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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綠痕 ]【情定金陵之四 迷藏姻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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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22:06: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堂堂步三少終於走上離家出走這條路

為了追尋自由他不計一切豁出去了

可惜親愛的家人「捨不得」讓他如願以償

運用各式新奇懸賞手法務必要逮捕他

逼得他不得不「投靠」那個惡魔心腸的女人──

她自稱是無才又無德的過氣千金小姐

帶著五個拖油瓶苦苦撐著一家快倒的妓院

眼看他走頭無路乘機大發災難財

藉口一大堆就是想要將他困在她身邊

沒有良心的缺德個性簡直與他如出一轍

正好與她狼狽為奸將自家生意搶過來

他便可以毫無顧忌回家享受「天倫之樂」

無奈霉星高照生平首次嘗到陰溝裡翻船的滋味

他其實從未脫離過手足們的陰影籠罩……

也許他注定得繼續過著做牛做馬的黑暗日子

但她休想交差了事從此高枕無憂!

 

《 本帖最後由 m82302 於 2010-6-24 22:2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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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22:0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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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賞:步千歲,年二十八,金陵紫冠府人,
  此人離家已有數月,不知去向來蹤。
  盼城裡鄉親,廣佈善心協力搜尋,
  以期步某一家合樂團圓,共享天倫。
  若能報知去向者,贈白銀五百兩。
  尋獲帶至紫冠府者,贈白銀千兩。
  甚謝。

  仰首望著貼在牆上的懸賞榜單,正被人懸賞著的步千歲,他不能告訴自己此刻他的心情很快樂,也不能說名字被貼在上頭的感覺很風光,在他那雙細長的眼眸裡,同時也堆滿了不屑與鄙視。

  「還尋獲咧,又不是在尋找失物。」他不滿地微扯嘴角,「這篇榜文是哪個呆子寫的?」

  他兩眼稍稍往下挪移,瞧見了端端正正書寫著「步關之」的三字,就靜擱在懸賞單的下方,在姓名的旁邊,還蓋了一隻屬於步關之特製的紫紅色商櫻步千歲一手掩著唇,小聲地在嘴邊咕噥。

  「哎喲,是大哥寫的?」原來他就是那個呆子?

  他搔搔發,兩眼百思不解地來回看著懸賞單上的字字句句,很難相信這張榜文裡的內容會是出於大哥之手。

  大哥是追他追瘋了嗎?連尋獲這字眼都出籠了?這實在是很不像那個素來穩重的大哥的風格,而他也不過是逃家逃了兩個多月而已,就算是要玩,也都還沒有夠本,而那個巴不得他趕快回家的大哥,有必要急得跳腳,下令全府的人四處在金陵城內張貼這種玩意來懸賞他回家嗎?

  看了這種榜文,不知情的人,可能還會以為他們步家,是有多麼友愛他這個美其名是離家出走,實際上是樂於逃家的人,所以才會大手筆地在城內貼出懸賞單,企圖博得民眾們的同情,讓所有人合力幫忙尋找,好讓那個尋弟心切、殷殷期盼的步關之早日達成心願,然後再像榜文上寫的一樣,促成他們步家一家團圓共享天倫的美事。

  只是。一家合樂團圓?共享天倫?

  哼哼,別傻了。

  他們步家兄弟之間,壓根就沒有「友愛」這兩字存在過,不過「相煎甚急」這四字,他們倒是常常輪流在寫。

  像這張懸賞榜文,八成就是步關之在發現他落跑了後,派出府內所有探子卻仍是打探不到他的消息,怒火中燒之下的傑作,而步關之會這急著要他回家,才不是像榜文上所寫的什合樂團圓那類的鬼話,步關之是急著要剝他的皮,和要他回去做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

  說到他們紫冠府的工作,能做那種事的人選除了他步千歲外,還真沒別人能做。

  大哥步關之這些年來,習慣了在外頭南征北討地談生意,對府內的瑣事完全不在行;二哥步熙然裝病裝了多年,一下子要他恢復正常接管府內的差事,也沒辦法那麼快;而小弟步少堤則是個還未成氣候的半吊子,除了能夠輔佐公事之外,單憑他一人要獨掌大權也做不來。

  紫冠府裡頭的差事,這些年來都是由他一手張羅的,也難怪在他這麼一跑之後,府裡大大小小全都想把他給逮回去,只是為何從沒人站在他這邊體恤一下他這些年來的辛苦?也都不想一下他已經被那些繁重的公事給綁死了多少年?他難道就沒有放自己一次長假的權利?

  其實,外界對於他們紫冠府,有著相當嚴重的誤解,以為身在那種商業世家有多麼了不起,和多麼威風八面似的,就他而言,他就完全不認為當個步家人有什麼好。待在府裡,他就只有每天做不完的工作和看了就頭痛的折子要批,要是差事辦得不好,還得挨步關之的一頓揍,尤其在步關之眼看著弟弟一個接一個的成親,所以也就愈來愈想把他也給押著去成親,他要是不趁著自己還沒被架去成親之前先一步的落跑,誰知道他還有沒有機會跑?

  愈想愈感慨的步千歲,悠悠地歎了口氣。

  「做人是要懂得善待自已的。」決定了,就先去玩個三年五載,然後再看心情好不好,再考慮要不要回去繼續被荼毒。

  早冬的初雪靜靜落下,如鵝毛似柳絮的飛霜雖是沾衣不濕,卻朦朧地妝點了大地,正宣告著冬日的腳步已一步步的逼近。

  步千歲伸手拂去衣袖上的落雪,收拾起滿臉的不滿和不屑,再次把頭上的方帽壓低一點以免被人認出來,然後就這般大刺剌地站在懸賞單前,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圍觀的群眾們討論著那張最新貼出來的追緝賞單。

  「步三爺離家出走?」一名老漢難解地望著賞單上的榜文。

  步千歲懶懶地應和,「對啊,離家出走了。」什麼離家出走?他是去逃難了。

  「紫冠府家大業大,他為何不留在府裡當少爺,反而讓親人這般懸心的四處找他?」

  受到榜文的影響,老漢頓時同情起四處尋弟的步關之。

  他打了個呵欠,「是啊,也不知道為什麼。」嘖,又一個被懸賞榜文給誤導了。

  「不不不。」另一道聲音馬上壓過來,某位像是詳知內情的男子開始散播八卦,「根據可靠的內幕消息,聽說是步關之要逼步千歲娶親,所以步千歲才會逃家避婚事。」

  步千歲直點著頭,「對對,這個內幕滿准的。」

  「只是要他成個親而已,這有什麼好逃的?」老漢拈著白鬚,頻頻搖首的動作,似乎是很不能體諒他逃家的原因。

  「當然要逃,不逃就是呆子。」步千歲自言自語。

  「別管那個三爺他為何不成親了。」某位年輕男子用力拍著榜文,「你看看,只要能夠向紫冠府通報他的下落,就可以淨賺白銀五百兩!」

  步千歲低低冷哼,「不多啦,才五百兩而已。」真不值錢,竟然把他的身價估得那低。

  年輕男子興奮的摩拳擦掌,「我看我乾脆就把我的攤子先收起來,先來找找這位步三爺的下落,說不定我的運氣好,就能不費力氣的賺進白花花的千兩白銀!」

  「這位兄台,」步千歲一手搭上他的肩,「咱們做人還是腳踏實地好,何必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步家少爺而不務正業?」這傢伙是想湊什熱鬧?他逃他的家,與他們這些閒雜人等何干?

  「可以賺錢啊!」只要向紫冠府報個下落就可賺五百兩,逮到人可賺一千兩,這種無本生意,當然要搶著去做!

  「才區區五百兩,又沒什麼看頭。」步千歲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角,「你還是規規矩矩去做你的生意好,別管步家懸不懸賞這回事。」

  眾人同聲訝異齊呼,「五百兩還少?」

  「少囉。」步千歲嘖嘖有聲地搖首,「像上回步關之懸賞步熙然回家時,開出來的價碼可是一萬兩。」

  「價碼差這麼多?」眾人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起這之間的價差。

  「可不是?」他滿臉的不痛快,「步關之的弟弟們,一個比一個不值錢。」太過分了,同樣都是弟弟,大哥為什麼就比較偏心?

  討論的聲浪忽地靜止了下來,站在懸賞榜單前的人們,皆狐疑地回過頭來盯著這名不但論調不同,且還似乎很清楚紫冠府內情的人。

  老漢試探性地問:「你是。」

  「我?」步千歲含笑地朝他揮揮手,「路過看榜單的人,不必太在意。」

  「噢。」眾人又把注意力拉回來,重新七嘴八舌地討論起該怎麼成全步關之,以及該怎去賺那些賞金。

  趕在眾人起疑前步千歲悄悄地退出討論圈外,遠望著牆邊聚集而來的人山人海,一抹譏嘲的笑意自他的唇邊逸出。

  「吆,淨是一堆呆子,我哪有這麼簡單就被抓到?」他聳聳肩,根本就不把懸賞一事放在眼底,「要貼就盡量去貼,就算你貼遍金陵城,本三爺照樣逃給你看!」

  大哥愈是要逮他回去,他就愈要逃個痛快!

  就算金陵城在他離家出走的當晚,就已被大哥透過三位郡王,要他們下令封城,並設下尋人路障讓他無法輕易出城,他還是有法子在城裡躲得神不知鬼不覺,並且準備趁所有人都為了找他而忙昏了頭時,舒舒服服地躺在暖烘烘的宅子裡,安心又清閒地度過今年的寒冬。

  他的這次逃家,可不是不經大腦的就這樣逃出來而沒有詳細計畫的,事前他早就私下在金陵城城北附近,以假名買下了一間私人別院,以備私逃時好躲藏,並在宅子內儲存好了大批過冬的糧食,只要他不出門,任誰也找不著他,若不是他今天閒著無聊想出門上街逛逛,那些想找他的人,恐怕還不知道他們要找的人,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步千歲愉快地拉低了帽簷,轉身打算打道回府,卻冷不防地撞上了一名正要前去看懸賞榜單的女子,令她的身子晃了晃,看似即將跌入一地的淡雪裡。

  他連忙伸出雙手扶穩她,「失禮。」

  「哪裡。」白衣女子在站妥後,仰起螓首,朝他露出一抹淡笑。

  美人!

  步千歲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那張沾了點雪花的小小容顏,在這張細緻的面容上,那更勝細雪的雪膚,足以將那漫天紛飛的美麗雪花都給比下去,盈盈的笑靨,靜靜安棲在她那張甚是誘人的紅唇上,而她的眼眉。「公子?」他還沒將她看個仔細,被他緊握住不放的女子便輕輕出聲。

  「抱歉。」他猛然回過神,迅即撤開大掌。

  他在想什呀?雖然眼前的美人很美,但天寒地凍的,加上還有貼滿城的懸賞單,還是回家和先躲人避風頭要緊,這可不是看美女看到發呆或是和她搭訕的好時機。

  再三確定她已站穩後,步千歲對她投以一笑,隨即匆匆地離開原地。

  白衣女子伸手撫上他曾經短暫碰觸過的肩膀,感覺他掌心的微溫,依舊停留在她的身上,她抬首看了看遠處的懸賞榜單上的大名,再回過頭凝望那道已然走遠的身影。

  「步千歲是嗎?」白衣女子緩緩握緊了仍帶著他體溫的小手,唇邊漾出一朵花似的笑靨,「即使你插了翅,恐怕也很難飛了。」

  紫冠府內蒹葭樓的管事,在步少堤步入蒹葭樓外堂時,隨即扯住他的衣袖,在他準備進去裡頭給人削之前,先將他拉到一邊去。

  管事同情地向他警告,「四爺,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現在進去。」

  步少堤歎了口氣,「我大哥的心情還是不好?」打從三哥落跑了後,大哥就一直處於火爆獅子狀態。

  「很不好。」管事拍拍他的肩頭,「步爺像在颳大風似的見一個掃一個,你若進去的話,自己要保重。」

  步少堤無奈到極點地邁開沉重的腳步走入內堂,抬首看著步關之那張這兩個多月來,一天比一天黑的臉龐。

  步關之兩眼充滿血絲地掃他一眼,「人抓到了嗎?」

  「抓不到。」步少堤慚愧地低下頭,無辜地轉著手指。

  「還抓不到?」步關之怒嗓一拉,火爆地拍著桌,用力瞪向這名又是辦事不力的人。

  步少堤被瞪得很委屈,「三哥實在太會躲了。」這能怪他嗎?精明狡猾的步千歲,就像頭狐狸似的,不要說他找不到,被派去找他的人也全都找不到。

  「你們呢?」在內堂又步入三個人時,步關之的炮火馬上轉到另一邊去。

  滿心挫敗感的三位郡王,整齊一致地在大椅上落坐,而且每個人的臉都遠比步關之還來得臭。

  「別說想抓到他了,我們就連半點他的消息也沒有。」北郡王司馬聖歎煩躁地爬梳著發,「千歲不知是怎麼躲的,居然這兩個多月來能夠躲得無聲無息,任我們再怎派人找也找不到。」

  「千歲是不是在和我們玩躲迷藏啊?」南郡王司徒震沮喪地皺緊眉心,「躲我們躲成這樣,有誰找得到他?」

  「哼哼。」步關之咬牙切齒地將兩掌扳得咯咯作響,「很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跟我玩躲迷藏?」好,愛躲就讓他躲,被找到他就知道有苦頭吃!

  望著他們一致的苦瓜臉和火爆獅子臉,步少堤不禁感到懷疑。

  以他們紫冠府和三位郡王們的財力和勢力,這般投下龐大人力物力大肆搜尋步千歲後,為何卻會連個音訊也毫無所獲?

  沒道理,說也說不通。

  在三位郡王聯手有限制地封城之後,金陵城裡,三五步便可瞧見一張懸賞榜單,每一個街口,也皆有他們府中派出去的手下站哨尋人,更不要說那個為做生意而人面極廣的步千歲,他那張人人熟識的臉孔廣為人知,在這種情況下,他卻還能像是空氣一般地消失在金陵城中?這其中一定有古怪。

  「三哥他。」步少堤杞人憂天地問:「會不會已經逃出金陵了?」也許就是當時他們封城的速度不夠快,讓他給逃出城外逍遙去了,所以他們才會都找不到。

  「不可能。」司馬聖歎馬上排除他的疑慮,「有我們三位郡王聯手把關城門,他絕無機會踏出城門一步,他一定還在城裡。」步千歲一逃,他們就緊急封鎖城門了,若沒通過搜身驗證,任步千歲再怎神通廣大也過不了關。

  步少堤兩眉糾得緊緊的,「可是我已經派出旗下所有商號的人手,全面圍堵金陵已經兩個多月,若三哥還在金陵,就算他再怎能躲也早該被人翻出來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愈聽愈覺得有理的司徒震,沉默了半晌後,忽地向眾人提議,「那我們不如開城門去外頭找?」

  步關之一口否決,「不能開城門。」

  「為什?」眾人不解地望著他。

  「千歲還在金陵。」他要是不瞭解那個由他一手帶大的弟弟,那他這個大哥就白當了。

  「你怎麼知道?」司徒震懶洋洋地癱在椅上問。

  步關之說得甚是篤定,「千歲可能在逃家前,就已經事先計畫好該怎躲掉我們這些想把他逮回來的追兵,並打算等我們屢尋不獲想開城到外頭找時,再乘機逃出城外永遠甩掉我們,此時我們若一開城,那就永遠別想逮回他。」

  「嗯。」眾人一致地撫著下巴思考,「是有這可能性。」

  步少堤無能為力地攤著兩手,「找不到又不能開城門,那我們到底要怎麼辦?」不能再這樣封城下去了,這樣遲早會引起民怨。

  「提高懸賞金額!」步關之兩掌重重地拍著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信我逮不回那隻小兔崽子!」

  「又提高?」步少堤反對地搖搖頭,「大哥,我們已經和三哥這樣玩躲迷藏很久了。」

  「再久也要跟他玩下去!」鐵了心的步關之,非得要逮到從不曾逃家,一逃就創下離家最久紀錄的步千歲。

  「再陪三哥這般你追我跑的玩下去,那府裡的事都不必做了。」步少堤現實地提醒他,在找人之外,他們本身也有的難題,「我們不能再這樣投注全部的心力去找三哥,府裡的事務已經被我們擱置很久了,再不快點工作,我們會做不完。」

  平時有步千歲在府裡時,每個人都不覺得他的重要性,可是等他一跑,他們才發現,這些年來步千歲單憑己力扛下了府中大半的擔子,勞心勞力的維持一座商業大府的正常運作,現在突然要他們這些平常都比較輕鬆的人來做步千歲的差事,即使集合了所有人的力量,卻還是比不上那個一手就可以搞定府中事務的步千歲的能耐。

  回過頭來想想,或許,過去是他們太過倚賴步千歲了,所以才會在步千歲一跑,整座紫冠府也跟著大亂。

  步關之訝然地回過頭來,「府裡的工作堆積了多少?」

  「蒹葭樓裡的事務已經龐大到我沒辦法一個人處理了,就算動員了紋焰、二哥、二嫂都一塊來幫忙做,那些工作還是得堆到明年才有可能全部處理完。」步少堤愈說愈是愁眉苦臉,「少了三哥,我們今年的年關會很難過。」

  轉瞬間,所有無能為力的人們都沉默了下來,除了灰心、生氣和憂愁外,皆不知該拿那個躲功一流的步千歲怎辦。

  清清脆脆的算盤聲,節奏有律地自窗邊的案桌上傳來,唯一沒加入尋人行列的步熙然,正一手抓著發,一手努力撥算盤結算手中的帳冊。

  聆聽著算盤的響聲,步關之轉首看去,驀地發現他居然遺漏了一個將步千歲抓回府裡來的最好人手。

  「熙然。」他和千歲是孿生兄弟,上回他逃婚就是由心機跟他差不多的千歲逮回來的,這回換成千歲逃家,要逮千歲,當然得找這個與千歲半斤八兩的人來逮。

  「啊?」打算盤打得昏天暗地的步熙然茫然地抬起頭。

  步關之朝他勾勾手指,「別急著算帳了,過來。」

  步熙然一手拎著算盤,呵欠連天地走至他的面前,在他數日未睡的臉龐上,有著又深又重的黑眼圈。

  「你說,你有沒有辦法逮千歲回來?」步關之兩手環著胸,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在聽完這句話後,連呵欠都還沒打完的步熙然,張大了嘴,忽地一改臉上疲憊的神色,兩眼炯炯發亮了起來。

  他誇張地咧大笑容,「太、簡、單、了。」

  「當真?」無計可施的眾人不禁大喜過望。

  「你們早該來問我這句話了,只要我出馬,你們就完全不需這般苦思頭痛。」步熙然自信十足地揚高了下巴,「我要逮千歲就像他當初逮我回來一樣容易,只需三兩下,我就可輕輕鬆鬆的讓他回家工作。」

  步關之振奮地搖著他的雙肩,「有什餿主意就快點供出來!」

  「嘿嘿。」步熙然相當樂意配合,「我等這個機會等很久了。」

  他是個非常遵循禮尚往來的好哥哥,他早等著找個時機來愛護一下那個曾陷他於水深火熱,沒日沒夜逃亡還被人懸賞追趕的弟弟了,而這個機會,還不是他自動請纓,而是眾人拜託他的,所以他才會義不容辭的下海。

  所以說,千錯萬錯,都不是他的錯,不論他將對步千歲做什麼事,那也都只是順從民意而已。

  司馬聖歎看了他的笑臉一眼,「我看他是等不及想殘害千歲。」

  「嘖,有夠沒良心的兄弟。」司徒震不斷地搖首,為他們步家的手足之情再次下了見解。

  「說吧。」步關之一拳打斷步熙然維持很久的奸笑。

  「上回千歲用一條金鎖鏈銬著我和飛煙,害我不得不乖乖就範回府。」步熙然興奮不已地搓著雙手,「這回,我要以十倍的手段來回饋一下。」

  「喔?」眾人不以為然地挑挑眉。

  「來來來,都圍過來。」他笑咪咪地朝他們招手,要他們都靠上前來仔細聆聽。

  方聽完步熙然公佈的友愛弟弟計畫後,圍聽的眾人便腳步一致地大退了三大步,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名笑得亂邪惡一把的步熙然。

  司馬聖歎顫抖地指著他的鼻尖,「你是不是人啊?」

  「虧你和千歲還是孿生兄弟!」司空烈和司徒震異口同聲地吼向他。

  步少堤捂著雙耳,不斷地對自己否認和催眠,「我什麼都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聽到——」「回來。」步熙然一手勾回想要不參加計畫的步少堤,「你全都聽得一清二楚,而且你還要配合著照我的方法把千歲逮回來。」

  「可是那種手段,對三哥太殘忍了。」步少堤的兩眼泛滿了同情,實在是很不願對自己的親哥哥做出這種事來。

  崇尚暴力的步熙然一拳敲掉他的抗議,「別老當個軟心腸的笨好人行不行?只要能把千歲逮回來,你管我用的是什麼手段!」

  「但。」無論他怎麼想,這還是太。太。「再不把那工作一把罩的小子逮回來,我們遲早全都會累死!」步熙然乾脆改而在他的耳邊恐嚇,「你還想再沒日沒夜的工作下去嗎?你看看我們的眼睛,再這樣工作下去還得了?」現在他們紫冠府的人,隨隨便便走出一個去,恐怕都會嚇壞路上的行人。

  「不想。」說到工作這點,身心已經夠疲憊的步少堤就很堅決地搖首。

  「大哥呢?」步熙然再轉頭問向那個聽完計畫,就不發一語的步關之,「你累不累?」

  步關之沉沉地吐出一口大氣,「很累。」得逞的步熙然兩手一拍,「想要不累就幫我一起把千歲抓回來工作。」

  「用這方法,你有多少把握?」步關之也是有些擔心這個計畫的殘忍性和可行性。

  「有把握到能讓千歲在回府之前,就叫他先把我們這些日子來所有堆積如山的工作全都處理掉,而且他一回府,馬上就會照你的意思乖乖找個對象成親。」呵呵,他的計畫是很完美無缺的。

  步關之懷疑地抬高了兩眉,「你能讓千歲在外頭幫我們工作?」

  「對。」步熙然非常看好這計畫的遠景,「我們只要在府裡喝茶納涼就行了,千歲會在外頭幫我們把那些沒人要做的工作都做完。」

  步少堤也投上一筆懷疑票,「三哥會乖乖成親?」這哪有可能?

  「那是秘密。」他賣關子似地不說完下文,只是坐在椅上蹺腳納涼,「到時你們就會知道了。」

  「熙然,」步關之一手拎著他的耳朵,「老實告訴我,你部署這計畫已經多久了?」

  原來這個弟弟一天到晚除了在工作之外,還不斷在想著冤冤相報這回事。

  步熙然扳扳兩掌,笑得很陰險,「從我被迫成親的那一日起,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想該怎把千歲給『友愛』回來。」

  所有人在看了他那邪惡又自信無比的笑臉後,不約而同地聚到一旁角落去,小聲地討論著。

  「喂。」司馬聖歎點點頭,「看樣子,他是真的很有把握。」

  「照他的話做,也許千歲就真的會回來了。」司空烈也跟著附議。

  「好!」步關之獨裁地下結論,「就照熙然說的辦!」

  「二哥,你打算要怎對付三哥?」步少堤踱回他的面前,滿心不安地盯著他的笑容。

  「首先,」步熙然徐徐咧大了快意的笑容,「我、要、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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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22:09:05 |只看該作者
 
  「再說一次。」

  步千歲一掌緊按著櫃檯的邊緣,無法相信方纔他所聽到的話,和他先前所聽到的話全都一樣。

  「本鋪無法兌現你的銀票。」銀鋪掌櫃擺著一張嚴峻的臉龐,死板正經地再次對他重申。

  這已經是第十家了。

  在他私人宅邸所儲存的食物皆已彈盡糧竭,想要上街採買食物的步千歲,在逃家近三個月,首次遇上了一個從未預料到的難題。

  當初在逃家時,他就是認為隨身攜帶碎銀太過笨重,且又不利逃跑的這項因素後,他才改而帶走只要到銀鋪裡兌現銀兩的方便銀票,誰曉得,這反而成了他現在最嚴重的一個致命傷,一旦他手上的銀票無法兌現,那往後的日子,他的吃喝大事該怎麼辦?兩袖清風的餓肚皮嗎?

  他實在是無從理解,他們紫冠府的銀票信譽向來甚為良好,為何在今日之前,他從沒有兌現方面的問題,而在今日他一上街後,他就發覺整座金陵城的氣氛好像在一夜之間都變了,他不但兌換不到生活所需的銀兩,而且他總覺得,無論何時何地,似乎都有著數不清的雙眼在暗地裡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更讓他感到渾身發毛的是,一家銀鋪不願幫他兌現就算了,這座屬於紫冠府的銀鋪也不願兌現,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該不會。有人在暗中搞鬼?

  「為何不能兌現?」不死心的步千歲,壓低了不讓人認出來的嗓音,非要討個他可能會餓死的原因。

  掌櫃制式地報出接到的訊息,「步熙然有令,凡持有紫冠府銀票之年輕男子,皆不許為他將銀票兌換成現銀。」

  果然有人在搞鬼。

  他忍不住在嘴邊暗罵,「那個臭小子。」大哥懸賞他還不夠,沒想到連步熙然也加入大哥的陣營來逮他了。

  「步熙然還有令。」掌櫃兩眼尖銳地掃視將帽簷壓得低低的步千歲,「凡見到只要聽到這個命令之後,在背後暗罵他的人,就得馬上向紫冠府通報。」

  他馬上搖著手辯白,「我剛才只是隨口說說的。」

  「你是步千歲對不對?」掌櫃忽地朝他露出過於和藹可親的笑容,湊上前去小聲地在他的耳邊問。

  「不是!」他想也不想地就立即否認。

  「步熙然還說,會毫不猶豫否認者,就是步千歲。」掌櫃臉上的笑容隨即一收,並且揚手朝身後召喚,「來人哪!」

  「要命。」步千歲一手捉起桌上的銀票,趕忙在被人圍堵在這間鋪子裡時往外跑。

  「會跑代表你就是步千歲!」掌櫃更加確定他的身份,直指著他的背影大叫,「不要跑!」

  接連跑了數條街才甩掉銀鋪派來的追兵後,步千歲一手按著喘息不已的胸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狀態定下心思考。

  沒了生計來源,這代表他的好日子,就得如過眼雲煙般的消失了?

  不,他才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認輸投降,那個跟他待在同一個娘胎裡十月的步熙然,真以為用這種方法就可以讓他回家?太小看他了吧?

  哼,不過就是沒錢嘛,想餓死他?他不會去找人借?

  思前想後不過片刻的步千歲,不一會兒,臉上又露出了笑容,飛快地跨出腳步,準備去找他那個住在城北的富商朋友,緊急調一筆款子來救急。

  但,他太過樂觀了,因為情況,似乎是有點事與願違。「青翼!」在步千歲避過所有盯梢的人馬,來到以練染出名的聶府,他便繞到聶府後門十萬火急地拍門叫人。

  門板文風未動,伴隨他等待著的,只有天際綿綿不斷飄落而下的細密雪花。

  他再用力地拍了拍門板,「聶青翼!」

  聶府後門在他的叫嚷聲剛落,便悄悄開啟一道門縫。

  「千歲?」聶青翼難掩一臉的訝然,小心的確認這個敢上他家拍門叫人的老友。

  「開門啦。」他煩躁地想推開門,想進去裡頭喝杯暖酒、吃點東西果腹,以慰勞自己已經餓了一天的肚子。

  聶青翼非但不開門,反而還用力的想把門板給合上。

  「你還在金陵城?」他還以為這個敢大膽逃家的老友,早就該在紫冠府數日前,步熙然火速下達十二道緝捕金牌,就先一步的溜出城外避難了。

  「嗯。」步千歲悶聲地應著,兩眼直視著聶青翼不讓他入內的動作,「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很沒道義地咧出一抹惡笑,「不要告訴我,你想要在我這裡借躲一下避風頭。」

  「不行嗎?」步千歲緊盯著他臉上那抹會出現在這種時候的怪笑。

  「不行。」聶青翼洋洋灑灑地說出他拒絕收留的理由,「步熙然對所有與紫冠府的商府行號發出了通緝令,誰要是敢窩藏你,紫冠府往後就與之斷絕交易,我可不想與你二哥為敵。」

  「又是他!」氣忍不住的步千歲,張開口想大嚷,又怕被別人發現地趕緊壓低了音量。

  聶青翼還有心情嘲笑他,「你這輩子不該與他是孿生兄弟的。」跟一個心思一模一樣的人鬥法?哼,他這次是栽定了。

  「等等。」步千歲在他要把門關上前,奮力推開一道小縫,「不讓我躲可以,但我的手頭很緊,先借些銀兩給我。」

  聶青翼沒得商量地搖首,「也不行。」

  「又不行?」他惱怒地死瞪著,愈聽愈想踹門,「就算我要跑,也得吃飽才能跑,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就先借我點跑路費會怎麼樣?」

  「我們現在不是朋友了。」聶青翼毫不考慮地就出賣友情,「不能借你的理由同上,我可不想因為借了你幾兩銀子,而被紫冠府斷絕交易往來。」

  他差點氣結,「你。」

  「還有,」聶青翼邊說邊把門給摔上,「再繼續逗留在我家門前,你可別怪我向紫冠府通報你的下落換取賞金,快滾!」

  「青翼!」這算什朋友?朋友有難不但不兩肋插刀,反而還想捅他一刀?

  以愛潑水出名的聶青翼,在發現他還死賴在門外不肯離去時,乾脆自裡頭向外潑出一盆冰凍入骨的冷水,直接潑水趕人並順便澆熄他腹內滿腔的怒火。

  被澆得一頭一臉的步千歲,慢條斯理地撥去臉上濕淋的發,開始怨恨起他當年交友時,不該挑這款愛踢落水狗的人來當朋友的。

  他渾身發冷地直打著哆嗦,「不仁又不義的傢伙。」整齊一致的步伐聲,在他的喃喃咒罵才說完而已,便朝他這個方向迅速前來。

  「咦?」他疑惑地回過頭一探究竟。

  「捉住他!」大批聶府的護院家丁,在遠處一見到仍在後門逗留的他,立即把目標放在他的身上,飛快地向他前進。

  步千歲邊逃邊叫,「聶青翼,你這沒良心的朋友!」

  仗著自己有幾分武功底子,以高強的輕功躍上屋頂,並飛快疾走閃避聶府派出的護院家丁將近四分之一座城,好不容易才擺脫糾纏後,步千歲氣喘吁吁地躺在人家的屋頂上,為這半天下來的奔波辛勞下了一個總結。

  「累。累死我了。」他這輩子從沒被人追得那麼痛快過。

  腹中鼓噪震天的饑鳴聲,偏偏又雪上加霜地在此刻清晰傳來,令他不禁皺彎了眉,可憐地撫著快餓扁的肚皮。

  「好餓。」沒吃到半點東西,還被人追得那麼消耗體力,難怪他會變得更餓了。

  又冷又餓的步千歲,無力地躺平在屋頂上,打算暫且先調整一下體力,然後再回到他的小窩裡想別的辦法時,一股撲鼻誘人的肉香味,忽地竄進他的鼻梢,讓他瞬間拋棄掉先前的想法,而他的神智也變得更加不清醒。

  有、食、物!

  此時此刻的他,不是什麼精明聰穎的經商天才,他只是一個餓得四肢無力,只想大吃一頓來果腹的飢餓動物,理性已自他的腦海裡走遠,而滿足腹欲的天性,則是佔有了他所有的思緒。

  在屋簷下不到百來尺的一條小街道上,家家戶戶皆不約而同地在這種落雪的寒冷日子,在屋外架起了火爐,或烤或烹或煮地在戶外煮食了起來,並人人手執一隻蒲扇,刻意用力地將爐上鍋內的香味煽至遠處。

  嗅著空氣中芳香美味的誘惑,步千歲心神恍惚地躍下屋簷,潛心地閉上眼四處尋找著這勾去他所有心神的香味來源。

  聞香而來的步千歲,兩腳才在這條小小街道上站定,都還沒為眼前奇怪的景象弄清狀況時,整條街道上便響起了整齊得像是事先排練過的呼喊聲。

  「找到了!」

  他不大確定地眨眨眼「什。什麼?」為什麼這些男女老幼全都目帶精光地盯著他瞧?

  「他就是步千歲!」人群中有位大漢首先發難。

  「你確定?」有人小心翼翼地確認著。

  「錯不了!」大漢號召群雄地揚手一揮,「步熙然說只要有餓得頭昏眼花聞香而來,外貌約莫二十七、八歲上下的年輕男子就是步千歲,快追!」

  聽到步熙然這三字,步千歲的神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馬上清醒,並且轉身拔腿就跑。

  「不要鬧了。」聆聽著身後轟隆隆的追逐腳步聲,步千歲捧著愈來愈餓的肚子使勁的往前跑。

  拚著一口氣,直衝至路口想改道另行逃竄的步千歲,還未甩掉後頭人潮洶湧的追兵,冷不防地,又有一道嚴厲威武的聲音,又湊熱鬧地加入他此刻很忙碌的雙耳裡。

  「步千歲!」收到通報,率眾在城北圍堵的郡令,在一見到他的身影時便朝他大吼,「本官命令你,速速投降!」

  本官?他忙不迭地抬首看去,不得了,這下不只是那些老百姓想要追他,連地方官都已經投入圍捕他的陣營了!

  媽呀,步熙然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讓這多人全都有志一同的來追他?而且還讓他走到哪就有人追到哪,那小子是不是早就已設下天羅地網要捉他,而他那近三個月的平靜生活,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郡令的勸降聲再次傳進他的耳底,「本官已查封了你私下所購置的宅邸別院,你已無處可躲了,還不快快向本官投降就範!」

  邊聽邊跑的步千歲詫愕地大叫。

  「居然還封了我的房子?」步熙然是想讓他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嗎?

  慘了,這下大勢不是不妙,而是太不妙了!

  一逕加快腳程閃躲的步千歲,此刻並沒有很充裕的時間讓他來思考這一切事件的起始來源,無法分心思考的他,只能想著能不能先逃過眼前的這一劫。

  悶悶的響聲忽地自他的前頭傳來,步千歲一手捂著額,發現自己在頻頻回首探看而沒留心路況的情形下,不小心撞上了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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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22:11: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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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神智有點恍惚和輕飄飄的,渾身浮著一種虛脫過後的美妙飄浮感,紛紛撲面的細雪,在這夜黑時分緩緩飄落而不停歇,夾帶著冬日的冷冽氣息迎上步千歲的面頰,令他費力地抬起沉重得有如千斤的眼皮。

  在被無數城民狂追了將近一整日後,目前步千歲呈大字狀地躺平在某戶人家的屋頂上,再也找不出一絲氣力來挪動自己運動過度的身軀,現在的他,連根手指都懶得動。

  他累得像條老狗。

  天際的雪勢雖不大,但他要是繼續躺在這兒不移動,這些不斷累積落下的雪花,仍是可能將他給掩埋掉,在遍身冷意不斷化為顫意的此時,他發自肺腑地說出目前最是期盼的衷心祈願。

  「下輩子我要投胎時,絕對不要再和那傢伙同撞在一個娘胎裡。」把他弄得身無分文,又召集了幾乎快是全城的人手來聯合逮他,還把他唯一的棲身之所查封,夠狠,也讓他夠怨。

  「咕嚕。咕。咕嚕咕嚕。」

  肚皮幽幽咽咽的哭泣聲,在沉靜的夜色裡,聽來格外地哀怨動人。

  「餓死人了。」他懶洋洋地撫著一日大量消耗體力,卻滴水未沾粒米未食的肚皮。

  即使大批追拿他的人馬仍在城裡四處徘徊,但他真的不能再這樣餓下去了,因為在他的逃家計畫內,可不包含將自己餓死在路邊的這一項。

  他勉強地坐起身,雙手在身上四下地摸索著是否有何值錢的物品,可在這時拿去典當換取些食物來救急,但他又想到,倘若他會想到典當物品這法子,那個肚子裡的蛔蟲都跟他長得一樣的步熙然,一定也是先料到他會這做了,他要是沒先動動腦子就這般去當鋪找銀兩,等一會他一定又會被人追得無路可逃。

  可是,當一個人餓得六神無主,就快餓昏在別人家的屋頂上時,他還會去計較有無風險,是否這一去就是直接跳進陷阱裡嗎?

  答案是不會。

  冒點風險,也總比就這麼不光彩的餓死在人家屋頂上有礙觀瞻來得強。

  他兩眼昏花地摸黑爬至屋簷邊,再以發抖個不停的十指緊捉住可攀附的東西,小心地自高處爬下,打算將身上幾塊值錢的溫玉和腰間佩飾先拿去典當了再說,以目前的情勢來看,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而將會遇到的風險,則是等到追兵再度包圍時,再看看他是否還有過人的體力能夠大難不死的運氣躲掉他們。

  兩腳方沾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又自步千歲的頭頂罩下。

  照理說,在這夜深時分,街道上的燈火應是昏暗不清,但遠處燈籠的光芒,此時看來卻格外地亮眼且還帶著反射著某種東西的紅光,這讓雙眼剛調整好視差的步干歲,不禁被它給吸引去了心神,忍不住躡手躡腳地走上前細看。

  又一張懸賞榜單。

  「怎麼愈貼愈多?」他已經無奈到歎不出半口氣來了。

  才想轉身離去時,榜單上另外一張繪有人頭,並在下方羅列上一筆高額的賞金的繪像,馬上又拉回他的腳步,望著那張愈看愈熟識的繪像,步千歲的劍眉緊緊蹙成一條水平直線。

  這個畫中人,似乎。跟他長得有點像。

  不只是很像他,這根本就是他!繪像上頭的大名和下面懸賞的數目,清清楚楚地告訴他,這繪像裡的正主兒,就是正在與繪像大眼瞪小眼的他。

  不好,連尋人繪像都貼出來了,這下情勢豈不是更不利於他?只要是看過這種高額懸賞的繪像的人,想必往後在見到他時,一定會更卯足勁地狂追不捨。

  「臭小子,做生意都沒有比逮我還要認真。」他邊暗自咒罵,邊作賊心虛地把告示牌上的榜文和繪像一併撕下來,並且動作快速地將它們撕成粉碎以毀屍滅跡。

  就在他處理完手上的致命繪像後,抬首一看,赫然發現前頭約莫五步之遙還有張一模一樣的繪像。

  他連忙走上前再度動手撕去。

  「還有?」走不到兩步,一張在燈火的照映下,顯得陰森駭人,讓他看了就覺得頭皮發麻的繪像,又似噩夢般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雪愈下愈大,夜愈來愈黑,趁著夜色,一路從街頭撕到街尾的步千歲,在撕下了不下百來張後,已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然而當他一腳拐過街角,頓時察覺,在一幢古色古香的大院院牆邊,更是貼滿了整牆數不清的繪像,讓看了此景的他,差點累得兩腳跪下。

  又一次地,步千歲再度發揮他過人的意志力,千辛萬苦地將整牆的繪像全都撕下,碎落一地的紙張,隨即被落下的霜雪給掩蓋,正好也掩飾了他的罪行。

  累得半死的步千歲,在大功告成後,喘著氣半倚在牆邊,大院前的兩盞淡色花燈,暈淡朦朧的粉色流光,徐徐滋潤了他酸澀疲累的眼眸,順著那溫柔的光芒看去,大院門前高掛的一隻門匾立即緊鎖住他的目光。

  「曉霜齋?」跟他在紫冠府裡的曉霜院院名一樣?

  他再低下頭仔細打量這座雖是古色古香,但看起卻和尋常百姓人家又略有不同的宅院,而它的不同處,就在於它是間。妓院。

  嘖,什店名不好取,偏偏取得跟他的院名一樣?

  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起這座引起他好奇心的妓院,在它的大門兩側,更是有文采好得令他不得不對書寫此聯的人致敬的對聯。

  酥娘一蒻腰肢裊,回雪縈塵皆盡妙。幾多狎客看無厭,一輩舞童功不到。

  「嗯。這裡有個舞技高超無比的美女,改天應該過來瞧瞧的。」他甚是欣賞地頷首,再轉首看向下聯。

  星眸顧指精神峭,羅袖迎風身段校而今長大懶婆娑,只要千金酬一笑。

  「千金一笑?」他的嘴角微微抽搐,「這麼貴?」看個一笑就得值上千金?

  對聯上頭的橫批,龍飛鳳舞地寫著——欲走還留。

  看完了橫批,他不由得由衷同意「這種誘惑、這種價錢,的確是很讓人欲走還留。」

  驀地,一道甚是森冷的冷風颼颼地自他的身後吹過,令他抖了抖身子,抬首看向今晚的漆黑幽然夜色,總覺得有一種詭譎的味道沉澱在空氣裡。

  「這種氣氛。」他疑心甚重地喃喃自語,「難道是夜黑風高殺人夜?」不知怎地,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在他的心頭醞釀發酵中。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沉思,拉緊了他心頭熟悉的警報並招來了他全副的警戒心,回首一瞥,幾道幽暗的人影快速地自暗處中竄過。

  糟了,又被追兵發現了?

  不假思索地,步千歲馬上張大眼四處尋找可供躲藏的地方,但在這條一戶緊挨著一戶的商店街道上,他實在是找不到半點可供藏匿之處,而他本身也再無力道可施展輕功躍至高處地避風頭,他轉了轉眼眸,兩眼直視著眼前這座妓院那高度不怎高的矮牆。

  拚著一口氣,步干歲緊咬著牙關,硬是翻身躍過那道矮牆,定眼四瞧院落裡沒啥處可躲藏遮蔽的地方後,步千歲腳下一步也不敢耽擱地,連忙爬上院內一株高壯的大樹,將身子藏匿在被厚雪遮擋的樹幹間。

  不過多時,高舉著火把來找尋他的追兵們,果然如他所料地來到院外,瑩瑩閃亮的燈火,照亮了清冷的夜色。

  眼看著下面正大張旗鼓找尋他的人們,搜了再搜、找了再找,遲遲就是不肯離去,橫著身子緊攀住樹幹的步千歲,愈來愈捉不住冰冷滑溜的樹幹,害得無法下樹的他,為求安全,只好再往上爬,在爬至某個高度時,一道柔和的燈光淺淺地投映在他的臉龐上,他轉過頭去,發現就近在咫尺,有一扇地理位置甚佳,同時也正巧可以解救他於這種窘境的窗子。

  當他伸長了手臂,在危險的樹梢上構著了窗戶邊緣,他同時也發現,在他的正下方,就是一池已然結冰看不出深度的水池。

  一道窈窕的纖影突地遮去了他臉上的光影,估量完自己危險處境的步千歲抬起頭來,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站在窗子裡瞅著他瞧的姑娘。

  這女人。好面熟,他曾在哪見過?

  現在沒時間管他是曾在哪見過她,唯今最重要的大事,就是趕快敲窗叫她快點讓他進去暫躲一下。

  站在窗內的扶蘇,冷眼旁觀地看著躲迷藏躲到她香閨窗外的步千歲,隔著窗子,她面無表情地看他伸長了手臂頻頻敲打著窗欞,許久過後,在她菱似的紅唇上,緩緩逸出一抹微笑。

  步千歲已顧不得此刻的他的姿勢,好不好看、會不會有損顏面,只是氣急敗壞地瞪著窗裡,明明看見他奮力在敲窗,但卻沒有絲毫動靜,既不尖叫也不大聲喊人來捉他,更不好心的打開窗讓他暫且躲一躲,就只是靜站在屋內看著他的女人。

  不行,手腳沒力,真的挺不住了,天寒地凍的,他的身體已經有點不聽使喚的現象,要是再不小心的掉下去池子裡,到時那可就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了。

  他壓低了音量開口,「姑娘,我的四肢快僵掉了。」

  「我知道。」扶蘇的一雙杏眸,在他橫攀於樹上的奇怪姿勢上打轉過一圈後,瞭解地朝他頷首。

  他緊咬著牙關,「可以。請你開個窗讓我進去嗎?」知道她還在看戲?

  「我為什要幫你?」她有禮又生疏地問。

  「日行一善?」步千歲逕自為她找了個借口。

  「怎辦?」她為難地撫著芳頰,「我好像沒什行善的良心。」

  「那。」他再度拉下臉拜託起這個看起來根本就不想幫忙的女人,「你有沒有人饑己饑的人道精神?」

  「沒有。」扶蘇微笑地搖首,「但我不介意看你等一下掉下去溺水,來個人溺己溺。」

  「你。」好狠心的女人。

  她淡淡地提醒他,「你快掉下去囉。」他的一隻腳已經掉下樹緣,身子已開始呈現搖搖晃晃的狀態。

  「打個商量。」步千歲努力地自胸口掏出一張銀票伸向她,「開個窗,一百兩?」套人情既然沒用,那就講價錢。

  她的黛眉挑了挑,「紫冠府的銀票?」

  「對。」他們紫冠府的信用那好,是正常人的話一定會快快地收下這種利誘。

  扶蘇巧笑倩兮地睨他一眼,「你不知道現在紫冠府的銀票,已經不許任意在金陵城使用了嗎?」自從步熙然要追某個人起,紫冠府的銀票已經不太能通用了。

  「那只是暫時性的,而且那銀票只限定於某個人不能用。」既要小心別讓自己掉下去,又要和她說理的步千歲,千辛萬苦的把話擠出來。

  「好吧。」她忽然神色一改,臉上的表情似乎變得願意通融。

  他不禁喜出望外,「那。」

  「一千兩。」她不疾不徐地朝他伸出一指,坐地起價地向他勒索。

  「什?」吃人不吐骨頭哪!

  扶蘇兩手環著胸,笑意灩灩地跟他講價錢,「開個窗一千兩。」

  「你坑人!」步千歲氣火地大叫,然後又七手八腳地趕緊捉緊差點抱不穩的樹幹。

  她笑得很無辜,「怎麼會呢?」她只是在發災難財。

  「五百兩。」滿心不平的步千歲,乾脆掛在樹上跟她討價還價。

  「八百兩。」她沒那麼好讓步。

  「七百兩。」他再跟她拉抬起一點價錢,免得自己虧得太大。

  「成交!」她爽快地點頭應允。

  「開個窗居然需要七百兩紋銀?這窗子是金子造的啊?從沒看過哪扇窗子比這扇貴得更離譜!」

  生平首次遭人坑的步千歲,萬般不情願地掏出一迭銀票,在她打開窗子一道小縫接過點算後,她才如他所願地打開窗子讓他進來避一避風頭。

  「貴死了。」四肢被凍得不太聽使喚,動作慢吞吞的步千歲,邊爬進窗裡邊在嘴裡抱怨。

  「別動。」扶蘇在他想起身去屋內暖融的爐火前,烘一烘一身濕冷的身子前,飛快地關上窗將他拉至身後。

  「做什。」他想張口抗議,但她房內的門扉卻立即開啟。

  「老闆,我聽見你房裡有聲音。」

  睡眼惺忪的春聯姑娘,揉著眼皮走進她的房裡,而後不解地望著扶蘇身後那位高大的陌生男子。

  「他是誰?」夜半三更的,怎會有個陌生人來到她的房裡?

  「他是。」扶蘇眼眸靈快地轉了轉,「來應徵的。」

  步千歲在她身後悶聲怪叫。

  「應徵?」他只是借個窗子躲一下而已,誰要她代他來說謊的?

  「不這麼說,難道你想被趕出去讓人逮個正著?」她將身子微微向後傾,在他的耳邊悄聲地反問。

  識相的步千歲馬上從善如流,「對對對,我是來應徵的。」

  「喔,來應徵的埃」春聯並沒有懷疑這種夜半時分會來應徵的說辭,只是以充滿濃濃睡意的語氣再問:「他叫什名字?」

  「他叫。」扶蘇沉默了半晌,而身後的步千歲也變得啞然無聲,兩人皆在考慮此時要不要說實話。

  「叫什?」春聯望著他倆一樣古怪的神情。

  考慮了許久後,扶蘇甜甜地綻出笑靨,並且報上身後男子的大名。

  「步、萬、歲。」

  「步萬歲?」

  在那個起床查看的春聯離開房裡,又回房睡回暖烘烘的被窩後,躲藏在陌生姑娘香閨裡的步千歲,頭一宗要事,就是先找這個既坑他的銀票,又擅自為他改名的女人算帳。

  「你現在身價高達萬兩,當然叫萬歲。」扶蘇冷淡地看著他眉宇之間的火氣,在他又想對她興師之前,先一步地把他推至火爐前烘烤他冰冷的身體。

  步千歲才要張開口抗議,一杯溫熱芳香的熱茶,又遞至他的嘴邊堵住他的嘴。

  「像我們這種窮困的家貧小戶,是該把你這位值錢的步三爺供起來拜的。」她笑意淺淺地蹲在他的面前,伸指輕彈他光滑的額際,「叫你萬歲,不挺適合嗎?」

  「你。」熱茶瞬間梗在他的喉際,「知道我是步千歲?」

  「知道埃」她笑意盈然地伸出一雙蔥白的玉手,陪他一塊在火爐前烤暖。

  跳動的火光下,澄金中帶點艷紅的光影暈映在扶蘇的小臉上,讓一直處在暗處而使他看不清的臉龐,此刻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他終於憶起他是曾在哪見過她。

  她是那名在初雪的那日,令他驚艷又不得不離開的女子,那時他只記得她有一張白淨似雪的小臉,看似紅艷又質地溫潤宛如果實的紅唇,如今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他終於看清了他當日沒注意到的部分,例如她這雙隱隱帶著笑意的水漾眼波,那雙眸子靈動得像會說話似的,讓她看來溫婉俏麗,卻又帶著閃爍的風情與慧黠。

  望著她那雙如細白溫玉雕成的小手,他那已被烘暖的身心,忍不住泛過一陣酥軟,直想著若能將那雙小手握在掌心裡,不知那會是什感覺?

  但,為什這美的女人同時也那麼缺德?

  她不但嘴巴損他損得挺缺德的,她居然還會藉機跟他敲竹槓!

  生性十分理智的步千歲,允許自己短暫地縱容分心後,在自己快被這種溫暖怡人的情氛催眠之前,恢復他腦袋裡所需要的理性。

  他忽地想起了這一日來,凡是知道他名字的人,千篇一律的動作,就是趕快拿條繩子將他綁起來,或是馬上去向紫冠府的人通報他身在此處,就不知。這個初見面就顯得十分狠心的女人,會不會也那做?

  「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你會不會。」他清了清嗓子,試探性地啟口。

  扶蘇順順當當地代他說完話尾,「會不會也跟下面那些人一樣,拿你去換賞金?」

  「嗯。」他兩眼目不斜視地盯審著她嬌美的臉龐。

  「我還在猶豫中。」她煞有其事地巧托著香腮,一副審慎考慮又猶疑不定的模樣。

  步千歲立即起身,「姑娘,欠你的恩情在下來日再報!」此地不宜久留!

  扶蘇在他快步趕至窗邊之前,動作比他更快地來到窗前,一把將窗子關上,纖弱玲瓏的身子橫擋在他的面前。

  「想跑?門都沒有。」只給了她一個模糊的謝意就想走人?他當這裡是什地方?

  他瞇細了黑亮的眼,「你想怎麼樣?」

  「有欠有還,我要你現在回報欠我的恩情。」她也不為難,只是在唇邊帶著一抹讓他看了就深感心懷不軌的笑意。

  「怎麼,想勒索?」步千歲兩手環著胸,跟這個外貌似天仙,但骨子裡卻似惡魔的女人對峙著。

  她婷婷婉笑,「是埃」

  「好,說說你要我怎麼報。」既是不想把他捉去換賞金,那事情還可以商量。

  「我不是說過你是來應徵的嗎?若你要報恩,那就留下來工作。」她這裡可是很缺人手的。

  步千歲揚高了下巴,「倘若我沒那個閒情報恩呢?」他就不信她一個小女人能拿他怎樣。

  「那我只好把這些都拿去紫冠府換賞金了。」扶蘇自袖裡取出一大迭繪有他繪像的懸賞單。

  他無懼也無怕,「等你拿去換,我早已跑得無影無蹤了。」他哪會呆呆的留在這等人捉?

  一串串清亮如鈴的笑音自她唇邊逸出,讓渾身劍拔弩張氣勢的步千歲錯愕了半晌,只能怔怔地看著她那迷人傾城的美麗笑靨。

  他不解地攏緊一雙劍眉,「你笑什?」

  扶蘇帶笑地打量著他,對這個被人追昏頭,而全然失去了平日的理智和判斷力的男人,實在是有些同情。

  「步三爺,你恐怕對這一帶的地理位置不是很瞭解。」她溫柔地拍拍他的肩頭,好心地向這個死到臨頭都不知的人提示,「你可知道在這附近,有多少你們紫冠府的商行分號?」

  步千歲愣了愣。

  他是一路撕懸賞單才走到這來的,至於這裡是何地何處,又有著紫冠府多少的商號,他倒是不知情,不過在她那種笑意下,他或多或少也知道這裡的地理情勢似乎是對他頗不利。

  「有多少?」有一、兩家他們的商號沒關係,他只要小心的避過去就行了。

  「左右隔鄰、家家戶戶皆是。」她笑意淺淺地攤開玉白的兩掌向他介紹,「這裡是全金陵城紫冠府旗下商府行號最密集之地,只要你探出頭去,你會發現這裡數十條大街小巷,從每個街頭到巷尾,全都是拿著懸賞榜單等著要捉你的人。」

  他差點被口水噎死,「什麼!」

  「不信就自己去看看。」她很樂意地在窗前讓出一個位置,讓他遠眺一下四周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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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22:12:08 |只看該作者
 
  步千歲急忙地來到窗前,張大眼在黑夜中,藉著外頭找尋他的那些人手上的火把,依稀辨認出家家戶戶在屋外所插的紫冠府旗號,赫然發現她所言的確不假。

  「只要我拉開窗子朝外一嚷。」她看看外頭仍未散去的追索人群,再偏過螓首頗同情地望著他灰敗的臉色,「步三爺,恐怕你馬上就會被帶回紫冠府囉。」

  步千歲氣得在她房內重重踱步,以發洩自己此刻郁卒到極點的心情。

  該死,什地方不好躲,偏偏躲到這個好死不死的危險地帶來!

  這到底是什麼天降橫禍的日子?單單就今天一日,所有的銀票皆不能兌現,讓他落得身無分文的窘境,接下來又被各路追拿他回府的人馬給追得四肢疲軟無力,甚至還躲人躲到這家妓院來,被一個對他笑得甜甜但卻獅子大開口的女人,給強行坑走了七百兩之後,還被困在這個危險地帶動彈不得!

  是不是他已經把他這二十多年的好運都給支付光了,所以從今日起,他才會噩運連番不斷?天曉得,接下來還有什噩耗在等著他。

  「現在的你,是過街老鼠一隻。」扶蘇在他兀自生悶氣和沮喪時,非但不同情他,反而又把他們先前談的重點給兜回來,「對於回報我的恩情與否,你恐怕沒有太多的選擇。」

  他怒意炯炯地瞪著她,「就算我躲在這裡報恩也不見得就安全,這裡紫冠府旗下的商行分號這多,我只要稍稍一露臉就完蛋!」

  「大錯特錯。」她卻朝他搖搖食指,「絕無人會料到堂堂紫冠府的步三爺,會躲在一間窯子裡,而他們也更不可能會來此搜人。」

  經她一說,些許理智絲絲溜回他的腦海裡。

  「死地,亦是生地?」他怎忘了,愈是危險的地方,也就愈安全?

  她很欣賞他的聰穎,「對。」

  陣陣來得很不是時候的飢餓腹鳴,忽地自他腹中咕嚕咕嚕地傳出,破壞了一室的寂靜,讓步千歲窘紅了一張俊臉,不好意思地撇過頭,兩眼直視著上頭,尷尬得不敢看她。

  「餓了嗎?」知情善意的扶蘇,拉著他的手來到桌邊,「先吃點東西吧。」

  已經久餓過頭的步千歲,在得到她的邀請後,便坐在椅上挽起兩袖,毫不客氣地捉起桌上的菜餚就往嘴裡塞。

  食物方入口,他的兩眉便不聽使喚地緊緊打結。

  這味道。好差,不,應該說是非常難吃。

  他以懷疑的眼神看向坐在一旁的扶蘇,並在心底質疑起做出味道這差萊色的人是不是她,不然就是她又在故意整他。

  扶蘇的小臉上寫滿感歎,「我也知道它們不是很可口,你就將就點吧。」不只他覺得很難吃,就連她也深有同感。

  雖然入口的東西不盡如人意,但步千歲進食的動作又重新動了起來,忙碌地將那些看起來不美味,味道也不怎麼好的食物,一古腦地全塞進嘴裡,以先救急地填飽他那無底洞似的空腹,反正目前對他來說味道也不是挺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終於有機會吃一頓飽了。

  他邊吃邊忙裡分心的問:「你要我留在這裡做什麼工作?」

  「這裡是妓院,你以為你一個大男人來這還能應徵什麼工作?」扶蘇一手撐著下頷,含笑地看著他的吃相。

  在妓院裡,一個男人能做什?

  嗯,這是個好問題。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妓院裡的確是有兩種讓男人做的工作,一是保鏢,一則是非常不光彩的賤業。

  掃完一桌食物的步千歲,邊擦著嘴問她。

  「保鏢?」或許她就是看上了他的身材。

  「不。」她徐徐緩緩地搖首。

  他拉大了嗓門,「你要我在這當龜公?」怎在一日之間所有的人間慘事就全發生在他身上!

  「誰要你當龜公?」扶蘇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不過你要是這想當的話,我是可以考慮一下成全你。」

  「不當,打死也不當!」他抵死也不做這種既難聽又沒面子的職務,而且這事要是被大哥知道了,他不被活活剝下一層皮才怪。

  「小聲點。」她忙不迭地欺靠在他的身前,伸手摀住他吵人的大嘴,「不怕外面的人還沒走嗎?」

  淡雅淺惑的馨香味,自她的身上淡淡傳來,她那柔軟滑嫩停留在他唇上的玉掌,微妙絕佳的觸感令他怔了怔。

  已經有多久了?他已經有多久沒這麼近接觸過一個女人了?

  自從被府中繁重的公事綁死的那一日起,他就已有數年沒再觸碰過如此的軟玉溫香了,在生意上與人唇槍舌劍、比手段、耍心機之外,他有多久沒這親暱的靠近一個女人,並與她這般好好談過話了?

  當她溫暖的小手挪開時,他的心頭不禁悠悠地浮過一陣失落。

  「你到底要我留在這做什麼?」他甩甩頭,試圖振作一下近來老是無法集中的神智。

  扶蘇開出的條件卻意外地簡單,「我要你留在這幫我打理這家妓院。」

  「我若不答應呢?」又要工作,他就是為了躲工作和外帶躲婚事才逃家的。

  「不答應?」她胸有成竹地再對他端出另一道威脅,「你沒看清楚紫冠府最新貼出來懸賞榜單上寫的是什麼嗎?」

  「最新的懸賞榜單?」不就是外頭最新畫的繪像懸賞單嗎?

  「哪。」她將一張他沒看清的繪像懸賞單塞進他的手裡。

  步千歲不以為然地看著那張繪像,也沒在上頭看到什麼他所遺漏未看的,但在她纖纖玉指的指引下,他才注意到,在懸賞單的兩邊,各自書寫了兩排小字。

  「附贈,新郎官步千歲一名?」他瞪大了雙眼,「這是怎回事?」

  「另一邊的那行小字請你再看仔細一點。」他根本就沒看到最重要的重點。

  他再朗聲念出,「致書各方女英雌,若能親自緝拿步千歲回府者,即可與步千歲立刻拜堂成親。」

  扶蘇在他臉色急急變為雪白時,還有閒情說風涼話。

  「唉,看了這種誘人的懸賞,我相信會有很多女人想拖你去紫冠府成親的。」那座紫冠府裡的人也真有趣,沒想到還有這種如此新奇的懸賞手法。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

  現在的他,真的很想哭泣。

  接手懸賞追捕並安排這一切的步熙然,現在不是想將他趕盡殺絕,而是想讓他永不翻身!

  這是什相煎還恨來不及的孿生兄弟?就算步熙然想報上次被拖回府成親一事,也不需做成這種程度,那小子有沒有考慮到,他要是不小心給個醜女或是老阿婆給逮到,然後就這樣被捉回去成親,那他往後的日子可就有得瞧了!

  他張牙舞爪地握著拳,「步熙然。」他發誓,只要他能度過這次浩劫,定要踩扁步熙然那顆整他的腦袋瓜。

  「我只要往外一喊,不但就可賺進大把賞金,我還可以多個腰纏萬貫的相公。」扶蘇撫著臉頰淡笑,「真好,不費吹灰之力,也許我該感謝步熙然。」

  「我不會這簡單就範。」步千歲面無表情地撕碎那張懸賞單。

  她盯著他的臭臉問:「你考慮好要留下來工作了嗎?」

  「不考慮!」作夢,他才不會淪落到妓院為一個女人工作!

  扶蘇毫不考慮地立即走至窗前,打開窗子深吸口氣,便朝外大喊:「來、人、哪!」

  「我答應、我答應,我全都答應你!」步千歲刷白了臉色,慌慌張張地將她拖離窗前,關上窗子後連忙答應她的要求任她威脅。

  「很好。」她滿意地露出小巧的笑靨,「我想我們在這方面已有非常良好的初步共識了。」

  有共識?他剛剛是被誰緊捏著把柄掐著脖子答應的?

  「你是誰?」又嘔又氣,但又拿她沒法子的步千歲,直在心底怪自己幹嘛沒事來敲她的窗。

  帶著一種挑動人心的眼神,扶蘇以指撫平他緊皺的眉心,柔柔軟軟的嗓音輕輕飄進他的耳底,並朝他嫣然一笑。

  「我是這家妓院的老闆兼花牌姑娘,同時也是你未來的老闆。」

  「名字?」他迷失在她醉人的笑靨裡,久久,無法回神。

  「殷扶蘇。」

  「萬歲。」

  扶蘇站在大廳裡,仰起螓首,朝那名蹲坐在樓梯邊緣擺著一張惡臉的男人出聲輕喚。

  一逕坐在樓梯邊沉思的步千歲,身子仍舊是動也不動。

  沒得到他的回應,扶蘇稍稍加大了音量再度向他呼喚。

  「步萬歲!」那個生完悶氣就呼呼大睡了一夜的男人,是不是忘了她昨夜幫他另取的新名了?

  經過一夜的休養生息後,步千歲並沒有神采奕奕的重現江湖,他的心情自昨日至今,一直都處於降至谷底的低迷狀態,依舊是對自己目前困囿不得的處境,相當的不滿和不情願,而他那張酷酷壞壞的俊臉,此時更是黑得嚇人。

  又叫他什麼萬歲?她何不直接叫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然扶蘇柔軟溫婉的叫聲很動聽,可是她叫了那麼久,卻始終沒把他的名字給叫對,還是一直叫著昨晚她為他起的那難聽名字,這讓步千歲腹內那好不容易才稍微顯得風平浪靜的怒火,又熟悉地冒了出來。

  他懶懶回頭,斜睨她一眼,「叫我?」

  扶蘇輕點螓首,並伸出手示意他下樓來。

  「哼。」他低低冷哼,有個性地甩過頭不理會她。

  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算是目前寄人籬下,誰說她改的名他就要用?

  他只是落難至此,但他的人格可不落難。

  「咳咳。」見他不下來,扶蘇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自袖中拿出一張他極為眼熟的懸賞繪像。

  步千歲看了後態度馬上來個大逆轉,腳步勤快地匆匆跑下樓。

  「來了、來了,步萬歲來了!」可惡的女人,就會捏著他的把柄來招降他!

  「早些習慣你的新名吧。」扶蘇挨在他的耳邊,對這個臉色臭到極點的男人輕聲叮嚀,「我想你也不希望我成天把步千歲這名宇掛在口頭上,害得你又要餓著肚子到處逃難是不是?」好心為他著想,他還擺出這個拽樣?

  他扁著嘴,「叫我做什?」

  「這是你頭一天的工作,你先看看。」她轉身指著桌上一迭厚重並夾帶著灰塵的帳冊,並隨手拿起一本放在他的手上。

  步千歲隨意大略地翻了翻,而後兩眼止不住地張大。

  眼前這些歪七扭八、活像蚯蚓爬過的東西,真的是老祖先伏羲氏所造過的宇嗎?這是哪個文盲寫出來嚇人的天書?還是他識的字不夠多,所以才看不懂這種類似外族文字,或是某位能人奇才所創的新式文字?

  他的眉心開始抽搐個不停,「這是。什麼?」這內容太深奧了,他必須請人來解惑一下。

  「帳冊。」扶蘇眉開眼笑地向他講解。

  步千歲努力集中了視線,試著在這本無人能懂的天書裡,辨認出些許模糊的字跡和數字,而後神情呆滯地轉首看她。

  「帳冊?」他很勉強地擠出乾笑,「這叫債冊吧?」

  一片赤字,負債纍纍,摸過不下數千本帳冊的他,從沒看過有哪本帳冊能夠像它這般入不敷出一路紅到底的,沒想到這家妓院,竟虧本虧成這樣,托她的福,他算是大大地開了一番眼界。

  「別這樣嘛。」她一副受傷的表情。

  步千歲翻著白眼,「你是怎經營的?」能夠虧成這樣而妓院卻還沒倒,她值得他將她給供起來膜拜。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會懂得經營這門困難的學問?」她微微蹙起新月般的細眉,隨後挽著他的手臂朝他綻出甜蜜的笑靨。

  果然是千金值一笑。

  步千歲恍惚地盯著她的俏顏,覺得大門外的對聯寫得還真對,這種比花朵盛綻還要美上萬分的笑容,太值千金了,只要能這樣看她挨在他身畔對他如此柔柔一笑,他願意掏出大把銀票再多看幾眼她的笑容。

  「萬歲?」扶蘇在他不自覺地發呆時,伸出雪白的柔荑在他的面前晃動著。

  他眨眨眼,「啊?」

  她笑靨如花地拉著他往外廳走,「既然這間曉霜齋的帳冊你已經在心底大概有個譜了,那麼重新管理帳冊這事就先擱著,你另有其它要事得先辦。」

  「什要事?」感覺腦袋還有點輕飄飄的步千歲,莫名其妙地任她拉著走。

  「去和他們聯絡一下感情吧。」扶蘇將他拉至外廳的案桌前坐定後,朝身後揚手一拍,「春夏秋冬!」

  「春夏秋冬?」步千歲兩眼打直地盯著在她一呼喚後,便出現在他面前,長相令他十分驚異的人們。

  「我忘了說還有一個。」她慇勤地指著沒叫到名的男子向他介紹,「站在最旁邊的那個是武八郎。」

  很。好。

  高得像大樹的、矮得像豆芽的、胖得像水桶的、瘦得像竹竿的、醜得像被毀過容的。在今日之前,他從未見過的奇人,此刻皆整齊羅列站在他的面前,集體讓他經歷一次難得的驚嚇體驗,他暗自決定,下次他要先和扶蘇溝通好,如果她想這麼嚇他的話,最起碼也得先給他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

  他鎮定地拉長了音調,「他們。是誰?」

  「這裡的員工。」她輕快地告訴他,並招手要所有人都上前,「大家都過來,見見咱們曉霜齋初上任的新總管。」

  「總管?」步千歲緊急拉下她高揚的玉臂。

  她理所當然地看向他,「就你呀。」

  「我什時候答應了?」昨晚她的威脅成交時,怎他就沒聽到他有應徵要做這家快倒的妓院的總管?

  「你不願答應嗎?」帶有惡意的微笑,再次浮現在扶蘇白淨勻麗的臉蛋上。

  他歎息地垂下首,「答應。」每當見到她這種笑容,他就知道這女人又要威脅他了。

  「答應就以總管的身份去瞭解他們一下。」扶蘇心滿意足地拍拍他的肩,然後退到一旁安靜的坐下。

  步千歲沉沉地吐出一口大氣,不情願地翻開員工名冊。

  「春聯?」到底是哪個天才叫這種名字的?

  昨夜帶著睡意跑至扶蘇房裡的春聯,立刻站至他的面前。

  步千歲抬首看她一眼,立刻迅速把後悔的眼瞼垂下。

  天啊,七早八早就看到這個舉世無敵丑,但又對他笑得太過燦爛而有點像花癡的女人,真的是很傷眼睛也對他的膽量相當刺激。

  他揉著眼睛問:「你在曉霜齋裡的職務是什?」他實在是想不出這女人在妓院裡能做什。

  「負責陪客人飲酒作樂。」春聯開開心心地向他報上職務名稱。

  飲酒作樂?救命喔,他要是客人,看到這個花癡似的女人,他恐怕喝下肚的水酒會原封不動地吐出來。

  「夏威姨?」他揮手要她退回原位,改叫另一位名字挺怪的女人上常「有!」身材胖得遠超出楊玉環最大限度的夏威姨,踏著十分穩重的步伐來到他的面前。

  「你呢?」步千歲一手撐著額際,忽然覺得頭有點疼,「你又是做什麼的?」

  「我是這的舞孃。」夏威姨驕傲地揚起看似脖子上的贅肉,又像是下巴的部分。

  他絲毫不敢期待地指示,「跳一曲來瞧瞧。」

  隨著夏姑娘的翩翩起舞,地面隨即震動了起來,望著眼前這名身材橫看豎看都分不清前後左右,跳起舞來兩腳頻頻打結的姑娘,「砰」的一聲,步千歲無力地趴在桌面上。

  舞癡一個。

  他哀怨地揮揮手,「別跳了。」她就行行好,別再刺激他了。

  「我是秋海糖。」一道輕柔得像快被風吹散的微弱聲音,幽幽地在他的耳畔響起。

  「你的職務?」步千歲麻木地抬首看著這名瘦得彷彿只要北風一吹,就會被刮到天邊去的女人。

  「樂妓。」她費力地抬高了手上的琵琶。

  「彈首曲子來聽聽。」他非常希望這名姑娘別像其它人一樣,也是那地與眾不同。

  時而嘈雜如雷,時而氣若游絲、五音不全頻頻走調的樂音,緩緩鑽進步千歲的耳膜裡,令他無力地抬起眼皮,頭痛劇烈地看她辛苦地要抱穩看似比她還重的琵琶,又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來撥動軸弦。

  他忍不住擰緊眉心,甩甩頭,把那些還停留在他腦海裡的魔音給甩掉。

  音癡一個。

  「下一個,冬眠?」他已經徹底放棄希望。

  「我原是管帳的。」高大得像棵大樹的冬眠,彎低了身子向他表示。

  步千歲直接拎起那本帳冊,「這就是你的傑作?」原來他就是那個理財白癡兼文盲。

  「我。我。我沒習過字。」冬眠慚愧又內疚地絞扭著十指。

  他不禁感歎再感歎,搖頭再搖頭。

  「最後一個,武八郎?」光看名字,他就知道這個也不會正常到哪裡去。

  「我。我是這兒的保鏢兼大廚。」身材比一般人還來得矮小瘦弱的武八郎,奮力地踮高腳尖在他面前揮手。

  步千歲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找到他的身影,並且不可思議地拉長了問號。

  「你?」體弱無力的袖珍型保鏢?

  回想起昨晚他以囫圇吞棗的方式,緊壓抑住自己的味覺,才有辦法吞下肚的食物,那慘不忍睹的菜色,就是眼前這個恐怕不及爐灶高度的男人所煮出來的,步千歲便很想吐血。

  在這一天,步千歲終於體認到一件他從未頓悟過的事。

  那就是禍事並不會單行,也不會只有成雙而已,因為接下來還有滾雪球般地不斷惡性循環下去。

  這家妓院裡,有花癡、音癡、舞癡、理財白癡、體弱無力的護院兼廚藝一竅不通的廚師。扶蘇是打哪找來這種難得一見的異常人才的?在這裡,除了扶蘇有資格當花牌紅妓之外,其它人無論是在先天或後天上,根本就不該出現和待在這裡。

  看他們一個個自我介紹完,都靜立在原地等待步千歲指示或是訓話,然而步千歲卻趴在桌面上,不但沒說半句話,反而他的身子還隱隱抖動著,坐在一旁的扶蘇,忍不住擔憂地走至他的身邊。

  「你怎麼了?」她關懷地輕拍他的面頰。

  很想大哭也很想大笑的步千歲,兩眼無神地望著她那張聖人也會動心的面容,忽然發現此刻無論她再怎美、再如何對他笑,也無法再令他已跌至谷底最深處的心再爬上來。

  「有什麼困難嗎?」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是很為難,又好像是受到某種程度的打擊。

  「困難?」步千歲動作徐緩地搖首,神情顯得非常嚴肅,「不,這不叫困難。」

  「你要去哪裡?」扶蘇不解地看著他拉開大椅,踩著堅決的腳步,毫不猶豫的邁向大門。

  「我還是出去被人逮回紫冠府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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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22:12: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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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聯悄悄打破大廳裡沉重得快壓垮每個人的沉默氣氛,好讓每個人都能呼吸點新鮮的空氣,不被那個好似從地獄裡剛逛完一圈回來,心情低迷又惡劣的男人給繼續影響下去。

  「步萬歲?」給他沉思這麼久了,他是悟出個什麼大道理了嗎?

  「嗯?」步千歲音調低寒地應著。

  「我們還要這樣坐多久?」她與其它人一樣,捶著酸疼的四肢問這個命令他們得端坐在這不動,以供他觀賞的人。

  他硬瞠開眼皮,直直瞪看著他們,「直到我的眼睛能夠適應你們的長相為止。」

  自他被扶蘇從大門口拖回來後,他就坐在這裡與他們兩相對看了將近三個時辰,可是三個時辰下來,他還是無法度過他的視覺震撼期,依舊覺得他們每個都長得像是一顆顆堆在他面前的燙手山芋。

  嘖,頭好痛。

  看了他們這度久,步千歲還是不能說服自己得將他們納入他的手下來掌管,一想起他們擁有的「技能」後,他更覺得自己得去煎一帖藥來治治他的頭疼。

  「唉。」步千歲歎息地撫著額,「我是該同情她還是同情我自己?」

  在這三個時辰內,他除了仔細盯審這些人的外貌特徵,和詢問他們是否有別的技能外,他順道也藉由他們打聽起那個陷他於水深火熱的主使人——扶蘇。

  扶蘇的身世很平凡,她原本也是個金陵城大富人家的千金,自家道中落雙親過世後,她這個沒有經商頭腦,也不會善用家產的千金小姐,在坐吃山空吃完家產後,為了維生,才不得不開了這間妓院來過活,說穿了,她只是一個典型的家族落敗下的受害者。

  撇去她的家世不談,他總覺得扶蘇這個人,有點怪怪的。

  首先,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以這間妓院的收支情況來看,這裡早就該倒了,查看過帳簿後,他更發現裡頭只有負債完全沒有收入,扶蘇這個不懂經營的姑娘,是怎麼還能夠撐著而沒讓這裡倒閉關門?她究竟是在暗地裡用了什麼手法,才能讓這個生意差得像個空殼的妓院繼續開門的?

  此外,要不是方才聽這群人在那邊七嘴八舌的為扶蘇說好話,勉強聽到幾個重點的他,還真不知為何這些奇才會聚集在這裡。

  不會打理商務、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可是扶蘇就像撿狗撿貓似的,一個個的把流落街頭的他們給撿回來,還為這些身無一技之長的人們在妓院裡安插了一個職務,不但給他們工資還讓他們有個棲身之所,把他們當成一家人似的,合樂融融地一塊生活。

  嗯,真看不出來,那個外貌如天仙,內在似惡魔的女人,居然還有良心存在,只是,有行善的善心是很好,但扶蘇不會真的以為,這些人真能在妓院裡工作吧?若她以為這些人只需經過他的巧手多加琢磨,就可派上用場為她營業,那他也只有舉高兩手對她投降了。

  在這方面,她的天真,真教他不知該怎麼說。

  再來,他根懷疑,那個滿缺德的女人,是不是有對特定對像變臉的本事?

  他已經分不清楚扶蘇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了,昨夜的她,是個既缺德又狠心的女人,而今日這些人,卻又告訴他,扶蘇是個曠世難求的大善人,是不是她對這些奇人都懷有一顆溫暖的心腸,而只有對他這種正常人,她才會有不同的不平等待遇?

  他曾試著把心底的疑問提出來向這些人請教,可是所得到的答案,全都一致,皆沒有人相信那個心地善良的扶蘇姑娘,曾那麼狠心的坑他銀兩又掐著他的弱點威脅他。難道是昨天他被追得太累,所以他的神智不太清醒,才會對扶蘇的記憶產生了誤差?可是他口袋裡少了的七百兩銀票,卻又如鐵證般地告訴他,他的遭遇並非幻想。

  「愈想疑點愈多。」步千歲抓著發,頭痛地趴在桌上,怎麼理也理不清腦海裡的問題。

  「萬歲,你就想想辦法幫幫老闆吧。」秋海糖為他斟了杯熱茶,滿心期盼地拍著他的肩,「你看老闆一個弱女子,她真的很需要一個好人手來這裡幫她的忙。」

  步千歲心思百般錯雜地荃著她,並揣想著她的話。

  雖然,他從不懂得體貼女人,也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被迷得神魂顛倒,但扶蘇的外貌,任男人只消瞧她一眼,就會因她而引發出男性的扶弱主義,為求她一笑,散擲千金;為求她一展歡顏,恐怕吞劍、跳火圈也都會火裡來水裡去的為她而做;倘若她開口要求男人留下來,也許一大堆沒理性被述昏頭的男人們,便馬上會如她所願地為她委身在妓院。

  只是他步千歲並不是那種沒理性的男人,他會不走出這上杲的大門而留在此地,繼續接受視覺戕害和頭痛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在這風聲鶴唳的金陵城裡,他無處可去、無人可投靠;二是,扶蘇加諸在他身上那有如金箍咒般的威脅恫喝,讓他不但連走也沒法走,就是不想留下來也不行。

  但,就算他硬著頭皮圉下來好了,他又能拿這票先天不良、後天不全的天兵怎度辦?

  俗話說,強將手下無弱兵,但他的手下儘是些應該被淘汰掉的老弱殘兵,即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他也沒法讓這些人把這家妓院扛起來不再虧本。

  「步總管。」其它人也紛紛傚法起秋海糖,集體圍過來準備向他求情。他抬些掌,「別急著叫我總管,我還在考慮要不要接下總管追門爛差事。」

  秋海糖皺著眉,「可是老闆說。」

  「她說的是一回事,我肯不肯做又是一回事。」他還沒決定要不要照著那女人的威脅來扛下這個爛攤子,他只是口頭上隨便應允,免得她又拿著懸賞繪像來威脅他而已。

  「你不願意幫老闆嗎?」冬眠眼裡含著兩泡淚水,「老闆人這麼好,若是這裡因為我們的關係而倒了,我們會很對不起她的。」

  「你不同樣也是被老闆所收留的嗎?」武八郎也加入說服陣營,「不幫老闆,我相信你也會良心不安的是不是?」

  步千歲冷冷低笑,「別把良心這兩字往我的身上套,我生下來時就忘了帶良心。」不要跟他講良心這兩個宇,他步千歲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良心。

  「可是。」

  「我的頭夠痛了,你們就別在我的耳邊吵,讓我想一想。」他煩躁地推開桌椅,張眼四處尋找那個把爛攤子交給他,就溜得不見芳蹤的扶蘇。

  「你要去哪?」春聯跟在他的身後問。

  「去找你們的老闆溝通一下。」他得先解決一下他的頭痛問題。

  在春聯的指點下,步千歲悄聲地來到二樓扶蘇的香閨外,就著半掩的房門,他只看見她正坐在窗旁的案桌旁,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盹。

  他快手快腳地在打盹的扶蘇,整張小臉即將掉進墨盤裡染黑前,兩手及時捧住她的小臉並將她的身子扶正,在挪開雙手後,發現她仍是渴睡地打著盹,一雙明眸還是沒睜開來。

  「扶蘇?」他拉來另一張椅子,坐在她身旁輕輕搖醒她。

  「嗯。」打盹打得有些迷糊的扶蘇,順著他搖晃她的大掌一路傾斜偎靠至他的胸前。

  措手不及的,步千歲的氣息緊縮在胸口,幾乎就快要窒息。

  佳人半睡半醒,甜膩膩又酥軟至骨子裡的嬌嗓,令他全身泛過一陣甜美的顫抖,而她星眸微閉,微微翹著紅唇的模樣,更像是種縈繞不去、令人加速沉迷的致命蠱惑。

  她知不知道,他是個男人?

  午後的冬陽透過沾上霜雪的窗欞,斜斜地投映在她的身上,她的氣息悠悠而淺緩,所呼出來的淡薄白霧,徘徊在他黑黝的眼眸前,迴盪在空氣裡的,除了外頭霜雪的味道,還有她身上淡雅的香氣,陽光將她的小臉襯托得柔和似水,他不禁伸出指,輕撫她煙黛的眉,不願睜開的眼睫,溫暖的體溫,直抵他的指尖,迅速竄爬至他的心房,令他飛快地收回指。

  「這麼早,你就累了?」他深吸口氣,將軟倚在他肩頭上的她推起坐正。

  「我在白日裡都沒什精神。」她孩子氣地揉著眼,一臉沒睡醒的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昨晚你沒睡好?」步千歲在她又要把眼睛閉上前,適時地握住她的雙肩,免得她又打盹打得東倒西歪。

  「我習慣在夜裡工作,所以沒睡多少。」她秀氣地打了個呵欠,朝他露出純摯乾淨的笑顏。

  某種不明的思潮,在她的笑顏下,不由自主地加入步千歲的腦海裡。

  他是不是該忘了這名笑得那麼令他怦然心動的美女,就是昨晚曾經狠心的想讓他掉進池子裡溺死的女人?他是不是該原諒她並為她找些借口來解釋她昨晚的行徑?

  應該的,他應該這做的,因為她看來是如此的純潔和無辜,只要她輕扯嘴角,綻出甜笑,她就可以為自己赦免所有的錯事了。

  嗯。他今天聽到什麼來著?

  對了,家道中落。

  因為家道中落的關係,窮嘛,所以貪財一點沒關係,她會獅子大開口,是因為她要養活的人不只她自己,還有一群人得靠她生活,嗯,她是該坑他的。

  至於她的缺德。

  可能是曾經有人看她無親無故的弱女子一名,藉此欺負過她或是讓她曾吃過什麼虧,所以她才會如此,所以說,這是她的保護色,她實際上是個非常有愛心和同情心的好女人,所以,缺德也沒關係,因為這也是應該的。

  在心底為她暗自找足了借口原諒她的步千歲,心情忽地變得非常好。

  他撫著她柔美的臉蛋,「對我笑一個。」

  還沒睡醒,所以一切都好商量的扶蘇,照他的話,大方地對他綻出他所想看的醉人笑顏。

  陶然欲醉的感覺紛紛湧上他的心頭,望著扶蘇那看似鮮艷欲滴,宛如上品蜜桃的小嘴,他有種想輕咬一口的渴望,想知道那看來誘人垂涎的芳唇嘗起來是多麼甜美。

  「再笑一個。」她的笑容真的不只是會令人著迷還會讓人上癮,這種笑容,相信他看一輩子也看不厭。

  扶蘇眨了眨眼,還是照他的話再做了一遍。

  「再。」看不夠的步千歲,還想再叫她讓他多多貪看幾眼時,她卻挑高了柳眉。

  扶蘇不再合作,「我為什麼要像個傻子不停的對你笑?」這男人有毛病啊?

  「一笑千金。」他像只滿足的貓兒,「我方才在你身上賺了數千金。」被她坑了七百兩,現在全都抵回來了,真是值得。

  「一笑千金?」她揉著睡姿不良而有點酸痛的纖頸,「喔,那個啊!那對聯我只是寫來玩玩的。」

  「你一個弱女子,可以做的事還有很多,何必糟蹋自己學人家開什麼妓院?」他的大掌很樂意地取代了她的小手,力道有致地為她柔柔按摩了起來。

  扶蘇舒服地閉上眼,「不開妓院我能做什麼?」

  「最簡單的一種,何不嫁人?」按撫著她細緻的肌膚,步千歲漸漸地有些分心。

  「我無財無勢的,沒家人沒背景,能嫁給什麼好人家?」因為舒適,她的嗓音變得更加誘人,「家世好一點的男人,一看到我窮成這樣,還拖著一群跟著我討生活的拖油瓶,嚇都被我嚇跑了。」

  「不嫁人,你有什麼打算?」一逕望著她迷人的表情,和她撒嬌時宛如天籟般的嗓音,步千歲已經變得心不在焉。

  她的聲音愈來愈小,「什麼打算也沒有,只好身似柳絮隨風飄零了。」

  「要不要再睡一下?」很懷念她一身軟玉溫香的步千歲,在她的耳畔誘哄地問。

  「嗯。」她又像只取暖的小動物窩回他的肩頭。

  步千歲將她從她的椅子上拉抱過來他的身上,讓她貼靠在他的胸前,並將她的首放妥在他最能盡情觀賞的好角度,好整以暇地細細欣賞她美麗的睡顏。

  窗欞外,被午陽融化的冰柱,化為清澈的水滴,自窗外悄然滴落,那影子劃過她的容顏,陽光好透明,靜靜灑滿她靜謐似水的小臉,聲聲遲來的回聲,清脆地在他的心版上迴響著。

  被他誘人的體溫催眠得快投入睡海的扶蘇,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胸口,睡意朦朧的告訴他,「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強人所難,但我希望從明天起,你能開始正式工作,好不好?」

  步千歲將她的話字宇句句都收進耳裡,撫順著她的髮絲,許久許久,他都沒有回應,眼底儘是她那揮之不去的嬌媚,那淺惑得他心動難止的誘惑,令他不禁想要一掬芳心。

  「為了我,好不好。」她歎了口氣,將小臉偎進他的胸膛裡,菱似的紅唇,揚起一道優美炫人的細緻弧度。

  「好吧,我幫你。」在她睡著時,他的吻,輕輕落在她光潔的額際。

  他承認,他只是個男人。

  步千歲決定,他要收回所有他答應過扶蘇的話。

  咻咻的籐條聲,再一次地在曉霜齋的賞舞舞台上響起。

  「嗚。你打我的屁股。」夏威姨嗚嗚咽咽地蹲在地上掩著臉哭泣。

  「我是打在你大腿的肥肉上!」手執教鞭的步千歲,耐性盡失地揚著手上的籐條向她撂下最後警告,「拉長耳朵給我聽好,再跳錯一步,我就打爆你的腦袋瓜!」

  「你們兩個是怎回事?」

  被樓下一個怒吼一個哭泣的聲音吵下樓,不得安眠的扶蘇,一臉睡意地站在舞台下望著他們。

  「老闆。」夏威姨含淚地向她求援。

  「殷扶蘇。」步千歲恨得牙癢癢地死瞪著她。

  扶蘇掩著唇打了個呵欠,對這對教舞學舞的師徒們朝她投射過來的眼神,頗感無奈。

  「好了,別哭了,把眼淚擦擦再練。」她先安慰又哭又抱怨的夏威姨,然後再扭過頭對步千歲歎息,「不要這樣瞪我,也別教得那麼不情願。」

  步千歲握緊了拳頭大嚷:「叫我教一個舞癡跳舞,你要我怎麼情願?」就算是強人所難也要有個最底標的限度!

  為博佳人一笑,委屈自己下海充當舞師的步千歲,在克服了自己不情願的心理狀態後,極其難得地拉下他向來高高在上的面子和身段,破天荒地來做這種他從未做過的高難度差事。

  但為了教這個夏威姨姑娘一些舞步上的基本身段,就已經耗去了他一個上午的時間,而這身材胖壯得讓他已經得了偏頭痛的夏姑娘,到現在還是分不清哪只是左腳而哪只又是右腳,舞步也始終跟不上拍子,無論他怎麼糾正,她還是頻頻出現同手同腳的動作來惹他發火,更嚴重的是,他看來看去,發現不管他再花多少心血、耗去多少心神的來教,他還是只看到一團肉球在他眼前左晃右遙就算他去教一隻猴子跳舞,他相信那隻猴子現在八成已經會跳最高難度的霓裳羽衣曲了,但是這尊肉球姑娘,即使他去找來全金陵城教坊裡最高桿的舞孃來教,她恐怕也會跟他一樣,都要對她豎白旗投降。

  扶蘇柔柔地安撫脾氣已臻爆炸邊緣的步千歲。

  「就當你在教你的妹妹跳舞嘛,有點耐心。」真是的,才教了一個早上而已,這樣他就受不了?

  他凶狠地瞥她一眼,俊眸瞇成一道窄窄的細縫,熊熊的怒火在裡頭翻滾暗湧。

  「我只有弟弟沒有妹妹。」要是他小弟步少堤也像那個夏姑娘分不清左右腳,他第一個會先勒死那個笨弟弟!

  「萬歲。」擦乾眼淚的夏威姨,怯怯地在他身後喚他。

  步千歲已經忍耐不住的火氣,經她一叫當場炸開。

  「不許叫我那個名字!」就是那個名字害他做出這種丟臉的蠢事來!

  站在台下的扶蘇,聽了後只對他陰險地挑高黛眉,別有深意地看著他發火的模樣。

  一看到她眼底殺人於無形的威脅深意,步千歲立即反應過來,馬上知道她又要拿懸賞一事來威脅他了。

  他只好轉身對夏威姨咬著牙迸出扶蘇想聽的話。

  「請叫我萬歲。」恨,好恨!

  「積沙可以成塔,你所缺乏的,只是一點耐心。」扶蘇清清嗓子,客觀地分析出他目前所遭受的挫折由來。

  「這不是耐心的問題!」如果事情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那是什麼問題?」她看不出毛病到底是出在哪。

  他的指尖直指舞癡,「問題就出在她身上!那女人天生就不是個跳舞的料!」

  扶蘇懷疑的眼神降至他的身上,「喔?」

  「我本身也有問題。」他用力地拍著自己的胸膛,「我是個男人,你要我怎麼教女人跳舞?我向來都只有看的份而沒有教的份!」

  「看過總記得吧?」她倒是不以為意,無所謂地輕聳香肩,「隨便教她擺擺姿勢就成了,我不是很苛求的。」

  他直接把教鞭交給她,「這麼簡單的話,為什麼你自己不來教?」

  「我無才又無德的嘛。」她笑咪咪地把教鞭推回去,還是決定讓他自己去獨挑大樑一手承擔這種差事。

  「不教了、不教了!」步千歲把心一橫,不管她是否又會威脅他,就是不願再教這名舞癡跳那種肉團舞蹈。

  扶蘇立刻另有他策,「不教舞的話,那你就進廚房教武八郎做菜。」他要教導的學生還有很多呢。

  「君子遠庖廚。」他兩手環著胸嚴正地拒絕。

  「在這裡,你只能選擇當個小人。」她將他拖下舞台,用力將他給推進廚房,「進去!」

  他不平地以身子卡在門邊大叫:「這種事,應該是你們女人做的,為什麼又是我去而不是你去教?」

  她笑得好甜,彷彿像是沾了蜜,「我只是個無才無德的過氣千金小姐嘛。」

  又對他笑。

  神智輕飄飄的步千歲,在仍迷失在她的笑容裡時,已不知不覺地被她給推進廚房裡,一同與武八郎站在爐火燃得正旺的爐灶前。

  嗆鼻的濃煙衝進步千歲的鼻稍,令他回過神來,他定眼一看,那個矮得常讓他找不到的武八郎,此刻正站在板凳上,使出吃奶的力氣費力舉起鍋鏟,想翻起鍋裡已經焦成黑炭看不出原形的肉片。

  他掩著口鼻問:「這道菜叫炭烤鐵板肉嗎?」

  「這叫。咳咳。」武八郎邊嗆咳邊告訴他菜名,「叫清蒸鮮魚。」

  清蒸鮮魚?魚呢?蒸魚的水呢?

  這位老兄,該不會是分不清食材和做菜該用的原料吧?

  步千歲痛苦地掩著臉,真不知該怎麼向這位天才廚師指導廚藝,看樣子,他在正式開始授課之前,得先為八郎兄上一門認識食物的基本課程才對。

  驀地,承受不了大火和不斷倒下的油料,已經被燒破的鍋底,引燃了爐下的大火,朝上竄出熊熊的火舌,烈焰直衝上廚房的屋頂。

  「哇!」站在板凳上的武八郎嚇得扔掉鍋鏟,「失火了!」

  「不要慌。」步千歲在武八郎扯開嗓子用力大叫時,先把扶蘇摟至一旁安全的角落避難。

  武八郎驚惶失措地放聲尖叫,「救命藹—」

  「不要叫!」步千歲衝回爐灶前一把將他扯離火源,「快去拿水來滅火!」

  「水、水。」六神無主的武八郎,慌慌張張地在廚房裡轉來轉去。

  「鎮定,鎮定!」步千歲蓋上鍋蓋,邊揮去濃煙邊叫停那只無頭蒼蠅四處亂撞的動作。

  一瓢盛得滿滿的清水,在驚慌過度而不小心跌跤的武八郎雙手裡,呈一直線地潑至步千歲的臉上,雖是沒澆熄爐內仍燒得兇猛的烈火,卻已澆熄了步千歲滿腸滿肚的悶火。

  步千歲一把揮去滿臉的水漬,先去水缸裡舀來數瓢清水熄滅爐灶裡的火勢,再緩緩踱至武八郎的面前。

  「鎮定了沒?」他臉色陰寒得宛如地獄來的使者。

  武八郎被他嚇得頻頻頷首。

  「很好。」他點點頭,轉身將手中的鍋鏟隨意一扔,剛好正中武八郎的頭頂,讓受驚過度的武八郎就地躺下,鎮定一下他太過需要平靜的身心。

  安全地躲在一旁的扶蘇,張大了一雙水盈的杏眸,怕怕地看著臉色鐵青的步千歲一步步向她走來。

  「這告訴我們,」她在他興師問罪之前,慎重地吸口氣,「做菜這種事,是要講求天分的。」很明顯的,武家八郎兄沒這方面的天分。

  他扳扳兩掌,「你還要我教他嗎?」

  「不用了、不用了。」她連忙舉高雙手,對他幹幹地陪著笑臉。

  「知道要識相就好。」步千歲甩去髮絲上的水珠,拉著她的柔夷,將她帶離滿是濃煙的廚房,然後再將武八郎也給扛出來。

  「就算不能教廚藝,你可以教他武藝埃」扶蘇看著平躺在地上的武八郎,不死心的向他求情,「這你總能教了吧?」

  「教他武藝?」此時步千歲臉上的笑容,足以讓屋內所有人的血液都結凍成冰。

  她皺著細眉,「怎麼,又不行?」他怎度沒有一樣可以教?

  步千歲沒有回答她,只是回到廚房裡拿了把沉重的菜刀,然後又走出來搖醒躺在地上的武八郎,並將菜刀放在他的面前。

  「八郎兄,」他指著地上,「你將那把菜刀拿起來試試。」

  一個男人與菜刀拔河的奇景,在步千歲的一聲令下後,立刻出現在他們的面前,而拔河的時間,長得讓兩個本是站在一旁觀看的人,都已經等到不耐煩地雙雙蹲在地上,即使武八郎已經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那柄安詳躺在地表上的菜刀,依然沒移動刀身份毫在地上安眠。

  步千歲以鼻尖頂著扶蘇的鼻尖問:「連把菜刀都舉不起來,你認為我能教他什麼武藝?」

  「這個。」這下她真的掰不回來了。

  步千歲衣袖一拂,站起身就朝大門的方向走。

  「萬歲,不要走啦!」扶蘇莫可奈何地拽著他的手臂求他留下來。

  他緊擰劍眉,「私底下叫我千歲。」他最、最無法忍受的就是那個難聽的怪名。

  「好吧。」她討好地抱住他的手臂,仰起美麗的小臉直望著他的眼眸,「千歲,你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振興這裡?」

  實在是很想放棄的步千歲,在她的這種懇求得讓人心疼的神情下,登時,一顆心又被她軟化了。

  「有。」話一出口,他就很想捶心肝罵自己笨,又主動跳回她柔情四溢的陷阱裡。

  她雀躍地搖著他的手,「有就快說埃」

  「辦法一,重新整頓院裡的人事安排。」這可是他苦思許久才想到的備用計畫。

  「怎麼整頓?」扶蘇興匆匆地拉他到椅上坐下,並緊緊挨著他的身子落坐。

  「既然他們都不適任他們的職務,那麼就把他們的職務全都換過。」他盡量告訴自己,不要被她靠得那麼近的曼妙身子給影響思緒。

  她張亮了水漾的大眼,「你有好意見了?」她就知道紫冠府出來的人,頭腦都比一般人好。

  「像春聯,她根本就不適合賣笑,因為她的那張臉只會嚇到人。」步千歲邊揉著疼痛的額際邊告訴她,「不過她的身段還可以看,因此她就做夏威姨的工作負責跳舞,不過得要求她在工作時,務必要在臉上蒙上條可以遮醜的帕子以免嚇著客人。」

  「好辦法。」她撫著小巧的下額點頭稱是。

  他馬上又再安排,「而夏威姨,我看她體壯肉粗的,蠻力也十足,她就去當保鏢順便拉客。」不能再叫那團肉球跳舞了,但她卻很適合擺在大門前嚇阻惡客。

  「嗯。」扶蘇已經拿來人事折子,將他所說的話一一都記下來。

  「秋海糖看起來就是輕飄飄的,所以她一點也不適合做任何粗重的工作。」步千歲又動腦仔細打算,「她對我說過她識得幾個宇,我打算讓她接管理帳的職務。」

  「我記下來了。」她飛快地記下,期待地仰起小臉,「接下來呢?」

  他搔著發,「冬眠他高高站著太像一棵大樹了,不如就安排他到廚房裡去對付那個高爐大灶,正好可以讓他一展所『長』。」改天他得去請個真正會做菜的人先來教教冬眠才行。

  「武八郎呢?」剩下的,就只剩遠處那個還在跟菜刀拔河的八郎兄。

  「身高是他的致命傷,讓他站著實在是不好看,而他對樂器似乎很有兩把刷子,往後就讓他坐在後頭演奏樂器。」聽過他們私下自我介紹本身長處的步千歲,馬上再針對優缺點來安排他們該做的事。

  扶蘇崇拜地拍著他的肩頭,「你真是太會知人善任了。」讓他一動腦,遠比任那些人在那邊不適任地撐下去好太多了。

  「不。」他歎了口氣,「我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冒險賭一賭而已。」如果連這樣都還不行,那他也只有主動回紫冠府不再留在這裡折磨自己。

  「別這樣嘛。」她又一副佩服不已的模樣,「我相信只要有英明神武的你來領導,我們這家妓院很快就能步上正軌。」

  步千歲繞高了兩眉,將兩眼停佇在她笑得過於燦爛的臉上。

  怎麼她今天對他說的話,甜得都像是加了糖?她前陣子又酸又刺的話呢?怎麼都不見了?

  「怎麼了?」被他看得不自在,扶蘇臉上的笑容,頓時顯得有點僵。

  心虛,這種表情叫心虛。

  就是因為愛看她的笑容,在不知不覺間,步千歲已經很熟悉她每一種笑容了,不管她是甜笑、微笑、奸笑、諷笑,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只是,這種心虛的笑,是他頭一次在她的身上發覺,而會心虛,這代表有內情。

  隨著他愈看愈久,就像是撥雲見日般,他又在她的笑容裡發現了另一項令他深感興趣的東西。

  她摸著自己的小臉問:「我臉上有哪不對勁嗎?」

  「為什麼我覺得你今天的笑容很陰險?」不看不知道,深深看過後,他才知道原來她也有這一面。

  「會嗎?」扶蘇的表情很快地就恢復正常,看來像是既天真又老實。

  「嗯。」步千歲一手輕托起她小巧的下領,「而且你的笑容還跟一個人很像。」

  「誰?」她水靈的眸子滴溜溜地打轉著。

  「我。」他就是那個很陰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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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22:14:1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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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噩夢。」

  步千歲自床上坐起,兩手插進濃密的發裡,對那每日都纏繞著他的夢境,深感頭痛。

  近來,每夜只要他閉上眼,就會夢見春夏秋冬和武八郎那些困擾他的奇人。在他的夢境裡,總是飄繞著秋海糖走調的琵琶聲、春聯過於靠近他的恐怖臉龐、冬眠手中龐大得不知該怎麼整理的帳冊,武八郎端出來分不清是什麼食物的菜色,只要夢到夏威姨又開始翩翩起舞,他就會嚇得趕緊醒過來。

  即使他已經對他們的職務重新做了調整,他們也漸漸開始適應了新職務,並且也做得不錯,只是頭一回見面時太過深刻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的腦海裡,害得他每夜都要作上噩夢一回,也讓他近來的睡眠情況變得狠差。

  不過,他若想要貪得一夜好眠的話,只要想想扶蘇那張令人著迷的笑臉,他就可以睡得很舒服了。

  「她又沒睡?」他轉首望著窗外,看著住在他對面的扶蘇,她房內的燈火和每夜一樣,在這三更半夜仍是瑩瑩明亮。

  望著窗外的燈火,步千歲的心思不禁轉到扶蘇的身上去。

  他還記得她那日心虛和陰險的笑意,不知為什麼,他對扶蘇有種笑裡藏刀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從他第一眼見到她時就有,並且不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少,反而愈增愈多。

  這些日子下來,他已經很清楚扶蘇的生活習性了,白日裡,她總是窩在屋裡睡覺,有時在他與春夏秋冬他們又吵起來時,她才會懶懶地揉著沒睡飽的眼睛走下來看一看,沒多久,她又會回到樓上繼續睡。然而一到了晚上,她就顯得精神奕奕,像只夜行動物似的,可是她依舊是窩在房裡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不管他在哪個時辰被噩夢嚇醒,他總能看到她房內的燈火依然溫暖而明亮,緩緩撫慰他被驚嚇的心房。

  他一直很好奇,為何扶蘇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雖然這家妓院的生意本來就是差到門前冷落車馬稀的,也從沒有客人上門光顧過,可是她足不出戶的舉動也大怪了,每日將自己關在房裡,她不悶嗎?而她又究竟是在夜半里做些什麼?

  而在這幢偌大的宅院裡,除了樓下的別院供春聯他們居住,住在本院二樓的,就只有他和扶蘇,但樓上仍有數間沒用的空房,任誰都不許進入,就連想打掃也不行,讓他更是好奇她空著那些房間是用來做什麼的。

  「叩叩。」就在步千歲滿腹疑惑得不到個解釋時,冷不防地,自他的窗外傳來某種熟悉的聲響。

  有人敲窗?

  他穿上衣裳走至窗邊,將身子側躲在窗邊尋找敲窗的人,但透過光影,他卻發現被敲的窗子不是他的,而是扶蘇的。

  在那株那夜他也曾爬過的大樹上,一個攀在樹上的男人,此刻正敲著扶蘇的窗子,讓滿腔護花熱血的步千歲,直接就聯想到扶蘇的安危,才想過去保護她時,卻看到她笑意盈盈地幫那個陌生男子打開窗,那名男子在扶蘇打開窗後,立即動作老練地爬進去。

  慢著,慢著。

  他剛剛看到的是什麼?

  夜半有男人來敲她的窗,她不但不害怕,反而還笑臉迎人的把男人給請進屋裡去?

  而那男人爬樹攀窗的動作,俐落得一氣呵成,像是曾這麼做過無數次似的。

  步千歲還沒對這情景懷疑完,他馬上又發現,又有另外一個摸黑爬樹的男人也來敲扶蘇的窗,還在背上背了一袋厚重,以外形來看,有點像是書本的東西,並一如前例地,很快又被扶蘇開窗請進去。

  嗯。事情很有趣。

  步千歲唇邊噙著一抹笑,倚在窗畔靜看著她房內藉著燈火而映照出的人影,他壤心眼地轉了轉眼眸,伸手捉來外衣披上後,立即打開房門去找那個讓他既是著迷又深感興趣的扶蘇。

  夜半被敲門,在過了很久後才來應門的扶蘇,小臉上帶點訝異又有著些許不滿的神情。

  「這麼晚,找我有事?」她不解地看著這個早該睡覺卻不睡的男人。

  步千歲並沒有回答,側身繞過她,逕自進入她的房裡左看右瞧。

  「你在找什麼?」她跟在他的身後,隨著他的步伐在房內四處走著。

  「客人。」真是奇了,剛才連連爬進來兩個男人,這會兒全都在她的房裡消失無蹤?

  她是怎麼藏的?

  「客人?」她一臉無辜的模樣,水眸眨呀眨的。

  「那些來夜訪你的客人埃」不要對他擺出這種無辜的表情,他已經不吃她這套了。

  「你太多心了。」扶蘇揚著皓腕要他看清別無他人的房裡,「這哪有什麼客人?」

  他也跟著裝出一副傻樣,「這樣埃」既然她要裝,他也陪她一塊裝,就看誰先裝不下而露餡。

  「好吧。」她忽然又放棄裝傻,對他吐出另一番供詞來,「剛才是有幾個來向我買繡品的男人來過。」

  他高揚起劍眉,「繡品?」她這態度。變得也太快了吧?

  「就這個。」她兩手捧來一幅幅已完成或是半完成,針功細緻的刺繡成品。

  「你每日挑燈夜戰,就是為了做這個?」他的雙眼裡寫滿了深信不疑,還加上了一些疼惜她如此辛勞的愛憐。

  「這間妓院收入這麼差,我若是不做點別的來維持,大家都要喝西北風了。」她撫著臉頰悠悠輕歎,「做這個雖然收入不多,但總能補貼家計,好歹也能換得幾兩銀子。」

  步千歲笑意可掬地瞅著她的小臉。雖然她眼底下的黑眼圈和滿屋子的繡品都是真的,只是她說的話,不是真的,要是連這種小謊他都看不穿,他就別叫步千歲了。

  他端坐在椅上,活像個相信她的說辭後,又求知若渴的人。

  「那些來找你的人,他們為何不直接走大門進來?」他敢打賭,等一下會有更多精采的謊言,像滾雪球一樣地繼續滾出來。

  扶蘇說得很理所當然,「這裡是妓院,誰好意思那樣直接走進來?」

  「不好意思進來,就夜半爬窗?」果然,又一個謊言。

  她的表情顯得也很為難,「礙於那些客人的名聲,我只好另辟小道,讓他們從那邊進來看繡品。」

  他悄悄指正,「你漏了解釋他們會在夜半來買的原因。」說一個謊又要圓一個謊,她也真是辛苦。

  「夜黑風高嘛,這樣比較不會有人看見。」扶蘇淡淡揮手而笑,坐在他身旁為他倒了杯茶,「喝杯暖茶吧,這幾天天冷,暖和了手腳後你再回去好好睡一常」

  又不是在做什麼雞鳴狗盜的事,為何要怕人看見?步千歲決定不予採信。

  不過。她的謊話好像已經因為沒事先準備好,而開始編得不太流暢了,加上她已經做出轉移他注意力的動作,且已說出聽來甚是體貼,但實際上卻是有意打住他的問話趕他出去的言語,他也不好繼續再窮追猛打下去。

  好,暫時鳴金收兵,改日再戰。

  「你的客人們都是男人嗎?」他伸了伸懶腰,裝作不經意的問。

  「也不知道為什麼,來買我繡品的人都是男人。」她一手托著下額,對他笑得很迷人,「好湊巧是不是?」

  他很配合的應和,「是啊,好巧喔。」

  真的,不是他要懷疑,是她實在太可疑了,而他,會不會是碰上了一個高桿的千面人?

  在這夜,步千歲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

  第二日清早,努力將腹中疑問累積著的步千歲,已經開始採取積極的行動來尋求答案。

  首先,他所採取的行動就是先自那些已經跟他打成一片的員工身上,探聽一些他從未探問過的消息。

  不跳舞改當保鏢的夏威姨,大清早就被他給拉來院子裡教她打拳,但在教夏威姨扎馬步時,他邊指正她的動作,邊開始對心中的疑問抽絲剝繭地找起線索,因為要對付扶蘇那號說謊家,他不能採取直接攻擊,他得先旁敲側擊的得到一些答案才好,針對她不能說謊的部分進攻。

  「你知不知道扶蘇夜裡都在做些什麼?」他懶懶的問著,並伸手扶起夏威姨又再度垂下的手臂,不讓她偷懶馬虎。

  「老闆說她要補貼開銷,所以就做些刺繡針線活。」蹲馬步蹲得很辛苦的夏威姨咬著牙硬撐。

  「你相信她真的每晚都在刺繡?」步千歲讓她換了個姿勢,好讓她不那麼辛苦也較能順暢地發言。

  「當然在刺繡呀,不然她還會做什麼?」她是深信不疑的站在扶蘇那邊的其中一員,「老闆很辛苦的,為了養活我們,她房裡的燈火,這些年來總是不到天明不會熄的。」

  他笑得很假,「是嗎?」他可從未看過有哪個姑娘,會那麼熱中刺繡,可以繡到夜夜不寢。

  夏威姨並沒有看懂他的笑意,揮汗如雨下地照著他的指導,一拳一拳地打著沙包鍛煉力道。

  「就你所知,扶蘇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又站在沙包邊涼涼地問。

  「大善人羅。」收留他們又養他們,還不求回報,老闆當然是她看過最好心腸的善人。

  「我說的是她的性子。」他很有技巧地迂迴重點,「你瞭解她的心思嗎?」他要聽的不是這種扶蘇營造出來的假象,他要聽的是另外一種版本。

  夏威姨停下了拳頭,緊皺著兩眉朝他搖首,「不瞭解。」

  他再扔出一個問號,「你們住在一塊那麼久,卻不瞭解她的心思?」

  「有時,老闆會和春聯說些體已的話,有時,老闆會很神秘。」夏威姨搔著發,「老闆不喜歡聊她自己的私事,但她說我們只要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就好,至於她的事,我們不需過問也不需煩惱。」

  「你有沒有想過維持這間妓院的錢,是從哪來的?」步千歲愈問愈靠近重點,並刻意挑起她的好奇心。

  「靠老闆刺繡賺的錢埃」不是這樣嗎?

  他卻嘖嘖有聲地搖首,「刺繡賺不了那麼多錢,也維持不了這裡那麼大的開銷。」幾塊繡品能夠養活這一大家子人?她繡的又不是黃金。

  「真的?」很崇拜步千歲頭腦的夏威姨經他一說,也信念不堅地懷疑了起來。

  「真的。」如果做點小工作就能養活那麼多人,那他何需在紫冠府裡做得半死?

  她蹲在地上思索,「那老闆的錢是從哪來的?」

  「這很值得我們好好研究不是嗎?」他挑眉而笑,抬首算了算時辰復,腳跟一轉就往院裡走去。

  「你不教了?」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的夏威姨呆在原地。

  他朝身後揮揮手,「我去突襲一下。」既然問不出個什麼東西,那他就只好趁睡美人意識不清的時候去找答案了。

  如步千歲所料,習慣日落而做日出而息的扶蘇,在日頭高掛天際的此刻,正沉沉地進入夢鄉,勞累過度的她,甚至還來不及吃完早膳,就已睡倒在桌上,甚至沒有察覺偷偷進入她房裡的步千歲,已經站在她的身後偷看她的睡相。

  「扶蘇。」他試探性地輕搖她,「醒醒。」

  「嗯。」扶蘇只是嚶嚀一聲,避開他的干擾後,又轉過頭去繼續睡。

  步千歲將睡熟的她輕攪入懷,動作輕柔地將她抱至床榻上安睡,有些不忍地撫著她眼眶下方的黑影,怎麼也想不出是什麼工作,能將她這樣的一個俏人兒累成此樣。

  他是絕不會相信什麼刺繡的鬼話,但她若不是在刺繡,她到底又是在做什麼?以前,他也是常像她這樣累得睡著,不過他是因為府裡的事務,找不出時間睡而常睡在堆滿公文折子的書案上,而她身上會出現與他如此相像的情景,更讓他加深了心底的疑惑。

  安靜的房裡,悄聲地傳來扶蘇規律有致的淺淺氣息,低首看著她的睡臉,他的心神有些不自覺地跟著她走,心動的感覺,又再一次地輕叩他的心扉。

  若不是發生了太多事,讓他的生活裡充滿了忙碌,他是很願意這般靜坐在她的身畔凝望她的;若不是她總是避著他,他是很希望能夠多靠近她一點,去瞭解她的那顆芳心的;若不是他摸不清她的模樣,他是很渴望能將她擁入懷裡佔有這個百變女郎的。

  他的指尖沿著她臉部柔美的線條遊走,滑下她尖尖的下額,來到她的頸間,再滑至她溜溜的發上,感覺她烏黑的髮絲披散在雪白的床榻上,宛如一匹柔亮的黑綢。

  芳香純淨的氣息,絲絲闖進他的鼻尖,勾撩著他失序的神智,像是一條條無形的細繩纏繞著他,將他拉近、將他綁緊,將他緩緩拉湊向扶蘇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那誘惑他已久的紅唇。他緩緩挨近她,雙唇懸在她的唇間,縹緲四散的魂兒,在輕觸到她柔嫩的唇瓣時瞬間回到他的身上。

  不行、不行,他是來找他所想知道的答案,而不是來這對她再次著迷的。

  步千歲止住自己的動作抬起頭來頻喘著,他拍拍臉頰,重新振作起心神甩掉滿腦子的迷情,再次在心底提醒他來這的目的,他得趁她熟睡的這個大好良機,準備來研究一下昨晚那兩個男人,到底是怎麼消失在她房裡。

  他的眼眸,在充滿陽光的房裡四處游移著,想藉機看清昨晚他來不及看清的可疑之處。

  妝台、繡台、書架,這些都沒什麼可疑,繞行過房內一圈的步千歲,在找不出疑點後,又打量起這房間的構造,但發現她的房與他的房構造一致,也沒什麼特別突兀之處。

  找了許久後,在他正想告訴自己那兩個男人真的是平空消失時,一幅掛在牆上直垂至地板上的畫像,卻招引去他所有的疑心。

  在一個刺繡的姑娘家單房裡,不擺些山水花鳥的圖畫,卻擺著這麼大的一張財神爺畫像?

  有鬼。

  他躡手躡腳地走至畫前,拉開畫,見著的只是與一旁無異的平滑牆面,只是當他伸手去敲時,此處的牆面卻有著異常的空洞聲,他稍使勁一推,一道暗門,便在他的面前開放。

  二樓那些沒人住的房間為何會空著,此刻他終於瞭解原因為何,因為那些房間,全是一間打通隔間而相連著的特大號帳房。

  步千歲一腳跨進暗門裡,歎為觀止地看著這間帳房裡,一架架擺滿帳冊文書的書架和櫃子,隨手自架上拿來一本,帳冊裡寫得條條有序、記載得一絲不苟的書帳行文法,簡直就跟他在紫冠府裡所做的帳冊一模一樣,他再抽出幾本赭紅色的卷宗,又看得兩眉高高揚起。

  他不作聲地將卷宗和帳冊收進懷裡,走沒兩步,發現帳房的角落裡,一道通往後院的暗梯,就是他一直想不透那兩個男子為何會平空消失的原因。

  無才又無德的過氣千金小姐?

  該改口了。

  什麼無才又無德?那女人比他還厲害!

  「這是什麼?」天色近晚的時分,步千歲將他拿走並研究完的卷宗和帳冊,堆放在扶蘇的桌前問。

  扶蘇的柳眉不悅地揚起,「你偷拿我的東西?」果真是家賊難防。

  「回答我的問題。」他坐在她的面前,不但不為自己行竊的事感到愧疚,反而還一臉正氣地找她算帳。

  「私人生意。」剛起床的扶蘇打了個呵欠,臨危不亂地喝著茶振作精神,準備來應付這個看起來很火大的步三爺。

  「你在幫商府行號接算總帳冊?」根據他的估計,那間帳房裡多不勝數的帳冊數目,至少有上百家商府行號的帳冊。

  她回答得很爽快,「是埃」

  「這個呢?」他再指著桌上紅色的卷宗,將它攤開後,裡頭寫的儘是一條又一條準備交易的事項。

  「我為那些商府所擬的年度交易策畫書。」扶蘇並不打算說謊,反而還詳盡的為他解釋,「在那裡頭有著每一間商府明年度一切的買賣動向。」

  他對她笑得很虛偽,「你生意做得滿大的嘛。」無才又無德?八面玲瓏都還不夠形容她!

  「也沒什麼啦。」她不以為意的揮揮白嫩的小手,「我只是給那些懶得動頭腦的富商貴人們,一個經營的方向而已。」

  而已?她等於是控制了那些商府的荷包和財庫!

  真人不露相,沒想到在她柔弱的外表下,卻是個做大事大業的大生意人,有誰會料到她的那雙纖纖素手,操縱著一家又一家的商府行號的生意,並控制著金錢該往哪個方向流,誰又該與誰做買賣?

  她完全不需像其它的商人四處奔波爭取客源,或是商場裡辛苦的翻滾,她只要動一動腦子,坐在屋子裡揮揮筆桿,那些商府就會花錢來拜託她為他們畫好經營的藍圖。

  她的本事太厲害了,單憑己力,就可以撐起商界的半邊天,哪像他還需依恃龐大的家業做後盾,善用府裡頭的人事分工,只坐在最上頭做領導的動作,而她是樣樣都來,什麼都做,而且,她還做得很好。

  「你接了多少商府的訂單?」步千歲在震驚之際,仍不忘探聽她的生意版圖到底有多大。

  扶蘇笑意淺淺地以指描畫著杯緣,揚起眼睫時,再也不掩飾她眼眸裡閃亮的目光,一掃先前慵懶迷人的嬌態。

  「你們紫冠府的客源,有一半都在我的手頭上。」

  他瞇細了眼,「你挖我們紫冠府的牆角?」

  「怎這麼說?」她淡淡輕哼,「你該感謝我的,要不是我叫那些商府與你們交易,紫冠府的生意哪能那麼好?」真要挖他們的牆角,她老早就叫那些人別跟紫冠府做生意了,這叫互相合作才是。

  「你就是金陵城裡,商人們口中流傳的地下紫冠府?」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從沒發現坐在他對面的女人,就是他在金陵城裡生意上最大的敵人。

  她笑咪咪地頷首,「他們是都這樣叫我沒錯。」雖然她也不怎麼喜歡這個綽號,不過聽久了,也習慣了。

  「為何你要躲在暗處裡經營,而不正大光明的和紫冠府一較高下?」他實在是不懂她為何做個生意要這麼躲躲藏藏。

  「因為我知道這些年來,有個名叫步千歲的人,他一直很想找到我這名對手,並且想扳倒我好獨佔金陵城的生意。」她伸指輕彈他的額際,「我這個人,是很討厭硬碰硬的,所以就乾脆隱姓埋名開妓院來掩人耳目,躲在暗地裡吸金總比被你打下來得好。」她哪有那麼笨?身份要是一曝光,那她早被他當成靶子來對付了。

  步千歲的胸坎裡頓時有種悶悶的感覺。

  他就在想,怎麼他在金陵城混了這麼多年,就從沒見過這一號生意上的對手?原來她就是躲在暗地裡,操控著其它商府來對抗財大勢大的紫冠府,以免紫冠府壟斷整座金陵生意的人,他老早就想把這個愛跟他們搶生意的人揪出來較量一番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在這找到她,而她還是個家道中落的過氣千金?

  世事難料,也太出人意表了。

  「以你所接的生意數量來看,」他自嘴邊擠出一抹僵笑,「姑娘,你是個一年便可賺進天價的女富商。」單單她手中就有紫冠府在金陵大半的商號總帳冊,而且她一人幾乎包攪了大半金陵城的交易動向。

  扶蘇好笑地挑眉反問:「不然你以為單憑一家入不敷出的妓院,我能維生嗎?」若是沒有本錢,她要怎麼養活她自己和一家子的人?

  「既然你本身就夠神通廣大了,又何必強迫我留在這裡幫你整頓這家妓院?」這是他最為光火的一點,也最無法接受的一件事。

  她吐吐巧舌,「日子過得太無聊羅。」

  「無聊?」他的青筋開始直跳。

  她睨他一眼,笑得既邪惡又陰險,完全不再掩藏本色。

  「難得見到名聲響叮噹的步家三少落難至此,不把你留下來,我會很寂寞的,就算是整整你也好,反正打發日子嘛。」每天埋在帳冊和算盤裡,這種日子過久了也是很索然無味的,有步千歲在多好啊,他實在是很能調劑她的身心。

  步千歲聽了立即推桌站起,毫不考慮地走出她的房門,疾步地走下樓,直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要走出這道大門,是很需要勇氣的喔。」扶蘇跟在他的身後,在他一手沾上門把時,涼涼的在他身後提醒。

  步千歲沒理會她,負氣的一把拉開大門門扉。

  「誰知道你這一出去,會被什麼樣的女人給逮著?」扶蘇倚在門邊,興味盎然地盯著外頭人來人往的街道。

  他正要出去的身影停頓了一下,想起了那張懸賞單上寫的那一長串的通緝兼徵婚的字眼,他要跨出去的腳步,就不禁有些退縮,但再想到自己被她耍著玩那麼久了,他的胸口就是有股嚥不下的嘔氣。

  她又有模有樣地撫著芳頰悄聲歎息,「唉,逮著你的女人可走運了,不但可以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而且還可以有個不甘不願被綁死一生,但卻羨煞眾女的瀟灑新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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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朝外踏出一步的步千歲,腳步霎時停止不動,整個人僵硬地維持著止頓的姿勢,一滴冷汗,悄悄滑下他的面頰。

  扶蘇抬起白淨的玉手,張開菱似的小嘴朝玉白的指尖呵著氣,又狀似漫不經心地繼續在他身後自言自語。

  「聽說最愛毒打親弟弟的步關之,因為你的逃家可是氣壞了。」幽幽輕歎又傳至他的耳底,「就不知道你一旦被逮回紫冠府,會不會被他剝層皮下來?」

  步千歲隨即閃回屋內。

  「怎麼,突然又反悔了?」她眼眉帶笑地凝睞著他滿頭大汗,又臉色鐵青的模樣。

  他氣悶地朝她大吼,「你一直在我後頭咕咕噥噥的威脅加恐嚇,我哪還有勇氣走出去?」缺德的女人!明知道他的弱點是什麼,還一直在他的耳邊吹涼風!

  「那你還要不要走?」她如沐春風地微笑,一邊輕敲著大門問他。

  他又惱又氣,直瞪著這個看起來那麼純真,卻又那麼狠的女人,一逕地苦撐著自己怎拉也拉不下來的自尊。

  「別死撐著臉皮了。」扶蘇白他一眼,揚掌用力拍向他的胸膛,「何不爽快一點承認,你沒有勇氣走,也不想在被我氣得滿肚火氣,卻又不能扳回來的時候走。」

  步千歲緊咬著牙,「我該謝謝你給我台階下嗎?」

  「不用客氣。」她落落大方地頷首,順便幫他把那道大門給關上。

  原來,陰溝長的就是這樣。

  生平首次陰溝裡翻船的步千歲,揉揉眼睛重新打量這間他之前一直都很瞧不起的妓院,在心底重新對它改觀,更對這個長袖善舞的女主人,徹徹底底的翻新印象。

  扶蘇是個大善人?沒錯。

  她是個陰險狡儈的奸商?沒錯。

  他是不是碰上了個千面人?一點也沒錯!

  此時此刻,步千歲弄清了先前所有累積在他心頭的疑惑,但他卻非常後悔為什麼要去找出答案來,讓自己又嘔又氣得壽命可能會因此而縮短一半。

  扶蘇在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時,笑顏如花地走至他的面前。

  「你。」她刻意拉長了甜蜜的嗓音,「有沒有很後悔那晚爬錯樹而爬到我這來?」

  「非常後悔。」有那麼多樹他不爬,為什麼偏偏要爬那棵樹?改天他要砍了它!

  「記得下次在逃難時,最好別亂敲人家的窗子。」她伸手拍拍他氣得疾速起伏的胸膛,對他投以一記秋波,「就算要敲,也先打聽清楚裡頭住的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我已經學到一次非常寶貴的教訓。」

  扶蘇一手輕敲著桌面,不滿地看著已經對她生悶氣整整三天,被迫請來她房裡的步千歲,坐在她對面的椅上喝茶嗑瓜子,臉上掛著一副曳得二五八萬的模樣,並還故意蹺高了腳一抖一抖地抖聳著腳跟。

  什麼步三爺嘛,這副德行,說他是步流氓還差不多。

  打從他們兩個互相撕破臉之後,扶蘇就不再對他擺出迷糊溫柔的千金小姐樣,而他也再沒有出現過護花英雄的禮讓舉動,徹徹底底的槓上彼此皆又尖又刺的硬脾氣,然而就在冷戰三天過後,她好不容易才先拉下面子,想要跟他握手言和,沒想到他的姿態擺得比她還高,居然一進她的房門就劈頭先賞她一記閉門羹。

  「你說。」她瞇細了美眸,「你不再幫我開妓院?」給他罷工罷了三天還不夠,他還敢跑來跟她說他不幹了?

  「不幫。」步千歲揚高了下巴,「我不要再被你繼續耍著玩。」

  扶蘇兩掌壓按在桌面,帶有威脅性的美聲壓得低低的。

  「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以為攤了牌她就拿他沒辦法?

  「不——幫。」男人是要講骨氣的。

  「好,這是你自找的。」扶蘇兩手一拍,撩起裙擺走至窗邊,打開窗後就準備朝外吶喊。

  他動作迅速地關上窗,「想做什麼?」

  「趕盡殺絕,讓你後悔曾拒絕過我。」她要讓他再回去過那種又餓又要跑的日子,最後再被逮回紫冠府給步關之痛揍一頓,然後永遠再也不能踏出紫冠府一步。

  「你。」步千歲努力壓下肚內的怒火,「再給你一次考慮的機會。」男人除了要講骨氣之外,也是要講風度的,好,再容忍她一次。

  扶蘇根本就不給面子,「哼,不幫我就教他們追死你!」

  「別開窗。」他馬上拉下臉皮,雙手合十地懺悔,「我幫,我幫就是了。」骨氣和風度有什麼用?那種又要餓又要跑的日子,比什麼都還來得可怕。

  「還要不要跟我拗脾氣?」她得理不饒人地揪著他的衣領問。

  步千歲硬繃著一張俊臉,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咕噥不清地在嘴裡暗自咒罵。

  「罵我?」扶蘇揚高了柳眉,將他的衣領揪得更緊,「你是欠跑嗎?」皮在癢的男人,敢再偷罵她一句,她就將他踹出去讓他跑斷兩條腿。

  「好啦。」他不甘願地自鼻尖哼口氣,「殷老大,我怕了你行不行?」嘖,好男不跟惡女鬥。

  都是這個變臉像翻書的女人,一再地欺騙他純純的感情,一下子缺德,一下子柔情四溢,而在他們攤牌她的本性盡露後,她就完全變不回那個讓他心動的大美女了,現在的她,比他遇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還要來得陰險和凶悍。

  唉,他好懷念以前春夏秋冬口中那個既善良又美麗的老闆,而那個會睡在他懷裡柔柔撒嬌的扶蘇,她又是上哪去了?

  「我是找你來談和,可不是要你來這擺張臭臉給我看的。」扶蘇將他拖至椅上坐下,兩手叉著纖腰,要他搞清楚生氣的對象,「再說,你氣我有什麼用?要氣你也去氣那個整你的人。」

  「整我的人不是你嗎?」他今天會在陰溝裡划船劃那麼久,沒志氣又沒節操的待在妓院裡,不就全是她害的?

  她以潔白的指尖戳著他的眉心,「整你的人是步熙然,我又沒請你特地來爬我家的樹。」莫名其妙的男人,要發火也不火對人。

  他愣了愣,「你怎麼知道是步熙然在整我?」

  「我聽說你上次在步熙然逃婚時,就是你提供步關之主意把步熙然逮回來。」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我是步熙然的話,也會乘此機會好好整你一頓。」

  「你似乎很瞭解我的事。」為什麼她會知道那麼多關於他的內幕消息?

  她拉了椅子在他身邊坐下,「是埃」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頭號對手。」她要做生意,他也要做生意,要是不把他這個人摸得清清楚楚,她怎麼能從他的手中搶到生意來做?

  他有興趣地撐著下巴問:「你對我這個頭號對手的瞭解有多少?」她該不會是已經在暗中注意他很久了吧?

  「嗯。」扶蘇扳著纖指細數,「經商天才、手腕靈活、腦袋動得比誰都快,嘴巴像把刀子又刁又賤,加上品行特差,又沒什麼人性和良心,你可說是總括了身為商人的每一種必要條件。」

  他不以為忤地咧嘴而笑,「多謝你的分析和稱讚。」這麼瞭解他?她是不是在暗戀他?

  「總結一句,」她一手重拍著他的肩,「基本上,你這個人沒什麼不好,你只是人格不好而已。」

  步千歲的反應只是蹺高了兩眉,伸手輕捉住她的下頜,湊近臉仔細端詳她。

  「你看什麼?」她的眼珠子跟著他的一塊滴溜溜地轉呀轉。

  「在看另一個跟我一樣人格也不好的女人埃」跟他講人格這一點?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女人的人格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故意掩著小嘴裝作不好意思的問:「被你發現了?」

  「還裝?」他伸手輕彈著她的俏鼻,「如果我是半斤,那你就是八兩。」

  「講這樣?」她含蓄地揮著小手嬌笑,「我沒那麼壤的。」就像他所說的,她只是人格不好而已。

  步千歲突然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會說這種話的人通常都很壞。」他終於找到一個惡質得跟他不相上下的人了。

  「我再怎麼壤也不會把你拿去換賞金的,困為我一點也不缺錢。」扶蘇突然話鋒一轉,很有同情心地建議他留下來,「你就安心躲在這裡和我做個伴吧,順便體驗一下在紫冠府裡沒法過的平民生活。」

  步千歲不敢置信地拖長了音調,「喔?」她的心腸怎又變得那麼好了?

  「這裡再怎麼不好,也總強過商事堆積如山的紫冠府。」她裝作很誠懇地握著他的雙手,「只要我不踢你出去,他們永遠也別想找到你,怎麼樣?要不要繼續投靠我?」

  「好心的姑娘。」步千歲對她笑得很虛偽,「你這積極留我下來的原因是什麼?」

  她會變臉變得這度快,一定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因為。」扶蘇不懷好意地轉轉杏眸,「只要你不在紫冠府裡一日,紫冠府就勢必會大亂,而倚賴紫冠府商事甚深,金陵城也會因此而大為失序。我想把你留在這裡,就是因為我很喜歡看到整座金陵城,為了你這一個男人而亂糟糟的局面。」

  他把她拉過來,靠在她的耳邊小小聲地問。

  「這對你來說有何利處?」聽她的口氣,就像是在做壞事似的,而要說壞事就不能講得太大聲。

  「大大有利。」她也像是保密防諜的靠在他耳邊跟他咬起耳朵,小聲地仔細向他分析,「只要紫冠府為了追你回府而沒空接生意,我就可以從中牟利多接幾單生意。」他跑了三個月,她就多賺了三個月的生意,她當然要他繼續跑,她可是全金陵城最支持他逃家的人。

  「換句話說,我逃得愈久,你賺得愈多?」好個漁翁得利。

  「正是,所以你要好好逃,千萬不能被他們逮回去,我的生意還要靠你。」她緊握著這尊財神爺的手,十分感謝他為她帶來的商機。

  「我逃得愈久,你賺得愈多。」步千歲忽然緊皺著劍眉思考,「嗯。」

  「千歲?」

  他撫著額無神低喃,「只要我家的生意變得清淡,那往後我回去了,就不必再做一大堆的工作。」他怎麼沒想過這一點?

  她隨口接下他的話,「你何不直接說,要是紫冠府倒了,你就不必辛苦的再工作?」

  這樣最簡單了,正好可一了百了。

  扶蘇的話一出口後,房裡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們倆皆沉默地在心底回想著剛才那句不經意的話。

  要是紫冠府倒了?

  這是個好主意!

  步千歲開懷轉著眼眸思考。哼哼,他終於找到一勞永逸的解決紫冠府裡,那堆永遠做也做不完的工作的法子了。

  只要他不回去,袖手旁觀地看這女人把他家的生意都搶光,一旦換成他家家道中落,他就不必再暗無天日地做得苦哈哈,反而可以過著正常人過的日子。

  扶蘇則是撫著小巧的下頜細想,她是否找到了一條解決她工作量過多,又睡眠不足的好法子?

  只要她能夠把步千歲留下來,教他幫著她來搶紫冠府的生意,那她的工作量不但可以大大的減少,她還可以不必再晝伏夜出的開通宵,並且不再當地下紫冠府,進一步地在紫冠府倒了之後取而代之。

  許久之後,他們兩人緩緩轉過頭互看對方一眼,赫然發現,在他們的眼底,皆寫著有志一同的惡意。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步千歲熱情洋溢地一手搭著她的肩,壞壞地朝她挑高了眉,「你很壤?」

  「哪裡,還沒有你壞。」她朝他甜甜地笑著,也有默契地把手臂搭在他的肩頭上。

  「那麼。」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著,雙雙帶著笑容擊掌結盟,「大家就一塊來使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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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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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頭來,他還是答應了那個人格跟他一樣不好的女人,留在這裡幫她開妓院。

  這不是他沒理性,也不是他被扶蘇迷昏了頭,只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整倒紫冠府。

  同是因工作而日子很難過的天涯淪落人,既是相逢了,他們自然更要好好相識一番,所以在他們一拍即合之後,便相逢恨太晚的拋去彼此看對方不順眼的地方,一改前態地,友善又親切的好好來了場促膝長談,皆捧上了彼此最真誠的真心,合作無間的開始規畫起他們準備大舉入侵金陵城生意市場,以及該如何整垮紫冠府的未來計畫藍圖。

  說他們做這種事不道德嘛。是的,他們很不道德。

  說他們各自為了私利而泯滅良心,不顧金陵城將是如何風風雨雨嘛。是的,他們也都很沒有良心。

  只是,他們原都是商業繁榮下的苦難受害者,再加上長年來的受訓練和生活方式,侵略,原本就是他們這種商業人士的天性,會做出這種保己棄義的事來,這也沒什麼不對,誰教他們的人格本來就不好?

  經過一夜密商後,已經與扶蘇私下組成狼狽為奸二人組的步千歲,決心大展身手來重振這間曉霜齋,好讓她全心全意的去搶他家的生意外,最主要是為了讓她能夠擴大生意的版圖,藉由改造這裡以引來更多生意上的客源。

  曉霜齋所有的員工們,在這日清早,皆將疑惑懸在眼眉之間,齊站在大廳裡,不可思議地看著步千歲與扶蘇肩並肩地站在一塊,不時交情甚篤地拍著彼此的肩,或是情誼深厚地拉拉對方的手,而在言語之間,他們倆更是配合得天衣無縫,默契好得像是他們上輩子就曾見過面。

  在眾人訝異的眼光下,步千歲繼續說著他準備執行的事項。

  「我已經從扶蘇那拿了筆款子,叫她去為你們各別請了師傅來,再過不久,將會有專業人士來這教導你們職業方面上的技能。」雖然這些人都很天兵,但他相信在經過合理的訓練和不合理的磨練之後,他們終將都能成大器。

  「你們要照萬歲的話,好好向那些人學習,知道嗎?」扶蘇馬上接著他的話尾,帶著甜美的笑意殷殷地向他們叮囑。

  「明日起,扶蘇將因某些私人因素而不能處理曉霜齋的事務,這段期間,我就暫時代她張羅一切,希望大伙都能多多配合。」既然計畫都已擬定了,那要做就得趁早。

  扶蘇放心地拍著步千歲的肩頭,「萬歲在管理人事這方面是有很有經鹼的,你們只要照著他的話做就行了。」

  底下啞口無言看著他們像在唱雙簧的人們,動作一致地偏著頭,齊看著他們快樂的模樣,一點都沒把他們說的話給聽進耳裡。

  春聯眉頭皺得緊緊的,「他們是怎麼了?」

  「不是之前還在冷戰嗎?」夏威姨大惑不解地刮著臉頰,「怎麼今天就變得這麼和樂融融?」到底是什麼原因能讓他們一笑泯恩仇的?而且他們的交情好到比一般的夫妻還要融洽。

  有被害恐懼症的武八郎,很害怕地盯著他們,「為什麼我會覺得他們兩個今天的笑容,看起來一模一樣?」

  「嗯。」反應慢半拍的秋海糖和冬眠,還在研究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有私事等會兒再討論,我還有事要宣佈。」步千歲清清嗓子,對那群心不在焉的人們皺著眉。

  「什麼事?」

  他徐徐公佈他的偉大計畫,「從今日起,咱們這兒不再開妓院。」

  「不開妓院要開什麼?」以為自己即將失業的眾人恐慌地望著他的笑臉。

  「茶院。」他們即將由黑漂成白,正式從良。

  眾人口徑一致地問:「茶院?」那是要做什麼的?

  「對。」步千歲知道他們都不太懂,於是又進一步向他們講解,「純粹只供客人喝茶聊天談生意的茶院。」

  「我們討論過了。」扶蘇笑吟吟地告訴他們為何要改行的原因,「這裡是紫冠府旗下商號分佈最密集的一帶,商人那麼多,開茶院的話生意會比較好而且也比較道德,更不必擔心客人因怕名聲不好而不敢上門光顧。」往後那些與她談生意的客人們,再也不必夜半爬樹敲窗了。

  春聯遲疑地舉手,「可是,我們沒有開茶院的經驗。」說是很容易,但隔行如隔山,真要做起來只怕沒那麼簡單。

  「這點不是問題。」步千歲信心十足地搖著食指,「扶蘇是老闆,我是掌櫃,而你們的職務皆不變,經營起來就跟開妓院時一樣,只要接受過訓練之後,你們很快就會得心應手了。」一整座紫冠府他都能經營起來了,區區一間茶院有什麼困難的?他可以很快就讓這裡步上軌道開始生財不再虧本。

  「喔。」看他說得好像是很有把握,放心的眾人,又紛紛露出了笑容,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步千歲用力拍拍手,「待會指導你們的師傅們就會到了,你們先各自去準備一下,記住,要用心學。」

  「是!」整齊響亮的應和聲在他們面前響起,不一會,他們又各自踩著快樂的步伐離開原地。

  頭腦真是單純。

  步千歲與扶蘇相互交視一眼,皆在心底泛起了同樣的心聲。

  扶蘇是認為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這些不識得愁滋味的人們,他們將不會有過多的煩惱,只要快樂而單純的生活就好了,哪像他們這種用腦過度的人,天生就得為他們這種人而扛下所有的負擔,好讓他們繼續保持這種無憂的生活,不讓他們見識到黑暗的另外一面。

  只是,她仍是有些憂慮。

  「你真的認為他們可以幫上忙?」她收走了所有刻意擺出來的笑意,正色地問著出主意要員工們來幫忙開茶院的步千歲。

  步千歲很看好他們,「放心,他們派得上用場的。」有這麼多奇才,讓他們放著本身的技能而不發揮太可惜了。

  她絞扭著玉白的小手,「可是你也知道,他們都沒什麼天分。」若不是如此,他們也不會流落街頭被她收留至此了。

  「鐵杵我都可以磨成繡花針。」他款款放寬她的心,「我叫你去請的人,可都是每一行裡的高手,他們絕對能把這些人都訓練成我要用的人,這一點,你大可信我。」

  「那就全權交給你了。」她倒忘了他的本事有多大。

  「今天我要叫人來把這裡重新打點過。」解決完她的問題後,步千歲拿出袖中的行事表,仔細盤算著他該先將這座妓院的內外觀重新改觀。

  「千歲。」打算回房睡覺補足精神的扶蘇,忽地想到了一件事。

  「嗯?」腦子忙著打轉的步千歲,忙裡分心地應著她。

  扶蘇拿走他手中的紙絹,美麗的杏眸直盯著他,「我發現,我們什麼都討論過了,可是卻漏了一點還沒討論。」

  「哪一點?」

  「合力賺的錢,到時該怎麼分?」雖然說這個很現實,可是現在談也總比事後來個分不平好。

  步千歲極力穩下眸於裡閃爍的眸光,和他嘴邊差點就不小心逸出的笑意。

  他大方地拍拍她的小臉,「就當是我回饋你收留我的好心吧,我的那一份,你不必算。」

  「什麼?」她剛才一定是聽錯了。

  「我說,」他又說得很義薄雲天,「我要友情義務幫助你。」

  扶蘇愈聽愈是起疑,「你一文錢也不要?」喲,黃鼠狠今年這麼早就來拜年了?

  「不要。」他在臉上堆滿了無害的笑容,企圖博取她的信任,「你只需要專心幫我整倒紫冠府就行了。」做大事的人,是不能先計較這類小問題的,這種事,以後他再來慢慢算。

  「這樣啊。」她揚起黛眉,也陪他呵呵笑了起來。

  雖然昨日商場上的敵人是今日同盟的盟友,但他轉變的落差也太大了,而要她相信一個前不久還是敵人的人,這也有點困難。

  說穿了,他們都是各懷各的鬼胎,只是在利字的大前提下,朝著相同的方向前進而已,即使他們是打算合作,這可不代表她會就此放下對他的戒心,誰曉得他會不會在私底下搞些小動作?尤其像他這種向來對錢最是斤斤計較的人,會如此清高的說不要錢還義務幫忙她?她是呆子才會信。

  她裝作很感動地挽著他的手臂,「你真的不要半點酬勞還要主動幫我?」再刺探一下,看他會不會露出馬腳來。

  「對。」步千歲回答得很快,語氣顯得不容置疑。

  果真有詐。

  或許他不知道,她瞭解他這個人,比瞭解自己還要多,她老早就把他從頭到腳所有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而據她所知,在他一貫的說謊方式中,這種回答得又快又直接,且還擺出清高且無辜的笑意,就代表他正在心懷不軌中。

  他根本就沒有那種把銀子往外推的友情,他是那種即使對自少一塊玩到大的青梅竹馬,也都要藉機坑一坑,或是能拐多少就拐多少的人,哼,跟她玩把戲?

  「你在做什麼?」步千歲不明所以地看她拉起他的衣袖,東聞聞西嗅嗅。

  扶蘇抬起頭來,「我覺得你的身上有種居心不良的味道。」

  「有嗎?」他沒表現得那麼明顯吧?

  「有。」她很肯定地向他頷首。

  他含笑地揮著手,「你太多心了。」

  這句話她也曾說過,而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好就在說謊。

  扶蘇在心中再次對他多增了一道懷疑,但礙於情勢,她也不好刻意戳破彼此努力維持的假象,只好裝作不知道,先跟他合作再說。

  「那。」她朝他伸出小手,「先預祝我們合作愉快?」

  步千歲愉快地握住她的柔手,「合作愉快。」

  在扶蘇又上樓補眠,以準備儲存明日的精力時,步千歲仰首望著她婀娜離去的身影,再也不掩飾臉上那抹蘊藏已久的壞笑。

  居心不良?是啊,他不良的居心是滿多的。

  例如,他很想將這個壤得那麼可愛的女人拐過來,把那些存在他腦子裡的綺想付諸為行動;又例如,他很想收藏那在他眼中何止千金的笑顏,讓她的笑,只能成為他一人獨享的專利;他也記得,他好像還缺一個能幹的老婆,而她,不但符合最基本的娶妻條件會打算盤,在做生意上,她還很神通廣大。在他家的生意被他們聯手整倒前,步千歲決定留下來陪這個人格跟他一樣不好的女人一塊殺殺時間,並且計畫從她的身上,將他之前所吃的所有虧,連本帶利的。全、都、討、回、來。

  「為什麼三哥還不回來?」步少堤伸長了脖子,望穿秋水地看向窗外。

  他曲著手指細算,自從二哥加入圍堵三哥的計畫後,算算時間,也已經有兩個月了,可是他們急切期盼回府的步千歲,到現在仍是音訊全無,而他們砸下大把銀子的銀彈攻勢,到現在也仍是沒有奏效,他們這群人,依然還是天天開通宵地為兼葭樓裡的商事挑燈夜戰。

  最近他們紫冠府裡的人,似乎因為過久不堪工作過度的緣故,皆有了不時看向窗外等人的奇怪動作,每個人的脖子,很明顯地都拉長了許多,每天一早開口的第一句話,一定是問找到步千歲了沒,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看到有人滿面苦惱地討論著何時才能夠讓步千歲回家。

  天曉得,他們從沒那麼想念過一個人,也從沒恨過有人這樣離家出走,他們既是愛步千歲工作一把罩的高超能力,又是恨他不聲不響就這樣落跑不帶走工作的沒良心。

  步少堤有點神智不清地揉著雙眼,「難道他還沒餓死嗎?」餓吧,快餓死吧,不然他們就要累死了。

  「照二哥這種動員了金陵城上至高官下至販夫走卒,全面封殺三哥的做法,就算三哥再怎神通廣大,也早就該餓得像皮包骨似的回府求救和懺悔了,為什麼他們每天敞開的大門,就是不見有個餓得半死的人爬回來呢?

  坐在自己房裡無視於步少堤在那邊自言自語的步熙然,心情甚好地看著手中的書信,不時還在唇邊露出滿意的笑容。

  「二哥?」步少堤探頭探腦地站在他身後,「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認真?」

  步熙然飛快地將信件收回袖裡,「我在看奸細寄來的信。」

  「奸細?」

  「呵呵。」他又是笑得邪裡邪氣的。

  就在步熙然的笑聲仍讓步少堤聽得頭皮發麻時,一道強力的嘶吼聲,如雷貫耳地自門外傳來,將他們倆都嚇得一愣一愣的。

  「步——熙——然!」

  「不好,大哥又殺來了。」聆聽著步關之的怒吼聲,步熙然在分析完那吼聲中帶有多少火氣後,就急如鍋上蟻地忙著左看右看,想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步少堤不解地拖住他的腳步,「你幹嘛急著躲?」

  「別拉著我,我不想被他刮。」依大哥的這種火氣來看,他少不了又要被虐待一頓了。

  環顧著房裡四處皆沒什麼好躲的地方後,步熙然才想偷偷從後門開溜,彎低了身子悄悄走至後門前,一拉開門扉,一道人影就堵在他的面前。

  眼底充滿血絲的步關之一手拎起他,「你想躲去哪裡?」

  「大、大哥。」天哪,他怎麼愈變愈可怕?

  「說!」步關之使勁地搖晃著他的肩,「為什千歲到現在還沒回府?」人呢?人呢?

  他左等右盼,千等萬等的可惡弟弟呢?

  步熙然怕怕地咽嚥口水,「這個。」

  「你不是說你的餿主意很管用嗎?管用的話為什麼到現在連個人影都還沒見到?」

  步關之兩手緊緊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拉來面前大聲喝問。

  「大哥,先。先把手放開。」無法呼吸的步熙然,漲紅了一張臉,萬分辛苦地向他求情。

  「二哥!」步少堤在他就快口吐白沫時,趕緊阻止步關之因失手而造成手足相殘,「大哥,你快掐死他了!」

  氣昏頭的步關之火大地一把扔開步熙然,在屋裡來回地重重踏步,和府裡所有的人都一樣,在他的雙眼下方,有著濃重的黑影,素來健壯的身子,也清瘦了不少,都是標準的工作過度。

  「咳咳。」一得到自由的步熙然,癱在椅子上邊喘邊咳,抬眼冷瞪那個脾氣已經壤到不能再壞的步關之。

  步關之氣沖沖地踱回他的面前,指著他的鼻尖警告,「我已經連續五個月沒睡過一場安穩的覺了,千歲再不回來,我就先掐死你再去把金陵城給翻過來!」

  「惡魔。」步熙然咕噥不清地在嘴裡說著。

  「你說什麼?」他兩眼一瞇,亮出一隻很久沒揍人的拳頭。

  「沒。沒什麼。」不想挨揍的步熙然連忙改口,「我是說,千歲再過不久就會回來了。」

  「不久?」步關之急躁地湊至他面前問:「不久是多久?」那小子總算是要回來主持大局了?

  步熙然神秘兮兮地搖著頭,「時機還沒到,再等等。」

  「時機什麼時候才會到?」步少堤聽了也忙擠到他的面前,期盼無比地看著他。

  「你們別那麼猴急好不好?」他瞪著這兩個沒耐性的人,「我說過我會逮他回來就會逮他回來,你們就先再忍一忍。」釣魚是要慢慢釣的,都這麼沒耐性,怪不得他們家的人都只會做生意而不會釣魚這種休閒娛樂。

  步關之不排除這種可能性,「倘若你逮不回千歲呢?」說不定就是這個弟弟根本就沒有把握,所以才會說出這種推托之詞來堵他。

  「到時我要是逮不回他,我就把這顆人頭摘下來給你當球踢。」步熙然有恃無恐地指著自己的腦袋,才不信步千歲能飛出他已布下的天羅地網。

  步關之帶著惡笑,用力地拍拍他的頭,「好好保重你的這顆腦袋埃」要是逮不回人,他就親自把它摘下來踢。

  「二哥,」步少堤憂心四溢地忤著眉,「你的計畫目前進行得怎麼樣?」從計畫開始後,也沒見步熙然報告過進度,就不知是否真能成功。

  「目前正在進行的內容我得保密。」步熙然不管對誰都一概保密到家,「我只能說,在大功告成前,我們都必須有耐心的再等一等。」

  步關之聽了,怒火又瞬間飄至最頂點。

  「耐心?」他已經變得有些歇斯底里,「我已經對兼葭樓裡的公事沒有耐心,我不幹了,你聽到了沒有!」

  那堆如山高的公事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做得完?每當他做完一迭,馬上又有人在他的面前擺上兩大迭,像個無底洞似的,任他怎麼填也填不滿,他已經冷落愛妻將近五個月,好久沒有回到自己的沁雪院裡好好的一覺睡到天明,這幾個月來,他都是在秉葭樓的案桌上打桌鋪。

  步熙然兩手捂著雙耳,在躲過他的炮轟之後,聳聳兩肩,出人意表地開口。

  「沒耐心就把公事全都交來給我吧,府內所有的公事都由我來一手包辦。」這點不是問題,不就是工作做不完嘛,好解決。

  「交給你?」他們兩個皆帶著異樣的眼神看著他。

  「沒錯。」他甚有把握地攤攤手,「我很快就會把那些公事全都處理完。」

  「話是你說的,要是你沒把公事都做完,你的皮就給我繃緊一點!」一得到他的這句保證後,步關之便大聲地撂下話,然後十萬火急的衝出外頭,準備回自己的沁雪院大睡一常在步關之走了後,步少堤擔心地撫著他的額。

  「二哥,你累瘋了嗎?」最不愛做工作的人會說這種話?

  步熙然開開心心地咧嘴而笑,「我才沒瘋,我現在再快樂不過。」

  「我還是去找大夫來為你看看好了。」步少堤說著就要往外走。

  「少堤,你多久沒出門了?」步熙然把將他拉回來,天外飛來一筆地問。

  他緊皺著兩眉,「半年多了吧,我也記不太清楚。」天天都被關在帳房裡過日子,他已經沒有什麼時間概念了。

  「根據我收到的消息,已經有人收留千歲那小子了。」步熙然抽出藏在袖中的信件,步少堤振奮地張大雙眼,「我馬上去告訴大哥,叫大哥派人去搜!」

  「不。」步熙然卻否決他的提議,反而給了他另一道命令,「別告訴大哥,也別派任何人去找千歲,為免打草驚蛇,就由你親自去看看,在你回來後,只需對我報告而不許對任何人提起這事的半個宇。」

  他指著自己的鼻尖,「我?」知道人在哪還不派人去捉,而且還不能洩漏口風?他在搞什麼鬼?

  步熙然窩在椅上邪惡地搓著兩掌,「我算是個滿有良心的哥哥了,都已經讓那小子舒服過一陣子了,我不能再讓他繼續太好過,就先派你去讓他有所警戒一下,然後我再派出第二隊人馬讓他去運動運動。」

  「我聽不懂。」步少堤苦惱地撫著額。

  步熙然又拉過他,兩手捉住他的下巴左看右瞧。

  「話說回來,讓你這只被困死在府裡的井底之蛙,老是待府裡對你的身心都不好,你是該出去開開眼界並且訓練一下膽量。」看,他是多麼充滿手足之情啊,友愛完了一個弟弟又換一個弟弟。

  「你到底在自言自語的說些什麼?」聽了聽、猜了猜也不懂的步少堤,乾脆蹲在地上等著他來解他打的啞謎。

  「聽二哥的話,如果去那裡看到很刺激的東西,千萬別像以前一樣暈倒了。」步熙然沒有解釋,反而關懷無比地拍著他的頭頂叮嚀,「就算要暈,記得暈倒的姿勢要改一改,別再直直的往後倒,知道嗎?」老是讓他的腦袋直接撞地板,遲早有一天他會變笨,所以還是先叫他準備一下預備姿勢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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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22:15:40 |只看該作者
 
  奉了步熙然之命,難得走出紫冠府喘口氣的步少堤,照著手中地圖,在城北一帶紫冠府旗下商號眾多的小巷裡,邊走馬看花邊尋找著地圖上的正確地址。

  在熙來人往的人潮裡,被擠得有點寸步難行的步少堤,不禁蹙緊了眉心。

  他真的很久沒出門了嗎?

  倘若他沒記錯的話,他們紫冠府在城北這偏遠地帶的商府行號,生意並沒有像現在如此鼎盛和繁榮,記得今年秋日步千歲帶他來這附近巡視旗下商府行號時,生意狀況也僅是中上而已,但怎麼才過了數月,這裡就改觀得讓他認不大出來?

  邊走邊納悶的步少堤,在愈走愈靠近他所要找的地點時,驀然發現,在某座高樓大院前,排了串長長的等待隊伍,由遠處看來,似乎是有很多等著進門的客人,正守禮依序的在門外排隊。

  到底是什麼店的生意這麼好?他不禁狐疑地繞至店門外,在紛紛細雪中,瞇著眼打探裡頭的狀況。

  「什麼時候這裡開了間這麼大的茶院?」看著裡頭一桌桌坐著品茗擠滿了整個大廳的洶湧人潮,步少堤有些訝然於這座茶院的規模。

  不過,說是單純的茶院,這裡看來又不太像,因為在裡頭坐著的人,皆是他有點熟識見過幾次面的員工,或是在生意上有所往來的人,這點著實令他萬分不解,完全不明白這些人怎會都齊聚在這裡談公事,這裡,到底是有什麼吸引著他們前來的魅力?

  他仰首看了看茶院的店匾,也看不出個什麼異樣,只是在店匾下的對聯,就讓他看出了些端倪來了。

  「千金一笑?」妓院?

  難道說來這裡的商人們,全都不是單純來喝茶,而是來逛花街的?步少堤忍不住站在原地思索著這些商人們,為何全改了習慣不到普通處理公事的地方談公事,反而要將這間妓院給擠得水洩不通的原因。

  一見有客人在門前徘徊,負責拉客的夏威姨,先是以雙眼上上下下掃瞄打量過了步少堤一番,發現這位不守秩序排隊的客人,他的身份,似乎遠比她這陣子以來所看過的任何一位貴客還高上一截。

  被步千歲訓練成不得放過商機的夏威姨,眼中金光閃閃地瞄準了步少堤,接著便馬上不放過機會地小跑步跑至他的面前。

  「客人!」她朝他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喝茶嗎?」看他這副德行、這身非凡的打扮,一定又是個大富大貴的席上佳賓。

  「不。」步少堤消受不起地搖手婉拒,「我不喝這種茶的。」他是個對愛妻很忠心的男人,他從不做這種負心又缺德的事。

  「不喝這種茶?」夏威姨頓了頓,而後曖昧地朝他眨著眼,「喔。我知道了,你要喝有加味的茶是不是?」她的眼光真是不錯,這人果然和那票普通的生意人不一樣,懂得賞識老闆的花容月貌,有眼光。

  他聽不太懂,「有加味的茶?」

  「你也知道,就是有粉味的嘛。」她擠眉弄眼地以肘撞撞他,「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內行人,這樣吧,看在你是難得一見的貴客份上,就當我破例招待你一次,帶你去喝一笑值千金的好茶,包準你喝過了後,絕對畢生難忘。」

  有粉味的茶。

  「慢著,我不是。」恍然大悟的步少堤,紅著臉趕忙阻止這個身材胖壯,又有力得不可思議的女人把他給拉進去。

  「還磨蹭害羞個什麼?進來吧!」不聽他解釋的夏威姨,使出步千歲教導出來的蠻力,使勁地一把將他扯進門裡。

  「哇啊!」他不能對不起他老婆啊!

  將這座茶院經營得有聲有色,天天都是高朋滿座的幕後推手步千歲,此刻正在二樓的總帳房內忙得昏天暗地,一點也不知道樓下發生了什麼意外狀況。

  經過步千歲和扶蘇的巧手佈局,原本這座妓院裡成員們的職務,也隨著大批湧來的客人而有了小幅的變動。

  春聯和武八郎負責跑堂招待客人,夏威姨在外頭招攪客人兼當保鏢,秋海糖在櫃檯結算帳資,而目不識丁的冬眠掌管廚房,步千歲則是在經過扶蘇為他善意的偽裝在臉上黏上兩撇小鬍子之後,遊走在客人之間替扶蘇談生意,還要挪出時間來幫忙不過來的秋海糖。

  發揮算盤神功的步千歲,一手一個算盤,正僻哩啪啦地飛快打個不停,在他的兩耳耳際間,還各插了兩枝筆,不時停下手中的算盤,在左右各有數本的帳簿和往來客人名單上書寫著。

  「萬歲!」跑堂的武八郎,在接到夏威姨剛送到手的消息後,忙不迭地拍開他的房門大叫。

  「教你的規矩又忘了嗎?」步千歲忙得連頭也沒空抬,「叫我掌櫃的。」

  「掌櫃的,夏威姨幫老闆拉了個要看千金一笑的客人。」他們已經很久不曾做過這種生意了,這下客人來了,要不要做他得上來請示一下。

  「她怎麼還沒改掉開妓院時拉客的壤習慣?」步千歲皺了皺劍眉,受不了地搖首,「再去告訴她一次,我們是開茶院不是開妓院。」還是這麼愛開妓院?改天他得再去跟夏姑娘來一次職業教育。

  武八郎愧疚地轉著十指,「但我忘了把大門外老闆寫的對聯拆下來,所以把這當尋花問柳處的富家大少還是大有人在。」

  「別來煩我,我現在忙不過來。」分身無暇的步千歲,隨意揮著手交代,「既然字是扶蘇寫的,那你就去找她商量。」

  「我都聽到了。」呵欠連天的扶蘇,自鄰房穿過暗門走至步千歲的身邊坐下,又對武八郎下了另一道不同的命令,「不過我也沒空,你叫萬歲幫我客串一下吧。」

  「我?」步千歲轉過頭來,不滿地瞪著這個又忘了要分工合作的女人。

  扶蘇懶洋洋地趴在桌面上,「不幫我客串就打發掉他,我忙都快忙死了,哪有空管這種小事情?」再不趴下來休息一下,她要陣亡了。

  都怪這個步千歲,當初他們只說是要開間茶院,順便招攬拉攏一些生意上的客源,但沒搞清楚狀況的步千歲好像是本末倒置了,他是拚命拉攏客源,而順便開茶院,可是即使茶院是他順帶開的,生意卻好得太過出乎意料,讓大家七早八早就不得不開門營業讓排隊等在外的客人進來,每日都營業至三更半夜用力趕完那些賴著不走的客人,他們才能夠關門休息喘口氣。

  真是的,他怎麼都不改改他當精明生意人的老毛病?沒事生意幹嘛做得那麼好?上門的客人太多,連帶使得她的工作量變得比以前更大,害她不但沒有當初期盼的補眠時間,反而還忙到連在白日打個小盹的機會也都沒有了,害她嚴重的睡眠不足。

  「不能打發掉,這回上門的是紫冠府的步四爺!」武八郎在他們倆都不願理會客人時,神色凝重地反對。

  在撥算盤的步千歲,手指間的算珠頓時漏撥了一子。

  他急急抬起頭來,詫愕地大叫:「步四爺?」

  「喲。」扶蘇則是訝異地掩著小嘴,愛笑不笑地拉長了音調,整個人在聽到那個名號時精神都來了。

  「你在這等等,我和扶蘇有悄悄話要說。」步千歲連忙向武八郎吩咐,並把扶蘇拉到一邊去緊急開會密商。

  「喂,」扶蘇不解地以指點著他的胸膛,小聲的在他耳邊問:「你家弟弟也有看千金一笑的雅興啊?」傳聞那個步四爺不是忠厚又老實嗎?怎麼還會來這逛花街喝花茶?

  步千歲怎麼也不肯相情,「我小弟那個老實人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一定是他們認錯人了。」小弟是很鈍得不能再鈍的木頭,加上很少出門,也從不對這種事感興趣,所以這絕不可能發生。

  扶蘇纖纖素手指向門外,「人就在下面,你要不要親眼認一認?」

  步千歲二話不說地便挽著她的手臂,一同偷偷摸摸地蹲低了身子來到樓欄邊認人。

  步少堤身上那一襲令他再眼熟不過的白牙色長袍,和爰頂上用來束爰的銀白相間的紫冠,讓兩個躲著偷看的人,一個眼珠子差點掉下,一個則是緩綬漾出了笑意。

  「該死,真的是他。」步千歲急忙要躲回房內,「借過,我要去避一下風頭。」

  「躲什麼呢?」扶蘇一手拉回他,壤心眼地落井下石,「你這掌櫃的還得親自去招待那位貴客呢。」真好,好久沒看熱鬧了。

  他驚聲怪叫,「我去還得了?你去。」

  「我已經從良不賣笑了,就尊那位步四爺花上萬金我也不笑。」她壓根就不肯伸援手,還硬要他去下海,「既然我這個做老闆的不去,那當然就得由你這做掌櫃的去接客。」

  「不要玩了。」步千歲一把將她摟近身邊,十萬火急地跟她分析原因,並要她別在這個節骨眼上缺德,「要是給我小弟知道我在這一切就玩完,他回家後一定會對我大哥照實稟報!」

  要是因此而再度引來追兵,他不但連這裡都不能待,若被捉回去了,他會被大哥揍得不成人形,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他當然不能冒任何會被捉回去的風險!

  扶蘇小臉上漾滿花般的笑容,「別那麼悲觀嘛,你已經偽裝這久都沒人發現過你的身份,說不定你小弟他也一樣認不出你來呀。」他的臉上有兩撇用她頭爰做的鬍子,頭上還特地戴了頂可以蓋住眉毛的大帽,誰會曉得這個造形奇特的男子就是步三爺?

  他冷冷地瞪著她臉上不負責任的嬌笑,「倘若被他認出來呢?」

  「你就想辦法堵上他的嘴羅。」她輕聳香肩,已在心底計畫出幾百種方式來讓步少堤消音不密報。

  「不行、不行,我不去。」他絕不讓她把魔掌也伸到他小弟身上。

  扶蘇兩手托著香腮,「你不去的話誰去打發他?」人都已經請進門了,要是不趕快派個人去,才會更令人起疑。

  「春聯!」步千歲馬上招來另一個人手。

  「在。」收到命令的春聯,立刻放下樓下的客人跑上樓。

  「去招待那位紫冠府的步四爺。」還是讓外人來比較妥當。

  春聯的眼底霎時露出萬丈金光,「步四爺?」就是那個很有錢的少爺?

  「你陪那位步四爺喝盞茶,隨手就快點送客。」步千歲小心的同這個有嚇暈客人前科的春聯交代,「把臉上的帕子圍好,記住,不准嚇暈他。」他那個弟弟膽量最是差勁了,總是禁不起人嚇。

  「非常樂意!」春聯樂不可支地應著,興高采烈地衝下樓。

  步千歲疑心四起地看著那個工作從不曾那麼勤快的女人,迅速消失在人群裡的身影。

  他伸手推了推扶蘇,「春聯為什麼那麼興奮?」

  「你忘了嗎?」扶蘇看好戲地揚高那雙黛眉,「她是個花癡。」唉,他們家的春聯!

  「糟糕。」後悔得有點晚的步千歲,連忙抬起原本八風吹不動的腳跟,趕緊下樓阻止春聯嚇暈他小弟。

  站在外門偷看坐在天字一號房裡,動作顯得侷促不安的步少堤,春聯一臉陶醉地頻眨著眼眸。

  「好帥。」等一下她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好好把這個男人勾過來。

  「少給我發浪!」及時趕到的步千歲,在她的腳步踏入房裡前拉回她,並一拳重重地捶打在她頭上,「他已經成親了,你最好給我死了那條心。」他就這麼一個弟弟而已,她是想嚇死小弟嗎?

  春聯不死心地捂著頭,「說不定我有機會。」也許就是那位步四爺嫌家裡的嬌妻不夠美,所以才會想要逛妓院,所以說她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別作你的白日夢了。」步千歲再賞她一拳,「聽著,你只要好好坐在那裡陪他喝茶,不准出現任何小動作,更不准打他的主意知不知道?」

  「好嘛。」她不甘不願地嘟著嘴。

  「好就快去!」以為她會乖乖聽話的步千歲,又趕在步少堤起疑之前,動作粗魯的一腳把她踹進去。

  端坐在房裡的步少堤,愣大了一雙眼,怔怔地看著一名臉上蒙著帕子的女人,先是以十萬火急的飛撲姿勢,闖進客房內四肢親切地與地面做最親密的接觸,然後又馬上站起身,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款擺著婀娜的身子,一點也不避嫌地緊靠在他的身邊坐下。

  「公子喝茶。」春聯為他斟了一碗茶捧至他的面前,尖著嗓子細聲細氣的啟口。

  步少堤直搖著手,「你們誤會了,我不是來喝這種茶的。」

  但當春聯一抬起頭,在近距離看見他那張具有致命吸引力的臉龐後,她的兩耳壓根就聽不進他說了些什麼東西,也把步千歲先前的叮嚀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真是翩翩美男子。

  「姑娘?」步少堤擔心地看著她發直的雙眼,「你沒事吧?」

  「沒事。」她渾身輕飄飄地向他搖首,心動不如行動地更將身子靠近他,準備以行動來擄獲他。

  步少堤忙不迭地與她拉開距離,「你。你想做什麼?」

  「叫我春聯嘛。」她卻更將身子貼上他,並且將臉上的帕子拿掉,希望能把他迷得暈陶陶的,好讓他帶她回家。

  嗯,好醜。

  生平從不曾受過此等可怕驚嚇的步少堤,整個人頓時一僵,兩眼圓瞪著她那過於刺激他心臟的面容。

  「步公子?」春聯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步四爺?」怎麼突然沒反應了?

  她伸指戳戳他,發現他仍是木著一張臉,表情看來似乎是遭受到嚴重刺激。

  「掌櫃的!」春聯心慌地向外求救,「怎麼辦?他像根木頭動也不動了!」要是嚇死了客人該怎麼辦?這麼貴的客人,她賠不起!

  「你把他嚇暈了?」聞聲而來的步千歲,氣急敗壞地吼向她,「我不是叫你別把帕子拿掉的嗎?」要命,若是嚇死了小弟,大哥真的會宰了他!

  她很委屈地扁著嘴,「他又沒暈。」

  「少堤?」步千歲緊張地拍著他的臉頰,「喂,醒醒啊!」

  「他好像是被我嚇呆了。」懺悔完的春聯,挨在步千歲的身邊小聲地提供意見。

  步千歲忙催著她,「知道就快去請大夫來,還愣在那裡做什麼?」

  好熟悉的聲音。

  整個人被嚇至九重天外的步少堤,耳邊在聽見步千歲那耳熟的聲音後,神魂慢慢地飄回了軀殼內,眨了眨眼,緩緩調整好兩眼的焦距,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眼前的男子。

  這個人。怎麼那麼眼熟?

  他的目光悄悄挪移至步千歲的唇上,對那黏得不太好,似乎就快掉下來的鬍子愈看愈是起疑,於是他好奇地伸出手,在步千歲還來不及反應之前輕輕一拉,轉眼間,那用來偽裝的鬍子便如他預期地掉了下來。

  「二哥?」步少堤忽然覺得自己又受到另一波更嚴重的驚嚇。

  「你認錯人了。」眼見情勢不妙的步千歲,迅速把掉在桌上的鬍子貼回去,並且急忙轉身就走。

  他扯開了嗓子在後面喊:「步千歲!」

  「給我小聲點。」步千歲動作快得像陣風似地回到原地,並且用力摀住他的嘴,「你是嫌我跑得不夠累嗎?」叫那麼大聲做什麼?外面有大批紫冠府的人在耶。

  「三哥,你。你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原本腦中一片混沌的步少堤,在確認此人是他的親哥哥無誤後,蒼白著一張臉,直看著他那一身怪異的打扮。

  他不情願地撇撇嘴角,「那是因為。」

  步少堤卻沒把他的話聽完,顫抖著手指,不願相信地指向他鼻尖。

  「你在這裡當。當。那個?」一個大男人,在妓院裡除了當保鏢和龜公之外,還能當什麼?但方纔那個孔武有力的保鏢是個女人,所以他。「那個?」步千歲滿頭霧水,「你說哪個?」怎麼回事?他長得又不嚇人,怎麼小弟的樣子像是被嚇掉了三魂七魄?

  他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吐出全名,「就。那個。」

  「那個埃」可惜步千歲的思考方向卻與他的有些出入,「對,我是在這裡當。」

  對?他的哥哥真的淪落到妓院裡當龜公?

  沒來得及聽完步千歲接下來的話,誤以為步千歲是被他們逼得誤入歧途,而萬分覺得自己愧對列祖列宗的步少堤,兩眼微微朝上一翻。

  「爹、娘,我對不起你們。」

  「在這裡當掌櫃。」說完話的步千歲,才轉過身來,赫然發現他已兩眼翻白,「咦,少堤?」

  如當初步熙然所料的,相當禁不住刺激和打擊的步少堤,身子晃了晃,直挺挺地朝後倒下。

  「少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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