的地方飄。她尷尬地笑笑,無聲地落回地面。

  「抱歉,在家裡習慣了。」快速地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她以更快的速度跑回了房間,把她剛才還想要見義勇為的事情忘到腦後去了。

  溫樂源拉起腿腳發軟的任煙雨,一邊叨叨一邊往房裡拖,「怕什麼!她又不是鬼!我看了你肩頭那玩意這麼久都沒崩潰,你不過看個妖精就腿軟……別不動!快點進來!」

  任煙雨已經沒有力氣掙扎了,她的聲音已經近乎苦苦哀求,「你要幹嘛……你要錢我給你,求你別……」

  溫樂源終於明白了。「你以為我拉你進去是幹嘛!」他暴跳,「你不是不相信你肩膀上那玩意的存在嗎?我現在就讓你看看!」

  她一愣之下,終究還是被他硬拽進去了。

  把她弄進房間後,溫樂源冷冷地說了一句「換鞋」,就開始在房間各處翻箱倒櫃,不知道在找什麼。房間裡開著電暖爐,因此比走廊要暖和得多,任煙雨猶豫一下,慢慢脫了鞋,換上門口的一雙棉拖。

  溫樂源把牆角的幾個箱子都翻了個底朝天,其中一個還翻過來,把所有東西都倒到了地板上,總算從那些不知是啥的東西裡,撿出了一張髒兮兮的破紙。

  那是一張普通的白紙,上面用紅墨水畫著五碼六道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圖案,她怎麼想,也想不出它到底是幹嘛的。

  他把那張紙舉到她面前,道:「我們能看見,所以基本上不用這東西,現在只有這一張,你湊合一下。」

  任煙雨沉默,「……這是什麼?」

  溫樂源又確認了一下手裡的東西,再次舉到她面前,「符咒呀!你不會連這個也沒聽說過吧?」

  她看看他手裡那張髒兮兮的東西,實在無法同心目中神秘的符咒聯繫在一起。

  「可是,符咒不是都要用黃裱紙做底,以硃砂寫就,不能沾一點點污穢……」

  溫樂源嗤笑,「小姐,你電視看太多了!所謂符咒呢,是用『心』畫的,只要有『心』,就會用正確的符號表現出來,就算是用樹枝在地上畫的,也有效啊。

  「別囉嗦了,快黏在額頭上!」

  看看那張所謂的符咒又髒又破的樣子,她搖搖頭,「好髒……」

  溫樂源不耐煩地抓住她一隻膀子往自己身邊拉,任煙雨死命推拒,卻怎麼也敵不過這個強盜先生的力氣,硬是被黏上了那張髒兮兮的紙。

  溫樂源右手食指和中指點在那張符咒上,口中輕念:「明目借用!去!」

  任煙雨只覺眼前一陣白霧蒸騰,周圍景物被白霧遮蔽,什麼也看不見了。不過,這情景並沒有維持很久,幾秒鐘後,她的眼前便已恢復一片清明。

  她眨眨眼睛,覺得周圍的樣子和之前似乎並無不同。再低頭看自己的肩膀,也沒有看到什麼蛇的影子。

  溫樂源知道她在想什麼,伸手撕掉了她前額的破符咒,把她推到了浴室裡。

  「去鏡子裡看看。」

  她將信將疑地走進去,眼睛緩緩地望向洗漱台上的圓鏡……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之後,她——說好聽點是跌跌撞撞,說難聽點,是連滾帶爬地衝了出來,手哆哆嗦嗦地指向浴室。

  「那裡——那裡有……」

  溫樂源好像很高興她這種反應,臉上笑得就像開了花一樣。

  「不是那裡有,是這裡有。」他一指她的肩膀,「其實,讓你直接看到也能做到,不過,我怕你受不了那個刺激,所以你就間接看看行了。

  「如果不夠的話,咱們再來一次,說不定你可以看得更清楚……」

  「這就夠了!」她顫抖著喊。

  剛才所見,是她這輩子所見過最可怕的情景——一條比她的腰還粗的軟體動物盤在她的肩上,渾身覆蓋著極其噁心的綠色鱗片,還閃著彷彿帶黏液的光,而最可怕的是它的頭——那是一顆除了覆蓋了鱗片之外,和普通人無異的頭,長著一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

  它的嘴裡似乎在不停地說著什麼,長長的紅信吞吞吐吐,她幾乎可以聽見它喉嚨裡發出的嘶嘶聲……只是在鏡子裡看到,她就已經快崩潰了,如果直接在自己肩膀上看到……她會立刻自殺的!絕對會的!

  「求你……幫我弄死它……出多少錢都行……」她的聲音幾乎是呻吟了。

  溫樂源拍拍她的肩膀,算是給了一點安慰。

  「你放心,錢絕對給你優惠,事情也肯定會為你負責到底,我打算先這樣……」

  「這個符咒的效力有多久?」她忽然插口。

  「咦?這個……」溫樂源沒想到她會問出這個問題,不禁有些訕訕然,「這個嘛……因為我不太常用,所以……好像……大概……可能……我想是……一個星期?」

  任煙雨捂著心口,緩緩地,緩緩地,倒了下去。

  「喂!我是說,符咒的效力是一個星期!沒說會讓你看它一個星期!你別昏倒呀……」

  ***

  你聽好,我暫時不想讓我肩上的雌種發芽,所以不能立刻就跟你一起去調查,暫時必須靠你自己。

  蜚語蛇一般是群居的,母體雖多,但是,女王只有一個,只要找到女王殺掉,那其他人身上的蜚語蛇,就會自動凋謝、消失……當然也有例外,不過,到時候再說吧。

  你帶上鏡子,去好好觀察你身邊所有的人,有什麼情況就記錄下來,回來向我報告,當我有了資料之後,再提下一步的事情。

  任煙雨僵硬地站在鏡子前面,把領結綁上又拆掉,拆掉又綁上,怎麼也打不出平時那種完美的結來。

  現在,她的肩膀上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因為溫樂源已經幫她把她那條蛇拔掉了。

  在他抓住蛇尾用力一拉的那一瞬間,她感到了身體裡什麼東西被突然抽走的落空感,忍不住小聲叫了起來。

  「流言也是人生活的一部分,有那種感覺是正常的。」溫樂源笑著對她說。

  鏡子裡,她看到他手中斷尾的蜚語蛇無力地掙扎著,從尾端逐漸枯萎,它的嘴裡好像在尖叫,不過她聽不到。溫樂源用一隻手塞住了耳朵。

  「它在說什麼?」

  溫樂源隨意地將它扔到地上,它漸漸化成水,流到下水道裡去了。

  「它說:」我還會再長出來的。『「

  她看著鏡子裡,摸摸自己的肩頭,仍是心有餘悸。雖然現在看起來沒什麼了,但它終究還是會出來,直到殺了她為止。

  「如果,它不是被你拔掉的話,離開我的身體之後,它會變成什麼?」

  溫樂源笑笑,「你說呢?流言最後會變成什麼?」

  「咦?」

  「流言是只要碰到你就會生根的東西,當你還活著的時候,它就沒法離開你的身體,只能做一個虛幻的影子,離開你就不能活。但是,一旦你死了,它就會變成『真實』,真真切切地出現在這個世上,讓大家都看到。

  「就比如你上次就死了,那現在所有關於你的流言,都會變成『真實』一樣……你想看嗎?真想的話,改天我帶你去哪裡抓一條看看。」

  她拚命搖頭。領結又綁壞了,她煩躁地把它拽下來,狠狠地扔到梳妝台上。

  她知道這種東西,自己終究要面對,但是,一想到蜚語蛇的傳染性,她就不寒而慄。她肩上的蜚語蛇已經很成熟了,那麼,在這麼長的時間裡,她傳染過多少人?她身邊的人,又有多少傳染與被傳染者?

  她如果去了公司,發現鏡子裡的所有人,都長著一條蜚語蛇的話,她又該怎麼辦?

  她拿起電話,想一想,又放下。請假又能如何?逃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只要她還不想死,就不能不正視這個現實,只不過是時間的早晚罷了。

  但理智和感情是兩回事,雖然理智在腦袋裡,反反覆覆告訴她逃避沒有用,但手卻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終究在猶豫幾回後拿起聽筒,按下了號碼。

  「喂,經理……」

  任煙雨的部門經理是一名女性,人長得漂亮,工作優秀,做事幹練,據說很受公司頂層人士賞識,年紀輕輕就升任部門主管,可以想像她以後平步青雲的樣子。

  任煙雨一直很羨慕,也很崇拜她,雖然,她自己也很受上面的人的賞識,但那是有原因的。

  「什麼?不舒服?生病了嗎?什麼病?我現在就去……你在哪家醫院?有沒有事?」

  「沒事……」任煙雨很感動,經理人很好,有時候,簡直好得讓她無地自容,「真的沒事,只是有點頭痛,我想稍微晚一點去,請一個小時的假,可以嗎?」

  「請假是小事!你頭痛嗎?現在怎麼樣?我這裡有治療頭痛的藥,你要不要吃?不如還是去醫院看看吧,頭痛不是小事,別太大意了。」

  「真的沒事,謝謝。」

  放下電話,她有點愧疚。就是因為經理對她太好,所以她很少說謊請假,工作的時候也很努力,即使有不舒服,也盡量支撐著做完手頭的事,也算回報她的關心。

  她拿起領帶,仔細地整理好,繫在脖子上,開始打結。

  ***

  比平時晚了一點上班的任煙雨,比平時忙了很多,大堆大堆的工作,陸陸續續都堆到了她的案頭,似乎是老天爺想讓她今天一天的工作量,與上個星期一星期的相媲美似的。

  幹完了手頭最緊要的工作,她伸了一個懶腰,心裡猶豫著,是先把下一件工作整理一下,還是去喝杯咖啡。

  坐在她隔壁的女孩敲了敲她們之間的格檔,從上方露出的臉一副愁苦的樣子,「任姐姐,我的臉上好像又長痘痘了,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很明顯啊?」

  任煙雨抬眼看看她的臉,剛出社會沒多久的小姑娘,臉上平滑得連一個凹坑都沒有,可惜下巴上長了一個紅紅的小青春痘,看起來讓人忍不住想笑。

  任煙雨一邊笑,一邊從抽屜裡拿出小圓鏡遞給她,小姑娘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大聲呻吟起來:「呀!怎麼會這樣!今天早上還不明顯呢!我那麼努力用粉遮蓋——這下完了!」

  聽到她的呻吟,他們周圍的男男女女都圍了過來,不懷好意地學著她的口氣道:「唉呀,好討厭哦,人家晚上要約會嘛——」

  「不是不是!人家和心上人見面的時候,一定要在最完美狀態下哦——」

  「你們在說什麼!討厭!」

  小姑娘手中的圓鏡隨著她的手勢上下亂晃,任煙雨笑著看他們的鬧劇。

  忽然,她的表情僵住了。

  她分明看到,小圓鏡中有某種綠色的東西大片大片地晃來晃去,可是,在這個以淡藍色為基調的辦公室裡,根本沒有什麼很多、很大的東西是綠色的!

  小姑娘把圓鏡鏡面朝上放回她的辦公桌,隨著鏡面中她收回的手指,一張綠色的臉在鏡子裡閃了一下。

  任煙雨覺得自己彷彿被兜頭倒了一盆涼水,全身上下到指尖都涼透了。

  她幾乎都忘了……她怎麼會忘了,她是來找蜚語蛇的女王的!

  一直被繁忙的工作擠到深處的蛇,又爬了出來,在她的心底邪惡地吐著信子。

  她盡量裝作若無其事地站起來,不小心向後微微地晃了一下,椅子腿和地板之間,發出了很難聽的「吱——」一聲。

  周圍的人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那個小姑娘也有點愕然地回頭,和圍在她一圈的人一起看著她。

  她抱歉地笑了笑,正想說聲「我去洗手間」,然而,眼角的餘光掃過窗戶——雖然那藍色的玻璃看不清楚,但是,她還是看到了,那上面倒映的無數的人臉與綠色的軟體動物!

  她捂著嘴衝向洗手間,身後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

  懷孕了吧?

  肯定嘛……

  知道嗎?她懷孕了!

  早知道有這一天!

  不檢點……

  原來大家都知道啊?

  裝得像聖女似的,也就是這貨色!

  嘻嘻嘻嘻……

  把事不關己的故事流傳開,順便按照自己的口味在裡面加點鹽和糖,剛出鍋只是一盤炒青菜,等繞了一圈回到耳朵裡,就變成了鮑翅燉燕窩。

  這不能說明人類的偉大,只能讓人仰天長歎——核武器算什麼東西!咱人類的語言,才是最殺人不見血的偉大武器!

  她早上就沒有吃飯,所以餓到現在,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吐,只是抱著馬桶不停地乾嘔,有一部分胃酸從鼻子裡湧出來,嗆得她眼淚直流。

  一隻手從她身後遞過來一張面紙,她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接過面紙擦臉,稍微好了點之後,才敢開口說了一聲「謝謝」,不過,她的聲帶被胃酸侵蝕了,聲音有些嘶啞。

  「不是跟你說了,不舒服就在家裡休息一下嗎?」

  是經理的聲音!

  她扶著隔板站起來,忍住仍然有些目眩的感覺回過頭去,好不容易才看清楚身後的人。經理依然精幹漂亮,一身衣裙熨得筆挺,就像她的坐立姿勢一樣堅定,即使在辦公桌後坐很長時間也從不打皺,這一點,讓穿著同樣制服的她們非常羨慕。

  「對不起,我以為已經沒事了……」

  「這些事可不能大意!」經理嚴厲地說:「你是我們公司重要的職員,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任煙雨一邊含含糊糊地應著,一邊從經理和門之間的狹小縫隙裡鑽出去,低著頭,在盥洗台洗手洗臉。

  盥洗台上有一面鏡子,任煙雨不知道自己會從那裡看到什麼,所以一直用垂下來的瀏海遮住額頭,這並不是說,她連自己視為榜樣的經理都不相信了,而是她不敢確定,到底這蜚語蛇的傳染性,已經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如果真的已經連累到經理的話,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裡,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尖叫出來……

  經理從後面走過來,輕拍她的胳膊,溫柔地道:「回去吧,休息休息,明天就好了。」

  她頭也不敢抬,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腳尖,一邊無意識地點頭,一邊往外走,連水龍頭都忘了關。

  「小任,你忘了東西。」經理說。

  任煙雨的手剛剛搭在門把手上,聽到經理的聲音本能地抬起頭來,忽然想起,洗手間的門上也有玻璃!

  可是,當她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晚了,經理的輪廓在玻璃上映得清清楚楚,倒映在她的瞳仁中!

  沒有!任煙雨小心翼翼地回頭,經理不解地皺了一下眉。

  「你忘了關水龍頭。」她指著手邊仍然嘩嘩作響的水龍頭說。

  盥洗台的鏡子上清晰地印著經理的身影,但是,她的肩膀上沒有蜚語蛇,什麼都沒有。

  她遲疑地走過去,將水龍頭關上。鏡子擦得很乾淨,她的視力沒有問題,而經理的肩膀上,真的沒有任何東西。

  她想起了溫樂源說過的話。

  「不被蜚語蛇感染的人?有啊!不過,我也只是聽說,比如純潔的心靈、善良的好人、一輩子沒做過壞事……哈哈哈哈!連樂灃都不行,咋可能有那種人嘛!哈哈哈哈……」

  那人說得不對,原來,這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原來,她並不是完全被蜚語蛇包圍著,這一點讓她絕望的心,又浮現出一絲快慰。

  她向經理笑了笑,雖然臉色仍很蒼白,但至少比剛才好得多。

  看著任煙雨走出去的背影,經理又打開了另外一個水龍頭,開始仔細地清洗她白皙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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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蛇 之二  下

  ***

  「沒有奇怪的人嗎?嗯……嗯……好,我知道了。」

  溫樂源放下電話,回頭對站在身後的陰老太太道:「她說沒有,你這回肯定猜錯了!」

  陰老太太把一隻想爬到她肩膀上的幼貓抓下來,幼貓張著嘴嗷嗚嗷嗚地叫,爪子四處亂抓。

  她輕柔地把它放到地上,和另外兩隻正在吃貓糧的幼貓放在一起,它很快地就和它們爭搶起來。

  「不可能莫怪人噢,她蜚語蛇大得很,以她年歲都莫可能長這大!女王不在旁邊不可能。」

  就像人類長大需要食物一樣,蜚語蛇的大小,也是以它的「食物」決定的,「食物」多則蜚語蛇大,「食物」少則蜚語蛇小。

  以前溫家兄弟也見過不少蜚語蛇,不過,那些都長得很小,對他們來說沒什麼傳染力。但任煙雨肩上那條的大小,是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體積大、傳染力強、成熟快,除了有「女王」在側之外,沒有其他的原因可以解釋了。

  「上一次見到的女王,是眼鏡蛇吧?」

  「你還記得哈?」

  「我還記得,老太婆你為了不被傳染,還打算跳樓……」

  陰老太太用力地清了清嗓子,老臉有點紅。

  「不過,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溫樂源去撥拉碟子裡的貓糧,被爭搶的小貓們狠狠地抓了幾下,他「哎喲」一聲縮回手來,「你是怎麼對付女王的?」

  「噢……」

  「你不要給我『噢』!」溫樂源叫。

  「哦……」

  「……你這個死老太婆,打算把秘訣帶到墳墓裡去嗎?」

  陰老太太嗤笑,用一隻手指按住一隻小貓的腦袋,道:「如果你要殺它,有幾種方法哈?」

  他無言,疑惑地看著她。

  「不給它吃飯、掐住它脖子、摁進水裡……容易得很。」

  「這個我知道,我是說——」

  「蜚語蛇不是貓。你以為殺它恁簡單?簡單我就不愁嘍!」

  「那你當初是怎麼殺的啊!」

  陰老太太冷笑,「怎麼殺?嘿嘿……嘿嘿嘿嘿……」

  ***

  綠色的東西卷在了腿上,那種柔軟黏膩的感覺,好像過去有過似的。

  心裡有種噁心欲嘔的感覺,想吐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無法呼吸,身體被那個柔軟的東西,拉向了看不見的地方,身體越來越沉,想慘叫卻叫不出聲……

  她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氣。夢中窒息的感覺,仍然沉重地壓在她的心臟部位,如果不這麼用力地呼吸的話,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窒息而死。

  房間裡很暗,只有窗外漏入的燈光,以及偶爾傳來的汽車喇叭聲,讓她能確定,這世界不是只有她一個人。

  她過去從來不曾如此恐懼過,即使是那些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流言,她也沒有過。因為她一直堅信,流言一定會澄清,所有人都會相信自己的清白,但是,直到現在,她卻沒有見過哪怕一點點的曙光。

  她掙扎著,為此而不懈努力,但溫樂源卻讓她看見了那些她從來不曾看見的、如果不遇見他的話,或許一輩子也看不見的東西。

  當她看見玻璃上密密麻麻、互相糾結的蜚語蛇的時候,她才不得不相信一個早就已經擺在她面前的事實——她的希望,已經很渺茫了。

  她摸著黑下床,想倒點水喝。但她赤裸的腳在地板上滑了幾次,都沒有在平時習慣的地方找到她的拖鞋。

  而且,以往她必須稍微用力地將膝蓋往下伸,才能讓腳構到地板,但今天她的腳都已經碰地了,膝蓋卻在床的上方懸空著。是床變低了嗎?還是地板變高了?

  正當她茫然地想著這個問題,並努力地搜尋自己的記憶,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被自己遺漏的時候,有東西滑溜溜地「嗖——」的一聲,擦過她的腳心消失了。

  她的腳落到地面上,木底的拖鞋被踩得發出「啪嗒」一聲。

  她呆滯了很長時間,想尖叫,但是,聲音就像在夢中一樣被擠在嗓子眼中,怎麼也叫不出來。她抖抖瑟瑟地收回了腳,把身體蜷縮在被子裡。

  身上的睡衣,不知在何時已經被汗水濕透了,但是,她沒有感覺,現在她只能感覺到雙腳的冰冷,就好像剛才的滑膩物體,依然貼著她的腳心一樣。

  手無意識地伸向床頭櫃,似乎想擰亮燈光,卻在碰到開關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又縮了回去——她不能確定,她打開燈後,是不是會看到什麼東西。

  所以,在那之前,用黑暗欺騙自己,也是個不錯的方法。

  她就這麼呆坐了一夜,也許中間有睡過,但是,她已經不知道了,她覺得自己一直看著黑暗中看不見,卻確實存在於那裡的東西,腦子裡一片空白。

  ***

  早上,她在鏡子裡看見了自己灰暗得嚇人的臉,以及右肩上的一隻小蜚語蛇。也許是因為剛出生,所以它長得有點細小,似乎是發育不良的樣子。

  但是,這絲毫不妨礙它扭動著軟得噁心的身軀,張嘴亂叫的醜惡。

  她摸摸肩膀——這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她的潛意識始終認為,自己還是碰不到它的。

  然而,她錯了。她的手指接觸到了冰冷黏滑的某種東西,甚至感覺到了那東西上面覆蓋的鱗片的硬度……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雙拳猛地砸向玻璃,玻璃「嘩啦」一聲碎裂了。

  一個和人差不多大小、覆蓋著綠色鱗片的軟體動物,在她的身後緩緩地爬過,消失在浴室門外。



  請繼續期待鬼怪公寓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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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 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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