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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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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柳殘陽] [渡心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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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24:04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失、困、龍浮難

  在「含翠樓」聳立的巨大陰影掩遮下,後面是一排緊靠山壁的平房,這排平房一連四間,地基顯然是挖深一段山腹才奠定的,看上去有點嵌合在山壁中的感覺,四間平房建造得相當精緻巧雅,甚至還在外頭圍了一圈頗饒詩意的竹籬,另外點綴著幾株火紅的榴樹就越發顯得俏麗抬人了,這裡即是「小怕軒」。
  當關孤被重重摔在地下的時候,他已看見舒家母女與銀心三個人也被縛了送來;這是一副頗令人傷感又酸心的景像,舒老夫人顫巍巍的站在那裡,雙臂反縛口中塞滿一團棉布,她的兩眼紅腫,淚痕未乾,花白的頭髮隨風飄拂,神色的憔悴淒楚,簡直叫人不忍目睹,舒婉儀也同她娘一樣,反縛著手臂,口中塞著棉布,釵環凌亂,秀髮披散,一身裙裳又縐又污,顯是經過了一番掙扎,但是,她卻沒有哭過,她所有的只是滿眼的悲憤與無聲的詛咒,現在,她正震愕又哀傷的注視著地下的關孤……遭受同樣命運的俏丫鬟銀心,這時卻早已驚恐得連腋淚都快流乾了……。
  四名如狼似虎的白袍大漢便擁持著這三個女人,雪亮的朴刀時而恫嚇的在她們面前晃來擺去……
  站在關孤前面的胡欽,側首向溫幸成道:「可以開始了,幸成。」
  於是,溫幸成點點頭,交待守著關孤的龔凡道:「老龔,仔細點把牢姓關的,別出紕漏!」
  龔凡笑道:「放心,溫二爺,我這『錘手』還怕搗不停姓關的一身人肉?如果他敢反抗的話!」
  溫幸成輕輕擊掌三下,就在那排平房之後,一個形容猥瑣,瘦得枯乾的漢子閃了出來,那人點了點頭,又縮回去。
  胡欽沉聲道:「他們還沒起來,聶光已告訴我們了。」
  陰森的一笑,溫幸成道:「那麼,我們便只好打擾他們的清夢,請他們起身了。」
  胡欽道:「當然,你招呼吧!」
  踏前幾步,溫幸成暴烈的喊:「南宮豪,豐子俊,你們還不出來看看?」
  頓了頓,他又厲聲叫:「再不出來,你們就要錯過一場好戲了!」
  屋中的反應出乎意料的快,只見人影一閃,豐子俊從門中掠出,同時,兩邊屋的花窗「嘩啦啦」震碎,木屑紛飛中,南宮豪與李發也同時穿窗現身,三個人手上全已亮了傢伙!
  三個人甫始沾地,業已唰的散開,分向三個不同的方向站立,面對這邊的,就是豐子俊!
  目光朝這邊一轉,豐子俊已猛的一震,大大退了一步,脫口驚呼出聲!
  於是,南宮豪與李發也立時望了過來,這一看,兩個人更不禁神色倏變,一下子像呆了一樣愣在當場!
  溫幸成哧哧一笑,道:「很奇怪麼,各位?」
  豐子俊驚神甫定,立時大喝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溫幸成臉色一沉,冷冷的道:「什麼意思?各位全是聰明人,莫非還非要我們說出口來!」
  南宮豪粗厲的吼道:「可是你們坑害了他們幾個?」
  溫幸成閒散的道:「這不叫『坑害』,只是我們把各位的這幾個相好擒拿住了而已!」
  南宮豪雙目怒睜,咬牙大吼:「為什麼?這是為了什麼?」
  胡欽哈哈大笑,接口道:「為了錢呀,拿住了你們解交『悟生院』,我們便可以分得一大筆花紅,呵呵,這可是樁天大的財富哩——足夠我再起一幢『含翠樓』了!」
  豐子俊深深吸了口氣,面容蒼白的道:「胡欽,你可真是陰狠毒辣卑鄙齷齪!」
  胡欽笑吟吟的道:「豐子俊,說話可得小心點哪,我胡某並不是好脾氣的人,一個惹翻了我,只怕你吃不了兜著走哩……」
  一仰頭,豐子俊憤怒的道:「過來試試,姓胡的!」
  胡欽指了指地下的關孤,道:「我可以先給你們的好朋友關孤吃點生活,豐子俊,那會很不好受,你希望看一看關孤是怎麼為了你的出口不遜而代你受過麼?」
  豐子俊窒了窒,厲聲道:「你……你是如何謀害了關兄?」
  胡欽一點道:「他現在好得很,死不了,就是精神差點罷了,因為他是唯一中了我迷藥的人;各位,你們若是輕舉妄動,恐怕你們的關兄就要送命啦!」
  大吼如雷,南宮豪青筋泛額的叫:「姓胡的,我們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什麼這般陰毒的算計我們?你還講不講一點江湖上的道義?」
  「呸」了一聲,胡欽好笑道:「屁的個『道義』,『道義』值多少錢一斤呀?朋友,你可叫天真吶,你知不知道天下唯財最高?只要有財可發其他的便毫不足論了;少在我老頭子面前談這一套空泛泛的謬論,你感動不了我!」
  南宮豪咬牙切齒的道:「你是他娘一頭貪婪又無信的老狗!」
  胡欽冷笑道:「關孤為了你這句混話要受苦了——龔凡,給姓關的來一下!」
  後面,龔凡眼皮子也不撩,提起腳來便在關孤腰眼上狠狠踹了一記,「通」聲悶響,關孤全身猛一抽搐,卻哼也沒哼一聲!
  尖叫一聲,南宮豪大吼:「王八羔子,你再動關兄一下,看老子不活剝了你!」
  胡欽呵呵笑道:「南宮豪,你走近一步看看?只要你敢擅越雷池分毫,龔凡的『手』便可以砸爛關孤的腦袋,龔凡有這個功力吶,他可以一掌下去擊碎七塊青磚,大約人的頭顱還沒有這麼硬吧?」
  豐子俊阻止了拜兄的衝動,揚聲高叫:「關兄,關兄,你安好麼?」
  地下,關孤嗆咳了幾下,低弱的回應:「還好……」
  稍稍放了點心,豐子俊又關切的道:「受了傷不曾?」
  關孤吸了口氣,沙著嗓子道:「沒有……只是誤服了置於茶水中的迷藥,身子十分虛軟……大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得意的搓搓手,胡欽道:「對了,只等餘毒消散,他很快便可以復原,但你們如果想要逞強蠻幹,呵呵,就怕他一輩子也復不了原啦!」
  唇角抽搐了幾下,豐子俊沉痛又不解的道:「關兄,怎麼我們全好好的只有你中了迷藥呢?」
  胡欽代答道:「這還不簡單?因為你們的茶水中並沒有下迷藥呀,我們要對付當然便對付那最強的一個,而姓關的一旦入彀,你們還有什麼皮可以調。」
  豐子俊握拳透掌,雙目圓睜:「你可真狠呀,姓胡的!」
  胡欽搖頭晃腦,道:「樑上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否則何以稱為『笑天魔』?朋友,多少年來,我胡欽即已是如此的了,只是你們不曾發覺而已!」
  咬咬牙,豐子俊望著舒家母女及銀心:「大嫂,小儀,銀心,你們——沒遭到其他委屈吧?」
  三個婦女俱無法回答,尤其舒老夫人及銀心,聞言之下,禁不住再度淚水潸潸,表情淒倫已極,舒婉儀卻十分堅強鎮靜,她朝豐子俊連連搖了搖頭。
  突然,南宮豪厲叫:「胡欽,馬上給我大嫂及侄女等人取出口中棉布並松她們的綁!你莫非還怕她們幾個女子收拾你麼?」
  胡欽嘿嘿冷笑,道:「不用使激將法,南宮豪,你激不動我,好,我可以取出她們口裡的玩意,但鬆綁卻辦不到,我不願意在任何細節上再出麻煩!」
  側過頭,胡欽命令那四名手下:「聽到了沒有,拿出她們口裡塞著的棉布!」
  四名大漢立刻行動,將舒家母女及銀心口中塞得結結實實的幾團棉布抽了出來,她們一待呼吸暢通,舒老夫人和銀心便哭出了聲!
  關孤歎了口氣,沙沙的道:「我對不起你們,老夫人……」
  深深的吸進口氣,舒婉儀苦澀的代她母親回答:「怎能怪你?關壯士……你已經盡了心盡了力……」
  這時,溫幸成不耐煩的道:「少囉嗦了,這個時候虧你們還有心情互相安慰謙虛?胡大哥……。」
  他又轉向胡欽道:「我們還不叫這三個傢伙放下兵刃受縛?」
  胡欽點點頭,道:「南宮豪,豐子俊,還有你這位臉上有疤的朋友,識相點,放下兵刃乖乖受縛吧,你們十分明白你們是沒有任何機會的了!」
  李發一橫眉,紫疤泛亮,他悍然道:「別作夢,姓胡的,你們並不一定就定佔上風,不相信大家可以試試,看是誰能宰了誰?」
  一翻眼珠子,胡欽陰陽怪氣的道:「小子,你可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在這等節骨眼上猶想做那困獸之鬥?」
  李發冷冷一笑,道:「有種的就硬碰硬來幹一場,借人質為脅迫,算得上什麼英雄好漢!虧你們還都是混江湖的!」
  溫幸成冷森森的道:「你以為,我們就這麼容易著你的道?朋友,你錯了,真正的論英雄並不是全靠武力的,這其中還有許多別的法門;你們可以上來拼拼,但是,你們得首先決定是否要犧牲關孤以及這三個女人的性命!」
  胡欽接腔道:「而我們相信,關孤和這三個女人死與活的代價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禹偉行不會過份的計較這些!」
  怔仲著,關孤盡量提高了聲音道:「不用管我……你們動手……干吧!……」
  兜頭摟臉就是幾個大耳光,龔凡出手極重,打得關孤的頭左右翻仰,血噴唇裂,龔凡一邊大罵:「狗娘養的,我叫你充好漢!」
  李發暴撲而上,怪叫:「我劈死你這個畜生!」
  龔凡剎時變掌為錘形,作勢對準關孤額門,厲叱道:「你敢再進!」
  豐子俊急叫:「且住……」
  「唰」的倒翻而回,李發咬牙切齒的瞪著龔凡,雙目如火:「好,你打得好,踢得好,姓龔的,我會叫你知道你虐待我大哥會有一種什麼報應!」
  龔凡不屑的道:「你先替你自己擔點心吧,小子!」
  嘴裡「嘖」了幾聲,胡欽道:「可不要太衝動啊,各位,這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你們多少也得為你們的幾位相好留步退路嘛!」
  他又向關孤道:「關於你,關孤,也用不著做這種自我犧牲,你就算不替你自己設想,也該為舒家母女和這個俏丫頭設想呀,你的這幾個夥計假若不顧一切蠻於,固然你首先沒命,而這三位女人也一樣要跟著上道,你何苦為了你自己的一口氣又累使人家三條命一起陪上?再說,你們素講仁義道德,豈可無端背上這個,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的黑鍋?如此一來,你們就要落下千古臭名,還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言?多想想吧,你們是為舒家三條人命才吃盡千辛萬苦的,沒得到頭來卻叫人家三條命斷送在你們手裡,這樣對你們一番苦心又有什麼意義?!」
  關孤閉上眼,一言不發了,是的,胡欽說得對,關孤自己可以豁出去一切不顧,但他卻無權,也不甘心,也不忍心連累舒家母女和銀心亦陪同他遭到殺害,他之所以付出偌大代價,落到如此困境,便全為的是要援救這三個女人,如果這三個女人反為了他而遭到危難,他的這番努力與辛勞便都白廢了,更甚者,無論生死,他都會永遠感到愧疚不安的……」
  溫幸成突然尖銳的道:「從現在起,在半炷香的時間內,如若你們三個還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縛,對不起,我們就要先行斬掉關孤一隻手臂!」
  悲泣出聲了……這次竟是舒婉儀!
  「南宮叔叔……豐二叔……李大哥……你們便依了他的話做吧……我母女及銀心死不足惜……卻不能害了關壯士受此酷刑!」
  情勢就是這樣受到相互的鉗制了,關孤不怕死,他卻不能連累上舒家母女和銀心的生命,而舒家母女與銀心也可以慷慨就難,卻無法忍受關孤將要遭及的迫害,他們彼此痛惜對方,悲憫對方,便誰也不忍見到誰的苦難結局了……
  舒婉儀淚水滾滾,花容慘愁;她哭泣著哀求:「依了他們吧……我求你們……關壯士不能死……他這麼有正義感,這麼無畏於惡勢力,又這麼待我們情深義重……怎能令他遭到傷害?南宮叔叔,豐二叔,李大哥……求求你們……關壯士全為了我母女才落到這步田地的啊……他原可以不用這樣的……他原可以不受這種侮辱痛苦的……。」
  豐子俊牙齒深陷入下唇之中,兩眼睜得滾圓,身子也在不停的抖動,這一剎,他整個思維全叫一種無比的悲憤及懊恨所淹沒了!
  呆呆的,南宮豪也木雞一樣愣在那裡……
  「咯崩」一咬牙,李發回頭道:「二位爺,我們……冒不起這個險、你二位捨不得舒家夫人小姐,我亦捨不得我大哥,我們只有依了人家……」
  痛苦的痙攣了一下,豐子俊位血瀝肝般道:「但是……我們若屈服了……仍然逃不過這些財狼虎豹的毒手!」
  李發艱難的道:「豐爺,那也只有認了,我們總不能讓舒家夫人小姐與我大哥為了我們的行動而遭至殺害……那樣,我也活不下去!」
  南宮豪抖了抖亦吶吶的道:「罷,罷……認栽了也罷……」
  現在——
  溫幸成又冷森的道:「時間快到了,我可以再提醒你們一件事,如果你們妄想逃跑,姓關的與這三個女人也一樣沒命!」
  大吼一聲,李發奮力摔下手中的「虎頭厚背刀」,」嗆嘟」一聲中,他叫道:「閉住你的臭嘴,你過來綁你家李老子吧!」
  豐子俊長歎著,也丟了兵刃,南宮豪跟著採取了同樣動作,他絕望的道:「這下大概完了……」
  對面胡欽呵呵笑道:「嗯,對了,這才對,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乃是天下最傻不過的事……」
  溫幸成毫不遲疑,大叫道:「通通綁了!」
  「小怡軒」之後,那形容猥瑣的人物……「飛鼠」聶光應聲出現,同時一十二名白袍大漢也提著朴刀飛快自隱匿處奔出,他們手中早拿了牛皮索,兩三個人扶持一個,很迅速的便將南宮豪、豐子俊、李發等人捆了個結實!
  得意又滿足的怪笑起來,胡欽道:「如今就只等著『悟生院,方面來捉人了,希望朱嘉在途中不要有什麼耽擱才好……」
  胡欽望了望眼前的俘虜,道:「不用操心,朱嘉為人行事最是謹慎細密不過,尤其這等天大要事,他更會穩著去辦,錯不了的,我們等著便是了。」
  溫幸成點點頭道:「總算一番苦心沒有白耗,胡大哥,事情可真險著哩,假使一個出了差錯,我們就全難收拾啦!」
  胡欽低聲道:「老實說,我又何嘗不是捏著一把冷汗?固然我對自己的策略很有自信,但往往,人算不如天算哪!設若有了紕漏,我們何止難以收拾,只怕連命也得賠上,你該知道,姓關的那柄劍厲害到了什麼地步!」
  陰沉的朝躺在地下的關孤看了一眼,溫幸成道:「這小子不能留!」
  胡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禹偉行若不活剝了他你就來問我!犯不著我們替姓禹的代勞,何況,交給他的總比死的來得好談價錢!」
  溫幸成臉上的神色是怪異的,他道:「乾脆先廢了他!」
  胡欽大大搖頭,道:「你怎麼糊塗了?你總該曉得姓禹的是種什麼樣的角色,和他談這種生意你以為他不會挑剔?只要我們交『貨色』的時候有一點不對,或者是死了,或者是傷了,他就會馬上殺價,禹偉行可以說難纏透了,他到時候盡量找借口挑毛病,所以,我們不能給他半點這種機會!」
  溫幸成悻悻的道:「好吧,隨你的意,反正除了『悟生院』之外他們在別的地方根本就不值錢!」
  胡欽道:「你明白就好,對這唯一的主顧我們便要努力使他滿意,我不希望我們與『悟生院』之間為了這端買賣而引發任何的不快!」
  興奮的,他又道:「呵哈,我像是已經看到大批的珠主金銀在我面前閃閃生輝了,那種光彩色澤是多麼的可愛!」
  溫幸成橫了胡欽一眼,招呼道:「聶光,龔凡,送他們到地下的石室中去,記住分開囚禁!」
  答應一聲,聶光與龔凡兩個當即指揮十多名大漢將關孤、南宮豪、豐子俊、李發,舒家母女、銀心等入連扯帶拉的帶走,一邊高聲粗暴的嗆喝踢打著!
  胡欽大笑道:「慢待了,各位貴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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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24:35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淫、邪、心如豺

  等到一切平靜下來以後,溫幸成才低沉的道:「胡大哥,我想你該看得出來我有樁心事吧?」
  胡欽微微一怔,道:「什麼心事?」
  溫幸成詭邪的一笑,道:「你真不知道?」
  仔細端詳著這位「百面狐」,胡欽神色冷淡的道:「我想到了,你的老毛病又犯啦?」
  溫幸成哧哧笑道:「人不風流在少年!」
  點點頭,溫幸成雙目中閃過一抹淫猥的光芒,道:「從發覺她的第一眼,我已下定決心要佔有她了!」
  臉色一沉,胡欽道:「佔有?」
  溫幸成忙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嗯,只要讓我享受她一次也就夠了,並非一輩子佔著她……」
  胡欽冷冷的道:「事實上你也不可能一輩子佔有她,起更時分,只怕『悟生院』方面就會來要人了。」
  貪婪的表情是那麼明顯的流露在臉上,溫幸成的模樣就宛似一頭飢渴的野獸,他殷切的道:「胡大哥,你非答應我不可,我委實喜愛那妮子,而『悟生院』只要抓回她去宰了就算,總不會顧慮到她還是不是完壁無暇……她破了身也好,保持清白也好,反正總是死字一個,為什麼我不可以在她死前快活一下?這也不啻於她二十餘年平淡的生命中增加上一抹絢麗的色彩,叫她明白某種官能上的奇異感受竟是如此快美新鮮!」
  胡欽肥厚的嘴唇一扁,冒火道:「你說得倒好聽,萬一這丫頭片子不從,到未了弄出個三長兩短來,我們又如何向『悟生院』交待?活的跟死的價錢大有差別,設若『悟生院』再惜此挑剔,我們就更不好辯駁了!」
  滿懷信心的一笑,溫幸成道:「放心,胡大哥,就憑我姓溫的手段,哪一次不是將到手的妞兒擺弄得百依百順,意亂情迷?叫她們死心塌地的跟我要好?這就像對付一群羔羊似的,又容易,又簡單,包管哄得她們馴服無比,而且甘心情願的獻上身體;老實說,若是對方不依從,我還沒有胃口呢!」
  兩眼中似燃燒著火焰……一種興奮的,帶著桃紅色的火焰,像是求偶期間春情勃動的狼眸,溫幸成膩著聲道:「這幾年來的合作,胡大哥,你該清楚我的一貫嗜好與性習,嗯哼,凡是我看中的女人,若弄不到手我是決然不會罷休的,我將用一切可行的法子達到我的願望,我不管這需要付出多大代價!」
  胡欽陰沉的道:「幸成,你不要自仗生得漂亮英俊,有幾分小白臉的本錢,就胡作非為,四處漁色,一個搞不好,你會把性命都送在女人手裡!」
  溫幸成頓時形容一變,有些惱羞成怒:「胡大哥,在道上混的年歲雖說你比較久點,但卻並不意味著你對一切事物的見解都超過別人,我溫幸成並非三歲稚童,亦不是才出山的雛兒,關於我的行為作風,我自己知道如何把持,事情的輕重緩急我一樣不迷糊,用不著你來教訓,胡大哥,你要搞清楚我們只是合作,我不是你的手下!」
  胡欽憤怒的道:「溫幸成,你要窩裡反麼?」
  心火上升,溫幸成差一點就發作出來,但他也是個城府深沉,陰詐歹毒之人,鐵青的面孔在一剎間竟綻開一抹笑容,語氣也立即改變得溫和了:「好,好,大哥你別真個生了氣,我們自家弟兄,有什麼事不能心平氣和的商議?再怎麼說,我也不會和大哥你搞到扯破臉呀,又怎會似你說的弄得『窩裡反』呢?大哥這是不是笑語?」
  胡欽這才息了幾分怒火,他悻悻的道:「不是我強制你不准去接近舒婉儀那女人,實則我也怕為了鬧出麻煩來,你曉得,我們為這端買賣擔足風險,有了一點意外,非但就會得不償失,更嚴重的說,還很可能落個灰頭土臉,前功盡棄!」
  溫幸成搓著手,道:「胡大哥,你是深知我這毛病的,我若不和那女人結一次『合體緣』,只怕這一輩子全不甘心,大哥,你可得幫幫忙,無論如何答允我這遭的請求……」
  紅潤的臉孔上是一片僵冷,胡欽生硬的道:「幸成,樓下還有兩個你從『三家集』帶來的婆娘,為什麼不去找她們煞煞癮?卻動腦筋動到姓舒的妮子身上?」
  溫幸成搖搖頭,絮絮不休的道:「胡大哥,你可真是有所不知了,我自『三家集』帶來的那兩個騷貨,完全是平時解決心火用的,可以說只是我洩慾的工具而已,她們除了一身白肉,既無情趣,更無風韻,就別說那種少女的嬌柔之態與大家閨秀的特有氣質了,她們算什麼?粗俗不堪又加上言語無味,面目可憎,想起來都令人作嘔,哪比得上舒家妮子的萬一?胡大哥,這是迥然不同的吶,你不曉得這個中三昧,非親身體驗,難知道裡頭的滋味無窮,幾有天壤之別……」
  胡欽搖頭道:「越說越離譜了,幸成,我看你可要自找麻煩,鬧出紕漏……」
  暗裡咬咬牙,溫幸成道:「這樣吧,胡大哥,只要你答應我和那姓舒的姑娘玩一次,我寧願將這筆買賣所得的利益分你二成!」
  眼睛一亮,胡欽舐舐唇道:「不是你多分我幾成的問題,幸成,我總覺得這樣做不大好,萬一橫生枝節,豈非得不償失?」
  溫幸成一挺胸,道:「胡大哥,多分你三成如何?」
  猶豫著,胡欽的形色上業已起了不可掩隱的貪婪變化,他還故作矜持,裝似礙難般道:「這……這個,不大好吧?」
  深知胡欽愛財如命的本性,溫幸成緊接著道:「就這樣說定了,胡大哥,我們各取所好,你多分我應得的利益三成,我和那舒家小妞快活一遭,大家俱不吃虧,皆大歡喜!」
  無可奈何般點了點頭,胡欽道:「也罷,你既堅持如此,我不依也不行……」
  哧哧一笑,溫幸成邪惡的道:「那麼,胡大哥我去啦?」
  胡欽忙道:「且慢!」
  皺皺眉,溫幸成道:「還有什麼問題?」
  望了望業已暮靄四合的天色,胡欽低聲道:「幸成,我們可得約法三章!」
  溫幸成不大高興的道:「怎麼說?」
  胡欽嚥了口唾沫,道:「第一,你不能對那妞兒用強暴,免得她受了傷害引起『悟生院』那邊的藉詞挑剔甚至殺價;第二,要負責那女人的生命安全,若她一個想不開尋了短見,後果就更形嚴重了,除了『悟生院』方面的麻煩外還怕外頭人對我們的非議和責難,這不是好玩的;第三,不可貪髓知味的繾綣留戀下去,時間已不多了,起更後人家便會來提『貨』,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在起更之前便送她出來!」
  溫幸成點點頭,道:「可以,我完全答應,說句放肆的話,胡大哥,什麼樣的女人我也玩過了,任她們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到頭來又有哪一個不服服貼貼的任我享用?嘿嘿,在這一門上我可是大大的行家呢……」
  暈淡的殘霞光輝映照在胡欽那張圓鼓鼓,胖敦敦的臉孔上,以至使他的臉孔看上去像敷抹著一層紫暗的血漬,這時他的形態已沒有半點那種慈祥和煦的韻意了,顯露出來的是一片猙獰,一片狠厲,又一片陰酷!冷沉的,他道:「好,幸成,你便施展你的渾身解數吧,只要不給我惹麻煩!」
  溫幸成猥褻的一笑道:「你放心,胡大哥,我可以給你打包票,包叫那妮子醉仙欲死,騰雲駕霧,大喊快活都來不及,嘿嘿,這套功夫,我有獨傳之秘!」
  胡欽揮揮手道:「快去吧,沒有多少時間了!」
  於是,溫幸成朝著胡欽眨眨眼,轉身奔向「含翠樓」的側門;望著他的背影消逝了,胡欽不由好險的一笑,喃喃的道:「小子,你不知道……『色字頭上一把刀』?」
  沿著這行石階下來,便是一條陰暗晦濕的走道,走道邊並排著兩間石室,石室外是沉厚的鐵門與雙料的特大號鋼鎖,走道頂頭懸掛著三盞油燈,燈火暈沉幽黯,微微搖晃伸縮,在光影的幻映中,這地底下的走道石室,便越發顯得鬼氣森森,陰冷酷厲了,彷彿連飄散在這裡的霉腐空氣全在歎息……
  四名白袍大漢圍坐在一張粗糙的木桌四邊,正在靜悄悄的賭著牙牌,他們全是那麼聚精會神的在賭著,以至每張臉上的油汗都宛似黏在他們的心竅上了……
  這四個人當中,便有著「疤猿」區叔寶!
  輕飄飄的,灰衫拂動,溫幸成步履無聲的由石階上走了下來,他一見此狀,不禁生氣,端著威風喝道:「區叔寶,你們在搞什麼玩意?」
  四名白袍大漢吃驚之下趕忙站起,其中一個急著收掉桌上的牙牌及碎銀,另兩人便匆匆走到石室門前去守衛,區叔寶顯然頗不愉快溫幸成的態度,但卻不好發作,他上前幾步,強顏笑道:「溫二爺,可有事交待?」
  溫幸成大刺刺的哼了哼道:「『貨色』沒問題吧?」
  區叔寶頷首道:「剛剛才看過,全好端端的鎖在裡頭,二爺,你放心,休說他們身上捆得結實,再加上連接在石壁中的手銬腳鐐拘著他們,就算這幾個人是大羅金仙,也包管動彈不了分毫!」
  眉毛一挑,溫幸成道:「任什麼事全不能大過自滿,出紕漏就都出在自滿上面,你要知道,天下沒有絕對的事!」
  心裡咒罵,區叔寶表面上卻陪著笑,唯唯喏喏的道:「是,是,二爺教訓得是……」
  溫幸成神氣十足的道:「這票『貨色』,可大大不同尋常,對我們的重要性乃是前所未有的,一切順利,我們下半輩子就享用不盡了,否則,大家全吃不完兜著走,所以你們要加意小心看守著,不可馬虎疏忽,像剛才那樣,成麼?」
  「嗯」了一聲,溫幸成又道:「本來,我要提出那姓舒的妞兒到樓上房間去的,但我想了想,還是在這裡比較便當,她是關在哪一間石室裡?」
  呆了呆,區叔寶不解的問:「二爺要提那女人幹什麼?」
  神色一沉,溫幸成道:「當然有事要問她,你說我還能幹什麼?」
  區叔寶期期艾艾的道:「那……老爺子知道麼?」
  溫幸成怒道:「他怎會不知道,若非取得胡大哥同意,我豈會這般冒失?你當我是如此放肆之人?」
  退後一步,區叔寶忙陪笑道:「二爺別生氣,只是我們負此重責,成敗攸關,不能不問清楚點,免得到頭來挨老爺子罵……」
  溫幸成重重一哼,道:「在這裡乃由胡大哥全權作主,他不答應的事,我安會擅作主張?我自是先向他招呼過了才來……」
  一瞪眼他叱道:「那女人關在哪一間?」
  區叔寶忙道:「第二間,二爺,第二間……」
  溫幸成問:「是准和她關在一起?」
  擦擦汗,區叔寶道:「為了怕他們幾個男的湊在一道會出麻煩,所以我們是將他們離錯開囚禁的,那姓舒的女人和關孤,還有姓李的小子鎖在一起,南宮豪,豐子俊,便同那舒老太婆,小丫鬟鎖在一起……」
  溫幸成想著什麼,慢慢的,他臉上綻現開一抹陰毒詭異又淫邪獰惡的笑容,齜著牙,他道:「很好,這樣很好……」
  區叔寶吶吶的道:「二爺,要不要我派兩名弟兄跟你進去侍候著?」
  溫幸成搖搖頭,道:「不用,我獨個兒便足夠了……」
  眼珠子一轉,他又道:「另外,你們完全出去,在地道入口處守著,非經招喚,任是誰也不能放進來,包括你自己!」
  又是一怔,區叔寶迷惑的道:「這……這行麼?」
  一咬牙,溫幸成形色狠厲的道:「什麼行不行?我既這麼吩咐,你就這麼做,胡大哥授權給我,我負完全責任,用得著你在我面前嘮叨?」
  區叔寶無可奈何的道:「好吧,便全聽二爺的……」
  溫幸成狠狠的道:「我當然會承擔一切後果,你不准再囉嗦下去!」
  吸了口氣,區叔寶悻悻的招呼著:「夥計們,奉二爺口諭,大家全上去守候著,暫時不用在這裡了。」
  於是,三名白袍人匆忙收拾離開,區叔寶也自懷中掏出一把大號鑰匙交給溫幸成,然後,嘴裡咕味著跟上去了。
  將這把沉重的鑰匙在手裡掂了掂,溫幸成好惡的笑了,他像是業已看到舒婉儀那橫陳的嬌軀,聽到她嬌細的喘息,感覺到自己滿足後的愜意了……
  緩緩的,他走向第二間石室之外,從那扇沉厚的鐵門窺孔中向裡探視,嗯,在裡面那不足尋丈的方圓空間,他看到正坐在地下的三個人,關孤,舒婉儀,以及李發;三個人的身上依舊像原先那樣捆綁著,另外,他們的雙腕,兩隻腳踝上,各鎖著一具黑黝黝的鋼鐵鐐銬,他們就那麼席地坐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出聲,空氣中,浮漾著一種無比的僵窒意味……
  噙著那抹好險又陰鷙的微笑,溫幸成拿著鑰匙插入鎖孔,「嚓啦」一聲開了鎖,然後,他握住鐵栓,用力抽出,慢慢啟開了鐵門。
  進入石室中之後,那般衝鼻的潮腐之氣使得溫幸成皺了皺眉,他回手掩上鐵門,又將門上豆大的窺孔用一團棉紙堵塞住,然後,目光似笑非笑的盯視著正抬頭惶然望過來的舒婉儀。
  溫幸成嘿嘿一笑,道:「舒姑娘,委屈你了。」
  舒婉儀沒有作聲,但神態中卻充滿的鄙夷不屑又忐忑驚惶的意韻,溫幸成望了望關孤,關孤雙目閻閉,狀如老僧入定般動也不動,而李發卻惡狠狠的瞪著他。
  收回視線又投注在舒婉儀身上,溫幸成笑吟吟的道:「這地方可真不合適你這麼一位美麗端莊的閨閣千金待著,舒姑娘,實在抱歉令你遭受這等苦楚……」
  舒婉儀仍然一聲不響,甚至連眼睛也轉了開去。
  有些下不了台了,溫幸成強笑道:「怎麼?舒姑娘似乎對我不大欣賞?莫非你這位大家閨秀看不上我這草野莽夫?連正眼也不願相視?」
  舒婉儀冷冷的,哼了一聲。
  溫幸成盡量裝得自然雍容的道:「舒姑娘,你可不要生我的氣,以我的一向習慣來說,對於像你這樣的名門小姐素來是尊敬友善的,這一切點子全是我們那位胡樓主所出,我是身不由己,不得不隨逐波逐流,咳,人在屋簷下,怎得不低頭哪……」
  一仰頭,舒婉儀憎惡厭恨的看著他,冷冰冰的道:「你想做什麼?」
  溫幸成怔了怔有些尷尬的道:「呃,不做什麼,我只是不放心姑娘你的處境,怕他們粗手粗腳委屈了你,所以,嗯,才特地來探視一下。」
  舒婉儀淡漠的道:「收回你這番『好意』吧,我承受不起,也不屑承受!」
  面色頓時一變,溫幸成陰惻惻的道:「說話不要這麼尖刻,舒姑娘,我抬舉你,你卻別不識抬舉!」
  淒冷冷的笑了,舒婉儀道:「我無須你來抬舉,我告訴你,我從心底厭惡你,卑視你,你只是一隻披著人皮的野獸,貪婪、自私、蠻橫、暴虐,又不信不義!」
  溫幸成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惱羞成怒的咆哮:「舒婉儀,你嘴巴放乾淨點,我老實告訴你,惹翻了我,我可以將你活剮了,你要搞清楚,如今你的處境!」
  眉心的那顆硃砂痞變得蒼白了,舒婉儀激動得全身發抖,她顫索索的道:「你嚇不住我,溫幸成,從你們露出本來面目的那一剎間開始,我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們算是些什麼人?一群表面和善,骨子裡極其陰毒的強盜,一批掛著羊頭的豺狼,一群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你們比諸世上那些可以分辨出來的惡人更可惡,較之那些黑心腸的歹徒更黑心腸,你們壞在暗處,邪在陰影裡,越其如此,越顯出你們齷齪的天性與卑劣的本質來,你們完全的喪盡天良,徹底的不似人了!」
  雙目怒瞪,咬牙切齒,溫幸成幾乎氣瘋了心:「賤人,你再胡說!」
  李發突然揚聲大笑,喝彩道:「真是淋漓盡致,中肯實切,罵得好!」
  猛一轉身,溫幸成憤怒已極:「姓李的,我叫你搖旗吶喊,興波助瀾,你為你自己惹下麻煩了!」
  一挺胸,李發昂然道:「溫幸成,我若含糊,就不是人生父母養!」
  瘋虎一樣衝上,溫幸成一把扯住李發襟領,右掌狂揮,只聽得一陣陣,沉重又迅速的擊肉聲響,他一連摑打了李發幾十個耳光,頓時打得李發唇裂腮腫,齒血迸濺,一張臉全泛了紫紅!
  吁吁喘著氣,溫幸成獰厲的叫囂:「你說風涼話呀,為什麼不說了?」
  李發張開血污的嘴巴,呵呵大笑,含混不清卻又倔強無比的道:「溫……幸成……你是頭畜……生……是條狗……是個只會用……奸計……坑人……的懦夫!」
  兩隻眼裡凶光如焰,溫幸成口沫橫飛的叫:「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右掌再起,這一次,溫幸成摑得更為用力,只見血水在手掌的揮動中灑揚,甚至夾雜著細碎的肉屑,而清亮刺耳的擊頰聲亦一記比一記來得沉實,一記比一記來得猛烈,李發的頭顱撥浪鼓般左歪右斜,前仰後翻,眼看著他那張人臉就不像是他的了!」
  自極大的驚悸震駭中清醒,舒婉儀尖銳的哭喊:「住手……住手……你這賊……你這強盜……你住手啊……」
  就好像迷卻了心智一般,溫幸成狂野的大笑著,他臉上、手上、衣衫上,業已全沾滿了李發的鮮血,但他猶不停止,又死力用腳猛踢李發的胸膛、肋骨、腰背,這還不說,他接著又抓緊李發的頭髮,狠命朝石壁上碰撞,在「砰」「砰」「砰」的連串撞擊聲中,李發早已皮開肉綻,血流滿面了!但是,他卻沒出一聲!
  淒厲的,驚恐至極又憤恨至極的,舒婉儀幾乎連血也噴出來般尖叫:「你還不住手?還不立即停止?你是個懦夫……你只敢在人家無力反抗的時候折磨人家……溫幸成……你沒有人格,沒有自尊……你不是人啊……」
  直到李發暈死過去,溫幸成才猛一把將他推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這位「百面狐」猙獰又狠酷的大笑:「你再罵呀,混帳王八蛋,怎麼不罵了?他媽的,溫二爺這還是對你客氣,換了這樁買賣,看二爺不活剝你這野種的皮!」
  李發躺在那裡,混身浴血,衣裂肉綻,他披散著頭髮,血污狼藉又腫紫破損的臉孔便貼在冰冷的石地上,額頭頂門,全自傷口中流出汩汩熱血,血將髮絲黏沾在一起,連橫眉的紫疤也染赤了,他呼吸微弱,雙目緊閉,全身亦在不住的抽搐……
  狠狠朝李發身上吐了口唾沫,溫幸成餘恨未消的道:「若不是胡欽這老狗一再勸阻我,今天決沒有這般便宜,不知進退的奴才,二爺暫時先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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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25:14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陰、險、霉淫魔

  舒婉儀神情悲憤,混身顫抖,她恨極了,想盡一切她記得起來的字眼喊罵著:「溫幸成,你好不要臉,好不要臉,好不知羞啊……你竟這麼狠毒酷劣的對付一個沒有抵抗力的人……你黑良心,黑心肝,下流無恥,沒有道德,沒有人性……你是畜生,是禽獸,是一頭殘酷的豺狼……」
  嘿嘿冷笑,溫幸成道:「賤人,臭妮子,你也罵吧,但溫二爺卻捨不得像這樣毒打你,二爺要剝光了你,好好的叫你告饒,呵呵……」
  似乎沒有察覺,也像沒聽清楚溫幸成的話,舒婉儀仍然激昂淒苦的咽泣著:「天下這麼大,怎麼就會容得你這種惡徒凶人存在?關壯士,關壯士,你怎麼不做聲,不阻止他啊?關壯士,這人間還有沒有公理,有沒有是非存在?人心就這麼毒,這麼狠嗎?關壯士,你開口說話啊……」
  關孤一如溫幸成進來的時候一樣——雙目闔閉,不言不動,臉上神色生冷漠然,狀如老僧入定,甚至一塊肌肉的跳動,一根筋絡的抽搐都沒有,好像他早已渾然忘我,進入太虛幻境,身旁的一切全與他不發生關係了……
  痛苦又驚窒的,舒婉儀叫:「關壯士……你不能再沉默下去,不能再任由這個人施虐,關壯士,你要拿出力量來懲罰他,關壯士,你睜睜眼,說說話,天啊……」
  邪惡的笑了,溫幸成陰毒的道:「小蜜糖兒,你的關壯士寒了心,耍了孬種啦,嘿嘿,這等節骨眼下,他業已自身難保,生死未卜,哪還拿得出狗屁的力量來?你又何必叫他睜開眼呢?叫他睜開眼看什麼呢?看他的夥計那種浴血滿身的狼狽像,還是看你和二爺我快活時的風流狀,啊哈,別吵壞了,乖乖的,讓二爺給你寬衣解帶吧,良宵苦短呢……」
  這時,舒婉儀才聽明白溫幸成在說的什麼話,也才搞清楚了他的真正的齷齪企圖!驚駭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就窒息過去,臉色突然泛成灰白,一雙鳳眼恐怖的大睜著,連嘴唇也發了紫:「你……你……你要幹什麼?」
  溫幸成獰笑道:「幹什麼?哈哈哈,這可問得妙了,小親親,二爺什麼也不想幹,只要和你親熱親熱,結一段歡喜緣!」
  哆嗦著,舒婉儀一顆心都幾乎要從口腔子裡跳出來:「你……你敢,你敢……碰我一下!」
  溫幸成斜吊著眼,撇著唇角,陰陽怪氣的道:「我的心肝寶貝,不要他媽的裝蒜了,二爺今天會好好侍候你的,嘿嘿,大約你還是處女呢?你一定不知道男女相愛是種什麼樣的滋味?呵呵呵,陰陽互濟,水火合派,那等骨酥心蕩的味道,就是千金也難賣,來來來,這等事只要一教便會,我包管你學得快,說不準青出於藍還勝於藍呢……」
  一張俏麗美艷的面靨變得慘白如死,舒婉儀的兩隻眼睛轉達了她靈魄深處的悲憤和羞辱,她劇烈的抖動,細巧的鼻翅兒不停翁動,扁貝似的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兩邊額穴上的青細筋脈也浮現了出來——從小到大,她從沒聽過像這樣骯髒下流的言語,更未嘗遭受過這樣的侮辱,她恨極了,怨極了,痛苦極了,他絕望極了……
  得意洋洋又自鳴不凡的,溫幸成續道:「小乖乖,對這種敦倫之道,周公之禮,我是最最內行的了,而且經過長久的鑽研與親身的體驗,可以說集其中精華之大成於一身,你只要試上一試,就會醉仙欲死,百骸俱爽,而且永不能忘,說不定還要求我接力再干哩,來吧,寶貝,讓我為你寬衣,咱們就在這裡做一場露水夫妻啦!」
  舒婉儀羞憤得幾乎嗆出血來,她痛恨的叫道:「滿口污穢,無恥,你……你不是人!」
  哈哈一笑,溫幸成好刁的道:「是不是人全離不開這個調調,心肝兒,你也用不著替哪個工人蛋守貞了,我倆就先成其好事,完成合巹大典吧!」
  尖叫一聲,舒婉儀恐怖之極地哭喊:「畜生——你敢走近一步!」
  聳聳肩,溫幸成滿不在乎的道:「二爺何止走近一步?嘿嘿,二爺要一直走近你的心裡!」
  說著,他兩眼放光,氣息急促,雙手興奮得直搓,有如一頭獅虎逼近它的獵物般逼近向舒婉儀!
  於是——
  舒婉儀便瘋了一樣驚恐過度的尖叫起來,尖叫聲中,一邊拚命往後退縮,但她身後即是石壁,可憐她再怎麼退縮,也無法躲開這立將臨頭的厄運啊……
  一面往前逼近,溫幸成一邊嘿嘿地道:「你叫吧,心肝,你放開嗓門盡量叫吧,只怕就算你叫破了喉嚨,也沒有人來搭救你啦,你倒說說看,誰會來,誰又敢來壞二爺的好事呢?」
  就接在他的話聲之後,關孤的聲音寒如冰雪般響起!
  「夠了,溫幸成!」
  驀地一呆,溫幸成霍然轉身,他的視線甫與關孤那兩道利刃般冷森的目光相觸,竟禁不住心頭狂跳背脊泛寒,怔窒了一剎,他隨即察覺了自家的畏縮,羞惱之下,他破口大罵!
  「你是什麼東西?媽的皮,你是活膩味了?竟敢在這等節骨眼上出聲放屁?溫二爺劈了你!」
  冷冷的,關孤道:「我後悔未曾早些時遇上你,溫幸成,你作的孽,已經超過你有生之年所應負荷的極限了,我該早點遇上你的,溫幸成,你的運道好!」
  「咯崩」一咬牙,溫幸成狠毒的道:「姓關的,你當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你還以為你是在『悟生院』做『首席前執殺手』之時那等威風麼?我鄭重警告你,不要逼得我非對付你不可,替你自己的老命多禱告吧!」
  關孤深沉的道:「你欠我的已經大多了,溫幸成,如果我今番無能安然渡過,一切即不用再提,否則,你便會知道你為這些惡行所須付出的代價將是何等巨大!」
  溫幸成陰森森的道:「你是恐嚇我麼?姓關的,你那點把戲我溫幸成並不放在眼裡,我不是被人唬大的,不錯,你有名氣,有膽識,但我也並非省油之燈,關孤,你就老實點瘟著吧,起更以後,你更身淪異界,萬劫不復,永為鬼魂了,你還妄想僥倖?呸!」
  徐緩地,關孤道:「不要過份邪惡,溫幸成,冥冥中有雙眼在看著你……」
  怪笑如梟,溫幸成譏誚的道:「少來這一套了,姓關的,我根本就不相信這類怪鬼亂神之說,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靈跡,不相信任何因果報應的謬論,我只信我自己,信那白花花閃晃晃金銀財寶!』」
  關孤低喟一聲,道:「你真不像是人了,溫幸成,你已中了魔!」
  大笑著,溫幸成道:「這樣就算『中魔』了麼?不,你錯了,關孤,這是享受人生呀,人活著,不就為了可取這些——財富以及女色?你不享受也是白不享受,沒有人會讚譽你的,再說,我為什麼要留著這麼一位艷麗嫵媚的干金小姐而不去親近?我算替誰守這份交情?啊哈,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得快活時就要快活,否則,等到這娘們一旦玉殞香銷,無法享用了,豈不是一件大大可惜之事?」
  陰冷的,關孤道:「我見過世上許多人,但似你這類梟獍之心,豺狼之性的畜生,尚是頗不多有,溫幸成,你太齷齪!」
  獰笑著,溫幸成道:「你也只不過是個倒了霉的劊子手而已,更不見得清高,關孤,你就試著阻止,看你有沒有這份能耐!」
  心裡是絞痛異常的,關孤此刻卻無能為力,他吸了口氣,生硬的道:「不要這樣,溫幸成,你不顧武林的規矩,江湖的道義,都沒關係,但你得多少有點人性!」
  溫幸成惡毒的道:「正如你所說,我早已是『梟獍之心,『豺狼之性』了,我哪還顧得有『人性』?嘿嘿,我只要取得我希冀的,不論用任何手段,關孤,你要裝英雄,扮義士,你就拿出辦法來對付我,表演一出『英雄救美』吧!」
  臉上的肌肉抽動著,關孤沉重的道:「你會為了這事而遺恨終生……」
  溫幸成斜著眼道:「我不會,要賭一下麼?」
  強忍著那一股沸騰般的憤怒,關孤冷漠的道:「溫幸成,在這種境況之下,對一個纖弱無助的少女施以暴虐凌辱,不要說是一個武士的莫大羞恥與自侮,就算對一個平常的人來說,也是一樁傷天害理,失德無行的深重罪惡,你要記著維護同道的顏面!」
  溫幸成咆哮道:「住口,溫二爺誰的顏面也不管,媽的,玩一個女人哪有這麼嚴重法?什麼算莫大的羞恥與自侮?這是『君子好逑』,你懂不懂?」
  隨即冷冷一笑,他又道:「就退一萬步說,我玩了她也不會傳揚出去,你們自然更沒有機會說了,一待起更『悟生院』的勾魂使者即臨,那時,你們幾位不論英雄美人,仁義道德,通通快刀斬落,一概送終,包管他們不會有這個時間問一聲——舒婉儀,你還是不是處女呀?……」
  咽噎著,舒婉儀悲痛羞辱的叫:「鬼——你是個骯髒污穢的鬼!」
  溫幸成睨著她,賊兮兮的笑:「你現在應該知道,我還是個『色中餓鬼』呢!」
  說著,他又狠狠盯著關孤:「時辰不早,二爺我沒有這麼多閒功夫與你們磕牙鬥嘴了,姓關的,你識相點,閉上眼,更閉上嘴,裝作什麼也沒見到,什麼也沒聽到,安安份份的守在那裡,這樣,你或者可以少受很多活罪,如果你硬要不知進退的瞎纏黏,你那地下躺著的夥計就是個好榜樣,而若輪到你的時候,恐怕你比他猶要更慘!」
  關孤咬牙道:「溫幸成,你是個豬狗不如的賤種!」
  微微露齒一笑,溫幸成倏然揮掌摑去,關孤猛力仰頭,卻仍被打得往後一歪!
  目瞪如鈴,溫幸成厲聲道:「你再囉嗦,關孤,我就不會像這次般的客氣了!」
  氣洶洶的轉身,溫幸成大步逼向瑟縮在角偶處的舒婉儀,一邊雙手已在解開自家的衣襟……
  恐怖的尖叫著,舒婉儀位血般悲泣:「不……不能……天啊……救救我……關壯士……」
  溫幸成那張原本相當俊逸的面孔,這時已因為某一種獸性的凝發而改變得那麼猙惡獰厲;他的兩眼大睜,光芒像噴著桃紅的火焰,眼珠上佈滿紅絲,他的鼻孔張大,嘴巴半開,粗濁的咻咻喘息著,臉孔漲赤,油閃膩亮,甚至連雙頰肌肉也扯歪了,就這樣,他一步一步的走近舒婉儀——
  突然間,關孤嘶厲的大吼:「溫幸成,你站住!」
  緩緩地,溫幸成回過頭來,陰狠的道:「你想死了?」
  關孤的面色是蒼白無比的,但蒼白中卻含有一抹無可名狀的毒紅——那是一種痛恨過份的毒紅,他悲楚的道:「我這一生從未求過人,溫幸成,這次我求你,求你不要傷害她,不要污辱她;溫幸成,一個少女失去了她的貞操,遠比失去了生命更為痛苦,你可以殺死她,但求你不要侵犯她,你可以奪取她的生命,卻切莫砧污她的靈魂!」
  溫幸成蠻橫的道:「姓關的,讓我們把話說絕了吧,今天任你講什麼,也無法阻止我的行動,我一定要和這位大姑娘玩上一場,我不管你這一生中求不求人,對我而言,你的哀求不值半個子兒,和隨便哪個人的央告一樣引不起我的反應,姓關的,除非你有法子擺平我,否則,你少開尊口較佳!」
  心痛如絞,五內似焚,關孤這一剎間所感受到的委屈侮辱,苦澀與絕望,宛如將他生命中逝去及未來時光裡所應負荷的重量全彙集了,他的頭在漲鼓欲裂,肺在擴張,且在奔騰,他恨不能撕碎自己,撕碎天地!
  慢條斯理的解下了外罩的紡綢灰衫,溫幸成又動手脫著他的那件白色中衣,一邊,陰陽怪氣的道:「閉上眼睛吧,老夥計,別瞧著也引起你的心火!」
  關孤的額門青筋浮突,兩邊太陽穴跳動不停,目光如血,全身微顫,他一字一字的道:「溫幸成,讓我們做個交易——」
  好像這才有了點興趣,溫幸成暫停解衣的動作,氣焰萬丈的問:「說,什麼交易?」
  難澀的舐舐唇,關孤道:「我答應——如你放過舒婉儀,我就不向你報復!」
  怔了怔,溫幸成突然仰頭狂笑起來,他笑得前仰後合,涕淚俱出,又笑得聲震室外,跺腳捶腰,好一陣,他才指點著關孤,仍然笑不可止的道:「關孤呀關孤……人道『果報神』……精明無比,斷事明確,怎的……你現在卻好像個呆頭呆腦的白癡?你莫非……迷糊了?報復我?你憑什麼,憑哪一點來報復我呀!姓關的,你好天真哪,如今你們命在旦夕,幽冥漸近了,你不求我可憐你,卻反以這種要挾的口氣來作為條件?乖乖,想不到想不到——關孤,你如何報復我呢?當你們被『悟生院』割了腦袋以後,呵呵呵!……」
  蒼白著臉,關孤道:「我們說不定會渡過這次難關,溫幸成,在我們沒有命斷之前,我們仍不認為絕望,在你們來說事情未到實現之前,也不要以為就必定如願!」
  磔磔怪笑,溫幸成道:「你們毫無希望,關孤,你們死定了,換句話說,你這條『交易』完全是買空賣空,白饒,溫二爺沒有興趣!」
  關孤沉痛的道:「你再想想——」
  神色倏沉,溫幸成叱道:「不用多說了,我根本犯不著再想,關孤,就是這樣,你不要再做這種美夢,而且不要再干預我!」
  他扭回頭來,一下子脫掉了中衣,現在,這個「百面狐」就只剩下貼肉的底衣褲了,舒婉儀業已又驚又羞又恨的垂下頭去不敢平視!
  關孤切齒大叫:「溫幸成,你還知道羞恥為何物麼?」
  頭也不轉,溫幸成好笑道:「等二爺我完了好事,你再告訴我,嗯?」
  接著,他又醜陋的涎著臉道:「來啊,小心肝,別怕,這是件快活的事哪,你就會知道我不是騙你,嘿嘿,才開始的時候或許有點痛苦,但只要一陣子之後,你就會覺得又是舒服,又是自在,那滋味,嘖嘖,說不出有多麼個好法,像是吃了人參果,喝下靈芝露,呵呵,騰雲駕霧,飄飄欲仙……」
  舒婉儀簌簌顫抖,淚流如泣,她幾乎悲憤到窒息過去,唇角不停的痙攣,她抖索索的罵:「不要臉……禽獸……畜生……」
  哧哧笑著,溫幸成刁滑的道:「打是情,罵是愛,來吧,心肝,寶貝,別磨蹭,春宵苦短呀,哥哥先為你寬衣再說……」
  當溫幸成的手指甫一沾到舒婉儀的身上,她立時觸了電般往後猛縮,但是,那種劇烈的顫抖卻突然停止!
  溫幸成也不由被嚇了一跳,他怒道:「你是真個敬酒不吃吃罰酒?」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舒婉儀那種先天性的倔強,堅毅,勇敢的本質又流露出來,她反而平靜了,淌著淚,她冷冷的道:「溫幸成,你要再碰我一下,我馬上嚼舌自盡!」
  呆了呆,溫幸成嘿嘿笑道:「少他媽嚇唬我,我不吃這一套,女人家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法門我看多了,沒啥新鮮處!」
  淚水一滴一滴自舒婉儀的鳳眸中流淌,她的臉龐卻又白又冷,那一滴滴的淚珠,宛若是流自大理石的塑像表面,一顆一顆悄無聲息的滑落,她的形色是如此生硬,如此僵木,又如此湛然:「你可以試試,畜生!」
  怪叫一聲,溫幸成吼道,「他媽的,你用自殺來嚇唬我?溫二爺怕你個屁,你自盡吧,看二爺能不能玩你個死的!…
  舒婉儀凜烈的道:「你有膽量就碰碰我!」
  張牙舞爪的作勢欲撲——溫幸成如今只穿了一套內衣褲,光赤赤的四肢上生滿濃密的汗毛,皮膚白裡泛黃,那模樣,委實醜惡得令人作嘔,他一邊手舞足蹈,邊虛聲恫嚇道:「二爺不敢?二爺含糊什麼?媽的,你再不乖乖就範,二爺就要用強了,你休要受了罪,還落個不痛快!」
  冷冰冰的,血漓漓的看著他,舒婉儀一言不發,但是,從她的表情中,眼神裡,卻可以令人明確的體會到——她絕不是危言聳聽,故作要挾,她一定能做到!
  自演自唱了一會,溫幸成終於洩了氣,他明白,如他用強——或者稍稍侵犯對方,舒婉儀便定然後立即如她所言的嚼舌自盡——她是那種貞烈又倔強的典型,而只要她一旦香銷玉殞,溫幸成惹出的紕漏就大了,這個過失乃是他彌補不起,也承當不起的,如果舒婉儀真的自殺了,休說「悟生院」方面即將在這樁生意上惜詞挑剔煞價,甚至會藉故為難,便是「笑天魔」胡欽也不會與他甘休;「色」是不能拋的,但溫幸成卻曉得自家的安危順遂更為重要,因此,他不敢再動蠻了,也因此,激使他施出了他早已思妥的一條毒計——他最後的殺手鋼!
  陰沉沉的,溫幸成開口道:「賤人,你是一定不順從的了?」
  舒婉儀慘然卻堅定的一笑,道:「除非我死了,你休想糟蹋我!」
  溫幸成狠狠的道:「你再想想,真的不從?」
  牙齒咬破了唇,舒婉儀憎惡至極的道:「你不是人!」
  於是——
  溫幸成慢慢追到關孤身邊,他陰冷的道:「賤人,我會要你依從的!」
  驚愕的,舒婉儀忐忑的道:「你想做什麼?」
  狠辣的一笑,溫幸成道:「問得好,賤人,我告訴你我想做什麼,首先,我要踩斷關孤一條腿,接著,我將踩斷他另一條,然後,輪到他的手臂,我會慢慢的,活生生的逐一給他拗斷,再接著,我要挖出他的雙眼,敲掉他的牙齒,撕下他的耳朵,跟著,我會一根根踩碎他的肋骨……」
  眼珠子翻了翻,他又道:「直到你答應與我交合為止——你什麼時候點頭,我就在進行到什麼部位住手,當然,若你狠下心腸堅持到底,我也不會有任何損失,痛苦的將是關孤,因為,嘿嘿,我也會一路把他凌遲生剮到底!」
  一下子全身血液都似凝固了,舒婉儀悲切又恐懼的叫:「不可以……你怎能這樣做?」
  溫幸成一隻腳踏上了關孤的腿膝蓋,好笑道:「你看看我能不能這樣做?」
  冷靜地,關孤道:「由他去吧,舒姑娘,不用管我。」
  溫幸成憤怒的道:「好一個臨危不亂的大英雄,姓關的,你可得一路裝到底!」
  面容冷漠,關孤鄙夷的道:「我比你強得多。」
  於是,溫幸成立即將並於關孤膝蓋上面的腳板加重了壓力——關孤的雙腿原是併攏著被那皮索捆得弓起的腳踝處又擱著腳鐐,如此一來,他曲彎的右腿便筆直貼到石地上,而溫幸成有絕對的足力可以將他的膝蓋骨踩裂,甚至將他的腿骨踏斷,現在,當關孤的腿彎甫一沾地,他的臉色業已透了青!
  嘿嘿冷笑,溫幸成逐漸加重力道:「充好漢呀,姓關的,怎麼不充了?」
  哭泣著,舒婉儀心如刀絞的哀求:「別這樣……溫幸成,求求你別這樣……你放過關壯士吧……求你……」
  黃豆大的汗珠自關孤額門滾滾而落,他的面容又自青轉紅,雙目怒睜欲裂,牙齒緊咬,全身抽搐,臉上的肌肉迅速扯動,他喘息著,顫抖著,但硬是沒有吭出一聲。
  舒婉儀拖動著嵌在石壁中又連接在腕踝上鐐銬鐵鏈,「唏哩嘩啦」的往前爬,她尖銳慘怖的哭號:「放了他……放了他……你可以糟蹋我……你不能這樣折磨他啊!」
  關孤石破大驚的怒叱:「回去——我寧願灰飛骨糜,也不能使你清白玷污!」
  伏在那裡,舒婉儀披頭散髮,痛哭失聲:「不,關壯士——不,我認了——我們累你之深——已經足夠我們以生命——做補償——關壯士,我不能再任——你——受苦!」
  溫幸成重重一哼,更加重了力量,足踏處,已有輕微的,骨骼遭受壓力時不勝負荷的「叱」「叱」聲響起!
  關孤只覺右腿痛徹心脾,緊繃欲裂,他嗔目大吼:「舒婉儀,你來得貞潔無暇,也要去得貞潔無暇,我死不足惜,我死不足歎,我已看夠了這人間世上的一切,我不須你為我犧牲——你回去,滾回去!」
  搖著頭,舒婉儀位如杜鵑啼血:「關壯士——我們負你大多——便稱了他的心吧——關壯士——我可以死,可以任他侮辱——但我再累你不得——」
  關孤咬牙切齒,目毗俱裂,他錐心刺骨,聲嘶力竭的慘呼!
  「住口——我為的是什麼?求的是什麼!你怎能如此軟弱?如此糊塗,如此不知利害?回去……回……去……」
  淚摻著血,舒婉儀泣叫:「不,關壯士——不,叫他殺了我吧,糟蹋我吧——關壯士——你付出的已太多了,關壯士——他好狠毒——我怎能叫他如此酷待你——不要顧慮我——能對你稍做報答——就是粉身碎骨,受盡玷污——我也甘心——情願——」
  關孤雙目如血,兩眼凸突,全身氣湧脈張,他厲烈的吼:「我寧叫他活拆了也要保持你的清白,舒婉儀,你要成全我,我決不接受你的退讓,決不接受你的自我犧牲,你要顧到我的自尊,瞭解我的痛苦,你回去,你不准做出有辱名節的事,否則我死而目不瞑,魂不安!」
  抽搐著,痙攣著。顫抖著,舒婉儀悲哀的呼叫:「原諒我——關壯士——原諒我——溫幸成,我答應你,你還不拿開你的腳?」
  狂笑一聲,溫幸成猛將踏在關孤膝蓋上的腳移開,得意洋洋的道:「好一幕『卿須憐我我憐卿』的活劇,真動人哪,溫二爺總算大開眼界,大飽耳福了!」
  關孤急怒悲憤的厲吼:「舒婉儀,你怎可以如此做?你怎可以?」
  幽幽咽泣著,舒婉儀慘然的道:「對不起,關壯士,我除了這樣別無選擇……關壯士,你寬恕我,只要你不受折磨,我這身子……亦復何惜?」
  令人顫慄的嘶號著,關孤「哇」的嗆出一大口猩紅的鮮血來,他摧肝位血般痛心的大叫:「下賤,無恥,污穢,你們都給我下地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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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25:49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恨、辱、憤成力

  怔窒了好一會,舒婉儀淒涼的一笑——笑是慘白的,融在盈盈淚水中,她向關孤送去幽深的一瞥,然後,拖著身子又回到角隅。
  刺耳的奸笑著,溫幸成大刺刺的走了過去,蹲下來,開始毛手毛腳的為舒婉儀褪脫衣裙……
  臉上是一片冰冷摻著一片僵木,一片羞辱揉著一片麻痺,舒婉儀淚痕染血,雙目緊閉,沒有絲毫反應,在身體的微微顫抖中,她任由溫幸成那雙污髒的雙手替她寬衣解帶……她深切明白,這一身的幸福、名節、閨譽、尊嚴、清白、即將在片刻之後蕩然不存!
  關孤用力扭過身子,面對石壁,他閉目定心,形態僵寂,然而,淚水沿著他的眼角汩汩流淌,他的心碎了,神傷了,老頹了,近三十年來他不知男兒淚是種什麼樣的滋味,如今,他嘗到了,才曉得竟是如此酸辛,如此苦澀,如此痛楚,如此的錐心刺骨……
  自古以遠,壯士無顏,英雄未途,便是最悲慘的事,現在的關孤,其感受上的悲切,魂魄深處的哀傷,可以說是無與倫比又無可言喻的;世上的痛苦,少有能和這種至極的創痕相較擬,那是自尊的破滅,信心的沉淪,希望的幻寂與理想的消逝,那比生命的殞落猶更要來得令人顫慄及可悲!
  耳中,關孤聽到衣裙的悉嗖扯動聲,聽到肉體的接觸聲,聽到舒婉儀強制住的啜泣與呻吟,也聽到溫幸成那種來自獸性的喘息聲,舒婉儀哭了,卻應合著溫幸成的淫笑,於是,亙古以來,那樣原始的,猥褻的節奏便響了起來,多麼邪惡,又多麼粗陋,多麼羞恥,又多麼污穢……
  關孤的心在滴血,魂在呻吟,靈魄在顫抖,他暈眩了,朦朧了,在這片刻,他似已迷失了自己。
  四周彷彿響著厲獰的狂笑,惡魔的呼號,魍魎的尖嗥,似乎有血霧在迷漫,旋風在吹刮,赤焰在燃燒……
  一切歸向沉寂了。
  一切趨向虛幻。
  關孤的淚不斷,汗如雨,神色灰毀,在這似是永恆的片刻,他萬念俱灰,心靈破碎,將往昔的豪情壯志全飛化灰煙塵土!
  這段時間,宛若像千百年那樣良久,彷彿是一點一滴踏著瀝淌自己的鮮血渡過,說長,艱苦得似在地獄的煉火中煎熬炙烤,無論有形的無形的,全變得那麼灰澀,那麼淒黯,那麼恍惚又那麼僵冷了——
  終於,聽到了溫幸成那種滿足後的喘吁聲,他疲倦的猥膩的笑著,爬起來穿上衣裳,喉嚨裡猶發出咯咯的痰聲,他似是意猶未盡的又伸手在舒婉儀的身上撫摸了一會,然後,他才繼續悉悉嗖嗖的將自己穿戴整齊,好像他還以嘲弄似得的目光瞥視了這個盡為臣虜的石室中一陣,接著,他哼起俗俚的小調,步履踉蹌的啟門出去了。
  「吱喳」——門栓插上,「咋啦」——鐵鎖落扣。
  關孤仍然面對石室,雙目緊閉,冷寂如死。
  空氣中飄浮著來自一個少女肉體上的幽香,但這幽香卻滲與在另一種粗濁又腥膻的汗臭中——就宛似幽香也被汗臭屈辱了……腐濕的味道越形濃重,濃重得要把人的呼吸也窒息了……
  石室裡,是一片空洞的沉寂,一片尖銳又僵硬的沉寂,有東西在隱冥中成長——那是只能感觸而無以形容的窘迫和羞恥。
  良久……又似另一個千百年的過程:
  響起一聲痛楚的,盡量壓制住的細弱呻吟,舒婉儀的聲音也似乎那麼灰白了。
  「關壯士……」
  劇烈的痙攣了一下,關孤緩緩睜開眼,淡漠又生硬的望著灰黑色粗糙的石壁,沙啞的回應:「你說吧。」
  抽嚥了一聲,舒婉儀悲痛的道:「希望……你能饒恕我……」
  關孤唇角抽搐著,低徐地道:「事到如今……不用再說了。」
  啜泣著,舒婉儀哀哀道:「我不是……一個下賤的……女人,關壯士……我不得已……相信我!」
  關孤幽冷的道:「我知道。」
  咽噎的半晌,舒婉儀軟弱的道:「你心裡已在卑視我……關壯士,我明白……你恨我……沒照你的意思做……你不願我所受的污辱與你有所牽連……你不肯接受任何人……對你的報答和補償……犧牲自己,也不能再使你落向……慘危……」
  關孤漠然道:「不要說了。」
  喘息著,舒婉儀吃力的道:「關壯士……但你要諒解我……寬有我……你知道這一切事情的前因……後果……你也知道我……失身的經過……關壯士……我不求你為我洗刷……只求你……個人對我的……諒解……以及……危害我受的這樁……委屈……尤其……在我母親面前……」
  關孤沒有回答。
  艱辛的,舒婉儀位道:「我雖已這樣做了……關壯士,都仍無以報應……我母女欠你的這份恩情……於萬一……關壯士……今生我不能……對你再有……補益……來世……結草啣環……我也必圖……以……以報……」
  說到後面,她業已泣不成聲。
  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慄,關孤啟口問道:「你想做什麼?」
  舒婉儀悲涼的道:「我還能做什麼?關壯士……除了一死……我再也無顏活下去……父母賜我的清白身子……遭了污損……我只有用生命去……贖罪……」
  猛一咬牙,關孤道:「不準死!」
  抽噎了一會,舒婉儀喃喃的道:「不准?但我……又如何能活?」
  「呼」的轉過身來,關孤才明白這是一副令他終生難忘的淒慘又醜惡的景象,舒婉儀斜斜依靠在牆角上,秀髮零亂披散,如花的面靨,淚水閃亮,慘白泛青,臉上有好多條瘀赤的手痕,她雙目枯澀無襪,形容淒黯,下唇被她自己的牙齒咬得一片血肉模糊……她的軀體是玲瓏的,線條非常優美,膚光似雪,滑如凝脂,但如今卻處處佈滿血跡與青紫傷痕,滿地的衣裙小衣四散拋置,落英繽紛,殘紅斑斑,看上去,叫人心酸心痛,又憐又哀,多慘的事實——像虎吻餘生後的羔羊,沒有死,但心魂俱碎了……
  舒婉儀於澀的想擠出抹笑容,但她卻辦不到,僅將唇邊的肌肉牽動了下而已,麻木似的,她道:「好醜——是嗎?」
  關孤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冷峻:「把衣裳先穿上!」
  沒有違抗,舒婉儀馴服的卻吃力的移動著身子,一件一件將衣裙揀起穿回,她在身體的動作中,無論是哪一部分的抬舉,仍然充滿一股至極的,女人特有的誘惑,但是,關孤卻視而不見,目光冰冷。
  顫顫抖抖,十分困難的勉強穿好了衣裙,舒婉儀喘息著道:「關壯士,我想,我……該去了……」
  關孤凜然的道:「你必須活下去!」
  搖搖頭,舒婉儀痛苦的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個人?關壯士,我有我的理想、美夢、憧憬,但這些卻付諸於我的名節、清白、家聲上,當名節遭辱,清白污染,家聲玷瑕以後,那一切對生命的企求也就全破滅了……人沒有自尊沒有希望,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
  冷冷的,關孤道:「令堂猶在,你安能談死?」
  激靈靈的一顫,舒婉儀黯然垂首,鬱鬱的道:「她會饒恕我的……」
  關孤生硬的道:「她會,但你若自絕,她亦必將隨你後而至!」
  抬起頭來,舒婉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她雖然明白,她如果她有了長短,對她的老母親將是一種什麼樣沉重的打擊,恐怕是她母親所承擔不住的,易言之,假設舒老夫人得悉了愛女的噩耗,很可能便也刺激過深,相偕而去了……
  關孤毫無表情的道:「令堂年事已高,且身體亦不見硬朗,如今奔命陌途,逃難在外,家業由人霸佔,故土不能還歸,處此逆境,可謂心碎神惟,慢郁難伸,她在世上惟有你這一個血親,你再一死,舒婉儀,令堂則必無生理!」
  頓了頓,他又道:「你要明白一個老年人的思想及感受,她們的祈求是狹義的,希望是有限的,寄托是單一的,如果她們失去這些便沒有可資倚生命的東西,舒婉儀,你怎能間接令你母親遭到不測?你業已失去你的貞潔,難道你還要背上一個不孝的罪名?」
  突然間,舒婉儀痛哭失聲,雙手捂臉伏到地上……
  關孤深沉的道:「你已剝奪了我的尊嚴,污滅了我的人格,打碎了我的信心,同樣,你也傷害了你自己,但你決不可以再使令堂遭到危難!」
  哭泣著,舒婉儀迷亂地叫道:「你好狠……關孤……你太狠了……你用不見形的刀在割我……用你的言同零剮我……你比殺了我還要殘酷……你好狠啊,關孤……」
  關孤冷森的道:「夠了,舒婉儀,你用你的清白換取我的安全,用你的貞操作為我身體免受迫害的代價。不管我個人的立場和想法如何,我很感激,我會償還你的,我可以向你保證,這種償還必定可以和你予我的大恩平扯!」
  睜著眼,眼中淚光盈然,舒婉儀咽泣著,怨恨的道:「關孤——你太不通人情,不懂人與人之間的相互關係是如何重要,你沒有一點靈性,你所有的,所想的,所知道的,只有兩個字:孤和傲!」
  一揚頭,她又哭著道:「好,我就聽你的話,我不自絕,但這也沒有什麼分別,反正,等『悟生院』的人來了以後,他們便會代勞了!」
  關孤冷冷的道:「那樣的話,意義又自不同,至少,你也給了令堂一個短暫的安慰,好叫她知道你永遠是陪伴著她的,生與死,你全未將她拋棄,而且,那不孝之名你也不會背上,但若你自己了結,情形就完全迥異了!」
  目光閃閃如刃,他接著道:「再說,我們活下去的希望並未滅絕,未成的事實永遠不能肯定,要殺死關孤,他們的代價尚未付夠!」
  舒婉儀幽幽的道:「你一向都是這麼狂?」
  關孤冷然道:「錯了,舒婉儀,這不是狂,這叫自信!」
  搖搖頭,他跟著道:「雖然,我這點自信業已叫你削除了不少,但是這僅存的一些,也由他們所難以承擔的!」
  舒婉儀惘然道:「就快起更了吧?」
  關孤道:「大概。」
  說著,他注視仍然暈迷於地,渾身血污的李發,雙眸中掠過一抹痛楚的神色,他喃喃的道:「不要緊,李發,你且忍辱受難,你今天所遭的,我會加倍為你索討,如今,你已有人相欠了……」
  閉閉眼,他對舒婉儀道:「此前,我從進入這石牢開始,所以一直靜默不言的原因,是為了調順一口丹田之氣,一為驅散體內餘毒,一為聚集內力功勁,只有做到這兩樣,我才能蓄備反抗的初步條件,否則,我頭暈目眩,身子衰弱又四肢麻木,就算能以脫困,怕也難以支持劇烈的搏戰,現在,經過這一段時間的運息,我業已恢復體力八九成了,除了左肩處的舊傷仍然瘀腫未消,其他的功能已經差同日常相比,下一步,我們就要先設法脫綁!」。
  舒婉儀悄聲道:「以你的力量,掙不開?」
  關孤苦笑道:「手銬腳鐐可以掙斷,因為這是堅硬之物,容易著力,但捆住腕踝臂腿的這些細牛皮索就難了,它們是以鋼絲、人發、蛟筋等物混纏而成,柔韌異常,專門用來對付內家高手的,很不好弄……」
  惶恐的,舒婉儀道:「那——怎麼辦呢?」
  默默沉思著,好一會,關孤突然目光閃亮的道:「有了!」
  舒婉儀迷恫的問:「有法子了?」
  點點頭,關孤目光投注他手上的那副鋼銬上,然後,他用力縮腿曲膝彎身,慢慢的,艱辛的,將一雙腳收縮至右胯之側,一咬牙他猛力將雙手上的鐵銬對著兩踝上的腳鐐狠狠砸下,只聽得「噹」的一聲震響,鐐銬竟然全現了裂縫!
  吸了口氣,聚集全身力道於雙臂,他絕不稍延,「噹」「噹」「噹」一連三下,連續奮力砸下,終於,「卡嚓」一聲脆裂之聲響起,關孤腕踝上的鐐銬斷為兩截!
  舒婉儀驚喜的叫道:「斷了!」
  「噓」了一聲,關孤叱道:「噤聲!」
  他靜靜的側耳聆聽了半晌,嗯,外面沒有動靜,然後,他端詳了一下手銬上斷處的裂口,那是參差不齊又銳利無比的,他又咬咬牙,用力將緊縛的雙手掙開一點隙縫,將綁住手腕的牛皮索按接在鋼銬的鋒利裂口上,用大腿抵著銬端,迅速又用力的連連磨擦起來!
  舒婉儀雙目突張,期盼的注視著關孤的動作,她呼吸急促,咬牙瞪眼,像是也在幫著關孤用力一樣,終於,在她的注視下,「砰」「砰」兩下斷索之聲傳來,關孤雙腕上的牛皮索業已全斷!
  振奮的,舒婉儀壓著聲音歡呼:「你成功了!」
  關孤無動於衷的道:「自小,我學的就是這一套,怎麼樣束縛人與如何解脫別人的束縛,這沒有什麼值得欣悅的,胡欽和溫幸成在這將人捆綁的技巧上還差得遠,他們才只有初學的隊水準,換成我,會叫他們永遠掙脫不了——他們不該只捆了我的雙腕、大腿、兩足,而疏忽了我的雙臂,一個人雙臂也被捆牢,掙扎的力量就會大大削弱,當然,如他們再制住我的穴道就更安全了,而且,他們不懂用牛皮索捆人應該捆在那人的關節和脈門上,那樣,受縛之人便將無計可施,因為,越掙扎這皮索便越往肉裡深陷,足以阻絕血的流暢與骨骼的伸長……」
  舒婉儀新奇的道:「你真是行家——不過,他們一定以為你剛中了迷藥不久,餘毒未散,所以才這麼放心大膽……」
  關孤點點頭,道:「當然,這也是原因之一!」
  接著,他又開始用仍尚套在雙腕上的兩截斷銬鋸磨腿上兩足踝上的牛皮索,又奮力砸斷了連在鐐銬上的鐵鏈子,沒有多久,他已束縛盡去,恢復了自由,只是,斷成四半的手銬腳鐐卻依然扣在他的腕踝上,但卻限制不了他的動作!
  舒婉儀渴切的道:「關孤——我們有生望了!」
  關孤平靜的道:「是的,有生望了,反過來說,他們就即將受苦了;有人說,十年風水輪流轉,世間事,其實是有很多不須十年,便會主客易位,優劣互換!」
  神情轉為悲憤,舒婉儀道:「我要親手殺了那畜生——」
  關孤了沉默了一下,低低的道:「只怕由你下手將太便宜了他,你不知道如何做法會令一個人嘗到身體上最大的痛苦!」
  咬咬牙,舒婉儀幽幽的道:「你教我……」
  關孤淡淡的道:「現教不行,最主要的,是要看忍不忍得下心!」
  舒婉儀淒切的道:「我可以生吃了那禽獸!」
  關孤冷冷的,道:「他的肉是世上最骯髒的,只配餵狗!」
  激靈靈的一哆嗦,舒婉儀不敢再說話了,她幽怨又哀傷的看著關孤,雙眸中,淚光又現……
  關孤視若不見,冷酷的道:「你和李發身上的鐐銬,用不著使像我同樣的方法解除,那樣太受罪,聲響也大,我會用鑰匙為你們啟開……」
  舒婉儀含淚道:「哪來的鑰匙?」
  關孤道:「外面監守我們的人身上。」
  吸了口氣,舒婉儀驚異的問:「你——要殺他們?」
  舒通著筋骨血脈,關孤沒有表情的道:「那已是最輕的懲罰了!」
  正想講什麼,舒婉儀尚未及開口,耳朵裡已經聽到有步履的聲音行向石室外的走道——大約是兩個人,其中有區叔寶的聲音!
  關孤向她使了個眼色,小聲道:「等一會,我故意俯身側下,只要我一俯身側下,你就大聲喊叫,聲音越大越好……」
  舒婉儀迷惘的道:「為什麼要這樣?」
  關孤冷冷的道:「為了要出去。」
  於是,舒婉儀默然垂下頭去,十分委屈的抽噎起來,她知道,關孤為什麼會這樣冷漠的對待她……
  這時——
  外面的兩個人似是正在察看第一間石室中囚禁著的人,他們一面在察視,一邊發著牢騷的聲音傳進來,有些兒模模糊糊:「區四哥,姓溫的真他媽的跋扈囂張得不帶一點人味了,瞧他剛才跑下來時的那份德性,真叫人打心底裡起憎惡,就如像咱們全是他的手下一樣,操,這可是『含翠樓』呀,不是他兩廣的碼頭,他憑什麼?」
  區叔寶的聲音陰陰的道:「他方才下來這一趟不知是搞的什麼鬼!弄了一陣子才上去,上去後又狐假虎威的刮了我們一頓鬍子……我看,這小子沒有懷什麼好心眼!」
  另一個人沙啞的道:「莫非……他想暗裡多發筆橫財,下來威脅他們?」
  區叔主像在搖頭:「不會吧,幾隻肥羊的隨帶細軟全搜淨了,都堆在老爺子房中,他到哪裡去再發橫財、可能,嗯,他是想動別的什麼歪腦筋!」
  另一人罵道:「這小子真可惡,咱們老爺子怎會交上他的?自三年前他和老爺子有了來往,『含翠樓』像也有他一份了,瞧他那勁頭,活像太上皇一樣……」
  兩人說著話,慢吞吞的走到這邊來,鐵門窺孔上堵塞的棉紙,業已在溫幸成出去的時候取下,所以從外頭看起來,仍然一切無異。
  區叔寶又粗悍的說著話:「大概沒有什麼問題,第一間石室裡那些肥羊全好端端的,第二問約莫也不會有什麼差錯,希望『悟生院』的人快來接貨,大家交割清楚算了,守著他們也真不是滋味,提心吊膽的……先前我一直捏把冷汗,姓溫的在下面這麼久,上去後又拖著我們發他娘的熊威,我可真怕在這段空檔裡出毛病,那可就吃不完兜著走啦!」
  他那夥計恨恨的道:「我看哪,老爺子也和姓溫的搞不長遠……」
  石室內,關孤心裡冷笑:「溫幸成好工心計,他在這裡作了孽之後,尚還顧慮得到留下一段時間來讓舒婉儀清理善後——他是擔心到別的人發現出醜,好周到呀,既要作惡,又假為善,這種人最是可恨……他卻未曾料到我就在這段空檔裡脫了困來!」
  現在,區叔主和他的同伴已經來到石室外面,關孤向舒婉儀使了個眼色,迅速撲到李發身側,讓李發的軀體遮擋著他的一部分。
  於是,舒婉儀立即尖銳又淒厲的喊叫起來!
  外頭的兩個人聞聲之下,顯然十分驚愕,他們匆忙來到門邊,其中一隻眼睛湊上了窺孔——那是區叔主,他一面還在大喝:「叫什麼?出了什麼事?」
  舒婉儀瘋狂的喊:「溫幸成——那畜生,他將關孤和李發大哥殺成重傷了,你們快來救人呀……」
  區叔寶破口大罵道:「狗娘養的溫幸成,他做得好事,這遭看他如何向老爺子交待!怎麼對付人家『悟生院』的質詢?老爺子再三說過要保持『貨色』的囫圇完整,他卻偏偏要破散掉……」
  舒婉儀尖聲叫著:「快來救人啊,再晚就會流血過多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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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發表於 2010-6-25 10:26:22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眼、牙、步步還

  急惶中,區叔寶也沒注意室中囚禁的俘虜躺臥的位置是否正確,亦來不及分析其中的可能性,他業已見到渾身浴血的李發和寂然不動的關孤,腦子裡的主觀已經形成,已被舒婉儀的尖叫震撼得心神不安,加上他對俘虜們的束縛之牢有絕對信心,因此,他不再遲疑,匆匆開鎖啟門,和他的同夥一一起衝了進來!
  舒婉儀一指李發:「你們看!你們看啊……」
  斑斑的血跡濺染四周,李發的面容亦已被毆打得變了形,頭髮上的血也塊結成紫癡了,區叔寶跺腳暴跳:「可不得了啦,姓溫的這是在找大伙的麻煩呀!」
  他身邊那個白袍大漢也冒火道:「我去回稟老爺子去,姓溫的這算在找誰的晦氣?」
  冷冷的,關孤坐了起來:「不用你去了,明天,我會親自告訴胡欽!」
  全嚇得「嗖」的跳起,那白袍大漢怪叫一聲,轉身往外便跑,區叔寶卻較為鎮定老練,他身形倏進,十七掌猛劈關孤,連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關孤淬然閃掠,區叔寶的一十七掌同時落空,勁風呼嘯中,關孤左右雙手暴探,其勢之快,無與倫比,只見半空中黑影飛射,「嘩啦啦」震響裡,關孤右腕半截手銬上所連著的一段鐵鏈子已捲上了那剛剛奔向門口的大漢腳踝,將他整個捲起,狠狠撞向石壁,左手的鐵銬也猛然把區叔寶砸了個觔斗!
  當那白袍大漢的頭顱「噗」的一聲四分五裂,血漿迸濺之際,滾在地下的區叔寶已適時跳了起來,他大吼如雷,拳腳齊舞,又快又猛的再度衝上。
  關孤連動也不動,對方甫始夠上位置,他的左手微翻猛閃,掌影奇異的回飄溜洩,區叔寶被逼得慌忙躍退,關孤右腕斷銬上的鐵鏈子已「呼」的一聲,怪蛇般纏著了對方的脖頸!
  奮力掙扎,區叔寶嘶聲大叫:「來人呀……不好了……肥羊破牢啦……」
  關孤身形電進,左手猛探,一個大耳光將區叔寶打得牙飛血噴,斜著橫摔地下!
  這時,另兩名白袍大漢已經提著朴刀衝了進來!
  背對鐵門的關孤突然翻身前射,一柄朴刀方才舉起,斷銬上的鐵鏈已抖成筆直的將那舉刀仁兄透胸通穿,另一位自袍大漢尚未及看清這是怎麼回事,關孤左腕上的斷銬猛落,把這人的頭殼也砸進了腔子裡!
  一切的經過十分迅速,當最後一滴鮮血灑落,也只不過是人們眨眼的時間而已——這猶太慢了,如若不是「含翠樓」的人自行分了過程,關孤可以做到他一向的水準——開始即是結束!
  大步走出鐵門,關孤向外頭探查了一下,知道再沒有敵人在這裡了,他才轉了回來,而靠在角隅處的舒婉儀,早已嚇得連臉都青了!
  一言不發,關孤走到昏死過去的區叔寶身邊,在他身上搜出了啟開鐐銬的鑰匙及一柄藏在靴筒中的匕首,匆匆為舒婉儀、李發和自己解除了桎梏,又割斷了重重的牛皮索,然後,他過去一把捉起了區叔寶,用力在他的「仁中」上捏了幾捏。
  「唉……唷」呻吟了一:聲,區叔寶悠悠醒轉,他才一睜眼,立即由污血滿溢的口中發出了含混不清的驚叫,關孤揪抓著他的領口的左手拇指突伸,便又準又狠的一下子,插頃在區叔寶的咽喉上,猛將他的叫喊窒憋了回去!
  立時手舞足蹈,全身癱軟,眼珠子上翻,區叔寶只能大張著口吐出一一連串悶啞的單音:「啊……啊……啊……」
  關孤注視著他,平緩卻陰沉的道:「我問你一句,你回答一句,要真實,不准囉嗦,否則,你就會知道『悟生院』一貫的刑求是如何不易消受了——你要明白這一點,我雖不是『悟生院』的人了,但我卻承襲了這種獨特手法的精髓。」
  區叔寶聽得分明,卻回答不出,他生滿瘡疤的一張醜臉腫漲成豬肝之色,紫紅帶褐,口中仍然「啊」「啊」不停。
  酷厲的,關孤道:「如果你同意,就閉上眼,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若頑抗,至多在幾句話的功夫以後你即將窒息!」
  又急又快的,區叔寶馬上閉上了眼睛。
  放了他,關孤冷冷的問:「我的劍置於何處?」
  連連喘息著,區叔寶結結巴巴的道:「在……在老爺子房中……」
  關孤道:「那一間是胡欽的房子?房中什麼部位?」
  吸了口氣,區叔寶忙道:「樓下大廳左側便門進去的第一間就是,放在哪裡,我可不知道……」
  關孤狠厲的道:「大約的位置?」
  瞧著對方那張煞氣畢露的臉龐,區叔寶不由心裡發了寒,他囁嚅著道:「可能……呃,在老爺子……床頭牆壁上一幅繡畫後的暗格裡……」
  關孤續間:「我們的馬匹、行李、細軟呢?」
  嚥了口唾沫,區叔寶吶吶的道:「除了一些金珠細軟也可能在老爺子那幅畫徐的暗格裡……其他東西全在『小怡軒』旁邊不遠的馬廄中……」
  哼了哼,關孤道:「『悟生院』的人尚未來?」
  連連搖頭,區叔寶苦著臉道:「沒有,還沒有,要不,你們怎會老關在這裡?」
  關孤冷森的道:「胡欽與溫幸成今在何處?」
  猶豫了一下,區叔寶澀澀的道:「老爺子……在大廳裡等候『悟生院』的來人……溫二爺,呃,剛剛離開這裡,大概……也到大廳去了……」
  關孤緩緩的道:「交出旁邊那問石牢的鑰匙——包括手銬腳鐐上的一串!」
  在身上摸索一大串鑰匙出來交給關孤,關孤冷然道:「你也忒精,將兩串鑰匙分放身上兩個地方——」
  說著,他順手將這串鑰匙丟到舒婉儀面前,頭也不回的道:「拿去開鎖啟門,放你母親及二位叔叔等人出來!」
  舒婉儀驚惶的揀起地下鑰匙,立刻匆忙去了,關孤看著區叔寶,輕輕的道:「『含翠樓』多年來一直都在做這種『生意』?」
  抖了抖,區叔寶恐懼的道:「關——關爺,我們只是跑跑龍套的小角色而已,一切策劃全由老爺子決定,他怎麼吩咐,我們怎麼做,我們也是身不由己,難以自擇呀,關爺,你們這件事,也都是老爺子和溫二爺的意思啊……」
  關孤冷冷的道:「我問什麼,你答什麼!」
  顫慄的,區叔寶忙道:「是……是,多年來『含翠樓』確是一直都在做這種買賣……要維持下去啊……不得不開闢財路……」
  關孤道:「『盜亦有道』,朋友,設若不講道義,不守忠信,不論善惡是非,不管該為與不該為,一味只求至富博財,那就是大大的卑劣低下了,你們正是如此,整個『含翠樓』上下亦皆如此,從胡欽開始,到你們每一個人!」
  區叔寶驚慌的叫:「我沒有……關爺,我沒有……」
  淡淡的,閒閒的,關孤道:「今日此事,即知概括;你們的手段這般齷齪無恥,便可明白這種情形絕非自今而始,昔往不知有多少好人坑在你們手裡,你們也不知造成多少傷天害理的罪惡,如果我不剷除你們,則公理何在?世道何存?你們日後將更變本加利,行惡越甚了,為了往後一些善良忠義之士的不遭荼毒,一干升斗子民的不受迫害,我若不把你們個個誅除,人人斬絕,則無以謝蒼大!」
  怪叫一聲,區叔寶猛然朝室外撲去,一邊扯開嗓子瘋狂的喊叫:「來人啊……囚俘破牢了,來人……」
  關孤的「幻絕掌」掌勢展起,是一道斜飛回瀉的光影,有如驟雨傾洩,又似流芒閃炫,看不出掌刃所指,看不出招式的變化,就那麼快,那麼狠,那麼詭異,宛如一大蓬的水花濺噴,罡力如嘯!
  這是「幻絕掌」中四式中的第二式——「雨」。
  區叔寶的喊叫聲噎回了語尾,他整個人被打到一邊,粗偉的身體連連翻滾彈跳,然後,僕在那裡寂然不動了……他的口鼻中大量噴血,現露在衣袍外的肌膚處處青紫,無一完整,而他隱在衣袍內的胸骨肋骨,則早已根根折斷了。
  就在這時
  門外人影閃動,南宮豪、豐子俊業已飛掠而入,南宮豪一見遍地死傷狼藉,血濺四壁,不由搔了搔頭頂道:「你又大開殺戒啦?關兄。」
  關孤道:「安能不殺?他們不是人,與野獸無異,而且,還是最惡毒的那種野獸!」
  豐子俊興奮的道:「關兄,多虧了你,還是你的辦法大,我哥倆想了半天就沒想出條脫身之計來,全急瘋心了,以為這一下子劫數難逃啦,方纔還在悔恨拖累了你呢……」
  忽然南宮豪怪叫道:「天爺,是哪一個王八羔子將李老弟打成了這樣?」
  關孤靜靜的道:「舒姑娘沒說?」
  搖搖頭,南宮豪沉重的道:「她進去放我們出來,直哆嗦,又哭個不休,約莫是驚嚇狠了,手抖得差點連鑰匙都對不准匙孔啦,哪還說得出話,我大嫂子正在外頭安慰她哩。」
  低喟一聲,關孤道:「是溫幸成那畜生打的。」
  「咯崩」一咬牙,南宮豪吼道:「我要宰了這王八蛋!」
  關孤漠然道:「除非他命不該絕,否則,他會死的!」
  豐子俊忽道:「對了,方才在隔室,我們全隱約聽到這邊又叫又吵,又哭又鬧,好像有姓溫的聲音,因為石壁太厚了,又隔著兩道鐵門聽不甚真切,那哭的人似是小儀,關兄,是怎麼回事?那姓溫的來做什麼?」
  關孤道:「他進來毒打李發。」
  豐子俊道:「就為這個?他這麼恨李兄?」
  吁了口氣,關孤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談,以免牽扯出舒婉儀受辱的事來,他苦笑著道:「另外,大約他還想給我點苦頭吃,這原是個狠毒成癖的狂人!」
  一邊,南宮豪叫道:「他奶奶的,我們這就去找他算帳,看看誰給誰苦頭吃!」
  比較細心的豐子俊連忙注意關孤的身體,急切的問:「關兄,你沒被他折磨吧?」
  搖搖頭,關孤道:「沒什麼,他只給了我點小顏色看,虛張聲勢。」
  南宮豪過去檢視了一番李發的傷,大聲道:「好他奶奶的,打得這重,血流得不少,但卻要不了命,真是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關孤道:「二位,煩請照應李發,並守護舒家母女,銀心等在上面侍候,我去清除他們之後,再來與各位會合!」
  豐子俊忙道:「關兄,你一人之力未免不足,我和大哥兩個分一個去助你——」
  低沉的,關孤道:「不用,我可以應付得了,你們的責任更為重要!」
  知道關孤的脾氣,他決定怎麼做了,便不會更改,於是,「絕斧絕刀」不再多說,南宮豪叮嚀道:「關兄,務必小心!」
  點點頭,關孤走出石室,舒家老夫人正坐在通道盡頭的木桌邊,擁著愛女低聲呵慰著她,銀心則以袖作扇,站在旁邊為母女二人輕扇著。
  匆忙朝形容憔悴,餘悸猶存的舒老夫人頷首致意,關孤一句話也不說,閃電般沿著石階奔了上去。
  石階盡頭,是個圓形洞口,上覆鐵板,但除非外面扣住,只要手執鐵板握把輕往右推,則鐵板自然沿軸滑開,關孤一試即成,他離開洞口,這裡,是「含翠樓」右後側的一間堆放雜物的狹小房間。
  如今,天黑如蓋,山風呼呼,雖是盛夏之季,此時此地,卻頗有幾分涼意,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大約就是這種情調了,夜空中連顆星星也沒有,看樣子,可真像要落雨的前奏呢。
  關孤輕捷快速的走出房間,轉向樓後左邊,他盡量掩飾著身形,連連閃進,然後,在一叢樹蔭之下,他算準了那第一間房間的花窗——胡欽的臥室,悄然試推,居然無聲啟開,關孤不由冷笑了,「笑天魔」胡欽的冤枉財發得大多,非但驕狂自滿,目無餘子,更且過份的自信主觀,認為天下之大,沒有人再能搬動他了,竟然大膽囂張到連臥室窗門都不撿點的地步!
  悄然無聲的躍入房中,關孤筆直來到那張寬大舒適的紫銅雕花臥榻之前,床頭,果然有一幅精繡絲質的「仕女采荷圖」,關孤關未急著動手,他先細細查看四周,片刻後,終於被他發現了一處機關——書櫃下正中間,連著一條細若游絲般堅韌的灰線,這灰線幾與牆壁同色,而灰線的盡頭,便垂吊在地磚下的一條橫縫中,關孤小心的掀開地磚,察覺竟是一方空格,空格裡,赫然置滿黑色火藥,灰線垂掛在火藥上方,尾端懸一塊火石,而空格兩頭有同樣嵌連著一方火石,且還各附註滿桐油及棉布的棉盒一隻,換句話說,若有人推動書櫃——不論向哪一邊推動,地磚橫縫中的灰線立即蕩出,尾端所懸火石馬上與某邊嵌連的火石磨擦起火,點燃扁盒中的恫油,火焰外溢,滿空格的火藥也就引炸了——這不僅可以示警,也很有可能將中計的人炸傷,設置之巧,用心之毒,可謂至極了!
  關孤蹲下身來,自空格中取出灰線吊懸的火石,一扯而斷——這等於是這機關的主要引發體,一旦拆除,其他的便完全失效了。
  輕穩的,他移開書櫃,嗯,可不是,牆壁上有個小小的銅質把手,抓著這把手,往旁一拉,一扇橫長五尺高有尺半的暗格即出現,這扇暗格製作十分精巧,表面看去天衣無縫,連著把手的部位是一面可以滑嵌進壁中的遮板,暗格裡,滿置金銀珠寶,借據帳冊,而閃泛著烏黑光澤的「渡心指」便靜靜安放在這些東西的上面。
  關孤心頭起了一陣莫名其妙的興奮激動,他雙手拿出「渡心指」,溫柔又親切的在它滑涼的黑犀骨劍柄上輕輕一吻,又用面頰來回摩挲著皮鞘,這一剎間,他好像突然滿足了,充實了,宛如已得到了世上的一切,那種情懷,業已不再是用「久別重逢」,「失而復得」等等字眼可以形容盡致的了,他想到這麼溫馨,這麼熨貼,這麼歡愉,似乎空虛的胸隔又再澎湃著活力,湧蕩著熱血了……
  將「渡心指」插向腰間,然後,關孤到床上將那條紫色繡花的罩單小心撕成兩半,老實不客氣的把暗格中金銀珠寶盡其可能裝了個滿,打成了包袱,斜斜背上背後,悄悄的,他啟開房門,躡足走了出來,穿過這段短短的迴廊,前面,即是大廳後的左邊側門了。
  湊到門邊,關孤謹慎的從隙縫中向裡窺望,嗯,可不是,大廳中,胡欽正背對自己坐著,溫幸成那魔鬼卻似是十分焦急不奈的來回蹀踱,一面時時往門外張望,那龔凡則垂手站在一側。
  關孤的心裡這時反倒出奇的平靜,他毫無聲響的瞧著溫幸成,甚至連他準備如何懲治對方的步驟——從哪一個身上部位下手也部估量好了。
  他隱身之處的右邊,便是這道迴廊的延伸,廊中,是一方小小的室內花壇,正對花壇,又是一條走道通向後面,迴廊的兩端,則分做左右彎曲了;關孤打量了一下此地的格局,——記入腦中——
  這是一個傑出的江湖老手在行事前的預備工作之一;現在,他對著迴廊兩邊的雪白牆壁惋惜地看兩眼,他實不敢保證這兩堵牆壁是不是在過一會之後仍然能這麼潔白了……
  這時,大廳中傳來胡欽的聲音:「幸成,你坐下來安靜一會行不、這麼走來走去的連我也被你攪得心神不寧了,有什麼好急的嘛?」
  悄悄的,關孤又湊上門縫向裡瞧去。
  只見溫幸成用力揮著袍袖,滿臉個奈之色道:「朱嘉到底是在搞什麼名堂?從這裡到『蝙蝠嶺,來回不過百多兩百里地不到,他騎著我的那匹『大白花』,早就該送到消息又返轉來了,我的那匹『大自花』腳程最健,一天兩頭見日,可以奔到近三百里的路,這點距離,它更個當,一回子事,朱嘉在午時出發,算算時間,如今可該回來啦。」
  胡欽沉緩的道:「你也不能光照你的想法去盤算,朱嘉可還得光找著『三人妖』呀,找著他們也得將斤兩談好了才行,總下會到了地頭三言兩語就完事,那『三人妖』最是孤癖怪誕,不僅又精義滑,而且心性異於常人,三個主貝都難纏到了極點,朱嘉雖執有我的親筆信,只怕仍得費上番唇舌和他們把價錢講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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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26:55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果、報、及時臨

  溫幸成聽了胡欽的話,皺眉著道:「對了,胡大哥你開的價錢——姓關的三千兩黃金,姓李的一千五百兩黃金,南宮豪、豐子俊各二千兩黃金,舒家母女五千兩黃金,這共是一萬三千兩金子,三人可敢作主答應?」
  胡欽點點頭,道:「當然他們可以作主,因為他們與『悟生院』關係夠,淵源深,素被禹偉行倚為肱股,況且他們如今又正受禹偉行所重托在處理此事,他們自也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與重要性,如果他們辦妥了這樁公案,非但露臉出光,也將獲得禹偉行的讚許,區區一萬多兩黃金,在禹偉行來說算得了什麼?只不過是他整個財富的九牛一毛而已,如此這件事搞不好,禹傳行的損失恐怕要十倍超過此數,這猶不說,甚且連『悟生院』在江湖上的生路都大有切斷的可能;這些道理,『三人妖』比我們更清楚,他們豈有不答允之理?最多也就是在價錢上刁難一番,打打折扣罷了——當然,他們再怎麼要求,我也是決不會讓步的,如今抓著刀把子的是我們!」
  溫幸成忙道:「胡大哥,假如『三人妖』一時湊不足這個數目呢?」
  哼了哼,胡欽道:「他們有兩河各地錢莊的即兌銀票,也擁有大量奇珍古玩,翠玉珠寶,我信上且已說了可以按照市價十足抵用,這不又是要他們自己拿出來,至多先墊付一下,他們會向禹偉行討還的,就算萬一他們湊不上此數,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先叫他們看『貨』,然後,靜候禹偉行親來驗交,銀貨兩訖,互不相欠——『三人妖』在見到朱嘉,得到這個好消息之後,必然一邊快馬趕來,一邊會立派手下盡速到古北轉報禹偉行知悉,總之,他們會大舉趕到的,而我們的代價也分文減少不了,你放一千個心,一萬三千五百兩金子我們將照數收齊,至於如何湊得,叫他們設法去,我們只管收錢交人,別的什麼也不理,這襠小事你就別瞎惦記了。」
  溫幸成笑笑,道:「不是我瞎惦記,是擔心他們付錢的時候不大方,而且,石室中那些『貨色』也一直令我不安,早早交割了可以舒暢點,擺在我們那裡,活脫像一堆火藥,一個出錯,便能炸起來!」
  胡欽搖頭道:「不是我說你,幸成,你什麼都好,就是有這種杞人憂大的毛病,急急躁躁又患得患失,你擔心什麼,他們被關在地下石室裡有如甕中之鱉,籠中之鳥,根本就沒有半點破牢的希望,我們全知道那種情形,人處在這樣嚴密徹底的監禁之下是無法可施的,否則,我們也不算行家了!」
  溫幸成吁了口氣,道:「胡大哥也說得對,但這件事總是越早了結越好,我們全願盡快了斷這樁人案不是?我們固力行家,但他們——尤其姓關的可更是行家!」
  胡欽站起身來,笑道:「他這行家如今卻半文不值了,陰溝裡翻船,呵呵,我可以想像得到他那種窩囊勁……」
  頓了頓,他又瞇起眼道:「你小子可是乘人之危,快活夠了吧?」
  冷冷一笑,溫幸成邪惡的道:「口邊的肥肉,焉有不大快朵頤之理、食色性也,男人麼,誰也少了這個調調……」
  胡欽於咳一聲,道:「不過,照你回來向我說的經過情形,似乎當時對方的反應十分劇烈?這點倒使我有些擔心!」
  溫幸成滿不在乎的道:「擔什麼心?他們反應再是劇烈,也就以今夜為止了,莫不成還能現找到我頭上報復?」
  沉緩緩的,胡欽道:「當然不會再有這種機會,我擔心的是某類直黨的感觸,下意識裡覺得有點憂慮不寧,也有點虧虛虛的味道,就好像,呃,做了樁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雖然不怕有實際的後果,但想起來卻也不大自在。」
  神色微變,溫幸成道:「胡大哥,剛才你還在說我有點『杞人憂天』,如今怎麼你自己也來啦?」
  胡欽乾澀澀的一笑,道:「我們憂慮事情性質不同,你是盡惦記一些不必要惦記的事實,而我呢?卻是一種心理上的負擔,說真的,你做的這檔子『傑作』,多多少少,有點說不過去……」
  溫幸成不悅的道:「誰去說?這事只有我兩個人以及龔凡知道,我們不說,誰也不會曉得,你放心,那女的和關孤是更不會講的,否則,他們還有臉見人?」
  一見局面有些僵了,胡欽主動移轉話題:「好了,好了,不談這些啦,老弟,那妞兒很夠味吧?」
  頓時眉飛色舞,溫幸成嚥了口唾沫,面對胡欽道:「太棒了,至今想起,猶令我餘興不衰;胡大哥,這等滋味你是體會不出的,嘖嘖,那種婉轉嬌啼,似真似嗔的模樣,那種眉黛含顰,玉肌冰涼的感受,那幽香,那體芳,那股子特異的風韻,乖乖,我寧可用十年生命去換去那片刻間的歡愉,太美了,太令人暇思不忘了,嘖……」
  接著,他又若有所失的喟然道:「可惜以後再也沒有機緣重溫這瑤台之夢了,你知道,胡大哥,她是我所經過的女子中最使我難以忘懷的一個……」
  胡欽笑押道:「小子,你平生玩弄了不少雌兒,哪會真心真意想念其中某一個:你那見異思遷的習性我不是不知,看你如今這種情深誼重的模樣是頗為依戀不捨,但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將那姓舒的女人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戲諺的大笑,溫幸成道:「哈哈,胡大哥,你就愛挑剔我,不過呢,我也不否認就是,誰叫我天生有那種愛嘗『鮮』的風流病呢!」
  似笑非笑的,胡欽低聲道:「幸成,是處子吧?」
  溫幸成點點頭,道:「完全含苞未放,我保證,乖乖,落紅遍地,令人憐愛不已……」
  哈哈笑了,胡欽道:「你跟我保證什麼?又不是我去幹這種事兒——其實你也少在頭上掛著這些仁義,你要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便不會『霸王硬上弓』,小子,你可知道,你這和『強暴』沒有兩樣了!」
  搓搓手,溫幸成道:「勢非得已,不用如此,只怕難使那妞兒馴服;老實說,當時那妞兒競肯替姓關的作如此犧牲,倒頗令我生起妒意,媽的,看情形那妞兒似對姓關的仍有幾分情意哩……」
  胡欽笑道:「你心裡一吃醋,恐怕辦事的時候就更用了三分狠勁吧?」
  猥淫的笑著,溫幸成道:「一點不錯,我好叫她知道我的厲害!」
  嗯了一聲,胡欽道:「關孤也夠受了,他保護的女人在他面前遭到這種——呃,這種不好看的事,在他心裡一定是個深痛的刺激,江湖上人人聞名喪膽的黑煞手,竟然連一個弱質少女都保不住,這對他的自尊和強做個性來說,可是一樁大大的羞辱!」
  溫幸成幽閒的道:「可不是,當時他那痛恨憤怒的模樣,簡直就像吃人,如果他有力量掙脫束縛,媽的,我看他怕會生撕了我呢!」
  臉上浮現著怔忡的表情,胡欽低沉的道:「還是快將他們交結『悟生院』吧,想起這端事,我就似覺有些不對勁,心裡浮浮蕩蕩的不安寧……」
  溫幸成豁然笑道:「看看,我們胡大哥的沉著鎮定,竟叫一個失去抵抗的俘虜動搖了!」
  胡欽搖頭道:「不是這樣說,這只是一種精神上的負荷
  他側轉頭,向一旁肅立的龔凡:「什麼時間了?」
  龔凡望了望置於桌上的「沙漏」,道:「起更啦。」
  點點頭,胡欽道:「石室中沒有什麼動靜吧?」
  龔凡笑道:「沒有,老爺子放心,老區是個謹慎人,而且在石室級階之旁置有『叫人繩』,萬一有個不對,他們會立即扯繩示警的,如今一切平靜,當然便表示毫無問題,他們可是四個大活人哩……」
  胡欽吁了口氣,自信的道:「當然,況且以我們對這票『貨色』的縝密處置來說,他們也無能有所掙扎……」
  溫幸成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天空,又有些急躁的道:「怎麼朱嘉和『三人妖』、『悟生院』的人還不來?這大色不可靠,再遲點約莫就會下雨啦……」
  胡欽笑笑,道:「下雨更好,涼快點。」
  就好像是對他這句話的回應一樣,濃黑的夜空深遠處,這時已響起了隱隱的悶雷聲,接著,淅瀝瀝的豆大雨點便落了下來。
  溫幸成喃喃的,道:「下雨了。」
  龔凡到門外看了看,笑道:「會下大雨,雲好厚,老朱和『悟生院』的夥計們有得淋了,大概這時候他們正走在路上!」
  胡欽道:「那邊山路口派去的人記得舉燈吧?」
  龔凡忙道:「李老三帶著兩個弟兄去的,他們帶著『氣死風燈』,不怕雨淋,打老遠對方來人便會發覺我們挑起的迎賓燈,老爺子,你別記掛,李老三他們會依令行事的,這陣子只怕早挑起燈來了,他們挑燈之處在路彎口那邊,由這裡瞧不見,可要我派個人去查看一下?」
  摸摸肥厚的下頷,胡欽道:「不用了。」
  溫幸成接口道:「胡大哥,派個人到石室去看看倒是真的,雖說一定不會有問題,多查視幾遍也好,更叫人放心。」
  胡欽一笑道:「也好,龔凡,你去吧。」
  微微躬身,龔凡轉身便往右側門那邊走去,但是,就在他挪步的一剎,卻突然像遭了雷殛也似猛的一震僵在當地,神色慘變,面容死灰,他扭曲著臉上五官,大張著喲已,喉嚨裡發出「啊」「啊」的窒息聲,兩隻眼睛宛似見了鬼一樣恐怖之極的暴睜,眼珠子全要凸出來了!
  「噫」了一聲,胡欽望了過來,口中邊道:「什麼事?」
  當他的目光也觸及站在右側門之前,形色憔悴卻冷酷陰森的關孤時,這位「笑大魔」亦頓時張口結舌,目瞪口呆了,再也笑不出來了。
  本能的,溫幸成只覺空氣中突然有了一股奇冷極酷的壓力,彷彿連週遭的聲息也驟而凝凍了,他感到背脊起了一陣寒意,心腔子狂跳,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急迫起來,緩慢的,沉重的,他轉過臉,於是,恰好便與關孤其寒如剪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激靈靈的打了個顫,溫幸成全身皮膚上都起了雞皮疙瘩,像忽地掉進了冰窟裡,流淌的血液也宛似停頓了……
  關孤背靠著門,「渡心指』插在左腰,緩緩地,他以左手連鞘抽了出來,他的動作是那麼徐緩,那麼穩定及剛毅,自然中流露著一股「崖岸自高」、「睨睥群倫」及「霸凌天下」的氣概,他不用說一句話,只這一個動作,業已十足表現出他對眼前這幾個敵人的輕蔑之態了!
  喉嚨窒啞,口腔乾澀得泛苦,胡欽驚異之色暴露無餘,他艱辛的舔了舔厚厚的嘴唇,期期艾艾的道:「你……你是……怎麼出……出來的?」
  關孤漠然道:「這已無關緊要了,胡欽。」
  竭力鎮定了一下,胡欽比較自然的道:「守著你們的……那些人呢?」
  關孤冷森的道:「你知道他們到哪裡去了,那是個極其遙遠的地方,而你們也將隨往,胡欽,縱然你們和那些先去的人同樣不願去,但你們無可選擇——」
  微微仰笑,他又道:「我會送你們去,只是,你們幾個人將比那些先行者離開時的感受更為痛苦,這一點,相信彼此俱能體會。」
  臉上的紅潤早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蒼灰,胡欽艱澀的道:「關……孤,你偷回了你的劍——由我的房間的密櫥裡!」
  關孤冷冷的道,「我拿回了我的劍,你不配摸觸它——你和你的每一個同路人一樣,卑賤、無恥、齷齪、污穢,由你沾染過的東西不論有無意識,俱為一種羞辱與不幸;我更拿回了舒家母女的隨帶細軟,那是被你們洗劫了去的,理該歸還;我不知道你的什麼『密櫥』,我只曉得從隱藏這些物件的地方取回它們,因為那原屬於我!」
  胡欽驚急氣恨的叫:「但,但我的密櫥下有機關……」
  關孤生硬的道:「那是騙孩子的玩意,胡欽。」
  踏近一步,他微合著眼注視溫幸成:「姓溫的,你的名姓,你的形容,你身上所有的每一塊骨肉,每條筋絡,每一處腑臟,每一滴血,每一根毛髮,全是骯髒的,邪惡的,醜陋又下流的,我對你,自我的靈魂深處憎厭,由我的本性開端痛恨,從我最初始的意識中仇視,畜生,我看見你,對你說話,俱有一種難以忍受的羞憤,你會知道我將怎樣收拾你,畜生,你會知道的,凡你給予我的污蔑,我皆將予你每一寸的報還!」
  溫幸成的雙頰抽搐,嘴唇扁癟,他鼓起勇氣,嗓音發沙:「姓……關的……你休要……以為吃定了……我們不是這般……好對付的,而且……『悟生院』的人即將來到……你,你跑不掉!」
  點點頭,關孤沒有表情的道:「可惜你們很難再看到我是如何宰殺『悟生院,那批爪牙走狗的情形了!」
  退後幾步,溫幸成驚惶瑟縮的道:「姓關的……你琢磨一下當前情勢,不要執迷不悟,自以為能……」
  關孤微笑了,他道:「琢磨當前什麼情勢?」
  囁嚅的,溫幸成道:「你——你難以——逞強!」
  站在那裡的關孤,神情是如此酷厲又蕭煞,他週身散發著無可言喻的凜然又酷殘的氣息,像一座充滿了炙熱火紅漿的山嶽,看上去是那麼深沉,雄偉,那裡一旦爆發,則必山崩地裂,天地變色!
  輕輕用「渡心指」的犀骨劍柄摩觸下頷」關孤冰冰冷冷的道:「讓我們試試——也叫你們明白,真正能以稱雄江湖的條件是憑借什麼,那不是詭計毒心,是要靠著苦練出來的本事和滿腔正義之忱!」
  悄悄的,龔凡由一邊向關孤接近……
  雙目仰視,關孤平靜的道:「『含翠樓』此地,對我來說,是一個充滿了慘痛回憶與無比羞辱的所在,包括這裡的一瓦一梁,一桌一椅,也包括每一個和這裡發生關係的人;為了要洗刷我的羞辱,撫慰我回憶中的創傷,我認為只有一個法子可以得到這個效果——用血來塗抹醜惡,以火來焚敗污穢,此外別無他策——」
  一條斜刺裡撲來的人影使關孤的話聲斷息,那瘦長的身影疾若鷹隼,一閃而到,雙手幻變成錘尖之形,倏揚猛搗關孤頭頂兩邊的「太陽穴」!
  靜靜的站在那裡,關孤毫不移動,但是,他的「渡心指」卻「嗖」聲銳響,由下而上映起一溜炫目的寒電,寒電掣掠中,對方痛號如位,兩隻手掌齊腕飛拋,鮮血蓬散灑落,而光芒猝再翻彈,那人連連在半空滾跳,「錚」聲劍刃回鞘,一個斷掉雙手,身上血痕遍佈,皮肉縱橫捲裂的軀體業已沉重跌落——他是『錘手」龔凡!
  可惜,這和關孤一貫手法相同——開始即是結束,龔凡從出手到死亡,甚至連呼吸一次的空隙也沒有!
  大吼一聲,胡欽暴撲上來,他出掌有如雷轟電閃,又快又猛,九十六掌融成一掌揮劈,只見掌影翻飛,勁風呼號,大廳中的陳設碎裂撞擊,四散紛拋,威勢直如山移地動,這種掌勢以陽剛之勁見稱,威猛無匹,雄渾異常,摧堅披銳,最為有效;在敵人的掌勁甫出,關孤即已飛貼大廳之頂,然而,他尚不及反擊,目光閃處,竟察覺「百面狐」溫幸成正悄然奔向門外!
  於是,關孤暫時顧不得再向胡欽還以顏色,他一記「魔豹閃」,有如一團黑芒般搶在溫幸成之前堵住門口,足未沾地,劍刃似流光回射,「嗤」的一聲倒旋,溫幸成大叫一聲,拚命後躍,袍袖卻已被削落一塊!
  關孤身形淬轉,「黑煞九劍」中的第八式「千道流」倏震,剎時間,銳芒蓬散,宛似千道流燦光雨噴射,溫幸成的「十七玄迷手」甫始施出兩招,「呱」「呱」的暴響聲中,他的肩膊等處業已連中三劍,血水濺出,肌膚立裂!
  神色如冰,關孤側走而出,「渡心指」斜翻,又是一記「千道流」!
  當千百條寒光灑出的一剎,關孤的背後突然又感到了十股罡力交合撞來,他猛一咬牙,撲地旋轉,一個快翻,「黑煞九劍」中的第九式「如來指」「嗤」聲戳出!
  背後攻來的人不是別個,正是「笑天魔」胡欽,他掌力才吐,尚未打實,頓見一條青光筆直刺來,看得十分真切,但是,卻竟閃避不及!罡氣裂帛似的破開,胡欽努力倒掠中,「渡心指」業已「喳」的在他左脅下切開一條半尺長的血口子!
  「哇——嗷……」
  胡欽怪叫著踉蹌退後,卻順手掄起一隻椅子狠命砸去,關孤雙目如冰,冰寒冷徹,「渡心指」抖起飛迎,那只砸來的沉重大師椅竟在眨眼間被削成個百片!
  不待胡欽的第二個動作開始,關孤飄然逼進,劍刃兜空劃過一條光弧——當那光弧閃在人眼,胡欽的一隻左腿業已齊脛斬落!
  連看也不看胡欽的表情一眼,關孤驀地暴撲廳門,可是,就在這瞬息之間,已經失掉了溫幸成影子!
  外面,一片漆黑,大雨傾盆,狂風如號,風助雨勢,更是山搖地動,聲同奔馬,但關孤毫不顧忌,冒雨穿掠而去!
  在如注的雨水中,關孤以快逾飛鴻的速度往來奔躍掠走,搜索溫幸成的蹤跡,在他流星般的騰空中,「度心指」在黑暗裡閃耀著寒森森的光華,劍刃的尾芒伸縮著,有若一溜溜的冷電眨炫……
  大雨嘩嘩的傾瀉,遠近是一片漆黑,一片迷濛,淋得人的眼睛都睜不開,在雨幕與黑暗相組的曠野裡,哪還有溫幸成的半點影子?
  關孤的身體早已從頂到下濕得透透,雨水沾著髮梢,沿著眉端往下淌,裡外衣衫更緊緊貼在身上,但他的內心卻充滿了火一樣的憤怒,熱血在澎湃,怨恨似毒蛇般啃嚙著他的腑臟,他毫不覺得冷,毫不覺得濕膩難受,他只有失悔,只有痛恨,只有說不出的懊惱!
  於是,當他知道追撲溫幸成的希望業已幻滅之後,他的一腔怒火完全發洩在「含翠樓」頭上,猛一擰身,他身形快逾電掣般濺拋著淋漓的水滴重又掠返!
  就這片刻,「含翠樓」的大廳裡已經出現了幢幢人影,約有十幾個,由那「飛鼠」聶光帶領著,一邊在急救受了重傷的胡欽,一面虛張聲勢的吶喊叱喝著尋找兇手,他們正將場面搞得烏煙瘴氣之際,關孤業已飛穿而至!
  一見到關孤的身影,十幾名白袍大漢立時驚嘩喊叫一片,當先的五六個也不遑多想,撲身一掄,馬上圍殺上來!
  渾身透濕關孤煞氣畢露,目光似刃,他的「渡心指」幻成一蓬流芒暴時,刃鋒破空的尖嘯甫起,那五六名大漢便鬼嚎著滾到一地——個個胸腹開膛,花花綠綠的腑臟傾瀉遍地!
  關孤看也懶得多看一眼,不是聶光——剛剛尖吼著縱起的一剎,「渡心指」斜閃,「涮」的一響,那位仁兄已經沒有臉了,他的面孔五官,全被劍刃整個刮削掉,只剩下一團紅嫩嫩,肉顫顫的可怖血盤兒,看去好不慘厲!
  這時,一直在照顧胡欽的「飛鼠」聶光方才站住,他大吼一聲,手中的「三尖刀」運轉似風,飛快刺來,關孤的「渡心指」猝然顫跳,穿過對方的刀光刃芒,更快更急的把聶光一隻耳朵齊根割掉!
  怪叫著,聶光瘦小的身體躍向空中,倏而翻滾,迅捷至極的撲旋而至,關孤卓立不動,劍刃以無可比擬的去勢連刺一百記,聶光拚命攔截,「叮嚀」金鐵交擊聲中,這位「含翠樓」「黑虎門」的「龍門衛」等已中了七劍,他在四灑的鮮血裡,滴滴溜彈滾上了半空,那等矯健利落身手,真不愧有「飛鼠」之稱!
  彈上半空的聶光,卻並不逃走,他似是借時換氣,抖手九枚「葉子刀」幻成九道冷芒暴取關孤!
  關孤注視著他,直待九道寒光逼進身前尺許距離,「渡心指」才驀而顫揚,那麼準那麼疾,九枚「葉子刀」同時俱被挑開,一連數響的全斜插向屋樑上,更整齊的排成一行!
  這一剎的空隙聶光並未放過,他一聲不響,連人帶著「三尖刀」,彷彿一條流虹直撞過來!
  突然轉身,關孤在轉身的同時再恢復原來的姿勢,就這一轉一回之間,「渡心指」已形成一度扇形的光面往橫排湧,於是,飛撞而來的聶光慘嚎立起——他業被整整斬成十段!
  「渡心指」猝又抖成一道光圈,在這一劍接著一劍的翻舞中,在刃鋒的破空呼嘯裡,聶光身上濺灑的鮮血便全被擋彈了出去,涓滴難以透沾!
  方纔,關孤那形同扇形的劍招,乃是他「黑煞九劍」中的第二式,「大羅扇」。
  現在,一切靜止了,大廳中,又恢復了那種死一樣的沉寂,十多具屍體狼藉橫豎,血跡斑斑,襯著冷燈寒雨,景況更見淒慘可怖……胡欽仍然躺在地下,他身上創傷雖然已經初步包紮,但顯而並未生效,他身體下面是一大灘變成紫褐色的血漬,粘稠又深厚,左脅處依舊有新鮮的血液滲出,斷了的腳更是血流不止,這位「笑天魔」的臉孔上,早已失去了原有的紅潤光澤,代之的是一片青虛,灰土土,又微微泛著萎黃的近似如死人一樣的枯澀形容,當然,他更笑不動了……
  關孤走到他面前,俯臉垂視著他胡欽的眼睛仍能睜開,他吃力又茫然的看著關孤,在他此刻的感覺中,竟覺得關孤是如此宏偉、高大、難以扶攀——宛似一座山,一座深入雲裡的山!
  冷冷的,關孤開口道:「很可悲,你的好朋友溫幸成逃走了……」
  聲如一頭垂死的野獸般格格的笑了,胡欽嗆咳著道:「有……什麼……可悲?」
  關孤漠然道:「對我來說,這個陰狠歹毒又淫邪惡毒的傢伙未曾伏誅,是一樁大大的可悲,對你來說,你認賊為友,交到這麼一個臨危退縮,無以共難的朋友,更是一樁大大的可悲,莫非你還另有解釋?」
  呻吟了一聲,胡欽艱澀的道:「他逃……得掉……很好……姓關的……至少我還有點希望……留著個為我……報仇的人!」
  關孤輕蔑的道:「你錯了,胡欽,他不會來替你報仇的,姓溫的絕不是那一種忠義信守,可托恩誼故情之人!」
  嗓子裡似塞了口痰般「呼嚕」「呼嚕」的拉扯著,胡欽眼珠子翻了翻,異常痛苦的道:「或者……他不是……這種人……但卻一定會來找你……報仇……就算他不是為了我……也必為了……他自己……我清楚溫幸……成,他素來……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他決不會……吃了虧就淡忘了……管他呢,為了我也好……為了他自己亦好……他絕對會來找……你雪恨的……而我只要求這個……只要能殺掉你……我這一口怨氣便消除了……我不管溫幸成……他懷著什麼心思來報復……我僅希望我的目的能以……達到……關孤……我要你死……要你死……」
  關孤咬牙道:「你們都是沒有一點人性的禽獸、畜生、恬不知恥、貪婪下流、卑鄙齷齪、可惡可憎到了極點!」
  衰弱的笑了,胡欽喃喃的道:「姓關的……舒婉儀……那妞兒被……溫幸成享用過了……你約摸……呃……心裡不好受吧?」
  喘了一會,他又道:「原……是的……這妮子……容顏如花……顧盼生色……誰也見之猶……憐……呵呵……大概……主要是為了……這個吧?」
  忽然笑了,關孤地笑裡滲血:「胡欽,你叫我怎麼說你好?你們只是一群披著人皮的豬狗,輪迴於畜生道中的可憐蟲,你們處於這種醜惡又無羞恥,無道德觀的環境中久了,便以為天下都如同你們一樣?都是和你們相似的心性?胡欽,你不覺得你們的可悲與邪惡?不覺得你們是如何下賤及骯髒?如果我對哪一個女子有意,我會用正當而堂皇的方法去追求,絕不恥於似你們這種卑劣污穢又毫無道德人性的手段;胡欽,切莫想像別人的作風和你們相同,至少不要想像我也和你們一樣的無恥!你大錯了,胡欽,我們俱為江湖中人,但我們之間只有一點迥異——我有人性,而你們沒有!」
  胡欽灰白的面部上湧起一片憤怒的褚赤,他沙啞的叫:「不要說得……那麼中聽……關孤……你是個……劊子手……殺人手……殺人不眨眼的魔星……你雙手染滿鮮血……身上背負千百人命……你以為……你又有什麼清高自許的?呸,你和……和我們全無軒輊!」
  微微笑了,關孤道:「說得對,我是劊子手,我身上的確背負著千百條人命債,予我勉強能覺得高過你們的地方,是我雙手所染,儘是你們這等惡徒之血!」
  喉嚨裡咯咯連響,胡欽咬牙道:「你毀了我的一切……關孤……自也有人殺掉……你的一切……」
  關孤冷冷的,道:「至少,你已沒有這個機會了!」
  很突然的,業己奄奄一息的胡欽竟在這個時候貼地滾來,不知什麼當口,他手上赫然握住了一柄短刀!
  重創之獸,其最後一搏的實力彌足驚人,胡欽的情形便正在如此,他在貼地滾撲間,手上的短刀以快不可言的速度猛砍向關孤雙腿脛骨。
  關孤的反應更是迅捷至極,「渡心指」拄地一插,左右晃閃,「喳」的一聲,胡欽那只握刀的右手業己削斷,刀刃甚至連關孤的褲管都未及沾上!
  一聲慘號出自胡欽口中,關孤眼神一冷,劍刃飛起,鮮血四濺,胡欽的大腦袋早已圓珠也似骨碌碌滾向角隅!
  就在這時,他耳朵裡聽到了來自右側門那邊的一絲音響!
  縱掠如電,關孤飛撲過去,染滿血跡的「渡心指」灑過一溜血星,有若極西的閃芒燦映,破門斬出!
  木屑飛舞裡,門後刀光急起,「嗆哪」聲中,似有人倉忙側退,關孤「砰」的撞門撲出,劍身側旋,方待反削上去,對方已立時大叫:「是我,豐子俊!」
  關孤猝然收手,目光瞥處,可不正是豐子俊?他正在三步之外,弓腰惦步,一副隨時準備火並之狀,兩人視線相觸,俱不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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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27:33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風、雨、三人妖

  豐子俊連忙收刀,嗯,他手中握的竟然是他的那柄「龍頭薄刃刀」,在他身上還背著兩柄用綢帶子紮好了的兵器——月形金斧虎頭厚背刀!
  舒了口氣,豐子俊拍拍胸口:「好傢伙,關兄,你那一劍是恁般快法,我才見一推門,一道寒光已突的指向眉心,我拚命擋截,還差點破了像哩!」關孤忙道:「對不起,子俊兄,我以為對方猶有漏網之人……」
  一聽這話,豐子俊不由心裡有數,他輕輕的道:「莫非『含翠樓』的那干混蛋全叫你收拾了?」
  關孤低沉的道:「逃掉一個掛了彩的溫幸成,還有幾個沒有回來,其餘的,包括胡欽,全被我宰了。」
  嚥了口唾沫,豐子俊道:「你沒有受傷吧?」
  搖搖頭,關孤道:「托福,我沒傷。」
  他又道:「你與南宮兄不是在守護舒家母女她們麼?卻怎麼的到這裡來了?」
  豐子俊笑道:「還說呢,你一出來就這麼久沒見回去,大家全放不下心,我和他們說好了,先出來找你,這幢樓
  可真不小,我挨處找,費了好些功夫沒尋著你,卻在樓上一間書房的壁櫃裡發現了我們幾個人的長刃,那壁櫃的拉門也不知怎的忘了被人拉上,虧是如此,我一推門就看見了這幾柄傢伙,約莫是這些玩意不比金子值錢吧,否則,只怕早給他們藏得好好的了……」
  關孤道:「一點不錯!」
  豐子俊又道:「我剛從樓上下來,聽到這前面大廳裡似乎有什麼聲響,這才趕過來看看,乖乖,哪知門尚未推開,就險些吃了一劍!」
  關孤歉然一笑,道:「也許是我太緊張了——子俊兄,你這一陣巡視,沒有發現這裡還有其他什麼人吧?」
  豐子俊道:「沒有了,除開我們之外,這『含翠樓』似是成了空樓啦!」
  頓了頓,他道:「我們回去接他們過來麼?」
  關孤緩緩的道:「暫時還不行。」
  微微一怔,豐子俊道:「為什麼?」
  關孤低聲道:「你忘記了?『悟生院』方面的追騎即將趕來,他們早派了人去通知,如今大約也快返抵此處了。」
  有些緊張,豐子俊道:「我們準備如何處置?」
  冷靜的一笑,關孤道:「你說呢?」
  豐子俊吸了口氣,苦笑道:「當然唯你馬首是瞻,關兄。」
  關孤安祥的道:「雨下得這麼大,天黑路滑,我們對此形勢又不熟悉,車馬夜行,極為艱辛,況且,現在走也不一定走得脫,何必要舒家母女跟著受這種罪?李發傷勢不輕,也好叫他多休歇一會,總之,很多原因不適於趕路——」
  頓了頓,他又意味深長的道:「最後,還有一個我不同意躲避的理由,子俊兄,一個武士應該權衡利害得失,不做莽夫,但是,亦不能成為懦夫,該讓的時候讓,該拼的時候就要拼,有如眼前的情形,即是不能讓之時,否則,我們便會叫人恥笑了……」
  沉思了一會,豐子俊點頭道:「關兄說得的,眼前我們是應該和他們硬拚一場了,這一路來,也叫他們追得夠狠,早蹩了一肚皮的火氣,雖說我們也給了他們幾次顏色,但全處於被動,又是在他們首先攻襲的情況下才不得已而為之,這一遭,哼,我們就等在這裡,結結實實給這些王八羔子一次狠的!」
  關孤淡淡的道:「不錯,而我們也委實在此刻難以行動了。」
  若有所思的,豐子俊道:「關兄,你看他們除了『三人妖』之外,會不會再有『悟生院』的人馬跟著來?」
  關孤道:「照說不大可能有,因為『三人妖』埋伏在『蝙蝠嶺』左近之際,『悟生院』的人馬尚未及趕至,他們只是自行選擇了認為合適的攔截之所而已,或者『悟生院』知道『三人妖』的所在位置,但他們不一定會派人去協助,依『悟生院』禹偉行的作風來說,他習慣重兵配置,主力集中使用,不喜歡將力量分散;是而我推斷『三人妖』處極少可能會有『悟生院』方面的好手在,縱使有幾
  個傳令報信的小角色,那也根本不足道了!」
  面露振奮之色,豐子俊道:「好極了,等『三人妖』到來,我們可以砍殺個痛快!」
  關孤靜靜的道:「你也別太過高興了,子俊兄,『三人妖』亦並非易與之輩,個個全有一身獨利的本事,相當難纏呢。」
  豐子俊連忙道:「至少,比諸『悟生院』的那些好手易斗吧!」
  搖搖頭,關孤道:「你要看是指哪一個而言,劈如『真龍九子』的後面三四個,以一對一就不會是『三人妖』的對手,當然,『真龍九子』前面幾個便可以與『三人妖』在單挑中佔點上風,可也佔不了大多,『三人妖』相當狂,子俊兄,你見了面就會知道。」
  聆聽了一會外面嘩嘩的雨聲,關孤又緩緩的道:「『蝙蝠嶺』離這裡百餘里,那麼,距『古北口』大約便有三百多里路,『三人妖』若欲盡快趕來,他們勢必來不及會合『悟生院』的人馬,這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可以各個擊敗,逐步殲滅他們!」
  豐子俊忽道:「這個道理,只怕『三人妖』也明白……」
  微微一笑,關孤道:「他們明白,但他們卻有一點不明白。」
  豐子俊道:「哪一點?」
  關孤笑道:「他們所得到的消息是我們已經被擒住了,而被擒住的人是不會有什麼抵抗力的,他們很清楚。」
  啞然失笑,豐子俊道:「不錯,我也幾乎忘了。」
  一下子又似想起了什麼,豐子俊道:「對了,關兄,那溫幸成——」
  關孤頓時雙目如冰,問:「如何?」
  舔舔唇,豐子俊道:「他傷得輕重?」
  關孤道:「不算太重,但也夠他受的,肩膊處中了三劍,劍劍入肉沾骨,他得養息一陣子才好得了,你有什麼想法?」
  豐子俊道:「他業已逃脫,會不會前去警告『三人妖』?」
  「哦」了一聲,關孤道:「難講,姓溫的已經見識過我的手段,恐怕十分喪膽,他雖僥倖逃脫,卻明白我對他的痛恨是如何深切——他知道我是勢必欲取他性命才甘心的,因此,他逃命之暇,會不會轉過頭去向『三人妖』示警,委實不敢肯定,他也許沒有這麼多仁慈心腸,但如果他另有打算,就不好預測了,不過,我能以保證的是,『三人妖』不管是否接到警告,他們也一定會依然前來——」
  豐子俊迷恫的道:「為什麼?」
  笑了笑,關孤道:「顏面攸關,騎虎難下了,何況『三人妖』又都是這麼狂妄的人!試想他們若到了地頭了再敲起『退堂鼓』,豈不是一件大大的笑話?日後他們又如何去向人解釋?他們是那種寧可拚命也不肯丟臉的角色。」
  點點頭,豐子俊道:「這樣一說,他們是一定會來了?」
  關孤道:「一定的,如果沒有其他我們所不知道的變化的話!」
  豐子俊輕輕的道:「我去叫我大哥來可好?」
  略一沉吟,關孤道:「不過,子俊兄,你可以去通知他一下,請他小心守護著舒家母女及李發等人,他的責任比我們更大,這裡,我們兩人足夠了。」
  豐子俊頷首道:「也好,我這就去——」
  關孤忽道:「他們如今在哪裡?」
  豐子俊道:「已出了那處地牢啦,正待在牢口堆放雜物的房子裡。」
  關孤道:「好,你去請他們就守在那裡不動,如有警兆,我們會聽到,但請轉告南宮兄,若非接到我們的招呼,切莫出來,以免為對方所乘!我就在大廳中等你。」
  豐子俊笑道:「我們南宮老大一定又火了。」
  關孤正色道:「分工合作,各負其責,他也並非閒著,一個弄不巧,極可能他的擔子比我們更要沉重得多!」
  點點頭,豐子俊匆匆走了,關孤左右一看,才推門重回大廳之內,此刻的這座大廳,更是燭火淒黯,一片死寂,斑斑的鮮血,癩蛇般纏絞瘰瀝的肚腸,血肉模糊的斷肢,一具具形狀怪誕可怖的屍體,組合成一種令人毛髮悚然的景象,每在風吹雨濺,燈搖光晃之際,更似有鬼影幢幢,在無聲的掙扎了……
  關孤平靜又冷漠的在大廳正中一張太師椅上坐下,面對眼前這副慘厲景象,他絲毫無動於衷,就好像面對任何一副他同樣無動於衷的景像一樣,那麼自然又安祥的待了下來。
  在關孤來說,他對死亡的氣息與景像是異常熟捻的,熟捻到就宛如一個長久相處又瞭解極深的朋友一樣,他知道它的習性,知道它的氣味,也知道它的內涵;同時,關孤十分明白「死亡」是怎麼回事,曉得如何去抵抗它及適應它,縱然關孤並不樂意適應,但他卻知道,凡是人,凡是有生命的物體,總有一大會在它面前屈服的,而臨到屈服的那一天,迎接它的人所遭受的痛苦輕重,就要看你平素對它的適應功夫做得如何了,這是件不容易的事,須要經常去瞭解,問題是,有多少人會和關孤一親能對這「死亡」的韻味作經常的瞭解呢?
  默默的,近乎有些木然的注視著大廳的一切,那淒怖,那冷寂,那悲慘,那幻滅,對於關孤來說,都是這樣的平凡,也都是這樣的淡漠了,他好像沒有絲毫不安的感覺,現在,他只在估量著,等一會之後,這個地方,又會增加多少具失去生命的軀體、又會叫這些軀體如何陳列法呢?
  於是,時間緩緩的過去了,外面,大雨似已下小了點,但仍然嘩啦嘩啦的傾落,聽在耳中,此情此景,真是別有一番情調了……
  輕輕的,豐子俊閃身而入。
  大廳中的景象,顯然令豐子俊吃了一驚,他目光四逸,濃重的血腥氣與慘怖的現場,令他有種作嘔的感覺,站了一會,他竭力使心緒穩定,然後,吸了口氣,緩步走向關孤身邊。
  側過臉來,關孤微笑道:「傳過話了?」
  點點頭,豐子俊道:「傳過了。」
  關孤目光又投注向黑暗潮濕的廳門外,他平靜的道:「他們還沒來。」
  嚥了口唾液,豐子俊苦笑道:「大約是下雨延緩了他們的行程。」
  關孤沒有表情的道:「可能是吧。」
  豐子俊低沉的道:「假如是我,也就不來算了……」
  關孤淡淡的道:「為什麼?」
  豐子俊輕輕的道:「來了,又有什麼用呢?你在這裡,還能發揮什麼效能?除了再憑白擺橫一地之外?」
  吁了口氣,關孤道:「老實說,他們若真能想到這一層,或江湖中很多人也能想到這一點,我便可以少背許多血腥債了,子俊兄,不是我狂傲,我不願殺人,尤不願殺不如我強的人,但往往情勢逼迫,不得不殺——人殺多了並不是件令自己愉快的事,縱然那些人早已該殺了……」
  豐子俊微微額首道:「我很諒解,關兄。」
  關孤悠悠的道:「謝謝你……」
  「哦」了一聲,豐子俊道:「大嫂子十分關懷你的身體,關兄,叫我轉告,千萬要小心愛惜,切莫勞累狠了傷及根本……」
  關孤緩緩的道:「老夫人關注,我很感激。」
  豐子俊問道:「你右肩胛處的瘀傷不要緊麼?」
  搖搖頭,關孤道:「沒什麼大影響,慢慢就會好的。」
  忽然,關孤古怪的笑了起來,他抿抿唇,目光投注向大廳門外那裡,自屋簷瓦緣傾瀉下來的雨水幾乎形成了一道銀白色的幕簾,他的目光透過這道銀白水簾,冷幽幽的停在一點上——
  豐子俊一見此狀,立即問:「來了?」
  輕輕頷菌,關孤道:「約莫是。」
  就在他回答了這三個字的功夫,外面黑暗中雨水濺灑,十幾條人影「嗖」「嗖」連聲的撲了進來,才一撲進,又立即分向廳門兩旁散開!
  目睹此狀,關孤不由冷笑:「子俊兄,溫幸成已向『三人妖』提出警告了。」
  豐子俊發現進入大廳的這十幾各大漢,全是一身黃閃閃的油布衣靠,頭上也戴著黃油布的罩帽,在燈光的映照下,特別有一股子怪誕的意味,有如一個個黃色的精魄突然從黑暗裡湧現……
  舔舔唇,他低促的問:「三人妖的手下?」
  關孤冷冷的道:「不錯,看他們使用的傢伙即知!」
  豐子俊注意到了,那些入廳中的人物全執著同樣同式兵刃——右手是一個頭大的半圓凸球狀物體,上面嵌滿尖銳的利錐,通體閃亮銀燦,人手便執在半圓球形後頭的平面把柄上,他們左手卻握著一隻長只兩尺的鋼鉤,那種鋼鉤藍汪汪的,好像淬有劇毒;這兩般玩意,顯而易見的都是霸道的武器!
  輕輕的,豐子俊道:「好怪異的兵器,叫什麼名稱?」
  關孤道:「『銀錐盾』和『扣骨鉤』。」
  豐子俊吁了口氣:「『三人妖』這一幫子的獨門傢伙?」
  點點頭,關孤道:「正是。」
  而此刻,雨水又濺,四名濕透了白袍的人跟著衝入,他們甫始睹及廳中的景象,四張濕漉漉的臉孔立即變成了青白!
  這四個白袍人顯然便是「含翠樓」僅存的餘生者了,為首一個身材短小,眉宇精悍,滿臉桀驁不馴之氣,他如今卻神情激盪,雙目怒睜欲裂,像要吃人一樣狠命瞪著坐在大廳中間太師椅上的關孤與豐子俊二人!
  於是,又在一陣步履聲中,十名穿了黃色油布雨靠的大漢就站在門外雨裡分列兩邊,躬身垂手,讓四個人緩緩穿門而入。
  這最後進來的四個人,為首一個,身形佝僂,四肢特粗,一張臉孔蒼黃乾瘦,皺褶密佈,雙眼也是有氣無力的半合著,那模樣,活脫似個尚未過足癮的老煙鬼,第二個,卻與他正好相反,個兒倒不小,竟生了一張孩兒面,紅撲撲,白嫩嫩的,大眼睛小鼻子,一雙眼珠更似十分頑皮的骨碌碌亂轉,神氣裡也透露著那種相當可愛的大真味道,有些逗人的左盼右顧著;第三個,好傢伙,初初打眼一看,幾疑是個女人,非但身段兒窈窕多姿,踏步如踏蓮花,長得更是杏眼桃腮,柳眉櫻唇,羞澀澀的,柔密密的、水汪汪的眸子宛似含情帶怯,走一步,眼波流轉,如能勾魂奪魄,真個艷光四射,蕩人心施,只是,可惜,他身著男裝,喉核突出,卻是個道道地地的大男人。
  那第四個,不是別人,正是方才死裡逃生的溫幸成,這位「百面狐」如今已變成一頭十足的喪家犬了,形容狼狽,衣衫透濕又破裂扯掛著,身上更是血污斑斑,臉上亦是青紫處處,他披頭散髮,雨滴沿著髮梢衣角往下淌,但是,誰也看得出,他這表面上的窩囊像,卻絲毫掩隱不住他包含在心頭的熊熊仇恨之火!
  現在,情勢就是這樣的了,這批冒雨自遠地趕到的殺手們便分佈於大廳前端,個個虎視眈眈,神情狠酷的盯視著關孤與豐子俊兩人,關孤與豐子俊也冷漠的注視著他們,尚沒有誰開口,空氣似是僵窒住了,血漓漓的僵窒住了!
  雨在外面傾注,嘩啦啦的,應合著人們心腔的跳動,怦怦怦的,彼此間目光相對,若冰若刃,冥冥中,似有鏗鏘金鐵交響之聲!
  於是,在如一陣的沉寂,一陣令人幾乎忍受不住的沉寂之後,那老煙鬼形狀的人物終於乾澀澀的笑了:「『首席殺手』關兄,久不見啦。」
  關孤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裡,右手輕輕撫摸著支在椅邊的「渡心指」,淡淡緩緩的對他道:「是很久了,魯寅。」
  那形同小兒面孔的人忽然以他童椎般的嗓音妖嫩的叫:「關大哥,你幹嘛見了我們這樣不高興嘛?你不喜歡我們了?」
  關孤平靜的道:「怕是你們不喜歡我嘍。」
  狀如女子的這一位竟聲似銀鈴般笑了起來,他虛虛用那玉蔥般的纖指向關孤一點,捂著嘴,表情又轉嗔怒的道:
  「人家大老遠跑來看你,關哥,你這麼冷冰冰,硬板板的對待人家,也不怕叫人家心兒裡難受?」
  關孤淡淡的道:「廳中有椅,且請各位寬坐。」
  旁邊的豐子俊大睜著眼,左看右看,表情驚愕迷惑,歎為觀止,他心裡忖道:「難怪叫做『三人妖』,老天,這不是人中之妖又是什麼?這一次,真叫我見識著了,老天……」
  魯寅——「三人妖」之首「老人妖」,這時輕輕一揮手,於是他站列門邊的手下立即有三名奔到一旁搬過三張椅子來,魯寅居中坐下,孩兒臉與那假娘兒分兩側相陪——卻沒有溫幸成的位子!
  悄悄的,豐子俊趁這間隙,問:「關兄,那生了張孩子臉的可是『小人妖』?形同女子的是『陰人妖』了吧?」
  點點頭,關孤道:「不錯,『小人妖』叫胡廣,『陰人妖』叫潘兆。」
  站在「三人妖」背後的溫幸成臉上起了一抹難以察覺的不悅之色,他站在那裡,活脫像是「三人妖」的手下一樣;當然,以他的身份來說,「三人妖」如此目中無人,對他可算是一種不輕不重的蔑視,但此時何時?此時何地?溫幸成便心中再是惱怒,也只有憋在肚皮裡無可發作——甚至不敢有所流露!
  此刻——
  「老人妖,魯寅痰咳一聲,臉孔上的皺紋幾乎全重疊到一堆了,他佯笑著,緩慢的道:「呃,關兄,相信我弟兄幾個的來意你也明白,這檔子事,唉,說起來真叫人作難,大家都這麼有交情的朋友,可又偏偏遭到這種難堪的景況,辦不辦呢?辦,不好,可是不辦卻更交不了差哪!」
  關孤冷冷一笑,道:「的確相當為難。」
  嘿嘿一笑,魯寅道:「關兄,你是個頭腦清楚的人,相信十分瞭解我們對這樁事兒『坐蠟』的程度,噯,禹老闆的脾氣我們全曉得,他交待的事絕不能敷衍,尤其是關兄你這次發生的事,我們設若有一點詢私,叫禹老闆知道了,紕漏就大啦……」
  點點頭,關孤道:「很對,所以你們也不必詢私。」
  魯寅笑味臍的道:「這很難喲,關兄,你我總也是不錯的朋友哪,何況,說句不客氣的話,我們對你支在椅邊的這柄『渡心指』也恐怕招惹不起呢……」
  關孤平淡的道:「三位過謙了。」
  「小人妖」胡廣尖著嗓門道:「關大哥,你倒給我們指點示哪,如果你處在我們這等進退維谷的境地中,你會怎麼辦?」
  毫無笑意的一笑,關孤道:「真要我說?」
  仰起臉,宛如孩童想要糖吃似的流露出一種期盼的神色,胡廣顯得稚態可掬的憨笑著道:「當然我們希望關大哥說嘍……」
  關孤道:「若我是你們,我就不幹。」
  格格笑了,「陰人妖』憋著聲道:「不幹?」
  關孤冷冷的道:「是的,不幹!」
  魯寅笑吟吟的道:「說個道理給我們見識一下,關兄。」
  關孤平靜的道:「第一,師出無名,第二,力有不殆,第三,無須盲從,第四,性命攸關!」
  魯寅嘿嘿笑道:「可以解釋一下麼?」
  忍耐的,關孤道:「好,我之拋棄『悟生院』,是因為不欲助紂為虐,繼續喪德敗行的在這個血腥圈子裡廝混下去,我的抉擇並無錯誤,你們幫助『悟生院』來對付我,即屬『師出無名』;再說,我姓關的本身有多重的份量,想你們各位心裡有數,單憑你們『三人妖』的這點功力,欲待攔截於我,決對是『力有不逮』!況且,你們和『悟生院』的關係顯屬為『夥伴』、『合作者』,並非他們的手下或外圍爪牙,你們大可明辨是非,擇善而為,無須向他們的部屬一樣盲從附會,仰其鼻息;否則,你們即須以性命來做代價,魯寅,我解釋得夠明白了吧?」
  哼了哼,魯寅頷首道:「很明白了。」
  他眼珠子一斜,又奸笑道:「只是,我們所站的立場不大一樣,所以麼,我認為你的解釋,亦頗有我們所不能接受之處……」
  關孤緩緩的道:「是這樣麼?」
  魯寅沉沉的道:「首先,關孤,你這種行為不論你說得多麼冠冕堂皇,多麼光明正大,其內涵卻只有一端——反叛!」
  關孤平靜的道:「如果拋棄邪惡與暴虐也稱為『反叛』,我即無話可說了。」
  笑笑,魯寅又道:「就算邪惡與暴虐吧,關兄,你在這個圈子裡也混了十多年啦,況且,你還是始作俑者!」
  關孤道:「不錯,但我也有我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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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28:55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理、盡、逞以威

  魯寅皮動肉不動的道:「苦衷?什麼苦衷?」
  關孤緩慢的道:「當初創立『悟生院』的主旨不是像今天這樣的,我原來的希望,是想憑借我們本身的這點力量來安定社稷民生,尤其是要為紛亂的江湖樹立一面正義的碑牌;我們除暴安良,扶危濟困,剷除那些人間肚的敗類,悄滅那些天下的奸惡之徒,我們使用的手段是激烈地直截了當的,或者殘酷了點,但卻最為有效,毫不拖泥帶水;這其中,我們酌收一點報酬以為生活的倚恃,在我當初的想法裡,這應該是很合適,很公允,但是,姑不論我如今體會出那樣的想法是如何錯誤可笑——我大過迷信武力的功能,也太高估了霸道的成效,這些,遠不及德行的感召更來得普及深入——就算我這點天真的理想吧,禹傳行也全使它變了質,十餘年來『悟生院』成了個什麼地方,罪惡的淵源,血腥的發祥地,劊子手的樂園,死神的前驅者,一切是非黑白全繫於『殺』字一個,一切善惡良歹全在一個『錢』字裡淹沒,只要有錢,『悟生院』便任什麼事全能幹,道德、公義、良心、天理,都可以不顧,都可以不管……」
  吸了口氣,他仍然低沉的說下去。
  「對這一切,在最初的幾年裡,我勸、我恕、我堅持我的方式;其後,我尚等待,尚已望,尚渴望——希冀有一天『悟生院』的作風能夠改變過來,最後,我完全死了心,於是,我便只好獨善其身,默默在我個人的能力範圍以內按照我個人的良心要求去做,現在,連這一點起碼的自由與尊嚴他們都要給我剝奪了,所以,我只好離棄他們……在一個環境裡生了根,便不容易與這個環境斷絕,尤其是像『悟生院』這樣的地方,只要你一旦進去了,便注定是『終生職業』,我幸而脫出,這也是費了一番極大掙扎的;人總是人,如果整天整月整年全在砍殺中生活,全在血腥氣息中度日,那將是一件異常痛苦的事,設若這種生活又沒點道義公理來做支撐,就越發暗無天日,昏天黑地了……」
  淡漠的一笑,他接著道:「現在,你們應該知道為什麼我由始作俑,繼而在『悟生院』中混了十幾年復又拋捨了他們的理由了吧?」
  乾啞的一笑,魯寅道:「嗯,講得蠻動人!……」
  關孤冷冷的道:「我知道這感動不了你們,同樣的,我也並沒有這麼希望過,如果我這一番剖白真能感動了你們,那才是奇跡!」
  搖搖頭,魯寅道:「我方才業已說過,關兄,大家的立場不同,看法也就難得一樣啦,『師出無名』我不敢苟同,不論你有天大的理由,造反就是造反,只要形成造反,什
  麼理由都等於沒有理由,拿叛逆,懲奸佞,正是師出堂皇,哪來『無名』之說?『力有不殆」倒有那麼幾分,但大勢所趨,殆與不殆也難顧那麼多了;『無須盲從』,呵哈,我們決不盲從,因為這也是生意經,於這件事,老實說,我們是有代價的,銀子和著交情,這情形相信你也明白,『性命攸關』,嗯,當然幹我們這一行就得拎著腦袋玩命,否則人家那白花花的銀子憑什麼一大把一大把付給我們?今天做這件生意性命不攸關,明天做另一樁生意性命就可能悠了關,反正,人就只有一條命,攸關也就攸關吧,誰碰上誰倒霉,沒啥好說!」
  關孤冷靜的道:「我也早知沒什麼話好說,但我喜歡在每次血刃之前給對方一個最後選擇的機會,方纔,我告訴了你們那麼多,即是提供你們選擇時的參酌,如今,我已說完,你們也選擇過了,魯寅,剩下的,你看著辦吧!」
  於是,魯寅大笑!
  「很好,『果報神』的是與眾不同,快人快語!」
  說著,他站了起來,又陰笑一聲道:「關兄,我們不妨打開大窗說亮活,你這一身功大我們十分清楚,是故我們便不充英雄淪單和你挑,我們會一起上!」
  點點頭,關孤道:「並非意外!」
  魯寅道:「當然,你那一位幫手——大約是『不屈刀』豐子俊吧?也可以不用客氣一起來熱鬧熱鬧。」
  關孤肅然道:「此亦必然!」
  魯寅雙手一伸,立即,他身後一名手下奔上前來,恭敬的屈膝奉上一面「銀錐盾」,一隻「扣骨鉤」。
  這時——
  「小人妖」胡廣與「陰人妖』潘兆也同時站起,胡廣自腰間解下一條黑布袋,抖開布帶,赫然是一柄精芒四射的五尺緬刀;潘兆卻伸手入懷,摸出了一雙匕首來,他分在兩手掂了掂,嫣然一笑。
  豐子俊也謹慎的立起,「龍頭薄刃刀」斜斜撐地,但關孤卻依然故我的穩坐不動,神色之間,顯得深沉酷厲無比!
  魯寅一笑道:「關兄,你好鎮定!」
  關孤淡淡的道:「只是你們不能使人緊張而已!」
  「陰人妖」潘兆膩著聲道:「喲,關哥,何必這麼藐視我們嘛、你眼中,就真沒有個能夠攀得上的人啦,好叫我們心裡不是味兒……」
  關孤一笑道:「潘兆,或者你可以!」
  格格笑了,潘兆杏眼含春,眉角生風:「不來了,關哥,你就是喜歡逗弄人家……」
  瞇起眼,關孤道:「豈敢!」
  向前移近了點,潘兆微側著臉,扭捏又嬌怯的道:「關哥,你可得手下留情哪,人家也自己心裡有數,不是你這位大英雄的對手,只盼你別太絕了,多少也給人幾分顏面存著才是……」
  關孤平靜的道:「走著瞧吧,潘兆!」
  腰肢兒一扭,潘兆似嗔似怒的道:「瞧你,人家說的可是真心話——」
  這個「話」字尚在他舌尖上打轉,一側「小人妖」胡廣已突然行動,緬刀映起一溜銀電,暴劈關孤!
  「渡心指」的光芒就那麼冷銳的倏彈而出,勢子比緬刀的來速更快,黑芒一點,猝指胡廣咽喉!
  尖叫一聲,胡廣急忙倒仰,同一時間,潘兆雙手上那兩柄蛇信也似的匕首已又快又滑溜的分刺關孤上盤十二個部位!
  關孤旁邊,豐子俊的「龍頭薄刃刀」,狂飆也似的捲上,刀光如鏈中抖起千蓬白雪,一下子便將潘兆逼出!
  就在這時,魯寅已躍起半空,飛撲而下,錐盾斜砸,骨鉤揮扣,一招雙式,分取關孤與豐子俊兩人!
  「你太狂了!」
  關孤口中冷叱,側掠而出,「渡心指」在尖厲的呼嘯聲中幻映成千百光環串飛,環環套向敵人,魯寅揮鉤硬截,但光環突斂,倏現一刀筆直戳去——「如來指」!
  全身猝縮如球,魯寅的錐盾微沉猛磕,同時飛向一邊,但是,錐盾卻一下擊空,劍尖一顫劃過他的面頰,抖起一溜血水!
  「哇!……」
  魯寅怪叫著落向地下,「小人妖」胡廣及時撲上,緬刀揮霍,如閃如電,紫芒精光,交相組合,但關孤卻不閃不避,一百九十九劍融成一條星、弧、點,相融的光帶,突破對方刀幕,兜頭罩湧!
  連揮九十刀無法擋開,胡廣立時後退,關孤卻如影隨形,緊逼而進,一招「千道芒」灑出,這位「小人妖」便宛若童啼般連蹦帶跳的躍出,肩背等處,赫然出現了十多條纍纍縱橫的血口子!
  人影急閃,七八名大漢急圍上來,「銀錐盾」「扣骨鉤」紛紛截襲,在寒光紛繽中,關孤的「渡心指」斗畫半圓,當那一抹冷煞的半圓才現,圍身的七八名敵人,驟然不分先後,整齊無比的失去了他們的半個腦袋!
  濃白的腦漿與血液迸濺,另一批穿著黃油布衣靠的敵人正待行動,關孤已在一個豹跳之下削落了其中五名的手臂——卻連著一大塊白森森血淋淋的肩骨!
  哀號聲像殺豬似的響起,這時,關孤眼角瞥及一個人剛剛由大廳側門奔進——溫幸成!
  嗯,原來在方才拼戰展開的一剎,溫幸成即已奪門而出,如今他去而復返,手中卻多了一樣傢伙——一根七尺長短粗若拇指,前銳後豐的細鋼竿!
  就在溫幸成閃入的瞬息,關孤劍如飛虹,橫瀉半空,「叮噹」「嗆啷」金鐵撞擊中,又有三名敵人被震掉兵器,滿腔鮮血標射著翻跌出去!
  「嗖——」
  鋼竿自一邊揮來,竿梢破空,搗向關孤右側「太陽穴」,關孤劍起似電,倏然回轉,「噹」的一聲,生生磕開,他毫不遲疑,一百八十劍灑成一團刺蝟似的光球反襲,剎時已將溫幸成逼得跳向了角隅!
  這時——
  半空中人影掠動,「銀錐盾」與「扣骨鉤」交相輝映,魯寅再次挾以雷霆萬鉤之勢猛撲而來!
  大旋身,關孤目蘊煞氣,劍尖上抬,又是一招「如來指」!
  「老人妖」魯寅這一次似是豁出去了,他並不閃避,全身猛然側滾,仍照原勢撲下,右手「銀錐盾」對準「渡心指」力磕,左手的「扣骨鉤」卻在一抖之下碎而扣向關孤的右邊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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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31:42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斬、絕、仇揚灰

  關孤表情冷木,同樣的原式不變,但身體卻硬生生的在一剎間縮回半寸!
  藍汪汪的「扣骨鉤」稍差一線的從關孤胸前刺空,而「銀錐盾」雖擊上了「渡心指」,但卻晚了一步,當「渡心指」在一顫之下蕩向旁邊的瞬息,業已在閃幻的光芒中活活割開了魯寅的咽喉!
  血濺、影落、號起,就在這混亂的當兒,「小人妖」胡廣形同瘋虎般招進,緬刀帶起一片風雪,傾以全力攻擊關孤!
  關孤的右手虎口因方纔的劇震而破裂流血,他尚不及稍有恢復,胡廣已悍不畏死的撲進,在這千鈞一髮間,他猛咬牙,反手一招「雙炫眸」,左右雙劍形同一劍暴出,「當當」兩響連成一片,胡廣的緬刀被磕開三寸,卻仍削過他的大腿,一溜熱血湧現,關孤神色不變,「千道芒」灑射,一下干將胡廣週身戳穿了幾十個血洞,更把他撞出了十步之外!
  背後,又是一股銳風碎襲而來,關孤身形暴斜,「嗖」「嗖」「嗖」三竿從他耳邊飛過,當然關孤馬上知道那是什
  麼人——
  回轉,出劍,是一個動作,關孤的「如來指」修刺那偷襲之人——溫幸成!
  眼見寒芒如電臨頭,溫幸成大吼著揮竿急攔,可是,他哪還攔得住?「喳」的一聲,這位「百面狐」的左頰上已被劍尖劃了一個血叉!
  尖嚎著,溫幸成就像瘋了一樣撲騰跳躍,鋼竿抽舞揮了揮,如雨如風,溜溜電閃的光影映泛起藍瑩瑩的色彩縱橫穿飛,彈點刺戳,但關孤不慌不忙,以又穩又狠又快的劍式反襲每一出手,生將溫幸成迫得手足失措,左支右絀!
  突然間,關孤又是一記「如來指」!
  任是溫幸成運竿急震,傾以全力招架,在關孤的「如來指」展現中,宛如一筆透紙,「喳」的一下又在溫幸成右頰上劃了一個血淋淋的叉形記號!
  現在,溫幸成才明白,才真正的顫慄了,他醒悟關孤在他臉孔上的傷害不是打鬥時的單純流血行動,而是執意的,狠毒的,零碎的折磨——關孤說過要以最慘烈的方法來報復他,如今,關孤顯然已這麼做了!
  驚恐的連連退避著,溫幸成連聲嘶力竭的乾號:「姓關……的!……你……你好可……卑!……」
  關孤一言不發,身形電掠,劍刃飛閃,「如來指」又出,劍尖穿過竿影,又在溫幸面的額頭上劃了一個血叉!
  旁邊——
  豐子俊刀疾氣雄,晃移似風捲雲湧,快猛絕倫,他除了與「陰人妖」潘兆拚搏之外,更同時圈住了五名「三人妖」所屬的手下及四個白袍人物;潘兆的一雙匕首雖然短小,可是在他手中卻顯得犀利非凡,動作飄忽,出手如電,他力敵豐子俊,再加上這些幫手的協助,一時之間,豐子俊固然聲勢浩蕩,但也佔不了什麼上風!
  此刻,血己流滿了溫幸成那張原本俊俏英挺的面孔、這張面孔,早已因鮮血的沾染與過度驚恐的表情而無復再有絲毫「英俊」的痕跡了,看上去,那樣的猙獰,那樣的狼狽,又那樣的可憐可怕!
  溫幸成對他自己的容貌頗為自負,因此,他也就比一般人更加愛惜自己的容貌,他寧可吃再大的苦,也不願自己的漂亮面龐稍有損及,平素,哪怕一顆疙瘩生在臉上,他都要千方百計設法消除,似眼前這樣對他面孔的破壞,怎不令他驚駭憤怒,心痛如絞?
  一側,豐子俊的「龍頭薄刃刀」倒旋突翻,匹練迴繞,「呱」的一擊,一顆斗大人頭飛起,刀身狂揮,慘叫如泣,又是一名「三人妖」的手下被斬!
  潘兆尖叫著逼近,匕首吞吐伸縮,快疾迅猛,只見點點寒星條條自光,交相輝映,合罩對方,而豐子俊夷然不懼,昂昂迎上!
  大吼著,溫幸成猝地七十七竿劈向關孤,關孤卓立不動,七十六劍,劍劍相連,在連串的金鐵交擊聲裡,關孤又是一招「如來指」!
  「嗷……哇!……」
  溫幸成痛極尖嗥,他的一隻有耳業已飛落!
  鋼竿一歪失了準頭,自關孤頭頂擦過,關孤揮劍有若流光縱自九大,「喳」的一響,溫幸成左耳亦失!
  痛得跳蹦像個猴猻,溫幸成的出手也就更見散亂無章了!
  神色冷酷得宛如一個幽冥或地府而來的索魂使者,也似一尊住在凌霄之上的果報之神,關孤甚至連肌肉牽動,表情的變幻都沒有丁點,他身形移掠似流光飛虹,飆然來去,於是,溫幸成身上的肉,頭頂的毛髮,便一片一片的被削落了!
  口中發出的呼叫聲是淒厲得震撼人心的,令人毛髮悚然的,溫幸成左衝有撞,渾身上下血肉模糊,他早已不復是個人樣的人了!
  全身驀地抽搐成一團,溫幸成整個人滾倒地下,他撲騰著,翻滾著,喉嚨裡發出的聲音極其怪異可怖,像是野獸的嚎曝,也似窒息般的嗚咽,如狼位,亦似鬼號,噎噎啞啞的,嗷嗷啊啊的,彷彿有什麼東西扼住了他的咽喉,看得出他使了多大的勁,但聲音卻又如此低啞了!
  「渡心指」有如一汛秋水,流燦著晶瑩的光華,輕輕指著地下滾動的溫幸成,關孤注視著他,幽冷的道:「現在,姓溫的,你該明白姦淫之惡不可為了!」
  口裡發出「嗷」「嗷」「晤」的呻吟與悲號聲,溫幸成不住的痙攣著,不停的抽搐著,他的形狀極其可怖,臉不成臉,身子也更不像個人的身子了!
  根本就像沒有聽到四周的拚鬥叱喝聲,關孤又生硬的道:「你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溫幸成,你歹毒、陰狠、暴虐、淫邪、沒有人性、沒有天良、沒有一點道德感、倫常觀,你是一個為了滿足一己私慾便可以不擇任何手段的畜牲,人世間有了你,應該是一種莫大的禍害莫大的恥辱
  吸了口氣,他又陰沉的接下去道:「我求過你,求你不要太過邪惡,這是『果報神』的要求,但你譏誚又輕蔑的拒絕了,我曾給你機會,但你更狂妄的放棄了它;你在我面前,當著我的面強迫姦淫一個受我保護的弱質少女,當著我的面毒打我的弟兄,你這不只是在姦淫,在施暴,你更是在侮辱我的尊嚴,零割我的信心,向我的魂魄噴以污血!你該接受這種懲罰,我慚愧已不能再給你更深重的折磨,你的罪孽實仍不足以抵消,如我能夠,我會煎你的靈魂,遲剮你的精魄,扼殺你的意志……你還是夠幸運的,至少,你該慶幸了,我沒有這麼多的時間來做到這些了,我再告訴你,溫幸成,你不是個人,一點也不是!」
  地下,顫抖的溫幸成方才「嗷啊」了一聲,關孤的「渡心指」飛快閃動,「括」聲暴響,溫幸成那顆人頭業已「骨碌碌」滾出了老遠!
  劍刃揮灑血珠,寒芒映處,關孤己面對豐子俊那邊,而那邊,戰況仍然十分劇烈。
  側過臉,關孤望著分列門外的十名「三人妖」手下,那十個人像石像一樣站立著不動,十雙眼珠子瞪得老大,雨
  水沿著他們的面頰往下淌,似淚在流,但十個人卻沒有一點聲息發出!
  微微走了幾步,關孤朝那十名大漢冷冷的道:「如果你們想逃,現在還來得及——我放你們一條生路!」
  十個穿著黃色油布雨靠的大漢木立不動,十雙眼睛去驚恐的瞪視著關孤,難以察覺的,他們全在抖索……
  關孤望著黑沉沉的空間,現在,雨勢業已減少了很多了;他又緩緩的道:「不要遲疑,在這裡,你們不會再有任何僥倖了,要去就快去吧——在我還沒有改變心意之前。」
  十名大漢面面相覷,在一陣僵窒之後,十個人終於慢慢挪動了腳步,一點一點往後倒退,突然間,他們轉身奔逃,那麼倉皇失措的向黑暗中亡命逸去。
  搖搖頭,關孤吁了口氣,看了看自己右大腿處的傷勢,血仍在流,傷口大約深有半寸,割裂的地方有如一張嬰兒嘴似的微微顫動著,肌肉往外翻出,痛得有些麻木了,但尚不及初時那樣的刺心……
  「哇——」
  一聲吼號驟起,一名白袍人打著旋轉跌了出來,然而,吼號未停,即已斷氣栽倒!
  關孤望向豐子俊那邊,眼前,他仍為未能佔著上風!關孤冷冷的,道:「潘兆,你以為你們還有希望?」
  「陰人妖」進退攻拒,形如瘋狂,他尖叫道:「別得意,關孤,你的樂子在後面……」
  關孤淡淡一笑,道:「那的確是以後的事了,至少你們再也看不見了。」
  潘兆叱了一聲,一雙匕首連戮九十一次,身形貼撲,躲過豐子俊的回擊十刀,匕首分而倏合,點刺來人兩脅!
  單足旋回,豐子俊「嗖」的閃開,他的「龍頭薄刃刀」在一片煞光四溢中,突然反手倒穿,「噗」的一記,又是一條白袍入被通了個透心涼!
  這時,僅存的兩名白袍人中那個身材粗短,神形精悍的人物驀地揉身側進,手裡那把光如青焰的三尺利劍向前猛刺,豐子俊刀如流虹,兜數暴截,一個穿著黃油布人衣靠的仁兄已悍然撲來,「銀錐盾」旋舞似輪,「扣骨鉤」飛快如梭,豐子俊在與那使劍白袍人物的接觸中,全身立時橫起,雙腿電彈,那身穿黃油布衣靠的仁兄已攻擊落空,同時更被踢得一頭撞出,重重的碰上了後面一張八仙桌上!
  就此一剎——
  「陰人妖」潘兆及時閃進,匕首快起快落,「哧」「哧」兩聲,豐子俊肩上一記,腰側一記,血光甫現,他的刀身暴落,潘兆急縮之下業已晚了一步——左手五指整整被削掉了四隻!
  「嘿叱」一聲,那粗壯的白袍人猛地攻上,劍勢浩滔,又毒又狠的分刺豐子俊全身七處要害!
  這時,僅存的一名白袍人,兩個「三人妖」手下也打鐵趁勢,同時圍殺上來!
  豐子湧咬牙切齒,目透血光,他大吼著不退反進,「龍頭薄刃刀」的刀身輝燦似落霞層疊,江水決堤,波波粼粼,
  又湧蕩排擠著迎向敵人!
  失掉四指的「陰人妖」潘兆厲嘯如位,他口咬一柄匕首,右手握著的右一柄匕首卻似毒蛇伸信,淬插豐子俊背心!
  匕首的去勢是快不可喻的,但是,就在夠上位置的剎那,彷彿是九天之外有一抹冷電激射而至,「呱」聲暴響,潘兆的右手已齊腕削斷!
  猩紅的鮮血標濺中,潘兆痛曝失聲,豐子俊已擋開了那使劍白袍人的攻擊,刀過處,將另外僅存的一名白袍人活生生的劈成了兩半!
  這時,潘兆猛然回頭——他知道斷了他手的人是關孤,而關孤如今正站在那裡凝視著他默默無語,「渡心指」斜指地下,晶瑩如鏡的刃面上,一滴一滴的血珠子可不正在緩緩淌落!
  「關孤啊——」
  尖號著,潘兆面目扭曲,雙目突凸,他失去了理性也似,像一頭瘋牛般兇猛的朝關孤撞去!
  卓立不動,關孤那麼冷酷的出劍——劍尖一彈倏回,潘兆驀地全身蹦起,平著重重跌倒,咽喉處,血如泉湧!
  那邊的豐子俊,在血透重衣的情形下簡直已不要命了,他晃掠撲騰,「龍頭薄刃刀」凝成千百條光帶繞回飛舞,似瑞雲遊空,流電閃耀,頓時只見肉拋血灑,兩名最後剩下的「三人妖」屬下亦各自一頭翻出!
  豐子俊踮步緊逼,一百一十三刀自一百一十三個不同的方向劈向那使劍的白袍人,這人好生剽悍,竟然不退,立刻也運劍挺上,在劍芒的流轉翻飛裡硬敵豐子俊的攻勢。
  豐子俊大怒若狂,他厲吼著,「龍頭薄刃刀」掀起波波光濤,飆然狠削猛劈,同時身形穿掠騰翻,刀光如匹練環舞,更由各個迥異的角度暴刺而出!
  「哇——嗷!」
  使劍的白袍人踉蹌退後,身上頓現十道血槽,他瞑目切齒,在鮮血如注中竟然再次歪斜斜的衝來!
  豐子俊也恨到極點,他碎地側旋,反手刀,排成一片廣闊的光影,斜斬急削,於是,那位早受重傷的自袍人連一聲慘叫亦未及發出,競似被分了屍一樣,整個身軀分向不同的方向拋擲而出!
  退後兩步,豐子俊馬上以刀拄地,大口大口的喘息了一陣,然後,他蒼白著臉,回頭找關孤——
  關孤正在六步之外朝他微笑頷首示意。
  豐子俊苦澀的用力搖搖頭,道:「多謝你了——姓潘的這一匕首差點便扎進了我的背心……
  關孤靜靜的道:「不用客氣——這是潘兆的疏忽,子俊兄,他忘了我還站在一邊替你掠陣,他不該忘了這一點的……」
  豐子俊吃力的道:「這傢伙功力好辣……關兄,若非有你助我一臂,方纔這個陣仗,只怕我就有虧要吃了!」
  關孤低沉的道:「若是以一對一單挑,潘兆大約敵不過你,子俊兄,老實說你的藝業要比他高一籌,但再加上旁
  邊這八九個幫手——尤其那使劍的小子,你就要作難,子俊兄,這使劍的人物也頗為精焊呢……」
  豐子俊點點頭,道:「他會是誰?」
  關孤淡淡的道:「據我想,一定是那前往『蝙蝠嶺』送信給『三人妖』的『毒劍』朱嘉——胡欽的心腹護衛!」
  「哦」了一聲,豐子俊道:「難怪這小子一身本事如此踏實!」
  關孤冷笑道:「尤其他那股狠勁毒勁與悍野勁,更是叫人側目,這朱嘉可真是胡欽的死黨,看他從頭至尾的表情吧,像能生吃了我們;為了救主,他也算盡了本份了……」
  豐子俊歎了口氣:「不過,胡欽這等老賊又哪裡值得這麼為他拚命呢?」
  關孤一仰頭,道:「立場不同,看法自然遇異,這就很難說了,子俊兄,連秦檜此等奸臣亦有三個好朋友哩
  豐子俊微微笑了,遊目四顧,不由又有些怔忡,他沉緩的道:「關兄,『三人妖』全叫你殲滅了!」
  關孤道:「只算兩個半,潘兆乃拜你之助,先削落了他的四根手指,否則,怕也沒有這麼快。」
  豐子俊搖搖頭道:「哪裡話,不管我有沒有削落他的四根手指,只要關兄你看中他了,他一樣毫無幸哩。」
  忽然,關孤問:「子俊兄,你傷勢如何?」
  豐子俊笑了,道:「沒什麼大礙,左肩上這一下子扎進去不淺,大約傷了點筋骨,但養歇一段時日即可痊癒了,右腰眼的這一下幸虧捅斜了,只穿過肌肉未曾波及腎臟內腑,不使它炎腫潰爛就沒關係,很快就會收口的!」
  他一下子也瞥及關孤的腿傷,不由驚道:「老天,你也傷了?」
  關孤一笑道:「皮肉之傷,比你更輕,沒什麼大不了!」
  豐子俊忙道:「關兄,我們趕緊去找點金創藥抹敷一下吧,然後休息一陣便可以上道上。只怕『悟生院』的追騎再趕來!」
  望著屋頂。關孤道:「我要燒掉這處罪惡之源——免得再為其他歹人利用!」
  豐子俊同聲道:「好,但也要在我們離開的那時。」
  關孤點點頭,道:「當然。」
  豐子俊移動一下,道:「我去請大嫂她們和我拜兄過來了?」
  關孤略一沉吟,道:「這大廳情景太過憎怖,舒家母女和銀心他們過來未免不宜,子俊兄,我看就在廳後的迴廊上請她們暫歇吧!」
  四週一瞧,豐子俊頷首道:「說得是,我們就在那裡見了。」
  關孤低聲道:「你行動方便麼?」
  豐子俊笑笑,道:「放心,沒有問題。」
  說著,豐子俊匆匆走了,關孤獨自靠在一張椅子上歇了一會,然後,他先行推開右側門來到後面的迴廊上,雖
  然大腿的傷勢又開始了抽痛,但他不願坐在地下,便微閉著眼,倚在牆邊等候。
  片刻後。
  一陣細碎快速的步履聲傳了過來,緊跟著響起南宮豪焦灼的語聲:「關兄,關兄,聽子俊說你傷啦!」
  睜開酸澀的眼皮,望著業已走到面前的南宮豪,關孤勉強一笑道:「沒什麼關係……」
  南宮豪急促的道:「快到那邊去,我大嫂子和侄女,李發他們都在迴廊的那頭一間小客房裡,我已經把李老弟背了上來,為了急著來看你,只有也把他先放在那邊了。」
  點點頭,關孤偕同南宮豪行向廊右的轉角處,一邊走,他邊道:「子俊兄呢?」
  南宮豪道:「我著他設法找金創藥去了,約莫很快就可回來,關兄,你真的沒有事麼?我看這一傢伙也不輕哩!」
  關孤業己感到有些暈眩了,眼睛看出去也微微發花,他知道,這是流血過多與極度勞累的結果,但他卻不能說出來,否則,對目前已經憂惶交加的這些人更是一種打擊,無論如何,他都要盡最大的力量撐下去——一直撐到死也不能頹倒!
  沉沉的,他道:「真的不關緊,南宮兄,你不要擔心,這點傷委實影響不了我,多少年浴血江湖,就這麼軟弱還行?」
  吁了口氣,南宮豪道:「這樣,我就放心了,子俊也掛了彩,我查看了一下,好在也不算重,沒傷著要害,他告訴我這是『三人妖』的傑作!」
  關孤道:「不錯,是他們幹的!」
  南宮豪又佩服的道:「但他們更沒討了好去,子俊說那『三人妖』全叫你擺平啦,連胡欽、溫幸成,加上他們的手下人?」
  舐舐乾裂的嘴唇,關孤道:「是的,但也多虧子俊兄。」
  「嗤」了一聲,南宮豪道:「你別朝我家兄弟臉上貼金,他吃幾碗於飯我還不知道?這場戲裡你是正角兒,他就好比龍套,揍合著點綴點綴罷了……」
  關孤笑道:「你將我捧得太高,把子俊兄貶得過低了。」
  這時,他們兩人已轉過廊角,前面豁然一爽,原來,此處的迴廊乃是樓側部分的敞廊,旁邊是並排的落地花窗,外面,便遙對濛濛夜色了。
  南宮豪道:「他們就在裡頭。」
  說著,南宮豪上前推開兩排花園中間的一扇同式花格子門,燈光透出,李發正臥在一張斑竹躺椅上,銀心則小心翼翼的用一塊手中蘸著清水在為他拭擦頭臉上的血漬。
  門兒推開之時,坐在兩張瓷鼓上的舒家母女慌忙站起,他們一見是南宮豪與關孤,緊張的神色才鬆懈下來;舒老夫人苦苦的一笑道:「關相公,累你受苦了……」
  關孤微微躬身,道:「老夫人不用客氣。」
  站在舒老夫人旁邊的舒婉儀,臉蛋兒依然是蒼白的,蒼白中更泛著一抹暗青,她神色憔悴,眼眶深陷,週遭浮著一圈淡淡的黑暈,一圈隱隱的紅腫,她幽寂的望著關孤,嘴
  唇緊閉著不發一言。
  關孤甚至連看也沒看她,走過去探視了一下李發,這時的李發,已經恢復知覺了,只是尚虛弱得厲害,他吃力的望著關孤,嘴唇微微翁動:「大哥……」
  關孤俯下身子,溫和的道:「別講話,覺得怎麼樣?」
  李發想盡量苦笑一下,但他臉孔青腫紫漲,瘀血斑斑,加上處處破損,根本就連肌肉的扯動都不容易,哪裡還笑得出來,難辛的嚥了口唾沫,他微微的道:「對不……起……大哥……我太……大無用……還拖累……了大哥……」
  輕輕的拍拍李發肩頭,關孤柔聲道:「不准這樣說,李發,你已盡了你的力量,我當時沒有能護住你,心裡更感到極大的愧疚……李發,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肯為你付出我生命的所能,這點小小的失策,其咎更不在你,責任應由我全部來負,抱歉的不應是你,該是我才對。」
  追隨了關孤這麼多年,李發深深明白關孤是個至情至性卻也最善於隱藏不露的人,關孤絕少表達自己的情感,更難得有一句溫和的慰語,至於真情的流露就越發少之又少了,他總是冷冰冰的,鐵錚錚的內心的感受與情感的激發全部嚴密的固封在靈魄的深處,他獨自享受,獨自咀嚼,獨自適應,無論是痛苦或是歡悅,落寞或是振奮,他都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他都將之包容於他的冷面中,但現在,關孤竟說出來了,這麼真摯懇切的話語他已說出來了,那麼些誠與愛也流露在言詞間,李發激動又興奮的顫抖著,他眼眶泛淚,吶吶的道:「大……哥……有你……這句話……我……我死也心……甘……」
  關孤搖搖頭道:「好了,不要再講這些——李發,我已替你報了仇,解了怨!」
  李發欣慰的道:「那……姓溫的……大哥已經?」
  關孤微微點頭,道:「我已經取了他的狗命!」
  李發長長吁了口氣,道:「這……畜生……不是……人……」
  關孤苦笑道:「是的,他們心如豺狼!」
  又拍拍李發,關孤輕聲道:「你歇會吧,等下我們還要趕路。」
  於是,李發輕輕閉上了眼,關孤向一側侍候他的銀心頷首示謝,回轉身,南宮豪已開口問道:「怎麼樣,不關緊吧?」
  關孤道:「大約休養一段時日就會好的。」
  南宮豪唸了一聲佛,道:「謝天謝地,只要別出大毛病就是皇天保佑了……」
  舒老夫人慈祥的道:「關相公,這一路來,多虧了你,也連累了你……」
  關孤笑道:「老夫人這樣說就見外了,一心維義,全誠護道,其他的就不是問題了,何況這點小小波折與傷害!」
  舒老夫人歎了口氣,道:「唉,先是家門不幸,出了妖孽,再是賊匪相逼,窮凶極惡,他們勢非置我母女於絕地不可,這些狠心的歹徒如此霸道,若非關相公、李壯士,和南宮子俊二位叔叔仗義維護,我母女兩人只怕早已膏了虎
  狼之吻了……」
  關孤靜靜的道:「老夫人無須煩心,更不用客套,我們全是自願,只求能送幾位出關,這付擔子便也了了,回過頭來,便是我個人的事了。」
  舒老夫人真摯的道:「關壯士,你何不也在關外暫時住下來?」
  關孤搖頭苦笑,道:「心願所繫,歉難從命,尚請老夫人恕有。」
  又歎了口氣,舒老夫人知道勸也白勸,便不再開口了。
  南宮豪這時又接上來道:「那姓溫的,關兄,本事如何?」
  一提到這個姓,舒婉儀的臉色便不由一變,她宛如心在絞痛,心在瀝血,又羞又恨的垂下頭去——關孤低沉的道:「還不錯。」
  南宮豪哼了哼,道:「這小子號稱『百面狐』,可也叫對了,一張臉蛋說變就變,一會笑嘻嘻,一會就冷下來,一時那般懇切,一時又轉為惡毒,上句話還和你親熱得像是你的小勇子,下句話就陰森森的宛若要剝你的皮,真不是個東西!」
  關孤淡淡的道:「他以後再也耍不出這一套了!」
  南宮豪笑道:「遇著你,哪還有他的『皮調』?別說他『百面狐』,就算『千面狐』也一樣逃不出你的手心!」
  關孤沉緩的道:「不過,這人委實陰狠歹毒,卑鄙無恥,殺之猶不消我恨!」
  「哦」了一聲,南宮豪問:「關兄,你一定把這小子整治得夠慘吧?」
  關孤抿抿唇,道:「我一向對此等禽獸不如的奸佞之徒,習慣施以重懲!否則,何以正道規德?」
  南宮豪用力點頭,道:「對,我完全贊同!」
  接著,他又道:「這小子到後來求饒了不曾?」
  關孤冷森的道:「他沒有這個機會,即使有,也毫無用途。」
  有些感觸的點了點頭,南宮豪沒有再說什麼,這時,門兒開處,豐子俊已微喘著掠閃而入。
  南宮豪問道:「找著金創藥了?」
  豐子俊舉起右手上的一方紫檀木盒,笑道:「暗,就在這裡頭,連擺金創藥的盒子都是這般考究呢;我查看了一下,全是最名貴的那幾種!」
  接了過來,南宮豪啟盒檢查,邊道:「可不是,瓶子裡裝的是『王大力壯骨丹』,這一包牛皮紙包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濟德堂止血散』,哦,那是『小華佗淨毒粉』,『回生液』,河南名醫賽扁鵲的『九日合肌散』,這小玉盒盛的是傳自大內的『補氣益壽丸』……好,全是些好東西,不曉得姓胡的都是從哪搜羅來的……」
  豐子俊一笑道:「他有的是黑心財,再加上暴力與不擇手段,什麼東西搜羅不來?尤其是這些療傷續命的藥物,他們更得隨時備著,說不準什麼時候,他們要用的地方比別人更要來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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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10:32:15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路、窄、遇冤家

  將盒內各式藥物一一取出排好,南宮豪側首道:「銀心,備一大盆清水。」
  銀心笑道:「早已準備好了,大爺。」
  豐子俊問了一句:「哪來的清水?」
  南宮豪朝外面努努嘴:「樓側即是一口水井,水味很好,清冽澄澈,大概還可以生飲哩。」
  一邊將背著的用紫花罩單做成的包袱取下,關孤一邊問:「恕我唐突,南宮兄你對醫術在行麼?」
  南宮豪哈哈一笑,道:「放心,錯不了,對這一門雖不說精,一般的知識還是有的,關兄,似你們這種外傷,我自信還可以醫治一下,其他疑難雜症,就不敢吹這個牛啦!」
  關孤低下頭去,「嘶」的一聲將大腿傷口處褲管撕裂了一些,使整個皮肉外翻,血糊淋漓的受創處呈現出來。
  一直悄悄窺視著他的舒婉儀,甫見那怕人的傷口,禁不住心腔子「通」「通」直跳,表情上是又驚又疼又難受,她牙齒咬著下唇,臉兒也更加蒼白了……
  蹲下身來細細查看,南宮豪道:「乖乖,這一下子可割得真不淺,但願沒傷著腿骨……」
  關孤笑道:「沒傷著骨頭,否則,我早拖不動這條腿了。」
  南宮豪「嘖」了兩聲,叫道:「銀心,拿水和淨布來——」
  關孤忙道:「先給子俊兄上藥吧,我可以等一會……」
  豐子俊連連搖手:「別客氣,關兄,這也不是敬酒布菜,我們還推來讓去作甚?老實說,你的傷比我重,你的重要性更比我大得多,若是你本身有了什麼不便,這不僅是你個人的不便,我們大家全跟著不便了——這一路去,缺了你還行得通麼?你可是我們最大的助力,不啻護身之符呢……」
  這時,南宮豪早已蹲下身來為關孤洗擦傷口敷藥了,他倒真像有這麼回事一樣,取這要那,把個銀心支使得團團打轉……
  傷口的偶而觸痛,全像扯著心一樣,但關孤臉色平靜,表情冷然,一點苦楚的形狀都看不出來,他任由南宮豪播弄著,動也不動。
  疲倦的打了個哈欠,豐子俊振起精神道:「對了,關兄,你那包紫花包袱裡是什麼東西呀?」
  關孤一笑道:「放在胡欽房間密格中的金銀珠寶,因為他們已將舒老夫人所攜帶的隨身細軟洗劫一空,所以我也老實不客氣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將胡欽密格所藏的這些財寶盡量拿了裝成一包,不曉得樣數對不對,是不是原來那些,因為當時時間迫急,也沒有功夫回來細問才挑了……」
  豐子俊笑道:「那是當然,換了誰也會這樣做的,這樣一來,姓胡的可真霉頭觸到了家,連一點油星子也沒撈著不說,反將自己一條老命也陪進去了……」
  關孤平靜的道:「咎由自取,他早該知道這個結果的。」
  吁了口氣,豐子俊笑道:「經過這一連串的驚險艱難,渡過這步步血腥危困,關兄,我更深切體會到你的力量是如何恢宏,我們是如何也缺少不了你,當初我們要求你偕行相護的做法是正確得到家了,若沒有你這一路相助相扶,別說到不了關外,到不了這裡,恐怕連第一道關卡也通不過呢……」
  笑笑,關孤道:「別太估低了你們『絕斧絕刀』的本領,他們要想對付你們也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二位亦非省油之燈。」
  豐子俊道:「但比起關兄你來,我哥倆個可委實差上一大把火了!」
  傷口處又驀地抽痛了一下,關孤暗暗一咬牙,低頭問南宮豪:「南宮兄,你們在那石室出口的房間裡靜待之時,『三人妖』未曾另行派人去搜查麼?」
  一邊忙著抹藥包紮,南宮豪邊搖頭道:「沒有,連個鬼影子也沒見著——你們那邊打得唏哩嘩啦,熱鬧非凡,我們卻可隱隱聽到呢……」
  豐子俊接口道:「『三人妖』他們得悉巨變,一定早急瘋了心,把全部力量都集中到我們所在的大廳去了,哪還有閒情逸致分派人手四處搜查?他們狂是狂,但對關兄你可半點也不敢疏忽大意——」
  舐舐唇,他又接著道:「雖然,就算他們如此謹慎,也一樣栽了跟頭,全軍盡沒……」
  有點沉重的低喟著,關孤道:「我已經給了他們退走的機會……我們總也算有過見面之情,但他們卻並不接受,奈何!」
  豐子俊道:「這就合了你那句話了,關兄,『三人妖』可不是『咎由自取』?」
  頓了頓,他又迷惘的道:「可是,令我不解的是,溫幸成這小子既然已經逃脫,為什麼又偕同『三人妖』去而復返呢?他莫非活膩味了?」
  關孤冷冷的道:「姓溫的這樣做有幾個必須的原因——或者是他過份高估了『三人妖』的功力,以為可以借『三人妖』力量來對付我,也或者他心存觀望,相隨同來看看風水——得利則進,失利則退,亦可能在他警告了『三人妖』之後不好意思自行溜脫,也可能『三人妖』拉著一起回來藉以增加點力量,但是,其中最可能的原因,我認為胡欽說得對——他說溫幸成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而且性急如火,不肯在吃虧的事上稍做容忍……姓溫的在我手裡栽了觔斗,他必然嚥不下這口冤氣而想盡快報復,快到就在眼前能找回顏面來是最為佳,所以,我判斷他才在這種極沒有把握的情形下去而復返;子俊兄,記得關於這一點我也向你分析過,我懷疑他去向『三人妖』示警的目的並非為了道義,也不過只是希望借他們的力量前來替姓溫的自己出氣罷了……」
  豐子俊頷首道:「對,很有道理……」
  這時,南宮豪又忙著替關孤日前所遭的幾處舊有火傷施藥,那幾處火傷早已皮肉焦萎了,只是難看點,其實並無大礙,但南宮豪索性一起醫治了,連關孤的左肩押瘀腫他也大量的敷上了消炎活血的藥膏,在滿頭大汗裡,他拍了拍手,大笑道:「行了,關兄,覺得舒服點了麼?」
  關孤笑道:「謝謝,我覺得好多了,果真華佗妙手,功德無量。」
  南宮豪一挺胸膛,莊嚴的道:「多承謬獎,我呢,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呃,關兄高抬啦。」
  嗤之以鼻,豐子俊道:「大哥,看你那副德性,你真個自以為成了『華佗妙手』啦?這就叫給你三分顏色,你就想開染房了,這麼點外傷,誰又不會治?」
  南宮豪佯怒道:「你就曉得說風涼話,你會,你怎麼先站那裡動口不動手哇?」
  豐子俊笑道:「這原因很簡單,因為如今只有你是個完整的人,弟弟我身上還帶著傷,怎麼個動手呢?」
  舒老夫人笑斥道:「看看你老哥倆,四五十歲的人了,還在那裡像小孩子似的鬥嘴,也不怕人家笑話?」
  一把將豐子俊扯過來,南宮豪道:「我給你醫,老二,你受著吧!」
  於是,當南宮豪將齜牙裂嘴的豐子俊兩處創傷上藥包紮妥了以後,他又跟銀心替李發敷抹了一陣,待一切峻事,已是快耗去個把時辰了。
  關孤站起來試行了幾步,又推門望了望天色,道:「雨已住了,各位,我們立即便要啟行,不能再耽擱下去,乘著夜色,還可以趕上一程!」
  南宮豪道:「好,我去牽馬套鞍——」
  關孤道:「都在後面廄棚裡。」
  在南宮豪匆匆離去後,豐子俊有些擔心的問:「關兄,『悟生院』的人會來得這麼快?」
  關孤沉吟了一下,道:「我估量他們至遲在天亮以後便將趕到,所以我們必須在他們到達之前離開,如果被他們圍住,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豐子俊憂慮的道:「該不會恰巧在半路碰上吧?」
  關孤苦笑一聲,道:「從這裡到『古北口』有很多條路,我們選擇其中一條上道,相信不會這麼巧便遇上他們,但若萬一碰上了,這也是命,我們固然倒運,他們也一樣霉星高照,大家全不會好過!」
  關孤轉對舒老夫人道:「沿途辛苦在所難免,還請老夫人等在篷車上將就閉閉眼歇會吧。」
  舒老夫人慈祥又瞭解的道:「不用顧著我們,關相公,更苦的還是各位,我幾個婦道尚可在車裡假寐一陣,只怕你們連打個瞌睡全不行哩……」
  關孤淡淡的道:「沒關係,習慣也就好了,這種生活,我們已過得太長久……」
  怯怯的,有些瑟縮的,舒婉儀首次開了口:「關壯士……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覺得太累?」
  關孤似看又不像看著她,低沉又簡單的道:「還好。」
  這兩個字泛著點冷,也帶著點澀,更有那麼股子勉強的意味在內,舒婉儀一陣委屈垂下頭去,差點哭了出來!
  豐子俊不察的接上口:「等一會,我大嫂子、小儀、銀心、李老弟四個人便一起坐車,大哥駕駛,關兄與我前後護衛……」
  關孤一笑道:「仍是老規矩,我開道,子俊兄殿後!」
  豐子俊自嘲的道:「老實說,我如今算知道了,就憑我這塊材,也只能殿後,若是開道,可真不夠硬扎呢!」
  插好「渡心指」關孤平靜的道:「你也別藉機自貶,子俊兄,如果我倒下去了,恐怕你就不想在前面開道也由不得你了!」
  豐子俊忙道:「關兄,千萬不要這麼說,我聽了心裡發慌……」
  笑笑,關孤沉默下來,就在這沉默的等待中,只一會,南宮豪即已轉回,也探頭進來道:「好了,咱們走吧?」
  關孤小心的問:「路很滑濕,南宮兄,有把握麼?」
  南宮豪拍拍胸膛,大笑道:「老車伕,關東有數的,關兄,比這更泥濘滑濕,陡斜崎嶇的山路我也駕車走過,保證萬無一失!」
  關孤笑道:「那就好,各位先走一步,我即跟來——將我的『黑雲』留在廄裡等吧。」
  怔了怔,南宮豪問:「有什麼不對?」
  關孤沉緩的道:「沒有,你們先走吧,我還有點小善後要料理一下。」
  迷惘著,但南宮豪卻不再多問了,他上前背起李發,豐子俊攙扶著舒家母女,銀心挽起那個紫花包袱,魚貫出門離開。
  片刻後,當他們一車一騎,在潮濕冷清的黑夜中,沿著崎嶇突凹的山路朝下緩緩行駛時,後面,「含翠樓」的方向業已冒起了灰白的濃煙,剎時烈火騰耀,紅焰躥舞,一片赤毒的火光映照得黑沉沉的天空變成了慘紅暗紫,整幢「含翠樓」,在須臾間便完全被這熊熊的大火所吞沒!
  豐子俊回頭注視,喃喃的道:「果報神言出不二,他真是報應得徹底……」
  駕車的南宮豪一邊小心操縱馬匹,腳板緊緊踏在前座旁的「掣桿」上,邊回頭叫道:「喝,關兄真的將『含翠樓』一把火燒了?好,燒得好,也只有這樣才乾淨,才永除這罪惡之源,叫別的鬼頭蛤膜臉再也無法利用這幢破樓了……」
  說話聲中,後頭響起一陣急劇的馬蹄聲,似風似雷,一路捲了過來,黑影裡,關孤單人匹馬如飛而至——有如來自幽冥的黑色煞神!
  四周是險峻的山壑的層峰,這是一條彎曲又狹窄的山道,在青翠起伏的巒嶺中行走,所感受到的是一種懾窒的冷寂,是一種孤單的落寞,宛如山也監視著他們,嶺也凝注著他們了……
  篷車在中間,關孤於前,豐子俊殿後翻過這山區,再走上百來里路——大約只要兩大不到功夫,他們便將抵達那生死界「古北口」了。
  現在,距離「含翠樓」房發生的意外業已過去三日。
  車輪子在不平的道路上行走,發出「咯登」「咯登」的聲音,承軸部分也在有節奏的呻吟著,空山寂寂,壑谷回音,特別有那麼一股冷森森又沉茫茫的意味……
  拉車的馬匹有些吃力的噴著氣,一步一步慢吞吞的磨蹭著,駕車的南宮豪也有點懶洋洋的想打盹了……
  關孤輕輕的,回頭過道:「南宮兄,可別睡著了?」
  南宮豪振作了一下,咧開嘴道:「可不是,這天氣,這景致,全那麼溫愣愣的,不知不覺就叫人想打瞌睡,唉,老是像睡覺不足似的……」
  關孤目光四移,邊道:「恐怕,南宮兄,只有等你出了關才能好好補上一覺了……」
  南宮豪用沾水的濕毛巾擦了把臉,歎口氣:「我想也是如此的了……這幾天老是暈沉沉的,有氣無力的,精神不能集中,人也變得混混沌沌的啦……」
  關孤笑笑,道:「天悶熱,心情壞,路上寂寞,全都是原因,但我們卻疏忽不得,否則,就一錯成千古恨了
  南宮豪吁了口氣,道:「一點不錯,一點不錯……」
  關孤轉過身來注視前面,沉默著不說話,就在他們開始沿著這條崎嶇的山道向一片微斜的坡脊爬行之際,前面村蔭那邊的轉彎處,已有一陣急劇的馬蹄聲擂鼓也似響了過來!
  後面駕車的南宮豪突的一驚,立即停止前進,一腳踏緊座旁「掣桿」,同時右手已摸到身邊的「月衫金斧」把柄上。
  關孤也駐馬不前,目光冷森森的注視著來路,殿後的豐子俊甚至已下馬戒備了!
  片刻之後,蹄聲更盛,關孤面無表情的回頭,伸出手來豎起一隻食指比了比,表示來騎是單!
  眨眼間,一乘鐵騎業已轉過彎角,就有如潑風也似奔了近來,馬上騎士,嗯,這是一個美若天仙卻頗帶著那麼一股子刁蠻勁兒的小嬌娘,淡黃的衣袂隨風飛舞,真個又艷麗,又飄逸,俏極了!
  路很窄,一車在途,業已無甚空隙,若是放緩馬速,大家側著身擠一擠,還可勉強湊合著交錯,但像這位少女這樣奔馳如狂,則除了撞上便毫無辦法——當然,把篷車推倒坡側自又當別論!
  關孤目注來騎,不禁微微一怔,他認得那馬上少女,她,不是別個,便是日前關孤於「天龍堡』屬眾追殺之下救出來的「絕索」江爾寧!
  後面,車座上的南宮豪看情形勢,不由怒火突升,他叫道:「這女娃娃怎麼如此野法?她放馬急奔狂衝,不是要撞上來了麼?」
  關孤住騎路中,不動不讓,就像一座山也似毫無動靜,淵停岳崎,江爾寧隔著一段距離,已經傲然叱叫:「沒有長眼睛?還不趕緊給姑娘讓路!」
  冷冷看著迅速接近的來騎,關孤自然沒有任何表示,更沒有任何動作,但是,他的雙眸業已變得寒酷如冰!
  於是——
  就在雙方馬頭快要撞上的一剎那,鞍上的江爾寧竟像黏在馬背上一樣,紋絲不動!
  坐騎甫始站下,江爾寧已「嗯」的坐直身子,她杏眼圓睜,柳眉含霜,尖厲又憤怒的叫道:「大膽匹夫,你是活膩味了、竟然敢攔你家姑奶奶的路——」
  驀的,當江爾寧看清楚對方是誰的一剎,她硬生生嚥回了後面的語尾,愣愣的瞪著關孤發了會呆!
  深深吸了口氣,她哼了哼,冷冷的道:「我以為是誰有這麼狂,這麼大膽放肆,原來竟是名震天下,霸凌四海的『果報神』關孤呀!」
  關孤冷漠的道:「不錯,難為你還認得出!」
  江爾寧大聲道:「姓關的,你不要以為了不起,我並不含糊你!」
  關孤緩緩的道:「我素不喜爭執,如果有人對我不滿——拿出行動來!」
  神色變了變,江爾寧咬著牙道:「你以為我不敢?」
  關孤搖搖頭,道:「還是省省吧,江爾寧,你那幾下我見識過了,還不錯,但不夠看,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
  眼睛裡像在噴火,江爾寧尖叫:「關孤,你再侮辱我,我就和你拼了,你是個狂人,目空一切又自高自大的劊子手!」
  關孤淡淡的,道:「多日不見,江爾寧,你仍一成未改,又幼稚,又刁潑,又可憐,又可笑;你讓路吧,我們要過去!」
  使勁一摔頭,江爾寧氣得發抖:「偏不,姓關的,我偏不讓,你有種就闖過來看看,試試姑娘能否把你擺橫在這裡。」
  關孤微喟一聲,道:「你真要試?」
  鞍上江爾寧雙手一翻一抄,業已把捲起來掛在馬首旁的那條粗若核桃的牛皮索及斜插在腰帶上的尺半彎刀握住;她咬著牙道:「我伯你什麼?」
  關孤不由凝視著她,微微搖頭:「江爾寧,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像你這種刁蠻嬌縱又蠻不講理的女子,我還真是少見,一個人應該有勇氣,有大無畏的豪膽,但那卻要看為了什麼才表現出來,如你眼前這樣,你除了充分流露出你的幼稚懵懂,還能證明什麼?」
  江爾寧怒道:「你又算哪棵蔥,我姓江的要你來教訓?告訴你,不論我是否打得過你,你卻休要我稍作屈服!」
  關孤淡淡的道:「我不需要你屈服,只須要你有點理性!」
  粉臉鐵青,江爾寧生硬的道:「什麼意思,你說我沒有理性?」
  關孤目光平視,平靜的道:「現在,你自己看看自己,像個有理性的人麼?」
  重重一哼,江爾寧悍野的道:「既無理性,我便這樣做到底,看你能奈我何?」
  關孤低喟一聲,道:「不要過份,江爾寧,不要過份,我對你的忍耐,已經超過我平常的一貫限度了,為人行事,切記適可而止,否則,就要遭受侮辱……」
  江爾寧火辣辣的道:「關孤,你這不是第一次侮辱我了,姓關的你早已侮辱過了,我何在乎多上個幾次?」
  閉閉眼,關孤抑止了一下內心的火氣,他耐著性子道。「江爾寧,大地十分寬闊,山野平原河川大海可以任你邀游,你何苦非要擠在這一條狹窄的山道上與我相持不下?你略有姿色,扮像不差,正可享受美好人生,大可不必自找煩惱甚至遭致傷害……」
  尖叫一聲,江爾寧氣得聲音都發了抖:「什……什麼?你,你竟這樣諷刺我,嘲弄我?」
  怔了怔,關孤愕然道:「我何處已諷刺你,嘲弄你了?我講的全是好話……」
  江爾寧大叫道:「好你個大頭鬼的鬼!你居然批判我『略有姿色,『扮像不差』?我的容貌僅僅是這兩句狗屁不通的詞句能以形容透徹的?我老實告訴你,你不要眼高於頂,心存妒意,故意貶低我的姿容評價!」
  有些啼笑皆非的搖搖頭,關孤道:「美不是光憑外表,江爾寧,內在的完善更為重要,像你這樣凶橫潑辣,儘管你表面姿色再艷麗,亦同樣不能給人以美感了!」
  江爾寧憤怒的道:「勿須你對我有『美感』,多的是人伏在我腳下我還不屑一顧呢,姓關的,你和一般臭男人完全一樣,狂賤!」
  關孤忍住氣,道:「我原諒你這麼大放厥詞,因為你根本不懂人事,好了,江爾寧,你讓路吧,你已耽擱我們不少時間了!」
  僵默了一會,江爾寧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促狹的道:「你們真急著過去?」
  關孤頷首道:「當然。」
  江爾寧輕輕用牛皮索的堅硬把柄觸動著自己豐潤的下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了眨,她道:「好,我可以讓你們通過——」
  關孤忙道:「那就皆大歡喜了……」
  江爾寧臉色一沉,冷冷的道:「你不要搶著說話——我還沒有說完哩;我可以讓你們通過去,但是我卻有個條件!」
  關孤唇角的肌肉輕輕一抽,不悅的道:「什麼條件?」
  江爾寧一揚頭,道:「向我賠罪,聲明你以前所對我講的那些混話全是無的放矢,胡說八道,全是你執意誹謗,惡意中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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