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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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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情傾冰月【千櫻戀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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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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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03:02: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你別太過分了。」水月冷聲道,直視眼前灰髮蒼蒼的男人。

  灰髮蒼蒼,顯示他上了年紀,可並不表示老人甘願服老,那眼皮下的眸,依舊熠熠有神,一身將軍服,依舊威風凜凜。

  他目光森冽地回望水月,「祭司『大人』說這話真讓老夫惶恐。恕老夫駑鈍,不知在不是哪裡做錯了,值得妳如此『指責』?」他狀若客氣地問,刻意強調的字眼卻藏不住濃濃諷意。

  水月不為所動,「我並沒指責風將軍的意思。您貴為大將軍,哪裡是我小小女子能指責的?」

  「小小女子?誰敢說咱們千櫻的護園巫女是小小女子?比起能呼風喚雨、傳神旨意的女祭司,我這區區帶領幾萬兵力的邊衛將軍算得了什麼?」風翔這話說來,酸得徹底,心頭不是滋味。

  從三天前風成接來她和火影兩人後,他便立刻察覺到真正麻煩的不是火影。火影再自恃武功高強,也得服從他這個長官的命令,倒是這個能直達天聽的女祭司,絲毫不買他的帳。

  真正能挑戰他權威的,反倒是眼前這個女人。

  就比方說這居高臨下的城牆吧,平常這兒是絕對不許閑雜人等上來的,何況還是個女人,可她只是站在入口處,用那對冷澈如冰的眼掃了一眼守衛的士兵,他們便唯唯諾諾讓開了一條路。

  沒人敢惹護國巫女不悅,即便是他手下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

  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而她侍奉的主子,可是天上的大神啊!

  開玩笑!誰敢惹她?別說他底下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就連他這個官位和她平起平坐的大將軍,也得賣她三分面子。

  愈想愈氣,風翔眼角抽搐,差點掛不住平靜的臉皮。

  「我不是來挑舋將軍大人的。」瞧出他臉色不好看,水月淡淡開口,「只是想建議您一件事。」

  「什麼事?」

  「別拿火影的命開玩笑。」她一字一句道。

  「什麼?」風翔臉色一變,好片刻,才強笑道:「我不明白護國巫女的意思。」

  「你明白的。」她冷冷道,「那天我們在山裡碰到的意外,跟你有關吧?」

  她猜到了!風翔皺眉,表面卻大呼冤枉,「護國巫女此言可真折煞老夫了,我就算向上天借膽,也不敢得罪火家的繼承人啊!更何況,我為何要安排那樣的意外?我跟你們二位無冤無仇。」

  「你的意思是,那件事與你無關?」

  「自然無關。」

  「那最好了。」水月頷首,似笑非笑地望著風翔,「攝政王將火影派來這裡,是讓你看管他,可不是讓你糟蹋他的。」她淡漠道。

  「妳……」風翔聞言,大是驚愕。她怎會知道風勁派火影來邊城的用意?

  似意欲解答他的疑惑,水月玉手探入袖懷,取出一塊白玉雕琢的令牌,風翔見了,更加駭然。

  「這樣你懂了吧?」她低聲問,臉上還是毫無表情。

  「我……」風翔定定神,好片刻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我懂了。原來妳也是……我們的人。」

  原來護國巫女也站在他們這邊,能得她相助,這通往成功之路,不會太遠了。

  迅速評估過情勢後,風翔展眉,得意地笑了。

  那尖銳而充滿野心的笑聲,教水月聽了渾身不舒服,她旋過身,俯望內城牆下方武裝整肅的軍隊。

  狂風卷過,放肆地撩起她墨黑的髮,與同樣色澤深沉的衣袂,她動也不動,靜靜望著那獨自立於隊伍前方的男人身影。

  他孤身騎著匹黑色駿馬,在內外兩道城牆之間的廣場上,與面前千軍萬馬相互對峙,他們不肯聽他號令行動,他也不願就此認輸。

  「想要指揮我的人,可沒那麼容易。」風翔湊過來,以一副看好戲的姿態觀察底下情勢,「這些人個個驍勇善戰,有些人還打過十幾年前那場戰爭,憑他一個沒經驗的毛頭小伙子,想操練他們?簡直不自量力!」

  對他刻薄的評論,水月只是輕淡一句:「火影脾氣很硬。」

  「是瑪?我倒想看看這小子能硬到什麼地步。」風翔冷笑。

  忽地,城牆下方傳來一聲尖銳的馬嘶,火影策馬狂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竄進隊伍裡,長劍出鞘,密密擋去四面八方的刀光劍影,最後凌身一躍,劍刀前伸,勾起一頂插著孔雀花翎的頭盔。

  那頂頭盔,屬於風成,最受大將軍賞識的騎兵統領。

  這頂頭盔一被摘下,所有人都呆了,不自覺往後退開,愣愣看著火影一個利落的鷂子倒躍,從容坐回自己馬上。

  擒賊先擒王。水月微微一笑,他果然深得父親真傳,不愧是戰神之子。

  「這……這小子果真有兩把刷子。」連在戰場上經驗豐富的風翔,都無法故作冷靜,聲嗓發顫。

  水月垂首,藏去彎彎眉眼。看來,這些士兵再如何刁鑽抗命,也毋須她替他擔心。

  他自有辦法收服他們。


  白雪漸消融,深情復重重。

  隨著時日過去,山頭的積雪逐漸融了,化為清澈水流,逐日滋潤了干涸的溪道。

  溪水捎來了早春的信息,雖然天候依然寒冷,但萬物已不似深冬時那般沉寂,偶爾枝頭上新發的嫩芽,又或巖縫裡冒出的綠籐,在在暗示了大千世界即將蘇醒。

  最酷寒的時候,過去了。

  正似她與他的關系,也一天天好轉起來。

  水月停下步履,癡立於一株梅樹下,仰望枝頭嬌艷的紅梅花。

  最近兩人的相處,不再像初成親時那般劍拔弩張了,甚至可用和樂融融來形容。

  知道他愛吃點心,她除了時時關照廚房准備給他,更經常在一旁跟著廚娘一塊動手,親自做給他吃;雞湯補藥更是少不了,心疼他每天工作辛苦,她幾乎日日都備上一盅,要他喝下。

  而他,也會經常帶回一些小禮物給她。

  有時是深山裡沁涼的雪水,有時是買辦在城裡買回的髮簪飾物,還有一回,他興沖沖帶回一匹質料上好的素綾,一進門,就四處找她。

  「水月!水月,快來,我有樣東西想給妳瞧瞧。」

  「是什麼?」她奇怪他興奮的模樣。

  「這個。」他捧起素綾遞向她,「妳摸摸這布料,挺舒服的吧?聽說這邊城裡有個櫻染女工,染色的功夫一流,我打算請她幫忙。妳說說,妳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顏色?」

  「是啊,妳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總是一身素黑、也從不打扮的她,哪裡知道自己愛什麼顏色?對她而言,生活從來便沒有顏色的存在啊!

  「我……沒什麼特別喜歡的。」

  「這樣啊,那我想想,嗯……像八重櫻那樣的粉色應該不錯,或者像樺櫻那樣的淺紫,應該也很好看。」他拿著素綾在她身上來回比對,好認真地思索。

  她尷尬,「不用了,火影,不必為我費這些神。」

  「這沒什麼,不過是請人幫忙染色而已,而且春天快到了,難道妳不想做件漂亮新衣嗎?」

  「我不缺衣裳。」

  「可卻缺顏色。」他嚴肅地看著她,扳著她的肩膀來到銅鏡前,「瞧瞧妳,老是一身黑,一個妙齡女子成天穿這樣不覺得氣悶嗎?」

  「這是祭司顏色。」

  「妳現在不在天神殿,用不著天天穿祭司服。」

  「可是……」她還想爭辯。

  他打斷她,「妳雖然是個祭司,但也是個女人啊!不是嗎?」

  她一震。她是祭司,也是女人?她迷惘,從來沒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愣愣望著銅鏡,鏡中人一身墨黑,襯著一張容顏更顯蒼白……他說的不錯,她看起來是灰暗而單調。

  「偶爾也換點新鮮顏色如何?」他柔聲建議,「好像我們成親那天,妳穿那身嫁衣顯得多嫵媚!」

  嫵媚?她身子一僵。她?

  感覺到她身子忽然僵硬,他一愣,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放開她。

  「我、我沒別的意思,水月。」他吞吞吐吐地解釋,「我只是覺得妳那天那樣穿……呃,很好看,很……美。」

  從來沒人贊過她美。他卻一連說了兩回。

  她記得成親那晚,他也曾傻傻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冒出這句話。話一出口,他立刻就臉紅了,讓她也跟著不自在起來。

  那種半歡欣、半羞澀的不自在,咀嚼起來的滋味,原來如此甜美……

  突如其來的狂風吹來,霸道地打斷水月漫然的思緒。狂風撩起髮絲,垂落她眼皮,遮去了視線,她拿手收攏散亂的秀髮時,不經意發現一朵落上髮際的紅梅。

  她怔怔地取下那朵紅梅花。

  記得他們剛搬進這屋裡的第一天,火影曾摘下一枝紅梅,親自插進花瓶裡,捧來送她。他說這紅梅開得很含蓄,卻也很美,讓他想起她。

  她攤開手,癡癡凝睇著白玉般的掌中央,一點艷美的紅心。

  他說她像紅梅。雖然她不認為這艷紅的花和老是一身素黑的她能扯上什麼關系,但這梅花卻也讓她想起了櫻都王宮裡那一片默林,想起他們在林裡的無數次相遇。

  這樣的他們,牽扯的究竟是怎樣一份緣呢?她看著掌中花,忽地惆悵。

  前陣子櫻都傳來消息,說是羽竹和雪鄉同時派遣使者進宮向雲霓公主求親。相信再過不久,公主就會做出抉擇。

  公主的決定,將會牽動整個千櫻的命運,也會牽動她的命運。

  或許這枝頭的紅梅還未完全謝去時,她和火影的緣分,便從此斷了……

  「祭司大人!小心!」

  一陣驚呼陡地自水月身後傳來,她盈盈旋身,只見兩個侍女倉皇朝她的方向奔來。

  她顰眉,「怎麼啦?」

  「兔、兔子!」侍女們指了指她腳邊。

  她跟著落下視線,驚異地發現一只野兔正在她裙襬處驚慌地亂竄。野兔似乎被追得昏了頭,辨不清方向,竟然一口氣鑽入她裙底。

  侍女們尖叫,水月愕然,她凝立不動,感覺腳踝處有個毛茸茸的物體輕擦過。

  「對、對不起!祭司大人。」兩個侍女都快哭了,急急趴下來,「小的馬上把兔子抓出來。」

  接著,四雙手同時往她裙下鑽去,跟野兔玩起捉迷藏。

  這算什麼?水月哭笑不得。

  「抓到了!」一個侍女興奮地喊。

  水月一翻白眼,「妳抓到的,是我的腳。」

  「嗄?」侍女一愣,抬起頭來,見她表情平板,以為她發怒了,緊張得整個人僵伏在地。

  「對、對不起,大人,小的太魯莽,小的知錯了,請大人原諒,原諒小的啊!」她一面說,一面拿前額敲地。

  「我沒生氣。」她淡淡道。

  「什麼?」侍女抬頭,茫然看著她。

  「我沒生氣。」

  「可是……」水月的表情似乎無法說服那驚恐的侍女,還是垂下螓首,磕了又磕,「請大人原諒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那兔子是廚房抓來做菜的,料不到牠卻偷溜了出來,冒犯了祭司大人,我真的很抱歉。」

  水月無奈地望著這頻頻求饒的侍女。她真如此可怕嗎?都說了不生氣,這侍女怎麼還是不相信?

  她嘆口氣,主動撩起裙襬,讓迷途的野兔能找著空隙鑽出來,可這小動物彷佛在她裙底找著了安全感,竟然賴著不肯動。

  兩個侍女想動手抓,又不敢冒犯水月,只得雙手合十,動之以情,「小兔子,兔子大人,拜托拜托行行好,你快出來吧!」

  兔子大人?侍女們語無倫次的倉皇逗樂了水月,她驀地出聲一笑。

  「大人?」侍女惶惶抬頭。

  「啊!」她急忙以手掩唇,想藏住笑意,可彎彎的眉眼,卻來不及藏住。

  這一幕,教正巧回來的火影撞見了,他噙著笑,深情地望著淺笑盈盈的水月。

  最近的她,似乎愈來愈常笑了,不似從前,總是一張霜凝的雪顏。

  正如近日逐漸消融的冬雪,她身上的冰,也逐漸融化了。

  他心情飛揚,邁著輕快的步履走過來,「怎麼回事?」

  「啊,是你!」一見是他,水月眼眸一亮,而這明顯的歡迎更加取悅了火影。

  「怎麼突然回來了?」她問。

  「我回來拿點東西。」他微笑望她,「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裙底,鑽進了一只兔子。」她莞爾地告訴他。

  「兔子?」火影先是愕然,跟著意會這情況有多荒謬後,不禁朗聲大笑,「怎麼會有這種事?難不成妳裙底下有兔子窩?」他嘲弄她。

  「大人。」她故意嚴肅地喚他,凝睇他的眼眸亮晶晶,「您若是有空笑我,不如想想怎麼幫忙我解決這困境。」

  他還是笑。

  「大人!」明眸嬌瞋。

  「好好好,我幫妳。」火影蹲下身,瞇起眼看准了,右手一探,果然手到擒來。

  他揪著野兔的雙耳站起來,笑吟吟地道:「這就是罪魁禍首,妳罵牠吧!」

  水月睨他,看野兔不停踢動四肢,無助地掙扎,不覺心一軟,「給我。」她抱過胖嘟嘟的野兔,搔了搔牠可愛的長耳朵。

  「這只兔子,就交給我吧!」她轉向兩名呆呆站在一旁的侍女,柔聲道。

  「咦?」兩名侍女莫名其妙,「祭司大人要親自宰殺這兔子嗎?」

  宰殺!這血腥的字眼驚了水月,她蹙眉,「我要養牠。」

  「這東西是抓來吃的,不是拿來養的。」火影故意逗她。

  「我要養牠!」她挑舋地瞪他,明眸炯炯。

  火影心一動。他喜歡她這生氣勃勃的模樣,更驚喜她這女兒家般傻氣又可愛的決定。

  他回首,對侍女們笑道:「妳們都聽見了,護國巫女要養這只野兔。從今以後,牠等於也是咱們千櫻的聖兔了,誰敢動牠一根寒毛,哼哼……」他威脅似地瞇起眼。

  「小的、小的不敢!」侍女們忙躬身作揖,「小的一定會好好尊敬這野兔……不,聖兔大人。」

  這可笑的稱謂逗得水月差點又要笑出聲來,急忙咬唇忍住。

  「妳們退下吧!」她莊重地揮揮手。

  「是、是。」

  侍女們退去後,火影望向水月,劍眉一揚,「聖兔大人?」他揉弄著下頷,煞有其事地咀嚼這稱謂,「下回妳干脆帶著牠一塊主持祭典吧!」說著,又是一串爽朗笑聲。

  她沒好氣地睨他,「你不是要拿東西嗎?」

  「這就去拿了。」他笑,一面拉了拉兔子的耳朵,「妳就好好教導咱們聖兔大人一點宮廷禮節吧!」

  他朗笑著離去,她凝望他挺拔瀟灑的背影,菱唇不覺淺揚。

  她看著,心怦怦地跳,氣息逐漸急促。奇怪,這是什麼感覺呢?為何只不過是看著他背影,她好像便有些喘不過氣?

  胸臆,宛若悶著什麼,迫切地想抒發。像是種渴望,一股深沉的、濃郁的渴望,就像那個服了春藥的夜晚,她也和當時一樣渴望,渴望緊緊抱住他……

  天!她在想什麼?她臉紅心跳,在心底斥責自己,不許自己胡思亂想。深吸一口氣後,她抱著野兔轉身,走沒幾步,一個侍衛便迎過來。

  「祭司大人,風將軍想見您。」


  「你說什麼?就是今晚?」聽聞風翔的話後,水月大驚。

  「沒錯。」風翔點頭,老眼閃過一絲詫異。他奇怪水月聽聞這消息後,神情為何顯得有些激動。

  「雪鄉國的使者這麼快就回國了嗎?」

  「早就回去了。公主決定選擇羽竹國二皇子當天,他就氣呼呼趕回國去了,還當著公主和羽竹國使節面前撂下狠話,說他們國王絕不會就此善罷干休。」薄唇勾起詭譎笑弧,「這下就算雪鄉對我們宣戰,羽竹想必也不會太過意外了。」

  而這便是風勁的計劃。多年來,他一直計劃讓公主和兩個國家的求親者陷入這樣的三角關系,以便從中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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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03:02:12 |只看該作者
  如今,時機成熟,公主拒絕了雪鄉國王的求婚,正好給了雪鄉一個攻打千櫻的借口,而這借口,也能說服羽竹相信。

  這樣,羽竹就不會懷疑,雪鄉其實是借著佯攻千櫻,取道千櫻邊境,悄悄進逼羽竹……

  「雪鄉真的打算今晚就舉兵嗎?」水月再次確認。

  「不錯。」

  這一天,總算要來了嗎?這即將壓向她的命運之輪,她,終究必須要面對了嗎?

  水月黯然,胸臆漫開濃濃苦澀。

  「接下來,我們得先掃除一些障礙,尤其是妳那個正氣凜然的夫君。」風翔諷刺道。

  水月心神一凜,「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了想,為了不讓他有機會干預我們,最好把他調離這邊城。」

  「什麼意思?」

  「命令他當前鋒,率領一部分兵力先行出東邊外城迎擊雪鄉國的大軍。」

  水月一聽,立刻猜到這老將軍葫蘆裡賣什麼藥,「接著再關閉東外城門,不讓他回來,順道開西外城門,大大方方迎接雪鄉大軍?」

  「不錯。」

  水月蹙眉不語。

  風翔不懷好意地打量她,「怎麼?祭司大人好像挺煩惱的啊,莫非是為妳夫君的安危擔心?放心吧,雪鄉大軍不過是佯攻而已,他們真正的目標是羽竹,我們不過是借道而已。」

  「……我知道,我並不是擔心他。」水月一整神情,不讓老狐狸看出她內心思緒。「我只是在想,風將軍這一石二鳥之計可真妙啊!讓火影率部分兵力出擊,不但可以將他擋在城門外,不讓他有機會干涉其它兵力的移動,臨西的火將軍得到他出戰的消息,一定也會不疑有他,說不定還急著派兵趕來支持,那就更加不會有人注意到王城裡發生什麼事了。」她慢條斯理地道出風翔的盤算。

  風翔揚眉,「護國巫女果然夠聰明,老夫這點算計,全被妳給摸透了。」他笑,表面像是贊嘆,眼色卻略顯不快。

  這女人太過聰明,若不是風勁早收買了她,怕她今日便會成為一大阻力。

  只是,風勁真的完全收買了她嗎?

  他瞇起銳利的眼,「祭司大人該不會背叛我們吧?」

  背叛?水月心跳一亂,表面卻不動聲色,「你為何會這麼想?」

  「雖然是因為預言才結合的,可妳跟火影那小子畢竟也算夫妻,相處久了,難免日久生情,妳方才似乎也很為他擔心……」

  「我說了,我並不為他擔心。」水月打斷他,端起冷如冰霜的容顏,「將軍大人請盡管放心,我絕不會背叛攝政王。」

  「是嗎?」風勁陰冷微笑,「那最好了。」


  就是今晚。

  今晚,她將迎向屬於她的命運,她在水晶球裡看到的命運。

  過了這一夜,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也許,這將會是她與他的最後一夜。

  最後一夜……水月深吸一口氣,排開苦澀的思緒,捧著托盤,踏著清泠的月光,來到書房。

  書房裡,一片靜謐,案邊,火影正就著盞煢煢燭火,埋首於一本書卷上,察覺她的到來,他抬起頭,爽朗一笑。

  燦爛又溫煦的笑容,如陽光般照拂她,她心窩一扯。這樣的笑容啊,她還有多少機會能看見?

  「累了吧?」她斂眸走向他,不讓他看出她心底的動搖,「喝點參茶吧!」她將托盤擱在案上,掀開參茶的盅蓋,引出一陣清香,又將兩小碟點心,送至火影面前。

  「妳怎麼知道我餓了?」見到點心,火影眼一亮,隨手便拈起一顆豆沙丸子,送入嘴裡。

  「誰教你晚膳不好生吃,光顧著和那些人討論兵法。」她睨他,「不餓才有鬼。」

  「我沒好生吃嗎?」他蹙眉,疑惑,「我明明記得我吃了不少米飯呢!」

  「一碗,而且是囫囹吞棗,連菜也不夾,匆匆扒完了便忙著繼續說話。」

  「是嗎?」他還是想不起來。

  她的意思是,他把幾個騎兵統領邀請來吃飯,結果根本沒好好招待人家,席間還抓著人直議論兵法?

  「糟糕!我這主人可真夠怠慢的。」他自責。

  「放心吧,沒人怪你。」彷佛看出他心思,水月淺淺笑道,「我看他們一個個告退時表情都很興奮,好像有什麼大發現。」

  「我告訴妳,真是大發現。」談及這個,火影也興致勃勃,「我們今天試擺了一套陣式,妳瞧瞧,就像這本兵書上寫的……」他指著兵書,比手劃腳地向她解釋,「我們拿這陣法跟風成率領的騎兵隊打,結果輕易擊敗了他們。」

  怪不得他會如此得意。水月微笑加深,「想必風成一定很懊惱了。」

  「是啊!」火影眼神炯炯,「最近他們那一半軍隊老是吃敗仗,我看過不了多久,他就會主動求我這個校尉幫他練兵了。」

  為了証明自己確有操練軍隊的實力,也為了令當初被摘了頭盔、氣憤難忍的風成真正服氣,火影將軍隊分成兩半,一半由他統領,一半由風成主導,兩邊進行模擬對戰。

  雖然風成是正規軍官出身,各種戰術運用也相當嫻熟,但遇上了火影大膽中不失細膩的戰法,卻也只能俯首認輸。

  「幸虧我父親留下這本兵書,幫了我不少忙呢!」火影彈指敲了敲案上的書卷。

  這本兵書是火氏一族歷代相傳的寶典,每一代皆有改良,從小被家族視為第一繼承人的火影,不但早就熟讀內容,微妙之處,也得長輩們盡心指導,再加上他個人精湛的武功及勇往直前的膽識,要折服風成這區區騎兵統領,容易得緊。

  「我讀了這本兵書這麼多年,還是初次有機會實際操演,沒想到還挺有意思。」他朗笑,彷佛把兵法競技當成了游戲,玩得不亦樂乎。

  他對今晚即將發生的大事,還渾然不曉。水月怔忡地看他,看著那張神採飛揚、像孩子一般開懷的臉龐,她看著,目光溫柔而深沉。

  這樣的他,這樣爽朗而迷人的他,她真捨不得與他分離啊!

  她將雙手收入長長的衣袖,藏起顫抖的指尖,「陪我出去走走好嗎?火影。」她忽地請求。

  「啊!」火影這才驚覺自己似乎說得太投入了,「真抱歉,妳老聽我說這些一定很無聊吧?」他不好意思地說。

  「不,不無聊,我愛聽。」她認真道,朝他嫣然一笑。

  他心神一震。最近,她不但愈來愈常笑了,笑容還愈來愈甜美,勾惹得他神魂不定,手足無措。

  她素白的雪顏,不似從前那般嚴肅了,偶爾也會同其它女子一般柔媚,清冷的聲嗓,雖然聽來還是那麼冷,卻不是毫無起伏。

  冰雕融化了,這一直是他衷心的期盼,可有時候,他會不曉得該如何面對,或者該說,他很怕去面對,怕方寸間一個把持不住,便要冒犯了她。

  他許過承諾,絕不再碰她的……他連忙站起身,甩甩頭,甩去腦中不受歡迎的思緒。

  「走吧!我們去散散步。」說著,他率先踏出門坎,走入蒼涼無邊的夜色。

  她默默跟隨他,好半晌,兩人不發一語,只是肩並肩靜靜走著,忽地,一陣冷峭的夜風吹來,翻卷她衣袂,他瞧了她一眼,遲疑一會兒,主動握住她的手。

  「妳的手這麼涼!」他蹙眉,「冷嗎?」

  「已經比以前暖多了。」她低低應道,「你不覺得嗎?」

  比以前暖多了?他怔然迎向她富含深意的眼。她看著他的眼,那麼溫柔,那麼婉約,完全不似從前冷漠無情。

  他心跳一亂,忽地不敢直視她,「對了,我們聖兔大人還好吧?妳教導過牠怎麼祈神作法了嗎?」他借著開玩笑緩和過於激烈的心韻。

  「我讓牠留在我房裡打坐了。」她戲謔地回應。

  她開玩笑?火影驚怔地瞪大眼,她竟也開始懂得玩笑了?

  「你不必如此驚訝。」彷佛看出他腦海裡轉的念頭,她幽幽一嘆,半惆悵地微笑了。

  他傻傻看她,她被他看得一陣不自在,別過頭,「你別淨瞧著我。」她嬌瞋。

  「嗄?」

  「別看我,看天空。」她揚起眸,「看這燦爛的銀河,多美!」

  她也懂得欣賞大自然的美景了嗎?他微微一笑,跟著她仰望起天幕上璀璨的星子,以及掛在樹梢後,一輪皎亮的滿月。

  「今晚月色也很美,是滿月呢!」他贊嘆。

  滿月?她心神一震,掐指一算,雪容忽地恍然。

  「這是『水月』。」她斂眸低語。

  「水月?」他愕然,「妳是說今晚是這個月裡第二個滿月夜?」

  「不錯。」她恍惚地點頭,低聲道:「這是神的恩典。」

  「神的恩典?」他不懂。

  她卻不解釋,只是默默看著天空,許久,才幽然開口:「你記得嗎?火影,你帶我潛進羽竹皇宮裡那天?」她問,思緒渺渺,回到多年以前的那天。

  她心碎的那天。

  「……那天,我見到了我姑姑。」

  「我當然記得。」火影應道。

  一輩子都記得,他心弦一扯,至今仍忘不了那天她令人神傷的崩潰。

  「那天,我忽然領悟到一個小國有多麼悲哀,一個不能自我保護的國家,注定了受盡欺凌的命運。就像我那可憐的姑姑,即便因為美貌博得羽皇一時的寵愛,到病了丑了的時候,不但羽皇厭棄她,也得不到下人們一絲尊重,死得淒涼。」

  宮女們私下都說,這和親的湘妃不過是千櫻送來求和的貢物,她的地位,不比金銀財寶高多少,甚至更低。

  金銀財寶尚可花用,女人失去處子之身也不過是個尋常貨色,無啥稀奇。再怎麼美的女人,到了皇榻上,還不就只是個暖床的工具?

  「……那時我年紀還小,還聽不太懂那些宮女們話中含意,可卻也明白,我姑姑在那座宮裡是受到怎樣的糟蹋。」水月啞聲道,回憶起多年之前聽到的閑言閑語時,仍備覺心痛。

  「他們根本不尊重她,根本不把她當成是人。對羽皇跟羽竹國的人民而言,我姑姑只是個求和的貢品,只是貢品而已!若不是千櫻太小太弱,我們不會老是讓人侵略,我姑姑也不至於客死異鄉。她可以留在家鄉,嫁給一個自己中意的人,嫁給一個真正愛她的人……」話說到此,水月忽地哽咽,她垂下眸,掩去激越的眼神。

  火影傷感地望著她,明白她心底的難受,他溫柔地摩挲著她的手,以指腹輕輕按壓,試圖傳遞給她一些溫暖。

  她抬眸,怔望著他,微微泛紅的眼底,流過一絲感動。

  她顫著手,掌心一翻,十指緊緊與他交握。

  「從那一天開始,我決定接受自己的命運。」她低聲繼續道。

  「妳的命運?」

  「成為天神殿的祭司,千櫻的護國巫女。」她定定瞧著他,「我決定把我自己,獻給這個國家。」

  獻給國家?這字眼太沉太重,教火影胸膛一陣窒悶,他望著水月慘白的容顏,她卻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好淡,好淺,卻也好憂傷。

  「所以我才會嫁給你,明知你可能因此而恨我。」她低喃。

  他一震,腦中一片迷惘。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

  明白什麼?他恍惚地看著她。她究竟想說什麼?

  看出他的不解,她又是一個微笑,依然那麼惆悵且憂傷。

  「若不是你,我差點要忘了怎麼做一個人。」

  他茫然眨眼。

  「這麼多年來,我遵從長輩們的教誨,遵從我阿姨的指導,努力成為一個好巫女,努力學會怎麼控制感情,怎麼不讓情緒波動--就像你說的,我成了具冰雕,不哭、不笑、無情冷血的冰雕。」她頓了頓,視線落上兩人交握的手,「是你,讓我重新做回一個人。這雙手,讓你握著,我便覺得不那麼冷了,甚至覺得有些……溫暖。」

  她揚起羽睫,溫柔的眸光與他的在蒼茫夜色裡交會。

  「火影。」她低聲喚他,「現在的我,還是座冰雕嗎?」

  他一凜,望著她在月光照映下格外哀傷的容顏。他傷了她嗎?她是不是一直介意著他從前刻薄的評論?

  「妳從來就不是,是我胡說八道,妳別介意!」他激動地、懇切地說道,緊握她的手,很為自己之前那樣刺傷她而難受。

  她心一牽,明白地感受到他的懊悔與不捨,笑靨如紅梅,含蓄地綻放後又文靜地收斂。

  「我下介意,火影,你說的沒錯。姑姑死後,我的確曾經想要完全封閉起我的內心,我發誓,再也不動感情了。」她對他剖白內心。

  「那……風勁呢?」他問她,胸膛裡有根嫉妒的針,刺痛他。

  「我曾經以為他是個例外。」她別過眸,幽幽道,「我小時候,的確有段日子很迷戀風勁,可這些年來,我對他的感覺愈來愈淡,離宮出走到西方大陸那年,我甚至很少想起他,反倒經常思念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他訝異,「誰?」

  她不語,只是傷感地看著他,火影驀地恍然,強烈一震。

  她經常思念的人,莫非是……他?怎麼可能?他驚疑不定,她不是愛著風勁嗎?他一直以為,她是為了風勁才會嫁給他。

  似看出他心內的疑惑,她啞聲開口:「我嫁給你,不是為了討好風勁。」

  「那是為什麼?」

  水眸掠過一道道合影,掙扎許久後,她總算顫抖著啟唇,「我是為了千櫻。」

  「為千櫻?」

  「嗯。」

  「妳是指那晚的預言嗎?」他追問,「那是真的?」

  「大半是真的,但也有一小半不是。」她苦笑。

  「什麼意思?」

  「水火共生是真的,這場戰爭的確得合你我之力才能化戰禍於無形,可這危難……」卻是千櫻自己招來的。水月默默在心底說道,唇色慘白。

  火影迷惑地看著她,正想追問時,一聲直抵雲霄的嘯聲,驚動了他。

  他一愣,與水月同時抬頭望向遠方的蒼穹。

  又一聲尖銳的沖嘯,然後,一朵火花當空炸開,映亮了他與她的眼。

  他驚駭莫名,她卻心下了然。

  「我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他說,轉身就要離去。

  她卻猛然扯住他衣袖。

  「怎麼了?」他凝步,回首。

  她無語,深深睇他,眸中似有千言萬語想說,蒼白的唇卻一字未吐。

  「水月?」他蹙眉,奇怪她憂傷的眼神。

  「……抱抱我。」她忽道。

  「什麼?」

  「抱我。」她迎向他,主動偎入他懷裡,側過寒涼的耳,傾聽他微微亂了調的心音。

  他的胸膛,好暖。她垂斂眸,讓自己再一次好好感受這沉穩的、教人心醉的溫暖。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和他擁抱了,一個道別的擁抱……

  她仰起頭,心窩酸苦,笑靨卻如雪中寒梅,娟秀文雅。

  「去吧!」她輕輕推開他,柔聲道,「小心點。」

  送走怔忡不定的他後,她盈盈轉身,步履飄飄,墨黑的倩影,一點一點隱入蒼茫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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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03:02: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沖天的火箭,是千櫻邊防的探哨用來示警的信號,表示有大軍進犯邊境。

  風翔立即召開緊急會議,命火影擔任前鋒,率領兩千騎兵先行出外城,迎擊敵軍,其它兵力則分別部署左右側翼及後衛,在內外城之間的廣場整肅隊形,隨後支持。

  分派完畢後,風翔望向火影,「派你做前鋒應該沒問題吧?火校尉。」這話問來,意帶挑舋。

  火影卻只是不慍不火地響應,「將軍命令,下官自當謹遵。只是下官初來乍到不久,便擔任此項要務,恐怕經驗不足。」

  「怎麼?」風翔揚眉,「難道你怕誤了大事嗎?」

  「我只怕其它弟兄不服氣。」說著,火影清湛的眸光一一掃過幾名騎兵統領。

  通常前鋒這任務,不都是軍隊裡最驍勇善戰的軍官來接下的嗎?奇怪的是,就算平素最好大喜功的軍官,此刻也都乖乖默立一旁,沒人搶著當前鋒爭功勞。

  是風勁御下太嚴,不容屬下爭議呢,還是事情另有蹊蹺?

  火影微微攏眉,目光朝兩個與他較為交好的騎兵統領望去,他們卻同時轉開視線,他心下更加狐疑。

  「呵呵,我瞧火校尉是多慮了。由咱們千櫻國的第一武士擔任前鋒,誰敢不服氣?」風翔呵呵笑,老謀深算的鷹眸,銳利閃亮。

  火影深深看他一眼,「既然如此,下官恭敬不如從命,這就馬上出發。」

  他退下,立刻開始張羅出戰事宜,正在廣場點兵馬時,兩個騎著黑色駿馬的傳令兵吸引了他注意。

  「你們去哪兒?」

  「啟稟校尉大人,風將軍派我們送軍報。」其中一個回道。

  「送去哪兒?」

  「一封送王城,另一封送往臨西邊城。」

  送臨西邊城?火影揚眉。都還沒弄清楚狀況,風翔便忙著跟臨西邊衛軍討救兵了嗎?

  他沉吟片刻,向人討了紙筆,潦草寫下幾句,封入家族專用的信箋,交給欲前往臨西邊城的傳令兵。

  「臨西邊衛將軍是我叔父,你順便幫我把這封信也交給他吧!」

  「是。」傳令兵恭謹受命。

  目送一人一馬的背影離去後,火影方轉回身繼續點兵。這兩千騎兵恰巧都屬於平常跟著他一同演練兵法陣式的那群人,彼此之間已有默契,因此他指揮起來格外駕輕就熟。

  點齊兵馬,火影右手高舉,東外城門開啟。

  令旗在空中飛揚,兩千騎兵昂然奔入夜色,隊伍移動雖快,卻井然有序,不一會兒,前鋒軍全數出城,城門再度緊閉。

  廣場沉寂片刻,忽地,幾名騎兵統領騎馬竄出,一排排士兵高舉著火炬,將沉沉暗夜照得亮眼,一片肅靜中,著上軍服的老將軍站上內城牆,居高臨下,好不威風。

  「各位,你們都明白自己的任務吧?」聲若宏鐘的聲音傳遍廣場。

  「明白!」士兵們拿標槍點地,以整齊畫一的吶喊為應,聲動靜夜。

  「這幾年來,我們兢兢業業,努力不懈,為的就是這一天,這榮耀的日子終於來了!從今以後,我們只為真正有資格、有能力統治千櫻的主君而戰。」風翔振臂高呼,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光掃過廣場。

  眾官兵們凜立原地,神情皆是肅穆。

  風翔右手平舉,示意戰鼓敲響,一旁靜立的風成跟著主動率領士兵們喊口號。

  「為主君而戰!」

  「為榮耀而戰!」

  呼號聲響徹雲霄,眾官兵士氣高昂。

  「很好。」風翔滿意地點頭,「光明的未來屬於真正的強者,出征吧!」他揚聲喊,右手往櫻都的方向一指,內城門應聲開啟,「讓我們向王城……」

  「且慢!」清亮冷澈的聲嗓忽地響起,打斷了風翔的指示。

  眾官兵一愣,無數目光同時往聲音來處集中。

  一個清俏的五影從城牆後方走出來,在月光下逐漸顯現--

  是護國巫女!眾人愕然。

  風翔皺眉,眼底掠過一絲冷意,「祭司大人有何指教?」

  水月不語,盈盈來到城牆邊,揚起衣袖,舉高一面白玉令牌,令牌在火炬照映下光芒溫潤,優雅而貴氣。

  「這是攝政王交給我的,見此令牌如見主君。」

  是主君的令牌?怎麼會在護國巫女手上?眾官兵面面相覷,頓時不知所措。

  「主君要大家留在這裡,保衛邊城……」

  「妳胡說!」風翔又驚又怒,沒料到水月會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他明明要我們進王城!」

  「他要你們留在這裡。」水月直視他,嗓音清冷,「你要違抗主君的旨意嗎?」

  風翔冷笑,「若果真是他的旨意,老夫自然不敢不從。就只怕是背叛者假傳旨意,捏造事實,老夫若是糊裡胡塗聽了,反倒壞了大事。」說著,他拿出袖懷裡的令牌。「我這可也是主君給我的呢,他給我的命令可跟妳大大不同。」

  水月見他拿出令牌,唇角一勾,盈盈上前,將自己的令牌與他的一合。

  兩面令牌,恰巧合成一面,中間鏤空處清楚地勾勒出一只振翅翱翔的鷹,正是風氏的族徽。

  見狀,廣場上士兵一陣嘩然,風翔亦驚駭無比。

  水月冷冷瞪他,「你瞧,這兩令牌能如此契合,表示我這半面絕不是假貨,是攝政王親手交給我的。」她轉過頭,對士兵喊話:「令牌在此,臨東邊衛軍聽我號令,左右側翼軍留在此處迎敵。」

  迎敵?幾名騎兵統領交換一眼,同時奔上城牆來。

  「祭司大人,您是不是搞錯了?風將軍之前就告訴過我們,主君已跟雪鄉國使者簽了密約,這回雪鄉大軍進犯千櫻,只是故弄玄虛而已,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要跟我們借道,攻打羽竹國啊!」

  「不錯,我們是跟雪鄉簽了密約,可你們能保証他們不會出爾反爾,順便攻打我們嗎?」水月反問他們,「萬一雪鄉真的舉兵來犯,邊城卻無人防守,讓他們輕易佔領,這罪過你們擔得起嗎?」

  「這……」騎兵統領們聽了,都是面色一變。

  「別聽她胡說八道!她是叛徒!八成是被火影他們給洗腦了,意欲壞主君大事。」風翔在一旁怒喊,「來人啊!把她給我抓起來!」

  他霸氣地下令,卻沒人敢妄動。

  他氣得臉色鐵青,「怎麼啦?你們一個個都聾了嗎?我說把她給我抓起來!」

  「可是她手上有主君的令牌,而且又是護國巫女……」大伙兒還是猶豫。

  開玩笑!誰敢對這位天神殿的女祭司不敬?要是因此惹惱了大神,豈不吃不完兜著走?

  「護國巫女又怎樣?凡是背叛主君的人都該死!」風翔厲斥,「風成你來!把她給我抓起來!」別人喊不動,他不信連自己親侄子也敢違抗他。

  果然風成乖乖抽出刀來,架上水月肩頸。

  「得罪了,祭司大人。」他表示歉意,一面以刀威脅水月不准動,一面命人取來繩索。

  拿到繩索,正想動手綁縛時,水月忽地啟唇,道:「你敢動我?」

  「嗄?」他愕然,呆愣愣地看著水月。

  「不怕惹怒大神嗎?」她問,神情平靜,語氣漠然,一點都沒有發怒跡象,卻仍使得風成渾身一顫。

  因她提及了千櫻人最尊敬的神祇。

  風成動搖了,「我……可是……」

  「把她綁起來!」風翔嚴厲的嗓音傳入風成耳中。

  問題是,他不敢啊!他僵住,一張臉揪成一團,繃得難看。

  驀地,外城牆的崗哨上竄起一陣硝煙。根據約定的暗號,這是雪鄉大軍要求進外城的表示。

  風成慌忙轉向風翔,「將軍大人,是雪鄉……」

  「我知道。」風翔揮手止住他,轉頭命令守衛兵,「燃烽火,開外城門!」

  接到他的命令,守衛兵卻沒立刻動作,表情遲疑。

  「快啊!」風翔擰眉,黑眸迸出熊熊怒火,「再不動作的話,軍法處分!」

  聽見要軍法處分,守衛兵嚇了一跳,趕忙點燃早就預備好的烽火,白煙竄起,西外城門的守望兵瞧見了,依命令大開城門。

  遠遠地,傳來規律整齊的軍隊行進聲,轟隆聲響,震撼了廣場上每一個官兵,所有人皆不自覺調轉視線,往裡許外的外城牆瞧去。

  雪鄉大軍開進外城門後,轉往西邊森林,森林後,是玉楓山區,過了玉楓山區,便是羽竹國邊境。

  千櫻國的官兵捧著驚疑不定的心房,默默看著一列列雪鄉大軍往森林裡隱去,直到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響逐漸遠了,才鬆了一口氣。

  風翔亦不禁得意洋洋,「看來雪鄉並不如祭司大人想象得卑鄙嘛。」他諷刺地望向水月。「他們並沒有自毀對我們的承諾。」

  水月面無表情。

  「說不出話來了嗎?」風翔冷笑,轉頭面對幾名騎兵統領,高聲下令:「往王城進發!」

  這一回,官兵們再無疑慮,整肅隊伍,魚貫進入內城……


  怎麼回事?

  率領兩千騎兵出了東外城門,直奔數裡,眼見四周依然毫無異狀,火影不禁覺得奇怪。

  不是說有雪鄉大軍進犯嗎?人呢?莫非是調虎離山之計?轉念一想,火影頓覺不妙,找了一棵粗壯的參天大樹,靈巧迅速地爬上去。

  憑借著從小練就的高超平衡感,他輕巧地站在一根樹梢上,居高遠眺。往東看去,一片漆黑,他換了個視角往西看去,也是毫無動靜。

  火影擰眉,正覺莫名其妙時,忽地,眼尖的他瞥見西方密林濃蔭晃動。

  是起風嗎?為何西邊的森林枝葉似乎搖動得特別厲害?他尋思,不一會兒,靈光一現。

  他躍下樹,抓住一名隨同他前來的騎兵副統領,「說!你們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那名副統領嚇了一跳,「我……下官不明白校尉大人的意思。」

  「雪鄉大軍根本不是往這個方向來的!他們在西邊!可風將軍卻派我來此,究竟有何目的?」他咆哮著逼問。

  「這個……因為……」

  「因為什麼?」

  副統領垂下眸,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因為風將軍會帶領其余兵力開往王城……」

  「開往王城?!」火影一震,只思索稍頃,便恍然大悟,「原來你們真想搞政變。你們瘋了!為何要這麼做?這可是叛國罪啊!」

  火影疾言厲色的質問教副統領變了臉,眼神卻仍倔強,「我們並非想叛國,只是選擇效忠英明神武的攝政王,而不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公主。」

  「你們真正該效忠的是這個國家,是住在這塊土地上的百姓!」火影怒駁,「為了成就風勁個人的野心,讓千櫻給人滅了,你們擔得起這重罪嗎?」

  「不會的!雪鄉他們只是來借道的,進了外城門他們就會往玉楓山區前進,去攻打羽竹,他們不會攻打我們的。」

  「你怎能確定他們不會?」

  「風將軍說,攝政王早跟雪鄉私下定好了密約,說好了借道給他們攻打羽竹。」

  「這就是風勁的計劃嗎?」火影氣得咬牙切齒,「挑起雪鄉跟羽竹大戰,好讓他們無暇在千櫻內亂時插手介入?他難道不怕與虎謀皮,對方出爾反爾嗎?」他身手矯健地躍上馬,厲聲下令:「馬上回邊城!」

  這聲令下,騎兵們只是面面相覷,沒人動作。

  過了半晌,那名騎兵副統領才代表眾人上前響應,「來不及了,校尉大人,方才外城門燃起了烽火,應該是已經放雪鄉大軍進城了。」

  已經進城了?該死!

  火影暗暗詛咒,努力壓下瀕臨爆發的脾氣,「你們這些人,難道真以為事情會如你們預期那般順利嗎?雖說雪鄉近年來連年飢荒,國力大減,可他們的民風一向剽悍,你以為那些曾令人聞風喪膽的冰原勇士們在進了千櫻城門後,真會放過我們嗎?別傻了!」他炯炯眸光嚴厲地掃視周遭一圈,「為了把我困在這裡,助風勁叛變成功,你們竟不惜放空一座邊城!究竟將邊城百姓的安危置於何地?」

  吼畢,火影也不管騎兵們反應如何,徑自調轉馬頭,以最快的速度奔回邊城,片刻,身後傳來踢聲響,顯然其它人也隨後跟上了。

  只是一行人還沒接近外城牆,便聽見遠方隱隱傳來戰鼓聲。

  所有人臉色都是一變。怎麼會有戰鼓聲?莫非真開戰了?

  「快回去!」火影一聲令下,喚回眾人茫然心神,趕忙催動座騎,風馳電掣般急馳。

  愈近邊城,戰鼓聲愈發震耳欲聾,騎兵們再無懷疑,都知道定然出事了。

  火影一馬當先趕回東外城門,只見城門緊閉,他抬頭,沖站在城牆上的守衛兵大喊:「裡頭發生什麼事了?」

  「是、是雪鄉大軍,他們不知為何又從玉楓山區走回來了……」

  「他們是要攻打我們,還不懂嗎?」火影怒吼,「快開城門讓我進去!」

  「可、可是將軍大人有令,不許讓您進城……」

  「現在什麼時候了?你還遵守這見鬼的命令?沒看見雪鄉大軍朝內城開去了嗎?快讓我們進去馳援!」

  「可是……」

  「沒什麼可是!快開門!」

  「是、是!」一群守衛兵這才手忙腳亂地打開城門。

  火影當先沖入,後頭兩千騎兵跟著奔進,一人城門,眼見廣場西方黑壓壓的一片大軍,眾人盡皆惶然。


  高踞內城牆上的風翔,原本意氣風發的神情在見到雪鄉大軍一路敲著戰鼓,氣勢磅礡地轉回後,瞬間毫無血色。

  「怎麼、怎麼會這樣?」他倉皇,口齒不清地說:「他們……真打算背約?」

  水月在一旁冷冷看他,「還不快把軍隊叫回來?」

  「不,不行……」他搖頭,心神大亂,「好不容易才等到這機會,他們非到王城不可。」

  「再不讓他們回頭就來不及了!」水月低斥他,「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這邊城淪陷嗎?」

  「不,不成的。」風翔混亂地搖頭,老臉一陣青一陣白,無神的眼彷佛見到夢想在自己面前摔成碎片。

  半輩子的幻夢,就這麼滅了嗎?不!他不甘心!

  「只要風家能接掌王室,一切定能海闊天空。這國家該是我們的,那黃毛丫頭沒資格坐上王位,這國家……是我們的。」他看著發顫的雙手,拚命說服自己。

  若能奪得王權,這區區一座邊城的淪陷又如何?總有一天他們風家能把它再拿回來的,一定可以!

  不僅要拿回這邊城,還要進一步奪取雪鄉和羽竹的領地,成為這島上真正的強者。

  光明的未來,屬於真正的強者。所以不能認輸!事已至此,絕不能回頭……

  就在風翔猶豫不決間,只見東外城門那邊,火影率領著兩千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來,令騎兵們排開平素訓練的隊形,與雪鄉大軍展開對峙。

  雙方沉默片刻,都在掂對方斤兩,不一會兒,雪鄉主帥冷冷一笑,顯是認為己方勝券在握,舉手一揮令旗。

  戰鼓隆隆,一場殺戮就此展開。

  風翔站在城牆邊,不安地看著。千櫻兵力單薄,自然處於劣勢,縱使軍容整肅,隊形巧妙,仍不堪敵方步步進逼。

  雪鄉大軍分出左翼與火影率領的騎兵交戰,右翼與中鋒則採包抄戰術,逐漸縮小包圍,最外圍的弓箭隊拉起弓,瞄准內城牆。

  「他們要攻城了!」火影驚喊,看著一枝枝前端燃火的箭矢,往城牆飛射而去。

  大部分因為力盡氣衰,跌落城牆外,但也有極少部分射進城牆。

  瞧這火攻的氣勢,這邊城很快便會守不住。火影暗暗叫糟,一面為千櫻的命運擔憂,一面又掛念水月,可攻勢卻絲毫不緩,策馬狂奔,長劍急攻,斬殺數十敵軍。

  可單憑他一身高強的武功,也無法讓千櫻在戰場上取得優勢,騎兵隊面對剽悍的雪鄉大軍,節節敗退。

  風翔看得臉色發白,咬了咬牙,旋過身。

  「想逃嗎?」水月淡淡揚聲。

  雖然她聲調毫無起伏,風翔仍是聽出這話中濃濃的譏嘲意味,他僵住身子,怒上心頭。

  水月冷冷睨他,「現在要逃,興許還來得及。」

  「妳、妳以為老夫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嗎?」風翔尖聲道,表情猙獰地瞪她。

  她微微撇唇,不理會他的抗議,徑自來到城牆邊,緩緩站上去。

  這一幕讓偶然回頭的火影看見了,他驚怔地看著水月纖細的嬌軀立於牆緣,月光下她衣袂飄飄,稍有不慎便可能跌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她要站在那裡?一枝不長眼的箭矢忽地朝她站立之處射去,清銳的呼嘯聲,瞬間凍住火影一顆心。

  「水月,小心!」他高喊,看著箭矢從她肩頭擦過。

  她會被射傷的。他驚恐萬分,不顧一切調轉馬頭,朝城牆邊奔去。

  水月站在牆緣,遠遠望著他焦急朝她奔來的身影,心弦柔柔一扯。

  他肯定,很為她的安危擔憂吧?

  「不必擔心,我很好。」她低聲說道,期盼這話能隨這清涼夜風,傳送至他耳畔。

  然後,她揚起螓首,仰望晴朗星空,正中央一輪滿月當空而照,光華皎潔。

  她閉上眼,藕臂高揚,澄淨腦中思慮,低喃著咒語。

  稍頃,天色忽地變了,陰風慘慘,吹動大片大片的濃雲飄來,遮去了無數燦爛星子,唯有那輪滿月,還自顧自當空照著,跟著,雷電一道道霸氣地劈過,轟隆聲響震動了底下交戰的兩軍。

  怎麼回事?眾人同時抬首,愕然望向霎時風雲詭譎的天空。

  濃雲愈聚愈多,自雪鄉軍隊上方重重地壓下來,士兵們驚恐地看著,一時心慌,都歇了砍殺的動作。

  「是……是那個女人!」一個眼尖的雪鄉軍師發現了站在城牆上的水月,顫著手指向她,「她是千櫻的護國巫女,一定是她搞的鬼!」

  是巫女!雪鄉的主帥心神一凜,連忙揚臂指揮弓箭手,「把她射下來!」

  弓箭手聞令,忙收回茫然心神,齊齊搭弓射箭,箭矢如流星,一枝枝劃過夜空。

  對即將遭遇的危險,水月毫無所覺,只一心一意念著咒語,蒼白雪顏直對著天上那輪滿月,清楚地感覺到體內一股靈力正在流動。

  這靈力如此強大,宛若月光牽引潮汐,推高一波波浪潮,幾乎要沖破她胸窩。

  她緊緊咬唇,強忍胸口一陣陣激烈的撞擊,靜心澄慮,慢慢地引導這股強悍的力量。

  一顆火星劃過她裙袂,火苗延燒,灼痛了她腳踝,她仍是動也不動。

  反倒是城牆下的火影驚得魂魄齊飛,「水月!小心!」

  是火影的聲音。痛徹心肺的嘶喊將水月出竅的元神給拉了回來,她心一動,眸光不覺往下一落。

  她找得那麼急切,渾然忘了這一分神,體內的靈力便會如脫了疆的野馬,不辨方向,四處狂竄。

  她抵擋不住,胸口沉悶,喉嚨一嗆,嘔出一口腥甜。

  艷紅的鮮血,流溢她雪白的下顎,她微瞇著眼,在漫天烽煙中,尋找著她一心掛念的男人身影。

  終於,她找到了,就在她的正下方,他正一面抵擋著敵人,一面焦急地往上看她,敵兵趁他分神之際,使勁往他肩頭砍了一刀,雖然立刻教他一回身給收拾了,但驚險之處已讓水月喘不過氣來。

  他自己,才該小心啊!

  火影,火影……她想喚他,但胸腔整個讓失控的靈力給漲滿了,若是輕易開口,恐怕又會狂嘔鮮血。

  「水月!妳瘋了嗎?妳會死的!快下去,下去啊!」火影在下方怒吼,像受了傷的野獸,狂暴地嘶吼。

  他擔心著她,為了關切她,連自己的安危也顧下上了。

  他瘋狂地使劍,沙啞地嘶喊,在在流露出內心的焦躁與不安。她知道他此刻一定恨不得自己能長出翅膀,飛上城牆,飛到她身邊。

  她也好想去到他身邊啊,她也好想,握住他的手,與他並肩而戰。

  她緊緊咬著唇,淚眼迷蒙地凝望著他,直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有多愛他,多想與他攜手共度一生。

  不要怕受傷,好好去愛一個人吧!紫蝶曾這麼告訴她。

  她一直以為自己沒能力去愛,也沒資格愛,可她,愛上了他。

  好愛好愛啊!她心神震蕩,一腔愛意燙熱了血流,也讓漲滿胸臆的靈力更加不受束縛,她再度嘔血。

  「妳怎麼了?水月,妳還好嗎?」火影在下方焦急地喊。

  她很好,很好,只是,不能想他了,不該想他了。這邊城,如今正面臨敵軍強攻,她必須想辦法守住,守住這個國家。

  她哀傷地瞧他最後一眼,然後再度揚起頭。

  羽睫伏斂,她閉上眼,強迫自己淨空一切思緒,遺憾的淚珠,緩緩逃出眼眶。

  就在那剔透的淚珠跌落在地時,天空忽然降下暴雨,而在雪鄉大軍頭頂上的那片濃雲,更墜下了冰雹。

  這冰雹突如其來,一顆顆又大又沉,打得雪鄉士兵們一個個步履踉蹌,遍體鱗傷,陣形瞬間凌亂。

  怎麼回事?千櫻殘余的騎兵退到城牆處,在狂風暴雨中,愣愣地瞧著這一幕。

  「快!快把那女人給射下來!」雪鄉主帥嘶聲命令。

  弓箭手顫著被砸疼的臂膀,再度搭弓,瞄准孤獨佇立於城牆上的黑衣女子。

  箭矢在狂風中破空,密密織成箭雨,雖然有許多頹然落地了,但經過一番接力,總算有一支射中了目標。

  箭,擦過了水月肩頭,火,燙傷了她柔嫩的肌膚。她終於再也站立不穩,身子一晃,往前倒落。

  她在風雨中飛墜,蝶袖開展,衣袂飄然,宛如一只受傷的火鳥。

  「浴火鳳凰……」千櫻的士兵們脫口驚呼,驚懾地看著。

  天地,在這一刻忽然靜謐無聲,狂風暴雨暫時停歇了,彷佛連大神也為這一幕感到不忍。

  我要把自己,獻給這個國家。清冷的誓言,掠過火影腦海,在這驚心動魄的瞬間,他驀地領悟了她話中真意。

  原來她指的就是這一天,這一刻。

  原來她之所以自願冰凍自己所有的情感,不許自己渴求一絲溫暖,為的就是能在這危急的一刻,守護這個國家。

  這傻透了的女人啊!

  「啊--」一聲狂吼忽地自火影唇畔迸出,哀傷至極,也心痛至極。

  他策馬急奔,縱身凌躍,搶在那著火的嬌軀墜落地前,穩穩地抱住她,用自己剛強的身軀,保護她不再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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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9 03:02:51 |只看該作者
終曲

  拈梅余香滿衣袖,黃鶯不察正啼春。

  春天來了。

  火影攙扶著大病初愈的水月,一步一步,走上臨東邊城的城牆。

  兩人憑牆遠眺,遠處是層迭起伏的山巒,深冬時覆蓋的白雪融了,顯出蔥蔥青翠之色;樹林裡,嫩芽在燦燦春陽下生氣勃勃地舒展。

  拂面的清風雖仍料峭,但已不似之前那般刺骨,甚而隱隱飄送著花香。

  「好像作夢呢!」水月低喃,幾乎難以置信地凝望著眼前的大好春光。

  回想半個月前,這邊城還滿是肅殺之氣,腥風血雨,如今那場戰役已如昨日黃花,萎落塵泥。

  她不禁惘然,「這裡,真的曾經發生戰事嗎?」

  「多虧了妳。」火影溫柔地望著她,「若不是妳不惜犧牲自己性命也要召來暴風冰雨,怕雪鄉大軍不會輕易甘心撤退。」

  那夜,雪鄉大軍被一場冰雹打得陣形潰散,不得不暫時撤退重整,而在他們後撤時,本欲開往王城的臨東邊衛軍在接獲信報後,也及時折回,在火影領軍下,固守這邊城。

  經過一場慘烈廝殺後,雪鄉主帥見攻城之機已失,只得下令撤退,轉往西方攻打羽竹。

  而這一切,都在風勁意料當中。他早料到雪鄉會撕毀密約,出爾反爾,於是布下水月這步棋,要她在關鍵時刻,施展靈力守護邊城。

  風勁明知道,水月也許會在這混亂的時刻丟掉自己性命,卻還是如此要求她,他根本……沒把她的安危放在心底。

  一念及此,火影恨恨咬牙,瞥了一眼身旁仍因過度消耗靈力而氣虛體弱的水月,為她感到不值。

  「我守住千櫻了嗎?」昏迷一天一夜的她醒來後第一句,便是這麼問他。

  而他聽了,傷痛欲絕,激動地擁住她,「妳當然守住了,水月,妳守住了。做回妳自己吧!從今以後,別再這樣勉強自己了。」

  他這麼對她說,好心疼,好不捨地,那藏不住濃濃愛意的眼神,溫暖了她冰冷的心窩,也讓她當場淚眼婆娑。

  她趴在他懷裡,哭得好傷心,好委屈,就像那天她在羽竹的皇宮裡,對著死去的姑姑那樣,沉痛地哭泣,她哭了許久許久,好似要發洩這十幾年來一直埋在心底的哀苦,哭濕了他胸膛,也哭擰了他一顆心。

  「……你怪我嗎?火影。」輕細的問話拉回他迷走的心神。

  他一凜,望向那正蒼白著一張臉看他的女人。

  「我一直瞞著不肯告訴你風勁的計劃,你怪我嗎?」

  他搖頭,伸手捧起她沁涼的臉頰,朝她吹著暖氣,「我不怪妳,水月。我只是捨不得妳,為了幫那個男人,差點犧牲自己。」

  「我不是為了幫他,我是為了千櫻。」水月顫唇辯解道,「我知道你一定不同意我這麼說,可風勁會做出這些事,也是為了讓千櫻強盛。」她斂下眸,「為了讓千櫻有機會變強,這場戰爭……是必要的。」

  想要讓兩大國鷸蚌相爭,千櫻漁翁得利,有些犧牲,不得不做。

  「我知道,我現在懂得妳的想法了。」火影嘆息,「雖然我不一定贊同。」他頓了頓,續道:「不談這些了。妳累了吧?我扶妳回去休息好嗎?」

  她搖頭,「我還想……我還想多看一會兒。」

  「那好吧!」他拉著她席地而坐,展臂擁住她。

  她淺淺一笑,主動偎入他懷裡,螓首靜靜靠在他胸膛,髮際一朵紅梅,搖晃他的心。

  他氣息難定,好不容易才把持住,「不好意思,之前說要替妳做新衣,結果到現在連顏色都還沒染。」

  「素綾雖無色,早已染君心。」她低聲念道,「你的心意,我很明白。」

  他一怔,「水月,妳……」

  她抬起秀顏,水眸瑩瑩,「你以為我到現在,還弄不明白你的心意嗎?」

  他心跳狂野,頰側淡淡漫開不自在的紅,「妳……早就知道了?」

  「嗯。」她微微頷首。

  他頓時喘不過氣。

  「有句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了。其實我從來沒想過要待在風勁身邊,我真正想要的……是留在你身邊。」她細聲低語,忽地下好意思看他,斂下眸,尷尬地把玩自己的衣帶。

  突如其來的表白震驚了火影,腦海瞬間空白,愣愣地看著她女兒般嬌羞的姿態。她說什麼?他沒聽錯吧?她真的說要留在他身邊?

  「……那天我站在城牆上,看著你拚命想沖到我身邊,我才忽然發覺,原來我也恨不得能即刻飛向你,原來我……」菱唇顫了顫,羞怯地吐露最真的情話,「早就愛上了你。」

  「妳……愛我?」他不敢相信,癡傻地望著她。

  感覺到他的眸光,她揚起眸,鼓起勇氣回凝他。

  她愛他?她愛他!他傻傻地瞧著她浮漾淡淡嫣紅的臉蛋。

  這張臉,這張含羞帶怯卻又下掩深情愛戀的容顏,好美啊!比她髮際那朵紅梅,還美,還嬌艷,還惹人心疼。

  這樣紅艷艷的美,是因為他嗎?因為他,她才從一尊冰山雕像化成一朵如此嬌美的女兒花?是因為他嗎?他揚起手,顫顫地撫向她微暖的芙頰,想說話,卻無法吐出只字詞組,只能怔怔地、癡癡地看著她。

  他看她的模樣,就好似在看著什麼絕世珍寶,好似不敢輕易碰她,怕一個太過粗魯,便把她給碰碎了。

  從來不曾有人這麼看她,除了他。水月心頭一酸,唇畔卻漾開盈盈笑痕。

  「妳……好美。」他傻傻地道。

  她眼眶一熱,淚水似春雪融化,「捨君之外有誰看,無人能識梅香顏。」她低喃,濕潤的頰偎貼他胸膛。

  他是深深愛著她的,她知道。

  她偎著他,感受從他身上傳來的暖意。這暖意,滲入她體膚,溫熱了她的心。

  他,溫暖了她。

  從小到大,在她最感到冰冷恐懼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總是他,一直是他。

  我希望有人能溫暖妳這雙手,是誰都好,我希望妳幸福。恍惚之間,她想起紫蝶曾對她說的話。

  原來是他。原來能令她溫暖的人,是他。

  她微笑了,含淚的笑顏在湛藍的天光下,看來那麼甜美,蘊著無邊的幸福……


【全書完】


  編注:
     欲知紫蝶與花信的情愛糾葛,請看幸福餅068《戀花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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