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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龍門」在兩河一帶的聲威乃是顯赫而霸道的,提起「十龍門」,即是代表了力量與權勢的象徵,多少年來,他們都雄峙在牌照四方的高位上,極少遭受過挫折,也極少發生過不如意的枝節。
於是;就因為這個原故,「十龍門」的上下便不免驕忽自滿,太平糧吃多吃久了,也就疏忽大意起來,不認為在眼前的日子裡會有什麼情況發生。
所以,效楚戈與白羽暗中摸進了「十龍門」的總堂之內,就並不覺得困難,相反地,竟是容易得令他們頗感意外,他們原是懷著極高的警惕來的,他們的謹慎,和「十龍門」防衛的鬆散懈忽,簡直對比強烈得可笑。
緊接著,唐全、章淦、武海青、蕭錚也連續潛入,他們一旦摸進了「十龍門」的堂口建築範圍之內,便立即按照計劃各自採取了行動。
有了嚴宜森同林翔的事前指點,他們對目標的尋找和位置的進入都相當順利,幾乎毫不費力便都發現了各人應該負責的處所。
「祥瑞樓」是一幢方方正正的二層樓閣,佔地極大,矗立在那裡,頗有一股子居中雄的氣勢——如同宅的主人「駝龍」童壽春。
早已用黑巾蒙著口鼻的敖楚戈,在與同樣打扮的白羽攀上二樓飛榴之下的當兒,不禁有些猶豫起來,他貼身屋簷下,沉吟不動。
白羽著急地壓著嗓門問:「怎麼忽然停下來了?楚戈,這裡不是容人遲疑的地方——」敖楚戈輕輕地道:「我們只知道那『幻星』寶石藏在這幢樓閣的二樓上,詳細的位置卻不曉得,在進入之前,必須決定找出這顆寶石隱藏處的方法才行。」
白羽不時盼顧,緊張地道:「進去仔細搜查——」搖搖頭,敖楚戈道:「這是外行的做法,偌大的一幢樓屋,光是二樓便不知有大小多少間房子,如果再有密室復壁或暗門機關的設計,就更沒法搜得周全了,況且,你以為我們會有多少時間?」白羽急切道:「總得想個法子呀,莫不成到了這等地步再敲『退堂鼓』?」敖楚戈低聲道:「退堂鼓當然是不能敲的,賊不空手,既來了便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別慌張,讓我考慮考慮,琢磨琢磨……」抹了把汗,白羽呼吸急促地道:「夥計,你最好快一點,我這裡一顆心都快要迸出口腔子了!」敖楚戈「嗤」了一聲:「怎麼搞的?這麼個沉不住氣法?你又不是初出道的孩兒,卻顯得這般生嫩?有我在這裡『陪榜』,你含糊什麼?」白羽苦笑道:「江湖跑老了,膽子跑小了,何況這裡不是茶坊酒肆、秦樓楚館,得任由你消遙,這裡可是名符其實的龍潭虎穴呀!」
敖楚戈道:「怕什麼?洩了底大不了一拼,『十龍門』那十條龍難道不是肉做的?」貼著窗媚,指扣瓦根,白羽忙道:「別說閒話了,楚戈,快想法子吧,夜長夢多呀!」
敖楚戈的目光飄到下面右側,在那排子精雅致,花木圍繞的精舍陰影處,章渙與唐全兩人的身形在暗微幌動後隨即隱沒。
他又將視線移到左側,左側是一幢與這邊「祥瑞樓」齊高的雙頂樓閣,他卻沒有發現武海青與蕭錚二人伏藏的位置。
看情形,大家都已各就各位,專候他採取行動了。
整座莊院裡,這時已大多燈火熄滅,一片沉寂,在參差交錯的樓台屋宇暗影裡,只有幾處疏落的光亮閃動,偶而,也有幾個守衛巡更的人幌過去。
一邊,白羽又在催促:「趕緊點,時間不多啦。」
敖楚戈毅然道:「只有抓個人質逼問了」白羽搖搖頭,又急忙點點頭:「好,好,目前也沒有更合宜的法子——」於是,敖楚戈輕輕推開窗戶,一閃而入,不帶絲毫聲息,白羽也緊跟入內——他們進入的地方,是一間寬大整潔的房子,四周擺著高大的書架,書籍堆排,琳榔滿目,紅木書桌上置有文房四寶,一式一樣古拙意味的樹根厚形精雕成的几椅,地下,還鋪設著厚軟純白的白熊皮毯,一角青銅鼎置放幾邊,卻已香冷燼熄,這是一間十分豪奢的書房。
敖楚戈及白羽動作很快,他們兩人先迅速又徹底的在書房之內搜索了;會,卻並無所獲,白羽拭著汗,眼睛映著窗外透入的燈火微光,閃閃發亮;他湊近敖楚戈,低促地道:「什麼沒找著,你呢?」從一排書籍後縮回手來,敖楚戈道:「我也是。」
白羽著急地道:「那就得馬上找個人出來逼供了,楚戈,他們大家都等在外面,一定都等急啦……」敖楚戈低聲道:「你別他娘窮緊張,我這不是正在想法子?」說著,他過去非常輕悄地拉開了書房通往外面的那扇沉重又華麗的紅木門,在門縫開啟的一線裡,他瞄著一隻眼朝外探視,呢,對著房門的,是一條走道,走道上鋪設著花紋斑斕的虎皮,兩邊並且各排著高幾,高几上,擺有各式盆景,走道左右,則是一邊各三扇緊閉著的門,看樣子那是六個房間。
從門縫裡,也可以看見梯口處的扶欄,梯口的另一邊,好像隱隱是個隔著青紗門的小廳,二樓上差不多就是這個形式,面積卻不校貼在敖楚戈身邊的白羽輕問:「怎麼樣?外頭有什麼人?」敖楚戈搖搖頭:「鬼影子也不見一個,大概都睡了……」白羽蹲下身來,也用一隻眼從門縫中朝外打量了一陣,他咕映著道:「可不是,一人了不見?娘的,他們就這麼個粗心大意法?連個警衛也不派上!」哼了哼,敖楚戈道:「太平日子過多了,『十龍門』認為天下英豪一腳踩,誰敢來打他們的主意?」白羽道:「這一下子,我們就要狠狠給他們來個教訓!」
低笑一聲,敖楚戈道:「先別吹牛,東西還不知道藏在那個老鼠洞裡呢……」白羽想了想,道:「楚戈,我看只有你為點難,冒冒險,推開道兩邊的門,進去抓一個房人出來問問了!」
敖楚戈道:「不,我另更好的法子。」
白羽忙問:「什麼法子?」
敖楚戈壓著聲音道:「據我判斷,那玩意收藏在這書房裡的成份較大;東西既知藏在二樓,而童壽春卻是住在樓下,顯然他沒將東西放在自己寢室裡,他不把東西放在自己寢室裡,也就不會放在別人寢室裡,梯口另一邊是座小廳,乃是待客之用,他亦不大可能置放該處,而這問書房定是童壽春自用的書房,把東西藏在此地,說起來比較合理些……」點點頭,白羽卻又洩氣地道:「可是,如果放在這書房裡,我們怎麼找不到?剛才我們業已搜查得相當詳盡了……」敖楚戈皺著眉道:「童壽春收藏這麼貴重的珍寶,當然不會隨便馬虎,他必是安置得特別謹慎的,假若叫我們一找就找著,姓童的豈不是變成呆鳥一頭了?」白羽急燥地道:「問題是,如何才能探悉他那藏寶之處?總不能拆房子……」敖楚戈平靜地道:「舉凡是在這『祥瑞樓』居住的人,我想定都是與童壽春關係極為接近的人,換句話說,或是他的親屬,或是他的心腹,以及隨從幕僚等等……」白羽道:「姓童的未曾娶妻生子,也沒有什麼親戚跟在身邊……」敖楚戈道:「那麼,住在樓上的這些人便可能都是他的心腹人了,而且他們住在樓上,順理成章便負有保護主子珍寶的責任,或許童壽春也交待過他們小心防範,因此,他們之中便必定有人曉得這『幻星』的藏處!」
白羽半信半疑地道:「你能肯定童老駝子會將此物藏處告訴他的手下人?」笑笑,敖楚戈道:「人嘛。總會有個把知心,有個把可以共秘密的對象,否則萬一童老鬼一旦暴斃,他那些寶貝不就和他一起埋到地下去了?」白羽忙道:「現在不是開玩笑,說俏皮話的時候,楚戈,你能肯定樓上的人會知道藏寶處所的?」敖楚戈道:「老實說,我不能肯定。」
呆了呆,白羽怒道:「你不能肯定?」
敖楚戈輕笑道:「但總要試試,對不?試試總比不試強,乾耗在這裡也不是辦法!」白羽頭痛地道:「說正經的——你打算怎麼試法?」敖楚戈低沉地道:「由我弄出點聲響,驚動睡在房裡的人,看那一個的模樣特別緊張,特別謹慎,那一個就是曉得『幻星』藏處的人——說不定責任所在,那人會進來查視一下動靜,這,就更妙了,只要對方的眼神朝某個方向飄一飄,我就可以找出正確的位置來,否則,放倒他,逼也給他逼出實話來!」
吃了一驚,白羽道:「你的意思是——六扇房間裡的人每一個都將他弄醒?」敖楚戈道:「當然,否則又怎麼找得出是哪個人來?」大大搖頭,白羽道:「不行,這樣一來,可就驚動太大了,說不定露了形跡,搞得天翻地覆之後再落個四大皆空!」
敖楚戈道:「放心,我不是一起把他們弄醒,而是二個一個將他們驚動起來,更要叫他們疑神疑鬼,迷迷糊糊,不敢斷定是否的確發生情況,如此一來,便是其中有人覺得不對,也不敢輕率傳警了!」
白羽仍然憂慮地道:「怕就伯弄巧成細,楚戈,這可不是鬧著玩的,驚動了那十條龍。我們的處境就麻煩了,真會搞個灰頭土臉呢……」敖楚戈硬繃繃地道:「又想發橫財,又這麼畏首畏尾,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我的法子?如果不同意,你來出主意,我他娘聽命而行就得了!」白羽急道:「我是怕露了行藏,驚動了他們——好吧,就照你的法子做!」
敖楚戈冷冷地道:「伯什麼?真個驚動了對方,了不起大幹一場,『十龍門』難道是鐵鑄的不成?」尷尬的一笑,白羽道:「你也不要給了鼻子長了臉,我不是業已說過照你的法子辦了麼?你還發什麼熊?快點吧,別再磨蹭了……」四處一打量,敖楚戈道:「你還是翻到窗子外去躲著吧,聽我招呼你再進來!」白羽略微遲疑地道:「那——你呢?」敖楚戈沒好氣地道:「我7我要『行動』,不是公定由我負責找到那顆『幻星』寶石麼?抑是由你自告奮勇來代替我爭這『功勞』?」白羽忙道:「別開玩笑,我這就翻到窗外去……」臨行掀窗離開的一剎,白羽猶忍不住回頭叮嚀了一聲:「千萬小心——」揮揮手,敖楚戈喃咕了一句:「囉嗦!」
他又將書房周圍的形勢看了一遍,然後,他閃身而出,來至走道右邊第一扇的門前,伸出手指,在門上輕彈幾下,聆聽了片刻,又用指甲在門板上連連抓動,煥然間,他身形一轉,躲進書房門後。
也只是他才將房門掩好,走道右邊那第一扇門便「忽」的啟開,一個高頭大馬,滿臉橫肉的大漢已經跳了出來,那人赤足袒胸,只穿著一條牛犢短褲,凶神惡煞,活像一隻巨大的黑猩猩!
那傢伙手裡緊抓著一柄亮幌幌的大砍刀,睡眼惺忪,還帶著一臉油光,他站在走道上,左盼右顧,呆了好一陣,方才打了個哈欠,咕咕嘀嘀地道:「娘的……真叫活見鬼,一定是夢糊著了……」一邊自言自語,他又倒拖著大砍刀,十分惱火地回房關上了門。
靜待了一會,敖楚戈又如法炮製,這一回,房裡的人連門都沒開,只是迷裡馬虎的在房裡用那種暈沉沉的啞嗓子問:「誰呀?半夜三更開什麼玩笑?」敖楚戈聽到裡面有身體在床上翻動的聲音,只一下,隱隱的鼾聲又傳了了出來。
搖搖頭,他又試第三間,第三間卻毫無反應,他貼耳在門上玲聽,房裡也沒有一點聲息,似乎沒有人住在裡面。
現在,他從左邊倒數第一扇門再開始試起——幾乎他的手指才彈到門上的第二下,他已忽然聽到門內響起了一陣強勁的風聲——那是人體在極快的速度移動時所帶起的音響,他飛快退閃,甫始貼身溜進書房,那扇門裡,一個身著白色中衣,神情冷峻森酷的四旬人物已經站在走道上了。
那人長方形的面孔透露著厭惡的表情,他來回查視了一遍,又朝書房這邊打量了一下,正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對面第二問房裡,已忽然傳出來隱隱約約含含混混的夢吃聲:「不……不對……明明……我這付脾是「天槓」……」白衣中年人皺著眉走到對面門前,輕輕伸手敲了幾次,又幾次,他的語聲尖峭而冰寒:「許老鐵,許老鐵,剛才是不是你在敲我的房門?」屋裡的人沒有動靜。
白衣中年人又較為用力的敲門:「許老鐵,別裝蒜,剛才是不是你在惡作劇?」屋裡說夢話的那人似被吵醒了,聲音裡透著老大的不痛快:「走,走開……老子夢裡倒是抱著怕紅那妞兒上了床,卻怎會去敲你們哪一個人熊的門?閒著逗樂子是不是?擾人清夢……」白衣中年人冷笑一聲,對著門說了兩句:「你若再在半夜來搞我的鬼,我就拋你下樓!」
房裡,只有幾聲模糊不清的喃咕聲,片刻後,又有鼾聲響起。
哼了哼,白衣人正回到自己房門口,左邊的第一扇房門已輕輕啟開,一個瘦削清瘤,臉色膚色有若古銅的人物業已踏出門外——這人看上去大概和白衣人年齡相仿,但是,對方見到他,態度上卻十分恭敬:「柴頭兒,吵醒你了?」這位「柴頭兒」瞇著眼道:「什麼事?我聽到你在說話,可是有什麼不對?」白衣人指了指對面的房門:「剛才我正在似醒末醒的當口,好像聽到門外有彈指啄啄聲,只有一兩下子,等我開門出來,卻不見人影,恰好又聽到對面許老鐵的房裡在響動——在說夢話,我懷疑可能這小於半夜起來開我的玩笑!」
目光在樓上兩邊巡邏了一下,這位「柴頭兒」搖頭道:「你約模路上累著了,聽錯啦,昨天老爺子派你出去辦那趟差事,來回兩千多里地呢,當天往返,夠你消受的,晚上睡覺,便難免不怎麼安寧……」白衣人仍有些懷疑地道:「我似乎明明聽到是彈指聲嘛,如果不是許老鐵在弄鬼,又是怎麼回事?頭兄,你知道,我睡覺一向清醒……」擺擺手,柴頭兒道:「這裡是『十龍門』的總堂,我們住的地方是總堂的中心,老爺子的住處『祥瑞樓』,還會有什麼怪事出現?一定是你睡迷糊了,快回房歇著吧,別疑神疑鬼,驚動了老爺子的睡眠可不是鬧著玩的,他這幾天肝火旺,夜裡不容易睡好……」白衣人微微躬身,沒有再說什麼,管自回房歇著去了。
這「柴頭兒」微微沉吟了一陣,目光回掃,最後,他終於躡手躡足的向書房這邊走了過來。
敖楚戈心裡跳了跳,卻是十分歡喜,他知道,他的妙計得逞了。
迅速閃躲到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下,他的視線緊盯著書房門口——他必須要看清楚對方進門之後第一眼朝哪裡瞄,或者先往哪個方向走動。
房門開了,「柴頭兒」的身影掩入房中,他的表情嚴峻而陰冷,他一進書房,目光首先向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上投注,然後,才緩緩朝其他角落掃視了一遍,待他認為毫無問題了,始退出書房,又將門兒帶上。
敖楚戈屏息如寂,隱伏不動。
果然,剎那間書房房門又「呼」聲推開,那「柴頭兒」再度出現——房中卻一切如舊,沒有任何可疑的情況。
於是,他古銅色的瘦臉上浮起一抹笑意,再帶上門才離開,隱約地,又傳來他進房關房門的聲音。
敖楚戈還是不響不動,他伏在書桌底下,暗裡咒罵——娘的,你這姓柴的王八羔子,居然想用這種老掉牙的障眼法兒來坑我?敖大爺在用這個法子的時候,你這野種還只窩在窯子裡給老鴇兒洗褻褲呢!
又等候了好一會。
在一片寂靜中,他鑽出書桌下,輕輕靠近窗口,撮唇「噓」了幾聲。
於是,白羽悄然翻身進入。
望向房門,敖楚戈做了一個「小心」的手勢。
點點頭,白羽湊上來,細細地問:「怎麼樣,有門道了?」敖楚戈低微地道:「不敢說,但可能有點希望。」
左右探視,白羽迫不及待地道:「你發現那隱藏『幻星』的地方啦?是哪裡?我們可得趕緊動手搜,再遲就來不及了,三更梆子已敲響……」敖楚戈低聲道:「別急,跟我來。」
兩個人毫無聲息地走到那張巨大的紅木書桌之旁,敖楚戈站定了,眼睛仔細地在桌面及四沿查視,一邊還伸手摸索按壓……白羽大失所望地道:「東西會藏在這裡?我看不大可能吧?」繼續凝視摸索著,敖楚戈聲音細小,但卻很硬:「我想差不了太遠,他一入房,就先朝桌上看,好像桌上有什麼寶貝一樣;你如果欠缺興趣,一邊站著,我自己來找。」
白羽沮喪地道:「完了.今晚八成要落空了,我們太愚蠢了,竟然把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這裡……」狠瞪了白羽—眼,敖楚戈陰冷地道:「你就少囉嗦幾句行不行?平常看你,倒是相當機伶,怎麼今兒晚上你卻這麼浮燥?事情還沒到那個節骨眼,你怎麼知道能成不能成?你他娘會未L先知?」白羽苦澀地道:「辰光不早了,我們至今仍然一無所得,楚戈,硬要朝好處想是不行的,你可得面對現實,你看,現實卻明擺明顯著,我們已經沒咒念了……」敖楚戈又蹲下來在書桌的四隻獸腿雕紋上探索,他非常仔細的沿著花紋一點一點的以手指撫摸,又在桌底板下,四邊嵌條上小心尋找著,他是那樣澈底又詳盡,似乎想要把這張書桌的一縷一絲全都刻進腦子裡去。
又等候了片刻,白羽沙沙地道:「算了吧,楚戈,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我們何妨再試試其他方法?」敖楚戈又開始在書桌的兩側細細查驗,口中惱火地道:「怎麼做該由我來決定,你別淨給我洩氣——不要忘了,我是主要的行動者,而你只算我的下手,你們失敗了最多窮些日子,我的老尊長卻攢在你們手裡,能否成功,我比你們更要急切!」白羽歎了口氣:「可是,你明明在浪費時間——」敖楚戈一邊動作,一邊怒道:「你居然變得比我聰明了?什麼時候才開始的呀?你這小兔崽子!」白羽不敢講什麼了,閉上嘴,愁眉苦臉地看著敖楚戈在忙碌,他自己站在那裡,卻像變傻了一樣只管發楞。
好半晌,敖楚戈滿頭大汗地站起來,又輕輕拉開書桌的三張抽屜找尋,一面自言自語地道:「他推門進來後,哪裡也沒看,第一眼就望向書桌……然後,他才像放了心似地環顧,四周……這表示書桌上有極端貴重的東西,貴重到他首須注意這件東西偽安全與否……這不會有其他玩意,必是那話兒,要不,他真會這般謹慎關切?不會錯,他定是望著『幻星』收藏的地方……」忍不住,白羽又插口道:「說不定那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主子收藏『幻星』的所在,他進門朝書桌上看,或許是本能的反應,也可能書桌上擺置著什麼其他重要文件,或物品……」敖楚戈暴燥地道:「那傢伙能夠住在『祥瑞樓』裡,可以自由行動,別人對他又極端尊敬,稱他『柴頭兒』,這些跡像便證實他在『十龍門』的地位與身份必然崇高,而且和童老駝子的關係也一定親密,童老駝子交待他注意『幻星』的安全,乃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事,再說,桌子也根本沒有什麼重要的文件或物品……」說到這裡,他突然一震,雙目發亮,就像滿天的雲霧淬而被一陣狂風捲開了一樣,呈現在思維中的、意識中的會在一剎裡變得明確而清晰了,似是一道閃電掠過了他的腦子,把一切都在瞬息裡映得如此明亮……他憬悟地注視著桌面——寬大潔淨,纖塵不染的棕紅色桌面上,擺置著質地精美高雅的文房四寶,此外,只有一枚拳大的,上圓下平的斑玉鎮紙球,除了這些,便空無他物了。
毫不起眼,毫不特殊,那枚斑玉鎮紙球便和文房四寶排在一起。
敖楚戈伸手取過那枚斑玉鎮紙球,湊在眼前細細審視把玩。
一邊,白羽是越看越有氣,他咕噥道:「這簡直是發瘋了,放著正事不幹,卻偏對著這麼個斑玉球生了興趣……就算我們再窮,也看不上這麼個不值幾文的小玩意,那純銀筆架,那方墨玉硯,隨便一樣也比這一枚斑玉球貴重,便說順手牽羊吧,我也找件賣得出價的東西,不要這枚石頭蛋子……」忽然,敖楚戈轉過去背對白羽,很快的他又回過身來,斑玉球已經塞進懷裡,他的臉上,流露著一抹嘲弄似的笑意。
抬抬頭,白羽道:「唉,楚戈,約摸你最近也過得不甚強,連這種東西也想要?好吧,賊不空手,我就取這銀筆架,點綴點綴吧……」敖楚戈一笑道:「我們去吧?」呆了呆,白羽道:「去?往哪裡走?」敖楚戈道:「離開這『十龍門』的地方呀!」
大吃一驚,白羽奇道:「東西還沒到手呀,就這麼徒勞無功的回去?這次落空,下次就不一定再有機會了,楚戈,時間還有一點,讓我們再想想法子找一找……」敖楚戈道:「不了,天快亮啦,再不走,可能一輩子也走不掉了!」
白羽又氣又惱地道:「不行,我們是為什麼來的?花了這許多心血,費了懲般大力氣,好不容易到了寶山,怎能就這樣便宜回去?」敖楚戈挪榆地道:「不算太便宜,你還拿了人家一隻純銀筆架,不無小補。」
白羽急切地道:「楚戈,楚戈,替我們想想,這已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今番空回,只怕這一生就再也找不著相同的機會了,我們窮困潦倒了八年,巴盼的就是這一晚,這一刻,除非完全絕望,我們斷不要放手!」
敖楚戈低聲道:「去吧,別再說了,驚動了他們就大大不妙了。」
白羽神情激憤,他壓著嗓門咆哮:「敖楚戈,你是在開我們的玩笑?你根本沒有盡力,沒有盡心,沒有替我們設想,你只是在敷衍,在耍花槍,虛幌我們幾招就要交差?他娘的,你這個偽君子,小人,口是心非,不顧朋友死活的混帳……」敖楚戈不以為意地道:「白羽,你是有意思招引『十龍門』的人來!」
猛一咬牙,白羽恨怒逾恆,卻把聲音逼成耳語道:「我就是有這個意思,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不讓我們混,不讓我們活,好,你也得跟著墊背……」笑笑,敖楚戈道:「一直看不出,你還真叫歹毒!」
黑巾以上的臉色紅得似火,雙目卻寒得如冰,白羽的聲音進自齒縫:「敖楚戈,我不走,我就死在這裡給你看,然後,你也得會目睹你二叔如今被章淦他們剝皮抽筋——我用我的性命,來換取你終生不可彌補的悔恨與勞苦,要走,你一個人走口巴!」輕輕湊上來,敖楚戈輕輕地道:「好小子,有種——但是,如果東西我已經找到了,你還走不走?」睜大了眼,白羽吸了一口氣,嗓門有些瘖啞地道:「你,你騙人……」敖楚戈道:「龜孫子才騙你。」
嚥了口唾液,白羽不知怎的竟有些發抖:「當……當真?」敖楚戈道:「一點不假。」
面孔上的肌肉起了一陣抽搐,白羽吶吶地道:「楚戈,你做做好事,千萬不能騙我,我實在是失望得太多,也苦怕了。」
敖楚戈堅定又真摯地道:「我沒有騙你,白羽,東西我的確已弄到手了!」
白羽的聲音又似哭,又像笑,他緊抓著敖楚戈的肩頭:「狡猾的傢伙,為什麼不早說?害得我幾乎不想活了……」敖楚戈笑道:「甚至還要和我同歸於盡,對付我的者二叔?」白羽尷尬地道:「別說了,楚戈,我是一下子急瘋了心,你要諒解我,我的處境和你的不一樣,我受的壓力很大,現在的、將來的、責任上的……」敖楚戈低聲道:「我們走吧。」
跟著敖楚戈來到窗口,白羽似是還不十分放心地道:「楚戈,那東西,你到底是在何處找到的?」輕輕掀宙,放楚戈小心地往外探視,邊微笑道:「你沒看見?書桌上呀。」
怔了怔,白羽道:「書桌上?」
敖楚戈道:「一點不錯。」
突然間,白羽懊悔得幾乎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尖,他急促地問:「可是那枚斑玉鎮紙球?」敖楚戈頷首道:「對了,就是那枚斑玉球,其實,那枚斑玉球只不過是一個製作巧妙的殼子而已,它像蛋殼一樣薄薄的一層,仔細用指甲括試,可以觸模到球中間的一條極細紋線,紋線大約和人發差不多細,這就是斑玉球的外殼嵌合的地方,輕輕一旋,即可旋開,殼子裡面,包著的東西即是那顆稀世之寶『幻星』……」白羽大感讚歎地道:「真是設計巧妙,別俱匠心,這枚毫不扎眼的斑玉鎮紙球,竟然就是嚴絲合縫的一個寶盒,而又大大方方地擺在書桌上,多少人看見它,在它面前經過,恐怕都不會稍加注意一下,童老駝子實在是有心機……」敖楚戈道:「大隱於朝,小隱於市,越是尋常易見的地方,才是最容易令人忽略的地方,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我們卻都差點被矇混了……」白羽悄聲道:「楚戈,你已啟看過了?」點點頭,敖楚戈道:「當然檢視過了,乖乖,貨真價實的好東西;你想想,不見兔子,我豈會撤鷹?」又嚥了口唾液,白羽悅促地道:「我也想先看,光是摸,也是好的,我還沒見過這樣珍貴的寶物呢?」笑了笑,敖楚戈道:「趁現下四處無人,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以後,有的是時間叫你看個飽,摸個夠!」
說著,身形一閃,敖楚戈業已掠出窗外,白羽也緊跟著翻出,兩人並貼在屋簷角之下,敖楚戈已經從袖口裡抽出一條白巾,連連左右上下幌動了幾下——這是表示得手撤離的信號。
此刻,白羽輕扯了他的衣角一下,歉疚地道:「楚戈,先前在裡面,我說話如有魯莽失態之處,還請體原諒,我不是有心的,只是一時衝動……你不會怪我吧?」敖楚戈笑笑道:「我怎麼會怪你?對我而言,比這更嚴重的冒犯你們都做過了,這一點點言語上的魯莽,業已引不起我的反應啦……」面龐火熱,白羽不安地道:「別這樣說,否則,我就更難受了。一。」
輕拍白羽肩頭,敖楚戈道:「隨便發發牢騷而已,體就當是放屁好了,哥兒,走啦,他們兩路人馬還得掩護我們脫離這裡之後才能撤退呢,別耽擱了他們的時間……」白羽點點頭,於是,他們兩人按照原定計劃,飛掠到「祥瑞樓」的後面,繞過那三幢花木扶疏的幽雅屋舍,悄無聲息地直撲莊側東院牆。
在他們後面,可以看見負責掩護他們脫離的兩組人手——四條身形漸也在閃閃縮縮地跟了上來。
莊牆是用高有丈許的虎皮石砌就,堅厚而雄渾,就在牆邊,生著一排高大蓊鬱的響鈴樹,敖楚戈與白羽方才奔到,樹陰葉影裡,一條人影如大鳥般飛落——是嚴宜森!敖楚戈一見到嚴宜森,心裡就不禁有氣,他故意身形一滯,讓白羽先迎了上去,他隨在白羽後面,嚴宜森形色暗現緊張地湊上,劈頭第一句就問:「得手了沒有?」白羽是興奮得過火了,居然耍起俏皮來:「你猜猜看?」嚴宜森雙目中凶光暴射,他獰厲又霸道地道:「什麼辰光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沒有時間猜,快說,東西得手了沒有?」一怔之下,白羽也不覺有些怒氣,他面子上一時掛不住,但眼下的環境又不便撕破臉,一僵一室之下,他半晌沒回上話來!
旁邊,敖楚戈冷冷地道:「若沒得手,我們怎能出來見你?嚴宜森雙眉倏豎,但又立時平靜,他的表情真是說變就變,忽然間笑哈哈的以一種矯作讚揚口吻伸出大姆指:「行,果然本領高強,名不虛傳,佩服佩服,二位辛苦了……」敖楚戈生硬地道:「辛苦倒不辛苦,偷雞摸狗的勾當,擔幾分風險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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