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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鴇母居然也只有二十五六歲,可算是很年輕的鴇母了。
銀庫是剛鐵打造,厚三寸餘,有兩道門,此刻已經打開。
裡面有各行號的銀票、金條和銀元寶。
兩小站在鴇母身後時,鴇母已經覺察道:「兩位要搶還是要借?說明了來意,我也
好考慮一下。」
兩小不由一震,他們以為行動夠謹慎,行動也十分輕靈,居然也被她發現了。
小熊道:「搶如何?借又如何?」
鴇母道:「搶劫犯法,立刻送官,借貸嘛!可以考慮。」
小郭道:「那就是借吧!」
「兩位貴姓大名?」
「他姓張。」小熊道:「我姓李。」
「名字呢?」
「他叫張貴,我叫李富。」
「你們二人連真名字都不說,毫無誠意,快滾吧!」
小郭道:「滾?你以為我們會空手而回?」
這時鴇母才站起轉過身子,居然姿色不惡,道:「你們的膽子不小!」
小郭道:「你這鴇母也與眾不同,居然不怕搶!」
小熊一使眼色,叫小郭別蘑菇,立刻往上一撲。
兩小也算是名門出身,技藝各有一套,然而二人聯手合擊,竟和她打成平手,時間
一久必然有人聞聲趕來。
兩小沒有把握在百招內勝她,她也不大可能在百招內擊敗他們。
就在這時,忽然出現了一個少女。
當然小熊和小郭都蒙了面,這少女也蒙了面,她逞奔巨大的銀庫,先抓了一疊銀票,
然後又抓了幾根金條。
她似乎不貪,這些已經知足,掉頭就走。
鴇母厲聲道:「丫頭,你把東西留下,算你的造化,不信試試看,我可以找到你!」
少女根本不理,自後窗走了。
兩小團在鴇母,使她無法去追。事實上,二人被困住脫身也不容易,不免焦急,因
為這時有人上樓的聲音。
少女奔出兩條街就發現有人跟蹤。
她對此處似乎很熟,轉彎抹角想把這個甩掉。
逃到郊外,發現還是沒有把此人甩掉,不免吃驚。
她的輕功不錯,只因帶了五十兩重的金條七八根,相當沉重而奔行不快,不過她以
為這人的輕功仍比她高得多。
這人似乎不想立刻追上她。
要是此人想馬上追上她,似乎輕而易舉。
這人的目的是什麼?少女被追急了,因為雙方只距十來步光景,一時無計;只好出
此下策,「叭」地一聲,褲帶斷了,褲子「刷」地一聲,落在腳面上。
這一手來得太陡然,追的人立刻打住。
他不知道是一時用力過猛,撐斷了褲帶仰或是有意的。
通常一個少女應該是不會來這一手的。
少女尖叫出聲,一手提起褲子繼續前奔。
她一手提褲並未完全提上,可以說臀部還露了部分出來,所以追的人很為難,追吧!
不太方便,不追就太便宜了她。
她奔得不快,追的人也保持十步左右的距離。
追了一會,少女道:「你再追我就叫大叫『強姦』!」
少女又奔了一會,回頭望去,追的人不見了。
少女暗暗一笑,這才把褲子提好向山坡上三間小茅屋奔去。
茅屋內無燈,在月光下可以看出,十分簡陋。
少女奔到門外還有點喘,不叫門越牆而入。
當她進人內間時,突然發現屋內有個人道:「什麼人?」
「同行!」
「同行?什麼同行?」
「『三隻手』!」
「你也是作這檔子生意的?想黑吃黑是不?」
「我是專門抓『三隻手』的!」
由於此刻少女的面罩已扯下,可見其真面目了。
這使來人十分驚異,這少女不但很美,還有點大家風範。
來人也十分年輕,這使少女吃驚而又不屑地道:「你是說你是抓『三隻手』的?要
真會自抬身價!」
「你說我不是抓『三隻手』的,是幹啥的?」
「和我一樣!」
「不對吧!如果我和你一樣,為什麼沒有順手牽羊?」
「你有沒有順手牽羊我怎麼知道?」
來人正是魚得水,道:「你看……」把口袋都翻了過來。
少女道:「你也不過十七八歲,難道真的當了捕頭?」
「對!只是不吃糧不拿餉,抓到一個,論人頭計酬。」
「你要抓我進去?行嗎?」
「幹這一行的,不能考慮行不行?只考慮應不應該?」
少女放下金條,撤下一柄大摺扇道:「我勸你趁機下台算了!我是不好惹的點子,
要不必然灰頭土臉!」
「幹我這一行的,灰頭土臉是常有的事。」
少女掃來一招扇,一看就知道變化頗多。
魚得水反而去扣她的脈門。
少女一驚,立刻變招,只不過無論怎麼變,總是招不到魚得水,但拳腳有時卻可能
擊中魚得水。
擊中本來她很高興,但立刻就齜牙咧嘴。
擊中他身上,她的手和腳就像擊中辣椒醬一樣,手腳辣辣地,痛徹心脾,簡直是生
了一身牛皮鐵骨。
又打了一會,少女猛喘道:「你不累?」
「不累!你累了就歇一會,歇夠了再打。」
少女打了不到五十招,立刻收手道:「你有點邪門。」
「我一點也不邪門,邪門的是你!」
「我有什麼不對?」
「第一、一個少女作這勾當簡直是笑話。其次,你剛才在路上故意使褲帶繃斷,也
不像大家閨秀的行為。」
「我說過我是大家閨秀了嗎?」
「你看起來還真像大家閨秀。」
「謝謝你的誇獎,你到底是誰?」
「魚得水。」
「噢!原來是你,這就難怪!大捕頭這麼年輕。」
「閒話少說,跟我走吧!」
「抓我送官?」
「不是,是把偷的錢送還人家,既往不究。」
「很抱歉!我不會跟你走,如果你要交我這個朋友可以考慮。」
魚得水道:「我交朋友也要選擇,一個隨便弄斷褲帶露出下體的女人,我恐怕不會
考慮接納的!」
「你胡說!你看到我的下體了嗎?」「至少由於你的褲子薄在腳面上,我看到了你
的臀部,你似乎對自己的臀部相當地有信心……」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一手提褲逃走,一直沒有提上而露出臀部上端……」
「你胡說八道……」她突然擲出了一把匕首。
小魚閃過,「叭」地一聲,她的褲帶又斷了。
由於二人對面,魚得水不忍觀看,急忙別過頭。
當然雖然褲帶斷,褲子落地,也只能看到她的大腿根,其餘重要部分卻被上衣遮住
看不到。
這種脫身之法很有效,對君子有效,對小人卻更糟。
只不過卻很低級。
待魚得水追出,人已不見了。魚得水帶走了金條。
正好在路上遇見了小熊和小郭,二人邊走邊談,有時大笑,原來也和那少女差不多,
展示下體才脫身的。
按理說妓院鴇母見多識廣,展示那東西又能如何?也許是兩小的不一樣,或者這鴇
母不是老油子。
總之,就在那種不登大雅的舉措下,鴇母捂眼不敢看,二人脫了身。
魚得水暗暗搖頭,這些傢伙個個都走了偏鋒。
他暗暗跟著,看看他們要去何處?他以為是抉擇的時候了。
君子先擇而後交,他不能濫交惡友。
在郊區一幢破舊大房子內,他看到了一個奇特而又感人的場面,這兒住了約二十餘
位老女人,小郭都叫他們乾媽。
有的跛足、有的瞎眼、有的甚至癱瘓。
小郭—一探視噓寒問暖。
小熊道:「小郭,真想不到你是為了奉養一些孤寡老人而幹那行的。」
小郭示意他不要在這些老人面前提這些。
事後他告訴小熊,他自稱是百里外一個大財主的兒子,父親吝嗇成性,高利剝削,
所以他要為父親贖罪,收容奉養孤寡。
事實上由於以前他的家境太窮,他的父親吃喝嫖賭樣樣都來,母親有病在床,父親
七夜未歸,母親是餓死的。
就因為如此,他決心要幫助所有孤寡的老女人。
暗中發現這一切的小魚,不由暗歎著,這樣的犯法是不是也值得原諒?而他畢竟不
是真正的捕頭。
他偷偷留下金條悄悄離去了。
第02章
這幢民房背山面水,附近只有十來戶人家。
相信這十來戶人家絕對不知道有位武林絕世高手的鄰居。
晚燈時刻,垂柳含煙,三兩種童驅牛瞞跚於田埂間,好一幅迷人的名畫。
魚得水在這家民房門環上拍了三下,不一會聽到了年輕女子輕靈的腳步聲在門內道:
「誰呀?」
「在下姓魚,特來拜訪老爺子。」
「姓……姓魚?大名是……」
「在下魚得水!」
大門內沉默了好一會,才道:「老爺子不在家,請改日再來吧!」
「如果方便的話,在下可否借宿一宵,以便等老爺子回來?」
「老爺子不在家,孤男寡女甚是不便,魚大俠請原諒。」魚得水自門縫向內望去,
門內也有一雙眼向外望。
二人立刻離開門縫。
「既然如此,在下就在門外等老爺子回來,不知老爺子何時回來?」
「很難說!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月。」
「魚某遠道來此,決定等老爺子回來。」
門內的輕靈腳步往裡走,魚得水在門縫中看見一個窈窕的背影,從此再也沒有任何
人理他了。
秋夜睡在門樓之下,這日子他輕歷過。
深夜有點冷,他倒是無所謂,而是心底另有一股寒意。這當然要包括「叟」的超然
身份和頂尖的武功,還有些使他十分為難的地方。但只要他想到自己的職責,心清就泰
然了。
夜裡下了雨,還刮著大風,他的衣衫幾乎全濕。
這工夫午夜左右,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縫,一個細柔甜美的聲音道:「衣裳濕
了是不是?請進來吧!」
「多謝姑娘!」
「原來這不太大也不算太小的宅子內只有三個人,主人「叟」不在家,尚有一位女
佣金大嬸和開門的姑娘。
招待他的卻是金大嬸。
此刻一套藍布衫褲已放在廂房中床上。
外間桌上有兩個饅頭,一盤鹹肉和一碗蛋湯。
女傭冷冷地道:「我們小姐說,深夜無法張羅菜餚,貴客多擔待!」
「不敢!深夜叨擾已感盛情。」
飯菜吃光,收拾一下,猛一回頭,發現一個衣衫素淨,身段窈窕,長髮飄拂的年輕
女郎正好自廂房前走過。
魚得水眼前一亮,說不出內心是喜悅抑是悲愁?女郎似乎還向他微微點頭,含蓄地
一笑呢!
魚得水是個硬漢,此來任務沉重,此刻也不免綺思橫生,從未想到」叟」的閨女如
此動人美好。
上床躺下,不免思前想後,無法成眠。
來此之前,有人勸他,寧願丟了此職也不冒這個險,「叟」畢竟是當今武林頂尖人
物,這錢可不好賺。
他畢竟是來了。
他自信有某種程度的把握,也許那程度很低。
第二天一大早,魚得水還沒起床就聽到院中那姑娘道:「金大嬸,要不是金大叔的
病不輕,等我爹回來你再走,那是再好不過了!」
「是呀!小姐,可是小柱子他爹早就有病,昨天捎信的人說,他還吐了兩口血,如
果遲些,也許就看不到他了。」
金大嬸的下文被抽搐聲哽住。
「大嬸,你還是馬上起程吧!不知多久能回來?」
「要是小柱子他爹的病情稍有好轉,三至五天准回來,要是更重了,那就會遲些,
反正無論如何不會超過一個月。」不久,姑娘把金大嬸送走了。
當姑娘回到院中,魚得水不由自主地在窗上向外望去。
不一會兒聽到姑娘輕盈步履聲來到廂房門外。
「貴賓起床了嗎?」她在門外問著。
「起來了!姑娘。」
只見她娉娉婷婷端著一盆洗臉水放在屋內洗臉盆架上,然後把毛巾放入盆中。
一切弄好,向他嫣然一笑,翩然走出。
魚得水愣了一會才開始洗臉,他以為姑娘的笑頗有挑逗性。
他曾有個念頭:就此離去。除了湯堯就無人知道他已經找到了「叟」這個人了,這
是公私兩便的事了。
「魚大俠,請到正屋來用飯吧!」
「謝謝姑娘!」他知道目前這宅中只有他和姑娘二人。
正屋明間桌上已擺上了早餐,有饅頭、稀飯、鹹蛋及醬菜等等。
姑娘細嚼慢咽,魚得水已吃了一碗稀飯。
姑娘去接空碗為他盛飯,兩人的手相觸,姑娘忙不迭地收回去,他自己盛了一碗,
道:「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是鐵漢!」
「說來慚愧……」
「魚大俠何出此言?」
「未見姑娘之前,也不便妄自菲薄,自信當之鐵漢而無愧,可是……」
姑娘搭拉著脖子,道:「小女子粗枝大葉地,那有大俠說的那麼好!」
「姑娘客氣,魚某在外混了好幾年,及得上姑娘十分之二三者已不多見!」
「魚大俠謬讚,小女子怎麼敢當?但有幾句話不吐不快,一事起,則一害生,故天
下常以無事為福,故人又說:勸君莫話封侯事,一將成功萬骨枯。」
「姑娘高見,魚某佩服,也有一得之愚,不避丑譏:人只一念貪私,便削剛為柔,
塞知為昏,變恩為仇,染潔為污,壞了一生的人品,所以古人以不貪為寶。」
姑娘弦外之音是「得饒人處且饒人」,魚得水讀易讀禪,涉獵頗深,豈不知姑娘的
心意?要不又怎知湯堯的流年不利而予於指點,道:「魚某身不由已,請姑娘原諒!」
姑娘不再說話,卻深深地歎了口氣。
魚得水深感事難兩全,食畢到廂房中去了。
晚膳時.姑娘一反早、午餐之冷淡,且準備了豐盛的菜餚,還有燒酒半斤,道:
「魚大俠,小女子敬你一杯!」
「魚某公務在身本不能飲酒,姑娘盛情卻之不恭,就陪姑娘一杯!」
二人各乾了一杯,姑娘道:「大俠如就此離去,下次光臨,情況就不大相同了!」
「姑娘的苦心,小可豈是鐵石心腸之人,可惜魚某不敢私而忘公,我心之苦,非我
所能形容。」
「據本姑娘所知,大俠並非公門編製中的捕頭,不過是一半義務一半取得酬勞的工
作,也不必那麼認真……」
「魚某作事講究職業良心,如果是小罪,可以不舉,如此巨案在下不敢包庇……」
姑娘不再說話,這頓飯吃得也十分彆扭。
深夜,魚得水躺在床上諦聽風雨聲,忍不住回味著姑娘的一言一行和一顰一笑,不
由長歎一聲。
現在他一走了之還不算太晚,他能這麼作嗎?這工夫風雨中似有呼救聲,最初他以
為是錯覺,或者潛意識中本注有這種英雄救美的幻想,傾耳靜聽,確有呼吸之聲:「救
命呀……色狼!救命呀……」
魚得水來不及穿上外衣,蹬上鞋子,開了門,聽到是正屋左邊那間中發出呼聲的,
他穿窗而入。
幾乎在此同時,一個背影自後窗外一閃而沒。
這屋中孤燈搖曳,地上有個大木盆,木盆中氣騰騰,只是木盆還不夠夠大,一個人
坐在盆中洗澡必須把雙腿伸到盆外。
在燈光搖曳之下,那晶瑩、細緻、白中透紅的胴體,泛出脂玉般的光澤,是姑娘在
洗澡色魔尚未得逞。
小魚是君子,但君子也不能有效控制自己的眼睛,他的視覺上爆出火花,當他正要
自後窗追出去,卻發現姑娘似乎嚇昏過去,自然還是先救人要緊。
姑娘仰身盆中,下身蜷曲,當然那緊要部分是視覺的死角,但上半身卻是一覽無遺。
他急忙把浴巾蓋在她的胸前,呼叫道:「姑娘……姑娘!」似乎沒有反應,只好抱
起她放在床上,這工夫她才醒來。
「我好怕!」她忽然抱住了他。
這是多麼人的場面,設若魚得水不是一絲不苟的人,「織女初弄舊玉笛,牛郎再彈
新琵琶」是極為可能的。
只不過他是個鐵漢。
他掙開來,道:「魚某重責在身,希望在下的自重不至於傷了姑娘的自尊……」說
畢,回到廂房中去了。
他很矛盾,也很痛苦,但不願違背自己的良知作事。
深夜,父婦在客廳中相對良久,少女道:「爹,您就迴避一下好不好?他畢竟是個
為正義奔波的人。」
「爹是何等身份,怎麼可以要女兒做那種事?」
「爹,那是大嬸的意思,但女兒以為他總是女兒的……」
「住口!事已至此,爹敢只好接著!」
「爹,固不論你們誰勝誰敗,其結果仍是可以想像的。」
「爹暫時避而不見,正是給他改變主意的機會。」
「爹,至少他是公事公辦!」
「什麼公事公辦?他是官方建制中的一名捕頭嗎?不過是出出鋒頭而已。芝兒,爹
一生沒有讓過一個人,只有他例外。」這工夫客廳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走進一個
人來。
他正是那個只有十八歲卻混了個「一把抓」神捕名頭的魚得水,顧盼自若,居然沒
有一絲懼色,兩人互祝一眼,老人道:「今夜沒有霧,你這『霧中人』自忖有幾成把握?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把戲?」
「刷」地一聲,後窗中又射進一人竟是湯堯。
他們是好友,他也是魚得水的影子。
對付這等曠世罕見的大敵,他怎能不來?道:「我們也知道,『霧中人』的把戲瞞
不了你的……」
「你們找老夫何事?」上次在「魔手邪怪」屋上窺視的正是叟?也許是另一個人。
魚得水道:「三年前你自潞王府中盜走名人字畫三十餘幀,還有御筆『鐵卷丹書』,
如果書、畫仍在,交還失主,可以大事化小!」
「不成,老夫是受人之托。」
「受何人之托?」
「你是『霧中人』的傀儡,不配與聞此事。」
魚得水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必是福主唆使,旨在陷害,但朝中大臣無不知福王
有:貪淫、酗酒、不孝、暴虐、不讀書及干預官司等七項劣跡。忠臣如張慎言及呂大器
等人都反支立福王,只有鳳陽總督馬王英及魏忠賢餘黨阮大欽等人知福王昏庸,便於控
制利用,非立福王不可……」
「叟」揮手打斷了他的話,一張精瘦的臉上毫無表情。
此刻正是明朝壯烈帝崇禎十七年,流寇李自成攻陷北京的時候事已至此,話已說絕,
金大嬸忽然出現代主人出手。
湯堯一接就知道她不行,但也不是泛泛之輩。
此刻魚得水這才想通,所謂全大嬸的丈夫病重,她必須回家探望,只是暗示魚得水
家中只有他們二人了。
只要魚得水要,也許什麼事都可以發生,那包括真的投懷送抱換取其父的罪案,或
者來一次「仙人跳」,在緊要關頭「叟」出現,使主動此案非放手不可。
當然,以「叟」的身份來說,他不大可能這麼作的。
此刻他認出那金大嬸的鞋子和擊褲腳的帶子,所謂色浪,當然是金大嬸女扮男裝表
演的,以便造成魚得水的英雄救美,進而掉落粉紅色的陷阱中。
湯堯在第九招上弄折了金大嬸的一隻胳膊。
「爹,他們的操守廉潔,值得敬重,可否網開一面?」
「不成!」
「況且魚得水不過是湯堯的影子,在爹面前等於不會武功,過去辦案這人都是假湯
堯之手暗中相助。」
「老夫故意迴避,給他們機會和面子,他們不知好歹,這能怪准?姓湯的『霧中
人』,你呆以出手擊人了!」
湯堯的「桃花」出鞘,一片粉紅寒芒向叟罩去。
叟飄然無常,根本未把他放在心上。
果然是盛名不虛,頂尖中的頂尖。
叟,當然有名也有姓,別人不知,魚得水自然知道。
叟的本名叫白雨亭,他的女兒叫白芝。
叟未亮兵刃,赤手相博,在「桃花」的粉紅色芒焰中穿掠,二十招過去不論湯堯如
何賣力,始終扳不回攻勢。
當然叟要擊敗湯堯這位使刀的名家,三五十招內也辦不到。
粉色刀芒有如一片粉霧,湯堯以剖開燭蕊之準的奇妙刀法和速度,居然碰不到叟的
衣角,只隱隱看出叟牟一襲藍衫,一會兒貼身上,形同麻秕,時而膨脹開來,有如鮑帆
滿逢。
一丈五六方圓內每一寸之地都遍佈刀芒,卻傷不到叟一根汗毛,乍看飄浮的藍衫中
似無血肉之軀,但又像是無所不在。
只聞「啪」地一聲,「桃花」名劍被震落,湯堯的右半邊身子被震得幾乎不能動彈。
魚得水上前扶住他,道:「小湯,怎麼樣?」
「老魚,死不了!不過咱們『霧中人』帶不走人犯,還不如死了好……」湯堯從不
如此洩氣,可見他自知和人家相差太遠。
魚得水比他小七八歲,他叫「老魚」卻十分習慣了。
「先不要悲觀,我身為捕頭,明知不行也要試試看……」
說著,已經赤手攻上。
湯堯用「桃花」名刀都不成,這小子居然徒手,真是玩命。
湯堯大聲道:「魚得水,你要是活膩了到處都有歪脖樹,乾脆吊死算了!你只是我
的影子,我都不成,你……」
這工夫雙方又經折騰了五、七招,湯堯瞇著眼觀戰。
他開始不信任自己的眼珠子。
乍看魚得水的招式頗似莊稼把式,樸拙有餘,靈巧不足,按理在十招之內就該挨幾
下或者摞倒才對。
十五招過去,二十招也過去了,只不過魚得水拖泥帶水有點手忙腳亂。
任何一次全地,都以為他半天也爬不起來。
只不過每次這想法未畢,他已經爬了起來。
武林中沒有人能挨叟三四十下而仍能爬起來再出手的。
眼前就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
白雨亭上氣不接下氣,他見多識廣,能挨的很多,但挨打之下能使對方像泡在辣椒
水中渾身灼熱痛極的卻絕無僅有,只有一個例外——四絕之一或其傳人。
五百招將近時,天已經亮了。
叟畢竟是叟,一位老高手打了五百招而且是拳拳到肉,全力施為,倒下的魚得水居
然還能爬起來。
湯堯不知多久未流過淚,即使看妻子為他受苦,三餐不繼,也不曾流過淚,現在他
淌下了大量的淚水。
白芝淚眼模糊道:「爹,你如果不想跟他去投案就走吧!」
在呼呼牛喘中,白雨亭砸出了決定性的一掌。
魚得水倒地,白雨亭退到門框處猛喘。
如此對敵是他畢生中最奇特而痛苦的輕驗。
現在沒有人相信魚得水還能爬起來,因而白芝掩面,湯堯悲嘶,而且正要上前查看
他是否還活著?「姓湯的……」白雨亭揮揮手,道:「把屍體弄走!這……這不能怪
我……是他不……不自量力……」
這工夫魚得水又顫巍巍地爬了起來,口、鼻血漬殷然。
湯堯含淚歡呼,白芝激動得含淚而笑了。
白雨亭卻呆了,他以為這小子必有邪術。
以人類的體能以及挨打的堪力來說,不可能到此地步。
天下沒有百打不死的人。
白雨亭羞怒交集,罄其所有的氣力,吼嘯著在魚得水身上不下同方位上砸出一掌、
兩拳及跺出一腳。
只有一拳未中,魚得水的身子破窗而出。
即使奇跡出現,也不會有人相信魚得水會再爬起來。因為重擊別人的叟早已力盡退
到牆邊,順牆滑坐在地上。眼前金星進射,虛脫無力,張口猛喘,似嫌喉頭不夠寬敞。
就算叟今天勝得太吃力,畢竟還是勝了。
「爹!」白芝悲呼著奔上,正要扶起白雨亭,卻聽到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此刻魚得水鼻青眼腫,口鼻淌血,步履蹣跚地進入客廳,道:「還要不要打了?」
白雨亭信心瓦解,事實上他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湯堯心想,這小子的武功是什麼名堂?世上那有憑能挨打而把對方累倒而心服口服
的?就在這時,魚得水掏出一副銬子,上前銬上白雨亭,對白芝道:「白芝,如果僅是
前述的罪案,盜字畫和『鐵卷丹書』那還是小事,只不過是皇家勾心鬥角,兄弟鬩牆而
已。老實說,江山在風雨飄搖之中,他們兄弟還爭權奪利,不知攜手合作,共赴國難,
實是咎由自取,加之宮廷腐敗,君沉於淫樂,臣上下其手,賣官鬻爵,那有不敗之理,
我之所以堅持大義滅親,主要是因為白雨亭曾一度附從降將吳三桂……」
此言一出,無不失色。
白芝卻大聲道:「此說難以令人信服!」
白雨亭往年是明將吳三桂的密友,吳的愛姬陳沉,又名圓圓,本為李闖所擄,李闖
入據京城,闖吳三桂來攻,立將吳三桂之父吳襄殺死,將所有金銀鑄成金餅,每餅千兩,
用騾車載運先行,又放火焚宮。吳三桂入宮第一件事就是到處找陳圓圓,後有一小民送
上一麗妹,正是愛姬陳圓圓,原來李闖怕吳三桂追上,就採納了陳圓圓的計謀,留下她
可止追兵,因吳三桂最重視的她,這一手果然生效。吳三桂為了一個女人向滿清借兵而
導致清兵入闖,白是出主意的人物之一。所以說,明如亡國,白是罪魁禍首之一。當然,
這是後話。
白雨亭連連搖頭,道:「明如敗亡,乃是皇家自亡,誰……誰也不能埋怨,就以弘
光(即福王由崧)帝來說,酒色無度,暗暗派內使四出挑選美女,見有姿色的女子就以
黃紙貼在女子額上,聲明當今選中,無人敢抗,終日淫樂,而且命令在醫鄭三山製造及
搜羅春藥,如燕子箋,作為舞劇樂曲,史可法痛陳時弊,奏章上去卻如石沉大海……」
魚得水道:「你是吳三桂的至友,沒有錯吧?」
白雨亭默然。
白芝道:「魚大俠,可否看在我的面上放過我爹?」
魚得水搖搖頭,道:「白姑娘請原諒我的苦衷。」
湯堯搔搔頭皮道:「你這小子可真絕,這幾年來我一直在作你的影子,別人卻以為
你在作我的影子,看你和白雨亭父女絕非普通交情,你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魚得水眼眶濕潤地道:「他……他是我的岳父……」
白芝斷然道:「魚得水,這婚約取消了!」
湯堯陡然楞住,半天才道:「你小子簡直絕透了!你這一怪功夫又叫什麼名堂?」
「這叫做『梅花操』,意思慢冰節寒操,堅忍不拔,我師兄弟多人都因一天到被機
器人毒打,受不了而放棄,只有我咬牙強忍,略有小成……」
湯堯道:「這門武功違反人類生理構造呀!」
「不違反!忍人之所不能忍,挨人之所不能挨的打,能使對方氣餒而鬥智瓦解……」
稍後,帶走了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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