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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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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玉郎][天子外傳][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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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16:13: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義本無言

  月明星稀,涼風輕送。
  皓月就如一輪明鏡,發放出柔和的光芒,洒遍大地每一角。
  無垠穹蒼之上,繁星點點,星羅棋布,也在爭研競麗,閃爍不停。
  輕柔的涼風,靜靜地吹拂,使河面呈現一渦渦的漣漪,如美人粉靨上的梨渦,美得叫人心醉。
  河邊的楊柳,也不甘示弱,在擺個不停。
  若說河面的漣漪是美人臉上的梨渦,那么岸上的楊柳必定是美人的纖腰,每一下擺動,都是那么柔軟而有節奏。
  擁有如此优美景色的地方,原來是程府半里外的一條小河。
  程府位處一塊平原之上,擁有之地達方圓五里之廣,而這條小河附近一帶,也是屬于程府的范圍。由于外人不能進來,故此這里的環境仍能保持天然的优美,如仙境般不沾半點塵俗之气。
  雖然這里的景色已是极美,但如今卻給比了下去。
  皎洁的皓月,閃爍的繁星,清澈的河水,還有隨風搖曳的楊柳,都不及“她”美。
  “她”,是誰?
  “她”,原來是正在河中沐浴的女子。
  但見這女子有著一縷柔長的秀發,散落在她白璧無瑕的背上。
  她的肌膚,白得如天上的飄雪,又如凝脂般柔軟光滑。
  完美的胴体,那玲瓏浮凸的曲線,就似是經過細意琱琢般毫無瑕玼。
  水珠從她的肩上緩緩滑下,落到背上,再去到腰枝,就似在細味著她的胴体。
  溫柔的小手,每一下動作,都是那么优美動人。
  她緩緩別過臉來。
  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如彎月般的蛾眉,高挺纖巧的鼻子,還有如櫻桃般鮮紅欲滴的雙唇,襯在略帶憂郁的臉龐上,別有一份楚楚可怜之美。
  啊!她的樣貌,与一個人很相像。
  一個沒有姓的人。
  不!何止相像,她根本就是她。
  是--
  若夢!
  原來若夢脫去那些破爛舊衣,洗掉身上臉上那些污泥,整理凌亂的秀發后,竟是美得如天仙一般,与平日的她判若兩人。
  其實,她平日亦只是故意把自已裝扮得污穢丑陋,免得招人妒忌,加添自已的煩惱。
  身為下人,外表太過出眾也是一种負累。
  現在已是子時,程家的人已悉數就寢。若夢剛完成她最后一份工作--清理府內的糞便--后,便獨自來到這河清洁一番。
  她每個月總有一兩天會到這河沐浴,來洗清身上的污垢,与及心中的郁悶。
  只有在這一刻,若夢方感覺到有著屬于自已的天与地,屬于自已的生命。
  可惜,上天似乎刻意去破坏這時刻。
  在擺個不停的楊柳樹后,隱約有條人影在偷窺。
  這條人影,赫然是程府的貴賓,傲劍山庄的--傲飛云。
  其實傲飛云亦不是故意偷窺,只是在陌生地方睡不慣,起來四處走走,無意中來到這條河邊,看到這一幕情景而已。
  傲飛云出身名門,自小受著禮教,也知如此偷看女儿家出浴是极不禮貌的行為。
  但若夢實在太美了,他就似著了魔一般,甚么禮義廉恥,也都拋諸腦后。
  本來就算傲發云無意中偷看到若夢出浴的情景,也不至于破坏這美麗的一刻。
  真正破坏這一刻的人,現在正一步一步走近這里。
  离河邊于五、六丈的地方,又有兩人向著河邊走過來。
  這兩人都是二十來歲的青年,衣著華麗,卻原來是程大寶和程小寶。
  想不到程大寶与程小寶也是無法入睡,無意中來到這河邊。
  二人從遠處看見有人在河中沐浴,竟不動聲色地慢慢走近。
  二人看見若夢的絕世美貌,不禁都看得呆了,小寶輕聲地問道:
  “大哥,我們府中何時來了這美女?”
  大寶答道:
  “不知道,可能是附近的村女偷偷地跑來吧!”
  小寶隨即說道:
  “既然不是我家中人,不若……”
  二人對換了一個眼色,神色猥狽,然后一齊跑到河邊,大聲喝道:
  “大膽,竟敢偷進來我程家的地方,信不信我抓你去見官?”
  若夢一見二人突然出現,登時嚇得花容失色,急用手擋著身体,鑽進水中躲避。
  平日若夢只會留在后園馬槽等地,二人已很少見到她,甚至連她的樣貌也不會記得,何況如今的若夢又怎能与平日的若夢相比?他們竟真的認不出眼前這位如仙女下凡的少女,便是他們家中最下賤的仆人。
  大寶臉露淫笑,意態張狂地說:
  “不想我們抓你見官也可以,只要你上岸來向我們求情,我們或許會放你走。”
  上岸?若夢現在身無寸縷,怎能上岸,她只急得差點要哭出來。
  二人見若夢沒有答話,小寶又道:
  “哼!叫你上來卻不上來,那我只好親自來抓你了。”
  說罷轉身欲進河中。
  若夢大惊,卻又無路可逃。
  但,場中還有第四個人。
  他是傲飛云。
  傲飛云看見一切,本亦不想現身,但看到小寶欲動手,情急之下只好迫不得已出來阻止。
  他一縱身,閃電般攔在小寶身前,道:
  “程兄,看來這位姑娘也是無意來到這里的,請別為難他吧!”
  二人見傲飛云飛然出現,都同時愕然。但定下神來,大寶即道:
  “我道是誰敢阻我兩兄弟的好事,原來竟是傲飛云師兄。想不到傲兄相貌堂堂,原來也是好色之徒。那我們就一起抓這美人上來,共同欣賞也好啊!哈哈!”
  給大寶這么一說,傲飛云登時面紅耳赤,慌忙解釋道:
  “兩位程兄請勿誤會,在下只是睡不著到處走走,剛巧經過這里而已,并不是有心看這姑娘……”
  小寶有點不耐煩地道:
  “我才不管你有心或是無意,總之你別再阻著我干好事。”
  說罷又再動身欲上前。
  傲飛云急舉掌擋著,說道:
  “程兄身為武林名家子弟,如此欺負一個弱質女流,未免有點過份,還是放過她吧!”
  傲飛云硬是阻著,小寶气上心頭,忿然道:
  “哼!我早已瞧你這家伙不順眼,就看你傲劍山庄的武功和我程象的武功誰個了得?”
  傲飛云急道:
  “程兄……”
  話未出口,程小寶已舉掌攻到。
  傲飛云反應极快,腳步一轉,從容避過來招。
  大寶眼見小寶出手,竟也立即上前夾攻,欲以眾凌寡,好不知羞恥。
  二人合力連攻多招,但傲飛云身法靈巧,或避或擋盡拆來招,明顯武功比二人高出很多。
  若夢見三人在糾纏,偷偷地取回衣服穿上,并一聲不響地在旁觀看著。
  二人已攻了五、六十招,都給傲飛云一一接下。但傲飛云以一敵二,又只守不攻,開始接得有點吃力了。
  傲飛云邊擋邊說道:
  “兩位程兄,我已處處忍讓,若再不停手,我便不再客气了。”
  大寶道:
  “哼!誰要你讓?你這是瞧不起我倆嗎?”
  攻勢卻是更急。
  二人如此橫蠻無理,傲飛云也不再退讓,一個卸身,避過二人掌招,沉腰進馬,雙掌分別擊中兩人胸膛,把二人打得倒在地上。
  傲飛云并無意傷及二人,故只用上兩成功力,二人只痛不傷。
  二人心知并非傲飛云敵手,即起身便走。邊走還邊叫嚷:
  “姓傲的,今日的事你好好記著,我們一定會找你算賬的。”
  傲飛云也不理會二人,收招挺立,盡顯高手風范。
  若夢見二人遠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傲飛云一轉身,卻不知若夢何時站到他身后,二人近在咫尺,四目相交,傲飛云被若夢的絕世美貌所吸引,一股女儿幽香扑進鼻中,不禁有點心蕩神馳。
  若夢從未試過跟异性如此親近,雙頰一紅,急提步便走。
  若夢已去,但傲飛云仍是著了魔般呆站著,也不知要站到何時……
           ※        ※         ※
  傲飛云在程府逗留了十天。
  在這十天里,傲飛云走遍了程府每一角,而且每一晚都到這河邊等候,可惜卻是芳蹤杳然。
  那夜所發生的事,沒有人再提起過。
  若夢回复了她航髒的模樣,除了倒糞便及打水外,沒有踏出馬槽一步。
  傲飛云當然找不到她。
  十天之后,程絕、傲飛云和傲劍三雄一同去了傲劍山庄。
  事情就這么結束?
  當然不是。
  就在他們走后第三晚……
  這一夜的程家,特別宁靜。
  這時已是亥時,若夢完成了所有工作后,便返回馬槽休息。
  程府上下的人都應已休息。
  除了兩個人。
  兩個鬼鬼祟祟來到馬槽的人。
  這兩人,竟是程大寶和程小寶。
  莫非他們已發現了當晚的人是若夢?
  馬槽內的若夢,還不知危机已迫近眼前。
  二人悄悄地進入馬槽,無聲無息地已步至若夢身邊……
  若夢開著雙目,似已進入了夢鄉。
  二人換了個眼色,正准備動手……
  瞿地,他們身后的一匹馬突然大聲嘶叫起來。
  是因為它知道若夢身處險境,而在通知她?
  連馬儿也如此有靈性?
  若夢給這突如其來的嘶叫弄醒,雙目一睜,卻看見程大寶和程小寶兩個淫賊的狼相,不由失聲尖叫……
  大寶反應快,一手按著若夢的口;小寶則捉著她的手,免她掙扎逃掉。
  大寶淫笑著道:
  “想不到你這娃儿平時毫不起眼,滿身污垢,卻原來內里是這么美的。”
  小寶也和應著道:
  “對啊!若我們早知你這么美,便叫爹爹讓我要了你為妻,你便不用受這許多苦了。”
  二人的說話,若夢一句也沒听進耳里,只管拼命的掙扎著。
  但以她一個弱質女子,如何及這兩個年青力壯的小伙子气力大?她被按得動彈不得。
  這時其它馬儿也醒過,像知道若夢有危險般,齊聲嘶鳴。
  但,除了嘶鳴,它們卻幫不上半點忙。
  大寶恐嚇著道:
  “你識趣的就用亂動亂叫,否則你以后休想在程家有好日子過。”
  小寶附和著道:
  “對啊!假如你服侍得我們舒舒服服的話,說不定我們其中一個會娶你做小老婆,你從此便不用當下人,更衣食無憂了。”
  若夢又豈是會為丰厚的衣食而出賣自已肉体的人?無論大寶和小寶怎么說,她仍在拼命的掙扎。
  但她怎樣也掙不開緊按著她的魔爪,而且那雙魔爪更開始在她身上撫摸……
  前所未有的羞恥感涌向腦中,若夢急惊得淚下如雨……
  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碰”的巨響,像是破門之聲。
  兄弟二人同時住手,疑惑地互望了一眼。
  但小寶隨即又道:
  “唏!少管閒事,還是干我們的“正經事”要緊。”
  大寶咀角邪笑,和應著道:
  “對!”
  二人又繼續上下其手,而且更開始動手脫去若夢的衣服……
  眼看若夢快將被這兩個淫魔蹂躪之際,馬槽外突然傳來一把聲音。
  “你們在干甚么?”
  說話的人原來是王媽。
  王媽的房間很接近馬槽,剛才听到馬儿在不停嘶叫,于是便過來看看,卻看見這幕情景。
  王媽看見馬槽內的一切,已知發生甚么事。她看見若夢危在旦危,不要命般沖上前欲救若夢。
  大寶見好事被撞破,大怒之下松開抓著若夢的手,向迎面沖過來的王媽一腳踢去。
  大寶畢竟習武多年,而且這腳又是盛怒而發,力道非同小可,王媽登時給踢得撞向木欄。
  只見王媽撞欄之后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后腦鮮血淋漓,准是撞穿了后腦。
  若夢見狀,狂力一發,竟掙脫小寶的掣肘,瘋了般沖向王媽。
  “王媽……”
  此刻的若夢,心中只記挂著王媽的安危,連自已仍未逃出險境也渾忘了。
  “嘿嘿!叫甚么?現在再沒有人阻著我們,不是更好嗎?”
  二人正想再度下手之際,倏地听到了大廳傳來一些打斗聲,然后又有几聲慘叫。
  莫非与剛才的破門聲有關?
  二人心想可能有事發生,小寶更道:
  “大哥,不若先去看看發生何事吧!”
  大寶想了一會,道:
  “也好,反正這娃儿也跑不到那里,待會儿才好好整治她。”
  說罷一同往大廳去了。
  若夢的危机暫解,但王媽后腦的鮮血仍泊泊而下,只急得若夢淚流披面。
           ※        ※         ※
  程大寶与程小寶撇下王媽与若夢,信手在內堂取了兵器,便赶往大廳看個究竟。
  此時府中除了若夢、王媽和他二人外,所有弟子及下人都已去了大廳。
  他們赶到時,只見程府三十多名弟子手持兵刃,包圍著大廳中央的人,婢仆們則怕得瑟縮一旁,地上躺著五、六名弟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廳中央被包圍著的,是一個滿臉胡子,身材健碩魁梧,雙目赤紅的男子。
  那男子一聲不響,卻散發出凜烈的殺气,像是恨透了世上每一個人,要把一切生命扼殺。
  這時眾弟子中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排眾而出,他正是程絕的大弟子,若夢父母的師兄程星。
  程星心知來者不善,仗劍問道:
  “閣下深夜強闖敝府,更出手傷人,到底想怎樣?”
  那男子雙拳緊握,面目冷冰,一字一字地道:
  “我此來,只是要取一件東西……”
  “我不想殺人,你們最好給我遠遠的滾,否則我一出手,便要……”
  “殺盡這里每一個人!”
  男子此言一出,眾皆惊愕,握著兵器的手不由收得更緊。
  程星面色一沉,道:
  “哼!你道南楚程家是甚么地方,豈容你在此撒野?我從不殺無名之輩,快留下姓名來。”
  男子咀角微掀,看來他已准備大開殺戒,并再說著道:
  “好!你們就好好記著我的名字,到地獄去告訴閻羅王,今天滅絕程家的人是我。”
  “我姓--”
  “程!”
  “名--”
  “仇!”
  程仇?原來他竟是程仇!
  當日程仇喪母,悲痛欲絕,更步入魔道,性情大變。如今來到程家,莫非是要取他娘親所說的絕世武功秘籍?
  程星心知多說無用,一聲令下:“上!”
  三十多名手持兵刃,武功高強的弟子,同時圍攻而上。
  程星更是第一個沖近程仇。
  程星跟隨程絕已廿多年,武功更已胜過不少一流好手,自信加上眾弟子之力,就算程仇再厲害也不怕。
  可惜他錯了,程仇的武功,絕非他想象得到。
  這一錯,甚至要他賠上最寶貴的--
  性命!
  程仇陰邪地道:
  “你,將會死得很慘、很慘。”
  程仇的說話剛傳進程星耳中,一股澎湃無儔的罡气已如巨般狂轟而至。
  程星還未意會到是其么一回事,雙掌已碰上那股罡气,接著眼前一黑……
  接著的情景,只有其它人才能看到,因為他已經被轟得--
  支离破碎!
  程星的血和肉打在眾弟子身上,打得他們戰意全消。但他們還來不及有逃走的反應,已被一一宰殺。
  程大寶与程小寶本想上前助戰,但還未看清楚,已見眾弟子盡皆慘死在程仇掌下,甚至在旁的婢仆,也來不及逃命,被肆意屠殺,鮮血濺得滿堂皆是。
  他們腦海閃出一個念頭:再不走,下一個倒下的便是他們。
  但,程仇曾聲言要殺盡程家每一個人,他們能逃得掉嗎?
  二人甫一轉身,第一步還未踏出,便已感到背門傳來一陣熾熱火燙,然后身不由己向著大廳盡頭一堵刻上一個蒼勁沉雄的“程”字牆壁撞去。
  沖力奇大,整幅牆被撞得塌下。
  牆上的“程”字,本是程家第一代家主在建造程府時親手刻上去的,意謂程家能永遠像這堵牆般,屹立不倒。想不到在一夜之間,程家上下被屠殺殆盡,甚至連這堵已樹立百年的巨牆也不能幸免。
  摧毀程家的,竟是程家的子孫。
  以程大寶及程小寶的功力,怎承受得起程仇的一擊,內髒全被轟碎,未倒地便已气絕身亡。
  不一刻,大廳中的五十多人已被殺盡,牆上、柱上、天花沾滿鮮血和皮肉。
  五十多具殘缺不全的尸骸遍布地上。
  原本輝煌瑰麗的程府大廳,不消一刻已變得比地獄更恐怖。
  好可怕的功力!
  好瘋狂的殺性!
  他,如今已不再是從前那個程悔,而是一個滅絕人性的惡魔--程仇!
  殺盡所有人,程仇竟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他……實在太可怕了。
  驀地,程仇眼前一亮,臉上的笑容更盛。
  他默默朝牆壁的碎片步去,并從當中抬起一些東西。
  那是一部經書。
  經書上寫著四個字--
  “六絕魔經!”
           ※        ※         ※
  百多年前,武林中出現了一個不世奇材。
  他憑著惊人的天賦,創出了一套無敵的武功。与他交手的人,無一能活命。
  他未嘗一敗,在六十歲時,更一手建立了一個門派。
  那個人,姓--程。
  他,便是程家第一代家主。
  他當年所創的武功,便是紀錄在“六絕魔經”之內。
  他四十歲時已無人敢挑戰他。隨著年月的增長,他的武功已臻化境,方能克制心中的殺性。
  當時他心感“六絕魔經”的武功太過歹毒,不想后人修練,于是便把魔經藏于壁中。
  故此程家的后代只知先祖曾有一套無敵的武功,卻從沒有人習得。
  想不到百年之后,“六絕魔經”始終落回程家子孫手中。
           ※        ※         ※
  馬槽之內,若夢已替王媽包扎好傷口,而王媽的神智也已恢复過來。
  由于若夢剛才心懸念著王媽的安危,又顧著替王媽包扎,竟沒留意到大廳中的鉅變。
  正當她欲扶王媽回房休息之際,馬槽之外不知何時竟來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
  程仇!
  程仇取得“六絕魔經”之后,竟還意猶未盡,要殺盡程家所有人方肯罷休,終于給他在馬槽中找到若夢和王媽。
  若夢、王媽見程仇滿身鮮血,殺气沖天不由嚇得退到一角。
  程仇道:
  “原來還有兩個躲在這里,我說過要殺盡所有姓程的,要言出必行啊!”
  說罷即沖前向若夢一掌劈去……
  掌未劈至,掌風已令若夢及王媽呼吸困難。假如這掌劈在不諳武功的若夢身上……
  王媽人急智生,突然道:
  “慢著,她不是姓程的。”
  程仇的掌在若夢面前三寸戛地停下。
  程仇好奇地問:
  “啊?她不是姓程的,那姓甚么?”
  “我……沒有姓。”
  程仇好奇地問道:
  “世上怎會有人沒有姓?你別想騙我。”
  若夢今天所受的羞辱已夠多了,眼看也沒有活命的机會,于是聲色俱厲地道:
  “我為甚么要騙你,你要殺便殺吧!”
  程仇被若夢呼喝,竟出奇地沒有忿怒,沉思了一會,道:
  “好!我今天心情很好,既然你不是姓程的,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接著指著王媽說:
  “但你卻一定要死。”
  說罷又揮掌劈向王媽。
  程仇放過若夢,卻又非殺王媽不可,行徑之古怪,像是有點瘋癲。
  王媽命在頃刻,若夢情急之下,閃身擋在王媽身前。
  程仇的掌又再停下。
  他道:
  “我雖說放過你,但你若阻我殺她,我也不會放過你,而且更會令你死得很慘,你,快給我--”
  “滾!”
  面對著如魔鬼一般的程仇,若夢竟沒半分懼意,勇敢地道:
  “不!你要殺,便……殺我吧!”
  程仇問:
  “她是你的娘親?”
  若夢一陣感触,凄然下淚,道:
  “不……是!我……沒有娘親,也沒有爹。但,她卻比我娘親對我更好。所以,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也不容許別人傷害她,你要殺便殺我吧!”
  王媽听到若夢之言,也感動得老淚縱橫。
  程仇在他娘親死的一刻開始,已不再相信世上還有半點情与義。但如今若夢所表現出的,是宁死也要保護親人的高尚情操。
  不!世上根本不會有人能為情而放棄一切。但,既然若夢連死也不怕,還有甚么可怕?
  還有甚么此生命更珍貴?
  程仇沉思了一會,咀角泛起邪笑。他,要摧毀世上的一切情与義,他要證明世上是不會有情和義的。
  他明白世上有些人是不怕死的,但有些東西卻此生命更可貴。
  那就是--
  自由和自尊!
  他說道:
  “好!我可以放過她,但你要用你的性命來交換。即是由今天開始,你的姓命便屬于我,要遵從我的一切說話,怎樣?”
  程仇這樣做,無疑是要若夢拋棄自由和自尊。
  若夢心想若她不答應,王媽勢難逃出魔掌,為了王媽,她會連僅余的自尊也放棄嗎?
  她……會!
  “好!我答應你!”
  若夢的答案,令程仇和王媽同時一愕。
  程仇本想令若夢露出自私的本性,誰知她為救王媽,竟真的肯犧牲自已一生。
  程仇又道:
  “我要告訴你,我是比地獄的魔鬼更可怕的,而且你也別想逃走,無論你倆躲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的。”
  若夢道:
  “只要能救到王媽,我……不會反悔!”
  程仇道:
  “好!這便跟我走吧!我會帶你去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
  臨別依依,若夢強忍著淚,對王媽道:
  “王媽,我……要走了,你以后……可要小心保重身体……”
  王媽亦知她們并沒有別的選擇,若非如此,她們必會命喪程仇手上。
  但她心想其實若夢在程家所受的苦也夠多了,如今离開這里,或許會找到另一种較好的生活吧!
  王媽一直也當若夢如親生女儿般看待,如今分別在即,也不禁老淚縱橫,黯然道:
  “若夢……王媽……以后也不能照顧你,你要……照顧自已……”
  若夢一步步地离開馬槽,身后仍傳來王媽慈祥的聲音在道:
  “若夢……我的好孩子……”
  若夢再也忍不住了,淚水瘋狂的滾下。
  無情的程仇,對這一切竟視若無睹。他,可真是再沒有半點情義殘留心中?
  還是,在他的心內,還有一點點地方,連他也察看不到。
  若夢就這樣跟著程仇,离開了程家,開始她另一段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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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兩雄再遇

  若夢的一生,彷佛是一場為了別人而造的夢。
  而有一個人,他每日每晚每時每分每刻也在為若夢而憂。
  他,可是為了若夢而生?
  這個人,正是一憂子。
  這數天里,他不僅為了若夢而憂,更為了他師兄程仇回來复仇而憂。
  從前他面對過無數敵人,但即使強如修羅魔君這等絕世魔頭,他也未曾皺一皺眉。但今次的敵人,卻是与他情同手足,更曾救他一命的大師兄。
  這才是最叫他為難的事。
  還有,當日在廣成觀中,他明明見到若夢的背影隨著程仇而去。
  若夢……為何會跟程仇在一起的?
  她當日為何棄他不顧?
  今日既然已回來了,又為何不跟他見面?
  所有的煩惱,都一下子堆到一憂子的頭上來,叫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答案。
  所以,這几天他的心情可說是坏到了极點。
  這天,他突然想出外走走,以舒解一下心中的悶气,于是便借著替凌真買藥,下山跑到西歧城去。
  現在距离十五之期尚有十天,而且派中有姬昌在鎮守,于是他出外也比較放心一些。
  他百無聊賴地在城中逛著。城中如往常般熱鬧,但一憂子的心卻是冰冷的。
  不知不覺,他竟步至一所大宅之外。
  大宅的門口裝飾得很美,但卻被灰塵和蛛网侵蝕得華麗盡洗。
  破爛半吊著的門扁上,刻著兩個筆划雄勁有力的大字--
  卓府!
  這里,曾經是一憂子的家。
  在這大門之內,曾有著他的歡笑、他的眼淚、他的一切一切的過去。
  可是,隨著他的爹卓山之死,這一切都完結了。
  他的姊姊卓伶現在東淮,他的娘親跟著他大哥卓無涯到了朝歌居住,而其它下人也都各散東西。
  曾經名震西歧的卓家,就只剩下他一人留在西歧城里。
  而他也曾答應娘親,還名還姓,從此改名一憂子。
  卓無憂這名字,從那天起便在世上消失。
  卓家,就只余下這座廢棄了的大宅,在受著日月的磨洗。
  想到這里,一憂子不胜唏噓。
  往事逝去難返,再想也是徒然,一憂子唯有舉步离去。
  他漫無目的地進了一間食店,并登上二樓隨意選了一張桌子坐下。
  客店小二展開那令人討厭的虛偽笑容來為一憂子倒茶點菜。
  一憂子又那有心情去點菜?只著店小二隨便來几碟小菜和一斤高梁酒。
  店小二如釋重負般走開。
  一憂子思緒极之紊亂,眼睛漫無目的地定定注視街外情景。
  就在此時,有兩個人從樓下緩步而上。
  那兩個人,赫然是在這數天里從未离開過一憂子腦海半分的--
  程仇!
  和--若夢!
  一憂子徒地心頭一震。
  這……莫非是幻覺?
  一憂子擦了擦眼睛,再看清楚,才确定……
  這不是幻覺。
  他所見到的,确實是程仇和若夢。
  程仇雙眼只顧看著前方,而若夢則把頭垂得低低地跟在程仇身后。
  二人像完全沒看見一憂子般,在樓上選了一張靠窗台的桌子坐下。
  一憂子的內心掙扎了很久,才決定上前跟他們面對面說話。
  走到那張桌子的十多步,就好象要走千百里路般艱辛遙遠。
  好不容易才走到桌子之前,二人仍沒有瞧一憂子半眼。
  他本來有千言万語要對若夢說,但現在并非談儿女私情的時候,他目的只為能說服程仇別要攻打廣成仙派而已。
  一憂子見二人毫無反應,先開口說道:
  “大師……”
  他本能地喚程仇作“大師兄”,誰知“兄”字尚未出口,程仇已狠狠地回頭瞪視著他,眼中暴射出惊人凌厲的殺气,仿似若一憂子的“兄”字一出口,他使要立即把他撕開百塊般。
  一憂子接触到程仇的眼神,陡地一凜,并立即改口說道:
  “程……仇兄,我……可否坐下跟你談几句?”
  程仇的答案,跟他的聲音一樣冰冷,道:
  “我這里不歡迎廣成仙派的人,有甚么事就這樣說吧!”
  一憂子無可奈何,但不說又不行,唯有站在桌邊,對程仇道:
  “我……只是想要求你不要与廣成仙派為敵,希望你念在往日的一點點情……情……義,答應我吧!”
  程仇听罷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充滿狂態,并道:
  “哈哈哈!想不到廣成仙派的人,竟是如此怕死的!”
  一憂子忙解釋道:
  “不!我并不是怕死,只是不希望大家有所死傷吧!”
  程仇又狂笑了几聲,道:
  “哈哈!這個你大可放心,死的、傷的,一定不會是我,而是你們廣成仙派。”
  “我要天玄子親眼看著廣成仙派百年基業毀于一旦,看著他疼愛的徒儿一個一個地被我殺死,等他受盡痛苦之后才殺他,那才是世上最痛快的事。”
  想不到程仇的仇恨竟會那么深,一憂子登時也感到啞口無言。
  程仇又道:
  “我看你還是早點替各人辦理好身后事,免得到時尸橫遍野,無人清理。”
  程仇的態度已是決絕無比,但一憂子仍是不肯死心,繼續道:
  “難道除了殺戮外,真的沒有其它解決方法嗎?”
  程仇眼中射出怨毒神色,忿然道:
  “哼!當日天玄子拋妻棄子,殺我娘親之時,可有想到有今日這后果?當晚斷崖之上,你也親眼見到他是如何心狠手辣吧!如今竟還敢厚著臉皮來求我放過他?總之,下次月圓之夜我一定要血洗廣成仙派,你還是好好地享受這余下的日子吧!”
  一憂子万般無奈,卻又說不出其它理由反駁,頓時啞口無言。
  他悄悄地斜眼偷看若夢。若夢仍是低垂著頭,一聲不響地呆坐著。
  連半眼也沒有看他。
  仿似未有程仇的命令,她便不能有一言一動。
  一憂子正想再說下去,忽然街下傳來嘈雜人聲,很自然地探頭查看發生了甚么事。
  只見大街之上一大群百姓在圍著數人,其中一人被兩個惡形惡相的漢子捉著,而另一名惡漢則在磨拳擦掌,作狀欲痛毆那被捉著的人。
  此時客店內的其它食客都被那嘈吵聲所吸引,聚到窗台前來圍觀。
  其中一個看熱鬧的人道:
  “咦!那個不是梁狗嗎?為其么會被那几個流氓惡霸抓著的?”
  只見那個被抓著的人,是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青年,中等身材,雖然五官尚算端正,卻天生一副小人相,而且還帶點猥狽。
  他便是那看熱鬧的人口中的梁狗。
  那梁狗原名梁三六,傳言是在三月初六出生,所以他爹娘便替他改名“三六”。
  梁三六讀書不多,但靠著一些人事關系而當上官府的低級官差。
  他平日恃著官差的身份橫行霸道,為人囂張,又缺乏口德,因此西歧城中的居民都很討厭他,并在他背后叫他“梁狗”
  梁狗這名字,在西歧城中可謂臭名遠播。
  另外一邊又有兩名在看熱鬧的居民在談論著。其中一位年紀較長的人道:
  “十三叔,你猜梁狗這次又開罪了甚么人呢?”
  那個被喚作“十三叔”的中年漢子异常不屑地道:
  “唏!還有甚么?那梁狗一無是處,就只會好賭成性。這次除了欠人賭債外還有甚么?何伯,我們還是在這里好好地看表演吧!”
  何伯點了點頭,似乎很認同十三叔的推論,陰陰咀地邊笑邊看熱鬧。
  這時一名惡霸指著梁三六,聲色俱厲地大喝道:
  “梁狗,你欠我們“吉祥賭坊”的一百兩銀,到底何時才還?”
  梁三六被兩個人捉著,加上他本身又体力弱,掙脫不來,只得低聲下气苦苦衷求道:
  “賭……賭債嘛,我……我遲點有銀兩的話,一定會盡快還的。”
  惡霸見梁三六欲賴賬,眼珠一轉,似乎要用甚么方法對付他,道:
  “要賴賬嗎?好!好!”
  梁三六見狀,嚇得大惊,急道:
  “你……你想怎樣?我……我怎說也是官差,你……你別要亂來……”
  惡霸道:
  “哼!就憑你這低級官差,唬得了老子嗎?何況我有借据在手,就算去到官府你也奈我不何。”
  惡霸使了個眼色,在后面的二人迅速將梁三六推倒地上,使勁地按著它的肩膊及手。
  梁三六上半身動彈不得,只有雙腳在亂撐亂踢,狼狽不堪。
  惡霸奸笑了几聲,似乎很欣賞梁三六此刻的狼狽相,施施然從背后取出了一枝東西。
  那是一枝由數條藤枝扎成的粗大藤枝,給它鞭上一下可不是說笑的。
  惡霸用藤枝虛舞几下,帶出一連串霍霍之聲,嚇得梁三六差點哭了出來,并又哀求道:
  “不……不要……我答應你,官俸一來我便……立刻還給你。”
  惡霸似乎毫無收手之意,道:
  “還?好!但老子一場來到,又怎能不留下一點紀念品?”
  說罷已連環揮動手中藤枝,每一下均是鞭在梁三六面上,痛得他殺豬般大叫。
  一旁圍觀的居民,眼見梁三六被如此毒打,竟沒一人上前緩手,還指手划腳地幸災樂禍。
  食店上的程仇遭這數人吵得甚為不快,面上微露不悅之色。
  此時圍觀的人群突然被沖開,一名樣子清純,作平民打扮的少女急奔上來。
  惡霸見狀,戛地住手。
  梁三六一見少女,如看見救星般,急求救道:
  “小……小碧,救我……”
  那名叫小碧的少女原是城中一家藥店店主的女儿,乃梁三六青梅竹馬的戀人。剛才有居民告訴她梁三六破人圍毆,于是她便急急赶來。
  小碧看見梁三六面上浮現一條條清晰的藤印,紅腫一片,嚇得花容失色,急道:
  “不……不要再打了……求你們……停手吧!”
  惡霸言道:
  “停手?除非你替他還債吧!”
  小碧問道:
  “那么,他欠你們多……少兩?”
  惡霸從怀中取出一張借据,揚了一揚道:
  “不多不少,剛好一百兩。”
  小碧大惊,道:
  “一……百兩?我那有這么多銀兩?”
  尾隨著小碧而來的,還有一名作公子打扮的青年。小碧轉身向那青年道:
  “伍……公子,你……可否借一百兩銀給我,我遲點一定還給你的。”
  那伍公子本欲追求小碧,但小碧心中只有梁三六,一直不加理會,如今無奈何之下才哀求他幫忙。
  伍公子想了一想,咀角泛起邪笑,輕搖手中紙扇,態度輕浮地道:
  “一百兩嗎?那可不是小數目啊!一般人借當然不成,但要是作為娶妻的聘禮嘛……”
  伍公子言下之意,是要小碧答應下嫁于他,才肯出手相助。
  小碧不料伍公子會乘人之危,一時頓感彷徨無助,急得淚珠儿滾滾而下。
  惡霸見狀反而更加高興,一把抓著小碧臂膀,道:
  “嘿嘿!沒銀兩不打緊,老子不要你做老婆,只要你陪我一晚便夠了!”
  惡霸拉著小碧便走,那伍公子竟全無緩手之意;梁三六仍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圍觀的百姓又因為怕惹事非而不敢作聲。
  難道就此任由那惡霸胡作妄為?那么天理何在?
  在場眾人之中,當然有些有能力,而又肯出手相助的人。
  一憂子正欲躍下替小碧解圍之際,一直坐著不加理會的程仇冷冷吐出一句:
  “胡鬧!”
  一憂子雙眉一緊,下躍之勢竟改為往空中一抓,可惜這一抓卻甚么也抓不到。
  一憂子輕輕搖頭歎息,与此同時,那惡霸捉著小碧的手戛地一松,他整個人已隆然倒地。
  細看之下,赫見他喉頭竟不知何時插了一只木筷子,鮮血自創口泊泊而出,竟已气絕身亡。
  出手的人,當然是程仇。
  這時圍觀的人都給嚇得四散奔走,而那兩個按著梁三六的流氓与及那個伍公子,亦隨著人群不知去向。
  小碧嚇得呆站不動。
  梁三六仍躺在地上。從他的角度,剛好清楚看到程仇的樣子:那頭凌亂的散發,滿臉的胡須,還有那只触目的血紅眼睛。
  他沉思了一會,若有所思般,然后一把跳起,拉著小碧便往一條橫巷逃去。
  一憂子眼見程仇性情變得如此暴戾嗜殺,心下一陣黯然,道:
  “那家伙雖然罪大惡极,但也罪不至死,你何必如此……?”
  “哈哈哈……”
  程仇仰天狂笑了几聲,道:
  “我殺人,只有一個原因,就是--”
  “天下人皆該殺!”
  一憂子這時才恍然大悟。
  原來在程仇心中,天下人人皆該殺,那更遑論殺他娘親的人了。
  瞿地,程仇霍然站起,叫了一聲:
  “走吧!”
  若夢如言站起隨他而去,但仍沒有看一憂子一眼。
  一憂子把握著程仇轉身那一剎,以快疾無倫的手法,把一件小東西塞進若夢手中。
  他感覺到當他的手接触到若夢的手那一刻,若夢整個人也陡地一震。
  卻始終沒有看一憂子一眼。
  她若無其事地跟著程仇下樓遠去。
  就在若夢快要消失于一憂子視線的一刻,他方才留意到,若夢仍穿著當日他送給她的鞋子。
  一憂子心中暗喜。
  他,仍有一絲希望。
  他的夢,仍未到盡頭。
           ※        ※         ※
  別了二人,一憂子的心緒仍未平伏,獨自返回隱寶山。
  他吩咐道僮把買回來的藥煎好,再加上隱寶山上特有的草藥來為凌真醫治。
  這時姬昌正在凌真房內看顧他,見一憂子回來,便即問他道:
  “師兄,三師弟的情況已穩定了很多,幸好他体格強健,相信只需再養一個多月便能复原。對了!距离月圓之期尚有十天,不知師兄可已想出對敵之法?”
  一憂子遲疑了片刻,道:
  “放心吧!辦法我已想好,到時我會應付得來的!”
  “我很累,先回后山的小屋休息,有事便到那里找我吧!”
  說罷已徑自离開。
  其實他又怎有辦法?他現在心中記挂著的,還有另一件事,那就是他臨別時交給若夢的東西。
  他,究竟交了甚么東西給若夢?
           ※        ※         ※
  一處陰森詭秘的亂葬崗,正是程仇和若夢這十多年來的家。
  自從當年若夢跟了程仇离開程家之后,便一直跟著他來到這里。
  既然她的生命已不再屬于她,去到哪處又有甚么關系?
  但到居住下來之后,她反而喜歡這里。
  這里雖然航髒腥臭,但她睡了馬槽十多年,也早已習慣了。
  在這里,至少不用看別人的面色,也不用听別人的冷言冷語。
  相比起在程家的時條,這里實在宁靜很多。
  唯一缺少的,是失去了王媽給予她的溫暖。
  但這樣換回王媽一命,她覺得很值得,也沒有半點悔意。
  往常沒事可干,她就獨個儿坐在石上發呆,由日出坐至日落,彷佛在記挂著誰……
  王媽,還是她的卓大哥?
  這時,程仇突然行近她身旁,問道:
  “在想著卓無憂嗎?”
  若夢搖首。
  程仇又道:
  “沒有就好了,不要忘記你的命是我的,你注定今生今世也要跟著我。”
  若夢幽幽回過頭來,一字一字道:
  “我,沒有忘記。”
  程仇道:
  “好得很!現在我要閉關數天,來貫通六絕魔經最后一章 。今天在鎮上買的糧食夠你吃十天的了。在這期間,你最好別离開這里。”
  若夢沒有答話,回過頭去。
  程仇轉身往地上一個約方圓十尺的洞躍下。
  只見他運气一吸,遍地白骨被扯得飛向地洞;把地洞覆蓋得密不透風。
  程仇平日就是這樣閉關練功?
  好駭人聞听的練功方法。
  若夢确定程仇已閉關,才敢在腰間取出今天一憂子交給她的東西。
  那原來是一張很細小的紙條,紙條之上寫著八個字--
  “老地方等,不見不散!”
  看著一憂子的字,感受到他對自已的思念,若夢再也按捺不住,淚珠瘋狂滾下。
  她的心在交戰著,到底應否去見她魂牽夢系的卓大哥?
  相見又不能相愛,那又是何等痛苦的事啊!
           ※        ※         ※
  三天了!
  自從那次在西歧城中遇見程仇及若夢之后,這三天里一憂子從未离開過小屋半步。
  他一直在這小屋里等,等一個他最深愛的人--
  若夢!
  他對她說過不見不散,她不來,他絕不离開。
           ※        ※         ※
  這一晚,他又為想著若夢而不能入睡。
  從前他不知道,愛一個人,原來可以這么深,而思念一個人,原來是這么痛苦。
  這六年來,他嘗透了!
  而且他更相信,若夢与他同樣痛苦,她當日离去,必定有她的苦衷,見面之后,他自可問個明白。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在夢中出現的,除了若夢,便沒有第二人。
  六年如是。
  但這次夢見的若夢,卻比往常來得真實。那比鮮花更香的体香,軟如柳絮的發絲,与及那只帶著無限溫柔和溫暖的玉手在輕撫一憂子的臉龐;還有那帶著無限柔情、惹人怜憫的眼神,一切都是那么真實。
  一憂子竟不自禁地問自已:這,真的是夢嗎?
  他希望這不是夢,他希望他一睜開眼,便看見若夢在面前出現。
  他……瞿地睜開雙眼……
  眼前的是……
  若?
  夢?
  若夢……真的在眼前出現?
  還是……他仍在夢中?
  他自已也不敢肯定,呆呆的看著若夢。
  眼前的若夢,与夢中所見一模一樣,那面龐、那發絲、還有那眼神……
  一憂子迷迷糊糊地問:
  “若……夢?”
  “我……還在夢境中嗎?”
  眼前的若夢輕輕搖了搖頭,幽怨的眼神泛起點點淚光,一顆晶瑩的淚珠滴到一憂子的臉上……
  他感到淚珠帶來的濕潤感覺,這……不是夢,是真實的,眼前的,确是若夢。
  若夢真的來了!
  一憂子無法壓抑心中的激情,一把抱著若夢。
  其實在這六年間,若夢又何嘗不是日夜想著一憂子?
  如今重逢,也是難禁心中喜悅,把一憂子抱得緊緊的。
  二人一直相擁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只知很久很久才舍得分開。
  一憂子本有千言万語想對若夢說,如今乍然相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道:
  “若……夢,你可知我多么想念你?”
  若夢點頭。
  一憂子問道:
  “當日你不辭而別,就是為了……大師兄?”
  若夢說:
  “是。其實我當日不肯把我的身世告訴你,是因為我明知不能与你在一起,才勉強自已不去接受你的愛。誰知到了最后也控制不了自已的感情。”
  一憂子又問道:
  “那……你与大師兄,到底是甚么關系?”
  若夢于是把自已的身世,与及如何遇上程仇,她為救王媽而用自已的命來交換等事情從頭至尾,完完全全地告知一憂子。
  一憂子听后,也不禁為若夢的遭遇而黯然神傷,并道:
  “其實當日你答應把生命交給大師兄,也是出于無奈,何以你不趁机逃走?”
  若夢輕歎一聲,道:
  “唉!天大地大,我孤身一個女子,去得了那里?何況我跟著程……大哥,一直也沒甚么。甚至有好几次我染病,也是多得他照顧我。”
  “直至六年前他一次練功時不慎走火入魔,把我打傷,我在逃避間不知如何被你所救。其實那時我本想從此留在隱寶山与你長相廝守的,詎料就在你當晚离開后,他竟尋到這里來。”
  “我見過他的魔功,确是很厲害。我不想連累卓大哥及其它廣成仙派的人,亦不想因為我而破坏隱寶山的宁靜与和平,因此最后我還是選擇跟他走。但想不到,六年后的今天,我還是要跟他回來,還是阻止不了他的殺戮。”
  一憂子終于清楚一切,他道:
  “那……不若我求他讓你离開吧!”
  若夢又搖了搖頭,道:
  “沒有用的!我跟著他已十多年,很了解他的性格。他的心被仇恨掩蓋得太深了,他不會再信任何人,不會听任何人的說話,就像他怎樣也不會放過你師父般,他……不會如此輕易放過我的。”
  一憂子無奈地道:
  “難道真的別無他法?”
  若夢說道:
  “那倒不是,我……有一個方法,只不知……你肯不肯……”
  一憂子大喜,問道:
  “是甚么方法?”
  若夢續說道:
  “我今晚所以能偷偷來見你,是因為把正閉關准備數日后之戰。我們可趁此机會逃到遠方。他十分重視這次決戰,必定不會抽身追赶我們的。”
  一憂子惊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這時期离開師門,跟你遠走高飛?”
  若夢沒有作聲,她要說的都已說了,現在只等一憂子一句回复的說話。
  与若夢一起,是一憂子多年的心愿。但日下廣成仙派正值危急存亡之秋,要他在這時离開,丟下師父及眾多師弟妹不顧,他……
  辦得到嗎?
  情与義,到底他會如何取舍?
  他一聲不響,內心在激烈交戰。
  若夢在等,只等一憂子的一句說話。
  終于,一憂子有了決定。
  他緩緩地道:
  “若夢,雖然我很想与你在一起,但要我在這個時候离開廣成仙派,我……”
  “辦不到!”
  一憂子知道這決定傷透了若夢的心,急道:
  “但,你一樣可以留下來,只要有我在,總可解決得了的。”
  一憂子一看若夢,赫見她已淚流滿面,心痛得無以复加。
  若夢重重地搖了搖頭,哀傷地道:
  “不!既然你不肯走,我也不會留低,你……就當造了一場夢……”
  “忘了我吧!”
  話剛說完,若夢轉身便走。
  一憂子手快,捉著若夢的手,道:
  “若夢,你……到底為何非走不可?”
  這時若夢已哭得像個淚人,半帶嗚咽地道:
  “你……不要問了,就讓我走吧!”
  一憂子仍不肯干休,堅決地道:
  “不!你不說,我怎也不放手!”
  若夢道:
  “好!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便告訴你吧!”
  “我与……程大……哥相處多年,早在結識你之前,已和他……”
  “結成夫婦!”
  “后來遇見你,我方知道甚么是愛。今天我背著夫君來見你,已是天大錯事,我……決不會留下,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一憂子聞言,心頭如遭雷轟,痛得無以复加,腦海更是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
  松開了!
  若夢帶著無比的傷心,痛哭著离去了。
  一憂子并沒有追去,怔怔地呆在屋中。
  他想不到,一切的真相竟會是這樣。
  天意就是如此殘酷!
  多年的夢想和希望幻滅了,一時間他也不知如何面對。
  夢已破碎,他,還有甚么可以做?
  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盡了做徒儿的責任,与償還當日程仇對他的救命之恩--
  化解程仇對天玄子的仇恨。
  瞿地,一憂子腦海突然靈光一閃,他……竟想出了一個辦法。
  雖然他也不知這辦法是否可行,但除此之外,他再沒有其它辦法了。
           ※        ※         ※
  回看若夢,瘋狂的哭泣、瘋狂的奔跑,她,已离開了隱寶山,离開了一憂子。
  哭泣、奔跑,使她累得不能再跑,頹然跪倒地上。
  她不停地喘气,极力壓抑激動的情緒。
  當她稍微恢复了少許气力,她立即又提步向前走。
  她,要盡快离開那個地方,离得越遠越好。
  從隱寶山到亂葬崗,步行至少要一日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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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難為一戰

  仇恨,确是一种很可怕的東西。它可以摧毀一個人的理智,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甚至令人--瘋狂!更可怕的是,仇恨可以留在人的心底內一年、十年、甚至一世。它可以掀起一連串的殺戮,更可以把本來善良的心推向魔道,墮入万劫不复的深淵。程仇,就是日夜被仇恨之火煎熬著,而驅使他干盡喪盡天良的事。但是世上怀有仇恨的人,并不止他一人。他對別人怀有仇恨的同時,別人也對他怀有仇恨。就在他暗暗為快將手刃仇人而高興之時,找他复仇的人亦已一步一步迫近……仇恨,真的很可怕。
           ※        ※         ※
  深夜的亂葬崗,來了六個活人。
  其中一個,是已被擊昏的若夢。
  另一個帶路的,竟是當日在西歧城中被惡霸鞭打的梁三六。
  他面上瘀痕仍末褪去,一塊青一塊紫的,好不難看。
  其余四人,便是真真正正為了复仇而來的人。
  為首一人,雖已年逾七旬,兩鬢俱白,但雙目光華內斂,神元气足,武功看來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他,便是昔日名滿天下的程家家主--
  程絕!
  尾隨程絕的三人,俱是三十多歲的漢子,各人均身材健碩,手執寶劍,原來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術名家,傲劍山庄的--
  傲劍三雄!
           ※        ※         ※
  卻說當年程絕從傲劍山庄返回程家,赫然發現程家上下共五十一口,包括他兩名寶貝儿子,盡皆被屠殺殆盡,叫他悲痛欲絕!
  后來几經搜尋,卻在屋中一角發現已呈半瘋的王媽。詳細審問之下,才知是一名叫程仇、雙目赤紅、滿臉胡子、身材魁梧威武的男子所為,而且還帶走了若夢,留下王馬在程府。
  程絕悲痛得無以复加,可怜王媽卻成了他泄憤的對象,慘死在他掌下。
  程家被滅門,身為盟友的傲劍山庄當然不會袖手旁觀。
  傲劍山庄雖然在江湖上人面极廣,但找了十多年,也找不到程仇和若夢二人的蹤跡,直至最近才被梁三六所發現。
  梁三六認識一些傲劍山庄的人,既然有五百兩銀酬勞,自然義不容辭地通風報信。
  而傲劍山庄的庄主,也派出了傲劍三雄來助程絕一臂之力。
  剛才眾人在樹林中遇上若夢,傲劍三雄中的老三便即出手把她擒著,并迫問她程仇匿藏的地方。
  然而若夢口硬得很,怎樣也不肯說,老三情急之下,重手將她擊昏。
  眾人別無他法,只得帶著暈倒的若夢,來到這亂葬崗。
           ※        ※         ※
  程絕和傲劍三雄都是江湖經驗丰富的武林高手,早已察覺出這亂葬崗中存有一股高手的气息,一時間也未輕舉妄動。
  梁三六不諳武藝,卻覺四周陰風陣陣,心頭涼了半截。
  程絕運起內功,提气揚聲道:
  “姓程的小子,當年你滅我程家五十二口,卻漏了我程絕。如今老夫來找你清算舊帳,有种的便滾出來決個高下。”
  程絕內力非同小可,這一句話,震得地上砂石四蕩,而梁三六更被震得耳膜劇痛。
  話已說完,四周仍無反應,程絕心念一轉,伸手抓著已昏死的若夢頭顱,再朗聲道:
  “姓程的小子,若你再不現身,老夫先殺這賤人,再逐寸逐寸地方找你出來。”
  這次梁三六已學乖了,以手掩耳,但仍感程絕聲如洪鐘。
  瞿然間,四周陰風驟起,刮得飛沙走石,一把冰冷的聲音從地底傳來:
  “姓程的老鬼,枉你自命名門正派,竟以一名弱質女子作脅,好不要臉。”
  “我的魔功剛巧大成,就以你們几條賤命來祭旗吧!”
  語聲剛落,陰風刮得更勁,倏然間,一道震天巨響,地面猛然爆開,無數石塊和枯骨挾著無限內勁激射向四方。
  梁三六見狀,急躲到程絕和傲劍三雄身后,而四人也非庸手,盡把碎石和枯骨擋下。
  塵埃散去,出現了一條身形高大威武的身影,正是程仇。
  只見程仇血紅的眼睛所綻放出來的光芒,比之前更加凌厲,這次閉關后,不知他的魔功又已去到何等境界。
  仇人見面,程絕強忍心中怒气,問道:
  “就是你……殺我全家五十二口?”
  程仇答道:
  “是!”
  程絕又問道:
  “程家跟你有何仇恨,你要如此心狠手辣?”
  “哈哈哈!我殺人,從不需理由。”
  “更何況當年我娘怀著我時,在程家吃了不少苦頭,而我親妹也是給姓程的害死,這些理由,已足以叫我殺盡程家每一人。”
  程絕听了程仇之言,默想了一會,道:
  “你……莫非是我大哥的女儿所生的孽种?”
  程仇沒有正面回答,卻道:
  “想不到你這名家伙今天竟來送死,就讓我送你到九泉之下找你程家的人吧!”
  “好!就看是我殺你,還是你殺我吧!”
  程絕正欲動手,傲劍三雄中的老大卻突然道:
  “程老當家,對付這乳臭未干的小子,又何需你出手?就讓我們師兄弟替你把他分尸吧!”
  傲劍三雄一心想在程絕面前炫耀武功,搶著出手,此舉正合程絕心意,好等三人試清楚程仇的武功去到何等程度。
  程絕抱拳道:
  “那有勞三位了!”
  一旁的梁三六,見各人快要動手,心慌起來,即抱頭鼠竄而去。
  三雄中的老大,揮劍指著程仇喝道:
  “程仇小子,今天你有幸死在我們三師兄弟劍下,倒是你的福气,來受死吧!”
  程仇冷笑兩聲,道:
  “三只送死的老鼠來了!”
  老三首先按捺不住,挺劍直取程仇。
  老大和老二也不慢,跟著出手上前助戰。
  程仇覷准老三劍招,從容避過他的劍,但老大和老二像早知程仇閃避的方位般,雙劍已剌至程仇身前兩尺。
  程仇反應不慢,雙掌齊出,竟赤手空拳迎向劍鋒。
  兩聲金鐵交鳴之聲響起,老大和老二的劍頓被蕩開,而程仇的手卻絲毫無損。
  三人惊歎道:
  “好家伙,竟已練至肌膚堅硬如鐵……”
  三人急聚起內力,貫注劍上,三劍頓時嗡嗡作響。
  老大又道:
  “哼!我偏不信砍不破你的護身气勁,老二老三,上!”
  程仇心知三人亦非泛泛之輩,且三劍配合無間,偶一不慎可能后果堪虞,忙小心應敵。
  四人互有攻守,轉眼已過百招,雙方暫時亦占不到优勢。
  一旁的程絕,則細心觀察程仇一招一式,好讓能知己知彼。
  論武功,程仇比傲劍三雄任何一人高出好几倍,但三劍合璧,威力倍增,且他每次出招,總留三分后著,以防一旁虎視沈沈的程絕,才演變成這拉鋸局面。
  程仇暗想: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先被一劍,打亂他三劍合璧,再留力對付那老鬼。”
  程仇戰略既定,腳下展開靈巧步法,從一處險地中僅堪避過老大和老二的劍招,轉而向老三進逼。
  老三一連剌出五劍,皆被程仇掌上雄渾內力蕩開。
  程仇見机不可失,徑運起七成功力,雙掌朝老三直轟過去。
  這一招,竟便上了“乾坤七絕”的--
  “雷動九天”!
  老三反應不慢,挺左掌擋去程仇一掌,但右肩卻被气勁轟中,猛然飛退。
  程仇正欲乘胜追擊,但老大与老二的劍又到,迫于回掌自保,四人又告分開。
  迫退程仇,老大和老二急去察看老三傷勢。
  老三中了程仇一掌,只感右肩灼痛,且已受內傷。
  “好小子,竟會廣成仙派的武學?”
  程仇在廣成仙派習武廿多年,“乾坤七絕”早已練得爛熟,這又有何出奇?
  程絕見傲劍三雄吃了虧,急道:
  “三位若應付不來,不若由老夫出手吧!”
  程絕此言,無疑是用激將法,迫使三人拼命。傲劍三雄心高气傲,那堪這一激?道:
  “哼!我們還有絕招未出,看我們怎樣拿下這小子的頭顱吧!”
  三人使了一個眼色,老三運功平息体內翻騰血气,拾起佩劍,准備再戰!
  老大喝了一聲,道:
  “老二、老三,劍陣!起!”
  老二和老三一展身,已躍至程仇左右兩方,變成三人把程仇圍在中心。
  程仇好整以暇,准備第二輪更激烈的交鋒。
  老大又道:
  “倒算你有運,能死在我們的“傲劍三殺陣”之下,受死吧!”
  語聲一落,三人把畢生功力注于劍鋒之上,三劍登時光芒大盛。
  老大大喝一聲:
  “起!”
  三人分從三個不同方位,從上、中、下三路,祭起綿密劍网,盡封程仇所有退路。
  程仇雙掌翻動,守得穩如鐵桶,竟一劍也攻不入。
  這時老大又再喝道:
  “放!”
  老三手中劍猛然激射而出。
  長劍注滿雄渾內力,程仇雖有無儔气勁護体,但也沒信心能硬接。
  何況長劍射來之勢急疾無倫,要接下它也不是一件易事。
  程仇主意既定,身形偏側先避其鋒。
  然而,剛避過老三一劍,程仇驟覺腦后生風,心知又是阿大、阿二配合而來的攻勢。
  原來當老三的劍射而中途時,老二亦同樣把手中長劍勁射向程仇。
  劍剛擲出,老三的劍像有眼睛般射至老二面前,但勁力与勢道都已大減,老二輕易接著長劍。
  程仇雖避過老三的劍,但想不到老二的劍勢如此強勁和快疾,急狂扭身形,雖有點狼狽,卻僅僅能避過這致命一擊。
  老二的劍所落下的位置,正是老大活動范圍之內。他窺准程仇,依樣地使出一招“脫手劍”,并信手接著老二的劍。
  避得了第二劍,始終避不了第三劍,總算程仇身手了得,沒被刺個一劍兩洞,僅右肩挂彩。
  然而,三劍的攻勢并沒停止,第四劍又迎面飛至……
  這次程仇學精了,看准長劍的來勢,竟欲以手抓劍……
  陣外的程絕細心觀察著此陣的奧秘,与及陣中的程仇的一舉一動,暗忖:
  “奧妙之處,在于三柄長劍之上。由于這三柄長劍是被貫足內勁飛擲向被圍在陣中的敵人,因此速度与勁道都大大增加,表面看來,只需奪取長劍便能破陣,但真的如此簡單?”
  果然,三雄看見程仇欲奪劍,同時冷笑了一聲,像在譏笑他的無知。
  就在程仇的手迎著劍柄抓下之際,他在中途卻突然撒手。
  原來程仇及時發現就算是毫無攻擊力的劍柄,竟也透發出銳烈的劍气。若真的抓下,恐怕五只手指已被凌厲劍气割下。
  奪劍不成,余下兩劍又先后如電射至。
  程仇閃避之余,再看清三雄手法。
  這時三雄已不需把射來的劍接著,而是運起一股獨特的柔韌內勁,虛空帶動長劍一轉,將之倒射而出,此舉無疑增加了攻勢的密度,使陣中的程仇更疲于奔命。
  “傲劍三殺陣”陣勢已成,三劍的攻勢越來越快,而且攻擊的角度亦越來越刁鑽,被圍在陣中的程仇只仗著渾厚的護身气勁支持著,但身上的劍痕越來越多,相信時間一久不難被長劍貫穿身体。
  程絕觀戰之余,幻想自己若身陷劍陣之中,會有何方法破陣,心道:
  “奪劍不行,而三劍的攻勢連綿不絕,即使要閃避也非易事,更遑論能逃出陣外……”
  “劍陣的要點在于三柄長劍之上……”
  程絕細想了一會,咀角遽地露出笑容。看來他已想出破陣之法。
  同一時間,陣中的程仇亦已想出破陣之法。
  他窺准其中一劍的來勢,右運聚起八成功力,竟朝劍鋒直劈過去。
  對!這就是被陣之法--
  以強破強!
  長劍抵受不住兩股強橫內力的沖激,一劈之下,應聲迸碎。
  程仇再用相同手法,轟碎另一柄劍。
  劍碎,劍陣也就不攻自破。
  這种破陣方法看來簡單,但其實凶險無比,若非程仇的內力遠胜三雄,勢難辦到。
  三雄心知已陣不成陣,老大忙喝道:
  “退!”
  老二收起余下的一柄劍,与老三齊退出程仇攻擊范圍之外。
  老二、老三躍回老大身旁,老二把最后一柄劍交給老大,并道:
  “老大,看來只有用最后一招了!”
  老大想了一想,心忖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道:
  “好吧!”
  老二和老三分別運起劍指,刺向老大左右肩井穴上。
  老大雙手握劍,把老二和老三輸進來的內力,揉合本身內力,轉移到劍上。
  這一招,正是集三人畢生修為的絕學--
  “三劍歸一”!
  長劍貫注了三人內力,透發出一股刺目光芒。
  三雄內力雖不及程仇,但修為也殊不簡單。如今三股內力合一,互補不足,其威力定不止于各自的三倍,因此“三劍歸一”定然厲害無比。
  三人聚勁已足,心念一致,腳步齊起,竟化作一柄巨劍直刺程仇。
  劍未至,森寒厲烈的劍气已把堅硬的地面划出一道淺坑。
  交戰以來,程仇也刻意隱藏實力,并未使出本身武學,免被一旁的程絕看穿。
  但如今惡招臨門,他再也不能不認真對付。
  只見他血紅的眼睛瞿地暴射出一股凌厲殺意,身上更隱隱透發一份無形魔气。
  衣袂、散發更無風自動起來。
  他,難道要使出“六絕魔經”的武功?
  只見霎時間陰風大作,鬼聲啾啾,天上云層也迅速聚合過來。
  “六絕魔經”,竟有這翻云覆雨之能?
  劍招攻至程仇面前數尺,他仍是面不改容,似乎對六絕魔經充滿信心。
  程仇內力一轉,垂下的掌刀竟透出一團古怪气芒。
  一旁的程絕正聚精會神地看著程仇的一舉一動,一見那團气芒,頓時眉頭一皺。
  劍至身前三尺,程仇竟仍毫無舉動。
  瞿地,他--
  動了!
  凝聚了九成功力的掌刀,一起一落,一道強猛無儔的刀勁虛空疾劈向劍鋒。
  這一招,不就是當日在廣成觀中,轟退姬昌及一憂子的一招--
  “一刀兩斷”?
  三雄看著刀勁的來勢,竟像看見死神的巨爪攫向他們,要把他們抓到九泉地府之下。
  三雄的戰意頓時全消,但刀勁已然劈至。
  刀勁与劍芒戛地相碰!
  一拼之下,胜負立分。
  劍芒猛被刀勁轟散,劍芒中的一劍三人,齊被分尸,死狀可怖。
  刀勁余勢未止,竟直劈向后方的程絕。
  刀勁雖剛破了“三劍歸一”,但仍勢道無倫,像要同時把程絕分尸。
  “三劍歸一”一招本已凌厲無比,仍被“一刀兩斷”輕易破解,面對著如此強招,修為深湛的程絕也不敢大意。
  這名一代宗師,十多年前的修為已极惊人,如今,又已去到甚么境界?
  只見他兩眉一揚,虎目環睜,迫視著迎面劈來的無儔刀勁。
  程絕心知“一刀兩斷”的威力絕對不容忽視,但他既然敢挑戰這個當年曾孤身一人殺盡他程家數十名弟子的可怕敵人,自是有備而來。
  他內息一轉一提,身上殺气暴熾,帶動四周的陰風刮得更狂更烈。
  甚至連天上的云層,也似被他的气勢扯得聚合起來,把天上的月也遮蔽著。
  程絕掌刀一起,一團強猛刀勁瞿地破空劈出。
  這團刀勁的光芒异常古怪,卻又似曾相識。
  啊!這……不就是--
  “一刀兩斷”?
  程絕竟也練成了“六絕魔經”?
  他的“六絕魔經”從何而來?
  “六絕魔經”火并“六絕魔經”!
  到底,會是程仇的“絕”,還是程絕的“絕”?
  程仇,將如何應忖?
  難道,上天竟要他--
  出師未捷--身--先--死?
  《待續》
  【第九章預告】
  “六絕魔經”火并“六絕魔經”,誰胜誰負?
  程仇与天玄子的仇,如何了斷?
  情与義的抉擇,一憂子如何取舍?
  還有,若夢得噩夢,何時終結?
  一切的恩、義、情、仇,盡在--
  下期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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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情義盡斷

  “六絕魔經”--一部曾經在百多年前的江湖中曇花一現,令武林黑白兩道聞之色變的絕世魔經。
  沒有人知道這部魔經的出處,只知道有一個人憑著這部魔經的武功,打遍天下,未嘗一敗,而且与他交手的,都難逃一死,死狀更是极慘。
  這個人,以其惊世武藝,一手在南楚國建立起一龐大世家--程家,一時震撼整個武林。
  由于程家第一代家主殺孽太深,曾一度被武林中人列為邪魔外道。
  經過了數十年的靜修,程家的家主方能壓制住心中的魔性。為免后人誤入魔道,但又不甘心將魔經毀滅,程家的家主于是暗中將之藏于程家大宅一堵牆壁之內,魔經的武功從此失傳。
  雖然沒有魔經的絕世武功,但程家的其它武學亦非比尋常,而且仗著其顯赫一時的聲勢,武林中人也不敢小覷程家。
  經過數代的努力,程家終于被武林正道人士接納,視之為正道大派。
  可惜,百多年后的今天,“六絕魔經”竟重現江湖。
  它的出現,只因為一個字--
  仇!
  是“仇恨”驅使兩個人,不惜一切--即使淪為魔道--也要修練它。
  到底,“六絕魔經”有何恐怖之處,竟令武林人士震惊百載?
           ※        ※         ※
  “隆!”
  震破天地的巨響,來自兩股足以開天辟地的無儔气動。
  這兩股气勁相撞后散發出來的余勁,震得地上的沙石四飛,連二十丈外的樹林也落葉紛紛。
  巨震過后,塵埃散落,程仇、程絕在對峙著。
  地上遍布傲劍三雄的碎尸殘骸,余溫尚在,殷紅的鮮血仍不斷涌出。
  數丈之外,仍昏迷不醒的若夢側躺地上,彷佛對剛才的巨震渾無半點知覺。
  天上的明月被遮蔽著。
  然而,遮蔽著明月的,卻不似是尋常的烏云,那像是濃烈的……
  殺气!
  殺气之中,還帶有點點魔气。
  對!人又怎可散發出如此強烈的殺气?只有魔鬼才能辦到。
  這兩個在魔界邊沿徘徊的人,正是--
  程仇!
  程絕!
  只見剛劈出一招“一刀兩斷”的程絕,身上殺气大盛,面上黑气涌現,毛發倒豎,面目猙獰凶惡,原先的宗師風范蕩然無存。
  程仇臉上則浮現出不可置信的惊愕神色。他的惊愕,來自程絕的“一刀兩斷”。
  他訝异地問:
  “你,也會“六絕魔經”?”
  程絕一臉洋洋自得之態,似乎并不急于殺程仇,悠然地答道:
  “嘿!“六絕魔經”本就是我程家的絕學,我懂又有啥稀奇?”
  程絕的答案似乎未能消去程仇的疑慮,他禁不住脫口問:
  “哼!別故弄玄虛,要說便說吧!”
  程絕道:
  “好!就讓你死得明明白白。”
  “我相信你身習的“六絕魔經”,定是一直藏在程家某處,先祖親自寫下的正本魔經了吧!若你以為世上只有你手上那部“六絕魔經”才是獨一無二的魔經秘籍,那就大錯特錯了!試想,若程家中藏了部獨一無二、舉世無敵的武學秘籍,又怎會經歷了數代也不被發掘出來?”
  “其實,第一代先祖在封經之前,曾把魔經的口訣親授予第二代先祖,但卻千叮万囑他別要習經中武功。第二代先祖雖然最后也沒有修習魔經武功,但臨終前卻把魔經口訣默下,因此魔經其實并未失傳。”
  “隨后的數代先祖,雖有魔經在手,卻都沒有習練,一來是尊重祖訓,二來是專注于程家的發展,所以才被江湖中人誤以為魔經已失傳而已。”
  程絕頓了一頓,一瞄傲劍三雄的尸首,又忿然道:
  “哼!傲劍山庄那班家伙跟我結盟,相信也是覬覦著我的“六絕魔經”吧了!幸好老夫掩飾得好,沒讓他們知道我已練成魔經中武功。嘿嘿!這三只小鬼,這次實是死有余辜!”
  程仇听了程絕之言,面上出奇地沒有任何表情,沉思了片刻,道:
  “你,真的已練成了整部魔經?”
  程絕答道:
  “剛才一招,難道還會是假的?”
  程仇道:
  “習武之人,對著一部蓋世武學秘籍,怎能忍著不去修練?就如貓儿沒可能看見魚也不去吃一樣。”
  “我的假設是:會不會是你手上的魔經口訣并不完整,他們才不敢犯險修練呢?”程仇續道。
  程仇此言一出,程絕登時臉色一青。
  其實當年他接掌程家及這部魔經時,也曾想過這問題。只是在程家被滅門后,他感到仇人的武功絕高,單靠程象的尋常武學,絕無把握可報仇雪恨。仇恨之火把他的理智完全遮蔽,他不顧一切修練魔經,且早把這顧慮拋諸腦后。
  如今被程仇一言惊醒夢中人,又怎不叫他想得冷汗直冒?
  但程絕不愧為一代宗師,很快便已收懾心神,更凜然道:
  “嘿!老夫苦心鑽研了魔經數十年,早在數年前已把魔經所載武學融匯貫通,如今自信已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你這小子竟想用計扰亂老夫心神?別异想天開了!你想知道我的魔經是否正宗,現在便給我--”
  “看個清楚吧!”
  程絕一語說畢,身上的魔气陡地大增。
  動了!
  動的不是程絕,而是程仇。
  程仇虛空轟出三掌,響起了“啵啵”的三聲掌擊之聲,程仇竟倏地飛退丈余。
  程絕仍好端端的站著,毫無异動,程仇何以無故飛退。
  瞿地,站立著的程絕竟漸漸“模糊”起來,更遽地消失于虛空中。
  原來這個只是程絕的殘像而已,他的真身,已以肉眼難見的速度,閃電与程仇對轟了三掌,更把程仇轟退丈外。
  啊!想不到程絕的輕功与內力竟如此惊人,只一招便已把程仇轟退,暫占上風。
  看來程絕的功力确在程仇之上。
  程仇被轟退,并無半點惊愕神色,反而暗暗盤算對敵之策,道:
  “你的魔經就只有這點儿道行嗎?要殺我,使出真功夫來吧!”
  程絕見一招已退程仇,信心大增,朗言道:
  “好!就讓你死在我的魔經之下吧!”
  程絕雙掌陡地一舉,扯起一道強烈气流,疾繞著他而旋動,甚至地上的沙石和骷髏也隨著气流四飛。
  气旋越轉越急,在气旋中央的程絕漸漸被沙石淹沒。
  雖然一招得利,但程絕心知程仇功力仍未見底,何況程仇所習的魔經畢竟較為正統,當下不敢輕敵,欲以深湛修為殺敵制胜。
  程仇靜觀其變,只見气旋已擴散成風暴,且風勢越刮越狂,程仇的視野只及身旁三尺。
  瞿地,程仇后肩傳來一陣刺痛,原來已在毫無先兆之下中招。
  程仇雖來不及抵擋,但護身气動強橫,后肩雖痛但亦未至受重創。
  程絕一擊即退,來無蹤,去無跡,身法飄忽無方,仿如陰魂游离于虛空之中,連程仇也捉摸不到其所在。
  “六絕魔經”中的一招一式,程仇早已了然于胸,程絕這招當然逃不過他雙眼。雖然處于被動,但程仇不慌不忙,還半帶贊賞地道:
  “嘿!好聰明,居然想到用這招“魔影迷离”奪取先机,封我退路?”
  虛空之中傳來程絕的聲音,說道:
  ““魔影迷离”神妙無方,變化多端,就算你深諳此招奧秘,也無法捉摸我的真正魔身所在。你有本事的便破給我看吧!”
  程絕的聲音彷佛縈繞著程仇四周回蕩,使他竟無法憑聲音追蹤到程絕的真身。
  程仇遲疑間,兩肩一麻,竟又中了兩指。
  中指之處傳來火灼般刺痛,程仇忙運功鎮痛,更同時道:
  “哼!我雖無破招之法,但你要敗我,亦沒有這么輕易。”
  游走中的程絕似乎知道程仇下一步將會如何做,猛地連戮出七、八指。
  程絕指招雖全刺中程仇身上,但程仇早已運足內勁護身,指招對他起不了大作用。
  程仇強忍著中指處傳來的刺痛,暴喝一聲,沉掌轟落地上。
  這一轟力發千鈞,震起地上沙石,使四周視野更模糊。
  塵埃散去,程仇倏地失去蹤影。
  原來,他已借剛才一瞬間的混亂,使出了相同一招--
  “魔影迷离”!
  借助程絕的陰風,程仇以絕頂的身法飄忽于虛空中。
  程仇自忖無法測知程絕真身,同樣地,他相信程絕也無法捉摸到他的身法。
  “魔影迷离”的移動范圍廣達一丈,更可隨著出招者的變動伸延。因此雖然二人同時使出這招,但相撞的机會卻是微乎其微。
  何況此刻二人眼中,都同時看到陰風中有千百個程仇和程絕在飄忽游走,彷佛在追著對方的同時,身后的“魔影”又在伺机出招,故此一時間二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雖然二人武功源出一轍,且互相克制,但程絕畢竟年事已高,糾纏下去,始終是正當盛年的程仇較為有利。
  就在程仇腳步剛起,忽又聞程絕道:
  “小子也有點儿小聰明,懂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戰術。可惜,你的一舉一動,早已在老夫的指掌之中……”
  程仇還未弄清程絕話中含意,四周忽然傳來一陣鬼啾之聲。
  那些聲音,就像是無數冤魂在嘶聲嚎哭,聲音凄厲,听得人毛骨悚然。
  何止是毛骨悚然?簡直是膽顫心惊!
  那一陣陣鬼啾之聲,尖銳時活像一枝尖錐從身上千百毛孔鑽進肌膚之內;沉重時猶如千斤巨錘敲打心房,使得程仇真气一亂,腳步頓失。
  這一招,正是“六絕魔經”中另一奇招--
  “百鬼夜哭”!
  原來程絕心知“魔影迷离”雖玄妙莫測,但畢竟殺傷力弱,即使刺上千指,也未必能重創程仇。
  于是他出言相激,誘使程仇破招,就在他行功一剎以“百鬼夜哭”亂其血脈,其時對方真气必定一窒,便可乘時下重招,心忖雖未必能一招敗他殺他,也必能傷他,以減低他的戰斗力。
  論經驗和智謀,始終是程絕這老姜較辣。
  程仇雖從小修習“先天乾坤功”,后又練成“六絕魔經”這絕世魔功,但對敵臨陣的經驗卻是少之又少,致使他如今身陷險地。
  程絕趁這絕佳時机,竄身到有利位置,化指為掌,朝程仇后腦狂轟。
  這一招,正使上了“六絕魔經”中极具殺傷力的一招--
  “閻王催命”!
  “閻王催命”勁足開山劈石,掌勁中隱帶風雷之聲,看來比“一刀兩斷”更凌厲霸道。
  程仇內息遭“百鬼夜哭”的音波功震亂,真气不繼之下身形盡失,而程絕雙掌卻在此時殺至咫尺……
  若中此招,即使不爆頭慘死,也必重傷得戰斗力盡失,任憑宰割。程仇深知此招厲害之處,也顧不了体內气血逆亂,勉力轉身,橫臂擋著程絕雙掌。
  程絕掌力千鈞,程仇雙臂倒撞胸前,整個人被轟飛數丈外。
  然而,閻王既要催命,不見血誓不罷休。程仇剛著地,眼前黑影一幌,程絕又挺掌殺到。
  倒算程仇反應靈敏,想也不想,几乎是單憑意識地出掌相抗。
  他的掌,竟剛好擋著程絕轟殺而來的雙掌。
  擋是擋下了,可惜程仇聚力不足,而且程絕這一掌比昔才一掌更重,程仇一擋之下,驟覺無匹掌勁自其雙掌傳入体內,髒腑被壓迫得脹裂欲破,身不由己地又再倒飛出廿丈之外。
  連攻兩招重掌,程絕也需略為回气,于是不加追殺,好整以暇地欣賞程仇的狼狽相。
  程仇此刻雖血气大亂,四肢軟弱無力,但他性格掘強,絕不甘心低首于敵人跟前,于是咬緊牙根,拼盡气力站起來。
  無窮的斗志,迫使程仇竟能矗立起來,但看他咀角溢血,內傷顯然不輕。
  若是一般的高手捱這兩掌,必定爆体而歿。猶幸程仇功力亦非尋常,方能支持到這刻。
  接下來的戰斗必定更凶險,程仇拼命凝聚真气,平伏体內翻亂的血气,歇力療傷鎮痛。
  他,要再戰。
  程絕竟然不乘此机會再使殺招,任由程仇運功療傷。連番占盡上風,胜利感已把他的心蒙蔽。此刻的程仇,在他眼中就如一頭負傷的獵物,獵人喜歡何時殺也可,絕不需要著急。
  不知不覺間,他已泛起了絕不該有的--
  輕敵之心!
  臨陣對敵,最忌有輕敵之心。輕敵的后果,可能會是……
  敗!
  甚至--
  死!
           ※        ※         ※
  經過一輪運功,程仇已勉強鎮壓著傷痛,抹去咀角的血污,道:
  “嘿!想不到你一把年紀,气力倒也不少。但是,你這招雖然能傷我,卻殺不了我。你要替家人和弟子報仇的話,還有甚么殺招便盡管使出來吧!否則一會儿你可能沒机會使了!”
  程絕不虞程仇重傷之下仍如此狂妄,不禁一愣,卻同時道:
  “你想痛快的死嗎?可沒這么容易!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要你受盡痛苦而死,以慰我程家上下五十二條慘死的冤魂。”
  程絕邊說,雙眼不斷流露出怨毒神色,埋藏了十多年的仇恨早已令他瘋狂。
  反而程仇對程絕的恨并不是很大。但他在他娘親死、他跟天玄子訣裂的一天開始,已對人間的情和義徹底的心死。無情無義的心,恨透了天、恨透了世上每一人。
  因此,生命在他眼中,早已沒有任何价值。從此他便隨著喜好而肆意殺戮,變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冷血的人間魔鬼。
  即使面對著跟他有血緣之親的程家中人,他也沒有半分留情,只管以血來洗滌他的魔心。
  程家僅余下的二人,如今都因恨而入魔。而且,這一戰,更將會是--
  不死不休!
           ※        ※         ※
  程絕的殺意已到頂點,又再聚起魔經,吐納之間,身畔的气流也開始起變化。
  程仇只感四周刮起一陣陣陰風,而且陰風更越來越冷,迫得他要運功相抗。
  程絕手一動,扯起一道強烈陰風。陰風銳利似刀,程仇冷不防之下,面頰竟被气勁割出一道幼細血痕。
  气流越扯越急,就如數十把利刀在程仇四周亂劈亂斬,迫得程仇寸步難移。
  瞿地,程仇大喝一聲,身上透發一鼓雄渾气動,把陰風迫离体外三尺。
  程絕腳步一起,整個人如大鵬展翅,沖天而起,以居高臨下之勢,使出一招--
  “勾魂奪魄”!
  只見漫天爪影舖天蓋地般擊下,而且勢道凌厲,爪未至已震得地上沙鹿滾滾。
  程仇亦早有准備,一提气,同樣使出一招“勾魂奪魄”迎向程絕。
  兩招“勾魂奪魄”相拼,空气中傳來百多聲響,二人倏地分開,這一招竟拼個旗鼓相當。
  程絕估道程仇剛才被“閻王催命”所傷,應最多只剩下七成功力。但這次硬拚竟仍能与他拼成平手,不由一陣惊訝。
  程絕回心一想,也許是程仇剛才已拼盡余力來抵擋,他其實已到了油盡燈枯之境。
  然而,程絕仍是心有不忿,于是鼓起十成功力,決心速戰速決,盡快了結程仇。
  腳一蹬,程絕已如离弦之箭,疾射向程仇。
  程仇窺准程絕來勢,把程絕的攻勢一一擋下,竟無半點敗象。
  二人一攻一守,招式越使越快,所帶起的气流仿如風暴,連數十丈外的大樹也被吹刮得搖晃不定,隨時也會塌下般。
  程絕心急殺敵,毫無保留地把“六絕魔經”中一招一式盡數使出。
  起初程仇擋得有點吃力,但到了后來越擋越見暢順,甚至每每能洞悉程絕下一招將會使出甚么招式,及早作出防御。
  二人斗至忘我境界,不知不覺間竟已過了千招以上,招式也開始緩慢起來。
  終于,一聲霹靂巨響,二人再度硬拼一掌,雙雙震飛開。
  這一拚,各自震退五丈,仍是旗鼓相當。
  二人相隔十丈對峙,各自回气調息。但見程絕大汗淋漓,呼吸急促,顯見剛才千招已耗去大量真元。
  反而程仇雖滿身傷痕,但面色紅潤,呼吸暢順,神元气足,仿如無傷。
  程絕大惑奇怪,不由得對程仇重新估計。
  程仇此時卻道:
  “老儿,這么快便技窮了嗎?我可未嘗夠“六絕魔經”中一招一式啊!”
  程絕回道:
  “哼!你別得意!老夫修為比你高,敗你、殺你只是遲早的事。”
  程仇意態輕蔑地道:
  “是嗎?“六絕魔經”中一招一式我也練得爛熟,普通招式是殺不了我的。要殺我,只有用“最后六式”,快使出來給我看啊!”
  “最后六式”是指“六絕魔經”中最厲害的六式殺招,程絕一听此話,登時面色一沉,口中喃喃地道:
  “最……后……六式?”
  程仇看著程絕的表情,咀角泛起邪笑,道:
  “對,就是“六絕無情”,快使出來啊!”
  六!
  絕!
  無!
  情?
  程絕一听這四字,面色陡地大變。
  酣戰至今,一直是程絕占盡上風。但拼到最后一招時,程仇仍能跟他斗成平手,渾無半點敗象,他早已心感奇怪。
  如今驟聞程仇的話,一股不祥感從程絕心底冒起,使他不禁重溫昔才一戰。
  剛才對戰的一招一式,在程絕腦中飛快掠過。他驀地發現,激戰至今,程仇一直只守不攻,從未認真地攻過一招。
  他這樣做,莫非是……
  別有用心?
  程絕越想越是心惊,不由得臉色發青。
  對!程仇一直捱招,就是要試清楚程絕是否懂得全套魔經的絕學。
  最重要的,是他是否懂得魔經中最厲害的絕招--
  “六絕無情”!
  如今從程絕發青的面色中,他已找到答案。
  他,顯然不懂“六絕無情”!
  但,二人的魔經源出一轍,為何程絕的魔經會缺少了這六式絕招呢?
           ※        ※         ※
  原來,“六絕魔經”雖是一門曠世絕學,但其實极之艱深難練。若不能領悟經中奧義,則必會走火入魔,最終落得慘死下場。
  “六絕魔經”的要領,在于一個字--
  “絕”!
  魔經中第一章 說:
  “欲成魔經,必先六絕。
  六絕者:絕情、絕義、絕愛、絕欲、絕仁、絕恨。
  絕情:七情不動。
  絕義:恩斷義絕。
  絕愛:愛念不長。
  絕欲:六欲不生。
  絕仁:斷惻隱慈悲之心。
  絕恨:斷仇恨憎惡之心。
  六絕未成,勿練魔經!”
  這一章 雖非武功心法,而且看似簡單,但其實卻是魔經中最難練的一章 。
  試問普天之下,能真正斷絕情、義、愛、欲、仁、恨的,有几人做到?
  程家的第二、三、四代家主,苦心鑽研魔經奧秘,發現若未徹底練成第一章 中所述的六絕,而強練魔經,也僅會損折壽元,卻不會實時便走火入魔。
  但“六絕無情”,則必須倚仗第一章 的心法輔助,強練必會走火入魔,經脈盡斷而亡。
  因此,避重就輕之下,“六絕無情”漸漸失傳,只余下魔經其它心法傳至程絕。
  如今听程仇說話的語气,他,似乎已練成了“六絕無情”。
  他,已真真正正的“六絕”?
  “六絕無情”,又會厲害到甚么程度?
           ※        ※         ※
  人之所以凌駕万物,統治這片紅塵大地,只因為人有思想、有智能,而且有--
  情!
  人懂得分辨是非黑白,對親人有情;對朋友有義;懂得愛護其它人,甚至愛護大地上的一草一木;有推動生命前進的欲望;對每一种有生命的東西存有慈悲惻隱之心;還有喜、怒、哀、樂、愛、惡、憎等感情。
  然而,當這一切盡皆失去后,這,還算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嗎?
  還是,那只是一頭僅有人的外形,內里卻比野獸更凶殘,更冷血?
  若有一种武功,會把人心推向這种境界,這,還算是人道的武功嗎?
  這,或許會是一种不應在人間出現,而只适合魔鬼修練的--
  魔道武功!
           ※        ※         ※
  這种魔道武功,快將由一個擁有人的外表,內心卻如魔鬼般無情無義、凶殘嗜血的“人”使出。
  絕情、絕義、絕愛、絕欲、絕仁、絕恨的--
  “六絕無情”!
  程仇一直只守不攻,等了千招,只為試出程絕的功力去到何等境界?他是否已練成了全套魔經?
  現在他的目的已達。
  雖然程絕的“六絕魔經”已練至收發如心的境界,而且招式運用純熟,臨陣經驗又比他丰富得多。但,只要他不懂“六絕無情”,程仇還是有十足把握可以敗他、殺他。
  因為,只有他,才真真正正知道,“六絕無情”可怕之處。
  防守了千多招,程仇雖然保住不敗,但身上亦傷痕累累,且內力已虛耗不少。
  如今,該是他出招殺敵的時候了。
  程仇一聲不響,不斷提升体內魔功。
  只見他的殺气越來越重,眼中透出一种懾人心魄的恐怖光芒,散發、披肩無風自動起來,肌肉賁張,筋脈盡現,骨骼更傳出“勒勒”之聲。
  程絕雖未見識過“六絕無情”,但也想象得出其可怕之處,忙把畢生功力谷至巔峰。
  程絕不敢輕率出手,默默看著程仇運功,但心跳卻漸漸加快,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而且額角、掌心更不斷冒汗。
  這,明顯是“六絕無情”所帶來的壓力,而生起的一种感覺--
  恐懼!
  程絕身為一代宗師,更身負惊世修為,竟然也會恐懼?
  “混賬!”
  要停止這种恐懼的感覺,唯一方法便是證明“六絕無情”并非真的如此可怕。
  他,要搶先出手!
  風沒動,草沒動,程絕已射至程仇身前,再使一招“閻王催命”,十成功力的雙掌狂轟向程仇。
  程仇的衣袂竟沒因程絕掌招所帶動的勁風而飄起,而且程仇竟似全沒擋格的意圖。
  “六絕無情”真的這么厲害,可以絲毫不動接下程絕十成功力的“閻王摧命”?
  程絕也不理這許多,無情的一擊全力轟在程仇身上!
  轟!
  地面猛然被強橫的罡气轟出一個破洞,原來程絕轟中的只是程仇殘留空中的影像,掌勁全由地面承受。
  竟能在程絕不知不覺間已失去蹤影,程仇的輕功簡直是匪夷所思。
  程絕還未來得及震惊,已遽地發現自己被一股旋風包圍著,而制造這股旋風的,當然便是程仇。
  風中的程仇驀地道:
  “你剛才的“魔影迷离”和“百鬼夜哭”雖配合得精妙,但卻不懂把握机會赶盡殺絕。如今,你好好嘗嘗我的--”
  ““六絕無情”第一式--”
  ““天愁地慘,鬼哭神號”!”
  話聲一止,旋風的風速猛地以几何級數倍增。這雖然對身處于風眼中的程絕影響不大,但他卻不敢稍有松懈。
  程絕嘗試沖破旋風,鼓足九成功力狂轟十數掌,十多道如雷罡气轟向旋風之中,卻竟被消蝕得無影無蹤,旋風并無半點异動。
  旋風越轉越急,形成一道銅牆鐵壁,把風眼中的空間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漸漸把風眼變成真空狀態,甚至是外間的聲音也傳不到風眼之中。
  此時旋風中傳來了一陣的嗚咽哀嚎之聲,极之悲愴凄怨,卻無半點殺傷力。
  程絕心道這招想來也是像“百鬼夜哭”般似音波傷人罷了,只要功力夠,便不怕被音波震傷,于是徑運聚全身功力護住心脈,而且也加緊戒備,以防程仇施以突襲。
  然而,程仇卻一直沒有出手,鬼哭之聲亦無半分攻擊力,反而悲愁气氛卻不斷加重。
  鬼哭之聲縈繞著程絕,不絕于耳,程絕鐵一般的心也被濃烈的悲哀感染,心情更開始沉重起來。
  程絕的腦海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幕幕前塵往事:當年迫死自己一雙愛徒,害得若夢半生孤苦無依;愛妻身患重病,在床上垂危時的痛苦模樣;程家滿門五十二口在一夜間被屠殺滅絕,一對寶貝儿子更死無全尸,程家百年基業傳至自己這一代竟毀于一旦……
  悲痛、凄愴、愧咎、自責、怨憤等感覺充斥滿心,那种痛苦比千刀万剮,比死更難受。
  此刻在程絕耳中,鬼哭之聲既似愛妻、儿子及一眾忠心門下的呼喚,又似是程家歷代祖宗對他的責難,叫他痛不欲生,戰意竟不自覺地潰散,而心脈的跳動也不知不覺地隨著鬼哭聲抑揚頓挫、高低起伏而不規則地跳動。
  這一招其實是蛻變自“百鬼夜哭”,以無窮的哀愁戾气和“鬼哭魔音”,勾起人心底內的悲痛回憶,粉碎其戰意和求生意志,最后以“神號殺音”殺敵于無形。
  如今程絕的心脈和意志俱受控,是時候施展殺著“神號”了!
  鬼哭啾啾之聲戛然而止,繼之而來的是一連串仿如野獸的嘶鳴和吼叫--“神號殺音”!
  “神號殺音”中貫滿程仇無儔內力,從程絕耳膜直鑽進其腦內,壓迫得他七孔溢血。若非程絕有深厚功力護身,早被迫得爆頭而亡。
  但程絕現在也不好過,抱著頭蹲在地上,狀甚痛苦,只拼命運功抵御,苦苦支撐。
  程絕的內息完全受制于“鬼哭魔音”之下,空有一身深湛修為卻發揮不到一半,長此下去,恐怕會被“神號殺音”震碎心脈而死。
  程絕把心一橫,把僅能運起的功力盡注放左右食指之上,狠狠刺向自己雙耳。
  內力從指尖直鑽進耳內,耳膜頓被刺破。
  耳膜既破,“鬼哭神號”的音波再也影響不到程絕,內息得以運轉自如。程絕虎吼一聲,鼓起十成功力,朝旋風狂沖過去。
  程絕十成功力的一擊非同小可,旋風猛被轟散,程絕得以脫困。
  程絕不愧是老江湖,竟自殘其身來破招,但卻已被“鬼哭神號”震成內傷。
  但見程絕此刻頭發散亂,滿臉血污,其孔不住流出鮮血,面目猙獰,仿如一頭負傷的猛獸,雙目發出凶狼的殺意,緊盯著數丈外的程仇。
  程仇卻是好整以暇。猛招被破,他也毫無异樣,因為他還有五招,自信是可殺敗程絕。
  他道:
  “好家伙,竟不惜自廢雙耳來破我此招,但,看你擋得了多少招?”
  說罷雙掌一合,虛空劈出“六絕無情”第二式--
  “絕情絕義,一刀兩斷”!
  以至絕至狠至無情的心,推動全身功力,劈出比“一刀兩斷”更強更猛更凌厲十倍的刀勁罡芒,以撕天裂地之勢,直取程絕。
  程絕惊魂未定,只感眼前強光刺目,森寒的刀勁已然劈至。他感到,此刀芒足可把他分尸,要擋,便需要突破本身功力。
  性命攸關,程絕遽地把功力推至巔峰境界,十二成功力盡注雙掌,迎向狂劈而至的刀芒。
  甫一接触刀芒,他立即感到即使已使上了突破本身极限的十二成功力,也是無法轟散刀芒。幸好他反應快絕,危急間全身疾轉,把刀芒卸開,免去被分尸之危。
  無匹刀芒被卸,其去勢竟是劈向……
  仍昏倒地上的若夢!
  啊!以若夢血肉之軀,如何擋這足以劈破天地的刀勁?
  她……豈不是會被……
  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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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16:17: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仇恨深种

  狂風怒號,地裂山崩。
  銳熱的刀芒,疾朝若夢劈去。
  然而,若夢仍是昏迷不醒,渾然不知她的性命快要被無情的刀芒奪去。
  縱是一級高手,也未必可擋開或避開這強猛無倫的一刀,何況是不醒人事的若夢?
  眼看她嬌柔的身軀快要被一剖為二之際……
  瞿地,一條黑影快疾無倫地閃在若夢之前。
  無儔的刀勁轟在黑影身上,爆出一聲隆然巨響,所擴散出的气勁波及方圓十丈,震得大地也為之震動,沙石隨著烈風向四周激射。
  气勁散去,沙石殞落,只見黑影雙臂交叉,護在若夢身前,若夢安然無恙地躺在地上,渾不知剛才自己差點儿粉身碎骨。
  環繞著二人的地上,方圓一丈出現了無數裂痕,可見那刀勁如何強橫霸道。
  那及時救回若夢的黑影到底是誰?他竟有如此惊人修為,能擋下那開天辟地的一刀而不倒下?
  原來,救若夢的不是別人,竟是--
  程仇!
  也許只有程仇,才能擋下那強橫的刀勁。
  可是,程仇雖及時擋下刀勁,救回若夢一命,惟是自己也不好過,嘴角涔然流出鮮血,顯然受了极嚴重的內傷。
  對!他也自知內傷非輕,因此必須速戰速決,盡快了結程絕。
  就在此時,地上的若夢顫動了几下,竟悠悠轉醒過來。
  她甫一睜開眼,便看見程仇渾身血污,面目猙獰地站在自己身旁,顯然正与人激戰。
  站在數丈外的,是剛才擒下她和擊昏她的程絕。
  她虛弱地站起來,道:
  “程……大哥……”
  程仇并無理會若夢,聚精會神地運功。
  程絕見識到昔才“絕情絕義,一刀兩斷”的威力,早已嚇得心膽俱裂,而他雖能在千鈞一發間把刀勁卸開,但雙臂的筋骨已被震傷,麻酸乏力,且心想無論如何也無法接下第三式心念一轉,竟趁程仇運功聚勁之時,轉身乘机逃走。
  程絕雖身受重傷,雙臂麻酸,但輕功仍是快絕。詎料他走不出一丈,已感到背后有一股气勁如洪濤般壓至,卻是程仇已追至咫尺之間,并道:
  “老烏龜,竟然臨陣退縮?好不要臉!但,你無論如何也走不掉的,你,就死在我“六絕無情”第三式之下吧!”
  程絕雙耳失聰,听不到程仇說話,但他卻感到凜烈無匹的气勁已迫至身后。
  這,卻正中他下怀。
  原來程絕心知已難有胜望,遂假意逃走,實則把畢生功力匯聚于雙掌,待程仇追來之時施以致命一擊。
  他窺准程仇來勢,先發制人,轉身、合掌、閃電間插中程仇胸膛。
  程絕最后一擊非同小可,程仇頓時傷上加傷。但他卻死忍著傷痛。狂勁一發,震開程絕,然后雙手急舞,已使出“六絕無情”第三式--
  “淚洒黃泉,無語問蒼天”!
  程絕只感擊中程仇的同時,眼前豪光一閃,無數掌刀、劍指如血淚般傾洒而下。
  程絕看也未看得清,身上已被轟了千招以上,劇痛一浪接一浪的傳遍四肢百骸,全身的骨頭也像散了一般,半點內力也凝聚不起。
  遽地,一股強烈气流把程絕猛地抽上半空,他渾身無力之下,只得任由擺布。
  就在此時,程仇如狂直沖半空,雙掌猛然轟在程絕胸膛之上。
  剛才程絕身中千招之處貯藏的勁力,被這一掌触發,程絕身上同時響起千聲“啪了”之聲。墮回地上之時,身上九成經脈和骨骼都已斷碎。
  程絕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且更奄奄一息,只余一點真气保著心脈,卻是气若游絲,命不久矣。
  程仇雖胜,所付出的代价也非輕。中了程絕最后一擊,雖傷上加傷,但也未會致命。
  他重腿踩在程絕胸口之上,道:
  “老鬼,見識過“六絕無情”的厲害,現在你死也瞑目了吧!”
  程絕此刻已是垂死邊緣,卻倏地張口狂笑,笑聲中滿是興奮之態。
  他,為何會失常地笑?
  程仇也為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而感到奇怪,不禁問道:
  “嘿!你是怕死怕得瘋了嗎?死到臨頭竟還有心情在笑?”
  程絕雖听不到程仇的說話,但從他說話時的口形,卻可大概知他說話的內容,說道:
  “哈哈哈!我今天雖敗于你手,不能親報滅門之仇,但你的命也不會長,我們遲些在黃泉路上又會再碰頭了!哈哈!”
  程仇异常不屑地道:
  “我看你真是給我打得瘋了。我的“六絕魔經”已大成,武功無人能敵,又怎會輕易便死?黃泉路,還是留給你獨個儿走吧!”
  程絕的笑聲戛然而止,問道:
  “我問你,練“六絕魔經”的首要條件是甚么?”
  程仇答道:
  “那還用問?“六絕魔經”,顧名思義,當然是要六絕了!”
  程絕說道:
  “對!若未六絕而強練“六絕魔經”与及“六絕無情”,后果只有一個,就是--”
  “死!”
  “而你,卻未徹底的六絕,仍未能--”
  “絕!”
  “情!”
  甚么?程絕竟說程仇仍未絕情?
  自十六年前,程仇誤會天玄子殺死其親母,他對情与義已徹底失望,后來他因吸納了怪人混有极重戾气和魔气的內力后,步入了魔道,性情大變,先把他娘家程家滅門,如今更要親手弒父以報殺母之仇,他,自問對世上任何人皆無情。
  如今程絕竟說他仍未絕情?
  程絕命在頃刻,而且他又深諳“六絕魔經”的奧義,絕不似是信口開河,出言恫嚇。
  那,他又如何看出程仇仍未絕情?
  程仇道:
  “哼!我怎會未絕情?天下間我要殺誰便殺誰,我對任何人都已絕情,你別妄想能亂我心神了!”
  程絕道:
  “是嗎?你有本事便殺了她給我看吧!”
  說話時更瞄著若夢。
  啊?原來程絕竟看出程仇對若夢有情?
  程絕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竟令程仇一時間啞口無言。
  他對若夢一直只是當作奴仆般看待,難道相處了十多年,竟不自覺對她生情?
  程仇腦海不禁回想起剛才替若夢擋去“一刀兩斷”的刀勁而令自己身受重傷的情境。其實他也不知為何會有此舉動,只知一看見若夢有生命危險,便很自然地去救她。如今回想起來,這不是代表對她有情?
  程仇越想越是心惊。只因他雖自言練成了“六絕魔經”及“六絕無情”,但當中還有一點隱憂。照這情形來看,莫非這點隱憂是他由于仍未徹底絕情所導致?
  程絕冷眼看著程仇的反應,對自己的猜測更加肯定,再道:
  “你心中仍未絕情,只要再使“六絕魔經”和“六絕無情”,便難以避免走火入魔的厄運,死法將會比我更慘百倍,哈哈哈哈!”
  程仇只感到程絕的笑聲很討厭,他,要停止它,更要以殺戳來抑壓心中的不安。
  他道:
  “我,將會死得很慘嗎?但我想無論如何也不會比你慘吧!”
  “我要你--”
  “粉身碎骨!”
  說罷眼中殺意暴盛,雙掌高舉,內力急速凝聚。
  程絕心知已絕無生望,卻仍在瘋狂地笑,笑聲更越來越凄厲。
  程仇雙掌猛然轟下,這一擊乃盛怒而發,勁道加倍凌厲,一道無儔罡气轟在程絕身上,仿如千石火藥隆然爆炸,程絕當場給轟得粉身碎骨,血肉橫飛。
  一代宗師,最后竟落得死無全尸的下場,委實教人唏噓。
  程絕的血、肉、骨、內髒沾在程仇身上,倍添詭异恐怖,令他更像剛從地獄中來的魔鬼。
  一場滿布腥風血雨的慘戰終于結束,亂葬崗再添四條冤魂,陰風似比前刮得更烈更寒。
  一旁的若夢,一直看著程仇和程絕在對話,卻听不到他們在說甚么。直至看著程仇轟殺程絕,那惊心動魄的情景頓把她嚇得花容失色,惊呼中忙以手掩面。
  過了一刻,當一切靜止下來,她才敢緩緩地垂下玉手。
  她看到的,是一條魁梧的身影站在她身前。
  那是程仇。
  眼前的程仇,跟往日有點不同。他眼神綻放出史無前例的濃烈殺气,面部肌肉繃緊,似乎作出了一個可怕的決定。
  難道,他想……
  若夢有點儿害怕,卻不知是甚么一回事,只喚了一句:
  “程……大……哥……”
  瞿地,程仇殺意又再狂升,右掌一起,帶著強猛內力朝若夢臉上劈去。
  他,竟然要以殺若夢來達至絕情的境界?
  即使強如程絕,也捱不了程仇一擊,若夢軟弱之軀,這一掌絕對可以把她的頭轟得四分五裂。
  若夢惊呼也來不及,掌已劈至面前一尺,凜冽的掌風迫得她面上肌肉有如撕裂,她的腦海驀地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
  一個她极深愛的人。
  那是--
  一憂子!
  難道,她倆真的緣盡今生?
  真的是--
  紅!
  顏!
  薄!
  命!
           ※        ※         ※
  熟睡中的一憂子,驀地從睡夢中惊醒。
  自從若夢离去之后,昨晚他整夜也無法入睡,一直在小屋呆至今晚,才倦极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誰料睡了不久,他便夢見若夢滿身血污,神情怪异地呆站著。
  她一言不發,幽幽地怔視了他一會,驀然轉身步去,漸漸消失于無止境的黑暗中。
  一憂子想快步追上前去,卻無論怎樣用盡气力狂奔,也無法追赶得上。
  直至若夢完全在他視線中消失之際,他,便驀然惊醒了。
  一憂子此刻滿頭大汗,甚至衣領也被汗水染濕了一大片,气喘如牛,心跳急速,以他的修為竟也遏止不了內心的惊悸。
  他有一個可怕的預兆:今生今世,他也無法再見若夢。
  但,昨晚若夢傷心离去之時,不也曾說過不想再見到他的嗎?
  這突如其來的噩夢,也許是因近日為了程仇之事和昨晚与若夢再會、訣別、心煩意亂所致罷了。
  其實,他也明白与若夢始終也是有緣無份,何況數日后与程仇一戰又不知結果如何,再想下去也只會徒添傷感。
  一憂子驀地起坐,走到床去打坐以靜其心。
  然而,若夢的俏臉始終也是無法抹去,一憂子的心緒一直也不能平伏下來。
           ※        ※         ※
  尚有一天便是十五約戰之期。
  數天以來,一憂子的心情一直也無法平靜。
  直至今夜。
  這是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
  天上几近渾圓的明月,被重重厚厚的烏云遮蔽,像透了一憂子此刻的心情。
  他攜了兩大埕烈酒,來到了后山的空地。
  天玄子本立下門規,不許門下弟子喝酒的,只有在他年輕時偷偷地跟程仇喝過几次而已。
  但自從程仇离開廣成仙派之后,他便沒有再喝過酒了。
  即使后來因思念若夢而愁苦,也沒有借酒消愁。
  因為他覺得,沒有程仇在,獨酌是如斯乏味。
  然而,黑夜一過,便要与他感情最篤的師兄生死決戰。
  他,很想很想,借酒精來怀緬往日与程仇豪情暢飲的痛快時光。
  明日一到,也許他今生再無緣喝酒了。一憂子的面上愁云滿布,寸許的須根為他添上無限滄桑。
  他雙眼浮現無數紅根,顯然很多晚也沒有好好睡過。
  至愛別离,還要跟感情最好的人兵戎相對,他內心的郁悶与悲愴,又有誰會明了?
  也許,天也無法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他坐到空地上,舉起酒埕便“咕咯咕咯”地把酒灌進肚里。
  喉頭傳來一陣辛辣的感覺,那是一种遺忘已久的感覺。
  只喝了半埕,一憂子已滿臉脹紅,腦際空洞洞的,甚么也想不到。
  唯獨是程仇和若夢的樣子,無論怎樣也揮之不去。
  他,唯有再飲。
  他要喝至酩酊大醉,要把對若夢的情,對程仇的義徹底放下,明天才能盡情一戰。
  縱是极不想戰,但他既身為廣成仙派的大弟子,他,還可以選擇嗎?
  他只希望明天能阻止程仇,他實在不想看見最愛的師父和師兄--
  父子相殘!
  但,他有能力做到嗎?
  明知不可為而為,他,已准備犧牲一切,來阻止悲劇的發生。
  想著想著,一憂子喝光了一埕酒。
  醉意更濃!
  愁意更重!
  酒入愁腸愁更愁,越愁越更進苦酒。
  一憂子隨手把空酒埕往遠處拋去,便又提起另一埕酒再飲。
  一憂子本就酒量不佳,喝了一埕酒便已醉態畢呈,第二埕酒還未喝到一半,他已醉得不省人事,癱倒在空地上。
  他的眼角,還隱隱然有些水點,卻不知是汗還是淚。
  有些時候,情与義對人造成的傷害,比任何絕世武功更甚。
           ※        ※         ※
  夜更深,月更朦朧。
  一憂子仍深陷醉鄉。
  一條黑影卻在這時緩步而來。
  黑影步至一憂子身旁,看著他一臉憔悴和愁傷,不由得低頭輕歎。
  他拿起地上的酒埕便喝,似欲感受一憂子的醉愁和哀傷。
  他喝了數口,輕輕放下酒埕,又輕歎了兩聲,驀然轉身步去。
  他前往的方向,竟是通往對崖的鐵索。
  黑影腳步一展,如大鵬展翅般划破夜空掠走,輕功造諧甚高,顯然身負上乘武功。
  他到底是誰?
  前往對崖又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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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16:1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若醉若醒

  旭日東升,一夜又過去了。
  時近正午,醉臥于曠野上的一憂子才被熾熱的驕陽弄醒。
  他醒來之后,只覺頭痛若裂,連忙盤座運功,驅除体內的酒气和遏止頭痛。
  剛運功完畢,便見遠處正有一人步至。
  來者乃是姬昌。
  姬昌走近一憂子身旁,恭敬地道:
  “師兄,今天已是十五之期,那廝必定如言前來挑戰,師兄想必已有拒敵之策,還請明示。”
  一憂子默想了片刻,一臉漠然地道:
  “我……已有打算,你按著我的意思,如此……如此……地辦吧!”
  姬昌听罷,面露遲疑之色,問道:
  “就……這樣嗎?”
  一憂子再道:
  “我自有打算,你只要照我的意思辦便行了。”
  姬昌雖不大認同一憂子的做法,但亦尊重他的意思,于是又再恭敬地道:
  “那我這就去打點一切吧!”
  一憂子微微點頭,姬昌于是轉身朝原路返回廣成觀,而一憂子卻仍留在空地上,并無离去的打算。
           ※        ※         ※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這,已是十五之期最后一個時辰--亥時,但卻仍未見程仇蹤影。
  他等了十六年,也只為等今天,何況他既說會今天來,他,便一定會來。
  但,為何他遲遲未出現?
  就在剛踏入亥時那一刻,千重梯前出現了一條孤獨的魁梧黑影。
  他邁開沉重而堅定的步伐,沿著千重梯拾級而上。
  他的動作絕不急促,但,不知怎地,不消半刻便已登上千重梯的盡頭。
  來者便是--
  程仇!
  廣成仙派的牌匾下,早有一人在伺候。
  是姬昌。
  姬昌一臉英武,正气凜然地矗立于廣成仙派大門前,活像是天兵神將在捍衛這武林正道第一大派的百年基業。
  程仇,姬昌相視一顧,姬昌倏地發現程仇眼神中閃爍出的光芒与及身上散發出的魔气和殺气,俱此十多日前凌厲數倍,而且還隱隱然透出一份怨戾之气。
  姬昌雖已見識過程仇武功可怕之處,但仍了無懼意,凜然地迫視著他。
  程仇見前來迎敵的并非天玄子或一憂子,不禁大惑奇怪,道:
  “嘿!天玄子与卓無憂怕死不敢出來迎戰,卻派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來送死嗎?”
  雖然程仇言詞間甚為無禮,但姬昌乃皇族之后,自小飽受禮教,不欲跟他作口舌之爭,且深明先禮后兵之道,于是先抱拳溫然道:
  “大師兄已在別處等候,請跟在下來吧!”
  說罷向后倒退,雙手未動,背后卻散發出雄厚气勁,迫得大門徐徐自動打開,徑運起輕功朝內堂疾奔而去。
  程仇低沉地說了一句:
  “哼!故弄玄虛!”
  程仇雙腳一點,如一枝黑箭般向前射去。
  姬昌的輕功本已甚高,但程仇后發先至,轉眼間已追上姬昌,姬昌也不禁暗暗惊歎其輕功之高。
  程仇自小在廣成仙派長大,對廣成觀內的地形早已了如指掌,反而領前帶路,姬昌追得有點儿吃力。
  二人追逐之間,已穿過偌大的廣成觀,從后門直往后山進發。
  廣成觀內一片寂靜,顯見觀內眾人已被安排往別處暫避。
  后山曠野之上,一憂子仍在等。
  無言地等。
  他并沒有任何急躁,因為他知道程仇一定會來。
  眼見前方塵頭大作,他知道,程仇終于來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程仇和姬昌來到,他早已吩咐姬昌,這一戰,他要獨戰程仇,于是姬昌到達這里之后,即閃身讓過一旁。
  程仇看見一憂子守在通往對崖的鐵索前,心知一憂子要阻其找天玄子,但仍對他說:
  “我今天要殺的,只有天玄子一人,若你現在讓開,我,可以放過廣成仙派的其他人。”
  甚……么?以程仇冷血嗜殺的性格,竟會主動放過其它人?
  一憂子雖然不知程仇何故有此舉動,但要他放他去殺天玄子,他万難辦到。
  一憂子并沒有回答,鐵一般的腳步已代他回复了程仇。
  程仇心知要殺天玄子,就必須先除去一憂子這重障礙,他自詡已絕情絕義,世上并沒有他不會殺的人,他驀地殺意急升,“六絕魔經”內力一提一聚間,四周忽地卷起凜冽陰風。
  姬昌冷眼看著二人劍拔弩張,但一憂子卻未有提聚半點內力,眉宇間卻透發一份濃得化不開的哀愁,不知他心中在想些甚么。
  一憂子緩緩拿起地上的酒埕,那是他昨夜喝剩的半埕酒。
  他舉埕喝了數口,烈酒流得滿身皆是,然后竟把酒埕拋向程仇。
  他的用意明顯不過,只是想在決戰前与程仇對飲罷了!
  但,程仇并沒有接過酒埕。
  “呯!”
  酒埕猛被程仇隔空轟碎,碎片洒遍一地。
  一憂子的心也隨著粉碎!
  他万料不到程仇果真絕情如斯,一陣黯然神傷,不由得低歎了一聲,閉目垂首。
  悲哀的气氛,散怖曠野之上。
  站在遠處的姬昌,也深切感受到一憂子的悲哀。
  只有程仇,仍是冷漠如昔,毫不動容。
  瞿地,一憂子虎目環睜,猛然抬首,眼中戰意大盛,內力在閃電間急速凝聚,雙腳使勁一蹬,如一道匹練直射向程仇。
  姬昌、程仇也估不到一憂子竟會率先搶攻,而且一出手已便上了九成功力。
  程仇惊疑間,向橫一閃,僅避過了一憂子的攻勢。
  一憂子雙掌轟在地上,地面猛地爆出了一個大洞,碎石四飛,可見一憂子這招之強。
  一憂子不回气,不喘息,又接連向程仇狂攻,程仇心神未定,只得連番閃避。
  一憂攻勢越來越急,且越攻越瘋狂,絕不似他一貫的打法。
  程仇一下子被攻得手足無措,心中有气,邊避邊運起“六絕魔經”內力。
  一憂子攻得急,所露的破綻亦多,程仇窺准空隙,一掌轟中一憂子腰脅之間。
  程仇這掌雖儲勁未足,未能重創一憂子,但也令他痛徹心肺。然而一憂子卻像視痛楚如無物,竟第一時間還以一掌,印在程仇胸膛上,雙方倏然分開。
  一憂子一掌勁道十足,竟無半分留手,程仇中掌處頓感奇痛徹骨,体內血气也被轟得翻涌。
  程仇武功理應比一憂子高,何以中他一掌會受創至此?
  原來數天前与程絕一戰,程仇雖胜,但本身受創亦极大。雖經多日調息,但功力只回复七成,而一憂子又狂攻猛打,所以一時間被他壓著來攻。
  如今得机喘息回气,程仇狂谷“六絕魔經”,魔气大盛,气動如狂涌出,扯得天上烏云急聚,狂風怒號,大有風云變色之勢。
  “六絕魔經”威力惊天,在旁觀戰的姬昌也暗暗為一憂子擔心。
  然而,一憂子卻不為眼前懾人景象動容,只是不斷提升功力。
  “先天乾坤功”至陽至剛的玄門真气在一憂子体內不住運轉,所散發出來的罡气把陰風迫离五尺以外。
  一憂子怒吼一聲,又再主動進攻。
  只見他仿如猛虎出柙,勢如破竹,大有無堅不摧之勢。
  一憂子雙掌金光乍現,竟使上了絕學--
  “乾坤金剛身”!
  啊!只剛交手便使上了最強絕招,一憂子心里到底在打甚么算盤?
  一憂子雙掌一堆,一團八卦气功猛然轟出,凜然正气把陰風和魔气迫得四散。
  這一招,竟是“乾坤七絕”中最為剛猛霸道的一式--
  “雷動九天”!
  “雷動九天”和“乾坤金剛身”同是剛猛霸道的招式,配合使用,威力更是加倍凌厲,掌未到,掌勁已迫得地上小草連根拔起。
  程仇眼見一憂子來勢洶洶,硬拼于己無益,疾使“魔影迷离”步法先避其鋒。
  掌勁無堅不摧,地面又被轟出一個破洞。
  程仇身法飄忽,一憂子連番追擊,都只能轟中其虛影。
  一憂子連攻多招,動作開始遲緩起來,程仇看准時机,腳下加速,竟同時出現十多個程仇,從不同方位同時疾攻一憂子。
  這一招,正是“六絕魔經”中另一殺招--
  “魔影重重”!
  這招雖不及“六絕無情”厲害,但“六絕魔經”乃不世奇功,普通招式亦足以獨步武林,非一般尋常武功招式可比。
  十多個程仇,或拳或掌或指或爪,齊攻向核心的一憂子,每一招都帶起凜冽罡風,令一憂子無法辨出程仇真身所在。且其退路盡被封煞,把心一橫,一憂子猛地暴吼如雷,身上遽地爆發出一團雄渾的八卦气動,卻是“乾坤七絕”第二絕--
  “震惊百里”!
  气動浩瀚如汪洋大海,滔滔不絕,綿綿無盡,頓把程仇攻勢一一震潰。
  就在一憂子以為瓦解了“魔影重重”之際,一股尖銳罡气從后襲至。這正是程仇真身所在,亦是此招攻擊力最強之處。
  程仇左、右手食指和無名指合成劍指聚焦出擊,勁道更為集中,強大八卦罡气被震得碎散,一憂子背門猛被刺個正著,哇然吐血。
  一憂子勇悍無匹,強忍傷痛,立時還以一招,反掌又中程仇胸膛,可惜他中招在先,勁道已弱,重創不了程仇。
  二人又再分開,各自療傷鎮痛。
  程仇魔功再起,雄源內力源源不絕灌注掌刀之上,立時凝聚起兩道鋒銳刀气。
  他虛劈兩刀,地面頓被划出兩條清晰的刀痕,可見刀勁之利,足可分金斷石。
  反觀一憂子,卻是一臉堅定,目露強悍戰意,大有“只許胜,不許敗”的決心。
  到底是甚么迫發他有如此惊人的戰意?
  一憂子狂催真气,功力一點一滴提升,掌上金光逐漸向上移,移至肩膊之處,使雙臂全變成金黃之色。
  原來一憂子的“乾坤金剛身”已突破了“金剛掌”,練至“金剛臂”的境界。
  “乾坤金剛身”乃“先天乾坤功”中一項极強絕學,無論攻擊力、殺傷力和抵抗力都极惊人,但卻极難修練。
  一憂子憑借過人天賦,苦修十年而練至“金剛臂”的境界,已是十分難得。
  程仇入門雖比一憂子早,但卻從未修練“乾坤金剛身”,故只聞其名,而未見識過其真正威力。
  如今眼見一憂子如此气勢,也不敢大意,虛空劈出一團黑色刀勁,直取一憂子,以探其虛實。
  刀勁只灌有程仇五成功力,但威力也不可小覷。刀風扑面,一憂子陡地雙臂交擊,迸發出一團耀目豪光,黑色刀勁頓被震散。
  程仇趁一憂子震開刀勁的同時,身形一動,決要搶回一次先机。
  一憂子剛震散刀勁,卻見無數掌刀向他迎頭劈下。
  如鷹銳利的雙眼,盯准每一刀的來勢,掄掌一一截下。
  掌、刀每一下相碰,都爆出刺耳的鏗鏘之聲。
  程仇見正面攻不破一憂子的防守,腳步急轉,無聲無息地繞到一憂子身后,掌刀運起八成功力全力劈下。
  一憂子反應亦不慢,惊覺腦后傳來輕微寒意,即全力轉身,橋手剛好擋下程仇一劈。
  兩股惊世內力相撞,爆出一聲巨響。二人各自震退數步。
  程仇掌刀雖比寶刀利刃更鋒利,但一憂子有“金剛臂”護身,掌刀也砍不進他肌膚。
  程仇道:
  “好家伙,護身罡气倒了得,我偏不信砍不開你。”
  說罷又舞動掌刀沖殺而上。
  掌刀快如電、勁如雷,狂砍猛劈,但一憂子卻以橋手一一格開。
  一憂子雖有“金剛臂”,魔刀不能把他劈傷。但連擋十多刀,一憂子也感奇痛徹骨。
  程仇也不好過,雙掌被“金剛臂”強大的反震力震得有點儿麻痹。
  程仇心想即使再劈上百刀,也未必能劈破“金剛臂”的護身罡气,立時轉換策略,假意被一憂子震得身形歪失,引他攻來。
  果然如程仇所料,一憂子見程仇身形不穩,雙掌急推,欲取得一招半式的优勢。可是程仇早有准備,斜身僅堪避過一憂子雙掌,掌刀順勢鏟出,插中一憂子脅下之位。
  中招處傳來撕心劇痛,一憂子本應立即后退以卸去程仇掌勁,但他偏沉勁于下盤,勉力穩住身形,揮掌力拍程仇肩膊。
  程仇不虞一憂子竟強悍加斯,急后退以免再中招。
  激戰至今,程仇雖仍占不到半點便宜,且處處受制于一憂子下,但剛才一招他已看出一憂子的弱點,暗想:”“金剛勁”只能護他雙臂,相比之下,其它部位的抵抗力便較弱,只要避重就輕,集中攻擊“金剛勁”保護不到的部位,不難破他的護身罡气。”
  程仇正在思量間,一憂子又挾著雷霆万鈞之勢沖到,仿如全不用歇息回气。
  “金剛臂”連環轟下,程仇左閃右避,盡卸來招。
  一憂子招式大開大合,只攻不守,破綻自然亦多,程仇看准空隙,每一招皆轟在一憂子頭上或身上,望能重創一憂子。
  但一憂子竟毫不理會身上傷痛,每每在中招后立刻還以一招。
  久而久之,二人漸漸演變成搏招,每出一招,皆轟在對方身上,只看誰先捱不住倒下。但即使是險胜的一方,所受的傷相信也輕不到那里。
  姬昌雖閱戰無數,但几曾見過如此慘烈的拼搏?眉頭不由得緊皺,心忖:
  “大師兄明知對方功力比他高,理應采用避重就輕,攻敵之弱點的戰略,何以竟跟對方互相搏招?而且這并不似他一貫的打法,到底他想怎樣?”
  “啊!莫非他想……”
  一個恐怖的念頭涌進姬昌腦海,他本想上前阻止,無奈二人激斗所發出的气勁,強如十級風暴,令他難以走近十丈范圍以內。
  一憂子雖瘋狂轟擊程仇,但每中一招,他的心窩便如遭雷轟般絞痛不已。這,也是他能無視傷痛的原因:心頭的痛,已遠遠超越他肉体上的痛楚。
  若夢的离別,已叫他痛不欲生;而他又明白憑他目前的功力,是無法阻止程仇找天玄子复仇的,因此他便打算犧牲自己的生命,拼盡一戰,望能盡量消耗程仇的功力,那他使無法傷害到天玄子,而天玄子更不會傷害他。
  只要程仇傷害不到天玄子,天玄子總有辦法化解他心中的仇恨的。
  而他目前可以做到的,就只有這些了。
  他的苦心,程仇又可會知道?
  雖然不知程仇有否感受到一憂子的用意,但他實在很討厭一憂子這种亡命式的打法。
  他,怒了。
  他也不知何以會動怒,卻只知熊熊怒火已焚遍全身,心中滿不是味儿。
  他忿然把功力推至九成,如雷一拳狂轟在一憂子肚腹之處。
  一憂子身中多招,所受的傷已非輕,再中這雷霆一拳,吐血中跌飛五、六丈外。
  一憂子的武功本比程仇低一籌,只仗著一股狂勁才能拉成均勢。如今看他身上傷痕累累,刀痕滿布,內、外傷都到了极嚴重的地步,若非有頑強的斗志支撐著,早已倒下了。
  程仇也不好過,雖然他所受的傷不及一憂子重,但迭遭重擊,牽動了体內舊患,胸口隱隱作痛,血气不暢。
  不怕死的敵人,往往是最難應付的敵人。
  程仇也不是笨人,一憂子的用意,他已猜知一二。但絕情絕義的他,又豈會為了一憂子的性命,而放棄報他殺母深仇?
  即使敗了一憂子,還有個武功不凡的姬昌,而天玄子的武功更臻至化境,以他現下傷疲之軀,可有能力敗他殺他?
  因此當前急務,便是盡快以重招除去一憂子這最大障礙,以免虛耗更多功力及加重內傷。
  一憂子傷勢之重,站也几乎站不穩,像隨時也會倒下,姬昌見此情景,忙趨前道:
  “師兄,不若你先自調息料理一下傷勢,讓我來對付他吧!”
  一憂子輕抹咀邊血污,舉掌道:
  “不……用!我……還可以再戰……”
  姬昌熟知一憂子脾性,也不敢拂逆他的意思,只得無奈退開,但擔憂之情卻是越益加重。
  戰幔再起,程仇不再留手,把“六絕魔經”的功力催至頂峰,陰風刮得更狂更烈。
  相反,一憂子因傷影響功力,雙臂的金光已褪色不少,而所散發的罡气也僅能把陰風迫開兩尺。
  一憂子一咬牙,狂勁暴發,猛把陰風再迫開多一尺,鼓勇再攻。
  但尚未沖近,程仇已使出詭异身法竄開。
  程仇遽地腳下加快,圍著一憂子疾轉。
  程仇輕功快如閃電,一憂子無法看出其真身,只得嚴陣以待。
  遠觀的姬昌,只覺程仇疾轉中漸形成一道巨大的龍卷風,把一憂子吞沒其中。
  一憂子處于風眼之中,只感四周的空气漸漸被抽离于旋風之外,呼吸也越來越困難,且風眼与外界完全隔絕,居然變得死寂一片。
  啊!這……莫不是“六絕無情”第一式--“天愁地慘、鬼哭神號”的前奏?
  程仇竟用上“六絕無情”來對付一憂子,他,真的要取其性命?
  真的絕情至此?
  一憂子還未知道此招之險惡,正在盤算如何可沖出旋風的包圍之際,驀地,旋風中響起了一連串凄厲的鬼哭之聲。
  鬼哭聲在旋風中來回激蕩,虛無飄忽,凄怨得像在哭訴上天何以如此絕情,竟迫使這兩個情同手足的兄弟走上生死相搏之路。
  “鬼哭魔音”雖無殺傷力,卻能亂人心神,奪人心魄。
  一憂子不知就里,卻奇怪為何感覺不到半點殺气,卻瀰漫著一片哀愁凄愴。
  一憂子自從老父去世,他被逐出家門,若夢無故失蹤后,多年來一直活在憂傷痛苦之中。
  如今雖重見若夢,卻是永遠与地分离之時;重見失去聯絡多年的程仇,卻又迫于与他忘情一戰。心念及此,不由得悲從中來,黯然神傷。
  一時之間,一憂子竟渾忘自己仍身陷惡招之中,戰意不知不覺地下降,防范頓失……
  這,正是“神號殺音”出擊的最佳時机。
  瞿地,“鬼哭魔音”倏地轉化成“神號殺音”,聲如雷鳴虎吼,勁道澎湃,震人心弦。
  一憂子沉迷于迷惘哀傷之中,猛被“神號殺音”震進体內,三魂七魄如欲离体,血脈狂跳,內息翻涌,五髒六腑仿如爆炸。
  “神號殺音”連綿不絕震入一憂子体內,不一會他已七孔溢血,在地上痛苦地不住打滾。
  相信再過一刻,他必被“神號殺音”震斃。
  旋風外的姬昌雖看不到旋風內的慘烈情景,但听到一憂子在痛苦慘叫,已知情況不妙。
  他,要出手了!
  他深知程仇武功极之可怕,因此一出手便使上全力。
  內力一起,雙掌淨現兩輪八卦气勁,疾沖上半空。
  姬昌居高臨下,猛地使出“乾坤七絕”中的一式--
  “天火燎原”!
  火勁挾著千度高熱,浩瀚無邊,把龍卷風包圍,地上的小草也著火焚燒。
  姬昌此舉雖可能傷及旋風內的一憂子,但一憂子命在旦夕,他唯有兵行險著,希望能破開旋風救人。
  程仇被火勁包圍,只感熾熱難當,喉干舌燥,“神號殺音”威力頓時減弱。
  姬昌見“天火燎原”火勁未能轟破旋風,在半空急變招,雙掌連舞,無數八卦气勁疾轉送出,漸漸形成一個反旋渦。
  這一招,正是“乾坤七絕”第六絕--
  “天道循環”!
  “天道循環”卷起“天火燎原”的熾熱火勁,頓成一個火旋風,与程仇的龍卷風抗衡。
  旋風內的一憂子壓力暫解,連忙收攝心神,把剩余內力一點一滴凝聚。
  儲足功力,遽地暴吼一聲,無儔气勁向四方八面激射,正是一招--
  “震惊百里”!
  “天火燎原”、“天道循環”、“震惊百里”三招,合姬昌和一憂子二人之力,內外夾擊,程仇的龍旋風終于抵受不住,被震得四散。
  猛招被破,程仇急退出廿丈外,免受二人夾擊。
  一憂子傷勢已是极重,勉強使出一招“震惊百里”,便再也支持不住,頹然仆倒。
  姬昌眼明手快,沖前扶著一憂子,坐在地上,雙掌抵著他背門,貫進內力,助他平伏紊亂的血气,以減輕其傷勢。
  姬昌和一憂子師承一脈,同是修煉“先天乾坤功”,故姬昌以其內力為一憂子療傷,功效事半功倍,一憂子暫無性命之危。
  一憂子早置生死于度外,精神稍振,竟又欲上前再戰。
  無奈他的傷勢委實太重,亂動之下,一口鮮血又哇然吐出,功力凝聚不到一成。
  姬昌見狀,忙道:
  “師兄,你傷勢不輕,還是先調息一會,暫時由我來應戰吧!”
  一憂子也明白勉強不來,于是立即盤膝運功,望能盡快恢复功力。
  程仇心里明白,雖然一憂子暫時失去戰斗力,但姬昌的武功也不容小覷,剛才使用一招“六絕無情”已甚耗真元,當下收斂心神,准備再戰。
  程仇心知本身有傷在身,不宜久戰,若給一憂子回复戰斗力,必又有一番纏斗,何況還有個更厲害的天玄子在后,因此要速戰速決,盡快解決姬昌。
  程仇當下化掌為爪,千指箕張,直扑向姬昌。
  姬昌并不跟程仇正面硬碰,腳步交錯,游走閃避。
  姬昌心知本身功力不及程仇,于是便采取游斗之策,盡量拖延時間,好等一憂子療傷完畢,上來聯手以二敵一,方有胜望。
  程仇那會不知姬昌心意,當下亦加快腳步,魔爪閃電追擊。
  但姬昌全神貫注,留心著程仇每一個動作,魔爪連連落空。
  程仇心想這樣追逐下去也不是辦法,心念一動,腳步疾轉,魔爪竟轉移目標,攻向一憂子。
  一憂子正全神運功,靈台歸下,渾不知程仇魔爪已攻至面前。
  一憂子情勢危急,姬昌大惊之下谷盡全力,身化一道白練,挺掌直轟向程仇。
  姬昌此舉正合程仇心意。
  程仇眼尾瞥見姬昌攻來,咀角泛起邪笑,化爪為掌,轉身与姬昌硬拼一招。
  姬昌內力不及程仇,被震得倒退,程仇雙腳一起,乘胜追擊,使出一招--
  “閻王摧命!”
  掌風扑面生痛,姬昌心知此招不簡單,奈何身形盡失,欲避無從,迫于出掌硬拼。
  “先天乾坤功”內力急提,猛地使出“乾坤七絕”第一絕--
  “乾坤無量”!
  一團巨大八卦气勁迎上程仇魔掌,竟被震散,优劣之勢立見。
  四掌相接,姬昌只覺程仇掌勁強如旱天狂雷,浩瀚如汪洋大海,胸口一陣翳悶,再次被震飛。
  “閻王催命”的特點在于一擊接著一擊,姬昌惊魂未定,程仇已殺至眼前……他心知來不及出招迎擋,真气在体內急速運轉,運起了“先天乾坤功”另一絕學--
  “乾坤綿身”!
  “乾坤綿身”屬陰柔一路,攻擊力和殺傷力雖不及“乾坤金剛身”,但卻較為易練。姬昌修習數年,已有小成。
  程仇雙掌如中綿絮,掌勁被卸去大半,但余下小半掌勁卻足以把姬昌震得微受內傷。
  程仇得勢不饒人,立即連環搶攻,姬昌倉徨間雙掌連擺,柔若無骨,更仿如風中楊柳,輕柔飄逸,正是“乾坤綿身”中的--
  “乾坤綿掌”!
  “乾坤綿掌”精妙無窮,把程仇雄渾掌勁盡卸于無形,姬昌暫得喘息。
  二人陷入纏斗,但程仇內力浩瀚無邊,姬昌已擋得有點吃力。
  姬昌身中多招,幸得“乾坤綿身”護身,才不至受重傷。
  程仇心知“乾坤綿身”奧妙,要重創姬昌唯有用其它方法。
  他瞿地加強功力,雙手疾卷,扯起一股柔韌气勁,緊纏著姬昌。
  姬昌欲運勁震開那气勁,可惜卻是震不開。程仇雙手收勁,姬昌整個人被硬生生扯向程仇那里。
  与此同時,程仇猛然挺掌轟向姬昌,姬昌反應也不慢,揮掌相拼。
  二人再度硬拚,但這次卻沒有爆出惊天巨響,而是四掌膠在一起。
  啊!二人這一拼竟演變成最凶險的--
  比拼內力的局面!
  程仇內力之強,确是姬昌平生罕遇的對手,他谷盡全力,也只能勉強支撐著。
  程仇不斷提升“六絕魔經”功力,姬昌所受的壓力越來越大,額角汗如雨下,招架得十分吃力。
  時間一久,姬昌已開始支持不住,“六絕魔經”的魔勁逐步逐步自其雙掌侵入其体內。
  再過一刻,姬昌已渾身變黑,顯然魔气已充斥全身,相信不消片刻,姬昌的最后防線必然崩潰,到時大有可能被雄渾魔勁迫得爆体而亡。
  這時一憂子已調息完畢,并能運聚起六成功力。
  他眼見姬昌快要被魔勁迫爆身体,于是不暇思索,沖前猛貫內力進其体內。
  一憂子內力一到,姬昌頓時精神大振。兩股內力合一,猛把程仇震開。
  姬昌從鬼門關前走回,想起剛才凶險之處,不禁暗暗抹一把汗。
  姬昌雖逃离程仇魔掌,但“六絕魔經”的魔勁已侵進他的五髒六腑及奇經八脈之中,若不立刻將之迫出,則會后患無窮。
  姬昌當下不再多想,立即坐下運功。
  想不到一憂子剛調息完畢,這次又輪到姬昌,兩師兄弟被程仇弄得狼狽不堪。
  程仇与一憂子、姬昌纏斗了几近兩個時辰,始終無法解決二人,找天玄子報仇。如今見一憂子回复戰斗力,不由得怒火狂升。
  赤紅的雙目也像會噴出怒火。
  他,決定不再留手。
  必殺的一招,要把一憂子這障礙徹底地除去。“六絕魔經”雄渾的內力,源源不絕灌進雙掌,迫得骨節勒勒作響。
  一憂子也感到程仇的殺气暴升,心知他這招必要奪其性命。但,他早已有犧牲的准備,只要尚余一口气,他也絕不退縮。
  瞿地,程仇出招了!
  這一招,正好道出了他与一憂子這段無奈的兄弟情的最后結局。
  “六絕無情”的第二式--
  “絕情絕義,一刀兩斷”!
  絕情絕義絕天滅地的無儔刀勁破空劈出,以開天辟地之勢狂劈向一憂子。
  一憂子早見識過此招的厲害,把全身功力盡注于“金剛掌”之上,猛地与刀勁硬拼。
  甫一接触,一憂子完全無法抵擋這道無匹刀勁,身不由己地向后飛退,也不知飛退了几十丈?
  當他去勢漸減,欲踏地之際,他驀然惊覺……
  腳下竟虛空一片。
  他往前一看,原來已飛离懸崖五丈外。
  他身形懸空,無法發力,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崖底急墮。
  千丈懸崖,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姬昌雖目睹一憂子被震飛崖外,但他正運功逼出体內魔勁至重要關頭,動彈不得。而且以他的輕功,即使用盡全力也救不到一憂子。
  場中能救一憂子的,就只有程仇。
  但,他已絕情絕義,又怎會出手相救?
  更何況是他親手把一憂子轟出崖外的,又那有理由去救他?
  難道一憂子就這樣跌個粉身碎骨?
  就此死在他向來視作親兄長的手上?
  而他最愛的若夢,又是否已命喪程仇手下?
  不知在黃泉路上,這對苦命的情侶,又有否机會……
  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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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16:18:4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夢醒緣盡

  十六年前,在隱寶山廣成仙派的后山,曾經有兩師兄弟一同舉杯對月,豪情對飲。
  后來師弟不慎失足跌下万丈深谷,師兄更不惜舍命相救。
  然而,十六年后的今夜,這兩師兄弟在此地再見之時,竟然是他們生死相搏之日。
  兄弟情不再。
  諷刺的是,當日師兄舍命把師弟從這深谷救回性命,今天竟要親手把他轟下去。
  世事竟然欷歔至此……
  究竟,天意……
  若何?
           ※        ※         ※
  一憂子慘被“絕情絕義,一刀兩斷”的雄渾刀勁轟飛出懸崖,直往万丈深谷掉下,腦海卻在想:
  “也好,當日若不是師兄舍命把我救回崖上,他便不會跌下深谷,也不會發生這一連串的悲劇。如今我能死在這山谷之中,總算還他這份救命之恩……”
  一憂子早已万念俱灰,隨著風聲不停在他耳畔響起,彷佛他一生的憂傷,終于要畫上休止符。
  然而,就在此刻,他的腰際一緊……
  一條繩索把他纏著,繩上傳來強大無比的內力,把他猛扯上去……
  這條繩并不是程仇所發,也不是姬昌發的,而是來自對崖。
  啊!對崖?
  莫非……
  程仇當然看到這情景,當下也不再多想,從鐵索渡過對崖,朝一憂子的方向追去。
  姬昌仍在拼命運功与体內魔勁對抗,他只想盡快恢复活動能力,到對崖援手。
           ※        ※         ※
  一憂子被繩索扯回崖上,去勢仍未停止,直向某一處地方飛去。
  一直向后飛,直到……
  玄關之前!
  他驟覺背門數個大穴被連點,一股和暖真气貫進其体內,散住四肢百骸,感到說不出的舒泰。
  這時,背后響起了一把蒼老而沉穩的聲音,道:
  “憂儿,你傷勢不輕,快運功療傷。”
  聲音隱帶無上威嚴,一憂子不敢違逆,也不敢多言,如言坐下,運功療傷。
  這時,程仇已追到玄關之外。
  映入他眼帘的,是兩個人,一個是被他重創,正在運功療傷的一憂子。而另一個……
  也是他非常熟悉的人。
  他与他的關系,非常复雜。
  他原是他的恩師,更自小把他撫養成人,于他有養育之恩;他原來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同時亦是他的殺母仇人。
  這人便是--
  天玄子!
  啊!一憂子一直把程仇來挑戰的事隱瞞著,為何天玄子會及時出關相救的?
  原來姬昌見一憂子近日心神恍惚,而來犯的敵人又空前強大,于是便乘昨夜一憂子大醉之時,偷偷前來玄關把一切告知天玄子。天玄子遂吩咐他別動聲息,任由一憂子去面對程仇,在危急關頭他自會出手。
  天玄子雖身處玄關之內,但其修為莫測高深,對崖的慘戰他一直了然于胸,后來見一憂子被轟飛出懸崖,于是以繩索救之。
  重見天玄子,程仇百感交集。
  他一生最尊敬的師父,最渴望尋回的生父,卻是他最痛恨的殺母仇人。
  人的感情其實真的很脆弱,當希望幻滅,心中的信念被粉碎的時候,性情可以在一下子大變。
  程仇就是抵受不住這劇變,才會心神錯亂,走上万劫不复之路。
  如今痛恨了十多年的仇人就在眼前,他的思緒又開始混亂起來。
  只有天玄子的修為,才能在這環境下仍保持冷靜。他知道程仇已誤進魔道,更練成“六絕魔經”。他,要怎樣才能化解程仇心中的仇恨,把他揪离魔道?
  他以溫和的聲音,一字一字地道:
  “悔儿,我知你心中极痛恨我,但事實的真相并非你所想象的。你的殺孽已极重,你……”
  “回頭吧!”
  天玄子的苦心相勸,就像慈父對儿子的循循善誘,這些年來,天玄子也曾后悔當年對程仇太過嚴苛,沒有讓他尋找自己喜愛的生活,這對他也是一种無形的傷害,更何況他自小缺乏父母之愛,這一切,他也是難辭其咎。
  如今他唯一能補償的,便只有盡能力把他救离魔道,重返正途。
  程仇听了天玄子之言,無名火頓起,怒道:
  “回頭?呸!當年你拋妻棄子,殺我娘親之時,可有想過會有今日這后果?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今天,我就要你承受這惡果。”
  天玄子道:
  “真的再無其它解決方法?”
  程仇道:
  “就只有你的血,才能洗清我心中的仇恨,出招吧!”
  天玄子低歎了一聲,沉郁地道:
  “既然你對我那么痛恨,我,又确是難辭其咎……”
  “我,便讓你三招,絕不還手!”
  “來吧!使出你的“六絕魔經”和“六絕無情”來殺我吧!”
  天玄子此言一出,程仇頓時無限震惊,第一是他万料不到天玄子居然會讓他三招不還手;其次是他竟知道他已練成“六絕魔經”和“六絕無情”?
  天玄子果真如此神通廣大,對他的事盡皆了如指掌?
  然而,程仇听他肯讓三招,心頭卻是竊喜不已。
  剛才連戰一憂子和姬昌,內力已虛耗不少,何況戰程絕時所受的傷又隨時有發作之危。面對著天玄子如神一般的功力,他也殊無胜算。
  如今,正好以這三招--
  一戰定胜負!
  若憑這三招也不能取胜,相信也是复仇無望,程仇當下不顧傷勢,把功力推至頂峰,身上黑气縈繞,殺气大盛。
  天玄子眼見程仇殺气、魔气如此濃烈,不禁心如刀割。
  程仇功力已催至頂峰,猛然暴喝一聲,縱身躍上半空,雙手急舞,第一招竟已使上絕招--
  “六絕無情”第三式--
  “淚洒黃泉,無語問蒼天”!
  漫天拳、爪、掌、影如千行血淚,洒落九幽黃泉之下,哭訴人世間的千般無奈。
  “六絕無情”威力惊神,天玄子內力一提,已運起獨門絕學--
  “乾坤無极身”!
  “乾坤無极身”剛柔并濟,陰陽互通,比“乾坤金剛身”及“乾坤綿身”更厲害十倍。
  天玄子身形疾轉,卷起地上沙石,形成一堵銅牆鐵壁,把程仇千招悉數擋下。
  程仇震惊天玄子功力之高,几達神而明之之境,但手底并不松懈,內力急扯,欲把天玄子抽上半空,施以致命一擊。
  誰料天玄子比千斤頑石更重,雙腳牢牢釘在地上,絲毫不為所動,“問蒼天”一掌無所施其技。
  天玄子半招未發,便已破了“淚洒黃泉,無語問蒼天”一式,功力之深厚精純,确是惊天動地。
  程仇瞿然蹲下,雙掌按著地面,緩緩吐勁。
  掌勁直鑽入地底万丈,引導地心陰气進其体內。
  漸漸地,他雙掌肌膚盡變成漆黑,身上纏繞著一大團黑气,詭异非常。
  地心陰气已充斥于程仇体內,意識也開始模糊。他猛地雙掌一抽,佇立而起,仿如地獄惡魔來到大地之上。
  這怪异一招,卻是“六絕無情”第四式--
  “紅塵本無相,惊夢碎,灰飛湮滅”!
  程仇身上蘊含地心陰气,向天玄子發動攻勢。
  天玄子緊盯著程仇雙掌,腳下疾轉,先避其鋒。
  程仇一掌印在石壁之上,堅硬的岩石頓時化成粉糜,散落地上,壁上出現一個清晰掌印。
  這一招要旨在于一個“滅”字,吸納了地心陰气,程仇掌勁變得無堅不摧,任何事物碰上,便即化成飛灰,煙滅放天地間。
  天玄子連番閃避,但程仇卻是越迫越緊。
  他心知久避也不是辦法,必須散去程仇体內的地心陰气,方可破解這招。
  然而,兵凶戰危,要散去程仇陰气又談何容易?
  天玄子把心一橫,決意兵行險著。
  他看准程仇來勢,袍袖一舞,震出一團兩极气勁。
  程仇合掌一轟,欲把兩极气勁轟散。但掌未到,兩极气勁已自行散開,化作一團柔韌气勁,緊纏著程仇雙掌,使他一時間無從發招。
  天玄子把握机會,祭起劍指,內力直貫指尖,吐出一道寸許的劍芒。
  天玄子挺劍指直刺程仇雙掌掌心,“噗”的一聲,程仇掌心猛被刺破,地心陰气緩緩從掌心滲出。
  陰气盡散,程仇雙掌膚色回复正常,惶然后退。
  天玄子毫不費力便已破了他兩式絕招,程仇內心的震駭确是前所未有。
  一股寒意涌上心頭,程仇感到今天將--
  絕無胜望。
  最后一招,不成功,便成仁。
  他猛地雙臂一振,把全身的“六絕魔經”內力點滴匯聚。
  不停催迫,他,要把功力突破。
  一成、兩成、三成……
  殺母之恨,若不能報,枉為人子。
  瘋狂的催迫,血紅的雙目像要爆裂,神情恐怖如一頭瘋狂的野獸。
  突破,再突破……
  四成……
  五成!
  程仇瘋狂的催谷,激發出体內潛能,竟把內力推高五成。
  他這樣做雖能在短時間內提高功力,但所帶來的后患卻是無從估計。
  只要胜得了這一戰,一切也不理了。
  程仇体內內力充盈,不吐不快,雙臂猛地向左右一揮,遠至三十丈外的樹木也被迫得几欲倒塌,地上風沙四起,天上濃云疾卷,大有毀天滅地的气勢。
  他,出招了。
  “六絕無情”第五式--
  “天地不仁,滅絕眾生”!
  程仇疾沖上半空,居高臨下,气勁壓得天玄子呼吸困難。
  這一掌,确具有滅絕眾生之勢。
  天玄子重施故技,轟出兩极气勁欲減緩程仇沖勢。
  詎料兩极气勁轟至程仇掌前五尺,已應聲破碎,天玄子不得不出掌相拼。
  程仇把一切都豁出去,這一掌,誓要取天玄子性命。
  誰知四掌相交,他才惊覺天玄子的內力浩瀚無涯,自已的無匹掌勁如轟進汪洋大海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玄子內力輕吐,輕輕把程仇震開二丈。
  天玄子喉頭一甜,一口鮮血便欲奪腔而出,但他兀自強忍著,把血吞進肚中,表面裝作若無其事。
  程仇眼見天玄子連接他三招絕招,竟然絲毫無恙,頓時斗志盡失。
  程仇滿以為練成“天絕魔經”后,武功已是天下無敵,如今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复仇希望幻滅,程仇已心灰意冷。
  一個恐怖念頭驟涌進其腦海--
  死!
  就在程仇准備自碎經脈之際,耳畔又響起天玄子的聲音,在道:
  “你,不是還有最后一式絕招嗎?”
  最后一式?
  ““六絕無情”的最后一式。”
  對!怎么程仇竟會忘記這最后絕招。
  “要殺老夫,你就只余下這最后一式。我,就讓你先出招。”
  天玄子明明已受了內傷,如今竟又再讓程仇先出招,究竟他的心在想甚么?
  他的用意,當然只有他自己才知。
  天玄子在想:
  “悔儿,想吧!只要你能悟出第六絕,才能戰胜自己,戰胜心魔,悟吧!”
  “六絕無情”第六絕,究竟是一式怎樣的武功?
  程仇也不知。
  因為,記載這第六絕的經書,竟然是--
  一頁白紙!
  沒有口訣,沒有招式,沒有運气、出招法門,甚至是招式名也沒有,程仇一直以為根本連創出“六絕魔經”的程家第一代祖先,也未創出這招。
  如今天玄子驀然提起,他才記起有這一式。
  這,亦是他修練“天絕魔經”的一個遺憾。
  莫非世上真的有這第六絕,只是他未能悟通?
  程仇陷入一片迷惘中,腦中反复出現“六絕魔經”每一句口訣。
  還有“六絕無情”前五式,也不停在他腦中重演。
  想呀想,不自覺地勁隨意走。
  程仇絲毫未動,身体卻自然地散發出凜冽气勁,比他之前所散發的強大一倍。
  但他心神已沉醉于“魔經”之中,全不知自己竟起了如此變化。
  天玄子冷眼旁觀,只望程仇能做悟出第六絕,及時擺脫魔障。
  一憂子仍在努力運功,卻暗暗為天玄子擔憂。
  “六絕……絕情絕義……第六絕……”
  “究竟第六絕是怎樣的?究竟第六絕是怎樣的?”
  程仇越想越是混亂,神智已開始錯亂起來。
  但,他身体散發出來的气勁已上升至兩倍,而且還在不斷迅升。
  但他的內力越是提升,思想便越是混亂,這情形很容易會走火入魔。
  成与敗,生与死,就在這一線之間。
  程的內力已上升至三倍,他的身体已開始抵受不住,肌肉賁起,眼神空洞,全身的青筋盡數呈現,血脈也比平時快了三倍。
  他看來真的已……
  走火入魔!
  程仇痛苦不已,腦里再也想不到任何事。
  現在的他,腦海已沒有任何思想,只余一股野獸的意識,就是--
  殺!
  他,要把全身的內力,盡數宣泄在他恨透的人身上。
  比平時強大五倍的气勁,封鎖著天玄子全身,迫得他動彈不得。
  但,天玄子也沒有逃避的意圖。
  他的心仍在想:
  “悔儿,假如我的血能令你清醒,能洗去你心中的仇恨,你便來取吧!”
  “這,就當是我對你的一种補償吧!”
  可惜,天玄子的心意,程仇并不知道。
  他,已知瘋獸般向著天玄子扑殺。
  天玄子雙手垂下,似無抵擋之意。
  他,真的任由程仇取其性命?
  天玄子甚至緊閉雙眼,去迎接這解脫的時刻。
  但,有一個人卻不讓程仇就此擊殺天玄子。
  那人是--
  一憂子!
  一憂子見天玄子閉目垂手,似放棄了生存的念頭,心想:
  “不!我不可以讓師兄殺死師父的!若真的要以血才能洗清師兄心中的仇恨,那--”
  “就用我的血來洗吧!”
  一憂子聚滿“先天乾坤功”內力,擋在天玄子之前,欲以身擋程仇這掌。
  但程仇功力已跳升五倍,這一掌,絕對可把一憂子轟死!
  掌已到一憂子身前三尺,他,看來真的會斃在程仇掌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間,一條黑影竟從橫里沖來,橫身擋在一憂子之前。
  程仇無情的一掌重重轟在黑影身上,一篷惊心動魄的熱血噴到程仇面上,程仇心頭登時一震。
  一憂子更是心頭狂跳。
  事出突變,万變不惊不動的天玄子,也為這突變震惊。
  為一憂子擋去程仇一掌,竟然是--
  若!
  夢!
  啊!怎會是若夢?她不是早被程仇殺了的嗎?
           ※        ※         ※
  原來當日程仇被程絕指出他仍未真正絕情,他竟不自覺地緊張若夢。
  他也不知是否對若夢有情,但為求達到六絕之境,他竟不惜犧牲若夢。
  就在他的掌快要轟破若夢頭顱之際,他,竟下不了手。
  他也不知是甚么原因,只輕手擊暈了若夢。
  是真的對若夢有情?
  他,不是已絕情絕義的嗎?
  為何會下不了手?
  他嘗試再下手,但看著若夢,多年一起相處的生活片段便自然浮現,始終掀不起殺意。
  罷了!
  既然仍未能徹底絕情,他必有一日會遭“六絕魔經”的魔勁反噬。
  他死不打緊,但殺母之仇,不能不報。于是連點了若夢數個大穴,讓他繼續暈死,自己則抱著必死之心前來廣成仙派挑戰。
  若夢一暈便暈了兩日兩夜,她醒來之后已發現程仇不知所蹤,情急之下不顧体虛力弱,全力飛奔往廣成仙派。
  她拼命地往前奔,甚至當日一憂子送給她,一直珍之重之的鞋子也磨穿,腳底跑得皮開肉裂也在跑。
  她的心,只記挂著她的卓大哥的安危。
  其實她并沒有跟程仇結成夫婦,當日在小屋之中只是編出來騙一憂子的。
  女人便是這樣,遭心愛的男人拒絕后,便甚么理智也全失,即使編故事來傷害他也在所不惜。
  但到了這生死關,卻又偏放不下。
  情之為物?确是誤盡不少有情人。
  當若夢連夜赶到隱寶山,卻發現廣成觀內空無一人,芳心暗惊,連忙又跑到后山找尋。
  尋到后山時,只看見剛把程仇魔勁迫出体外的姬昌。
  這時對崖傳來打斗之聲,若夢遂苦苦哀求姬昌帶她渡崖。
  姬昌當年曾与若夢有數面之緣,自然認得出她。當下義不容辭,与她一同直往對崖。
  剛到玄關,二人已惊見程仇猛扑向天玄子。而一憂子為救師父,不惜沖前以身相擋。
  若夢見一憂子命危,不知那里生起一股狂勁,竟沖破程仇散發出來的气勁,替一憂子擋去這致命一掌。
           ※        ※         ※
  以若夢的柔弱嬌軀,如何擋得了程仇這雷霆一掌?頓時全身經脈盡碎,奄奄一息,鮮血不住從七孔涌出。
  一憂子心頭狂跳,連忙輸內力進若夢体內。
  可惜若夢傷勢實在太重,無論他輸進多少內力,也是徒勞無功。
  程仇面上染滿若夢的鮮血,思想竟霎時間清醒過來,且靈台出奇地清徹,腦海靈光一閃,自言自語道:
  “人為万物之靈,但卻往往受情、義、愛、欲、仁、恨所制,以致心神不能自主。心神不自主便易生魔心,易墮魔道。因此,要成最強的武功,必須摒除情、義、愛、欲、仁、恨,六絕后而心神自控,內力隨心而發,方能無敵于天下。”
  “其實人生也不過是幻夢一場,所有情、義、愛、欲、仁、恨都會隨著生命的終結而消失,我……又何必執著?過往我執著于仇恨、執著于情義,心性遭迷失,以至身邊一直有所愛而不自知,如今……”
  程仇大徹大悟,魔心自滅,心神得以自控,過盛的內力也能隨意導進体內。
  只見若夢已快近油盡燈枯之境,程仇急狂貫內力進其体內。
  程仇強大內力一到,若夢心脈立時轉旺,雙眼微張,看見了一憂子滿臉淚痕,關切之色盡現臉上。
  若夢气若游絲,但仍勉力吐出最后一句話:
  “卓……大……哥,能……死在……你……怀中,我……死而……無……”
  “憾”字還未說下去,若夢身子一軟,竟已溘然長逝。
  一憂子一顆心几乎跳了出來”狂呼:
  “若---夢---”
  狂呼中帶著無限凄愴,眾人無不潸然。
  一憂子激動過度,气血逆沖上腦,登時暈死過去。
  程仇見若夢气絕,也是心神大震。但他悟通六絕之義后,心神已能控制自如,連忙再貫內力進若夢体內。
  若夢心脈得到程仇強大內力刺激,竟神奇地回复少許跳動。
  天玄子倏地道:
  “沒有用的,她的心脈已全遭震碎,除非你能不停輸內力進她体內,但內力始終有盡時……”
  程仇把若夢一抱而起,轉身道:
  “我不管,即使尋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方法救回她。”
  這時天已微明,天空漸現一片魚肚白,映著程仇若夢的身影,漸漸消失遠去。
  虛空之中,隱隱然傳來程仇最后的一句話:
  “從今天起,這世上再沒有程仇,再沒有仇……”
  天玄子輕歎了一聲,也不知是歎人生的無奈,還是為程仇往后要走的漫長艱辛路而欷歔。
  一聲輕歎之后,天玄子緩緩步回玄關之內,繼續為天下蒼生而奉獻一生。
  茫茫的大地上,只剩下姬昌与暈死的一憂子。
  姬昌看著一憂子,彷佛可以知道他現在的夢境是怎樣?
  在他夢中的,必定是若夢。
  若夢的噩夢終于完結,但一憂子的憂傷卻是無止境的延續下去。
  人生若夢,
  情也若夢,
  憂慮半生,
  只為一夢。
  夢,原來可以這么可怕。
  夢,彷佛反映著人生。
  人生,是苦是甜?
  夢中,有喜有樂!
  夢,始終有醒覺的一天。
  然而--
  人生是否如夢境般,也有醒覺的一天?
  【第十回預告】
  嬴天閉關三年,終于破關而出。
  他出關后第一件事,便是尋回他的根。
  帝釋天轉生的他,將如何走他的天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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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16:19: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命所歸

  夜色蒼茫。
  漫天星塵。
  自盤古初開以來,有夜,便有星。
  多如恒河沙數的繁星,時聚時散,忽明忽暗,每顆都像有生命般,夜夜不停不歇地閃耀,彷佛……要告訴世人一些啟示。
  可是,并非每個人都有能力從万千星群中領悟出當中的啟示。
  在一般人眼中,星便是星,除了有些較光較大,有些較暗較小外,它們,都無多大分別。
  但,在修為深湛的智者眼中,每一顆星的光暗,星群所排列的位置,總之每一項細微的變化,都代表著不同的啟示。
  這夜的天空,万里無云,顯得份外的漆黑深邃。
  這夜的星,也閃動得格外明亮。
  它們,又帶來了什么啟示呢?
         ※        ※         ※
  自有天、有地、有日、有夜,便有星,它們給人的感覺,就似是無窮無盡,永恒不滅的。
  何況是區區三年?
  對,轉眼之間,已過了三年。
  嬴天已加入了廣成仙派三年。
  更已在玄關中閉關學藝三年。
  他,可已恢复記憶?
  可已盡得天玄子的真傳?
  而天玄子又可已從嬴天身上,尋找出解救天下蒼生之法?
  重門深鎖的玄關內,一代宗匠、不世智者的天玄子,正從洞頂的一線洞天中觀看星象。
  玄關的位置,是廣成仙派的創派始祖--廣成子精心挑選出來,乃世上一塊万中無一的洞天福地,集天地仙靈之气于其中。
  福地者,是泛指整個隱寶山;而洞天,便是玄關里的一線洞天。
  因此,雖然一線洞天祇是一個僅容一人穿過的洞口,但從這洞口卻能盡窺天象星象變化的精華,從中悟出天象的啟示和奧秘。
  玄關的環境极之昏暗,祇有微弱的星月光華從一線洞天照射進內,故僅能看見天玄子和嬴天的外形,無法辨清二人的五官樣貌。
  天玄子一直沉默不語,充滿智能的雙眼卻緊盯著無涯的夜空。
  盤坐于大玄子跟前的嬴天,亦一直沒有作聲,似在等待天玄子的一句說話。
  終于,天玄子徐徐張口,一字一字地說:
  “天儿,看來是時候了。”
  “你,可以……”
  “出關了!”
  嬴天听了天玄子之言,仍沒有作聲,因為他知道天玄子還有話說。
  果然,天玄子略為一頓之后,繼續說下去:
  “依為師推算,蒼生面臨的浩劫,已為期不遠,而能為蒼生解劫的,便祇有你……”
  “雖然為師能力所限,未能悟出到底如何解劫,但上天既安排這重大使命予你,你便必須先經過刻苦的磨練,方有遠超常人的意志力和能力。所以,你如今應該做的,便是到江湖中再接受另一种鍛煉,待時机成熟,你便要完成這艱巨的任務。”
  “為師可以告訴你的是,你今后要走的路,將會极之艱辛和凶險,而且更是一條不可回頭的不歸路……”
  “你,可會后悔?”
  嬴天的反應异常平靜,但從漆黑之中可看到他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綻放出异彩,那是一种下了最大決心,不會有絲毫悔意的眼神。
  然后,嬴天道:
  “不!”
  “我……”
  “絕不后悔!”
  簡單但卻是堅定、決絕的一句話,充份表現出嬴天為救蒼生,甘愿把一生豁出去的舍己精神。天玄子也不由得贊道:
  “好!為師總算沒看錯人!”
  嬴天問道:
  “那,是否如今便要出關?”
  祇听天玄子道:
  “不!在你出關之前,為師准備送你一份禮物。”
  天玄子抬首看著星空,似有所思,續道:
  “七天后的子時,便是你正式出關之時!”
         ※        ※         ※
  七天后。
  深夜。
  亥時。
  玄關外。
  數人正在靜候,他們都是廣成仙派的門人,天玄子的得意弟子--凌真、傲雪、傲風、還有--姬昌。
  姬昌外貌沒有多大轉變,但比三年前更成熟穩重,而從他眼神中的精光來看,他的武功必比從前精進不少。
  凌真仍是一貫地略帶傻气。
  傲云和傲風都長大了。年方十九的傲雪已長得亭亭玉立,更具有一張美人胚子。大而明亮的一雙妙目,略帶點點倔強和傲气,為她平添一份獨特的气質。
  傲風雖也高大了不少,卻是擺脫不了他跳脫不羈的個性。
  各人都心情緊張,畢竟嬴天也是他們的小師弟,究竟他如今已變成什么模樣?
  姬昌的心情尤其緊張,他与嬴天之間,就像是結下了一份不可分割的緣。
  然而,卻另有一些物事,也在此時令姬昌分神注視。
  是一塊距离玄關大門約十丈外的大石。
  吸引姬昌注意力的,當然不是那塊尋常的大石,而是坐在大石上的人,一個孤獨的人,他的大師兄--一憂子!
  程仇与若夢的事,距今已有兩年,但一憂子的臉上,仍是帶著無限凄愴,眼中的神傷仍沒有半絲褪減。兩年來,沒有人見他笑過,而說話也祇是簡單的一言兩語,非必要更絕少開口說話。
  若夢的死,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所留下的創傷,也委實太深太重。
  究竟,何年何月,他才能放下心中的憂愁,再露笑容?
  子時已到!
  當空的明月与万千繁星,瞿地一同綻放出一蓬异彩,把夜空照耀得光如白晝。
  光華稍縱即逝,但唯有一顆紫紅色的星,光芒卻越來越盛,似是把星月的光華都盡數吸納貯藏。
  就在這顆紫紅星的光芒去到最盡最盛之時,奇變再生,那些光芒,竟倏地奪星而出,往紅塵大地激射下來。
  紫紅色的光柱,投射的地方,竟然是玄關上的一線洞天。
  光柱不偏不倚從一線洞天射進玄關,直落在一個人身上。
  嬴天。
  嬴天盤坐于一線洞天之下,似在把這些光芒納進体內,而玄關也被這光芒照得通明。
  不消一刻,光芒冉散,嬴天輕吁一口气,感到說不出的舒泰。
  這……到底是其么一回事?
  “天儿,為師擇定這個吉時,以‘河圖’中的‘斗轉星移大法’,招引你‘本命星’的‘星力’進你体內,雖然你天資聰敏,祇僅僅三年便已盡學廣成仙派的武功,但內力卻非能朝夕間速成。”
  “剛才你吸納了‘本命星’的‘星力’,內力已大大提高。加上你三年前曾服下仙蓮的蓮子,日后將對你有莫大裨益。”
  “如今,你已有足夠能力去應付將會面對的難關。”
  “你……”
  “可以出關了!”
  “為師唯一遺憾的,是始終也無法助你回复記憶,而且你的命格奇特,為師用盡方法也無法替你推算出你的未來……”
  “你的命格,絕不應是凡人所有,這,應該屬于……”
  “天的命格!”
  “但,為師深信,當中隱藏著的玄机,定与解劫之法有莫大關連,而要探出個中玄机,必須先清楚你的身世和過去,因此……”
  未侍天玄子說完,嬴天突然插口道:
  “因此,徒儿出關,便應先尋回我的身世,我的記憶!”
  “不錯!”
  嬴天不再說話,猛地站起,再重重跪下,懇切地道:
  “師父,徒儿此去,不知何日方回;三年養育教導之恩,不知何日可報,這,就請師父受徒儿三拜!”
  說罷已連向天玄子叩了三個響頭,每一下都發出一聲瞭亮響聲,每一聲都重重打在天玄子心內。
  天玄子与嬴天相處了三年,培養了一份濃厚的師徒之情;如今分別在即,自有依依不舍之感纏繞心間,再受嬴天這三拜,天玄子如何能按捺得住,眼眶不禁紅了一片。
  三拜完畢,嬴天不再說一句話,徑自起來朝玄關大門步去。
  他沒有回首,因他不想讓天玄子看見他熱淚盈眶、軟弱的一面,以免增加他憂慮之心。
  “隆!”
  玄關大門,應聲而開,一條略帶黯然的身影緩緩步出玄關。
  玄關大門隨即合上,內里的天玄子,仍要繼續為世人獻盡他一生的心力。
  姬昌等人的目光,都不期然落在嬴天身上。
  但見嬴天已由當年的小伙子,長大成昂藏七尺、英偉不凡的青年。一張臉也由充滿孩童純真而變得成熟、俊朗,祇是略帶憂郁。這,不該出現在一個十七歲的青年面上。
  嬴天看見眾人齊集在此迎接他出關,竟然毫不惊訝,原來傲雪、傲風早已把這消息告訴他,他也就恭敬地走到姬昌等人面前,抱拳施禮道:
  “小師弟嬴天向各位師兄姐請好,要各位師兄師姐來接我出關,嬴天好生慚愧啊!”
  姬昌道:
  “沒關系,我們也想早點見到師父特意收納的小師弟長大成什么模樣罷了!”
  傲風插咀道:
  “對啊!雖然我們并未正式見過面,但也算“深交”一場,等一下也不算甚么!”
  這三年間,傲雪和傲風每天也會在送飯時跟嬴天聊天。若沒有他倆,嬴天的生活可枯燥得多了。因此在廣成仙派中,除了天玄子外,跟嬴天感情最篤的,便要算他姐弟二人了。
  嬴天留神看看眾人,卻祇見四人在此,忙問:
  “不知大師兄在那里呢?”
  嬴天雖与眾人素未謀面,但從傲雪二人口中也略知眾人外表樣貌一二。
  姬昌指著不遠處的大石,道:
  “大師兄在那邊的石上,你快過去跟他問好吧!”
  嬴天正欲動身之際,石上的一憂子竟一聲不響,身法如電般朝嬴天急射而來,似有意向他攻擊。
  姬昌聰慧過人,立刻意會到是什么一回事,對嬴天說:
  “師弟,別緊張,師兄祇是想一試你的武功,你悉力以赴便行了!”
  眾人向后退開,而嬴天則一言不發,緊盯著一憂子來勢,嚴陣以待。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去到什么地步。
  疾奔中的一憂子突然一分為五,從五個不同方位攻向嬴天,盡封其土、中、下三路。
  一憂子來勢洶洶,一般高手都會懾于其气勢,暫時退后以避其鋒。但嬴天竟無半分退意,反而乘一憂子未攻到時,便朝著其中一個身影迎去。
  這招以攻為守,反迫得一憂子招勢未成前收招自保,一憂子也不禁輕聲贊好,而其它人更是連聲喝采。
  一招失利,一憂子連忙變招,腳步交錯,游走一旁,雙掌從刁鑽方位攻向嬴天腰脅之間,這一招,正是“乾坤七絕”第一絕--
  “乾坤無定”!
  嬴天反應不慢,及時沉臂擋去一憂子掌招。
  一憂子為試出嬴天真正實力,這一掌竟使上七成功力。嬴天雖能擋去其說:也被震得身形跌蕩,臂上傳來火熱灼痛。
  嬴天當然知道一憂子用意,連忙提高功力,鎮壓臂上灼痛,准備迎接一憂子下個攻勢。
  嬴天滿以為一憂子的第二輪攻勢會更猛烈,豈料一憂子竟沒有出招,祇以靈巧步法在嬴天四周游走。
  嬴天聰慧過人,立刻便意會到一憂子的用意,心中暗想:
  “師兄此舉定是想試我身法与步法。他現在以八卦方位把我四面圍定,祇留上路空隙。躍上半空縱能暫時脫困,但人在半空無從借力,反而是自投死路。唯今之計,祇有兵行險著……”
  心念一轉間,嬴天腳步展動,身如靈蛇般在一憂子幻化出來的虛影中穿插游走,逐步逐步移向八卦陣中的死門之位。
  一憂子不虞嬴天有此一著,愕了一愕,急策動陣勢攻向嬴天。
  嬴天仍未离開一憂子的包圍网,祇見四掌同時向他攻來。
  一憂子祇為試嬴天身法与步法,因此這四掌中并沒有絲毫內力,但這反而令掌勢更急更快。
  嬴天目光如炬,盯准四掌來勢,沉腰矮身,從一絲僅有空隙避過四掌,卸身成功逃出一憂子攻擊范圍外。
  嬴天“置諸死地而后生”的一著,在身陷險境仍能冷靜地判斷敵招虛實,充份顯示出過人膽色与智能,使一憂子對他的評价又再提高。
  一憂子久經戰陣,剛才一招雖占不到便宜,但攻勢未斷,人如大鵬展翅般縱躍上半空,以居高臨下之勢俯沖向嬴天,并高聲道:
  “小師弟,接我三掌!”
  來了!一憂子終于要結實地与嬴天對掌。這种實而不華的硬拼,最能試出出他的功力深淺。
  “啵”的一聲,二人已拼了一掌,嬴天向后倒退了數步,而一憂子則被震上半空。
  一憂子半空一個翻身,雙掌聚起八成功力,再次沖向地上的嬴天。
  一憂子的八成功力非同小可,嬴天不敢大意,雙掌聚勁迎上。
  二人再度硬拼,爆出更強巨響,擴散出來的气勁刮得地上塵土飛揚。
  這次嬴天被震退十多步,而一憂子則飛得更高,顯然仍是不分胜負。
  八成功力竟也未能壓倒嬴天,一憂子心有不忿,半空中提气聚勁,雙掌漸呈金黃。
  啊!他竟然使出“乾坤金剛身”?
  遠處的姬昌眼見一憂子竟用上絕招來對付嬴天,也不禁暗暗為嬴天擔心。
  嬴天雖沒有修練“金剛身”,但亦從天玄子口中知悉此乃至陽至剛的絕學;且一憂子掌未到,掌招迫出的凌厲罡風已叫他扑面生痛,嬴天那敢大意?當下亦催起十成功力來抵擋,雙掌浮現出兩輪兩极气團。
  四掌相交,這次再沒有震開二人,嬴天祇感一憂子內勁雄猛無倫,竟把他壓得貼地倒退,雙腳在地上鏟出兩道淺坑。
  嬴天震愕之余,心想不能就此敗陣,連忙把全身功力聚于下盤,便生生定住身形,然后整個人疾轉,雙掌之前凝聚成一團龐大兩极罡气,并借旋轉之勢把一憂子的“金剛勁”卸散于四周。
  一憂子祇感嬴天雙掌分別傳來一剛一柔兩股內勁,然后“金剛勁”便被化于無形。
  最后一掌也不能敗嬴天,一憂子向后翻開同時,眼中閃出一絲嫉妒神色,口中沉吟奇道:
  “乾坤無极身?”
  啊!嬴天竟然在短短三年內,練成了“先天乾坤功”中最強絕學“乾坤無极身”?
  一憂子著地同時,姬昌等四人已跑過來,姬昌更趨前向嬴天道:
  “恭喜小師弟,竟然練成了‘乾坤無极身’,看來師父真的對你寄予莫大厚望啊!”
  嬴天也謙遜回道:
  “不!剛才祇是大師兄相讓罷了!若真個比拼起來,我又怎會是大師兄敵手呢?”
  嬴天雖說得謙虛,但听在一憂子耳里,反而覺得滿不是味儿,冷哼一聲,轉身步去。
  其實嬴天天資再高,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之間,便追得上一憂子二十几年的修為。那祇因為他吸納了天星的力量,使得体內真气以倍數遞升,才能接得住一憂子這掌。
  然而一憂子剛才一掌,极其量也祇用上九成功力;何況比武相斗,有時未必力強者便胜,所以嬴天之言,也不是作狀過謙。
  姬昌知一憂子脾性古怪,當下不敢多言,惟是傲風在嚷道:
  “天師兄,想不到你閉關三年,便已練得一身好武功,你遲些定要教我啊!”
  傲風比嬴天少一歲,總愛喚他‘師兄’。
  傲雪道:
  “師弟剛出關,你便嚷著要他教你功夫,就不肯讓他好好地休息一下。”
  傲風被傲雪教訓了一番,深深不忿,于是也駁口道:
  “嘿!怎么你每次在天師兄跟前,說話總是特別溫柔的?”
  傲雪給气得七竅生煙,但又不便在眾人面前動粗,沒好气地別過臉不理睬傲風。
  姬昌道:
  “對了!現在也很晚了,就讓我們帶小師弟回廣成觀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
  凌真也附和道:
  “是啊!明天就讓我弄几款美味菜肴,保證小師弟大快朵頤。”
  眼前各人對自己就像家人般親切,嬴天心底泛起一份失落已久的溫暖感,也就跟著眾人回廣成觀。
         ※        ※         ※
  一宿無話,很快又到第二天的辰時。
  嬴天剛擦亮惺忪的睡眼,便已听數聲叩門聲。
  他整理一下衣衫,便走前去開門。
  房門打開,站在門外的是傲雪,手中更捧著一盤清水和一些衣物,道:
  “天師弟,吵醒你嗎?廣成仙派中人人也是這個時候起床的,這盤水是給你梳洗的,還有一套干淨的衣服。”
  嬴天接過水盤和衣物,也不知該說什么,祇對傲雪說了一聲“謝謝”。
  傲雪臉泛桃紅,道:
  “別客气!凌真師兄已弄好早飯,你梳洗完便到內堂來吧!”說完便轉身而去。
  嬴天祇覺傲雪說話時的神情有點古怪,但又不知是何原因,于是便返回房中梳洗。
  用過早飯后,嬴天与姬昌到了廣成觀的后園,他實在有很多事想向姬昌問個明白。
  廣成觀的后園很大,遍植奇花异草,在一座小石丘上建有小亭,亭蓋四角狀如白鶴展翅,故名仙鶴亭。
  亭的中央建有一張小石几及四張石凳,二人便在那里坐下,嬴天問道:
  “二師兄,我其實是想問你有關我的過去。据師父所說,三年前是你從北方把我救回來,你可否把你所知的詳細告訴我?”
  姬昌奇道:
  “啊!莫非你的記憶還未恢复過來?”
  嬴天點頭道:
  “這三年來師父用盡方法也不能把我三年前的記憶回复過來,他說我体內像有一股古怪的力量把我的記憶封鎖著。”
  “唯一能回复記憶的方法,便是返回我過去成長的地方,或尋回我的親人朋友,從我心內把記憶勾起,或許可以成功。”
  姬昌了解嬴天情況,于是把當年奉天玄子之命,到北方尋找能解救天劫的人,后來遇上麒麟魔將向嬴天施毒手,于是出手救了嬴天回廣成仙派等事一一相告。
  嬴天聞得自己長大的村庄所有人俱已被麒麟魔將所殺,自己的親人朋友也必難幸免,內心不禁凄然。
  姬昌問:
  “師弟,既然上天安排了拯救蒼生的重大使命給你,命途必然多舛。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太難過。你目前有何打算?”
  嬴天收起心中凄楚,答道:
  “雖然我從前所認識的人都可能已不在人世,但我仍需返回那村庄。至少,希望能回复到部份記憶。”
  姬昌道:
  “祇可惜我要協助爹處理西歧國的事務,分身不暇。据我所知,除了那頭非人非獸的魔物外,那個神秘恐布組織修羅魔宮亦在虎視眈眈,你万事要小心啊!”
  “那,你打算何時出發?”
  嬴天沉思半晌,道:
  “明天。”
         ※        ※         ※
  明天便要离開廣成仙派,雖然嬴天与各人相處的時間其短,但也難免有份依依不舍之情。
  時已是亥時,但嬴天始終沒法入眠,納悶之余便獨過儿往后園閒逛。
  剛出后園,嬴天使看見仙鶴亭中有條人影在倚柱望月。
  夜闌人靜,廣成仙派中竟然還有人徹夜不眠?嬴天好奇心起,便上亭看個究竟。
  嬴天行近仙鶴亭,發覺那人身形忏瘦苗條,竟是個女子。
  廣成仙派中祇有一個女子,嬴天立刻想到她定是他師姐傲雪。
  “師姐……”
  傲雪正想得出神,沒察覺嬴天已步至身后,這時才幽幽回過臉來。
  在朦朧的月色掩映下,但見傲雪俏麗而帶點冷傲倔強的粉臉上竟挂著一絲不該有的愁傷。
  “嗯!師姐,真對不起,竟打扰了你。”
  傲雪見來者是嬴天,臉上的一絲愁傷頓時一掃而空,換上的是親切笑容,道:
  “不!怎會呢?原來你也睡不了,那不如陪我聊一會天,總好過我獨個儿悶得慌了。”
  二人就在亭階上并肩而坐,傲雪問道:
  “我今天听二師兄說,你明天便要下山了嗎?”
  嬴天答道:
  “我一來是想返回北方,希望在故鄉能尋找到一些我的過去;二來師父也要我到江湖闖蕩一番,藉此來磨練自己,使自己能變得更強。”
  傲雪聞言,眼神中又不自覺地閃出半絲愁傷,但因為她垂低頭,而天色又昏暗,嬴天并沒有察覺到。
  平素活潑開朗的傲雪,為何會愁傷起來了?是不舍得嬴天?她自己也不知道。
  傲雪幽幽地問道:
  “那……你何時才會回來?”
  嬴天毫不猶豫地答道:
  “我也不知道。我的命途,似乎不由我主宰決定。上天要我到那里,我便到那里。也許某年某日,我可以回來再見大家。也許……”
  “今生也沒有机會再踏上隱寶山了!”
  嬴天此言一出,傲雪身子陡地輕微一震。然后,她把頭垂得更低,再說不上一句話。
  這三年來,傲雪每次送飯到玄關,總与嬴天談個沒完沒了,永遠也有說不完的話題。
  可是這一刻,她雖有千言万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每次想開口之際,總是欲語還休。
  二人沉默了好一陣子,遽地不知何處傳來“呱”的一聲怪叫,一蓬黑影飛快地划破夜空。
  傲雪正想得入神,不由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失聲惊呼,更不由自主地伏倒嬴天怀中。
  “師……姐,那祇是一只飛鳥罷了,不用怕。”
  傲雪伏在嬴天寬闊健碩的胸膛上,頓時感到心如鹿撞,卻又是前所末有的平靜舒泰,一時間也舍不得离開。
  而嬴天呢?
  傲雪的舉動弄得他手足無措,心跳加速,雙手凝在半空,不知該放那里?
  應該抱下去嗎?
  不!
  嬴天的心中倏地冒起一种難以言喻的感覺,彷佛在他心底深處,早已存在著某人,一個他已記不起名字,甚至是身形、樣貌的人。
  他的手動了!卻是輕輕地把傲雪推開。
  傲雪神態靦腆,仍不敢抬頭正視嬴天,口中卻像在自言自言般道:
  “我……常听師兄們說……江湖路是十分凶險的,你……万事也要小心,若……有机會的話,希望你會……再回……來……”
  “再……見……”
  傲雪說完最后一句話之后,便飛快地跑落石丘,朝廣成觀奔去。
  嬴天的腦海仍是一片混亂,他今后要走的路,要面對的人和事,甚至是已過去的一切,都如今夜的月般,朦朧一片。
  沒有過去、沒有將來,他,究竟應該怎樣走他的路,怎樣面對凶險的江湖呢?
         ※        ※         ※
  轉眼又過了三個時辰,此刻已是卯時。
  夜已盡,日未出,此刻正是日月交泰之時。
  嬴天徹夜未眠,且已收拾好一切行裝。
  他輕輕把一封信放在案上,背上包袱,攜了一口長劍,便推門而去。
  他本來用不著天未亮便离去,他,祇是不想面對与眾人分別時的場面,故此才乘著此刻各人睡意正濃之時,獨個儿悄悄地离去。
  他甫踏出廣成仙派大門的一刻,天際同時露出了第一線曙光,天空浮現一片魚肚白。
  他抬頭看了一眼大門上的牌匾,油然地眷戀不舍。
  縱是不舍又如何?他始終也要踏下千階梯而去,孤獨地走他要走的路。
  嬴天去了。
  但,他真的孤獨地离去?
  不!
  大門后的園子中,原來有一人悄無聲息地目送嬴天离去。
  此人不是別人,原來竟是一憂子。
  一憂子看著嬴天孤單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欣賞及鼓勵之色。也許,這就是所謂識英雄、重英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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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6 16:20: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涯海茫茫

  嬴天循著姬昌告訴他的路徑,走了十多天,逐漸离開了西歧的范圍,進入北燕之境。
  他沿途也沒有急于赶路,祇是緩步而行,因為他想從途中找出令他有些少印象的人或物。
  可是他一點也找不到,所看到的盡是江湖上的武斗和仇殺。
  腥風血雨,本來就是江湖常見的事。
  但近日江湖上的是非似乎特別多,爭斗殺戮比往日多上逾倍。
  對于這些事,嬴天毫不盛興趣,祇顧朝著他故鄉的方向而去。
  這天,他正在一個樹林中緩步而行。
  山過山、林過林,他也記不起沿途穿過了多少個樹林。
  樹林頗大,但樹木卻不甚密,樹与樹之間總隔著二、三十步的距离。
  嬴天漫不經意地走著,陡地,他停下腳步,說出了一句奇怪的話:
  “出來吧!”
  樹林雖然大,但樹木疏落,看起來有點空曠。這里除了嬴天外,便沒有第二人,嬴天此話到底是向誰說?
  嬴天見并無任何響應,又再道:
  “這十多天來你一直暗中跟著我,到底有何用意?若再不出來,我便祇好把你--”
  “揪--出--來!”
  嬴天一語未畢,已閃電般朝身后的第五棵樹上縱躍而去。
  那棵樹上果然有條黑影在匿藏著。他不虞嬴天竟會發現他,一時間不知所措。
  嬴天身法快如疾電,轉眼便已縱至。樹上那人行蹤敗露,嚇得忙往身后的樹上跳去。
  “走?”
  嬴天那會輕易被他走脫?足尖在樹枝上一點,便朝第六棵樹追去。
  嬴天后發先至,眼看便可把那人手到拿來之際,那人在半空一拗腰、一彎身,如猿猴般避過了嬴天的擒拿手,繞到樹干之后。
  那人滿以為可以脫身之際,身子陡地一輕,已被凌空掀起,再被重重擲到地上。
  “哎……很……很痛啊!”
  嬴天翩然落回地上,看清那人面孔,不禁一陣愕然。
  祇見那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頭上束著一條馬尾辮子,頗為俊朗,卻帶著點點不羈。
  這個人,嬴天也認識的。他便是他的小師兄--
  傲風!
  “風……師兄?”嬴天訝异地道。
  “唏!什么師兄的?叫得我那么老!我年紀比你小,還是叫我師弟比較順耳!”
  傲風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卻仍在抱怨道:
  “腰骨也差點給你摔斷,出手不用如此重吧!”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是師父、師兄們有事,吩咐你來通知我嗎?”
  傲風靦腆地抓了抓頭,道:
  “不……不是的……”
  “其實是……是我偷偷地走出來的……”
  嬴天不明所以,問:
  “你偷偷地离開師門?為了什么?”
  傲風答道:
  “我……其實是……是想跟你……一起闖蕩江湖……”
  傲風不待嬴天開口說話、忙加以解釋道:
  “其實,我呆在隱寶山這么多年,除了西歧城外,我便什么地方也沒去過。男儿志在四方,既然你也能闖蕩江湖,為什么我不可以?頂多遲點回去向師父請罪,任由他責罰吧!”
  嬴天沒好气地道:
  “這……怎么可以?”
  傲風佻皮地道:
  “唏!你放心吧!說到底我習武也有多年,定可照顧自己的了!”
  嬴天正想繼續說下去,忽然听到一聲异響,說道:
  “不遠處有打斗聲和孩子的哭聲,過去看看。”
  傲風修為比嬴天低,當然听不到任何异聲。但他見嬴天去了,于是也提起輕功跟去。
  就在二人去后,約在十棵樹的背后,一條神秘黑影露出了陰森的眼神与一對尖銳的獠牙,在喃喃自語地道:
  “幸好沒給他們發現,不過,憑這兩個小子的微末道行,又怎會發現我?嘰嘰嘰……”
         ※        ※         ※
  打斗之地与嬴天二人相距約半里,但嬴天、傲風運起輕功,不消一刻便已來到。
  祇見打斗聲是來自一名年約六十的老者与三名惡形惡相的漢子;而哭聲則是來自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怕得坐在地上號哭,老者似是在拼命保護著她,苦苦抵擋三人的猛烈攻勢。
  除此之外,還有四名持劍的青年站在一旁觀戰,為首一人衣冠楚楚,粗眉大眼,“國”字臉,肌肉結實,略有气度,似是眾人之首。
  那老者明顯不是三人敵手,漸漸已落于下風,卻仍在奮力相抗,還邊在嚷道:
  “鐵錚,你這無情無義的人渣,枉老幫主將你自小養育成材,還打算百年歸老之后把衣缽傳給你。想不到你……你竟然暗中勾結惡名遠播的‘盤谷六獸’來毒殺老幫主,連他唯一的親生女儿也不放過,你……你簡直禽獸不如。”
  老者口中的鐵錚,看來是指那在旁觀戰中為首的青年。
  那鐵錚被老者當眾痛斥其惡行,竟無半分羞恥慚愧,還理直气壯地道:
  “嘿!那老鬼一日不死,我一日當不上鐵劍幫幫主之位。何況我知道他近日得到了一件寶物,卻收得密密的,不讓我知道,可見他對我早有戒心……”
  “若我猜的沒錯,他得到的,定是近日江湖盛傳的‘圣墓地圖’……”
  纏斗中的三獸一听“圣墓地圖”四字,登時心神一蕩。其中一個身形肥胖,頭頂全禿的丑漢道:
  “鐵兄弟大可放心,待我們三兄弟收拾了這老家伙,取得‘圣墓地圖’,然后就一同去圣墓尋他媽的金銀珠寶和絕世武功秘籍,到時我們既有金錢,又有絕世武功,武林還不是我們的?”
  三獸利欲熏心,攻勢更加猛烈,老者抵敵不住,手中劍被挑飛老遠,背部更被一獸的流星錘轟中,重重仆倒地上。
  老者連爬帶滾走到女童身旁,拼死也要讓著鐵老幫主的唯一血裔。
  女童見老者渾身鮮血淋漓,嚇得哭聲如雷。
  鐵錚又道:
  “老頭,何必為了那地圖和女孩而斷送性命?放下這兩樣東西,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老者怒道:
  “呸!鐵老幫主待我恩重如山,他臨終托我保存這兩樣東西,別要落入你手,就算我今天被你碎尸万段,也不會屈服,要殺便殺吧!”
  “盤谷三獸”乃窮凶极惡之徒,對于像老者這樣重信守諾的正義之士最為厭惡,掄起手中兵器便又殺上道:
  “老鬼要赶著去見閻王嗎?我們便送你一程吧!”
  流星錘夾著風雷之威朝老者的頭顱轟下,但老者仍了無懼色,怒目瞪視著鐵錚,祇把他瞪得渾身不自在。
  遠處的嬴天把這一切看在眼里,那里能按捺得住?就在流星錘快要把老者的頭顱轟爆,腦漿四濺之際,已如雷射至。
  其余二獸看見有人插手,急舞手中兵刃朝黑影攻去。
  兵刃未攻下,已被強大罡气震開,另一股罡气則轟在流星錘上。
  流星錘猛然被轟成寸碎,罡气運用得巧妙,流星錘的碎片竟一塊也沒打在老者及女童身上。
  三獸知來者不簡單,忙倒躍開丈外先看清形勢再下手。
  嬴天一招殺退三獸,凜若天神般佇立在老者及女孩之前。
  鐵錚心知嬴天并不好惹,道:
  “兄弟,這是我們鐵劍幫的家事,你犯不著多管閒事,与我們為敵啊!”
  嬴天道:
  “我不理什么鐵劍幫鐵刀幫,這位老伯和小妹妹我是救定的了,不想吃苦頭的便快滾!”
  “盤谷三獸”其中一人道:
  “哼!我就不信你這乳臭未干的小子斗得贏我們這許多人,單是我們三兄弟便可以把你分尸了。四哥、五哥,就叫這小子知道‘盤谷六獸’的厲害!”
  三人再鼓勇殺向嬴天,其中一名身形矮小的,揮舞短刀疾劈嬴天下盤。另一名使一根鐵叉的,則刺嬴天中門。最后一個被嬴天打爆了流星錘的,則從上路揮拳向嬴天狂轟。
  “盤谷六獸”在江湖中薄具名聲,平日雖干盡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勾當,但官府也忌憚他們三分,未敢追捕得太緊。
  如今一招合擊,盡封嬴天上、中、下三路,其身手亦算得上高手之列。
  祇見嬴天腳往地上一鏟一挑,一大團沙石挾著嬴天的內力,把下路的地堂刀攻勢擊潰。這時中路的鐵叉快要刺到,嬴天輕輕縱躍而起,足尖在鐵叉上一點,那持叉的一獸頓感叉上傳來奇重壓力,整支叉不由自主地往地上插下。
  嬴天借一點之力,躍得出從上路揮拳攻來的一獸更高,雙掌接連推出,打在那一獸的背上,把他轟得撞向持叉的一獸,二獸再一同撞落那舞短刀的一獸上,三獸頓時撞作一團,狼狽已极。
  嬴天一招便同時敗三獸,武功實比他們高出兩倍以上,且還有時間輕扶起那老者,并柔聲安慰道:
  “老伯,別怕!有我在他們傷害不到你們的!”
  老者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意,道:
  “小兄弟……”
  這時三獸已各自爬起,且大感面目無光,于是又怪叫著沖殺而上。
  鐵錚對那張“圣墓地圖”十分緊張,亦心知三獸絕非嬴天敵手,于是拔出鐵劍,与三名幫劍幫門下一同殺上,實行以七敵一。
  嬴天道:
  “哼!竟以眾凌寡,好不要臉!”
  說罷又再欺身而上。
  老者見嬴天以一敵七,雖然傷勢甚重,也欲上前助嬴天一把。
  但他的行動卻被一只手制止,那是傲風的手。
  他對老者道:
  “老伯,放心吧!天師兄定應付得來的。”
  老者听了傲風之言,且回想剛才嬴天輕描淡寫便殺退三獸,于是也就打消了相助之念,站在一旁觀戰。
  嬴天武功雖然比七人中任何一人為高,但說到底對方也有七人,而且嬴天擇心仁厚,不愿傷及眾人,于是一時間也祇是斗個平手。
  纏斗了一段時間,七人發覺嬴天處處留手,以為他忌憚他們,于是都越攻越狠,甚至攻的多、守的少,嬴天應付得越來越吃力。
  嬴天本以為手下留情,眾人會知難而退,不料他們竟步步進迫,于是不再留手,看著七人同時攻向被包圍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真气瞬即走遍全身經脈,大喝一聲,使出一招--
  “震惊百里”!
  七人同時被震退,“盤谷三獸”与三名鐵劍幫門下的兵刃全遭震碎,祇有鐵錚能保得住手中鐵劍。
  三獸見此情景,其中一人語帶諷刺道:
  “鐵兄弟,好了得啊!竟然可以絲毫無恙,你這樣怕死,圣墓的寶藏不如留給我們兄弟六人去尋,你大可不必冒險啊!”
  鐵錚冷哼一聲,也不跟三獸逞口舌之爭,震起手中劍,回道:
  “哼!不拿下這小子,誰也休想去得到圣墓。”
  說罷使出一招“流星赶月”,人劍如長虹般直取嬴天。
  其余六人見狀,也一擁而上,或拳或掌或腿齊攻向嬴天。
  嬴天心知不給點顏色他們看,他們勢難罷休,于是再聚真气,使出“乾坤七絕”另一式
  “雷動九天”!
  “雷動九天”勢道無倫,鐵錚首當其沖,再也保不住手中劍,被強橫气動迫得迸碎。各人祇覺眼前強光乍現,胸膛各中了重重一掌。
  嬴天這一招使上八成功力,各人內力相去甚遠,登時吐血受傷。
  鐵錚心知今天絕難達到目的,叫道:
  “走!”
  眾人跟著鐵錚,轉身便走,嬴天卻無追赶之意,心忖:
  “剛才七人中的六人确是被我重掌擊成內傷,但那鐵錚明明在中掌時以護身气功卸去找大半掌力,且其依然中气十足,絕無半點內傷之狀,看來這家伙是故意隱藏實力,他日遇上,定要小心應付。”
  傲風走上前道:
  “天師兄,這群家伙無惡不作,為什么放過他們啊!”
  嬴天答道:
  “得饒人處且饒人,既然他們知難而退,便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老者也一拐一拐地走前,贊道:
  “這位小兄弟生就一副俠義心腸,心胸廣闊,他日成就必定非凡。”
  嬴天謙虛地回道:
  “老伯過譽了!你的傷勢如何?”
  老者道:
  “老骨頭,還挺得住!”
  嬴天從怀中掏出几顆丹丸,遞給老者,道:
  “這是我師門的獨門療傷藥,你每日早晚吃一顆,可能對你的內傷有幫助。”
  老者接過丹丸,心中感激万分,道:
  “小兄弟的救命之恩,我實在不知如何可報,未知小兄弟是何門何派?待我他日脫离險境,定當親自再去拜謝。”
  傲風正欲搶著說,卻被嬴天制止,嬴天接著道:
  “區區小事,何足挂齒?老伯還是趁他們未追殺來,快點找處隱蔽村落暫避吧!我因為身怀要務,未能再保護你們了!”
  老者也道:
  “那好吧!今日之恩,他日有机會再報吧!再見!”
  那女童臨行之前,拉了拉嬴天的手,道:
  “哥哥將來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啊!我長大了定要學哥哥般,打倒那些坏蛋!”
  嬴天報以一笑,目送二人离去。
  正欲轉身与傲風繼續上路,卻又見老者徐徐步回。
  嬴天見狀,遂停下腳步,奇問:
  “老伯,還有事嗎?”
  老者探手進衣衫之內,抽出了一卷紙軸,然后對嬴天道:
  “小兄弟,我思而想后,始終覺得交它給你是最适合不過。”
  嬴天不明老者的意思,問道:
  “老伯,你此話是什么意思?”
  老者說道:
  “這卷便是已仙游的鐵老幫主在半月前得到的”圣墓地圖’。江湖中正盛傳在圣墓中藏有數之不盡的金銀珠寶,還有冠絕天下的武功秘籍。最重要的,是傳聞祇要進入圣墓,便可成為真命天子、九五之尊,掌握万里神州。”
  “鐵錚那畜生知道了這秘密,狼子野心,竟暗中勾結盤谷六獸殺害老幫主。老幫主臨終前把這地圖交給我,并要我救他的獨生女儿出生天。”
  “我已一把年紀,而且還要照顧老幫主的女儿,這地圖于我無用,所以找認為交給少俠是最合适的了。”
  嬴天聞言,連忙推辭道:
  “不!如此貴重之物,我絕不能收下,老伯還請收回它吧!”
  老者道:
  “關于這張地圖的事雖然祇是傳聞,但假若屬實,而又落入心術不正的人手上,恐怕會牽連重大,由少俠保管,是最适合不過。”
  “為了武林甚至是天下蒼生設想,還是請少俠收下它吧!”
  嬴天一听“天下蒼生”四字,心想:
  “莫非尋找圣墓中的東西,也是上天安排?”雙手不由自主地接過地圖。
  老者交帶完最后心事,攜了女童便去。
  嬴天打開卷軸后,發覺原來是一張羊皮,上面列了些极簡單的山、河地形,雖不知是何地,卻祇覺無甚特別。
  嬴天對地圖所示不大明白,于是把它卷好,放到怀中。
  一旁的傲風好奇問道:
  “天師兄,我們現在是否去那圣墓尋寶?”
  傲風一想到尋寶一事,定會十分精彩刺激,當下不由得雀躍万分。
  詎料嬴天卻道:
  “我暫時還不太明地圖中的意思,但現在首要的,便是返回我的家鄉,然后再回穩寶山向師父請示。”
  “既然你已偷偷下了山,而這里又与隱寶山相去甚遠,我唯有帶你一同上路,待辦好了事后再帶你回師門吧!不過你要答應我,在這途中你要听我說話。”
  傲風听見嬴天說不去尋寶,不禁有點失望。不過如今嬴天讓他一同闖蕩江湖,也總好過要他返回廣成仙派,于是又開怀地應道:
  “知道!天師兄!”
  其實由西歧回到家鄉,千里迢迢,嬴天獨個上路,也不免有點苦悶,能有傲風這精靈跳脫的人結伴同行,也不啻是件好事。
         ※        ※         ※
  嬴天、傲風朝北走了十余天路,一路上也相安無事。祇是到處也听到有關圣墓寶藏的事,而且据聞江湖上竟有多人同時擁有圣墓地圖。
  嬴天一路上對于圣墓一事都詐作懵然不知,自顧自的与傲風赶路。
  這天,他倆剛繞過一個山頭,差不多入黑才來到一個小鎮。
  按路程計算,這小鎮之地應該是在北燕境內,相信再走數天,便可回到姬昌救走嬴天之地--他成長的雪山腳下的村庄。
  嬴天邊行邊對傲風道:
  “如今天色已黑,我們還是快點找間客店渡宿吧!”
  傲風道:
  “現在才不過戌時,怎么整條街也冷清清的?此刻的西歧鎮,想必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常。”
  北燕的經濟不及西歧富庶繁榮,因此天一黑鎮上居民便都回家休息,店舖也關門,街道祇有人影數條,顯得一片蕭條冷清。
  雖然街上行人极少,但嬴天卻驀地生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覺。
  彷佛一個他相識了很多年,且相交甚深的人,就与自己近在咫尺。
  他于是細心留意街上的每一人。
  街上祇有寥寥數人: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婦人正守著一只大木桶在販賣熱蕃薯、一個潦倒的醉漢正爛醉如泥地臥坐在街角,手中還握著一個酒瓶、還有一雙父子匆匆忙忙与嬴天擦身而過。這數人嬴天俱毫無印象,那他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就在嬴天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傲風拍了他肩膊一下,打斷了他的思緒,并道:
  “天師兄,我肚子有點餓,不若買個熱蕃薯吃好嗎?”
  嬴天臨行之前,姬昌給了他不少銀兩,以作盤纏之用,因此二人也不必太顧慮金錢上的問題。
  嬴天也不再多想,應道:
  “好吧!”
  那賣蕃薯的婦人見二人迎面走來,即大聲喊道:
  “熱蕃薯!熱辣辣的美味蕃薯……”
  傲風從腰帶中掏出銀兩,遞給那婦人,并道:
  “給我們每人一個熱蕃薯。”
  婦人見有生意,咧開了親切笑容,道:
  “是!”
  兩個熱烘烘蕃薯隨即遞到嬴天和傲風面前。
  傲風已急不及待撕開蕃薯的外皮,大口大口的吃下。嬴天也不客气,亦跟著吃。
  時近冬天,且又身在北方,天气已比西歧寒冷不少。熱烘烘的蕃薯到肚,真個是滋味無窮。
  婦人看見傲風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忙問道:
  “客官,再要一個好嗎?”
  傲風邊把最后一口蕃薯放進口里,邊伸手往腰間取銀子,口中還含糊不清地說道:
  “好……啊!”
  嬴天看見傲風一副饞食相,不禁覺得好笑,但這個蕃薯的味道又确實不錯。
  傲風正在掏錢之際,倏地大叫一聲,整個人蹲下,痛苦地叫嚷:
  “呀!我……我的肚子很痛……”
  嬴天見狀吃了一惊,忙問道:
  “師弟,你怎么了?”
  那婦人亦關心地問道:
  “客……官……沒事吧?”
  傲風道:
  “不……不知道……我……的肚突……然……很痛,而且四肢……也……酸軟………無……力……”
  嬴天這時亦開始覺得肚中隱隱作痛,欲運功檢查到底發生什么事,誰知真气竟然難以提聚。
  一個恐怖的念頭隨即涌起--
  “蕃薯有毒?”
  眼前的婦人面色突變,露出一副陰險的笑容,陰側側地笑道:
  “嘿嘿!中了我‘斷腸軟骨散’的毒,任你有天大本事也要乖乖跪下……”
  “你們很痛苦嗎?不若待我替你們減輕痛苦吧!”
  婦人說罷,閃電般不知從那里取出一把鋒利匕首,便往嬴天面上刺去。
  嬴天本可閃避得開,奈何提聚不到半分气力,眼看匕首已刺到面前。
  難道,他還未返到故鄉,便要--
  客死异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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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雁遠揚

  貪,是人的劣根性之一,它存在于每個人心中。
  守正不阿的人,會极力壓止住貪念,不讓它控制了他們的心。
  因為,他們知道,一旦被貪念控制了心,后果會很嚴重。
  被貪念控制了心的人,父母兄弟可以殺,朋友妻儿可以出賣,甚至是毫不相識的人,祇要阻著他們得到利益,一律皆可--
  殺!
  名利這一關,确是難倒了不少人。
  甚至,害死很多人。
  嬴天和傲風,很快便要成為貪念下的亡魂。
         ※        ※         ※
  真的,雖然他倆与眼前的婦人無仇無怨,甚至素昧平生,但婦人卻不借用奇門毒藥毒倒他們,更亮出匕首,誓要他倆--
  不死不休!
  一切一切,都祇因為嬴天身上怀有一件寶物--一件關乎龐大財富,与及天子之位的寶物--
  圣墓地圖!
  匕首已刺近眼前,且鋒口之上隱泛藍光,嬴天心知必是淬了劇毒。
  若中這刀,不死也得重傷。
  奈何嬴天全身發軟,無力抵擋……
  千鈞一發間,嬴天人急智生,張口便往刀尖咬下……
  牙一咬,剛好止住匕首去勢,但婦人一刺之力也不弱,見勢再使力推前,欲以匕首貫穿嬴天喉嚨。
  嬴天知危机未解,瘋狂提聚体內真气,竟給他勉強聚起兩成功力……
  真气一到,嬴天發力把頭一擺,先要令婦人与匕首分開。
  婦人不虞嬴天還能提聚真气,竟被嬴天的兩成功力震得手臂發麻,匕首登時脫手。
  婦人恐防嬴天尚有戰斗力,急倒退出兩丈外,伺机再動。
  嬴天把匕首丟到地上,并立刻運功遏制住毒力。
  斷腸之痛暫時給遏止住,但功力祇提聚到二成。
  嬴天深恐毒力再次發作會遏制不住,欲趁稍有气力之時,先帶傲風离開此地再算。
  詎料嬴天猶未動身,驀地人聲沸騰,街道兩旁的屋頂上閃出數十人影。
  人影少說也三十多人,且個個手持兵刃,把嬴天与傲風團團圍住。
  其中一個朗聲道:
  “始終是二姐的計謀和毒藥了得,把這兩個臭小子毒到手軟腳軟,還不他媽的任我們魚肉?”
  嬴天极目望去,祇見那說話的人身形肥腫似豬,樣貌极丑。他一眼便認出,這肥丑漢子正是當日他放過的“盤谷六獸”其中一獸。
  這陷阱,想必是鐵錚聯同“盤谷六獸”所布,以圖奪取他手上的圣墓地圖。
  想不到當日放他們一馬,如今反而令自己身陷險境,嬴天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做錯了。
  那婦人听見肥丑漢“贊賞”她手段夠卑鄙毒辣,不由得心花怒放,應道:
  “當然了!我‘毒獸’之名難道是假的嗎?”
  這時屋頂上一個人排眾而出,對嬴天道:
  “小兄弟,你我本來無仇無怨,而且你亦曾對我們手下留情,祇要你交出圣墓地圖,我答應放你們一條生路,怎樣?”
  說話的人,正是鐵錚。
  嬴天答道:
  “什么圣墓地圖?我根本不知你說什么。”
  肥丑漢搶著道:
  “臭小子少裝蒜,我們在那老鬼和小妞儿身上什么也找不到,不是你取了難道是他媽的鬼取了嗎?”
  嬴天聞言頓時心頭一震。
  他們在老者和小女孩身上找不到圣墓地圖?那即是說……
  他倆已慘遭毒手?
  想不到一念之仁,反而害了兩條人命,嬴天不禁悔意大生,不斷在自責。
  除了悔意,還有滿腔怒火。
  若不是身中劇毒而功力大減,他必定沖上去好好教訓這群禽獸一頓。
  可惜眼前形勢,對他實在极為不利。
  身旁的傲風,抱著肚子在痛苦呻吟,越拖得久,對他越危險。
  那毒獸更在旁危言聳听道:
  “小子,別想那么多了,再過多一個時辰,這小子便會腸穿肚爛,到時神仙難救。”
  難道嬴天真要向這班禽獸屈服?
  他猛地挺起胸膛,朗聲道:
  “哼!你們要的地圖便在我身上,有本事便來取吧!”
  “不識時務!給我拿下他!”
  十多名鐵劍幫徒眾齊舉兵刃,躍下便向嬴天圍攻。
  嬴天心知气力不繼,忙拔出佩劍以助。
  猶幸鐵劍幫徒眾武功不高,嬴天暫時還支持得住。
  鐵錚和盤谷六獸,卻在一旁冷看嬴天苦苦奮戰,伺机而動。
  其實毒獸的“斷腸軟骨散”毒性极之劇烈,嬴天單是控制著毒力也十分吃力,如今還要跟人兵戎相搏,每出一招或擋一招,也是出盡九牛二虎之力。
  單看嬴天頭發、衣衫盡被汗水濕透,已知他是何等岌岌可危。
  嬴天在廣成仙派三年,盡得天玄子真傳,如今竟被這群江湖鼠輩欺凌,真是始料不及。
  然而,他敗、他死不打緊,但他一倒下,身旁的傲風也勢必難逃毒手。
  何況,他一倒下,怀中的圣墓地圖也必被鐵錚一幫人奪去。假如“圣墓”真的如老者所言藏有能成為九五天子的秘密,那么天下豈不是要落人這幫惡人之手?屆時天下蒼生也必蒙難。
  天下蒼生……
  嬴天越想越急,猛地使盡殘余功力,怒喝一聲,以長劍剌出一式凌厲劍招。
  劍招厲害無匹,且隱透一股皇者之威,眾弟子同時被劍招所傷。
  嬴天使出的這一招,原來竟是當年他義兄佑德傳授給他的一招“皇者劍”--”君臨天下風云變”!
  其實嬴天對于此招的名字及從何學來,已盡皆記不起,祇記得其運气法門及如何使出,目下他內力不及,唯有冒險使出此劍招來解圍。
  眾人不虞嬴天仍有此戰斗力,不禁大惑愕然,一時間也不敢貿然殺上。
  嬴天此舉果然奏效,得到短暫時間喘息回气。
  但其實他如今也是強弩之末,祇要任誰在他身上打上兩掌,他也必實時倒下。
  鐵錚眼珠一轉,竟大聲道:
  “哼!想不到你還有此戰斗力,待我親手收抬你。”身子隨即蠢蠢欲動。
  站在他身旁的瘦削漢子,立即道:
  “鐵兄弟,這數日你清理幫中的异己,已殺了不少人,對付這些等閒之輩,還是留給我們代勞吧!”
  這瘦削漢子眇去右目,便是盤谷六獸之首獨眼獸。
  鐵錚听見獨眼獸此言,心中暗笑:
  “嘿!這小子不知還有几多功力,我才不會赶去送死。最好你們斗個兩敗俱傷,然后讓我一劍一個,圣墓寶藏便歸我一人所有了。”
  這鐵錚心計极高,祇一句說話,便激得盤谷六獸去拼命,其陰險狡猾可見一斑。
  但是,莫說六獸聯手,單是其中三獸,嬴天也招架不住。
  他腦中急轉,欲想出解危之策。
  終于,他想出了一條唯一有少許生机的方法。
  他鼓盡僅余的功力,迎著鐵錚殺上。
  他,實行要來個--
  擒賊先擒王!
  鐵錚乃眾賊之首,祇要擒著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机,因為以嬴天此刻的体力,他頂多祇能使出三招。
  僅以三招能拿下鐵錚嗎?
  單是對付鐵錚一人也未必可以,別忘記還有那六只可惡的禽獸。
  嬴天未沖至屋頂,站在鐵錚身旁的另一名矮小漢子,手一揚,一蓬黑影向著嬴天迎頭罩下。
  嬴天猝不及防,給罩個正著,原來是一個巨网。
  嬴天給巨网罩著,墮回地上,而矮小漢子手一緊,收緊网口的索子,嬴天登時給困得動彈不得。
  嬴天企圖以手中劍割破巨网,但巨网异常堅韌,以嬴天此刻体力,怎樣也割不開。
  鐵錚見嬴天再無絲毫反抗能力,与六獸一同落回地上。
  那肥丑漢子道:
  “嘿!就看你把地圖收在何處?”
  說罷使欲上前搜嬴天的身。
  鐵錚忙制止住他,并道:
  “慢著,這小子斗志极強,說不定臨死前還會反咬一口。”
  肥丑漢子問道:
  “那我們應該怎辦?”
  鐵錚道:
  “我們目的祇在圣墓地圖,用不著殺他,但又怕他日后找我們報仇,所以,最好的方法是……”
  “砍掉他雙手雙腳,那樣便兩全其美了!”
  砍掉嬴天四肢,比直接殺了他更慘,好狠好毒的鐵錚!
  肥丑漢子吃過嬴天的苦頭,听到這個折磨他的好方法,立即附和道:
  “好啊!好啊!”
  他拾起地上一口長劍,用舌頭在劍刃上舐了舐,獰笑著道:
  “就讓我來當屠夫吧!”
  嬴天看著肥丑漢子一步一步走近,卻不知如何是好。
  動彈不得的他,如今就如一頭待宰的羔羊,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        ※         ※
  嬴天正危在旦一夕,但小鎮的入口處,一對男女正徒步而行。
  男的年約三十,生得异常高大壯健,虎背熊腰,肌肉結實,樣貌粗獷,身穿一襲由虎皮縫制而成的上衣,一看便知是一名獵戶。
  最矚目的,便是他肩上的東西。
  他竟然單手便托著一頭重逾百斤的梅花鹿,且還步履如常,气力煞是惊人。
  那女的与他是截然不同。
  她年約二十余歲,正值花樣年華,樣貌清純可愛,雖身穿尋常素服,卻反襯托出一份出塵脫俗的美,沒有半點庸脂俗粉般的造作。
  少女邊行邊嬌嗔著道:
  “都是你,硬要追著這頭梅花鹿,弄至天黑才回到鎮,他現在一定餓得半死了。”
  漢子道:
  “与其擔心他餓死,倒不如擔心他醉死,祇要有酒喝,有沒有東西吃也是其次而已!”
  “看你,緊張得那樣子,真不明你何以會看上那醉酒鬼。”
  少女被漢子說穿心事,登時兩頰緋紅,道:
  “誰……說我喜歡他?我知道他雖然一直也祇顧喝酒,終日意志消沉。但,他眉宇間隱隱然藏有一股不平凡的气派,他從前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如今壯志消沉,祇不過未解開心結而已,他日必定會成就非凡的。”
  少女越說越陶醉,眼中充滿著憧憬。
  漢子見狀,道:
  “看你,靈魂儿都飛上九天啦!把他贊得天上有、地下無般,說不定他將來是皇帝老子,更娶你作皇后,那好了吧!”
  少女聞言,面上微現怒容,道:
  “哼!你再敢取笑我,我今晚便不燒飯給你吃,你最好吃了那頭梅花鹿。”
  漢子知激怒了少女,當下不敢再說,并語帶哀求般道:
  “不說了!不說了!我的好妹子,若你不燒飯,我可要餓死的了!我們還是快點找回你的醉酒皇帝哥哥回家吧!”
  少女被漢子逗得扑嗤一笑,笑容天真爛漫而美態自然,當下更加快腳步進鎮。
         ※        ※         ※
  肥丑漢子提著長劍,一步一步向嬴天進迫。
  嬴天被巨网困著,蜷曲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眾人都滿以為嬴天的性命,与那張圣墓地圖,都已是囊中之物。
  然而,卻有一人,阻著肥丑漢子的去路。
  那人原來便是剛才醉臥于路邊的醉酒漢。
  醉酒漢不知在何時,竟在眾人不覺間,一拐一拐地走到肥丑漢子身旁。
  他半跌半撞,便撞了肥丑漢子一下,然后又向后跌退兩步。
  肥丑漢子被撞得身形一歪,心中滿不是味儿,那管他僅是一名醉酒漢,揮劍便往他劈去。
  “死酒鬼,阻頭阻勢,快滾開!”
  肥丑漢子這一劍本無傷人之意,用意祇是唬退醉酒漢,因此并無用上內力。
  劍上雖無內力,但肥丑漢子力度也是不弱,這一劍若劈在醉酒漢身上,准會砍掉他一只手。
  詎料劍至中途,竟戛然而至。
  原來肥丑漢子握劍的手腕,竟被醉酒漢抓著。
  肥丑漢子气力雖大,但被醉酒漢抓著的手,竟然動彈不得。
  正惊疑間,醉酒滿身形跌蕩,竟已竄到肥丑漢子身前。
  肥丑漢子還未想清楚是什么一回事,醉酒漢已有意無意地一肘打在他肥腫的肚腩上。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肘,卻是力發千鈞,把肥丑漢子打得整個人离地飛起。
  肥丑漢子飛跌兩丈外,手中劍亦已落人醉漢手中。
  眾人還未弄清是什么一回事,醉酒漢已揮劍割破困著嬴天的网。
  嬴天破网而出,但体力已接近耗盡,出盡九牛二虎之力方能勉強站起。
  嬴天接触醉酒漢眼神,發覺他眼中全無斗志,而且沉郁深邃的眼中,似隱藏了無數悲傷往事,道出了他坎坷的前半生。
  但更叫他震撼的,是他對這眼神……
  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了!這感覺告訴他,他應該認識眼前人,祇是他不記得罷了。
  可是,眼前形勢并不容許嬴天在這個時候問個究竟,因為盤谷六獸已圍攏著醉酒漢、嬴天与傲風三人。
  醉酒漢身子半斜,似乎要靠長劍撐著地面才能站得穩,且眼中渾無半分戰意,醉醺醺地道:
  “嗌!你們……別要阻著我……歸家,嗌!有本事的……就跟我對飲……三百杯,看……嗌……嗌……誰個先……倒下……”
  醉酒漢似醉似醒,但剛才顯露一手,武功自是不弱。獨眼獸怕坏了大事,急道:
  “這家伙裝瘋扮傻,別理他!把他一并干掉,免得節外生枝!”
  其余五獸齊道:
  “好!”
  盤谷六獸心念一致,先合力除去醉酒漢,余下嬴天使容易對付了。
  盤谷六獸雖未算江湖上的一級高手,但六人聯手合擊也不是說笑,可是醉酒漢仍雙眼下垂,全無半點迎戰的意思。
  三年了!
  三年以來,他也未出過一招。
  他也以為,今生今世也不會再出。
  甚至,他早認定,今生陪伴他左右的,祇有酒。
  可是,這一刻,要出招了嗎?
  是為了嬴天?
  一個當今世上,唯一值得他為他而出招的人。
  雖然他此刻未能肯定,眼前這個少年,是否便是那人,但,感覺告訴他,他是!
  也罷!
  既是命運安排,那唯有--
  出!
  招!
  提劍、挺劍、出招,是如此一气呵成,流暢自然,絕不因三年沒提劍而有半分生疏。
  他劍術上的造詣,絕對遠遠超越嬴天!
  “盤谷六獸”祇覺眼前豪光大盛,他們,竟然看見--
  龍!
  刺眼強光中,竟然像有一條巨龍,張牙舞爪向他們猛噬!
  首當其沖的三獸,還來不及應變,已被巨龍奪去了他們寶貴的生命。
  余下的三獸,用盡其畢生之力向后退,但,巨龍卻無意放過他們,繼續向他們追殺,眼看他們也快要葬身龍口之際……
  驀地,“呀”的一聲慘叫,使劍中的醉酒漢抓著心窩,倒在地上亂滾,似乎极之痛楚。
  亦因這樣,獨眼獸、肥丑漢子与矮小漢子才撿回一命!
  險死還生,三獸仍心有余悸。
  眾人皆被醉酒漢的劍招弄得怔怔出神。
  特別是嬴天!
  他并非惊訝于醉酒漢竟然是武功高絕的人!
  他并非惊訝于醉酒漢竟會出手相救!
  更非惊訝于醉酒漢一招未完便痛苦倒地!
  他,祇是惊訝于他的劍招!
  醉酒漢使的一招,竟然与嬴天剛才使的……
  一模一樣!
  竟然是“王者劍”的--
  “君臨天下風云變”!
  而且,他使得比嬴天更純熟,更具皇者霸气!
  他究竟是誰?
  當今天下,能把“皇者劍”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的,祇有一人。
  莫非他是……
         ※        ※         ※
  三獸惊魂稍定,看見醉酒漢仍未能站起,心想若不趁此机會把他碎尸,便再難有机會,于是勉強把懼意遏下,鼓勇殺上!
  事与愿違!
  出人意表的事往往接二連三發生。
  三獸的好夢又一破碎!
  粉碎他們的夢和野心的,是一柄刀。
  擲刀的人,原來是剛狩獵回來的漢子。
  他与其妹本來想在鎮內找醉酒漢的,但聞得打斗聲,于是跑來看個究竟。
  眼見醉酒漢有危險,于是便擲刀相救。
  他這一擲之力,竟然力貫千鈞,鋼刀帶著風雷之勢,貫穿矮小漢子的身体,直插在地上。
  鋼刀一招奪命,祇把獨眼獸和肥丑漢子嚇得裹足不前。
  而這時兄妹二人已跑到醉酒漢和嬴天身前,兄長拔出鋼刀,守護著二人,而其妹則忙著照顧醉酒漢!
  醉酒漢折騰了一會,情況已稍為好轉,痛楚也減輕了許多。
  反而嬴天的情況卻越來越惡劣,因為他已開始感到遏止不了体內的毒性,雙眼開始模糊起來……
  一而再的被人破坏好事,鐵錚和盤谷二獸都已气得七竅生煙。但眼前的青年明顯又是一名高手,再加上情況開始好轉的醉酒漢……
  既然毫無胜算,最后當然祇有走!
  青年見眾人抱頭竄遁,也不追赶,回頭看看醉酒漢与嬴天。
  這時少女已扶起醉酒漢坐在地上,但嬴天卻已毒性發作,昏昏沉沉便欲倒下。
  幸好青年眼明手快,沖前一把抱著嬴天,嬴天出盡气力,手指指著地上毒獸的尸体,然后眼前一黑……
         ※        ※         ※
  嬴天醒來之時,己身在一爿木屋之內。
  木屋之內,還有那個救他的青年和傲風。
  傲風身中的“斷腸軟骨散”毒似乎已解,見嬴天醒來,便走近對他說:
  “天師兄,你終于醒了嗎?這位是王飛虎大哥,是他救我們回來的!”
  原來那青年名叫王飛虎。
  他對嬴天道:
  “我在那婦人的尸体上找到一包藥粉及一瓶藥丸,細心檢查過,發現藥粉是一种烈性毒藥,而藥丸則是解藥。當時你和傲兄弟都中了毒,于是我便喂了你們吃解藥,并把你們帶回我家。”
  “你們雖已服下解藥,但体內尚有余毒未徹底清除。這里是我的家,尚算安全,你們大可留下調養數天,待毒力盡去才走吧!”
  嬴天得王飛虎所救,心下万分感激,忙起床抱拳施禮道:
  “小子嬴天謝過王大哥救命之恩。”
  王飛虎連忙趨前相扶,并道:
  “舉手之勞,何足挂齒,嬴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啊!”
  嬴天忽然想起一事,問道:
  “還有另一位大哥呢?”
  王飛虎道:
  “你是指酒鬼嗎?現在是大白天,他去了買醉未回,到晚上自然會回來的了。”
  嬴天道:
  “實不相瞞,我与那……醉酒大哥好象似曾相識,未知王大哥可否把他的事相告一二呢?”
  王飛虎奇道:
  “啊?你与他竟然相識?那就奇了!我還道他在世上已無親無故……”
  “其實對于他的事,我也所知不多,不過姑且把我知道的告訴你吧!”
  三人于是圍著屋中的小木桌坐下,王飛虎則把三年前的往事娓娓道出:
  “三年之前,有一次我出門遠行,打算找尋一些奇珍异獸狩獵。那一次,一走便走了數天,直至去到一個血竹林……”
  我在竹林十里外,便嗅到很濃烈的血腥味,好奇心驅使下,我便進入那竹林看個究竟……
  那里的竹樹异常奇特,竟然全是鮮紅色的。
  我越是深入,血腥味便越是濃烈。
  最后,我看見了一幕使我畢生難忘的情景。
  穿過竹林的地方,那里尸橫遍地,少說也有過百具尸体,而且當中更不少是肢离破碎,殘缺不全的。
  大量的鮮血,把整片大地染成殷紅一片,仿如血海一般,而且內髒、碎尸散滿一地……
  我平生閱歷無數,也不禁被眼前的恐怖情景震懾,久久不能自己……
  過了不知多少時間,我方才定過神來,連忙逐具逐具尸体檢查,看看有否生還者。
  能造成此等恐怖場面,那里必定經歷過一場慘烈無比的血戰,而能夠生還的人,似乎亦微乎其微。
  我千辛万苦,竟然給我發現一人尚有一絲微弱气息,但他的經脈卻已嚴重受創。我想也不想,便背了他回來。”
  嬴天插咀問道:
  “那人便是醉酒大哥?”
  王飛虎點頭相答,然后又接下去道:
  “他足足昏迷了十日十夜,其中有几次差點停了呼吸,幸好最后都蘇醒過來。
  可是,他所受的傷委實太重,足足醫治了一年,他才可以恢复如常人般的活動。
  但自從那時起,他使終日沉迷醉鄉,意志消沉,看來它是受了重大打擊而性情大變。
  也許他知道我們兩兄妹對他并無惡意,故此安心在此住下。
  雖然我家并不算富有,但養活多一個人也沒有問題,我見他這個模樣,便讓他住下來。
  我總覺得,他的身份殊不簡單,或許有朝他能重拾斗志,創出一番事業。”
  嬴天再問道:
  “那……他的真正名字是……”
  王飛虎答道:
  “老實說,他并無對我們說半句有關他的事,而我也沒有多問一句。”
  “因此,其實我連他的真正名字也不知道。”
  連對方的真正名字也不知道,便收留及照顧他三年,這事听來好象很可笑,不過世事又往往如斯荒誕。
  王飛虎祇覺得,這個頹唐潦倒的醉漢,他日的成就必定非同小可,而他天生下來的使命,便是輔助他創出一番偉業。
  如今,他祇等待一個時刻。
  一個巨龍蘇醒的時刻。
         ※        ※         ※
  說著說著,不覺天色已晚。
  祇听屋外傳來緩慢但凌亂的腳步聲。
  三人推門一看,原來是王飛虎之妹王飛鳳扶著那醉漢回來了!
  王飛鳳扶他倚著一棵大樹坐下,那是他最愛的位置,接著一聲不響地跑到屋后的廚房燒飯去。
  醉漢似乎比往日喝得特別醉,人如爛泥般癱在地上。若不是他偶爾舉起手中酒瓶灌兩口酒進肚,很容易被人誤會他已醉死地上。
  嬴天一步一步走向他,心中有著千万個疑問,希望能從他口中知道答案。
  醉酒漢是知道嬴天向他步來的,但他一眼也沒看過嬴天。
  嬴天終于步至醉酒漢身旁蹲下,看著他滿臉胡子和污泥,嬴天不時覺得十分陌生,一時又覺得十分親切,但千言万語,總是不知從何說起。
  呆了很久,嬴天才吐出了一句說話:
  “很……多謝你昨晚出手相救。”
  醉酒漢渾沒理會嬴天之言,徑自舉瓶喝了兩口酒。
  嬴天吞吞吐吐地,又再吐出一句話:
  “對不起!其實我……可否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醉酒漢依舊緊閉雙目,似乎并無回答之意。
  嬴天感到万分尷尬,卻又不知該說什么。終于,他靦腆地道:
  “我想,其實我是該先告訴你我的名字的。”
  “我叫--”
  “嬴天!”
  “嬴天”二字一出,嬴天感到醉酒漢身子微微一震!
  單憑這個細微變化,嬴天几乎可以肯定,他确實与自己相識。
  果然,醉酒漢微張開眼,凝視了嬴天好一會,卻始終沒說一句話。
  嬴天再問道:
  “我……是否与你相識的?”
  “我……真的記不起……”
  醉酒漢聞得嬴天此言,眼神中閃過一絲极失望的神色。
  但他立刻閉上雙眼,不想讓這絲失望神色流露出來;更肆意仰天狂笑,企圖以此來掩飾他此刻的心情。
  終于,醉酒漢吐了一句話,一句极度悲傷失望的話:
  “記得也罷!不記得也罷!与我何干?我的伴儿,有酒便足夠了!”
  莫名的心痛自嬴天心底升起,他連忙解釋道:
  “對不起!請別誤會!其實我在數年前曾經歷過一場大劫,自此記憶全失。”
  “我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尋回我的過去。若你真的与我相識,你可否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醉酒漢听了嬴天的解釋,心情似乎平伏了一些。他再次張開眼看著嬴天,沉思了一會,于是道:
  “好!既然你說你因為失去記憶才忘記我,我便姑且把我的名字告訴你。”
  “你好好的听著,我的名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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