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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蛇 之五
那種頭昏目眩的感覺還是沒有消失,現在又加上耳鳴,任煙雨躺在沙發上,覺得比之前更不舒服了。
是因為被經理推的那一下嗎?也許是撞到哪裡了……
經理幫她弄了一條熱毛巾敷在額頭上,她覺得好了一點。
「……對不起。」
「嗯?」
「我不該那麼推你。」
「哦……」
她不想和經理說話,因為經理現在的聲音,在她聽來就好像有人在刮鍋底一樣,刺耳得要命。
「任煙雨?」
別再說話了……
「任煙雨!」
吵死了……
「你沒事吧!任煙雨!」
越聽……越噁心……
朦朧中看見經理向她走來,一隻手放在她的前額,不斷叫她的名字,但是聲音卻越來越小。
終於……聽不……見了……
任煙雨的眼睛睜著,經理卻發現她的黑色瞳仁在慢慢變淡,淡得就和旁邊的白瞳仁差不多,只剩下針尖一樣的瞳孔還是原來的黑色,在那裡沒有焦距地慢慢左右移動。
「任煙雨!」
身後傳來咚咚咚咚的敲門聲,經理不太想理會,但是那聲音卻堅持不懈地在響,好像她不去開,就要把門敲壞。
她心煩意亂地起身跑到門口,拉開門就對外面吼:「到底是誰?什麼急事——」
當隔著鐵門看到溫樂源時,她愣了一下。溫樂源也愣了一下。
「啊!你是——」他們兩個同時出聲,又同時閉口。
「哥?」
溫樂源想起自己在背地裡說過她的壞話,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對不起,我們是來……」
在最初的驚愕過去之後,經理忽然大力拉開鐵門,猛地拽住了溫樂源的袖子。
「你們是來找任煙雨的是不是?她現在的情況很不對勁!你們快來看看!」
溫樂源和溫樂灃已經醞釀到嘴邊的話,又咽進肚子裡,只能隨著她,跌跌撞撞地小跑步跟進房中。
任煙雨倒在沙發和茶几之間狹小的地面上,渾身彷彿痙攣般痛苦地抽搐。
她眼睛大張著,連剛才還能看得見的瞳仁,也變得很小很淡,只能看到一對白色的眼睛,似乎在瞪視著什麼。
溫樂源首先跑過去,立即將她痙攣的身體抱回沙發上,強行按住她的手腳,讓溫樂灃扳開她的嘴。
她的牙關咬合得非常緊,但如果太用力,又怕捏碎她的下頜,溫樂灃嘗試了幾次,費盡力氣也沒能把她的嘴扳開。
「你到底會不會急救?」經理急得團團轉說:「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太用力了!你會把她的骨頭壓斷的!你……」
「煩死了!」溫樂源吼。
經理消瘦的肩膀抖了一下。
「樂灃你讓開!」溫樂源又轉向溫樂灃道:「讓那個女人來!」
「啊……」
「啊什麼啊!快一點!」
在溫樂灃的強拉硬拽下,經理手足無措地代替了溫樂灃的位置。
「扳開她的嘴!」
經理的左手放到了任煙雨的下頜處。
說也奇怪,在她碰到任煙雨下頜的那一瞬間,她的嘴竟自動張開了。
任煙雨在張開口的同時,從嘴裡撲地冒出一股黑色的煙氣,一條前端分叉的細長舌頭,在她的口腔中來回搖曳擺動,看起來相當噁心。
經理退了半步,她想叫,但溫樂灃忽地後面勒住了她的脖頸,她的聲音就像被什麼封住了一樣,一絲也發不出來。
「把那個東西拔出來!」溫樂源頭也不抬地發出口令。
經理拚命搖頭,身體努力想往後退,溫樂灃卻像一堵牆似地堵在她身後,左手執起她的手,伸向那根噁心的舌頭。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掙扎得更加厲害,連溫樂灃也有點按不住她了。
「拔出來!」
「我不要!」
「你不這麼做的話,任煙雨就只能去死了。」
「為什麼你們不幹!」
「……因為我們不行。」
「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只有你行。」
一個分神,她的手觸到了那個柔軟的東西。
在還沒有來得及分辨那種柔軟得噁心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之前,她的手彷彿有自己的意願一般握住了它,猛力往外一拉。
一個暗綠色柔軟的長形物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從任煙雨的口中拉了出來。
經理背後竄過一陣寒意,不由自主地將手一甩,它無聲無息地鑽出了玻璃,消失在窗外的黑夜之中。
溫樂灃小小地啊了一聲。
「那個——到底——咳咳咳咳咳——」
在發現自己能說話的同時,經理感到嗓子眼裡,好像要冒火一樣的乾啞疼痛,就好像剛才那條蛇,是從她自己嘴裡被拉出去的一樣。
任煙雨的抽搐緩緩停了下來,溫樂源放開她的手腳,翻開她正緩緩閉上的眼睛查看。
她瞳孔的顏色也在慢慢恢復,再過一會兒,瞳仁的顏色也會回來。
「那個呢?」溫樂源東張西望地問。
「一個沒看住……被她扔到窗戶外面去了。」溫樂灃離開經理的背後,苦惱地說。
「啊!」溫樂源淒厲地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跑到窗邊,貼著玻璃往外看。
「怎麼扔到外頭!你怎麼敢扔到外頭啊!那我們花這麼長時間算白努力了!」
「我不明白……」經理按著自己的喉嚨,沙啞地說:「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剛才那個又是怎麼回事?」
溫樂源絕望地蹦達了兩下,忽地大叫:「完了!太晚了!」隨即往地上一趴。
窗戶傳來吱吱嘎嘎的響聲,像地震才會發出的那種聲音。
仍然一頭霧水的經理,被溫樂灃猛然拉倒在地,窗戶發出一聲巨響,玻璃、木屑和磚塊紛紛射入屋裡,劈里啪啦地打得人生疼。
不過這些東西都是以平角射入,屋裡早就已經倒下的幾個人並未受到傷害,只是身上蓋滿了厚厚的塵土。
本該是窗戶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大洞,破裂的暖氣管道呼呼地往外噴水,冒出升騰的蒸汽。
在那個破裂的洞外,本該是平面的女人影子,竟有了凹凸有致的輪廓,而且不同於剛才純黑的模樣,她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暗綠色的半透明實體,不過她的五官仍然很模糊。
「這是怎麼回事!」溫樂灃大叫:「你不是說她的經理才是女王嗎?為什麼會變成任煙雨?」
經理大驚:「我?女王?什麼?」
溫樂源也相當委屈:「我只是說『有可能』好不好!偶爾錯一兩次也情有可原嘛!」
「根本就不是可不可能的問題!這說明還有其他的——」
發育……停止……殺死……破壞者——她身周蜚語蛇的影子在蠕動,彷彿它們已經充滿了整個世界,密密麻麻讓人幾欲窒息。
當聽到她的命令時,它們驟然化作實體,鋪天蓋地般向狹小的洞口猛撲過來。
溫樂灃拖起經理的領子,將已經呆若木雞的她扔到了沙發上,伸腳用力一踢,沙髮帶著兩個女人,並推著一個玻璃鋼茶几,吱吱哇哇衝向對面的電視機。
蜚語蛇瞬間覆蓋了她們剛才所在的地方,溫樂源和溫樂灃的身影,在蜚語蛇群中打了幾個滾,很快就被淹沒,拖出了大洞之外。
「它們沒眼睛,你們別發聲兒——」這是溫樂源被淹沒之前唯一留給她們的話。
茶几撞上電視機,發出一串砰砰啪啪的劇烈爆炸聲;沙發又撞上了茶几,兩個女人撞上茶几又撞回沙發靠背,差點被震昏過去。
經理從剛才就被迫壓在任煙雨上方,兩人份的撞擊都由她的背部承受,因此她現在不只頭昏,還感覺有些噁心。不過這和她以往碰觸任煙雨時的感覺不同,這純粹是生理上的,而不是之前那種無論生理、心理,都讓人難以忍受,噁心欲吐的感覺。
她拍拍耳朵,有些耳鳴,不知道是不是被撞擊的後遺症。
不過這不算什麼,更重要的是,房間裡除了暖氣噴水的聲音之外,還有奇怪的嗤嗤拉拉聲,似乎是什麼東西,拖拉著又長又粗的尾巴在四處移動。
她想起身看一眼,身下的任煙雨卻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這才發現任煙雨已經醒了,不過這不是什麼好慶幸的事,因為任煙雨的臉比剛才更加蒼白可怕,在抓住她的同時不停地給她使眼色。
不要!
不要動!
不要說話!
不要發出聲音!
嗤嗤拉拉的聲音到處都是,已經充滿了整個房間,但是她不能抬頭,也不能扭到其他方向去看,她只能看著任煙雨這個方向,然後用眼角餘光觀察周圍的情況。
有東西……綠色的……在游……在動……柔軟……噁心……形狀詭異……那是……什麼?
任煙雨也在望著她,表情卻逐漸變成了恐懼,因為她的目光,沒有真正落在她的臉上,而是越過了她的頭頂,在看更上方的什麼東西。
她想回頭看一眼,可是任煙雨的表情讓她一動也不能動,即使支撐在身體兩側的手已經疲憊得快要斷掉,還是不能動。
外面唰地閃過一道明亮而宏偉的電光,趁房間裡「那些東西」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的時候,任煙雨猛地坐起來,拉著懵懂的經理飛速衝進了臥室裡,摔上門,把門鎖狠狠扣上。
兩人靠在門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是……什麼……東西?」經理喘著氣問。
「蜚語蛇……」任煙雨低聲回答。
「蜚……蜚什麼?」
任煙雨起身,拉開窗簾左右看,又拿起鏡子對著房間裡四處亂照,經理對她的行為莫名其妙,不過也任由她去。
「這個您可能不相信,其實……」感到這個房間裡應該沒什麼問題了,任煙雨才又坐在經理的對面,開始將一切詳細道來。
任煙雨所講的事情的確非常匪夷所思,但是在看到剛才的情景之後,再鐵齒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那種東西」存在的真實性。
經理從頭到尾一直默默地在聽,一句也沒有插過。
「……所以,我早就知道它不是女王,卻沒想到原來是我……」
經理沉默地低頭。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女王?」
「因為你肩膀上什麼都沒有呀!」任煙雨微笑。
「所以我知道,一定不是你,如果連你都有可能是女王的話,那我真不知道還有誰可以相信呢?」
世界到處都有蜚語蛇,人間總有流言滿天飛,我不害怕,因為我知道這世界原本就是這樣。
但我害怕,這世間連最後一個可以相信的人都沒有,我無人可以交心,無人可以傾訴。我怕我最後的隱私,也會被無所不在的蜚語蛇聽見,舉著喇叭告訴全天下人。
「儘管你很討厭我,我也不喜歡你,甚至碰到你就噁心——我想你也一樣,但我知道你一定和我不同,你不是我這種連自己都覺得噁心的人。
「你所做的事情始終光明正大,不像我,一邊在你面前笑著,轉身卻去翻你的抽屜,把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仔仔細細原原本本的告訴別人。」
***
任煙雨,其實並不是他們這個分公司的下屬職員。
她是公司總部的調查員,因上級懷疑分公司有人侵吞公司財產,卻苦於沒有證據,而她就被秘密調至現在工作的地方。
這本應是合法且沒有爭議的工作,但是這一次的事件卻非常地錯綜複雜。
分公司裡的小群體、裙帶、附帶、家族帶……比比皆是,對方幹的事情又乾淨俐落,什麼把柄也沒有給她留下,無論她怎麼做,對方總有複雜的關係將她引到別的地方去,甚至連她手中最微小的證據都能毀掉。
她已經接手這個工作一年有餘,卻連一點進展都沒有,怎能不著急?
為了完成任務,她不得不使出最下三濫的手段,跟蹤、竊聽、報告、兩面三刀、欺騙、傳播流言……
直到那時候,她才明白經理在她第一天報到時,就對她說過的話——「我不歡迎你」。
且不說侵吞公司財產的事是大是小,僅僅是她的到來,就已經造成了公司中同事的互相猜忌、流言和隨處可見的嫌隙。
原本不明顯的裂縫,硬是被她一腳踏出了一個坑!
經理總是很沉默,不是必要的話,她可以很長時間不說一句話。而在別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她卻總是第一個站出來為對方說話,盡力保護自己的屬下,讓任何人都不被流言蜚語傷害。
任煙雨的手機有三顆電池,兩個充電器,其中總有一個充電器和電池是放在經理的辦公室裡。
因為經理永遠也不會忘記,在自己充電的時候幫她充一次,而她卻常常忘了自己的手機居然還需要電池,整日裡只顧著去挑撥離間、倒弄是非,以求得到自己想要的資料……
她知道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經理,只能在遠處羨慕地看著經理的背影,在受到她的幫助時,努力讓自己表現得不要太受寵若驚。
***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我們之間的噁心感會這麼強烈?現在我知道了,原來……」
她歎笑一聲正想再說什麼,經理卻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右手食指放在驟然喪失了血色的嘴唇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任煙雨從她的目光中明白發生了什麼,頓時手腳冰涼。
身後有東西拖拖拉拉的聲音,很細微,卻很熟悉。
有東西隨著那來自牆角處的噁心聲音,蜿蜒卻堅定地向她這裡爬來。
她的身後有東西——是她的聲音還是其他什麼把它吸引過來的,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從現在開始,她不能發出一點聲音。
因為經理的目光抬得很高,表情恐懼萬分,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大小,只要她,甚至只是她身上的一個骨節發出一點聲音,這條蜚語蛇都有可能會撲上來,把她殺掉。
她想回頭,經理微微搖頭,一隻手慢慢地將她拉向自己。
她的身體逐漸傾斜,頭緩緩靠在經理微微顫抖的肩膀上。
身後的東西帶著奇怪的節律爬過來,它也許是想找任煙雨,更也許是想從這經過。
任煙雨不知道什麼東西能引開它的注意力,她的腳還停留在原處,如果它爬上了她的腳的話……
她還沒有想到更恐怖的可能,黏膩的觸感,已經開始拖拖拉拉地從她的腳上經過。
任煙雨雙手撐在經理身後的門上,頭靠著她的肩膀,雙腿還保持著似坐非坐的姿態,痛苦地感受著,那肥胖笨重的軟體動物擦著她的脊背,壓著她的雙腿,慢慢地透過牆壁鑽出去。
這條蜚語蛇異常巨大,行動極為緩慢,足足走了十分鐘左右,任煙雨的腳經歷了從壓迫感到疼痛,到麻木的一連串感覺,不斷在心中祈禱那東西能快點離開。
現在的時間對她來說,一秒鐘就像一年一樣漫長,疼痛和恐懼讓她想哭卻哭不出來,經理按在她肩膀的手始終緊緊地按著,幸虧還有這種救贖般的按壓感,讓她感到自己原來還在現實,而不是已經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感覺到壓在自己腳上的重量,和經理按壓在她肩膀上的力道都在逐漸變輕,軟體動物的軀體觸感也慢慢變細,最後終於沒有了。
房間裡迴盪著格格格格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她們才發現到,原來那是她們牙齒所發出的聲音,連呼吸的聲音都在顫抖了,也難怪上下牙齒會打架成這樣。
「你生活在流言當中……」
任煙雨努力壓制住想繼續互相敲擊的牙齒,想抬頭看經理的表情,卻被她繼續按在肩膀上,聽著她有些顫抖的聲音和吐詞。
「就必須學會適應……」
任煙雨能感到經理肺部微微的啜泣,她想掙脫,經理卻將她按得更緊。
「流言充斥了世界,沒有流言的地方只有墳場。我們抬頭低頭看見的都是流言,但是不表示我們就必須跟著它走。我們有我們的腦子,為什麼要讓那麼噁心的東西支配我們的嘴……但是我們也不會逃,是不是?逃也沒用……你逃不掉的。
「舌頭長在別人身上,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你不讓他說,不可能;你讓他說,世間又會多一個興風作浪的女王……
「但是嘴長在我們自己臉上是不是?舌頭還是我們的……在我們自己變成女王之前,我們的舌頭還是我們的……對吧?蜚語蛇不是喜歡流言嗎?如果我們沒有流言呢?我們的心裡一句流言都沒有呢?我們生生把它餓死呢?」
如果,我們生生把它餓死呢?
***
精疲力竭的溫氏兄弟互相扶持著,全身上下傷痕纍纍。
然而天上的那個女王卻彷彿銅牆鐵壁一般,到現在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害,讓他們之前所有的攻擊,都打了水漂兒。
他們真的沒有任何辦法了,不管是正面出擊也好,迂迴攻陷也好,都沒有用!
這個已經成熟了百分之九十八的女王蛇,已經不是他們能對付得了!
「到底……到底姨婆……當初是怎麼對付它的?」溫樂灃氣喘吁吁地問。
溫樂源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我說過我不記得了呀……」
「但是……我記得……」
「啥?」他不記得樂灃會記得?
「我記得,我們和什麼人一起逃跑……」
「那個死老太婆吧?」
溫樂灃搖頭:「不對,應該是個男人,而且年紀很大,然後……」
——老太太在後面拚死堵截著女王蛇的追擊,兩個男孩子帶著老頭兒,在狹窄的甬道裡狂奔。
「再之後?」
——跑在最前面的那個男孩摔倒了,他在兄弟的幫助下爬起來,卻發現視野中多出了一雙女性的皮鞋。
「出現了……」
——女性的雙腿,裙子,纖細的腰身……
「還……還記得嗎?當我們看到她臉的時候……」
——身後忽然傳來女王蛇的慘叫聲,他們回頭,看見那個巨大的蛇身在痛苦地絞扭、翻滾。
女王影忽然從空中掉了下來,身體和地面發出極其響亮的「啪嘰」一聲。
它上半身有三分之一當即拍成了水,嘩啦啦啦地向四周流開。
女王影嘶聲慘叫起來。
兄弟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齊聲大叫:「是她!」
對啊!為什麼那時候的女王會死呢?為什麼他們會想不起來,陰老太太是怎麼殺死女王的呢?
——天空閃過暗黑色的霹靂,那個長著蛇頭的女人,長長的信子在他們眼前搖擺。
是恐懼!比女王蛇更讓人難以承受的極度恐懼!是恐懼殺了女王蛇,也是恐懼封鎖了他們的記憶!
這世上沒有比蜚語蛇更恐怖的東西,也沒有比「女王」更可怕的力量。
蜚語女王不會死。這世上的任何東西都殺不死她。流言……是無敵的!
兄弟二人飛竄起來,從樓房破洞處衝入經理的房間。
一片狼藉的房間,所有的蜚語蛇都不見了,只剩下一片片和女王影消失時一樣的水漬。
「任煙雨!」溫樂源叫:「你沒事吧!」
任煙雨打開門走出來,腳下還有些趔趄。
「我們沒事……」她虛弱地說。
經理從她的身後走出來,低著的頭慢慢抬起。
溫樂源和溫樂灃忍不住退了一步。
還是那張漂亮精緻的臉,柔軟纖細的腰身。
但她步履微晃,看來卻不像任煙雨那般虛弱,反而更加漂亮。
流言是什麼?
流言是這世上最有活力的東西。
無論你用任何方式也殺不死它。
當你以為你殺了它時候,它卻會偽裝成其他東西,再次出現在你的眼前。
變得更加漂亮……更光彩奪目!
***
那天晚上的事,從報紙到電視台,都用很大的篇幅報導了好幾天。
那個小區的所有人都沒有聽到聲音,可是等他們醒來之後就發現,某棟某號的某個房間外牆,被不明物體轟出了一個大洞,暖氣管被轟得一塌糊塗,碎得找不出原型。
幸虧淩晨時暖氣就都統一關閉了,要不是這樣,說不定連鍋爐也會炸掉。
按理說自己頭頂,或者對面、樓下、旁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周圍的人都應該立刻都知道才對。
誰知道那卻像是憑空出現的東西,悄悄地就已經在那裡了,等你期待著它像出現時一樣神秘消失的時候,它卻惡意地微笑著,糾纏著你,瞪視著你,讓你想逃都沒法逃。
這神秘的事件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藉著它的東風,又衍生出了許多關於外星人、特異功能、集體催眠等等的流言。
流言就是這樣,不管你如何厭惡,如何心煩,它總會在你想像得到和想像不到的任何時間出現,殺了一個,又跑出另一個來,生生不息,循環往復。
任煙雨對那天晚上的事記得已經不是太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後來一直抱著經理,經理緊緊地抱著她的頭,自己哭得就像一個小孩子。
她身上的女王呢?不知道。女王是怎麼消失的?不知道。他們到底用了什麼辦法?不知道。
溫家兄弟一問三不知,只告訴她不用擔心,就算以後她身邊的流言像山一樣多,她也不會再因為蜚語蛇而死了。
「一山不容二虎,有一個女王就容不下另一個。」
綠蔭公寓裡,溫樂源坐得遠遠地對她說:「所以你身上的女王才會藏得那麼隱秘,還不時長出幼芽來迷惑他人,連我們都上當了。不過現在無所謂了,長過女王的人身上不會再長普通的蜚語蛇,只要另一個『女王』在你身邊,你就永遠也長不出第二條女王。」
「另一個……女王?」
溫樂灃坐得比溫樂源更遠,而陰老太太在他的背後,似乎連冒個頭都會讓她發抖。
「偶爾,女王蛇也不一定都是對你不利,如果不是她,你說不定已經被殺了。」溫樂源又說。
任煙雨大惑不解:「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我們以為你們經理是最難得的純體,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幫你拔出你體內隱藏的女王,可是女王為什麼會隱藏在你體內呢?我們當時完全忽略了這個問題。」
溫樂源指指窗外。「其實答案不複雜,只是我們一直沒有想到而已。」
想起了一個可能,任煙雨漸漸發起抖來。「一山……不容二虎?」
溫樂源不置可否道:「你還記得在公司裡的時候嗎?我說她身上有蜚語蛇,而你說沒有,為什麼?因為我看到她的時候,她身邊有人,你看到她的時候,她身邊沒有別人對不對?
「蜚語女王的感染方式和普通蜚語蛇的不同,她身上的蜚語蛇是會掉下來,爬到任何它看見的人身上……」
「你們經理她,的確是純體,」溫樂灃低聲說,「不過她不是『正』的純體,而是『負』的純體。也就是說,她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種,完全不被蜚語蛇侵蝕的人,而是……」
而是……而是……
***
這世界上,除非只剩下最後一個人類。
否則絕不會有不被流言侵蝕的人。
流言是無敵的。
能打敗流言的,只有流言。
***
任煙雨走出綠蔭公寓的門,和一直等在門外的經理打了個招呼後,如溫樂源所說地回頭,果然發現門框上方,有一個不知何時安上去的晶亮明鏡。
鏡子倒映著這個世界,包括正緩緩走向她身邊的人。
一個巨碩的綠色軟體動物,正在鏡中向她蜿蜒爬來。
「這鏡子有什麼問題嗎?」
那個噁心的軟體動物在鏡子裡張開嘴,聲音卻在她的身後,溫柔地問。
「啊……沒有。」她回頭一笑,「我只是想,今天是一個星期的最後一天,明天就看不到了。」
「什麼?」
「哈哈哈……陪我去逛街吧,我現在還沒弄清楚訂婚要準備哪些東西呢!」
「……我覺得你還是找你未婚夫來陪你比較好吧?」
「你先陪我看看嘛!」
兩個女人互相挽著手臂輕快地離開了,鏡子裡,一個女人拉著一個綠色的東西,帶著一路彎彎曲曲的黏液,緩緩走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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