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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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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劫火鴛鴦][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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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4:55:46 |只看該作者
“由此北去的山區,入山偏西約七八里的石頭峰下。”
“請你帶路,就是人死了,我也要找到屍體。”
武同春覺得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但他沒有別的法子,只有這樣,才能斬斷這一份不能接受的情緣。 硬起心腸道:“姑娘,山中多虎狼,找屍體恐怕……找不到了。”
紫衣少女推開小青,現出堅毅的神色道:“也許他遇救了,我一定要去找!”
小青含著淚道:“小姐,已經一年了。”
紫衣少女粉腮又是一慘,固執地道:“我不管,我必須盡心力,這位朋友,他……並非害他的人是誰?”
武同春期期地道:“這個……他沒提起,當時在下也忘了問。”
紫衣少女一挫牙,道:“請馬上帶路前往“這個……”
“朋友不願意?”
“只是……”
“只是什麼?”
“在下目前要赴一個重要約會,不能失約。”
紫衣少女眸光一閃,道:“如果我一定要你去呢?”
下意識地一震,武同春心想:“這可怎麼辦?自己本是一篇鬼話,如果與她同行,一不小心,就可能露出破綻,後果難料;如果堅拒,她在悲傷之餘,可能不惜動武,不管她是否'黑紗女',總不是自己願意發生的情況……”
心念未已,只見四名黑衣武士撲入廟中,朝這邊望瞭望,互相低聲打了個招呼,逢自奔向後殿去了。
武同春內心疑雲大盛,到底紫衣少女是什麼來歷,為什麼“天地會”的人不敢招惹她?
如果說,她與“天地會”有關係,她就不會以'黑紗女'的身份殺自己人;如果說沒有關係,連司馬一夫對她都有忌憚,她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想著,忍不住脫口問道:“姑娘與'天地會'是什麼關係?”
紫衣少女想了想才道:“有關係,也沒有關係!”
武同春困惑地道:“這話怎麼說?”
紫衣少女冷冷地道:“這點朋友不必知道。到底帶不帶路?”
武同春吐了口氣,道:“非不願也,是不能也,請姑娘原諒!”話鋒一頓,又道:“事情發生將近一年,在下已經說明了地點,在下去了,又有什麼作用?”
紫衣少女深深一想,道:“好,你請便吧!對於歸還彩玉這一點,我一分感激,並致謝意。”
武同春情緒一鬆,道:“不敢當姑娘的謝字,在下剛才也曾受姑娘緩頰之德,告辭!”
抱了抱拳,向廟外走去,夜色蒼茫,武同春又上路了。
他腦海中仍被紫衣少女的影子所盤踞,他沒起意愛過她,她也沒明白示過愛,可是在情況突變之下,她抖露了芳心深處的秘密,很奇異的愛,開始就是結局,但武同春的心靈上,己有了一個無法磨滅的烙印。
他有目的,卻沒有目的地,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許中和。
由於許中和兩番脫走,全是藍衫書生白石玉一手造成,那絕非無意,而是居心叵測,所以,他對白石玉在疑忌之外,還加上了一層恨。
夜暗,距村鎮遠,路上不見人踪,武同春心事重重,腳步瞞珊,顯得有些孤淒。
突地,他發覺自己被人盯踪,他有意無意地回顧看,卻又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自修習了“玄黃經”之後,感覺超人一等,他自信被人盯踪絕沒錯。 不見形跡,顯示追踪的人功力高得出奇,會是誰,又是“天地會”的人物嗎? 他故作不知,仍然安步如故。
眼前一段路四無遮攔,除非是鬼才能不顯形,本能上的感應,他覺出追踪者就在身後不遠。
他加速步伐,緊行一段,然後突然止步回身。
這一著果然奏效,對方無所遁形,進入視線,但武同春卻為之心頭大震,他自己本身夠難看,但竟然還有比他更難看的。
眼前站著的這怪物,五短身材,穿一件及膝黑短衫,赤腳,白髮蕭蕭,像一蓬於茅草,那個瞼,根本就不像是張人的瞼,四分五裂,像被小孩子啃過而扔掉的饅頭,五官不辨,牙齒外露,鬍鬚也被分割成東一撮,西一撮,如果是鬼,當是鬼當中最難看的鬼。
“呱呱呱呱!”像嚎,又像是叫。
武同春寒氣直冒到頭頂,他轉身想走,不願再看第二眼。
就在一轉身之際,發現前面三丈之處,站著同樣的一個怪物,所不同的,是穿著白色的市短衫,不然,他以為是後面的轉到前面來。
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這一對怪物是孿生兄弟麼? 一樣的臉孔,如果是造物者的惡作劇也未免太殘忍了些。
一黑一白兩怪物,把武同春夾在中間。
武同春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頭皮像是突然被一隻大手抓緊。
“桀桀桀桀!”白衣怪人也怪嚎出聲。
眼一花,穿黑衫與穿白衫的並肩而立。
一個聲音:“如何,不賴吧?”
另一個聲音道:“妙極了,天底下難找第二個,這是我兄弟倆的福氣。武同春駭極,分明是兩個怪物在對話,但兩人像裂開的石榴般的分割嘴唇並沒有動,聲音也字字清晰,這太不可思議了,難道真的碰上了鬼?聲音又傳出。
“根骨奇佳,貌相也合條件。”
“是天賜的。”
“膽子也大,毫無驚容。”
“根基定然不錯,可以省不少力。”
武同春根本不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麼。
“老二,問問他的來路。”
“好!”
穿黑衫的上前一步,看來他是老二。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什麼出身?”嘴仍然沒動。
武同春猛然省悟,他曾聽先輩談過,武林中有一種失傳的奇術“腹語,嘴不動而能出聲。定是“腹語”之術無疑,想不到這種失傳的奇術,出現在兩個怪物身上,能練成這種奇術,功力之高自不待言。
事實上如果兩怪不用“腹語”,那裂開的嘴唇,根本不能清晰發音。
黑衫老怪面對武同春,以“腹語”發話道:“你小子叫什麼名字?”
相對的時間長了,恐怖之感便會減輕,武同春冷漠地道:“鬼臉客!”
“嘻!'鬼瞼客',有意思。姓名?”
“沒有!”
“沒有拉倒。出身?”
“沒有!”
“拉倒!”這倒相當乾脆。
白衫怪上前接上了問話道:“你練過武?”
“晤!”
“什麼程度?”
“難說!”
“嗯!是很難說,不過老夫可以測驗得出來。”
“兩位怎麼個稱呼?”
“從前有,現在沒有了,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
“兩位意欲如何?”
“碰上我兄弟倆,是你的造化……”
“造化?”
“誰說不是,我兄弟倆將合力把你造就成一個無敵高手,天下第一人。”
說來說去,兩怪物是要收徒,武同春心裡暗笑,有意自嘲地道:“兩位是看上在下哪一點?出眾的容貌麼?”
黑衫怪接回話道:“對了,你小子一語中的,除了你的根骨,老夫兄弟正是看上你的容貌,非此容貌,不足為老夫兄弟之徒。”
怪人怪論,武同春啼笑皆非,想了想,道:“兩位是想收在下為徒。”
“不錯!”
“要造就在下成為無敵高手,天下第一人?”
“完全正確!”
“在下成為天下第一人,兩位算第幾人呢?”
兩怪為之語塞。
久久,白衫怪才又發話道:“你小子口舌挺利的,老夫兄弟不計名位,算第幾人都無所謂。”
“那得看在下願不願意!”
白衫怪眼瞼翻轉的突目一瞪,道:“什麼?你小子不願意?”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在下根本不考慮”
兩怪同時用嘴怪叫了一聲。
就在此刻,蹄聲踏踏,兩騎駿馬,疾馳而至,一見路中有人,齊齊勒住,馬上是兩名短打扮的壯漢,樣子像是保縹的趟子手。
白衫怪用腹語道:“老二,做個樣子給這小子看看,開開眼界。”
馬上人一下子還看不清路中三人的面目,其中一人宏聲道:“是哪一道上的朋友?”
黑衫怪躍起,一手一個,把兩壯漢提離馬背,雙足在馬背上一借力,升高兩丈,動作快逾閃電。 一手提一個壯漢,而能躡空而起,這份力量,令人咋舌。
使人沒有轉念的時間,黑衫怪把兩人互相一撞,凌空左右拋出,慘號曳空,兩壯漢左右飛瀉五丈之外,再沒聲息了。
在抓人的同時,馬兒受驚發蹄向前衝躥。
黑衫怪拋人之後,身形並未落地,凌空翻了二個跟斗,飛射向奔躥的馬雙腳落在後一匹馬鞍上,再彈,踏上頭一匹馬背,然後落地。
同一時間,慘嘶聲起,兩匹馬僕了下去,剎時不動。
武同春頭皮發了炸,能在一落之間踏死高頭駿馬,這是什麼功力? 黑衫老者一晃回到了原處,怪臉上當然看不出表情。
白衫怪用腹語得意地道:“小子,這只是牛刀小試,如何?”
武同春怒喝了一聲道:“如果牛刀大試,豈非要殺盡天下無辜?這是喪失人性的行為。”
黑衫怪厲聲道:“好小子,你想找死?”
白衫怪應和道:“想死太容易了,老夫只舉手之勞……”
武同春突地想起“無我大師”說過與武林蒼生結大善緣的話,除魔衛道以安良,這不是結善緣麼? 自己得了聖僧遺贈的“玄黃經”,應該有以報德,於是被壓抑了的任俠觀念,頓告復活了。
“嗆”地一聲,拔出劍來,右手持劍上揚指天,左手捏訣指地,這是“玄黃經”所載的古怪姿勢。
內力陡運,劍尖白芒暴吐八尺,顯示內力已到了某一極限。
兩怪相顧駭然。
武同春冷峻地道:“兩位還要收徒麼?”
白衫怪道:“當然要,老夫的主意不變。”
黑衫怪道:“大哥,這小子有這高的能耐,豈不更加理想?”
白衫怪道:“可以縮短一半的時間,真是天從人願。”
兩怪這麼一說,武同春心裡不由忐忑起來,自己目前的功力究竟高到什麼程度,還沒試過,兩怪的功力從剛才黑衫怪表演的凌空拋人揣馬,已見一斑,高到什麼境地亦屬無法預測,但一個事實不變,他不能使對方遂願。
暮地,一聲銳嘯,破空而至,穿雲裂空,震人心魄。
武同春暗吃一驚,難道對方還有同路人? 黑衫怪驚聲道:“他追來了,怎麼辦?”
他是誰? 聽語氣是兩怪的對頭。
白衫怪道:“只有暫避風頭。”
“跟他拚了算了?”
“下策,我們無法操勝算。”
“這小子怎麼辦?”
“以後再說。”
兩條五短的身影,急閃而沒,快同鬼魄。
武同春收了劍,心中震駭不已,這發厲嘯的是何許人物,竟能使兩怪聞聲而遁? 兩怪功力已深不可測,那來者豈非更加不可思議? 想著,又覺可笑,兩怪要造就自己為天下第一人,那這驚走他們的該算老幾? 心念未已,身側一個聲音道:“看到兩個矮子怪麼?”
聲音很低,但卻震耳。
武同春大吃一驚,身側多了個高大的灰袍老者,長須拂胸,貌相威武,年紀在五一至六一之間,兩道目芒猶如冷電,竟不知是何時來到的。 定了定神,武同春一念好奇,反問道:
“尊駕何方高人?”
灰施老者忽然發現了武同春的醜臉,目蒼一閃,冰聲道:“你是什麼人?”
“鬼臉客!”
“鬼瞼客?在此作甚?”
“路過。”
“見到兩個醜怪矮子麼?”
“見到了,剛走!”
灰袍老者“嗯”了一聲,閃身追去,如洗煙幻影,轉眼即逝。
武同春木在當場,連碰到了三個不可思議的人物,可見武林人多得是奇才異能的人物,武功無止境,誰能說會有天下第一人。 “他想到父親生前號稱“無敵劍”,父親過世時,自己年紀還小,不知到底“無敵”到什麼程度。
名頭並非幸致,但在武林中人外有人,樹大必招風,名高必遭忌,不知父親當年何以要承受這“無敵劍”的名號,還把家堡稱作“無雙堡” ? 過去了,“無敵劍”、“無雙堡”、成了兩個武林史上的名詞,相信若干年後,連這兩個名詞也會從人們記憶裡消失。
他緩緩回劍人鞘,想考驗一下新成功武功的目的沒達到,但由於剛才的一幕,使他心理上起了變化,能忍則忍,還是藏拙一點的好,反正自己無意爭名,已經下決心私事一了便告別江湖。
'得! 得! ”像杖頭點地的聲音。
武同春剛剛一鬆的心,又提了起來。
“得!得!”聲音漸傳漸近,很快地到了身後。
武同春兀立不動,心中已有了戒備。
一個極其耳熟的聲音道:“老弟,幸會啊!”
武同春一聽是老叫化的聲音,鬆了口氣,回身道:“您老,真是幸會!”
老叫化四下一望,道:“老弟有沒有碰上什麼扎眼的人物?”
心中一動,武同春道:“有,一對老矮怪,纏了在下半天,結果被一個灰袍人驚走了。”
老叫化驚聲道:“灰袍人……他沒有對你怎麼樣?”
武同春心中又是一動,道:“沒怎麼樣。他忙著追人,他是何方神佛?”
老叫化道:“別招惹他。不知道為妙。”
聽口氣,那灰袍人定是個極難纏的人物,武同春沒有爭強鬥勝之心,連好奇心也淡了,不再追問,點點頭,道:“那一對矮怪是何許人物? ”
老叫化目芒一閃,道:“告訴你無妨,以後避著些,說起來也不算什麼窮凶惡極之輩。
三十年前,江湖上提到'九尺二'三個字,可以嚇破人的膽……”
武同春困惑地道:“九尺二,這算什麼?”
“兩兄弟的尊號,一個身高四尺六,兩個加起來就是九尺二。”
“有意思,沒有名字麼?”
“沒有,就只這個渾號,兩兄弟公不離婆,總是在一起。”
“那形像是生成的?”
“不,不是,原本是五官端正的,二十多年前,突然失踪江湖,兩年前再現變成了這等怪相,如果不是服色與身材特殊,還真認不出來。”
“被人毀容?”
“很可能!”
如果是被人毀容,這下手的人可真絕,使兩人的容貌一個樣。 ”話鋒略頓,又道:“您說這兩個怪物不是窮凶惡極之徒? ”
“以老要飯的所知,這對怪物為人剛愎,喜怒無常,做事全憑自己的好惡,但惡名還不彰。”
“在下看未見得。”
“為什麼?”
“那邊路中央有兩匹馬,是被穿黑衫的喘死的,還有兩個馬上人,也被無辜殺害。人家路過,可沒招惹他倆……”
老叫化喘口氣道:“可能是遭毀容之後,性格改變。”
武同容忍不住道:“那灰袍老者,竟然使'九尺二'聞聲而逃,想來是個更可怕的人物羅!”他心里當然希望老叫化能透露一點對方的來歷。
老叫化“嗯”了一聲,避開話題道:“要飯的想問老弟一個問題……”
武同春道:“請問!”
老叫化道:“那叫武同春的,到底是遭遇了什麼意外?”
武同春心頭一震道:“您老為何有此一問?”
老叫化道:“不瞞老弟說,老弟在廟裡避雨,跟那紫衣姑娘談的話、要飯的聽到了,不是故意,是碰巧,所以想知道實情。”
“啊!原來如此,實情正如在下向那紫衣姑娘說的。”
“沒有隱瞞?”
“您老說隱瞞是什麼意思?”
“照老弟的說法,姓武的重傷將死,托老弟歸還彩玉,如果他自知必死,不會不交代半句,因為他還有妻女。”
這實在是個破綻,老叫化夠精明,武同春心意一轉,道:“您老跟那個姓武的是什麼淵源?”
老叫化嘆息了一聲,道:“淵源談不上,總之有那麼一點瓜葛……”
“什麼瓜葛?”
“現在來談,已經失去意義了,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也許有一談的價值,照老弟的說法時隔經年,不見他的形踪,活的機會很小,不談也罷。”
事關本身,武同春不能不問,想了想,又道:“何妨當作閒話來談?”
老叫化目芒大盛,直照在武同春的疤臉上,冷沉地道:“老弟,你定有什麼未盡之言要告訴老要飯的?”
“您老為什麼這樣想?”
“因為你不放鬆要飯的和武同春之間的關係,同時,武同春託你辦大事,也說了名姓,於情於理,他不可能沒有別的交代。”
姜是老的辣,察微知著,武同春有些詞窮,但也想知道老叫化的用心,深深考慮了一陣之後,道:“好吧,如果您老但白見示實情,在下當竭誠以告。”
老叫化略一躊躇,道:“好,我們換個地方。”
兩人奔離原地,來到一條溪旁的蘆葦中,坐了下來,老叫化開口道:“話得從頭說起。
老要飯的有位性命之交,你應該聽說過,被武林同道尊為聖憎的'無我大師'……”
心頭一動,武同春道:“是聽說過。”
老叫化接下去道:“聖僧悲天憫人,眼看武林劫難不已,生靈塗炭,立宏願要造就一個非常人物,力挽狂瀾,拯同道於水火。於是,他看中了武同春,資質上乘,慧根深厚,可惜姓武的不肯隨緣,本擬徐圖,卻不料聖僧遭了劫數,宏願成空,老叫化想勉力完成遺願亦無從,這就是所謂的瓜葛。”
武同春內心激動無已,原來年前“無我大師”與老叫化找上自己,是這個目的,事實上自己得到了“無我大師”的“玄黃經”,佛家重因果,自己將何以自處? “玄黃經”的秘密還不宜揭穿……老叫化雙眸一亮,道:“老弟,該你說了。”
武同春胸無成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自圓其說,本身的秘密是不能透露的,心念數轉,半真半假地道:“他的生死,機會各半,可能不活,也可能倖存,不過,他立意如果不死的話,將不再涉足江湖,不見任何人。為了逃避'天地會'的迫害,他的家小已經搬離無雙堡,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他要是不活的話,他希望在家人的心中他只是失了踪,比讓家人知道他的死訊而絕望悲傷的好。”
老叫化顯得有些失望地道:“就是如此麼?”
武同春道:“在下所知道的就是這麼多。”
老叫化道:“他沒說受傷的原因?”
武同春信口道:“說了,但等於沒說。”
“怎麼說?”
“只說對方太強,他遠非敵。”
“對手是誰?”
“他不肯透露,說死了便一了百了,萬一不死,他自有打算。”
“他的話前後矛盾。”
“矛盾?”
武同春為之心弦一顫,這老叫化一點也不含糊,一句話說漏了可能就會露出馬腳,停了停,又道:“什麼矛盾?”
老叫化凝視著武同春,道:“照老弟剛才轉述的話,他不死便永絕江湖,不見任何人,而現在又說他自有打算,既喪志江湖,還打算什麼?”
武同春提高的警覺,不能再說錯話,當下期期地道:“在下只是照實講,無法窺見他的內心,也許……一個重傷的人,心智無法冷靜,所以才出語矛盾。”
一陣極細的蘆葦拂動聲傳了過來,像是微風吹動蘆葦,但此刻沒有風,空氣是凝凍的,武同春功力已非往昔,聽覺相當敏銳,正待……老叫化居然也發覺了,低聲道:“有人!”
說罷身形如夜鶴般衝空而起,踏蘆葦掠去,快得令人咋舌,像是御風而行,夜暗中,如非自力奇佳,根本無法發現他的身影。
武同春起身望去,遠遠一條纖巧人影,如驚鴻一瞥,轉眼即逝,老叫化的雙方的身影,都令人嘆為觀止。
被追的似是個女子,會是誰? 武同春不由技療,也想一試新得自“玄黃經”的身法,猛提氣,掠起,如風中的一片羽毛,朝同一方向飄去。
快,快得驚人。
他在絕谷練習時、谷長僅半里,且受地形地物的影響、無法盡量施展,現在,暢掠無阻可以發揮到極致,他自己除了輕靈快捷的感受外,沒有別特殊感覺,但如果此刻有第二者看到的話,不是認為眼花,便是疑為鬼魅。
一口氣不知馳行了多遠,眼前是片丘陵,一條人影反奔而至,他立即收勢緩了下來,雙方接近,剎住,是老叫化去而復返。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何許人物?”
“一個女子。”
“女子?您老追上了?”
“沒有,這是老要飯的平生所見最上乘的身法。”
“不知道是誰?”
老叫化深深吐了口氣,道:“除了她不會是別人。”
武同春目芒一閃,道:“誰?”
“黑紗女!”
“黑紗女?”口裡說,心裡泛起了紫衣少女的面影。
“隱約中似看到她面蒙黑紗,想來不會是別人。”
“她有什麼目的?”
“那隻有她本人知道了。”
武同春陷入沉思:“如果真的是'黑紗女',她是有意跟踪自己和老叫化的,目的何在?老叫化的身法已夠驚世駭俗,兒比他更高?從種種跡象判斷,紫衣少女便是'黑紗女',明暗兩重身份,老叫化見過她,不知有所覺否?心念之中,脫口問道:“您老見過'黑紗女'的真面目麼? ”
老叫化大搖其頭道:“沒見過,只是個模糊的輪廓,看來江湖中恐沒幾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她出道沒多久,也許……這謎底有一天會揭穿的。”
武同春若有所思地道:“也許很多人見過,只是不認識罷了。”
老叫化道:“當然,這是不消說的。”
武同春道:“聽說她是“接引婆婆'的傳人? ”
老叫化道:“沒作準,誰也不能斷定,只是從她殺人無痕這一點來揣測罷了。而'接引婆婆'本身,在武林中也是個謎樣的人物,知者寥若晨星,就說我老要飯的,也只是聽過,沒見過。”
武同春試探著道:“她師徒與'天地會'……有所淵源麼?”
“老弟為什麼要這樣問?”
“隨口問問而已。”
“總有原因使你想到這上頭?”
“這……在下也說不上來,您老在廟裡,當然已看到那姓胡的堂主死後被懸死,屍身無任何傷痕。正巧紫衣少女主婢也在場……“你懷疑紫衣少女是'黑紗女'? ”
“在下是有這想法。”
“怎會扯到'天地會'?”
“該會巡監司馬一夫稱她小姐,而且態度之間似乎很恭順。”
“也許是私人關係。”
“這……”
“如果她是'黑紗女',就不可能與'天地會'有關連'天地會'高手??。紗女'手下的先後不下一人之多。”
武同春為之語塞,衡情度理,是不可能,但前後幾次的巧合,這是個費解的謎。
突地,他想到那塊彩玉,竟能使'天地會'的太上護法被鎮住,這中間有什麼躁蹺呢?
當下期期地道:“您老知道那塊彩玉的來歷麼?”
老叫化瞪眼道:“你代武同春交回紫衣少女的那塊?”
“是的!”
“你知道來歷?”
“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就不會請教了。”
“老弟,你疑心大重,那分明是男女間互相示愛的表徽,武同春重傷將死,當然應該設法歸還對方,這有什麼稀奇?”
“可是……”
“可是什麼?”
武同春想了想,才道:“在下聽姓武的道及,這彩玉是一種信物,必要時可以保命,他就曾仗這塊彩玉脫過'天地會'高手的追殺。”
老叫化驚聲道:“哦!有這樣的事?”偏頭想了片刻,道:“老叫化一生浪跡江湖,可沒聽說過有誰以彩玉為信物。”
武同春茫然了,他實在想不透其中道理,情況是那麼詭譎,一切似是而非,他對紫衣少女的身份判斷動搖了,矛盾的情況無法歸納。
突地,老叫化從鼻口吹了口氣,道:“今天晚上實在是犯了衝,盡出鬼事。”說著,用手一指,道:“你看!”
武同春舉目望去,濃濃的夜色中,有條人影在晃動,太遠,看不真切,但是人影沒錯,登時心頭一緊道:“又是她麼?”老叫化道:“管它,要飯的不想費神了。”
武同春心念一轉,彈身掠去。
那人影見人並沒有躲閃,反而迎了上前。
雙方照了面,武同春幾乎脫口叫了出來,對方竟然是白石玉。
白石玉見了武同春的疤瞼,並沒有表示驚異,從容地拱手道:“閣下可就是'鬼臉客'麼?”
江湖消息傳得可真快,他竟然也知道了。
武同春也抱拳道:“區區正是。朋友如何稱呼?”
“在下白石玉。”
“懊!白朋友……難道有什麼指教麼?”
“不敢,區區聽說閣下在這一帶現身,所以試著撞撞,真想不到能撞上,誠實幸事,免了在下尋覓之苦。”
武同春心中一動,對方竟然真的是找自己而來,此地是荒郊並非撅街大道,他能找來必有蹊蹺,他行踪詭秘,行為鬼祟,好在自己已是另一種身份,他也認不出來,正好乘機揭開謎底。
當下放作驚聲道:“白朋友在找區區?”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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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武同春道:“請當面指教?”
“指教不敢當,想向閣下打聽一個人……”
“誰?”
“武同春!”
下意識地一震,武同春沉聲道:“白朋友為什麼要向區區打聽武同春?”
白石玉神色自若地道:“因為閣下是最後見到他的人。
武同春又是一驚,目芒一門道:“白朋友怎知區區是最後見到他的人?”
白石玉又抱了抱拳,道:“在下先告罪,實不相瞞,在下是聽到一個紫衣少女與她的侍婢交談,提到有關閣下受託歸還她彩玉牌的經過,所以不揣冒昧,想找閣下問問有關武同春的事。”
“哦”了一聲,武同春道:“原來如此。區區先請問白朋友與武同春是什麼關係?”
白石玉道:“在下與武兄是至交好友。”
武同春心裡竊笑,他竟然睜著眼睛說瞎話,妄稱與自己是至交好友,誰知道他安的是什麼心眼? 武同春點點頭,若有深意地道:“不知好到什麼程度?”
白石玉笑笑道:“休戚相關,坦誠無隱。”
武同春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無恥”淡淡地道:“白朋友想知道什麼?”
白石玉面色一怔,略顯黯然地道:“在下想知道武兄確實的下落。”
武同春搖搖頭道:“區區也無法確知。白朋友既然已經聽到了紫衣少女的談話,當已知道大概,區區沒有重述的必要了。”
白石玉道:“在下想知道的,是武兄受的是外傷還是內傷,什麼手法兵刃所致的傷,嚴重到何種程度,也許……在下能找出兇手,同時推測他生死各佔多少機會。”語氣,態度,像是真正的關切。
武同春當然不會為他的言詞所惑,故意想了想,道:“內外傷俱重,外傷是劍創,內傷可能是掌傷。”
他自墜谷重傷之後,由於頭胸等部位的碰撞傷相當嚴重,影響到聲音的自然改變,跟他再熟的人,也無法從聲音中聽出破綻。
白石玉默默垂首,片刻之後才又抬頭道:“請閣下見告出事的確切地點。”
“北向人山,轉西約七八里,一座危岩峰下。”
“敬謝指引。”
“白朋友想去收屍麼?”
“是有這意思,同時要追兇。”
“時間距現在將近一年,恐怕什麼痕跡都沒有了。”
“算是盡人事吧!”
武同春又茫然了,這姓白的對自己是真情還是假意? 從他以前所發現的鬼祟行為而論,是別有居心,從現在外表看,又似乎是真情,這實在令人無法了解? 心念之中,有意無意地道:“白朋友對知交情深意重,令人佩服。看朋友的言談舉止,修養風儀,一定出身名門,區區有幸得知麼?”
白石玉笑笑道:“在下虛有其表,其實出身寒微,無名小卒,不值上提。”言中之意,是拒絕抖露來歷。
武同春無意追問,話題一轉,道:“白朋友知道那位紫衣姑娘的來歷麼?”
白石玉略作猶豫才道:“不太清楚。”
顯然,這不是由衷之言。
武同春大為反感,暗忖:“如果有一天IIHB你居心叵測,便要你後悔。”聲音一冷,道:“白朋友還有話要說麼?”
想了想,白石玉道:“現在沒有了。多承指教,以後有問題當再拜會請教,告辭!”拱手一揖,轉身緩緩馳離。
白石玉剛走,老叫化從一個土包後冒了出來,近前道:“老弟,你以後得當心這小子。”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您老知道他的來歷麼?”
“不清楚,他很神秘。”
“為什麼要當心他?”
“就是因為他太神秘!”
“江湖人……多多少少是有些神秘的。”
“他不同!”
“您老看出什麼來了?”
老叫化想了想,凝重地道:“老弟,這是個秘密,希望勿入第三者之耳,看在那頓酒菜的份上,要飯的告訴你,廟裡那具天地會堂主的屍體,是他吊掛上去的。”
武同春心頭為之劇震,圓睜星目道:“是他?”
“不錯,別看他外表文弱得像個女子,手底下可真辣。”
“人是他殺的?”
“也許是,也許不是。”
“為什麼?”
“要飯的在風雨來臨之前,就已經在廟裡歇腳,親眼見他帶屍入廟,懸吊樑上,可沒見他殺人,不過……十有八九是他殺的。”
情況更形複雜了,武同春苦苦一陣思索,道:“那紫衣少女是先他而來,還是後他而來的?”
“是後來才入廟的。”
“他們有沒有交談?”
“沒有,他在懸屍之後便離開了。”
“奇怪……”
“是有些古怪。”
“莫非……”
“莫非什麼?”
武同春稍作考慮之後才開口道:“在下一直懷疑'黑紗女'便是紫衣少女的化身,而姓白的可能是她的同路人,死者是'黑紗女'下的手,因為殺人無痕這一點吻合,而由姓白的來懸屍,目的是什麼不知道。”
老叫化連連點頭道:“嗯!是有點道理,這……不難查證。”
武同春精神一振,道:“如何查證?”
“到紫衣少女落腳的地方。”
“您老知道她落腳的地方?”
“知道!”
“何處!”老弟自己去查證,找要“不算太遠,大半日行程。不過,話可先說在頭里,老弟自己去查證,我要飯的可不想多這件事。”
這一說,武同春猶豫了,他想,自己該不該理料這碼子事? 紫衣少女和白石玉都在追查自己的生死下落,這當中大有文章,如不揭開謎底,內心將不能得到平安,自己目前已變成了“鬼臉客”,諒來不致有什麼嚴重後果,好歹試試看吧!
心念之中,深深一點頭,道:“好,在下去試行查證看看。”
“老弟,你可要考慮清楚,如果對方身份不假,後果是很難說的!”
“在下自有辦法應付。”
“很好,我們邊走邊談,反正今晚已辦不了事,得等明天。”
太陽略為偏斜,過午不久,武同春,武同春行走在通往桃花渡的大道上。 他新買了一頂草帽,藉以遮掩那張疤臉,短打扮,長劍背在肩上,這身打扮,變成了江湖上的小腳色,一點也不起眼。
桃花渡是個水陸碼頭,商賈買賣,還相當熱鬧。
市梢在望,武同春心想:“先打尖,再辦事。”
突地,一聲暴喝傳了過來:“站住!”
武同春應聲止步,目光從帽簷下偷窺對方。
兩條人影抄近前來,是兩名黑衣勁裝漢子,襟上的標誌,顯示了兩人的來路,是“天地會”的人。
其中那黑矮的開口道:“朋友,報上你的來路?”
武同春冷冷地道:“在下只是路過……”
“知道你是路過,沒人說你在此地生根。”
“為什麼要報來路?”
“凡是從此地經過的江湖人,必須交代來路。”
“誰規定的?”
“好小子,一身土氣,說話倒是帶衝的。抬起頭來,讓大爺瞧瞧。”
武同春心火直冒,想了又想,硬把那口氣憋了回去,用手一頂帽沿,露出了那張醜怪的瞼孔。
“呀!”兩漢子齊齊驚叫出聲。
武同春目芒一閃,道:“兩位滿意了麼?”
其中長個子的道:“我想起來了,他就是巡監交代下來要尋找的'鬼臉客'!”
武同春心頭一沉,盡量想不惹事也不成,你不找人家,人家偏要找你。
黑矮的漢子上下一打量武同春,寒聲道:“朋友,跟在下走一趟吧!”
“去哪裡?”
“見咱們巡監。”
“對不起,區區現在沒空。”
“朋友,咱們別傷和氣,好不好?”
“在下說沒空。”
瘦長個子的道:“朋友,最好放光棍些。”
武同春冷極地道:“否則的話呢?”
黑矮的道:“寸步難行!”
武同春哼了一聲道:“未見得吧?”
瘦長個子的口角一撇,道:“那朋友就試試看。”
武同春當然沒把這兩名小角色放在眼裡,他要走,對方絕對留不住,他根本沒想到要出手,因為對方不配。
兩名漢子持劍站成犄角之勢,武同春舉步便走,兩支劍左右襲到,“天地會”的人,無一庸手,就是起碼的腳色,也有兩手。
但碰上了武同春這等高手可就不值一道了,他從容舉步直走,不見作勢,但兩支劍全落了空,就是差那麼一丁點沒夠上部位。
暴喝聲中,兩漢子再次揮劍疾攻。
可煞作怪,不見武同春問避,但仍落了空,兩漢子心裡發了毛,如影附形,變招再次出手。
武同春如幻影般,突然間到了丈許之外,似乎本來就隔著這麼遠,高下懸殊,已經一分顯然了。
照'天地會'的會律,兩名漢子是不能收手的,硬著頭皮,揉身疾進,武同春像是腳不沾地的滑行,距離仍是那麼遠。
“好步法!”
隨著喝話之聲,一條枯瘦奇高的人影,斜裡飄來,攔在道路正中央,赫然是巡監司馬一夫。
武同春收了腳步,心想:“這裡是'天地會'的勢力範圍,一出手事情就要鬧大,而且自己是要辦事的,能忍則忍……”
司馬一夫嘿嘿一聲冷笑道:“'鬼臉客',乖乖地隨本座走一趟。”
“有何指教?”
“查證一件事。”
“什麼事?”
“本會胡堂主在廟裡被人懸尸那樁公案你不會忘記吧?”
武同春心頭一震,照老叫化說,那是白石玉幹的,想不到又扯到自己頭上. 實在是令人生氣。
武同春深深吐口氣,道:“在下根本與那樣事無涉。”
“到了地頭再講。”
“閣下難道忘了當場那位紫衣姑娘曾經證明在下是後人避雨的?”
“這更要查清楚。”
“明擺著找岔麼?”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這一趟你是非走不可。”
武同春冒了真火,抗聲道:“如果在下說不呢?”
司馬一夫抖了抖手中竹節鋼鞭,陰聲道:“大步走不好,非要抬著去麼?”
說好話,忍耐,全沒有用了。
武同春橫起心道:“如果閣下自信有此能耐,抬著去也無妨。”
司馬一夫眸中碧芒一閃,獰聲道:“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可是你自己找的!”
聲落,竹節鋼鞭挾破風之聲電掃而出。
兩名漢子挺劍作勢,準備必要時出手。
武同春一晃,脫出圈子之外,連鞘劍仍背在肩上,口里道:“別迫在下出手。”
司馬一夫狂笑道:“迫你出手?好大的口氣,你算老幾?”鋼鞭再揚,幻成一片鞭影,朝武同春當頭罩落。
武同春的劍連鞘離肩一揚,“鉻銷”連聲響中,鞭幕被撞破,劍又回到肩上,一副行若無事的樣子,但他內心卻相當激動,初試絕學,果然奧妙無比,他自己也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司馬一夫的瘦削馬臉突然僵住了,眸中碧光大盛,這醜怪人物的身手,太出乎他意料之外,堂堂“天地會”巡監,收拾不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腳色,算是栽了,而且栽得很慘。
就在此刻,一個耳熟的婦人聲音道:“司馬巡監,不要打了!”
武同春眼角一瞥,登時為之心頭大震。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天地會”左護法“魁星娘娘”。
司馬一夫鐵青著臉道:“左護法有何見諭?”
“魁星娘娘”笑著道:“這件事由我來處理,司馬巡監去辦別的事吧!”
司馬一夫皺眉道:“有上諭麼?”
“魁星娘娘”點點頭道:“一切由我負責。”
司馬一夫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手一揮,率同兩名手下離開現場。
武同春大為困惑,他無法測度“魁星娘娘”的用心,她遣走了司馬一夫,準備施展什麼手段? 文的還是武的? “魁星娘娘”上前兩步,塗滿脂粉的三角瞼浮出了詭異的笑容,開口道:“'鬼臉客',上次你說要找個才貌雙全的老婆,找到了沒有?”
這本是胡扯的,不知這老妖精為什麼要提起來? 武同春咧嘴一笑道:“芳駕為什麼要提起這個?”
“算是好奇吧!”
“好奇?”
“嗯!”
“芳駕的好奇心也未免太重了,是不是……想當月下老人?”
“哈哈,你說對了,真聰明。”
武同春為之一震,不言而喻,這當中有文章,他敏感地想至容貌奇醜的“魔音女”,難道這妖婦想出什麼點子? 心念之中,故作驚喜之狀,道:“芳駕是尋在下的開心麼?”
“魁星娘娘”道:“非常正經!”
武同春哈哈一笑道:“在下有自知之明,憑這副德性,要想憑媒撮合,娶到才貌俱全的女子,除非女的是瞎子,不然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才會輪到在下。”
“魁星娘娘”一本正經地道:“你妄自菲薄,自己看不起自己。”
“實情是如此。”
“但是你自己說的?”
“說說而已,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想把它變成事實麼?”
“改頭換面?”
“不,論武功,你是人中之龍,憑這一點就可以辦到。”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而且這妖婦提出這問題,其中必然另有文章。 武同春心意一轉,道:“芳駕為什麼要做這個媒?”
“魁星娘娘”似乎胸有成竹,知道武同春會有此一問,脫口便道:“我為了一樁心願。”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什麼心願?”
“魁星娘娘”道:“說出來你可別生氣。我有個背父生的獨生兒子,生下來就五官不正,偏偏他不自量力,迷戀上一朵武林之花,當然,誰睜著眼嫁一個不堪入目的醜陋男人,結果他自己結束了生命,所以從那時候起,我就立下了誓願,撮合一對類似的男女,你……
正合條件。 ”
這話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武同春帶著好玩的心理道:“有意思,對方何許人物?”
“這你先不要問,包管才貌雙全。”
“人家願意麼?”
“我自有妙計。”
“妙計,什麼妙計?”
“你只要照我的話做,好事必諧。
“說說看!”
“魁星娘娘”趨近前,低語了一陣,然後打了個哈哈道:“等生米成了熟飯之後,我負責善後。”
武同春采聲道:“這不太缺德了麼?”
“魁星娘娘”道:“缺德?告訴你,如果不是如此,你這輩子只好打光棍,連作夢都不必想,更別提成親的事了。”
武同春心裡暗笑,故作興奮地道“到底對方是誰?”
“魁星娘娘”神秘地道:“見了你就知道,如果我說不對,你可以臨時打退堂鼓。”
武同春暗忖:“難道會是'魔音女'?這不太可能,她長得醜,但要找的對像是小白臉不會看上比她更醜陋的男人,而且她是堂堂天地會主的女兒。那該是什麼人呢?這妖婦在弄什麼鬼?好,假裝答應她,看看這將要受害的女人是誰,她引誘自己遂其鄙卑惡毒陰謀的目的何在……”
“魁星娘娘”又道:“如何?主意打好了沒有?”
武同春再次轉了轉念頭,道:“是現在麼?”
“不,這種事得等晚上才合適。”
“好吧!如何連絡?”
拱手一揖,武同春舉步鎮上走去,心裡想:“打尖之後,先去辦自己的事,事完再應妖婦之約,時間上正好,非揭穿她的用心不可。”
這是間精舍紅牆圍繞,修竹環蔭. 座落在江邊的一箭之地,背靠著一座矮山,風景絕佳。
武同春來到圍牆至門前,心裡不免有些志忑. 這就是老叫化指引他查證紫衣少女身份的地方。
武同春已經習慣這種眼光,不以為意,抱拳道:“區區'鬼臉客'。”
青衣少女一聽這外號,粉腮又是一變,目露厭惡之色道:“鬼臉客?”
“不錯!”
“找誰?有何貴幹?”
“拜訪你家小姐。”
“什麼?你……拜訪我家小姐?”
“不錯!”
青衣少女皺眉凝視著武同春,久久才開口道:“你認識我家小姐?”
武同春笑笑道:“當然,她芳名素心。”
看情形,地方沒找錯。
青衣少女眸光一閃,道:“是我家小姐要你來的?”
武同春一怔神,道:“這倒沒有,是區區自己來的。”
“你怎會知道這地方?”
“這個……”頭皮一硬,道:“是向人探問到的。”
青衣少女向後退了一步,冷冷地道:“對不起,此地不准生人出入。”說完,就要合上門。
武同春伸手抵住門扇,心意一轉,計上心來,沉聲道:“區區是特地來向素心姑娘報告消息的。”
青衣少女眉頭一碴,道:“什麼消息?”
“抱歉,這必須告訴她本人。”
“她不在。”
“不在?”
“一個時辰前出門去了,說是要行遠路。”
武同春心中一動,行遠路,難道她是去山中查證自己的生死之謎? 心念之中,追問道:
“準備去哪裡?”
“不知道!”
“這……真是不巧,請問,貴主人是否彩玉牌的主人?”
青衣少女顯然相當驚愕,睜大了眼,栗聲道:“誰告訴你的?”
武同春略一沉吟,說出實話道:“那彩玉牌曾由素心姑娘借給一個人,而那人遭了意外,垂危時托區區奉回素心姑娘,區區此來,就是要告訴素心姑娘關於那人的消息。”
青衣少女猶豫了,喃喃自語道:“這……小姐怎麼沒提起過?奇怪,小姐不會做糊塗事啊……”
摹在此刻,精舍內傳出一個婦人的聲音道:“外面是誰?”
青衣少女大聲應道:“有人要見小姐。”
“什麼人?”
“一個江湖人。”
“小姐不是出去了麼?”
“是呀!”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說話的是貴主人?”
青衣少女搖搖頭道:“是管家,小姐便是主人。”
武同春怔住了,紫衣少女就是主人,那也就是彩玉牌的主人,彩玉牌能鎮住“天地會”
的太上護法,真是不可思議。
到底紫衣少女是不是“黑紗女”? 應該如何查證呢? 深深一想,不能放過這機會,試探著道:“你家小姐的師父……名頭實在驚人……區區實在……”
“你說什麼?”
“區區是說素心姑娘的師尊……”
“咦!你到底目的何在?”
“目的?……。不是說過了麼,是來傳消息的。”
“那你胡扯什麼?”
“區區胡扯?”
“我家小姐根本沒什麼師父,是主母調教的,主母已過世三年了,生前也沒有在江湖走動過。”
武同春愣住了,'黑紗女'是“接引婆婆”的傳人,而這青衣少女卻說紫衣少女沒有投過師,武功出自母教,她母親沒在江湖走動過,這可就怪了,難道青衣少女故意說這謊言來掩飾? 青衣少女冷漠地又道:“對不起,小姐外出,不便接待,請吧!”說完,便轉身合上了門。
武同春木立著,想不透其中蹊蹺,忽然他想到白石玉,剛才他應該向青衣少女提起的,如果白石玉真是紫衣少女一路,真相便算大白了,現在門已關上,總不能再叫人家開門。 對了,白石玉也在追查自己的生死下落,何不把目標移到他身上,一樣可以揭開謎底。
主意打定,立刻轉身離開,準備起更後應“魁星娘娘”之約。
夜色淒迷,武同春來到日間與“魁星娘娘”約定的地方。
剛剛抵步,“魁星娘娘”現身趨近,笑著道:“你還真是準時!”
武同春點點頭,道:“現在就辦事麼?”
“魁星娘娘”一偏頭,道:“隨我來!”
武同春隨著“魁星娘娘”朝曠野奔去,心情下意識地感到緊張,這妖婦到底是什麼居心呢? 很快就會揭曉。
不久,來到一座小小的庵堂之前,“魁星娘娘”止步道:“到了,就是這裡。”
意外地一震,武同春道:“這是尼庵?”
“不錯,送子庵,供的是送子娘娘,圖個吉兆。”
“芳駕……安排的對像是尼姑?”
“亂講,當然是俗家女子,而且是個江湖高手。”
“噢!”
“你記住我囑咐的話了?”
武同春期期地道:“在尼庵里做這種事?不怕……”
“魁星娘娘”邪意地一笑道:“放心,這裡的尼姑本來就不干淨,如果神佛有靈,早已搬家了。記住,佛堂後面的東廂房。我在外面等你。”
武同春心裡另有打算,並非真想做這種人神不容的事,所以胸懷坦蕩,當下故作惶恐之狀道:“在下有些怕!”
“怕什麼?一個鮮花兒也似的少女。”
“不,在下……是怕事後難以收拾場面。”
“說過有我,你不必擔心。”
“如果事情不如勞駕所預計的發展,又當如何?”
“放心,我保證她會嫁給你。”
“這……似乎太冒險?”
“什麼,你想打退堂鼓?”
“倒不是,只是……對方也是個武林人,如果她在羞憤之餘走極端……後果是相當可怕的。”
“魁星娘娘”聲音一寒,道:“'鬼臉客',你如果怕事就拉倒,我另外物色人選,反正這心願我是非了不可,怎麼說?”
武同春心念疾轉:“如果這妖婦另找別人,那女子必然受害,自己的武功升高,全憑'無我大師'遺贈的'玄黃經',聖僧一再的說結善緣,這未始不是善緣。”
當下深深一頷首,道:“好,在下就進去,芳駕可要在外面等著。”
“魁星娘娘”道:“當然,事完你出聲招呼一下。”
武同春又道:“庵里有別人麼?”
“魁星娘娘”道:“沒有,全安排好了,你見了對方,定會驚喜如狂。”
武同春彈身入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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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4:57:27 |只看該作者
就在武同春進庵之後,竹林裡飄出一條身影,赫然是醜八怪“魔音女”。
“魁星娘娘”壓低了聲音:“小妞,好戲開場了,準使你消盡心裡的積憤。”
“魔音女”脆生生地一笑,抖出銀鈴般的聲音道“大娘,等事後……哈哈,那賤人的表情不知有多好看。”
“魁星娘娘”道:“那還用說!”
“魔音女”突地想起一個問題來。 掃帚眉一聚,道“大娘,這事情不妥。”
“魁星娘娘”一怔神,道:“什麼不妥?”
“魔音女”沉聲道:“如果那賤人拚著硬到底,疤臉的說出實情,大娘跟我豈不……”
“魁星娘娘”沉吟道:“是呀!得防這一招,我倒是沒想到。小妞,你有什麼計劃,倒是說說看。”
“魔音女”用掌在空中作了個切式。
“魁星娘娘”栗聲道:“你的意思是滅口?”
“魔音女”點頭道:“不錯,這才是上上之策。”
“魁星娘娘”道:“對像是誰?”
“魔音女”道:“當然是男的,留下女的慢慢消磨失身醜怪的滋味。”
“魁星娘娘”想了想,道:“那疤臉的身手相當不賴,我親眼見司馬巡監栽在他手下,要殺他滅口恐怕不容易?”
“魔音女”道:“大娘,事情是您促成的,他定然衷心感激,一個有心,一個無意,要下手還不簡單,用您那枝……”
“魁星娘娘”點點頭道:“好,我會處理,你可千萬別讓他看到,免他起疑。”
武同春繞過佛堂,來到後進,目光掃向東廂房,只見居中一間,隱隱透出燈光,門口站了個人,彷彿是女的。
悄然迫近一看,登時心頭劇震,坐在門口的,赫然是紫衣少女的侍婢小青,她像發了痴兩眼是直的。
既然小青在此,那“魁星娘娘”設計毒害的對象定是紫衣少女無疑。
這就太不可思議了,如果紫衣少女就是“黑紗女”,她怎會聽別人擺佈? 再說,彩玉牌那鎮懾得了“天地會”的太上護法,“魁星娘娘”竟敢肆行無忌麼? 這實在是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心念之中,上前開口道:“小青姑娘,怎麼回事?”
小青木然地笑了笑,沒答腔。
事情大有蹊蹺,看樣子,小青顯然受了禁制。
武同春感到無比的緊張,他作夢也沒估到對象會是紫衣少女,下午往訪時,應門的青衣少女說她已離家,將有遠行,怎會落在“魁星娘娘”的手中呢? 他進入房中,目光掃處,連呼吸都窒住了,只見紫衣少女仰臥在一張雲床上,羅衫半解,雙眸緊閉,充滿了誘惑與挑逗。 “魁星娘娘”這一著夠毒辣,如果換了別人,紫衣少女算毀定了。
武同春存心正大,毫無邪念,他有些失措,不知該如何救她,難在男女有別,他不能冒昧。
毫無疑問,紫衣少女是遭了暗算。
“魁星娘娘”所說的心願,是真還是假? 她怎敢把目標指在彩玉牌主人的身上? 難道這當中另有文章,所看到的全非想像中的事實? 武同春想不透,心裡疑雲重重,他自己目前是“鬼臉客”,而非武同春,與“天地會”可說毫無糾葛,如果對方動自己的腦筋,目的何在呢? “素心姑娘!”他忍不住喚了一聲,沒有反應,喃喃地又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該怎麼辦?如果她是個男的就好了。”說著,怔住無計可施。
就在此刻,一個聲音道:“老弟,要飯的沒看錯人,你是個正人君子。”
武同春大喜過望,他聽出是老叫化的聲音,等於來了救星,忙道:“您老“噓! 別出聲,先滅了燈火。 ”
“滅燈?”
“快些……”
武同春依言滅了燈火。 一條人影,閃現房角,正是那老叫化。
武同春走近那老叫化身邊,悄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惡毒的陰謀,現在先不要問。”
“該怎麼辦?”
“人交由要飯的處理,以免傷了大姑娘的自尊。你有能耐收拾那妖婦麼?”
“怎樣?”
“做了她,她該死一百次。”
“好,在下去辦。”
“記住,注意她的魁星筆,別給她出手的機會。”挪步到窗邊窺視了一下又道:“去!
把她引遠些再動手。 ”
武同春出房,只見那婢女小青仍未然癡呆地坐在門邊,既然有老叫化負責,他就可以不管了,匆匆轉到佛堂前的院子裡,“魁星娘娘”正好進來,“魁星娘娘”驚聲道:“你怎麼回事?”
武同春出來時已打好了主意,脫口便道:“有了麻煩!”
“什麼麻煩?”
“在下進入房間,正準備……忽然有暗器從後窗射入,在下幾乎中了。”
“有這種事?”
“是芳駕安排的麼?”
“胡說,我費盡心思,才安排的一著妙計,哪有自己破壞的道理!走,我們一起到後面查查。”
兩人飛身越院牆到了外面,撲向廂房後窗方向,竹影搖風,不見半個人影。 “魁星娘娘”道:“你還是進去照計行事,像那種美人,你一輩子只有一次機會,不能放過,我在外面把守。”
武同春聲音一冷,道:“在下先要辦件事。”
“魁星娘娘”道:“辦什麼事?”
武同春一字一頓地道:“先宰了你……”隨說,隨把劍橫在胸前,一手執劍柄,一手抓劍鞘。
“魁星娘娘”大驚意外,向後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長劍離鞘一尺,武同春冷森地道:“你居心惡毒,想害那紫衣姑娘,也想坑我,所以你該死。”
“魁星娘娘”眸光大盛,厲聲道:“好小子,是什麼使你中途變卦?”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天理與公道!”
“魁星娘娘”厲哼了一聲,伸手便抓,凌狠厲辣,令人咋舌。
武同春已非昔日吳下阿蒙,白芒乍閃如迅電般劃出,根本看不清是什麼招式,“魁星娘娘”亡魂大冒,收手暴退,但來不及了。
慘哼聲中,“魁星娘娘”五個指頭已經離開了手掌。
武同春一個大跨步……“魁星娘娘”咬緊牙,左手在懷中一摸,一揚,尺來長的魁星筆已執在手中,隨即閃電般點出。
武同春鑑於老叫化的警告,心頭一凜,長劍劃出,同一時間,只覺胸腹之交似被什麼東西擊中,麻了一麻,招式不由一滯。
“魁星娘娘”電退八尺。
一股銳風,由身後襲來,武同春連想都不想,反劍疾揮。
“嗆嘟!”挾以一聲驚叫,武同春換位一看,偷襲的是“魔音女”,手中只剩下了半截劍。
“魁星娘娘”急叫一聲:“小妞,走!”走字餘音未絕,人已彈起。
武同春本能地跟著彈射而起,凌空飛撲,一樣光閃閃的東西,斜裡射到,武同春用劍格開,人也跟著落下地面,一看,是“魔音女”的半截斷劍,並非什麼暗器。
就這麼一折騰,“魁星娘娘”和“魔音女”已逸去無踪。
武同春吐口氣,把劍回了鞘內,檢視胸腹之交,用手一摸,手指觸及一樣如同鐵釘的東西,似已入肉,但不感覺痛,探手從懷中取了出來,一看,大吃一驚,是寸許長的一根錐尖似的鋼針,正好穿在“天地符”上。
“天地符”是不久前“天地會”傳出要他命的東西,現在卻救了他的命。
鋼針能貫銅牌,勁道之強可知,“魁星娘娘”這東西夠陰毒,任何人只注意她的魁星筆,絕未想到筆內暗藏這致命的鋼針,照那力道,足可穿射人體,心念之中,連“天地符”
一起丟棄。
重回庵內,已不見小青的影子,房內也是空的,看來主婢已被老叫化救走,此地的事情算結束了,但已樹了強敵,“天地會”是不會放過他的。
離了庵,武同春沒無目的地落荒而行,他心中隻掛著一件事,找許中和。
現在,以他的身手,如果找到許中和,許中和絕沒有逃生的餘地。
越走,離桃花渡越遠,預料中,“天地會”將出動高手,大擊追殺他。
正行之間,微風拂動,一條人影,抄到頭里,武同春暗吃一驚,立即蓄勢應變,一看,鬆了口氣,來的是老叫化。
老叫化劈頭便問道:“你沒得手?”
武同春搖搖頭,道:“沒有,只是傷了她。”
老叫化沉吟道:“這一來後患無窮了。”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那雙主婢如何了?”
老叫化道:“被那妖婦施手腳灌了迷藥,所幸我老叫化正帶得有解藥,不然就更大費周章了。”
“您老查出她的身份了麼?”
“查出來了!”
“她是誰?”
“跟'魔音女'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武同春大為震驚,粟聲道:“他也是'天地會'主的女兒?”
“不錯,大老婆生的。”
“那彩玉牌……”
“是她娘的遺物。”
“啊!這麼說……她不是'黑紗女'?”
“不是!”
謎底算揭開了,“天地會”的太上護法為彩玉牌所鎮,原來是這原因。 想了想,又道:
“那妖婦為什麼敢如此對付她?”
老叫化吐口氣一道:“醜女恃母得寵而驕,一丑一美,由自卑而生妒,因妒轉恨,而'魁星娘娘'曾奶過她,所以狼狽為奸,聯手對付紫衣少女。 ”
“天地會主不知道?”
“夫妻反目已二十年,紫衣少女根本不跟她父親來往。”
“她們施這毒計的目的何在?”
“這很容易測透,老弟你是個疤臉,想造成事實,讓紫衣少女痛苦一輩子。”
“這種居心太可怕了。”
“所以我要你殺了那惡毒的妖婦。”
“天地會主是誰?”
“她不肯透露。”
“人呢?”
“說是要去查武同春的生死之謎。”
武同春頓時激動不已,紫衣少女真的如此痴心? 可是自己有家有室。 而且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把這份微妙的感情徹底埋葬了吧!
既然紫衣少女並非“黑紗女”,那“黑紗女”便另有其人,廟內懸屍是白石玉幹的,死者的死狀符合“黑紗女”的手法,白石玉和“黑紗女”是同道這一點已非常明顯,他也在追查自己的下落,還聲言要緝兇,目的何在? 老叫化見武同春久久不語,又開口道:“老弟,你在想什麼?”
武同春不願說出心裡的話,信口道:“沒什麼,只是想到又樹強敵……”
老叫化道:“這有辦法!”
武同春淡漠地道:“您老有什麼辦法?”
老叫化道:“老弟最明顯的標誌是這張臉,如果予以遮掩,改換一下衣著,對方便無法辨認了。”
心中一動,武同春道:“如何改變法?”
老叫化道:“易容變相,是老要飯的本行,我這有一副人皮面具,製作得非常精巧,一戴上,便成了另外一個人,如果老弟願意,可以相贈。”
武同春深深一想,道:“那在下就愧領了!”
老叫化從內衣底取出一張人皮面具,遞與武同春,道:“試試看!”
武同春接過,脫下帽子,輕輕套上臉,抹平整,又變了一個形象,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他自己看不到,但醜惡的疤臉蓋住了,同時也可避免“天地會”的追踪。
老叫化偏頭看了看,道:“不壞,換件衣衫就更好了。”
武同春拱手道:“在下就此謝過您老。”
老叫化嘻嘻一笑道:“小意思……啊喲,不好!”
下意識地一震,武同春道:“什麼不好?”
老叫化伸了伸脖子,道:“酒蟲爬上了喉嚨,癢得難過,老要飯的得設法打發酒蟲,容圖後會!”說完,一歪一斜地疾奔而離。
玩世不恭的異人,武同春目送老叫化身影消失之後,也彈身離開。
沉寂的山道上,出現一個孤獨的人影,青衫飄飄,腰跨七劍,步履穩健,二十多歲的年紀,長得還清秀,只是面色有些陰沉,好在靈活的目光,沖淡了面色的陰沉。
他,正是易容後的武同春。
他入山的目的,是希望能碰上許中和。
照他的判斷,武同春在山中生死不明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許中和定然也會來查探究竟,當然,他沒有多大的把握,因為這消息不一定能傳到許中和的耳裡,只是他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找到他。
陡峻的石峰,正是年前武同春與“天地會”副巡監一同墜谷的地方。
那次墜谷,改變了他的命運。
行行重行行,武同春來到了峻峰之下,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不禁感慨系之。
突地,他發現一條人影輕登巧縱,升向峰頭,業已過了峰腰,太遠,分不出是男是女,但無疑是個高手,此時心中一動,彈身上峰。
到了峰頂,目光掃瞄之下,只見一條藍色人影,兀立在一塊突岩上遠眺,毫不陌生,正是詭秘的白石玉。
白石玉沒回顧,冷冷開口道:“來的是何方朋友?”
武同春吃了一驚,想不到對方已發現自己,當下飄身掠近突石,沉聲道:“山行客!”
白石玉迴轉身,下了突岩,打量了武同春幾眼,拱手道:“朋友是遊山的?”
武同春道:“可以這麼說!”
笑了笑,白石玉道:“咱們有志一同,在下也有這癖好,專遊荒山野嶺。”
話中有話,武同春當然聽得出來,略作思索,道:“朋友是姓白麼?”
白石玉顯然一震,訝異地道:“朋友怎知賤姓?”
武同春道:“因為在下正是來找我朋友的。”
白石玉下意識地往後一挪步,栗聲道:“找在下?”
“不錯!”
“那朋友是一路跟踪來的?”
“算是碰巧吧!”
“天下沒這等巧事,朋友乾脆開門見山的說吧!”
武同春目芒一閃,道:“很好,在下要在朋友身上查證一件事。”
白石玉再次打量了一遍武同春,目露困惑之色,道:“朋友能先見示來路麼?”
武同春心念一轉,道:“冷面客!”
白石玉面色微變,道:“看朋友的情形,似乎與'鬼臉客'……”
靈機一觸,武同春順口道:“那是家兄!”
白石玉笑笑道:“這就難怪了,在下與今兄曾有數面之雅,不知兄台要查證的是什麼事情?”
“一個人!”
“誰?”
“黑紗女!”
白石玉目芒一閃,連退兩步,背靠突岩,栗聲道:“黑紗女?”
武同春道:“一點不錯!”
白石玉沉吟了片刻,皺起眉頭道:“兄台為什麼要向在下查證'黑紗女'?”
武同春冷沉地道:“真佛面前不燒假香,一句話,'黑紗女'是誰?”
“這……在下何由知道?”
“白朋友不願見告?”
“在下實在不明白,'黑紗女'神秘莫測,江湖道上僅聞其名,恐怕沒有半個人知道她的來歷,兄台竟然追踪到山里來,向在下查證……”
“要在下說出來麼?”
“在下洗耳恭聽。”
武同春因為戴著面具的關係,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確符合'冷面客'三個字,眸中精芒一閃,道:“非常不巧,“天地會'一位姓胡的堂主,被懸屍廟中,有人見到是朋友所為,死者身無致命傷痕,這怎麼說? ”
白石玉怔了怔,繼而打了個哈哈道:“這叫偷牛的沒抓到,抓住了拔樁的,在下懇屍是不錯,但只是懸屍,沒殺人,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人是死在廟外,懸屍的目的,只是想開開“天地會”的玩笑,因為在下曾被該會的人逼迫過,藉以出口氣而已。”
這回輪到武同春發怔了,對方說的似乎有理,老叫化也只說見他懸屍,沒人知如何被殺的。
白石玉眸光一轉,又道:“在下也極想知道'黑紗女'的來路,兄台找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武同春期期地道:“算是……好奇吧!”頓了頓,接著又道:“朋友不是來游山玩水的吧?”
白石玉目珠一轉,道:“既然兄台已經說了來歷,在下只好說實話,此來是要查究一位朋友的生死下落。”
“武同春?”
“不錯,令兄想已全告訴兄台了。”
“為了什麼?”
“盡朋友之義。”
武同春點點頭,沒開口,內心的感受很複雜,這姓白的行為鬼祟,自己對他並沒好感,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白石玉吐口氣,道:“時隔經年,查起來相當棘手,令兄'鬼臉客'是唯一目擊者,但偏偏地沒回頭查究武同春的生死,難,實在太難。”
武同春悠悠地道:“山中多虎狼,如果死了,當然屍骨無存,如果不死,已經一年了,不見他現身江湖,也許……他已經埋名隱姓,結束江湖生涯。”
白石玉脫口道:“不可能!”
“為什麼?”
“據在下所知,他有大事未了。”
“什麼大事未了?”
“他跟一位許中和的怨結未解,他不死,定會出江湖追索姓許的。”
這點武同春並不驚奇,也不意外,因為自己與許中和搏命時,白石玉曾介入其中,如果不是他橫岔一技,事情早就了結了,想到這裡,下意識中對白石玉有些憤恨與厭惡,當下冷冰冰地道:“朋友知道的倒是不少?”
“白石玉再次吐了口氣,道:“朋友貴在相知,對彼此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
武同春心裡暗罵道:“鬼話,我對你一點也不了解,誰跟你相知!”
他不想追問下去,怕露出破綻,究其實,雙方也沒有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念之間話題一轉,道:“朋友可知道那姓許的下落?”
白石玉目芒一閃,道:“'兄台為何問起那姓許的?”
武同春有意地道:“照朋友的說法,他兩人之間定有不解的結怨,也許……武同春在山中受傷,生死不明,就是那姓許的下的手。”
白石玉臉色一變,道:“對呀!在下沒想到這一層,是有可能,可是……姓許的也下落不明,在下得設法找到他。”
武同春暗自高興得計,這一來,白石玉也會全力探查許中和的下落,等於幫自己的忙,如果紫衣少女也來山中,知道這一層,必然採取同一行動,比自己一個人盲目摸索,要強的多了,對,碰上紫衣少女時,把這情況告訴她。
心念之間,遙遙瞥見對過峰脊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動,登時每感起來,抱拳道:“白朋友,後會有期!”
不待對方反應,彈身馳下峰去。
白石玉喃喃自語道:“對,許中和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多虧'冷面客'提醒武同春不願被姓白的發現自己行踪,下峰之後,朝反方向奔了一程,確定沒被跟踪,才又折向發現人影的峰背方向登臨,然後順嶺脊一路奔去。
他祈望看瞥見的人影,會是許中和,那真是天從人願。
荒山野嶺,無路可循,他盲目地搜索。
當然,這可能性極微,只是一廂情願的說法,也許那人影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但他不能不追尋,他入山的目的,就是希望這巧合。
眼前,是一片松林,奇石峰峰,點綴在盤虯的古松間,遠遠有間草廬。
一條人影,手提革囊,穿林而行,看背影頗不陌生。
武同春心中一動、加速趨上前去,回身攔阻。
那人影猝然受驚,向後一挪步,栗聲道:“朋友意欲何為?”
武同春看清了對方,登時血脈賁張,眸中殺芒畢射,激動使他全身發抖,真的是天從人願,對方正是他苦尋不獲的許中和。
許中和再次道:“朋友是誰?”
武同春“嗆”地拔出劍來,咬牙切齒地道:“許中和,你活得太久了!”
泛著白光的劍刃,與眾不同,許中和的臉孔頓起扭曲,狂聲道:“你……易了容?”
武同春道:“不錯,為了便於找你!”
許中和努力一挫牙,道:“我也正要找你。”
殺機充盈,武同春沒去想許中和的這句話,向前迫近一步,道:“許中和,這叫天理昭彰!”
許中和臉孔變了形,努力鎮定情緒,呼吸迫促地道:“你準備怎麼樣?”
“把你碎屍!”
“看在結拜的情份上,容我自了……聲音充滿了痛苦。
“我要親手殺了你!”
一陣激動之後,許中和平靜下來,栗聲道:“武同春,殺人不過頭點地,我說容我自了吧?”
武同春畢竟是武林世家出身,生性仁厚,咬牙一想,道:“好,你自了,現在就行動。”話鋒一頓,又道:“你不反抗,”
許中和憤然一笑道:“時候到了,偷生何為?”聲音是顫抖的。
“我容許你盡力反抗。”
“不,沒這必要,我會心安理得地自己結束生命。”
“你……會心安理得?”
“不錯,今天如果你沒碰上我,我已下決心去找你。”
“動手吧!”
恨、恥辱,使武同春心如鐵石,但多少仍有一絲不忍,雙方本是結義的兄弟,而今要見生死,當然,這是人性的反應,他不會寬恕他的。
許中和揚起了手中革囊……武同春厲聲道:“不許動,你想玩什麼花樣?”手中劍作勢就要刺出。
許中和拋下革囊,圓睜雙目道:“大哥……”
“住口,我不是你大哥。”
“容我最後叫你一次,現在請除去面具?”
“不必!”事實上,他不能揭下面具,暴露那張疤臉。
“大哥,小弟自了之後,請你打開革囊,便可明白真相。”
武同春心中一動,但仍硬著心腸道:“快,我不耐久等!”口裡說著,心裡卻在想:
“革囊裡是什麼東西?他安排了什麼毒計?”
許中和原地坐了下去,盤起腿,拔出佩劍,橫向頸間,大叫道:“凝碧大嫂,願你自此瞑目!”
慘然一笑,運勁……驀在此刻,“鏘”地一聲,許中和長劍掉地。
武同春心頭劇震,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面如古月的黃衣老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丈之外,貌相威武中帶著慈樣,令人一望便會油然而生敬意。
武同春栗聲道:“前輩何方高人?”
許中和改坐為跪,悲聲道:“師父,為何阻止弟子?”
武同春又是一震,原來這老人是許中和的師父,兩人雖然義結,但許中和從沒透露過師承,他說這是師令。
武同春疑雲頓起,莫非這是故意安排的,師徒倆在演戲? 看來還是自己動手……黃衣老人聲如洪鐘似地道:“中和,你不必死,那是愚人之行,即使你輕賤自己的生命,但不能忘了親恩與師德,你死了將是大罪人。”
許中和位道:“師父,弟子……實在不願苟活……”
黃衣老人怒喝道:“胡說,你的靈智哪裡去了,竟效愚夫之行!”
武同春驟下決心,他不能放過這個使自己門庭蒙羞的禽獸,手中劍徐徐橫起,他準備下手了。
黃衣老人炯炯有神的目光,迫視著武同春道:“事情始末,老夫業已盡知,告訴你一個不為外人道的秘密……”
許中和狂叫道:“師父!”
黃衣老人抬了抬手,接下去道:“老夫'棄世劍客'宗由,與你父親是勿頸之交,當年到無雙堡過從時,你年紀還小,但總該有些印象… …”
武同春連退數步,張口無言,這一說,喚回了幼時的記憶,黃衣老人老了,改變了,但面貌仍依稀可辨,一點不錯,是當年經常來堡的殺們父。
黃衣老人又道:“老夫的話,你可以相信,中和是天閹,不能人道,所以談不上會做出傷風敗德的事,這是他一生的隱痛,不願為人知,你打開革囊,便可明白真相,言止於此,好自為之。”
武同春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這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黃影一閃,連同許中和一起失了踪。
久久,武同春回過神來,打開革囊,不由驚叫出聲,囊裡是一個人頭,似是用藥水浸過沒有異味,倒出來,在地上擺正,又栗呼出了聲,這是原堡中總管巫永裕的人頭。
往事奔上心頭,十年前,巫永裕因為與堡中一名堡丁頭目的妻子有染,被那頭目發覺,自己一怒之下,把他逐出無雙堡……人頭之上,附了一張字條,武同春拿起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字留義兄同春,當年誤會,經弟數年調查,真相業已大白。巫永裕居心惡毒,潛回堡內,故佈疑陣,欲報被逐之恨。弟死不足惜,唯嫂之名不可污,而今惡徒授首,弟一亦決心解脫。遺珠乃大哥骨肉,善待之,和絕筆。”
武同春狂叫一聲,一腳踢飛人頭,奔向草廬。
廬空無人,師徒似已捨此而去。
他站在草廬前木然成癡。
錐心的往事,湧上心頭妻子凝碧,含冤負屈,骨肉化成灰燼,是他逼死的。
女兒遺珠,一直被視為孽種。
義弟許中和,自刎求死。
這是誰的過錯? 是他一手造成的,疑妻不貞,疑友不義,殘待骨肉,真是百死莫贖。
他狂叫出聲!
我做了什麼? 我該死,該死的是我!
“咚”地一聲,他坐了下去,腦海呈現出一片空白。
山風陡起,陰雲四合。
雷電交加中,蒙雨傾盆而注。
粗密的雨絲,變成了網幕,天地一片混沌。
這是大自然瘋狂的旋律,武同春的身影,消失在瘋狂的旋律中。
幼兒渴慕的是母懷,遊子思念的是家。
母懷最安全,家庭最溫馨。
鳥戀巢,獸戀窩,人戀的是家,即使在千里之外,緊緊繫住心的,仍然是家,和每一個屬於家的親人。
人除非是失去了思想,家的觀念永不會消失,優傷,失意,也唯有從家才能得到真正的慰藉。
人是奇怪的動物,可以原本不可能改變的鐵則,竟也會有例外。
這是個幽靜的山莊,遠離塵囂,一片安詳。
此刻,正是倦鳥歸巢的時候,莊門外,站著一青衫佩劍的人,他已經枯立了很久,幾次想扣門,但又似有什麼畏怯般縮回手。 這是他的家,離別數年的家,他不敢進去,連扣門的勇氣都沒有。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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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4:58: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他就是身心俱殘的武同春。
他的瞼,由於墜谷而被毀。
他的心,因一件事的揭穿而破碎。
他巴巴地趕回家園,是打算從此棄絕江湖,永遠埋名,但到了家門,他顫栗了,這張被人皮面具掩住的醜惡疤臉,如何見家人? 但,他能不進家門麼? 想像,可以把醜的想成美的,可以找出一千個自我辯護的理由。
但現實卻是殘酷的,赤裸裸的,你必鬚麵對它,誠然,有時許多事物並不如想像中的可怕,但面對它時,仍得需要極大的勇氣。
現實令人懼怯,但不能逃避。
武同春現在面對現實的挑戰,他醜惡的疤臉,難以見家人,而內心的罪惡感,更使他元顏以對家人,尤其是遺珠,從出世之後,就一直不被當親骨肉看待,現在真相已大白,大錯鑄成,如何彌補呢? 能彌補麼? 夕陽紅得像血,武同春的內心也在滴血回想山中,拜弟許中和差一點自決的那一幕,使他錐心瀝血,不仁,不義,不慈,他全佔了。
眼睛也是會騙人的,親眼看到的,有時不一定是事實。 他追悔,為什麼當初卑視妻子的人格,忽略拜弟的為人,以致貽這終身之恨!
人心太可怕,總管巫永裕為了洩被逐之憤,竟施這毒計弄得自己家破人亡,但他已經死了,人只能死一次,就算能死一百次,又與事實何補? 夕陽收斂了最後一抹殘霞,夜幕悄悄掩來。
武同春鼓足勇氣上前扣門,他不想揭下面具,怕家人一下無法適應,因為他已面目全非,不是原來的他了。
門里傳來腳步聲,武同春的心隨著腳步聲震顫,就像是踏在心上。
他無法想像現實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也不敢去想,反正事已如此。
門里傳出話聲:“外面是誰?”
武同春咬咬牙,道:“姥姥,是我!”
那聲音根本就不像是自己的。
江姥姥的聲音道:“你到底是誰?”
顯然,他聽不出是武同春的聲音。
武同春的心頭感到一陣劇痛,他幾乎想轉身逃走,心意電轉,他作了一個痛苦的決定,把牙齒咬了又咬,竭力按捺住狂動的情緒,道:“在下代武同春捎來一個口信。”
“噢”了一聲,大門開啟,是江姥姥。
一年多不見,她老多了,眉目之間,有一重濃厚的憂傷,上下打量了武同春幾眼,期期地道:“請問……公子與我們少主是什麼關係?”
武同春真想痛哭一場,但他硬忍住了,信口道:“朋友!”
“如何稱呼?”
“在下……也姓武,跟同春兄算同宗。”
“噢?剛才……公子在門外怎知應門的是老身?”
“這個……”想了想,才接下去道:“同春兄說,府上人口簡單,是憑聲音猜測的。”
謊話,但沒有破綻。
江姥姥側身肅容道:“請進!”
他的家,現在他卻變成了陌生的客人。
事實上,他年前墜谷時,不但毀了瞼,其他部位受傷也極重,所以連聲音都改變了,再加上臉罩面具,江姥姥當然認不出來。
他點點頭,懷著一顆受創的心道:“請帶路!”
江姥姥關上門,然後在前引路,不久,進入客廳。 人座之後,江姥姥先奉上香茗,然後才開口道:“一年多了,少主人喜訊杳然……他……好麼?”
“很好!”他盡量不讓內心的悲痛,流露在眼色裡。
“他人在何處?”
“在……一個地方修習武功。”
“哦!武公子帶來什麼口訊?”
“同春兄怕家裡擔憂,所以託在下帶來平安二字,別的沒什麼。”
“晤!他……應該回來一趟的,唉!”
“府上沒事吧?”
“他的……女兒遺珠失踪了!”
晴天霹靂,武同春陡地站起身來,一陣暈眩,幾乎使他栽了下去,努力一振作,栗聲說道:“遺珠失踪了?”
江姥姥拭淚道:“是的,三個月之前。”
“如何失踪的?”
“不知道,突然……找不到人,就是這樣。”
“有什麼……人來侵擾過麼?”
“沒有!”
“奇怪,八歲大的孩子。不可能自己離家出走,這……”
“老身,度日如年,遺珠……是個苦命孩子;出世就失去了親娘……”
武同春的心再次滴血,為了那誤會,他從來沒愛過她,也沒關切過她,連後母華錦芳也持同樣的態度……心念之中,哽咽道:“可憐,誰之過?”
“武公子……說什麼?”
“在下……是說照顧不周,是誰的過錯?”
“唉!這是命運……”
“在下……能請見錦芳大嫂麼?”
“她……也離家了!”
“為什麼?”
“尋夫!”
武同春知道如果再呆下去定會發狂,錦芳出外尋夫,沒說尋女,這是自己一念之差所造的孽。
怪誰呢? 江姥姥傷心地道:“這個家,已經不像是家了。武公子……我家少主人究竟在何處,老身要親自去找他回來,他……是一家之主……”
挫了挫牙、武同春道:“姥姥還是留著照應門戶,在下立刻把這消息帶給同春兄。”
江姥姥老淚在眸子裡滾動,半晌才道:“也好,請武公子務必辛苦一趟。對了,武公子還沒用飯……”
“在前面吃過了。”
“那就隨便安歇一宿……”
“不,在下馬上要告辭!”
“這……對了,武公子,有句話請帶給我家少主人,遺珠暗中習武已經很久,直到她失踪前老身才發現……”
“暗中習武?”
“是的!”
“誰教的?”
“她……不說實話,說是什麼……她娘顯靈教她的……”
武同春全身一顫,堡內廢墟中是一再出怪事,難道世間真的有鬼,年前只怪自己被恨所蔽,沒去深究這件事、如果凝碧真的冤魂不散,那太好了,自己便有了償付代價的對象,心念之中、忘形地脫口道:“這實在太好了。”
江姥姥吃了一驚,栗聲道:“什麼太好了?”
武同春自知失言靈機一動,忙掩飾道:“鬼魂之說,本屬無稽,是庸人自擾之談、同春兄的愛女遺珠既曾習武、不管是什麼托詞,她的失踪定與暗中教她武功的人有關,這是個線索。”
幾句話,不悸情理,馬腳算是蓋住了。
江姥姥淚水滾落腮邊,喃喃地道:“老身倒是希望真的有鬼!”
武同春再也無法停留了,他的精神將要崩潰,這變故,使他的心靈傷上加傷,他須趕快離開,於是作揖道:“姥姥,在下這就告辭,希望盡快能面告同春兄府上的變故。遺珠的事不必擔心,不會有事的,姥姥請保重!”
說完,舉步便走,他不敢再接觸江姥姥憂傷的眼神,也不願多看這裡的一草一木,每一樣都在扎他的心,把那破碎的心扎得更碎,他承受不了。
村雞四啼,天亮前的一刻,武同春來到了業已廢棄的祖居無雙堡。
他像個喝醉酒的醉漢,跌跌撞撞,踏入廢墟,來到髮妻凝碧的墓前,再也支撐不傀了,他癱瘓了下去,喘息!
痛苦蠶念他的心淚水如泉湧出。
他飲泣出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現在,他是傷心到了極點,而更痛苦的是內心的自責,這比刀割還難受,這滋味,再好的筆,再妙的舌也無法形容其萬一,只是當事人能夠體會得出來。
他撫著冰涼的墓碑,歇斯底里地道“凝碧,顯靈吧!折磨我,報復我,我會含笑接受。
把我揉成灰,化成泥,這是我應得的報應,我應付的代價。 凝碧,你……顯魂啊! ”
字字血淚,語語斷腸。
墓碑冰涼而僵硬,裡面埋的,是愛妻慘遭劫火之後留下的幾片枯骨。
廢墟死寂,只有武同春那不成聲音的聲音在迴盪。
天,終於亮了,沒有鬼魂出現。
武同春想到了遺珠,命途乖戾,從來沒領受過親情撫慰的孩子,他又想哭,但枯澀的眸子裡,已再流不出半滴眼淚。
真的有鬼麼? 不可能!
沒有鬼麼? 那幾次顯靈,又暗中教遺珠武功的是誰? 那裝鬼的女人是誰? 自己就曾見過她的影子。
是她自承是凝碧,還是遺珠思母心切而虛擬的? 是她帶走了遺珠麼? 一件往事,掠上心頭,“天地會”曾派高手圖謀過自己的家人,錦芳與江姥姥受傷,遺珠被擄為自稱鬼的神秘女人所救,會是故伎重施麼? 他猛可里站起身來,眸子裡射出可怕的煞芒,如果是“天地會”所為,……他咬牙迸出了聲音:“我要大開殺戒!”
突地,他感覺有人到了身後,沒有任何聲息,只有一種直覺的反應,也可以說是一個特級高手超人的本能。
現在是凌晨,他沒聯想到鬼,因為白天是不屬於鬼的。
他故作不知,站著沒動,但心裡已有了戒備,憑感覺,來的可不是尋常人物。
“呱呱呱呱……”
“咕咕咕咕……”
兩個聲音,一樣的怪,不像哭也不像笑,聽在耳裡,有說不出的難受,當然,他是藝高膽大,換了別人,單這怪聲音就足以嚇破膽。
“這小子沉得住氣?”
“是他麼?”
“有點像!”
“大哥,運氣還不錯,他自己上門。”
“老二,這叫天從人願。”
一唱一和,武同春想起來了,心頭下意識地一震,是曾經想收自己為徒,以腹語說話的醜矮怪物“九尺二”。
一個是四尺六,兩個加起來是九尺二,不知是誰量了而奉贈的外號。
心急之中,武同春緩緩回身,不錯,一黑一白兩個怪物,雖然曾經見過,但由於太過醜惡猙獰,心頭仍不免一顫。
黑衫怪用腹語道:“大哥,不是他!”
白衫怪也以腹語道:“看背影完全跟”鬼臉客”那小子是一個模子印的。”
“問問他?”
“合不合我兄弟的條件。”
“根基資禀好的話,就馬虎一點,時不我與了。”
“好吧!你問問他什麼來路?”
武同春兀立著,冷得像座冰山。
黑衫怪向前挪了一步,道:“小子,你什麼來路?”
武同春不答,反問道:“九尺二,二合一的名號,在下不知該如何稱呼?”
雙怪榴花也似的怪臉連連抽動。 白衫怪道:“有意思,這小子還真有見識,能認出我兄弟來。”
黑衫怪缺唇露齒的嘴“嗯”了一聲,又用腹語道:“老夫兄弟本來就不可分的,你叫什麼?”
“'冷面客'!”
“'冷面客'?有意思。認識一個叫'鬼臉客'的麼?”
“當然,他是在下兄長!”
白衫怪大聲怪嚷,黑衫怪連連點頭,武同春卻一個字也聽不出來,看樣子雙怪是心靈相通,彼此能了解怪聲的意義。
黑衫怪改以腹語道:“太好了,他人在何處?”
“不知道!”
“什麼,你小子會不知道?”
“在下兄弟是各行其道,誰也不管誰的事。”
“你小子是否知道老夫兄弟曾與你兄長有過一段緣?”
“聽說了,兩位想收他為徒,造就他成第一高手。”
“妙啊!你兄弟誰的根基好?”
“不分伯仲!”
黑衫怪轉頭道:“大哥,怎麼處置?”
白衫怪道:“他倆既是兄弟,造就誰都一樣,帶他進去再說。”
武同春為之一怔,帶進去,難道兩怪鵲巢鳩占,住進了堡內的空屋?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進去,去哪裡?”
“那邊屋子裡!”
“兩位租了房子?”
“租……這是什麼話?”
“這裡是無雙堡的產業,兩位不是租便是霸占。”
“廢話,臨時藉用落腳而已,走吧!”
“在下憑什麼要跟兩位走?”
“因為你小子福緣深厚,我們兄弟倆要助你成天下第一人。”
武同春想起前情,心中竊笑,以同樣的口吻道:“在下成了天下第一人,兩位排第幾?
莫不是成天上第一人? ”
白衫怪道:“隨便,進去慢慢再說。”
武同春冷漠地道:“在下沒空!”
黑衫怪道:“好小子,這可由不得你!”
武同春眸中精光一閃,道:“但也由不得兩位。”
白衫怪獰聲道:“好小子,你們兄弟一樣的德性,老夫讓你見識一下到底該由誰來作這個主。”
武同春冷森森地道:“想打麼,省省吧,成名不易,何必自毀羽毛。”
黑衫怪道:“好大的口氣,若非老夫兄弟看中了你,才沒這多廢話,早把你撕了。”
武同春不屑地道:“何不證明一下?”
黑衫怪怒哼一聲,揚手就是一掌,勁氣加迅雷破空。
武同春凝立如山,勁氣觸體,從兩側滑過,青衫拂動有聲,人卻寸步未移。 黑衫怪目中露出駭芒,五官不辨的臉,連連抽動。
白衫怪彈步上前,怪笑了一聲,道:“太好了,以這種根基,造就起來可省力多了,至多半年,就可完成我兄弟的宏誓。老二,實在太好了,這小子比疤臉的還要強。”
黑衫怪改以武同春聽不懂的怪聲與白衫怪交談。
武同春十分不耐,暗忖:“沒來由與這一對怪物胡纏,倒是無雙堡的祖業不能容兩怪鳩占。”
心念之中,寒聲開口道:“在下奉勸兩位,立即離開此堡,另覓窩巢。”
白衫怪瞪眼道:“小子,你什麼意思?”
“就是這意思,無雙堡威名,武林同欽,不容褻瀆。”
“這與你小子何干?”
“天下人管天下事。”
“你吃了天雷膽?”
“是吃了!”
“好哇!你小子居然如此不睜眼,壽星上吊,你活膩了!”
黑衫怪望了白衫怪一眼,道:“大哥,放棄這小子?”
“不,主意不改。”
“他很倔犟……”
“這樣更好,否則不能成事。”
武同春不耐煩地道:“兩位請便!”
雙怪齊齊怒哼了一聲,站成犄角之勢,各推出一掌,兩道排山勁氣呼嘯暴卷,武同春雙掌疾圈,左右劃出,正待吐勁,忽然感覺情況不對。 兩道勁氣一合,漩扭起來,勁道之強,駭人聽聞。
武同春沉勢不及,身形被旋勁拔離地面,心意電轉,幾乎像發自本能,因勢乘便,藉勁升空。
雙怪為之駭震不已,這強霸的旋勁,一般高手準被扭死,至低限度也會氣血逆行,而“冷面客”竟然能藉勁升空……武同春身形凌空一折,雙掌下壓。
“砰!砰”兩聲巨響,土石紛飛,武同春冉冉落地。
地上現出了兩個大坑。
雙怪已退到兩丈之外,互相一陣怪語。
白衫怪上前道:“'冷面客',我們別傷了和氣,聽老夫說,以你目前的能耐,如果再加磨練,定能成為無敵高手。”語氣變得平和了。
冷笑一聲,武同春道:“兩位有能耐造就無敵高手?”
白衫怪道:“並非憑老夫兄弟的本身能耐,而是另有蹊徑,可以……”
武同春不屑地道:“既有蹊徑,兩位何不自己走?”
白衫怪道:“話是不錯,上乘武功,限於先天秉賦,並非人人可練。”
武同春毫不動心,淡漠地道:“在下不感興趣!”
“什麼,你……不感興趣?”
“唔!”
“你對什麼感興趣?”
“閣下不嫌大嚕嗦麼?”
“好小子,還沒有人敢對老夫兄弟如此狂妄……”
“在下已經說了,怎麼樣?”
“你會後悔莫及!”
“在下偏不信這個邪!”
“就要你相信!”
雙怪互打一個招呼,繞著武同春打起圈子來,五短身材,像兩隻陀螺在滾動,武同春冷眼靜觀其變。
雙怪愈轉愈快,最後成了黑白兩道圈子,分不清人影,武同春微感暈眩,直覺地感到有些不對勁。
心念未已,但覺得身上連中了數指。
怪笑聲中,旋繞停頓,武同春雙腿發軟,坐了下去。
他盡有機會下手,但由於不夠狠,經驗也不足,平白給雙怪從容下手的機會,怒憤交集,但為時已晚。
雙怪逼近身前,白衫怪腹語道:“小子,怎麼說?”
武同春恨聲道:“休想!”
黑衫怪道:“大哥,帶他到裡面去再說。”
白衫怪彎腰抄起武同春,向前堡殘存的屋子奔去,武同春真力難聚軟弱得像嬰兒,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遙遙傳來:“九尺二,給老身站住!”聲音不大,但入耳驚心,顯見發話者內力之深厚。
黑衫怪栗聲道:“大哥,她怎會找到此地來?”
白衫怪道:“別理她,快……”
一條人影,劃空瀉落頭里,是一個白髮皤然的老姬,手中拄著一根烏光閃亮的藤杖,一身貴婦裝束。
雙怪被迫止步。
白衫怪冷厲地道:“墨杖夫人,你跟咱們兄弟泡上了?”
“墨杖夫人”冷冰冰地道:“是泡上了!”
“何必相逼太甚?”
“你挾持的人是誰?”
“我兄弟的衣缽傳人。”
“把他放下!”
“為什麼?”
“要你放下就放下,你倆作的孽已經夠多了。”
“這……怎麼叫作孽?”
“放下!”
白衫怪哼了一聲,身形電彈而起,同一時間,黑衫怪出手攻向“墨杖夫人”,兩人的行動配合得很好。
“找死!”怒喝聲中,“墨杖夫人”揮杖猛掃。
悶哼聲中,黑衫怪連連踉蹌,退了七八步。
白衫怪挾著武同春,已到了廢墟邊的缺牆角,一道烏光凌空迎頭劃落,夾著疾勁的破風聲,白衫怪剎勢斜掠,“墨杖夫人”已攔在頭里。
此時,黑衫怪又電彈而到,口裡發出一陣怪聲。
白衫怪突地把武同春擲向“墨杖夫人”,“墨杖夫人”單手一撈,抓住武同春,隨即放落地面,晃身疾撲,動作快如一瞬。
雙怪已越過缺牆,隨即被“墨杖夫人”再度截住。
武同春費力地坐了起來,想到了“玄黃經”所載“御氣衝穴”之法,他沒真正使用過,僅記下口訣,當下忙照口訣施為起來,“墨杖夫人”與雙怪“九尺二”的事,暫時拋諸於腦後。
牆外,“墨杖夫人”氣咻咻地道:“九尺二,今天你們倆如果不給老身一個交代,就得付出血的代價。”
白衫怪以腹語應道:“如何交代?”
“把人交出來!”
“這與夫人何干?”
“哼!你們兄弟倆一共擄劫了四名少年,其中一個穿錦衣的,是老身的侄孫子,三代單傳……”
“怪了,芳駕親眼見咱們兄弟擄人?”
“與親眼見差不多,你兄弟這副德行,江湖上絕對找不出相似的。”
“人已經放了……”
“放了?”
“是放了,因為沒有半個適合我們兄弟的條件。”
“沒有殺害?”
“笑話!那怎麼會呢。人,現在可能已到了家中。”
“是真的?”。
“不假!”
“如果欺騙了老身,該怎麼說?”
“悉聽尊便!”
“很好,老身相信你們這一次.如果不見人,上天入地,老身也要取你倆性命。”
“'墨杖夫人',我兄弟並非怕人.而是覺得不必結這無謂的梁子。”
“請吧!”
雙怪互望一眼,掠牆進入廢墟。
武同春仍在運功衝穴。
“墨杖夫人”跟踪而至,道:“你兄弟想做什麼?”
黑衫怪道:“我兄弟的傳人得帶走。”
“傳人,不對吧?”
“什麼意思?”
“他因何受傷?”
“你管不著!”
“省了吧!少做傷天害理的事。”
“墨杖夫人,你橫岔這一技,未免欺人太甚了?”
“老身以侄孫之鑑,碰上了,就不能袖手。”
白衫怪接話道:“我兄弟可是眥必報的!”
“墨杖夫人”冷笑了數聲,道:“我們之間的亭還沒算了結,等老身查明之後,如發現所言不實.不必等你倆報復,老身先警告,你兄弟將死得很慘。”
黑衫怪道:“一句話,芳駕想阻止老夫兄弟帶人走可辦不到。”
“墨杖夫人”墨杖一橫,道:“憑本領爭吧!廢話不必說了。”
驀在此刻,一陣“叮叮噹當”的鐵板聲倏告傳來。
“墨杖夫人”脫口道:“鐵板仙!”
雙怪突地怪笑起來,像深山野狼在嗥應,這種聲音,只要聽上一遍,便一輩子不願再聽第二遍. 說多難聽有多難聽。
一條人影,閃現當場,是郎中裝扮的枯瘦老人,稀稀幾根鼠須,全已發白,臉型像個毒蛇頭,一望而知不是善類,手中提著一串鐵片,叮噹作響。
“這位老大姐阻止我兄弟帶走傳人。”
“傳人?”
“喏!就是那小子。”
“夠格麼?”
“難找第二個。”
“鐵板仙”目芒朝“墨杖夫人”面上一繞,道“夫人,多年不見,芳駕風采絲毫不減當年。”
“墨杖夫人”冷冷地道:“好說,你們合在一道,非常合適。”
“鐵板仙”一振手中鐵片,陰惻惻地道:“夫人不是有意要為難老夫這兩位兄弟吧?”
“是有意的!”
“噢!為什麼?”
“他倆想收徒想得發了瘋,到處擄劫資質高的年輕人,老身侄孫是受害者之一,目前下落不明,這夠清楚了吧?”
白衫怪道:“老大哥,別聽她的,她是存心找岔,想壞我兄弟的大事。物色傳人是事實,但條件不符的全放棄了。”
“鐵板仙”蛇眼一亮,道:“夫人,買我'鐵板仙'一個面子,把這過節抹過如何?”
“墨杖夫人”冷沉地道:“可以,是暫時,事情沒算了,老身還要查個真相。”
說完,轉身徐步離去。
武同春此刻僅剩下一穴未解,真氣已恢復了八成左右。
“鐵板仙”目光一掃武同春,道:“你兄弟不嫌這小子年紀大了些?”
黑衫怪道:“根基深厚,我兄弟合手才制住他,做起事來可以省一半以上時間。”
“嗯!這是捷徑省時省力,此地……我看不能久留。”
“當然.只是暫時落腳。”
“你兄弟招惹那老虔婆是一項錯誤。”事成之後,還怕誰來? ”
“事未成,先樹地,這是不智之舉,你們真的弄了她的侄孫子?”
“這……誰知道,沒有一個一個查來歷。”
“人不會是放了吧?”
“老規矩,做了!”
“鐵板仙”陰陰地道:“我早知道是這樣,失策。算了,帶人上路吧!”
白衫怪期期地道:“大白天,諸多不便,要不麻煩老大哥帶人,少扎眼些?”
“鐵板仙道:“可以,倒是沒有摸清他的底。 ”
白衫怪道:“他自承是'鬼臉客'的兄弟。”
“鬼臉客?”
“不錯,是我兄弟最先看上的人選,結果湊巧碰上那鬼叫的,被他溜了。”
“'鬼臉客'又是何許人?”
“這個……不大清楚,新出道的,身手驚人。”
“你兄弟專做這沒頭事,難道沒考慮到能擋你兄弟合手的角色,身後該是怎麼樣的人物麼?”
雙怪面面相覷。
“鐵板仙”唉了一聲道:“先把人帶走再查問吧,是不是那老手法制住他的?”
“不錯!”黑衫怪接了話。
“先解他一穴,讓他能走路。”
“好!”
黑衫怪應了一聲之後,走向武同春,伸手……武同春恰在這時沖開了最後一處穴道,揚手就是一掌。
黑衫怪大吃一驚,他做夢也估不到會發生這種情況,再高的武功也無法應付這猝然的變故。
“碰!”挾以一聲怪吼,矮短的身軀倒栽兩丈之外。
“鐵板仙”與白衫怪同時驚叫出聲。
武同春站起身來,因為面具的關係,臉上沒任何表情,陰冷沉滯,只眸中的煞芒,令人不寒而栗。
黑衫怪翻身站起,石榴花似的口裡溢出了血沫,這一掌捱的不輕。
“鐵板仙”栗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衫怪哇哇怪叫,不知說些什麼。
黑衫怪以腹語道:“這小子竟然能自解穴道!”
“鐵板仙”徐徐挪前數步,冷冷開口道:“老夫等是想物色一位後起之秀,造就成無敵身手,以創武林奇蹟,其實並無惡意,小友能見告來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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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4:59:24 |只看該作者
武同春冷極地哼了一聲,道:“閣下何方高人?”
“鐵板仙!”
“一丘之貉!”
“什麼?你……”
武同春“嗆”地拔出長劍,映著日頭,劍身泛出霜雪也似的白芒,使人一看,便打從心底里感覺到寒冷,這是柄不同於一般兵刃的神物。
雙怪與“鐵板仙”立即站成鼎足之勢,把武同春圍在當中。
“鐵板仙”為人陰險,城府極深,在劍拔弩張的情況下,仍不慍不火地道:“小友,我們似乎不必動武?”
武同春冷峻地道:“那就請便,以後不許再踏入此地一步!”
兩怪又發怪聲,像是憤於武同春的態度。
“鐵板仙”並不動怒,目蒼變成了兩條線,沉聲道:“小友,你不想成為天下第一人?”
武同春不假思索地道:“武林天下根本就無所謂第一人,我只想成為我自己。”
哈哈一笑,“鐵板仙”道:“那你錯了!”
“在下什麼錯了?”
“目前武林中就有天下第一人。”
“誰?”
“天地會主!”
“天地會主又是誰?”
“你目前不必知道。”
“誰封他第一高手?”
“江湖同道公認的。”
“與在下何干?”
”如果你能擊敗他,你可取而代之,成為天下第一人。”
“在下毫無興趣。”
“這倒妙,凡屬武林人,誰不想做人上之人,這是一個???生想追求的境界,小友竟然無動於衷。”
冷笑了一聲,武同春道:“閣下本身不想?”
“鐵板仙”臉皮抽動了幾下,手拂鼠須道:“老夫老矣,行將就木,而且一個人的資秉天生有其極限,並非人人可以登上至高境界,老夫等不敢奢望;但卻想造就如此一個高手中的高手,藉慰平生,便不在為武林人一場。”
武同春淡淡地道:“如何造就?”
“鐵板仙”道:“如果小友同意,老夫將坦白相告。”
武同春口角一撇,道:“可惜在下一點意思都沒有。”
搖搖頭,“鐵板仙”道:“那實在太遺憾了。”
武同春冷漠無情地道:“三位還是請吧!”
白衫怪以腹語道:“老大哥,不能放棄,捨此再沒機會了,這些年來,費盡心力就是……”
話到中途頓住,沒說出後半句。
沉默了片刻,“鐵板仙”目芒連閃,道:“冷面客,你真的不考慮了?”
武同春斬釘截鐵地道:“絕不考慮!”話鋒一頓,又道:“三位可以上路了!”
“鐵板仙”陰聲道:“就這麼走了,老夫可有些不甘心。”
武同春道:“要如何才甘心?”
“鐵板仙”先掃了“九尺二”兄弟一眼,才沉聲道:“咱們印證一下,老夫輸了沒話可說……”
說到這裡,細察武同春的反應,同時在心里疾轉念頭。
武同春冷漠地道:“如閣下贏了呢?”
“鐵板仙”目芒一閃,道:“那小友就听老夫的,敢么?”這敢么兩個字,多少含有些激將的意味。
武同春並不笨,當然領略得出來,從唇間進出兩個字道:“可以!”
“叮噹!嘩啦啦!”鐵板串破空振起,由於貫注了內力,聲音令人動魄驚心。
武同春橫劍當胸,凝神兀立。
刺耳如割的鐵板聲,愈振愈烈,使人有置身滔天狂瀾之中的感覺,武同春以至高定力,抗拒那聲浪。
雙怪不自覺地向後挪步。
像激流中擊中的一根砥柱,武同春挺立不移,似乎沒有任何力量足以震撼他,內功,定力,凝成了維護心神的巨堤。
當然,如果稍一鬆懈,致命的打擊立至。
“鐵板仙”的蛇眼瞪得滾圓,額角暴起了青筋,顯然他已用上了全力。
武同春竭力鎮壓心神氣血,他是在考驗自己。
雙怪一左一右,緩緩迫上,揚掌,登出……生死勝負,已係於一發,三名對手都是使人喪膽的人物。
別無考慮,武同春朗喝一聲,泛著雪光的霜刃,疾劃而出,貫注了全部內力,挾著無堅不摧的銳氣,是石破天荒的一擊。
鐵板聲乍然而止。
劍氣與掌風狂盪裂空。
武同春雙腳陷入土中,沒及腳跟。
場面驟然靜止下來,狂動後的死寂。
四尊石像在不同方位僵立著,可怕的靜止。
一條紅蛇,從“鐵板仙”腳邊緩緩開來,殷血刺目,那是血。 “砰”然一聲,僕了下去,手中仍緊握著那串賴以成名的鐵片。
雙怪亡魂盡冒,矮短的身軀一挪……武同春一振劍,在空中幻了一道白虹,大喝一聲道:“不許動!”
雙怪腳下生了根,目的的地望著武同春。
武同春用劍一指“鐵板仙”的屍體,寒聲道:“把他帶走!”
黑衫怪挾起“鐵板仙”的屍體,與白衫怪電彈而去。
武同春緩緩回劍入鞘。
轉過頭來,妻子凝碧的墳墓又進入視線,他再度跌回痛苦的現實中。 女兒遺珠的下落不明,她繼母華錦芳也離開山在出江湖找自己,家人星散,擺在眼前的是一片觸目傷心的廢墟,十年不到,這變化太大了。
他深深地想,自己為什麼要出生在武林世家,如果是普通人家該多好? ……想著,想著,眼前幻出了十年前的景象,亭台水榭,曲檻回欄,一間綠廈,懸了一塊泥金大匾“凝碧園”,一對壁人,男才女貌,流連在花樹間……當時,是只羨鴛鴦不羨仙。
然而好景不常,也許是天妒紅顏,一場誤會,人和物都化成了劫灰。
幻象消失,眼前仍是火劫後的廢墟。
他想到了拜弟許中和,被冤了八年,幾乎作了自己劍下之鬼,自己不察事理,使髮妻含恨以終,拜弟抱屈而亡。 誤會澄清了,但一切已無法挽回,自己不仁,不義,不慈,還能算是人麼? 負疚,像一柄利刃插在心上,至死也除不掉。
還能為凝碧做什麼? 尋回遺珠,補償自小對她的虧欠,以慰她娘之靈,別的,再沒有什麼了。
一條人影,從廢墟中轉了出來,是老叫化。
武同春心中一動,忙迎了上前,作揖道:“您老怎會來這裡?”
老叫化反問道:“老弟你呢?”
武同春怔了怔,才道:“在下受此間主人臨危之託,所以來此地看看。”
“噢!老弟的劍術造詣,今老要飯的開了眼界。”
“您老……”
“劍劈'鐵板仙',如果傳出去,將是轟動武林的大事。”
“您老看到了?”
“嗯!有幸能作壁上觀。”
武同春下意識中感到一陣悚惶,自己在墓前的一舉一動,不知是否入了,老叫化的眼,如被他看到,身份遲早會被揭穿。
心念之中,故作淡漠地道:“您老來了很久了?”
老叫化道:“不久,天亮時分。”
緊張的情緒鬆弛了些,武同春又道:“您老藏得很穩,一直沒現身。”
“什麼藏的穩,老要飯的在堡後頭忙著做好事。”
“做好事……什麼好事?”
“收屍啊!”
“收屍?”
武同春大吃一驚。
“可不是,我要飯的是豆腐心腸,見不得悲慘事,'九尺二'作來處理善後”。
“怎麼說?”
那雙矮怪不知中了什麼邪,碰破頭地到處物色傳人,一共帶了四說什麼資秉不足,全給毀了。 ”
目中煞芒一閃,武同春栗聲道:“全殺了?”
“是全殺了,老要飯的如果早到一步,也許能救回四條命。”
“是四個年輕人?”
“不錯,矮怪不會找老的作傳人……”
“內中有沒有一個穿錦衣的?”
“咦!老弟怎麼知道的?”
“那是'墨杖夫人'的侄孫子,她曾追來要人,兩怪卻說已經放了,早知道……我說什麼也不讓他倆活著離開。”
“什麼?'墨杖夫人'的侄孫……”
“是的!”
“那好,招惹了那虔婆,夠那兩個矮怪受的。”話風一轉,又道:“對了,老要飯的好像聽見老弟自言自語說什麼……大開殺戒,怎麼回事?”
這一問,觸動了武同春心中的難題,丐幫耳目最靈警,也許能有所幫助,定了定神,說道:“在下聽說武同春八歲女兒遺珠無故失踪,疑是有人綁架,所以… …”
“八歲女兒失踪?”
“是的。”“如果真的是綁架,那可是傷天害理的事,幼兒無辜,豈能牽扯到大人的恩怨裡。老弟有線索沒有?”
“毫無端倪,不知您老能否伸義手助上一臂?”
“好,老要飯的叫小子們分頭探查。”
“在下致謝!”
“老弟倒是急人之難!”
武同春點點頭,道:“既然受人之託,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老叫化遊目四下一掃,感慨地道:“想不到威鎮四方的無雙堡,落得如此景況,武林嗆桑,令人勒腕。”
武同春痛? 心頭,無法表露,一個意念,衝上腦海,暗自道:“有一天,我要重振無雙堡,再建凝碧園。”
但,女主人業已物化,再建凝碧園由誰來住? 不是徒增痛苦麼? 自己的臉孔已殘,負了不仁不義的罪債,還振什麼無雙堡? 於是一股剛升起的豪氣,又化為烏有,不自禁地嘆息出聲。
老叫化又道:“'無敵劍'武進的死因,到現在還是個謎,奇怪的是無人追究。”
武同春如遭雷殛,他從來沒想到過這問題。 母親死時,他尚在褪褓. 父親過世,他還沒成年,記憶中,父親忽然臥病,沒幾天就辭世了,之後,娶了凝碧,因一場誤會而演成家庭悲劇,近十年都在無比的恨中過日子,從未想到追問這件事,家人中。 江姥姥是老人,她應該知道,可是她絕口沒提,為什麼? 老叫化見武同春眼神有異,眉頭一皺,道:“老弟,怎麼回事?”
武同春竭力按捺住狂激的情緒,沉下聲音道:“'無敵劍'之死,您老難道有什麼耳聞?”
老叫化深深望了武同春一眼,悠悠地道:“無雙堡主修為極高,不可能突然病逝,這是最大的可疑之處。”
武同春脫口道:“那他死時為什麼不交代?”
老叫化眼睛一亮,道:“老弟怎知他沒交代?”
武同春自知失言,心念數轉,道:“無雙雖是一脈單傳,但不能說沒有門下人等,如果交代,不可能不傳出江湖,您老認為怎樣?”
老叫化道:“可惜武堡主死因不明這一點,正是堡中人傳出來的。”
心頭狂震,武同春道:“是誰?”
老叫化道:“老弟不是堡中人,說了你也不會知道。”
“這可不一定,如果對方是有頭有臉的人……”
“老弟為什麼要追問?”
“這……算好奇吧!”
“老弟想管?”
“也許!”
“憑什麼?”
“憑身為武士!”
老叫化定定地望著武同春,目光如利刃,似要穿透他的內心,久久才道:“老要飯的問老弟一句話,務請據實回答?”
“在下恭聽。”
“武家後人武同春,到底是真死還是假死?”
“這……”
“請老弟說實話!”
考慮至再,武同春抑低了聲音道:“這是秘密,不能入第三者之耳,他還活著。”
老叫化雙睛一亮,道:“是真的?”
“真的!”
“人在何處”
“在下曾對他發過誓不能洩露。”
“為什麼?”
“不知道,不過……如果有話,在下可以傳到。”
老叫化默然,不知在想些什麼? 久久之後,才又開口道:“好,老要飯的不能強人所難,老弟剛才的問題,老要飯的可以答覆,說武堡主死因不明的人,曾任堡中師爺,他叫段秀峰。”
武同春忘情地脫口道:“在下記得他!
話一出口,立覺不妥,又一次露了破綻。
姜是老的辣,老叫化當然不會馬虎過去,驚聲道:“什麼,你記得他?”
無可奈何,武同春只好隨口道:“是的,三年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有人為我們引介過。”
老叫化將信將疑地“唔”了一聲,沒開口。
武同春硬著頭皮追問道:“那姓段的現在何處?”
老叫化沉聲道:“老弟真的想管這件事?”
武同春道:“不瞞您老說,在下有了線索之後,可以轉告武少堡主。”
老叫化點點頭,道:“他已經當了和尚,就是'無我大師'的弟子'了悟',現在漢江邊的感應寺修行……”
驀在此刻,武同春突然瞥見一條人影在三里外的殘垣間一晃而沒,登時心中一動,片言不發,閃電般撲去。
他到,老叫化也到。
就只一眨眼工夫,什麼影子也看不到了。
武同春掠上堡牆,展目遠望,牆外一箭之地,便是一片樹林,靜蕩蕩地,沒有任何的動靜。
老叫化也跟上牆頭,道:“什麼事?”
“在下發現有人竊聽。”
“嗅!什麼形象?”
“只是驚鴻一瞥,看不清楚。”
“有這麼快的身法?莫非還藏在廢墟里面……”
居高臨下,武同春回身向內掃瞄,依然沒什麼發現,一咬牙,道:“對方可能是有心來此!”
老叫化栗聲道:“如果是有心人便糟了!”
武同春未及深思,脫口道:“為什麼?”
老叫化凝重地道:“你想,對方如果是有心人,聽到了你我的談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呢?”
心頭一動,武同春道:“您老的意思是說,對方會找上段秀峰?”
“不錯,有此可能。”
“如果對方找上段秀峰,那就證明與二十年前武堡主之死有關?”
“很難說,可以從正反兩方面來看,正的方面,對方可能是武堡主生前至友,得此線索當然要追究;反的方面,對方如與兇手有關,段秀峰便危險了。 ”
“如果都不是呢?”。
“希望如此,只是個不相干的人。老弟,事不宜遲,你最好立刻動身去感應寺找段秀峰,看他能否提供一點線索。”
“好,在下馬上動身,對了,關於殺害'無我大師'的兇手,您老……”
“還沒頭緒,不過,我發誓要把兇手挖出來。”
“在下相信您一定可以辦到。”
“好了,別再多說了!”
“在下就此告辭!”
“你走吧!”
感應寺座落在漢江邊,古木成林,十分幽靜。
這是座古剎,香火不盛,但很有名氣。
武同春來到寺前,心想:“希望段秀峰不要出事,他離開了無雙堡出家當和尚,正巧拜在聖僧'無我大師'門下,這是想不到的事。”
寺門敞開著,武同春昂頭走了進去,跨過中門,一個年輕和尚迎了上前,合一當胸,宣了聲佛號,道:“施主是進香還是遊寺?”
武同春拱手道:“在下是專程來拜訪貴寺'了悟'大師的。”
年輕和尚道:“施主要見本寺方丈?”
武同春心中一動,原來“了悟”已接掌了方丈,當下點頭道:“是的!”
“施主上下?”
“在下“冷面客'! ”
“哦!不知有何貴事?”
“在下受貴方丈當年俗家好友之託。請教件舊事。”
年輕和尚略作躊躇,道:“請施主在此稍候,小僧去通禀。”
武同春道:“請便!”
年輕和尚合十而去,武同春在中門內的院地邊立候,看情形並沒發生什麼事,還好,一路上都在擔心。
工夫不大,裡面突然傳出了驚嚷之聲,武同春心頭大震,進覺地感覺到情況不妙,急忙舉步循聲奔去,到了後進,是三合的僧舍,只見一大群和尚,圍在居中一間的門外,喧嘩成一片……那原先入內通禀的年輕和尚,排眾而出,滿面驚怖之色,一見武同春來到,迎上前,栗聲道: “施主,敝寺方丈遭了不幸,已經……”
武同春的心狂跳起術,激動地道:“遭了不幸?”
那群寺僧圍了過來,驚疑的目光,集中投注在武同春身上。
一個半百的黃衣和尚,踉蹌衝出門來。
年輕和尚道:”這是敝師叔'了緣'大師。”
群僧朝兩側閃開“了緣”趨向武同春身前,凌厲的目光,在武同春面上一繞,合十而道:“貧僧了緣,敝掌門師兄,剛剛遭害,恰逢施主來訪,出家人戒妄,貧僧實話實說,施主是否與此事有關?”
目光如刃,似要刺透武同春的心。
武同春竭力控制住情緒,沉聲道:“貴寺方丈'無我大師'有位方外至交,是丐幫弟子,他指引在下前來向'了悟'大師查詢一樁二十年前的公案,想不到發生了這意外……”
“了緣”目芒一閃,道:“是'鬼叫化'老施主指引施主來的?”
武同春暗吃一驚,原來老叫化便是以身法揚名武林的“鬼叫化”,這也是想不到的事。
當下頷首道“是的!”
“請問查詢什麼事?”
“這個……是'了悟'大師俗家時發生的事,現在已沒有必要了。”
“如此,施主……”
“請問事前有沒有什麼徵兆?”
“沒有!”
“也沒生人來過?”
“沒有,除了施主。”
“在下可以看看'了悟'大師的遺蛻麼?”
“了緣”大師深深考慮了一陣,道:“可以,請隨貧僧來!”
武同春隨著“了緣”大師進入精舍,只見那床上趺坐著一個半百老人,有如人定一般,貌相依可辨,正是二十年前堡中的師爺段秀峰。 精舍內沒有打鬥反抗的跡象,他是如何致死的? 這慘案發生的時間當不太久,否則寺中早會發覺。 下手的是誰? 與殺害“無我大師”的是同一個人麼? 殺人的動機何在? 如果是為了滅口,那兇手便是在廢墟中出現的人影,他先一步趕到了。
依此推論,兇手與父親當年之死有關,他是誰? “了悟”一死,線索便斷了。
武同春激動得全身發抖,父親之死,是一項謀殺,他從來沒想到過。 心念之中,顫聲說道:“大師檢驗過致死的原因麼?”
“了緣”大師輩聲道:“不見有任何致命的傷痕,只是心脈斷絕。”
這與“無我大師”的死因一樣,當初曾懷疑是“黑紗女”下的毒手,到現在還是個懸案,會是她麼? “無我大師”臨死吐出了“西門”二字,這是兇手的姓,當今武林中,有誰是姓西門的可怕高手? “黑紗女”姓什麼? 問題相當複雜,無法分析。
如能找出那姓西門的兇手,新舊案便可迎刃而解。 可是,連“鬼叫化”那等人物,都想不出兇手來路,這就怪了,不管怎麼說,兇手絕非無名之輩,不然絕毀不了“無我”這等高手中之高手。
“了緣”大師宣了聲佛號道:“施主請便,貧道等得料理善後。”
武同春心亂如麻,無言地拱拱手,轉身退出。
到了寺外,他深深吐了口氣,事情竟不幸被“鬼叫化”料中,兇手真的趕來殺人滅口,殺人的手法乾淨利落而且恐怖。
女兒遺珠的失踪,是否也與這接連發生的事有關? 一想到遺珠,他便有一種要發狂的感覺,他虧欠她母女太多,多到死了也無法彌補,連帶感到刺心的,是愧對拜弟許中和。
呆立了一陣,他舉步離開。
此際,已是暮色蒼茫的時分。
武同春心事重重,腳步有些慢慢,剛剛走到圍繡寺院的古柏林邊緣,一個頗不陌生的女人聲音倏告傳宋:“站住,別動!”
武同春停下腳步,冷冷地道:“什麼人?”
女人聲音道:“你別管我是誰,我有幾句話問你。”
聲音是發自林中,但卻有如空谷傳聲,使人摸不准方位,像東又像西,像是空中又像是地面。 武同春沉住氣不動,想先判明發聲的方位,能練到這種傳聲術的,武林中並不多見,可以說寥如晨星。
當下,武同春悠悠地道:“何不現身面對面地談?”
那聲音道:“不能破例!”
武同春敏感地想到一件事,登時血行加速,脫口道:“你是'黑紗女'?”
“不錯,算你猜對了。”對方竟然一口承認。
武同春連呼吸都窒住了,並非是怕這神秘的女人,而是太過激動,對方在此時此地出現而“了悟”和尚之被殺,與“無我大師”一樣沒有傷痕,這說明了什麼? 這樁兇殺,卻關係著他父親“無敵劍”的不白之死亡,心念之中,寒聲? :“寺裡的方丈'了悟'是你殺的?”
“你說什麼?”
“在下說你殺了'了悟'和尚。”
“胡說!”
“事實俱在,死者身上沒有致命的傷痕。”
“這不能證明是我下的手。”
“你不敢承認?”
“那是天大的笑話。我殺人一向公開亮出標誌,決不偷偷摸摸。”
“那兇手是誰?”
“你問我,我問誰?”
“你正好在此時此地現身,天下沒這麼巧的事吧?”
“我是跟踪你來的。”
心頭一震,武同春道:“跟踪在下,為什麼?”
“黑紗女”道:“問你幾句話。”
武同春一咬牙,道:“除非你現身,否則在下什麼也不回答。”
冷笑數聲,“黑紗女”道:“'冷面客,你別拿翹,我只是不想殺你而已。'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自己改頭換面,變為“冷面客”,只“鬼叫化”一個知道,她怎麼也會知道呢?太可怕了!
武同春不由脫口道:“你叫在下什麼?”
“冷面客!”
“你怎麼知道的?”
“這一點也不足為奇,你有嘴說,別人就有耳朵能聽。”
武同春厲聲道:“你就是在無雙堡廢墟中,竊聽在下與老叫化談話的人?”
“是又如何?”
“你心懷叵測!”
“是又如何?”
“如果你還算是人就現身出來,光明正大的談。”
“如果我是鬼呢?”
武同春恨得牙癢癢,怒聲道:“人鬼殊途,免談!”說完,作勢要離開。
“你別走,我的話還沒問。”
“在下不想答覆。”
“我問你,你說武同春重傷倒在山中?”
對方提到自己,武同春不能一走了之了,問題牽扯得很廣,必須—一予以澄清。 心念一轉,道:“你先回答在下的問題,寺裡方丈是誰殺死的?”
“說過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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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01: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武同春道:“你以為在下會相信?”
“黑紗女”道:“信不信由你,'黑紗女'從來沒有殺人不認帳的。”
“好,就算不是你殺的,你為何要竊聽別人談話?”
“湊巧碰上。”
“可是你追踪在下?”
“因為有話要問你。”
“為何不在中途,要一直追到此地?”
“算是好奇吧!想看看你辦什麼事。”
“鬼話,你說的半句也不能相信。”
“不信拉倒。現在該你回答,武同春現在何處?”
“不知道!”
“你不願回答?”
“當然!”
“你想死?”
哈哈一笑,武同春道:“'黑紗女',別門縫裡看人,告訴你,別人怕你,在下可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
“一點都不假!”口裡說,心裡卻已經有了戒備,這神秘女人的功力究竟高到什麼程度他無法想像。
意外地,“黑紗女”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想激我現身,我偏不上你的當。你不願回答就算了,反正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
看樣子,她根本不准備現身,武同春反而發了痴,因為目前這錯綜複雜的情況,關係他父親的死因。
雖然,父親是死在二十年前,從聲音判斷,“黑紗女”年紀不大,但不能說沒有關係,誰知道內中的蹊蹺? 心念之中,口風一變,道:“咱們來個君子協定?”
“黑紗女”傳出一聲脆笑,道:“什麼君子協定?”
武同春道:“你現身出來,我們開誠佈公地談,誰也不許隱瞞事實,如何?”
“黑紗女”道:“那是說,彼此有問必答?”
武同春把心一橫,道:“正是這句話!”
“黑紗女”道:“誰能保證彼此說的都是實話呢?”
就在此刻,一個聲音接口道:“我來當中間人,由我保證!”
不需矚目,光聽聲音武同春便已知道來者是誰了。
話聲傳來,人卻不見現身。
“黑紗女”的聲音喝問道:“來的是什麼人?”
老叫化的聲音應道:“是個站門托碗的。”
“鬼叫化麼?”
“芳駕見識不差。”
“閣下想管我的事?”
“非也,要飯的是找我這老弟有事,並非管姑娘的事。”
“閣下說要當中間人?”
“不錯!”
“怎不現身?”
“咱們彼此,彼此。”
“什麼彼此,彼此?”
“芳駕施展的是'異位迴聲'之術,要飯的卻是'迴聲異位',咱們收起這玩意兒,一同現身如何?”
武同春立即明白過來,難怪聞聲不見人,原來對方施展的是“異位迴聲”之術,所以才無法判斷發聲的方位,想不到“鬼叫化”也會這一手。
脆脆一笑,“黑紗女”道:“你們既是一路的,還談什麼中間人?閣下最好勸勸他,說出武同春的下落,彼此不傷和氣,這是上策。”
“鬼叫化”道:“我這位老弟脾氣也很絕,勸不來的。芳駕還是現身出來,當面問問他吧!”
“黑紗女”聲調一變,道:“我不想問了!”
“怎麼又不想問了?”
“反正遲早我會知道的。”
“那就算了!”
武同春忍不住道:“'黑紗女',你找姓武的何為?”
“鬼叫化”的聲音道:“她已經走了。”
武同春為之一怔,這種行動,簡直與鬼魅幽靈差不多,不知其來,不明其去,人走了,想追到她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明白“黑紗女”為什麼要找自己,記得年前,她曾說過不要自己死. 要讓自己活著還債,這是什麼意思? 還有寺裡“了悟”的命案……光影一動,“鬼叫化'出現身前,的確是形同鬼魁。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您老知道寺裡發生的事麼?”
“知道了!”
“在下懷疑是'黑紗女'下的手。”
“不是她!”
“不是她?您老怎麼斷定不是她?”
“她沒有進廟,我一路跟了來的。”
“那會是誰?殺人的手法跟她一模一樣,不見傷痕。”
“殺人無痕的功力,武林並不鮮見。”
“您老知道的還有誰?”
“鬼叫化”沉默了片刻,道:“半甲子前,有'接到婆婆','玄靈子'兩人'但已久不現身江湖;再以前有'人外人',但不可能仍活著,目前江湖中只'黑紗女'一人。
武同春深深一想,道:“'黑紗女'是'接引婆婆'的傳人?”
“只是推測,不能確定,因為男人極少有收女弟子的,所以如此判斷。”
“如果兇手不是'黑紗女',會不會是'玄靈子'本人或他的傳人?”
“這得要追查。”
“有一點在下想不透……”
“什麼?”
“'黑紗女'業已承認是在廢墟中竊聽的人,如果她沒殺人,難道還有第三者竊聽到在下與您老的談話,而趕先一步來殺人滅口?”
“難說t”
“您老到此地來---。…,”
“我忽然想起件事,所以跟了來。”
“'您老想到什麼?”
“老叫化”四下一望,道:“我們離樹林遠些再談,以防被人偷聽。”
武同春點頭道:“您老顧慮的是,我們到路上去。”
兩個人離開護寺的柏林,來到光坦的路上。
武同春急著問道:“可以說了?”
“感應寺上一代住持'無我大師'被害時,曾提到過西門這個姓,當時是告訴武同春,有個叫白石玉的也在場---'…---”
提到白石玉,武同春心中一動,幾乎脫口說了出來,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忙把到口邊的話吞了回去,“以了一聲道:“白石玉是什麼來歷? ”
“不知道,那小子一副娘娘腔,城府很深,是個可怕的角色。”
“對了,他曾到山中找武同春,追究他的生死下落……”
“先不談這個,聽我說完。我想在想去,想到一個人,叫西門堯……”
“西門堯?”
“不錯,他與'無我大師'曾有過從,也算方外之交,由於他為人怪衡孤高,所以我不願踉他往來---二---------- ”
雙睛一亮,武同春道:“他會是兇手麼?”
“鬼叫化”沉吟著道:“很難說,但想起來……似乎不可能。”
武同春道:“為什麼?”
“鬼叫化”道:“第一,他沒有理由對老友下毒手,殺了'無我,又殺其徒'了語'。
第二,沒聽說過他練有殺人無痕的手法。 第三,他從不行走江湖,過著避世的生活,所以在武林中沒有名號,知道有他這個人的也不多,甚或沒有。 ”
武同春苦苦一想,道:“這也很難說,武林多得是欺世之徒,表面高超脫俗,內心卻懷詭詐,愈是巨好大惡,表面上意裝得像聖人,也就愈不易讓人識破。”
“鬼叫化”用竹枝重重一鼓地面,道:“有道理。”
“他的武功如何?”
“據'無我'和尚說,極高。”
“他人在何處?”
“武陵山中,一處十分隱僻的谷裡。”
“能找得到麼?”
“可以,不過……我老要飯的不便出面,因為這一切都是猜測,如果不是事實.我這張老臉便無處可放了。這樣吧,我們一明一暗,由老弟出面。”
“好!”
“你可要見機行事,不可魯莽。”
“在下會的。”
“好,我們就上路,分開走,走在一道太惹眼。”
於是,兩人分別上路。
三天后,武同春進人武陵山區,一路循“鬼叫化”做的暗號前行。
暗記到一個無名谷口為止,武同春心知已到地頭,內心感到無比的緊張,因為殺害“無我大師”師徒的兇手,可能與父親之死有關。 二十年過去了,現在來查父親的死因,真可說是樁陳年舊案。
他在谷口邊吃乾糧,邊盤算行動的方式。
休息了片刻,他動身人谷。
沒有路,是個人跡罕至的幽谷,但並不難走。
“鬼叫化”當然在暗中,但雙方約好不見面的,除非到必要時老叫化才現身,事情得由武同春出面處理。
深人約莫兩三里,山花奇石掩映中,呈現一間石屋,的確是個避世的好地方,表面上看住的就像是高人奇土。
武同春直趨石屋門前,鎮定了一下心神,發話道:“屋裡有人麼?”
連叫三遍,沒有反應。
奇怪,難道人離屋外出了? 武同春走近門檻,向裡張望,只見這石屋一明一暗,暗間看不到,想來是寢臥,明間裡幾桌椅榻,古樸無華,想見主人真是一個清高之土。
“西門老前輩在麼?”
武同春再次發話,但依然沒有反應,死寂如故。 想了想,深人明間,探頭朝暗間一看,只見一個頭挽高合的黃衣老人,高臥未起,吐了口氣,又道:“冒昧叩謁,有擾清靜,請老前輩海涵廠怪事,毫無動靜。
武同春心想:“老叫化說此老怪癖孤傲,不近人情,定是故意不睬……”心意之中,大聲道:“老前輩何必擔人如此?”
還是沒有用,老人連動都不動一下。
無論如何,這是反常的現象,武同春意想愈覺不對勁,戒備著跨人暗間,欺近床邊,只見老人雙目半睜,完全失去了神采,不禁脫口栗呼道:“死了!”
用手一摸,冰涼,的確是具死屍,還沒僵硬,證明死的時間還不太久。
武同春站在床前,木然成癡。
這老人就是西門堯麼? 何以致死? 久久,他回過神來,細察死者,不但周身沒有傷痕,連掙扎的跡像都沒有,死狀和感應寺住持“了悟”和尚完全一樣,顯然是同一人下的手。
如果說西門堯是殺害“無我大師”和“了悟”的兇手,他便不會如此死法,“無我”臨死遺言西門是什麼意思? 真正的兇手該是誰? 如果西門堯之死,也是滅口,這內情就簡直是無法想像了。
“鬼叫化”說西門堯功力極高,那兇手的武功豈非更加不可思議? 想不到的意外,使武同春惶惑失措,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此次的行動,可說極端秘密,兇手怎又會搶先一步呢? 這種情況,足可使一個定力極強的人發狂。
如果此刻他抓到這詭秘而殘忍的兇手,不把他撕碎,也會把他亂劍分屍不成,是恨,是氣,但找不到發洩的對象,的確相當痛苦。
“站住!”暴喝傳來,是“鬼叫化”的聲音。
武同春連意念都不曾轉,便衝出石屋,一看,不見人影,暴喝聲分明在屋外不遠,怎會不見人? 側方花樹間人影一閃。
武同春本能地彈身電撲,人影疾速圖逃,武同春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截在對方頭里,赫然是一個老秀才裝束的人,頷下無須,看起來很怪。
一聲龍吟,賽雪欺霜的長劍出了鞘。
老秀才驚聲道:“冷面客!”
武同春下意識地一震,對方竟然一口叫出他的外號,而他對他卻一無所知,但胸中那股憤毒之氣,卻昇華到了極致,一挫牙,冰聲道:“朋友先報個名號?”
老秀才目珠連轉,栗聲道:“此間主人是你殺的?”
這叫倒打一章,武同春一室,道:“你說什麼?”
“人是不是你殺的?”
“少跟本人來這一套,先報來歷?”
“你仔細認認看!”
武同春又是一愕,細加審視,這面孔的確並不陌生,但想不起對方是誰,在何處見過,搖搖頭道:“在下想不起來,朋友自己報名吧!”
老秀才抓下方中,露出了一個方頭。
武同春驚叫道:“你……感應寺的'了緣'和尚?”
出家人改了俗家裝束,到此何為? 意圖何在? “了緣”眸中厲芒連閃,道:“不錯,正是貧僧。”
“到此何為?”
“追兇。”
“追兇?……怎會追到此地來?”
“冷面施主,這得請你解釋一下……”
“什麼意思?”
“到你敝寺,'了悟'方丈被害,到了此地,西問老施主又遭不幸,這不是巧合,你總有個解釋的,是麼?”
一肚子的怒火憤焰,變成了滿頭玄霧,武同春哭笑不得,他本以為發現了兇手,卻反而被指為殺人者,這從何說起? ”
努力一定神,道:“在下先聽大師解釋。”
“貧僧說過是追兇。”
“死者是兇手?”
“不,死者是先師'無我'的方外至交,由於先師與先師兄'了悟'先後遭害,所以貧僧特地化裝趕來,想向西門前輩請教一下,先師生前是否結有仇家,想不到……阿彌陀佛,現在聽施主的說法了。”
武同春一時之間竟說不上話來,這事太離奇了,“了緣”和尚交待的話,情在理中,心念數轉之後,道:“大師認得'鬼叫化'前輩麼?”
“當然!”
“是他提供線索,所以來此地查詢。”
“這麼說……施主不是兇手?”
“不是!”
“這就怪了……”
武同春忽然覺得不對,剛才自己是聽到“老叫化”的喝叫才出來的,不見“老叫化”的影子,卻碰上這和尚,是“老叫化”不願現身麼? 心念之中,聲音一寒,道:“剛才出聲喝阻大師的是誰?”
“了緣”和尚驚詫地道:“怎麼?不是施主一路的?”
“大師沒看到人?”
“看見人影追逐,不知是誰,大概追出谷外去了。”
武同春大愕,脫口道:“那才是真正的兇手!”話聲未落,身形已經彈起,閃電般朝谷口方向射去,疾女口星火。
一條人影,橫裡截出。
武同春急剎身形,一看,是“鬼叫化”,不由驚聲道:“是您老,怎麼回事?”
“鬼叫化”氣咻咻地道:“追人,追丟了!”
“那就是殺人兇手?”
“準沒錯,你進石屋,對方出谷,我發現了便追。”
“以您老的身法,竟會讓對方……”
“我發現追我時, 對方是在十丈之外,這段距離如果身法伯仲的話,是追不上的,而且這一路隨處都可以隱身。”
“這麼說,沒看清對方的生形相貌?”
“沒有。”
“對了,谷裡還有一個人……”
“什麼樣的人?”
“感應寺的'了緣'和尚。”
“鬼叫化”一怔神,道:“他來此地做什麼?”
“說是來探詢兩次兇殺的線索。”
“ 不對!”
“不對?”
“快!別讓他溜了!”
說完,飛身向谷裡掠去,捷逾鬼魅。
武同春怔了怔,也跟著回頭反奔,到了石屋外的現場,只見“鬼叫化”木立著,沒有了“了緣”的影子,不由脫口道:“人呢?”
“鬼叫化”道:“他不走等死麼?”
武同春茫然不解地道:“您老……在說什麼?”
“鬼叫化”恨恨地道:“我說'了緣'那賊禿是與兇手一路的。”
陡然一震,武同春粟聲道:“他是兇手一路的?”
“鬼叫化”長長吐了口氣,道:“老弟,你的江湖閱歷還不夠,對情況的判斷反應不夠快,事情很明顯,對方是先我們而到,你進人石屋,'了緣'井沒現身,這當中便有蹊蹺,等到老要飯的出聲追人,你才發現他,同時,以循去那人的身手而論,可能在你我之上,如果'了緣'不是對方一路,他不會留活口……”
武同春圓睜星目道:“'了緣'居然敢先就師,後拭掌門師兄?”
“鬼叫化”道:“這當然是有其必然原因的。你再想,你到感應寺求見'了悟'寺裡僧眾還沒發覺方丈被害,到通禀時才發現,'了緣'是“了悟'的師弟,要下手或由兇手下手,最便當不過。 ”
“可是……'無我大師'說西門……”
“這是個可怕的謎,也是聖增一門的劫難。”
“我們進來,不見'了緣'出去?”
“這四周哪裡都可以脫身,只要有機會。”
武同春皎牙頓足道:“早想到這一點,在下說什麼也不放他走脫。”
“現在說這話已經遲了。”
“我們可以去……”
“晚了,陰謀敗露,他不會再回感應寺了。”
“嗨!真是……依您老判斷,這公案會不會與無雙堡主的死有關?”
“很難說,也許有關連,也許根本風馬牛不相及。”
“現在該怎麼辦?”
“追查到底!”
“先到石屋裡看看……”
“走!進去!”
進到石屋暗間一看,武同春不由驚叫出聲,床上空空如也,根本沒有西門堯的屍體,死人當然不會走路……“鬼叫化”怪叫道:“我們又栽了!”
武同春激動地道:“人……分明是冷僵了,在下探查過,這……”
“鬼叫化”道:“假死,西門堯定然練成了'龜息大法'才能裝死。”
“龜息大法?”
“不錯,一門武林失傳的奇功。”
“可是……在下聞聲追出時,他仍躺在床上,那被追的……”
“當然是另外一個人。”
“這麼說,'無我大師'臨死遺言沒錯,兇手仍是西門堯?”
“不錯!”
武同春窒了片刻,道:“在下有點想不通……”
“什麼想不通?”
“西門堯為什麼要裝死,這不是多此一舉麼?”
“不,只能說因應情況。”
“怎麼個說法?”
“你到感應寺的時候,有沒有提到老叫化?”
“有。”
“這就對了!”
“對什麼……”
“對方知道東窗事發,想布這疑陣,掩飾過去,同時也絕我們的念頭,不巧的是我們發現了另外兩個人,所以對方的原計劃告吹。”
“在下仍然想不透。”
“還有什麼問題?”
“以循走那個人的身手。再加上西門堯,為什麼不用武力解決,一了百了,還留下孤狸尾巴?”
“只有一個解釋,對方還不到公開露面的時候。也許有某種顧慮!”
話鋒一頓,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急聲道:“快!我們到谷外附近搜搜看,如老要飯的所料不差,'了緣'和尚可能沒命了。”
“了緣”和尚敗露了身份,被殺滅口是意料中事,武同春聞言之下,立即出石屋朝谷口方向電馳而去。
剛到谷口,遠遠聽到“鬼叫化”的聲音道:“到這邊來!”
武同春由衷地佩服“鬼叫化”的身法,兩人同時行動,他卻先自己而到,當下忙循聲奔了去。
箭外之地,“了緣”和尚斜倚在一方山石上,旁邊站著“鬼叫化”。
果然不出“鬼叫化”所料,“了緣”和尚真的被殺滅口。 武同春為之頭皮發炸,是西門堯親自下的手,還是另一同路人? “鬼叫化”鐵青著臉道:“他死是罪有應得,不過對方的心腸未免太狠毒了!”
武同春上前檢視了一下,道:“同一手法,殺人無痕,是西門堯下的手麼?”
“鬼叫化”搖搖頭,道:“無從確定!”
武同春沉重地道:“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
“鬼叫化”道:“必有原因,而且是很重大的原因,不然不會殺自己人滅口。”話鋒一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在地上猛一敲竹杖,喃喃地道:“準是如此沒錯,怎麼早沒想到呢?哼!我老要飯的豁出老命也要追根究底,以慰老友在天之靈。”
武同春脫口道:“您老想到什麼?”
“鬼叫化”似有什麼難言之隱,好半晌才道:“要飯的只是一種猜測,在事實真相未明之前,不便相告,這點請老弟見諒。目前情況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即將來臨的可以想見,你老弟如果不願趟這場渾水,現在退出,為時不晚,反正你有雙重身份!”
武同春陷人苦思,這必須有所抉擇,惹上身便脫不了,心想:“自己的武功能更上層樓,歸因於'無我大師'遺贈的'玄黃經',大師遭了不測,自己難道不該為他追的緝仇?
再說,這件事也可能關係到父親的死因,能袖手麼? ……”
心念之中,冷沉地道:“在下不想退出,反正已經趟進渾水了。”
“鬼叫化”挑眉道:“老弟打定主意了?”
武同春以斷然的口吻道:“決定了!”
“鬼叫化”點點頭,略顯振奮地道:“好,既然如此,老弟目前註意兩件事,第一、請傳話與武同春,說老叫化有重要事跟他商量……”
武同春大為激動,他幾乎想抖出身份,但轉念一想又止住了。
“鬼叫化”接下去又道:“第二、老弟已經見過西門堯的廬山真面目,盡力注意查探他的行踪,同時留心一切可疑的事物,能查出他的同路人更好。”
武同春點點頭道:“好,在下盡力去辦!”
“鬼叫化”道:“我們現在分手,有事時我會找你連絡,去吧!”
別了“鬼叫化”,武同春動身離山。
他的心情變得很複雜,本來,他是打算了斷許中和的事後,便退出江湖,想不到情況的演變完全出乎想像之外。
許中和無事受累,妻子吳凝碧含慢而歿,女兒遺珠神秘失踪,現在又加上父親死因不明的公案,還有“無我大師”這檔子事,他已深深陷人,無法置身事外,嚴格的說,他負債太多。
奔了一程,山口在望,他突然想到了江姥姥,她是三代管家,當年父親之死,她應該多少知道一些,“了語”已經遇害,她是唯一線索了。
於是,他決定回山在見江姥姥,詳細問問當年情況。
日落時分。
武同春來到山外一個小鎮,飢火中燒,迫不及待地進入第一眼所見的飯館,要了些現成的酒菜,吃喝起來。
筷不停揮,飢火壓了下去。
無意間抬眼外望,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大震。
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長相威武的長髯灰袍老者,站在進門處,目光在座間腔巡,似乎想找個合適的座位。
這老者並不陌生,正是使雙怪“九尺二”望影而逃的人。
此刻,燈火初燃,正是食客趕晚飯的時候,座頭全被佔住了,只武同春單獨占了一張大方桌。
灰袍老者的目光,掃到了武同春,四目交接,武同春趕緊低下頭去,對方的目芒像是帶了刺,看了很不舒服。
小二走近桌邊,哈了哈腰,難下笑臉道:“公子,這桌子還空著一半,能不能委屈一下讓那位客官共桌。”
武同春點點頭道:“當然可以,反正吃了上路。”
小二謝了一聲,把那灰袍老者引過來安頓坐下,布了杯筷,老者點了酒菜,小二自去張羅。
武同春心裡很不自在,想會帳離去。
但想了想後,又息了去唸,他想摸摸對方的來路,由於此地近山,山中剛發生過大事,這老者來得突兀,說不定……老者先開了口,以低沉但卻震耳的聲音道:“對不起,使少俠不便。”
對方禮數周到,武同春不能沒有風度,在原位欠身道:“哪裡話,這有何妨,閣下太多禮了!”
話倒是很謙和,可惜戴了面具,表情呆滯而陰冷,給人極不愉快的感覺。
小二端上酒菜,替老者斟了杯酒,然後退開。
灰袍老者舉杯道:“陌路萍踪,能共桌而飲,在江湖浪蹟的人來說,也是件快事。來,老夫敬少俠一杯!”
說完,一飲而盡。
武同春舉杯照幹,道:“在下敬閣下!”
灰袍老者手撫拂胸長髯,道:“少俠如何稱呼?”不怒而威。
武同春道:“在下'冷面容',請指教!”
灰袍老者徐徐地道:“老夫一向破人稱為灰衣人。”
雙方都在隨口敷衍,不通名,不道姓,這一來,似乎沒話好說了,各自吃喝。 武同春認得灰衣人,僅只於一面之識,而灰衣人卻認不出武同春,因為上次匆匆一面,武同春的身份是“鬼臉客”。
一陣叫賣聲傳來:“瓜子、麻花、落花生羅!”
武同春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青布包頭的半百婦人,手挽籃子,穿行在酒座間,那形貌似曾相識,不由心中一動,目光再也收不回來。
小二上前推了那婦人一把,粗聲粗氣地道:“餵!你這女人怎麼不識相?告訴你沒人吃你的瓜子花生,鬼喊鬼叫地使客人心煩,走!走,別處去賣吧!”
婦人賠著笑臉道:“小二哥,行行好,又不礙你們的生意,不是為了三餐,誰喜歡拋頭露臉。”
小二撇嘴,道:“別來這一套,什麼拋頭露臉,難道你還出身名門?”
婦人苦著臉道:“小二哥,要不是我命苦,兒子有你這般大了……”
小二臉一紅,大聲道:“你走是不走?”
客人中,有人開了口:“小二,婦道人家,苦哈哈的求點蠅頭小利,又不礙你的事,兇巴巴地干什麼?”
一人開了口,好幾個人跟著附和,都派小二的不是。
小二看看大家,尷尬地走開了。
“瓜子、麻花、落花生羅!”婦人轉到了武同春桌邊。
武同春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全身的肌肉抽緊了,眼也直了,這婦人,赫然就是為了救他而自毀店房的方大娘。
他不由虎地站起身來,口一張,立即警覺不妥,忙又把話咽了回去。
方大娘倒是吃了一驚,她當然認不出武同春。
武同春自知失態,所幸面具遮臉,別人看不出他的表情。
灰衣人淡然道:“少俠怎麼了?”
武同春情急智生,目光向店門外連掃,然後坐下道:“是個熟朋友,一晃便過去了!”
說完,摸出塊碎銀道:“這位大娘,隨便抓些佐酒!”
武同春口裡說,心裡如刀在扎,如果不是為了他,方大娘不會落到這種地步,這份恩情如何補報呢? 方大娘望著那塊銀子道:“公子,小婦人沒得找!”
武同春難過得幾乎想哭出來,強忍著道:“不必找,多的算……送你吧!”
方大娘搖搖頭道:“這怎麼成,這塊銀子少說也可以買上五籃。”
武同春籲口氣道:“隨便抓些,別的不必說了!”
灰衣人插口道:“人家既然好心賞你,就別推三阻四了!”
方大娘惶恐地望了武同春一眼,彎彎腰道:“謝公子,小婦人就愧領了!”說完,把瓜子花生大把往桌上抓。
武同春忙伸手止住道:“夠了!吃不了這麼多!”
方大娘住了手,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
武同春忍住滿腹的酸楚,故意找話問道:“看這位大娘不像貧寒出身,為什麼你會落得這麼……”
方大娘嘆了口氣,道:“謝公子好心。小婦人是一方面藉此謀生,一方面尋找失踪的兒子!”
武同春一愕,據他所知,方大娘丈夫早死,根本沒兒女,脫口道:“尋找失踪的兒子?”
心裡在想:“方大娘是會武的,方家老店雖然燒了,但總會帶出些細軟,怎會落到叫賣零食呢?其中必有緣故。”
方大娘泫然欲泣地道:“小婦人就這麼條命根子,不管怎樣,總要找到他“令郎多大年紀? ”
“二十六七了。”
“噢!這麼說……已經是大人了,怎會失踪呢?”
“他頭腦有些不大靈光,不能照顧自己。”
“哦!但願吉人天相。”
“希望能托公子的福!”
方大娘說完,千恩萬謝地出門去了。
武同春心裡打了一個結,再無心吃喝了,本來想探探灰衣人來路的念頭也打消了,放塊銀子在桌上,向灰衣人道了聲:“失陪!”匆匆出門而去。
燈影中,方大娘蹣珊的身影,已到了大街的另一邊,當下遙遙尾隨下去。 突地,他發覺有三個人走在自己頭里,其中一個瘦長的黑社人,特別扎眼,另兩個是勁裝武士,那瘦長人十分眼熟。
三個人在交談“是那婆娘沒錯!”
“不能放她走脫。”
“到沒人的地方再下手。”
“要活的,從她身上追人。”
“……………”
武同春立時醒悟,這瘦長人正是“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他們的目的物是方大娘,這可巧,正好被自己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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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01:50 |只看該作者
蝗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是個很詭秘的情況。
奇怪的是方大娘竟一直出鎮,順著大路走,她是沒發覺,還是故作不知,別有打算? 大黑,路上不見別的行人。
武同春遠遠跟著,靜待情況發展。
“站住!”一聲暴喝,司馬一天與兩名武士圍了上去。
方大娘全身一震,驚叫一聲,竹籃落地,瓜子花生撒了一地。
司馬一夫陰陰一笑道:“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方大娘顫抖地道:“小婦人靠賣零食為生,又沒錢……”
司馬一夫獰聲道:“別裝蒜了,你是三元鎮方家老店的店主方大娘,沒錯吧?”
方大娘打了一個哆嗦,顫聲道:“小婦人並不否認,可是店遭火焚,家業全毀,總得想法子活下去呀!”
“嘿嘿!店是你自己燒的。”
“這……這從何說起?”
“你為了包庇那叫武同春的小子,抗拒'天地符',這是公然與本會作對。姓武的小子值得你毀家救助,原因定然不簡單。那小子失踪了一年多,你當能說出他的下落,咱們乾脆些,怎麼樣?”
“小婦人……一句也聽不懂。”
“念你是婦道人家,才對你特別客氣,別想左了。”
“可是……小婦人根本不知道呀!”
“不見棺材不掉淚麼?”
“這……這……”
司馬一夫揮手道:“抓回去!”
兩名武士鉗形迫上,伸手便抓。
方大娘閃身避開,態度大變,寒聲道:“司馬一夫,你究竟是什麼意圖?”
司馬一夫道:“從你身上著落出那姓武的。”
兩個武士出手落了空,各各冷哼了一聲,折轉身,發單便攻。 “天地會”的武士,身手都相當不俗,聯手夾擊之下,攻勢仍十分驚人。
方大娘身形滴溜溜一轉,又脫出圈予以外,彈身便走……司馬一夫冷喝一聲:“想走麼?”
長長的身影一閃截在頭里,一抖手中竹節鞭,陰聲又道:“你可是自找苦頭!”刷地就是一鞭。
方大娘錯步疾閃,反拍一掌,司馬王夫被震得倒退了一個大步。
武同春暗中稱奇,想不到方大娘竟有這高的身手。
兩名武士劍已掣在手中。
司馬一夫怒哼一聲,一振臂、幻起漫空攝影,罩向方大娘,身為天地會巡監,身手當然是驚人的。
在一年之前,武同春就曾被他打得吐血。
方大娘在靈蛇般的鞭影中,蝴蝶穿花般躲閃飛旋。
兩名武士加人戰圈,乘虛蹈隙,揮劍助攻。
方大娘頓時險象環生。
武同春實在按捺不住了,他不能眼看著方大娘受傷,幽靈般飄身人場,揚手就是一記劈空掌。
悶哼與驚叫齊傳,兩名武士被震得直撲丈外。
司馬一夫住了手,目芒一閃,獰聲道:“好小子,你是找死麼?”
方大娘退開兩步,望著武同春道:“少俠救命!”
兩名武士翻身站起,又迫上前。
司馬一夫陰聲道:“報上來路?”
“冷面客。”
“你知道本座是誰?”
“'天地會'爪牙司馬一夫。”
“好哇!你小子死定了!”
呼的就是一鞭,兜頭砸向武同春。
武同春冷笑一聲,身形微側,反手一撈,竟然抓住鞭梢。
兩名武士驚叫出聲。
司馬一夫駭然大震,這名不見經傳的冷面人,竟然能撈住他八成真力下去的鞭梢,這份身手,委實太驚人了。
武同春緊握鞭梢,寒聲道:“司馬一夫,在下看不慣欺孤凌弱。”
司馬一大振臂收鞭,但奪不回去,對方連動都不曾動一下。
兩名武士振劍朝武同春身後疾襲。
方大娘片言不發,旋身出掌,迎向兩名武士,悶哼再傳,兩名武士身形踉蹌,直往後退去。
司馬一夫厲聲道:“你們是一路的?”
武同春冷冰冰的道:“不相干,路見不平而已。”
“你敢跟本會作對?”
“談不上敢不敢!”
“眼前你就要後悔。”
司馬一夫試著再次奪鞭,仍無法得逞。
武同春轉頭向方大娘道:“這位大娘,你快走!”
方大娘略一猶豫,道:“小婦人記住少俠這份人情。”
身形一動…驀在此刻,一個震耳的聲音道:“不許動!”人隨聲現,是一個偉岸的老者。
兩名武士趕緊躬身為禮,齊聲道:“參見太上!”
武同春心頭大震,這老者赫然是“天地會”的太上護法,一年前,武同春曾被老老一掌震飛,幸得紫衣少女所贈的彩玉牌,得以脫出魔掌。
偉岸老者電炬似的目蒼一閃,道:“放手!”
武同春心念電似一轉,大聲道:“大娘,你不走還等什麼?”
偉岸老者以震耳的聲音道:“誰說她可以走?”
武同春沉聲道:“在下說的。”
偉岸老者沉雷般怒哼了一聲。
司馬一夫竹節鞭被人抓住奪不回去,急怒交加,臉孔扭曲得變了形。
方大娘彈身飛掠……偉岸老者飛身凌空疾抓……武同春倏地鬆開了手,身形射起,凌空發掌,猛襲偉岸老者,掌風傳出空爆,雙雙落回地面。
方大娘已然消失在夜幕中。
司馬一夫氣極欲狂,揚鞭電擊武同春。
白光暴起,淒哼乍傳。 司馬一夫退得與撲擊一樣快。
到了兩丈之外,胸前見了紅。
武同春霜刃橫胸,兀立如山,從拔劍到傷人,只那麼一瞬,快得肉眼難辨,這一手,使得偉岸老者心頭泛寒。
司馬一大栗呼道:“他是'鬼臉客'的同路人!”
他以為從兵刃已判出對方的來路,卻做夢也不會想到“冷面客”、“鬼臉客”、武同春是三而一的一個人。
偉岸老者道:“就是傷左護法那醜小子?”
司馬一夫道:“不錯,他倆的兵刃完全一樣,這小子自稱'冷面客'。”
偉岸老者怒哼了一聲,冷電似的目芒,直照在武同春的面上,獰聲道:“老夫撕了你!”殘狠之態,令人不寒而栗。
武同春知道碰上了勁敵,一絲也不敢託大,靜氣宇神,把全部精力,貫注劍身,蓄勢以待。
奪年之前,武同春連對方的一掌都接不下。
偉岸老者雙掌平提,但並不立即出手。
氣勢,是無形的東西,強弱只能感受到,但在超級高手的眼中,卻幾乎是有形之物,從氣勢,可以預估敵我勝負的成數,當然,這是限於功力已到達某一限度的特級手而言,一般的高手談不上。
雙方僵持著,形成膠著狀態,這表示雙方功力懸殊不大,在沒有製勝的把握之前,誰也不願意貿然出手。
武同春無所謂,他沒有名位的顧慮。
偉岸老者不同,他是堂堂“天地會”的太上護法,如果萬一鎩羽在一個無名的小子手下,這個人實在丟不起。
他在轉念:“當今武林,誰能調教出這等好手,尤其年紀只有他三分之一,照武學常軌是不可能的事。”
內力充盈如霜似雪的劍身泛出冷華,這種劍刃,也是武林罕見的,因為一般劍刃,都是白裡泛青,極少見純然泛白。
足足盞茶工夫,雙方仍不言不動。
人,僵化了。
空氣,凍結了!
司馬一夫也跟著發木,但自忖說什麼也不是“冷面客”的對手,但心中那股氣是平不了的,因為他已經栽了。
僵持,仍然是有限度的,不能永遠僵下去。
不論生死勝敗,問題得要由實際行動來解決,雙方都存同一心思。
厲喝,打破了環寂空氣,看不出是誰先出手,也許是同時。
但只是一瞬,驚心動魄的一瞬,場面又呈靜止,旁觀者根本分不出招式,也看不出所以然,唯一改變的,是雙方的立足點,已不是原來的位肖,變換了角度,可是距離仍是六尺之間,恰是出手的最佳間隔。
功力相持的特級高手過招,勝負決於須臾之間,至多三招兩式,當然,如果要生死互見又當別論。
又回复僵持之局,鹿死誰手無法逆料。
可怕的死寂!
目前這種情況的產生,是由於雙方勢均力敵,如果有第三者介人,打破均勢,情況便立即改觀。
武同春早已考慮到這一點,只要司馬一夫出手,他必處於劣勢。
司馬一夫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他之所以遲遲不出手,是為了太上護法的今名,只要偉岸老者有所暗示,他立即會介人。
要發生的,終是會發生的。
偉岸老者目光朝司馬一夫閃動了一下。
司馬一夫等這機會已經太久了,一見暗號,立即欺身上步,竹節鋼鞭挾奔雷駭電之勢,從側方劈向武同春,偉岸老者掌力登出,勢可撼山。
武同春已防到這一著,心裡早有打算,身形閃電般旋開,手中劍以十二成功力劃向司馬一夫。
掌風,金鐵碰擊,慘哼,悶哼同時傳出,但也只是一瞬便趨靜止。
司馬一夫跌坐丈外,胸前血花怒放。
武同春問身雖快,但仍不能完全避過偉岸老者的掌力,因為距離太近,倒退了四五步,氣翻血湧。
場面靜止的時間極短。
“呀!”厲吼聲中,偉岸老者再次發掌,勁道之強,足可碎碑襲石。
武同春情急之下,施展出“玄黃經”所載的絕技殺著,劍尖前指,一縷劍氣自劍尖逼出,穿透掌風射向對方。
悶哼齊傳,武同春倒撞了丈許,幾乎栽了下去,偉岸老者左臂下垂,血不斷下滲,濕了衣袖,是被劍氣射穿的。
兩名武士見機可乘,雙雙揮劍進擊。
白光乍閃,慘號立傳。 兩名武士栽了下去。
武同春硬吞下湧到喉頭的逆血,手中劍仍橫著,但雙目己視物不清,如果不是一股強烈的意志支持,他早已倒下去了。
可怕的場面持續著。
偉岸老者自點穴道止了血,開始挪步。
司馬一夫也掙扎著站起來,揚鞭前欺。
武同春知道再難擋對方聯手一擊……危機千鈞一發。
就在此刻,一個尖叫聲陡然傳來:“同春!”
武同春心頭一震,人清醒了許多。
由於這一聲尖叫,阻止了偉岸老者與司馬一夫前迫之勢,一條纖巧人影,掠到武同春身邊,又驚呼道:“你不是……”
來的,赫然是武同春的續弦妻子華錦芳。
武同春如觸電般全身起了震顫,但他眼前不能承認身份,靈機一動,道:“你是武大嫂華錦芳?”
華錦芳驚震莫名退了一大步,粟聲道:“你……你是誰?”
武同春咬牙道:“同奏冗的好友,'冷面客'!”
華錦芳激動萬分的道:“你手中的劍……”
武同春道:“以後再向大嫂解釋。”
“你……受了傷?”
“是的,不重。”
“他們……”
“'天地會'的高手。”
司馬一夫大聲道:“她是武同春的妻子!”
偉岸老考沉聲道:“那太好了!”
話聲中,兩人再次前欺。
華錦芳仗劍與武同春隔三步並立。
場面再起高潮,危機仍然未滅。
場中突然多了一條人影,來的太快,無聲無息,像是本來就在場中,偉岸老者與司馬一夫脫口驚咦,止住腳步。
武同春一眼便認出,來的是在酒店分手的灰衣人。
灰衣人目光如炬,直照在華錦芳面上,沉聲道:“你……叫華錦芳?”
武同春與華錦芳同感一怔,奇怪灰衣人會有此一問。
華錦芳期期地道:“不錯,閣下是……”
“灰衣人。”
“灰衣人?”
“唔!你是武同春的妻子?”
“這……“到底是不是? ”
“是的。”
灰衣人目光連問,十分詭異,突地轉向偉岸老者與司馬一夫道:“兩位請便!”
偉岸老者與司馬一夫互望了一眼,果然轉身離去,這使武同春駭異不已,這灰衣人到底是什麼來路,竟能使兩個魔頭唯命是從? 對了,連“九尺二”那等怪物都聞聲而遁,這灰衣人定然是不可一他的人物,但他為什麼要問華錦芳的來歷呢? 武同春收了劍,茫然望著灰衣人。
灰衣人深望了華錦芳片刻,轉向武同春道:“你並非'冷面客'。”
大吃一驚,武同春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道:“閣下什麼意思?”
灰衣人一字一頓地說道:“老夫說你不是'冷面客',江湖中沒有什麼'冷面客'。”
語氣十分肯定。
武同春努力一定神,道:“閣下根據什麼這樣說?”
灰衣人打了個哈哈道:“別忘了我們在鎮上曾經共桌而飲,你戴的面具。製作固屬精巧,等閒人看不出來,但你我在燈光下相對,咫尺之隔,再冷漠的人.臉上總有表情,而你沒有,所以老夫認定你是戴了人皮面具。”
一席話說得武同春啞口無言,實在無法反駁,也無法否認。 。
華錦芳狐疑地接口道:“我原先看你的背影,很像外子武同春,你又用他的劍,所以才認錯了人,如果不是你聲音有異,我真以為……”
武同春痛在心裡,暗暗一咬牙,強笑道:“大嫂以為小弟是武大哥?”
“我是有這種想法,你說……是外子的好友?”
“是的。”
“兵刃是武人的第二生命,怎會在你手裡?”
“這……說來話長,容小弟以後慢慢奉告。”
“我現在就要知道,他已經一年沒有音訊了!”
灰衣人冷冷地道:“少俠除下面具如何?”
武同春栗聲道:“閣下何必強人所難!”
灰衣人道:“你應該證明一下你真正的身份。”
“無此必要。”
“非常必要。”
“憑什麼?”
“因為老夫……”
“怎麼樣?”
“老夫懷疑你就是武同春本人,易容,故意改變聲音。”
武同春再退一步。
華錦方目甚大盛,向前一迫,激聲道:“是該證明一下。”
武同春心在滴血,那張鬼臉,實在見不得人,顫抖著聲音道:“小弟蒙面,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嫂……不要相逼。”
華錦芳斷然道:“不,我堅持。”
“大嫂不怕傷害到別人的自尊?”
“顧不得這許多了!”
“何苦如此?”
“我一定要證明。”
“當著外人的面?”
灰衣人立即接話道:“少俠的意思……指老夫是外人?”
武同春硬起頭皮道:“是的。”
沉宏地一笑,灰衣人道:“其實……。老夫不能算是外人,不然,剛才就不會冒與'天地會'結仇之險為你解危。”
武同春瞪大了眼道:“那閣下是……'灰衣人神秘地道:“上一代的淵源,老夫為了某種顧慮,不便提起。 ”
武同春大為惶惑,根本無法想像灰衣人是什麼來頭,但有一點可以認定,對方的功力深不可測,灰衣人三個字,當然不會是他的真正名號,軒逼此處,看來不現原形不成,單妻子華錦芳就不會放過,當下咬牙輕輕揭落面具。
“呀!”驚叫一聲,華錦芳連退數步,駭震之情,難於言表。
武同春的心,再一次被殘酷的現實撕碎,自己己不是原來的自己,是個見不得人的怪物,像這樣,能再與妻兒生活下去麼? 還有人妻凝碧,可以說是自己殺害的,這份罪惡,百死莫屬,於是,他的觀念又起了激烈的變化。
他咬咬牙道:“兩位滿意了麼?”他因墜谷重傷,喉頭受損,聲音自然改變,與原來的地,沒半點相似之處。
灰衣人眸放奇光,冷沉地道:“你是出道沒多久的'鬼臉客'?”
武同春緩緩戴回面具,道:“在下現在叫'冷面客'。”
華錦芳不自然地道:“現在聽你解釋!”
武同春為難至極,華錦芳認得這口劍,如何自圓其說呢? 心念數轉之後,還是用以前他編造的說詞道:“武大哥在大洪山,被一個不知來歷的人擊成重傷……”
華錦芳驚叫道:“重傷?”
“是的,他重托小弟替他前去探視家人,同時,代他辦一件大事,所以把劍交與小弟,他是怕……”
“怕什麼?”
“怕重傷不治。
“他……他傷得這麼重?”
“是很重,不過……吉人自有天相,大嫂不要太難過。”
淚水滾落,華錦芳哀聲道:“大洪山什麼地方?”
武同春硬著心腸道:“一座孤峰之下,但,……那已是將近一年的事了!”
華錦芳哭出聲來道:“一年,……如果他沒死,該回家了,他……定是兇多吉少……”
“那倒不一定。”
“你……沒回山去找他?”
“在下說過替他辦事!”
“辦什麼事?”
“在下答應代他守秘密。”
“連我也不告訴?”
“這……請大嫂原諒,等事情辦完了之後.如果武大哥仍然沒有消息,在下會奉告。”
頓了頓,又道:“在下不久前曾經到過府上,碰見老管家江姥姥,得悉遺珠失踪,大嫂已出江湖……”
灰衣人插口道:“遺珠是誰?”
武同春道:“武同春的獨生女,八歲。”
華錦芳道:“是他前妻留下的女兒。”聽口吻,她對遺珠仍無愛意。
武同春內心一陣刺痛。
灰衣人似乎很吃驚地道:“他還有前妻?”
武同春忙阻止道:“武大嫂,我們先莫談家事。”
華錦芳帶著哭聲道:“告訴我地方,我……要去找他。”
武同春道:“可能找不到,他……曾經說過,如果幸而不死,他要親自了斷一樁心願,在未了斷之前,他不想見任何人。”
華錦芳咬著牙道:“我……該怎麼辦?”
武同春道:“大嫂最好回家,說不定武大哥已經回去了!”
“你……貴姓?”
“在下沒有姓名,因為……是個孤兒!”
“那我如何稱呼你!”
“就……叫我兄弟吧!”謊言欺騙妻子,內心的痛苦,非筆墨所能形容,但,他是出於無奈。
灰衣人聲音突然變得很冷,目芒一問道:“你說的全是實話?”
“半字不假。”
“似乎不近人性!”
“閣下在門口供麼!”
“老夫是要明白真相。”
“在下能說的全說了!”
“看少俠的身手,在當今武林年輕一代中,恐怕已經沒有第二人,能告訴老夫師出何門麼?”
“這個……請原諒在下方命!”說完,轉向華錦芳說道:“武大嫂,可有遺珠的消息麼?”
他有意要岔開灰衣人的盤潔,他明知道華錦芳不會關切遺珠的下落,這應該怪自己,因為當年他認為髮妻凝碧不貞,遺珠是孽種,他厭惡她,連帶華錦芳也有了同樣的觀念,現在事已澄清,但他無法說明,只有痛在心裡。
灰衣人卻不放鬆,緊迫著道:“如果武同春真的不幸遇害,少俠是第一個嫌疑人物,少俠不反對別人有這種想法吧?”
武同春一愕道:“當然不反對。”
灰衣人道:“那就該有個明確的交代。”
武同春籲口氣道:“在下已交代過了。”
灰衣人道:“不夠真確。武土慣例劍不離身,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少俠持有他的兵刃,而且功力又在他之上……”
話聲中途頓住,觀察武同春的反應。
華錦芳的雙眸射出厲芒,顯然灰衣人的話提醒了她。
武同春冷冷地道:“這與閣下何干?”
灰衣人道:“老夫說過是上一代的淵源。”
武同春針鋒相對地道:“閣下也沒明白交代來路,是麼?”
華錦芳接口道:“這件事是有可疑!”目光照定武同春。
這實在是有口難辯的事,武同春想了想,期期地道:“武大嫂,這件事……最好你能相信。目前,據在下所知,有不少人在找武大哥,而且都是惹不起的人物,你……當然明白小弟的意思。”
言下之意,武同春是在避仇。
華錦芳若有所悟,不再開口。
夫妻見面,猶如陌路,武同春眼淚往肚裡流。
灰衣人突然轉口向華錦芳道:“武小娘子,老夫提一個人你認識麼?”
華錦芳道:“誰?”
灰衣人徐徐地道:“'至上劍客'華容。”
華錦芳一震,道:“那是先父,閣下……”
“先父?難道……”
“是的,先父二十年前客死南荒,那時我還小,沒什麼印象。”
“噢!令堂呢?”
“十年前也辭世了。”
灰衣人目光一黯,道:“啊!難怪……”說了半句,沒了下文。
華錦芳心頭疑雲頓起,眸光一問道:“難怪什麼?”
灰衣人沉默片刻,才以異樣聲調道:“坦白說一句,老夫和令先尊是道義之交,數年前曾到府上去拜訪,但已廬合為墟,想不到……夫妻倆全作了古!”言下不勝悲淒之情。
華錦芳忙福了一福,道:“如此說來,前輩是父執,失禮了!”
灰衣人嘆了口氣道:“賢侄女真是命苦!”
華錦芳似乎想說什麼,但欲言又止。
武同春受不了這氣氛,有一種精神崩潰的感覺,暗自一挫牙,道:“大嫂還是請回山在去,小弟想告辭了?”
灰衣人抬手道:“且慢,老夫還有話問你!”
武同春冷眼望著對方,心想:“這神秘莫潰的人物,自承是錦芳亡父生前至友,不知是真是假。他一句話就道走了'天地會'太上護法,也曾使'九尺二'望影而逃,記得'鬼叫化'曾警告莫招惹他,看外表他不像是邪門人物,到底是什麼來頭?”
心念之中,淡淡地道:“閣下還有什麼指教?”
灰衣人道:“你說,你跟武同春是至交好友?”
“是的。”
“好到什麼程度?”
“可以換命!”
“老夫看你所言不實。”
有苦說不出,對方為什麼要鍥而不捨地追根究底,到底與他何干? 實在是狗中耗子,多管閒事。
武同春疾轉念頭:“'黑紗女'在找自己,白石玉也在找自己,對方似乎也別有居心,這內中有什麼蹊蹺?無雙堡名實俱亡,難道這些詭異的人物,想在自己身上有什麼打算?可是這些情況都發生在一年之前,以往都平安無事,關鍵在何處?”
目芒閃了一閃,道:“閣下認為在下說謊?”
“是有這麼點意思!”
“為什麼?”
“你與性武的既然是性命之交,他的兵刃在你手上,而你對他的生死下落,漠不關心,這說不通吧?”
“閣下怎知在下不關心?”
“很明顯,一年的時間很長,你沒去追究他生死……”
“在下說過代他辦事。”
“可是依照常情,不管是多大多重要的事,總得先安頓傷者,沒有拋下傷者於不顧的道理吧?”
這句話夠厲害,的確在情理上說不過去,很難反駁,無可奈何之下,硬起頭皮道:“閣下如此追根究底,必有原因。”
口裡在盤算應付之策。
灰衣人掀髯道:“當然有原因的!”
武同春道:“很好,閣下先說出原因,在下自會回答閣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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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03: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灰衣人從容地道:“這件事老夫根本就不必管,也不想管,但在知道錦芳是好友之女,而武同春是她的丈夫之後,老夫就不能不過問了。這就是老夫一再追究的原因。”
這原因說了等於沒說,並不是武同春問話的本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之感,這一緩衝,他已經想好了說詞,目的是給妻子華錦芳一個印象,讓她減輕心靈上的痛苦,而並非答复灰衣人。
於是,武同春目光一轉,開口道:“在下曾經安頓武大哥在一個很安穩的地方,並備了食物,經不起他催迫,只好出山,一月之後,在下又回到原處探看,業已不見武大哥人影。
但他留了字,說要親自了斷一樁不足為外人道的私事,為了躲避'天地會'及一些仇家的追踪,可能改頭換面,叮囑不要找他,只揚言他生死莫卜,這便是實情。 ”
華錦芳激動地道:“這麼說,他……還好端端地活著?”
武同春點頭道:“是的,但這點不能洩露。”
灰衣人冷冷地道:“這理由仍嫌太牽強。”
武同春不悅地膘了灰衣人一眼,突地計上心來,目注華錦芳道:“大嫂,小弟只說一句話,你會明白,如果小弟與武大哥關係不夠,他便不會告訴小弟凝碧園的事,這……大嫂總該可以明白了?”
華錦芳張大了雙眸道:“明白了,我相信你的話!”
武同春舒了一口氣道:“小弟這就告辭,不久當到山在拜見大嫂。”
說完,抱拳為禮,轉身便走,他感到心碎,夫妻年餘不見,現在見了卻如此分開。
灰衣人沒再阻攔,望著武同春的背影,前南地道:“事局離奇,老夫還是不相信。”
華錦芳怔望灰衣人,期期地道:“前輩……”
灰衣人打斷了她的話頭道:“錦芳,不要稱呼我前輩,我跟你父親是至交,二十年前我見過你,也抱過你,你太小,當然沒有記憶。唉!人事滄桑,……錦芳,你稱我伯父好了,我孤子一身,你也失了估恃,我會負責照顧你。”
華錦芳點點頭,傷感地道:“伯父……尊姓大名是……”
灰衣人道:“錦芳,伯父我為了某種原因,久已不用姓名,以後會告訴你。對了,你嫁給姓武的,是誰作的主?”
華錦芳垂頭道:“是侄女我自己,還不到五年。”
“這……實在想不到……”
“伯父想不到什麼?”
“哦!不,我是說……想到你喪父又亡母,而今丈夫又下落不明,太可憐了!武同春的前妻怎麼回事?”
華錦芳抬起頭,想了想道:“是在一場火災中喪生的。”
灰衣人沉默了片刻,道:“你現在棲身何處?”
“武家在房。”
“你記住一件事,武同春如果回家,千萬要他別再出江湖。”
“這……為什麼?”
“當然是有理由的,你必須牢記這件事,他如果不退出江湖,必有不測的事發生,這是伯父我的忠告,不忍心見你再失去丈夫。”
華錦芳困惑地道:“他有仇家要找他?”
灰衣人道:“別問,我會設法暗中代他消解,你只守住他就成!”。
頓了頓,又道:“我走了,以後有機會會來看你。對了!這裡有枚古錢,你把它懸門上,便不會受到任何干擾。”
說完,從衣底掏出一枚當一的大製錢,遞與華錦芳,然後一閃而逝。
華錦芳望著手中的古錢發楞,她完全迷惘了。
又回到在房,這是武同春為了家人的安全,暫時的家,然而這個家,只有老管家江姥姥在,沒有半個主人。
望著在房的大門,武同春欲哭無淚,似乎這個家已不屬於他的。
他盤算,即使妻子華錦芳肯回家,此刻當在途中,因為他是日夜兼程奔回來的,主要的目的,是向江姥姥探詢當年父親“無敵劍”的死因. 這消息是當年堡中師爺段秀峰就是出家當了和尚的感應寺方丈“了悟”大師透露的,但他已經遇害了,唯一可能知道這公案的只有江姥姥,她是武家三代管家。
跟上次回家一樣,是掌燈時分。
他沒敲門,越垣而人,悄然走向有燈光的廂房。
就在武同春越垣而人之後,一條淡煙般的人影緊跟著飄了進去,不久後,又是一條人影躡人。
武同春站在廂前,猶豫了片刻,出聲道:“姥姥在麼?”
“誰?”
“姥姥,是小可,少堡主的同宗好友,不久前來拜訪過。”
“為什麼這樣進來?”
“怕驚動別人。”
“這裡只有老身一個人,還怕……”
話聲中,房門開啟。
武同春故意麵向房內外照燈所及的地方。
江姥姥看清了來人,步出房門,道:“到廳裡坐吧!”
武同春道:“不必了,姥姥,在下特地來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問完了就上路。”
江姥姥悠悠地道:“武公子想問老身什麼?”
武同春謹慎地四下望瞭望,壓低了嗓子道:“姥姥,事情是這樣的,在下聽一位江湖界人無意中提起,說是二十年前武堡主死因不明”
江姥姥全身一震,目射厲芒,栗聲道:“誰說的?”
“是……貴堡從前的師爺段秀峰透露出來的。”
“噢!段師爺,老身記得,他為什麼會提起……”
“他已經遇害了。”
“什麼?段師爺……遇害?”
“是的,所以在下想……姥姥可能知道一些!”
“你為什麼要問?”
“因為在下與武少堡主是性命之交,知道了不能不問!”
“問了又怎樣?”
“可以把這秘密告訴他。”
“不!”
武同春錯愕地道:“為什麼?”
江姥姥聲音微顫地道:“武公子,這是家務事,老身不能告訴你!”
武同春不由發了急,激動地道:“姥姥,你非告訴在下不可。”
江姥姥目芒一閃,冷沉地道:“武公子,你雖然跟我家少堡主是至交,也是同宗,但這是私事,老身沒有告訴你的必要,你也沒理由定要老身洩漏。”
武同春道:“這麼說,武堡主死因不明是真的了?”
江姥姥固執地道:“不知道。”
武同春腦海一片狂亂,他不能抖出身分,江姥姥又抵死不肯說,而對她又不能用強,苦苦一想後,橫起心道:“姥姥,坦白告訴您,段秀峰師爺是因此被殺滅口,另一位聖僧'無我大師'也因此而遭劫,仇家不久就會找上門來,在下實際上是受同春大哥之請,來向姥姥查問,姥姥如秘而不宣.一旦事情爆發,將無以善其後。”
江姥姥身軀發起抖來,栗聲道:“是真的?”
“這怎麼能假?”
“他為什麼不親自回來?”
“他正在修習一門至上武功,不能中輟。”
“老身如何相信公子說的是事實?”
“這……”
說著,拔出長劍。
江姥姥本能地向旁一閃,驚聲道:“你要做什麼?”
吐口氣,武同春把聲音晝放得和緩地道:“姥姥,這便是徵信之物,姥姥當認得這把劍。”
默然了半晌,江姥姥咬牙道:“武公子,老身……實在不能說!”
“到底為什麼?”
“主人遺命!”
“遺命?怎麼說?”
“武氏門中,只少主一脈單傳,不能斷了香火,當年主人臨終……”
老淚流了下來,聲音轉悲又道:“遺命必須待少主有了後嗣之後,才能宣布。”
武同春心頭一慘,元配凝碧只生下了一個遺珠,便因誤會而慘死,再娶錦芳,數年無所出,的確,如果自己萬一不幸,武氏真的就絕了後。
可是……父仇能不報麼? 何況仇家已經覺察而採取了行動,想逃避也不可能。
心念中,不由激聲道:“姥姥,堡主道命有其道理,不過,事急只好從權,仇家很快就找上門,姥姥如果固執成見,將招致終生悔恨!”
江姥姥老臉起了扭曲,這是個重大的抉擇,一句話,後果如何簡直無法想像,而事實上已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
武同春歸劍入鞘,靜待下文。
江姥姥終於下了決心,開口道:“堡主當年是傷於'無影戳心手'之下“無影戳心手? ”
“不錯,幸賴內功深厚,沒有當場斃命,還能……奔回家來,拖了數天才……死,死後不見任何傷痕……”
“死後無痕?”
“是的。”
“兇手是誰?”
目中射出了栗人的殺芒。
驀在此刻,一聲慘叫,傳自正廳上房。
武同春心頭劇震,身撲向正屋,才到廳門邊,身後突傳慘哼,接著是人倒地的聲音,武同春驚魂出竅,直覺地感到不妙,電疾回身反撲,一看,連呼吸都窒住了,江姥姥平躺在地上……他飛身上屋,不見人影,又急急奔回,曲膝俯身,栗叫道:“姥姥,姥姥江姥姥雙目突地暴張,狂叫道:“靈座……靈牌……靈座……”
身軀一扭,偏頭斷氣。
武同春猛可里站起身來,向空一揮拳,狂聲厲吼道:“殺!”
尾音拖得很長,激盪破空,這代表了他心中的怨毒與殺機。
腦海由昏亂而呈空白,他完全麻木了。
一條幽靈似的人影,悄然的飄到了武同春的身後,武同春似已失去了知覺,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聲暴喝,起自屋頂:“敢爾!”
同一時間,武同春只覺一陣陰風,鑽穴而人,限一黑,栽了下去。
他身後的人影,倏忽消失,另一條人影幾乎不差先後的飄墜他身前,瞟了一眼,再起,越屋而去,看來是去追下手的人。
武同春知覺未失,他聽到喝聲,恍炮中也看到兩條人影先後逸去,他掙扎著坐起身,只覺無數股陰寒之氣,朝“心脈”猛攻,痛苦難當,他敏感地想到了江姥姥所說的“無影戳心手”,顧名思義,是專毀心脈的。
所幸,“玄黃經”上的玄功,強固了他的心脈,沒被攻破,但真力卻在逐漸消失。
身旁,躺著江姥姥的屍體。
他開始有了思想自己能活下去嗎? 下手的人是誰? 怎會追踪到在房來? 殺人的目的是為了滅口麼? 如果是,那二十年前殺害父親的,與最近連續殺人的必屬同一個人。
江姥姥臨死叫出靈座、靈牌是什麼意思? 是神誌不清了,還是要人給她設立靈位? 可惜,她沒有機會說出仇家的名字。
同樣的手法,於是他想到了曾經詐死的西門堯和他那不知名的同路人。 西門堯就是主凶麼? 這似乎已毫無意義了。
他想站起,但真力滔散,乏力,一陣昏暈,又跌坐回去。
他再掙扎著站起,晃了兩晃算是站直了。
廂房裡,燈仍然亮著,光線是慘淡的。
我會死麼? 他想,不自覺的叫出聲:“我不能死!”
突地,一個聲音接口道:“朋友,該死活不了,該活就不會死!”
人隨聲現,是個藍衫書生。
武同春抬頭一望,栗呼道:“白石玉,原來……你就是……”手伸向劍柄,身軀連搖,幾乎栽倒,他絕望地縮回手。
白石玉目蒼一閃,道:“你沒當場斃命,修為相當可觀!”
怨毒攻心,武同春目毗欲裂地道:“白石玉,我恨不得食你之肉,寢你之皮白石玉冷沉地道:“兄台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
“你心裡明白。”
“在下可一點也不明白。”
“你是吃人不吐骨的野獸!”
“嘿!兄台把事情想清楚些,在下是替見台去追兇的。”
“你……追兇?”
“如果不是在下出聲驚走了對方,兄台能活著說話麼?”
武同春怔住了,剛才自己是聽到喝聲,可是事情怎會這麼巧,白石玉來此何為? 正屋里傳出的慘叫聲,是兇手調虎離山之計,還是真的殺了人,又是誰! 殺人無痕的手法,酷似“黑紗女”,坦白石玉否認與“黑紗女”有關係,現在他又湊巧現身,那喝聲是故作姿態麼? 心念之中,采聲道:“你否認是兇手?”
“本來就不是,用不著否認。”
“你去追兇?”
“唔!”
“兇手是何許人物?”
“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對方身法之快,是在下生平僅見,沒看清。”
武同春咬咬牙道:“你來此何為?”
白石玉不假思索地道:“在下與武同春是道義之交,特地來看看情況,碰上了這件事是巧合。”
武同春在心裡暗罵了一聲:“狡猾!”
口里道:“現在你準備怎麼樣?”
“請教兄台一件事。”
“什麼事?”
“首先是兄台的身份,到底是'冷面客'還是'鬼臉客'?依在下看,什麼都不是,兄台到底是什麼來歷?”
武同春心頭大震,這假裝斯文的真是不簡單! 他竟然也知道自己易了容,氣憤交加之下寒聲道:“白石玉,我什麼也不會告訴你,你想殺人就下手!”
白石玉陰陰地道:“'鬼臉客',我要殺你只是舉手之勞。”
武同春切齒道:“為何不下手?”
“我要你口裡一句話。”
“我說過什麼也不回答你。”
“最好別浪費時間,說不定剛才那神秘殺人者會捲土重來。”
心念一動,武同春脫口道:“你否認殺人?”
“我沒殺這老太婆的理由。”
“剛才正屋傳出的慘叫……”
“那是對方調虎離山之計,以便利下手。”
“你想問什麼?”
“武同春的下落。”
“本人似乎回答過了?”
“兄台每一次的說法部不同,在下要知道真實的情況。”
“你追究姓武的下落,總有原因的吧?”
“當然,因為在下跟他有交情,他發生了意外,怎能不問。”
“本人拒絕回答。”
“兄台想法?”
“你盡可下手,本人決不皺眉。”
“如果在下要你生死兩難呢?”
武同春怒極狂聲道:“白石玉,你有什麼陰毒手段可以全使出來,本人不在乎。”
白石玉冷笑了一聲,道:“你真有種。不過,別忘了人只能死一次,如果在下隨便再弄斷你的手腳,配上你這張臉,可就夠瞧了。這樣好了,你好好的考慮一下,在下可以等你片刻。”
急怒攻心,反而助長了武同春心脈的抗力,陰寒之氣有消退的跡象,內元開始萌動,不由大感振奮,就站立之勢,疾運玄功心法,內力復甦,與陰寒之氣互相消長,在短短的時間內力恢復了八成……白石玉冷冷地道:“想好了沒有?”
武同春以更冷的聲音道:“想好了!”
白石玉道:“那就說吧?”
武同春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宰了你!”
“嗆”地一聲,霜刃出了鞘。
白石玉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眸中厲芒一閃,道:“你……功力回復了?”
武同春攢起劍,從齒縫裡迸出聲音道:“足夠殺你!”
白石玉冷漠地道:“試試看吧!”
武同春目爆寒芒,向前一跨步,正待……白石玉突地震退八尺,抬手道:“且慢,咱們的事稍停再解決,有人來了!”
武同春心中一動,凝神傾聽,果然聽到園牆外似有人語之聲。 白石玉一晃,沒入暗影中,武同春也跟著隱起身形。
三條人影,瀉落當場,是兩名黑衣武士,和一個瘦長黑衫老者。 武同春在暗中殺機火熾,來的竟是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
司馬一夫目光一掃現場,驚聲道:“怎麼只有一具屍體,那醜小子呢?”
武同春心頭劇震,聽話聲,殺人者當是司馬一夫,回頭來看結果,可是,依自己所知,司馬一夫沒這高的能耐……一名武士道:“莫非'冷面客'沒死? ”
司馬一夫道:“不可能……”為什麼不可能,原因他沒有說下去。
另一名武士道:“怎麼辦,先掩埋這老太婆?”
武同春更感意外,對方竟是來收屍的,這麼說,殺人者不是司馬一夫,也當是“天地會”的高手無疑,殺人的目的何在? 是因為年前“天地符”的未了公案? 抑是與二十年前父親之死有關? 想到這裡,熱血沸騰起來。
司馬一夫沉默了片刻,陰聲道:“那醜小子即使不死也差不多了,搜搜看!”
兩名武上立即分頭展開搜索,其中一個,逐漸接近武同春隱身之處。
武同春傷心於江姥姥的慘死,殺機狂熾,俟那武士接近到八尺之處,一掌推了出去,挾憤出手,勢如狂濤。
慘號曳空,那武士飛栽司馬一夫身前。
司馬一夫駭然大震,一揚手中竹節鋼鞭,暴喝道:“什麼人?”
武同春彈身入場。 口里道:“要你命的!”
司馬一夫見現身的是武同春,登時亡魂大冒,向後一挪步,粟聲道:“你……你是'冷面客'?”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橫空飛來,武同春作勢準備出手,“砰”然一聲,人影墜地不動,一看,赫然是另一名武士,不用說,是白石玉下的手,毫無聲息地殺了人,還拋尸入場,這一手的確令人戰栗。
司馬一夫一見情況不妙,彈身圖遁。
白光曳空一閃,司馬一夫被硬生生迫回地面。
武同春冷厲地道:“司馬一夫,說說你的來意?”
司馬一夫滿臉驚怖之色,粟聲道:“'冷面客',你定要與本會作對?”
武同春殺機畢露地道:“問你來此的目的?”
“無可奉告。”
“是來收屍的麼?”
“說過無可奉告。”
“人是你殺的?”
暗影中傳出白石玉的聲音道:“不是他,他沒這大的能耐。”
司馬一夫電疾族身,再次想脫身。
“砰”挾以一聲悶哼,司馬一夫被迫了回來,出手的當然是白石玉,這一來,例證明了白石玉不是殺人者。
武同春心念電轉:“聽剛才司馬一夫與手下的對話,是來收屍的,而且知道是兩具屍體,這證明他與兇手是一路的。白石玉曾去追,沒追上,現在卻派人來收屍,居心何在?”
心念中,寒聲道:“司馬一夫,你想逃是做夢,乾脆實話實說,殺人者是誰?”
“不知道!”
“你想嚐嚐本人殺人的滋味?”
“'冷面客',殺了本座你也活不了。”
“看來你是不想好好地死!”泛著白光的劍身一橫,隨即揮出。
司馬一夫揚鞭封攔,但在怯放與功力懸殊的雙重原因下,根本就沒還手的餘地,慘哼聲中,長鞭掉地,右臂下垂,踉蹌倒退了四五步,鮮血順臂滴落。
武同春彈身欺步上前,劍指對方心窩,厲聲道:“說,殺人者是誰?”
司馬一夫在生死交關之下,激發了戾氣,獰聲道:“下手吧!你很快就會付出代價。”
武同春冷哼了一聲道:“我不會殺你,否則早就下手了!”說著,回劍人鞘,然後電閃般抓住司馬一夫受傷的手臂,朝後反扭。
司馬一夫慘哼出了聲。
武同春厲聲道:“司馬一夫,你說是不說?”
司馬一夫咬牙切齒地道:“不說!”
武同春把心一橫,道:“你會說的,你會迫不及待他說出來,你會的……”話聲中,另一隻手抓上了司馬一夫左肩頭,五指一收。
“哇”司馬一夫慘叫起來,五指抓入肉中,那痛苦滋味更不好受。
“你說是不說?”
“你……你殺了本座吧!”
“不,不會殺你,除非你說了實話!”入肉的五指向上一提。
又是一聲狂嘯,司馬一夫渾身直抖,額波士汗滾滾而落,臉孔扭曲成怪形。
武同春並非殘狠之輩,但父親死因之謎,與江姥姥橫屍之恨,迫使他非採取殘忍手段不可,咬著牙道:“你如果不說,我把你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撕下來!”
司馬一夫不住口地慘哼。
武同春恨極,反扭對方的手用力過了頭,“咔”地一聲,臂骨被扭斷,刺耳的慘叫聲之中,司馬一夫跪了下去。
武同春把他提了起來,恨聲喝道:“說是不說,誰是殺人者,你受何人之命前來收屍?”
司馬一夫咬牙淒厲地道:“小子,你……給本座一個痛快……不然……本座做鬼也不饒你。”
武同春鐵定了心道:“你離做鬼還有一段路,說!”
兩條人影飛掠人場,赫然是華錦芳與灰衣人。
華錦芳叫了一聲,道:“怎麼回事?”
灰衣人雙目爆出可怕的光焰。
華錦芳目光一轉,發現江姥姥和兩具武士的屍體,栗叫道:“誰殺了江姥姥?”
武同春咬著牙道:“問這老匹夫,他是兇手的同路人。”
手一鬆,司馬一夫坐了下去。
灰衣人突地向前一挪步,手掌電揮而出。
司馬一夫狂叫一聲:“你竟然………哇!慘號起處,橫屍當場。
武同春欲阻不及,雙目盡赤,厲聲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灰衣人行所無事地道:“殺人者死,難道不該殺?”
武同春激動得全身發抖,他想不到灰衣人會突然出手,憤然道:“閣下是別有居心麼?”
灰衣人目中精芒一閃,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武同春氣呼呼地道:“在下剛剛說他是兇手的同路人,要在他身上著落出兇手,閣下殺了他,等於滅了口,如何追兇?”
灰衣人沉聲道:“那是老夫的不是了,老夫以為你已知道兇手是誰。”
華錦芳目注武同春道:“你怎會到此地來?”
“有事要問江姥姥。”
“這人是…”
“'天地會'巡監司馬一夫。”
“噢!'天地會'幾次上門行凶,目地何在?”
“這……也許是武大哥結的怨,也許……另有原因。”
華錦芳轉向灰衣人道:“伯父,我該怎麼辦?”一個家……只剩下我一個人灰衣人道:
“照我的話去做,等你的丈夫回來。關於這件兇殺的事件,我會查明。”
“等你丈夫回來”幾個字,使武同春心頭大慘,自己不是正在此地麼? 然而慘酷的現實,把自己硬生生剝離了家庭,夫妻相逢陌路,這是人間的大悲劇啊! 他強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心靈又一次遭受切割。
灰衣人道:“錦芳,人已經不幸了,先料理善後吧!以後的事慢慢再說。”
武同春把牙齒咬了又咬,開口道:“大嫂,小弟先處理這三具屍體,回頭再為江姥姥善後。”
華錦芳點點頭,黯然道:“也好,就煩兄弟處理吧!”
灰衣人道:“這在房難道沒莊戶?”
華錦芳道:“有,住在莊園另一邊,離這兒將近一里。”
武同春分兩趟把司馬一夫和兩名武士的屍體,搬到在外遠處的林子裡予以掩埋,事畢,已將近天明。
他又回到在房,江姥姥已被帶到房裡床上,男女有別,他插不上手,奇怪的是白石玉一直不再現身。
這是他的家,也是他的事,但他反而變成了外人,在華錦芳的婉謝下,他離開了在房,像遊魂般茫然飄蕩。
天亮了,他狂亂的情緒稍稍平抑,他開始想殺人者是“天地會”的高手無疑,只是不知道身份。
殺人的目的如果是為了滅口,那證明了與二十年前父親之死有關。
如果行凶是為了“天地符”的事,兩件事就扯不到一起。
司馬一夫是來收屍的,兇手的身份地位當然比他高,會是會主麼? 最可恨的是灰衣人不問因由。 殺了司馬一夫,無法問出口供。
兇手不用說是尾隨自己到莊房的,白石玉怎麼也插上一腳呢? 江姥姥臨死說靈座及靈牌不知是什麼意思。
東方破曉,遠近的景物依稀可辨。
一條人影,在武同春身後遙遙躡著,他沒回顧,所以沒發現,潛意識的作用,他的目標不期然地指向故居“無雙堡”。
日上三竿。 他來到了堡內廢墟。
一條藍色人影,兀立在凝碧墓前。
武同春心頭大震,他一眼就看出是白石玉,對方如此陰魂不散,必然大有文章,剛剛接近,白石玉已回身迎上,互望了一眼。
白石玉先開口道:“小弟恭候多時了!”
武同春暗自咬牙切齒道:“有意思,你知道我一定到此地來?”
白石玉笑笑道:“算是不期地料中吧!”
其實,他是尾隨而來,將到地頭,繞道超前來等候,這麼說,只是放顯神秘罷了。
武同春籲了口氣,道:“又有什麼指教?”
“咱們昨晚的事還沒了……“是還沒了,現在你準備怎麼樣? ”
“老話一句,在下要知道武同春的下落。”
“對不起,無可奉告!”
“難道要訴諸武力?”
“本人不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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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03:58 |只看該作者
白石玉口角一撇,道:“在下生來極不願跟人搶刀動劍,除非必要,否則武同春沒好氣地道:“否則怎樣? ”
白石玉淡淡地道:“解決問題的途徑很多,不一定要動武,其實,動武不一定能解決問題,也許把事情弄得更糟又復雜。”
武同春氣得牙癢癢的道:“那你說要如何解決?”
白石玉似乎胸有成竹,不假思索脫口便道:“咱們無妨來談談條件。”
“談條件?”
“唔!”
“如何談法?”
“據在下所知,見台與'鬼叫化'正在積極追查殺害'無我大師'師徒的兇手,而最可疑的人物是一個叫西門堯的人,對麼?”
武同春駭然,連這種事他都會知道,他不但行動詭異莫測,心機之深也令人感到可怕。
窒了片刻,才道:“又怎麼樣?”
眸光一閃,白石玉不疾不徐地道:“這便是要談的條件,如果兄台肯見告武同春的真實下落,在下便提供西門堯的線索,這公道麼?”
武同春退了一個大步,凝望著白石玉。
心裡卻在急轉著念頭:“莫非昨晚在莊房殺害江姥姥和暗算自己的便是西門堯,白石玉在暗中可能有所見,只是他心機深沉,當場不肯透露……也罷,如果能追出西門堯,自己就拼著暴露身份,也好乘機面對面究明他找自己的目的。”
心念之中,沉聲道:“好,你先說西門堯的下落。”
白石玉的確是夠奸詐,冷冷地說道:“在下說出西門堯的下落之後,能保證兄台一定見告武同春的準下落?”
武同春道:“君子一言!”
白石玉眉毛一挑道:“並非在下多疑,實在由於兄台三番兩次前言不對後語,所以,還是請兄台先說出武同春的下落,在下再奉告西門堯的行踪。”
冷哼了一聲,武同春道:“本人對你也是同一的看法。”
白石玉道:“彼此互不信任,那該怎麼辦?”
武同春急於要知道西門堯的下落,只好讓步道:“好,本人相信你這一次,就先說出武同春……”
驀地,一個聲音道:“別忙,這小子在鬼扯淡!”
白石玉厲喝道:“什麼人?”
一條人影,從斷牆後轉了出來,赫然是“鬼叫化”。
武同春精神大振,急聲道:“您老來得好!”
“鬼叫化”一步一歪地走了過來,瞪著白石玉道:“你小子大白天講鬼話,你真的知道西門堯的下落?”
白石玉道:“當然!”
“好一個當然,你小子知道西門堯生成什麼樣子?”
“閣下憑什麼橫岔一技?”
“因為這檔子事與老要飯的有關。”
“在下已經與這位仁兄談妥,互作交換。”
“你小子拿什麼交換?”
“照談妥的條件交換。”
“哈哈哈!好小子,你真把老要飯的看扁了?告訴你,老要飯的正想找你不著,前天夜裡,老要飯的與朋友在談西門堯的事,被你聽到了,來訛詐人是不是?你腳底夠滑,要飯的沒追上你……”
白石玉臉色上變,向後一挪步,道:“閣下胡扯些什麼?”
武同春一聽,心火直冒,“嗆”地拔出劍來,怒聲道:“姓白的,本人早料到你鬼計多端,原來是這麼回事……”
向前一跨步,手中劍橫在胸前,就要出手。
藍影一閃,白石玉電瀉而去。
快,快得近於不可思議。
“哪裡走!”武同春怒喝一聲,急起直追,出了堡牆,遠遠只見林邊藍影一晃而沒,他的身法不謂不快,但只一步之差,無法追及對方。
進人林中,哪裡還有白石玉的影子,武同春氣得七竅冒煙,但無可如何。
“鬼叫化”從另一端兜了出來,直搖頭道:“邪門,想不到這小子會有這麼快的身法,老要飯的自嘆弗如。”
老叫化的身法,在當今江湖中是數一數二的,也由於身法奇快,所以才博得了“鬼叫化”的外號,他竟然自嘆弗如。
武同春咬牙道:“下次碰上,我不會放過他。”
“鬼叫化”悠悠地道:“這小子的身法,可以媲美'黑紗女',真看不出,奇怪,他一再追查武同春的下落,目的何在?”
武同春冷沉地道:“他是個十分可怕的人物!”話鋒一頓,又道:“您老有西門堯的消息麼?”
“鬼叫化”擺擺頭道:“一點門兒都沒有,想不到我要飯的在交待弟子們行動的談話,被這小子聽去,馬上加以利用,我遲到一步,老弟你准上當。哦!對了,老要飯的為了查西門堯的下落,潛入'天地會'順風堂,卻發現另一件事“順風堂? ”
“唔!是'天地會'專司耳目的一個秘舵!”
“您老發現了什麼事?”
“他們囚禁了一個女童……”
武同春立即想到失踪的女兒遺珠,登時血行加速,栗聲道:“女童,多大?”
“鬼叫化”道:“十歲不到吧!”
武同春目爆殺芒,脫口狂聲道:“是她!”
“裡叫化”吃了一驚,道:“是她,她是誰?”
武同春幾乎忘了目前自己的身份,努力一鎮定道:“武同春有個女兒遺珠,已經失踪了數月,準是您老發現的女童無疑,從'天地會'目前對武家的行動就足以證明,那女童……
情況如何? ”
“鬼叫化”跌足道:“看樣子還很好。嗨!早知如此,老要飯的該帶她出來。”
說著,似乎感覺到武同春會認為他不重俠義精神,接下去又道:“老弟,窮家幫有個規矩,除非涉及本身利害,不許伸手江湖門派是非,因為幫中弟子遍天下,絕大部分不會習武,很容易遭到可怕的報復,所以祖師爺才立了這規矩。”
武同春點點頭,激動地道:“順風堂在什麼地方?”
“不遠,離此地大約七八十里地,怎麼,老弟想……”
“我非管不可。”
“為什麼?”
“我曾答應過武大哥替他照應家小。”
“好吧!我指引你地點,你自己去辦,我還有別的事。”
這是個扼水陸要衝的鎮,商賈雲集,各色人物薈萃。
順風堂,座落在鎮尾,表面上是習武或兼治傷的地方,誰也不知道是“天地會”專司耳目的秘舵。
二更初起,順風堂內冷冷清清,不見有人走動。
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後進的院子裡,他,正是為了尋女兒遺珠而來的武同春,他現在的身份仍是“冷面客”。
武同春四下掃瞄了幾眼,暗忖:“看樣子,堂內的弟子都到外面活動去了,遺珠不知道被幽禁在什麼地方,得找個人問問才行。遺珠這麼小的年紀,就遭到這種折磨,完全是自己的過錯……”
驀地,一陣女人的抽泣聲傳人耳鼓。
武同春心中一動,凝神傾聽,想找出聲音的方位,但聲音卻又中止了。
奇怪,這種地方會有女人的哭聲,是此地的內眷嗎? 兩名黑衣人,從角門轉了出來。
武同春行動如風,撲上前,點倒一個,扣住另一個,低聲道:“不許聲張,否則就要你的……”
話未說完,那名被扣的黑衣人已驚叫出聲:“有人……”
武同春一指點出,那黑衣人的聲音咽住了,但只這半聲驚叫,已經驚動了人,另一名黑衣人從廂房裡衝出來,武同春拖著那被點的閃到角門邊。
那名衝出的黑衣人大喝道:“什麼事?”
武同春輕輕放下手中人。
那名衝出房的黑衣人發現地上躺倒的那人,厲喝出聲道:“何方朋友光臨?”
武同春電閃撲上,那黑衣人連念頭都不及轉便被扣住,武同春低聲喝問道:“說,被你劫持的女童在何處?”
黑衣人結結巴巴地道:“在……在角院……房裡。”用手指了指角門。
武同春恨極,一指點上對方死穴,黑衣人只悶哼了半聲便了帳。 武同春把屍體拋到暗角里,然後進人角門。
角門裡是個小院,一明兩暗三間房,僅右首暗間裡透出燈光。
剛才在外院聽到的抽泣聲又起,是傳自有燈光的暗間。
武同春大感猶豫,遺珠在哪裡? 這哭泣的女人是誰? 房內傳出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
“今夜是最後期限,你不答應好辦……”
女人哭叫道:“不……不要……求你積點德。”
武同春上前,貼近窗口,朝房裡一張,登時殺機直沖頂門。
房內,一個黑衣老者站在床前,臉上帶著邪惡的笑。
床上,畏縮著一個少婦,下唇已噴出了血,怨毒地瞪著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邪笑著道:“美人,快脫吧!這樣太煞風景,我不能再等了,要想保全你寶貝女兒的性命,就乖乖順從,陪我樂上一樂,然後放你母女上路。”
少婦的下唇在滴血,雙眸似乎也在噴血。
老者又道:“放明白些,用強不夠味,不然我可沒這大耐心。”
武同春血脈賁張,他已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人神難容。
老者向角落裡一偏頭,道:“你去外面等著,嘿嘿!停會有你一份!”
窗孔不能看見房間的全部,所以武同春不知道房裡還有別人,一個黑衣武士進人視線,手裡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已嚇成半死。
少婦蹦起,被老者推回床上。
少婦哭叫道:“孩子,娘顧不得你了,這是命……誰要你投錯了胎……”聲音淒厲,令人不忍卒睹。
老者向那武土道:“還不快走?”
那少婦再次蹦起,用頭猛撞向床裡的牆壁。
老者一把拉住,接回床上,獰聲道:“你迫我用強,那是沒辦法的事。”
武士抱著女孩出房。
少婦狂叫道:“孩子,來生再見了!”
武同存大為失望,那女孩並非遺珠,但殺機卻絲毫未滅,將情比情,遺珠也是這大年紀,誰知道她在受什麼折磨。
武士抱著女孩出房。
武同春一閃而前,疾點一指,口里道:“把人給我!”
隨說,隨接過了女孩。
那名武士連對方的面目都沒看清,張口的機會也沒有,便“砰”地栽了下去,不動了。
武同春急把女孩抱到院角放下,和聲道:“坐著別動,你娘馬上來!”
房內傳出老者的質喝道:“怎麼回事?”
武同春掠回門外階沿下,應道:“有客到訪!”
裡影一閃,老老仗劍沖了出來,脫口喝問道:“什麼人?”
武同春冷厲地道:“專門屠狼的!”
老者定睛一望,厲呼道:“'冷面客'!”
轉身就待……武同春怒喝道:“不許動!”
老者打了一個哆嗦,腳下生了根,再也無法挪動。
武同春恨極地道:“我真不知該讓你這隻老色狼如何死。”
人的名,樹的影,武同春曾與“天地會”的特級人物動過手,老者再狠,充其量是秘舵的主持人,根本談不上跟武同春對抗。
但求生是人的本能,人急了就會拚命,老者顫抖著道:“'冷面客',你……膽敢一再與本會作對?”聲音已完全變了調。
武同春沒開口,目中的殺芒已代表了一切。
老者向後退了一個大步,咬牙道:“你知本座是誰?”
“你自己說吧!”
“順風堂堂主。”
“噢!”
“奉勸你一句,別跟本會為敵。”
“現在說這話晚了!”
“你……準備怎麼樣?”
“殺你沾了本人的劍,本人要活裂你。”
老者目珠連轉. 身形電射而起,掠向角門,勁風暴卷,老者倒撞回院中心,武同春截在角門方問,行動太快了. 快得彷彿他本來就站在哪裡。
武同春一晃,欺到老者身前伸手可及之處。
老者駭極亡魂,情急拼命,手中劍疾劃而出,在江湖上,這老者的劍法可列一流,可惜他碰到的是武同春。
武同春步法玄奇,錯步側身,從斜里切出一掌,這是極不可能的方位,而他居然得了手。
悶哼聲中,老者長劍掉地。
毫不遲滯,武同春一把扣牢了老者的左腕,用力一扭,老者成了背向,慘哼出聲。
武同春豎掌朝老者肩臂切落。
慘號破空而起,老者一條左臂被硬生生切落,痛得滿地亂滾。
武同春一把抄起老者的雙腿,分執左右手。
老者慘叫道:“'冷面客',你……你敢把……”
武同春寒聲道:“我活裂了你這禽獸!”
十幾條人影湧人角門。
刺耳驚心的慘號聲中,老者被活生生裂開,一掄,屍身飛向那些湧進的武士,驚呼響成一片。
略不稍停,武同春疾掠而前,拔劍,出手,同一時間,白光劃處,慘號隨之,一下子栽倒了四五個,其餘的亡命般退出角門。
武同春回身,只見那少婦木立在門邊,想了想,到院角雖把那孩子抱到少婦身邊放下。
那女孩撲抱少婦,“哇”地哭了起來。
少婦緊緊摟住女孩,片刻放開手,跪了下去,哀聲道:“叩謝大俠救命之恩!”
武同春忙側身道:“請起,不敢當,這是適逢其會!”
少婦再拜起身,一手拉著女孩,女孩怯怯地望著武同春,仍是抖個不住。
武同春收起劍,道:“這件事如何發生的?”
少婦含著淚道:“奴家母女探親迴轉,中途被抓來……”
“那大娘子是附近人家?”
“是的,三十里外。”
“很好,現在可馬離開了。”
“請問恩人貴姓大名?”
“那些不必問了,早離為上,對方可能會召援手。”
“奴家……有件事拜懇。”
“什麼事?”
“請恩人把小女送回家中,奴家……”
“怎麼?”
“無緣再見家人,準備……”
武同春如電目芒,直照少婦面上,凝聲道:“大娘子,你錯了,遭了這意外,只能算是年災月晦,現在事情過去了,對名節無損,何必效那愚婦之見,大娘子當想到後果,忍心使夫喪妻,兒失母,高堂失養麼?”
言簡而意賅,可說義正詞嚴,少婦淚水紛滾而落,看樣子這幾句話已使她打消了死念,武同春催促道:“快走,在下可送你母女一程。”
少婦無言地點點頭。
武同春領著母女兩人,破後牆而出,乘夜色疾離。
把母女送到地頭,已是黎明時分。
武同春茫然回頭獨行,由於這母女的遭遇,使他思念遺珠的情更切,骨肉連心,使他憂急得接近精神崩潰邊緣。
是什麼人喪心病狂劫走了遺珠,目的何在?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無雙堡廢墟中一再發生的怪事,小孩子不會說謊,遺珠認定她娘顯魂,還教了她武功,這大不可思議了,有這麼個女人假託鬼魂顯現呈事實,但這女人該是誰? 有什人企圖? 突地,他想到遺珠的娘凝碧是冤死的,難道是她師門或親友之中,有人出頭來查究這件事? 這很有可能……想,想……一年之前,“黑紗女”說過的一句話響在耳邊:“我要你活下去,償付你應付的一切代價……。
彼此素昧平生,什麼關係也談不上,是什麼代價? 當時為什麼不追問? 莫非……想到這裡,他幾乎跳起來,如果把這些前後發生的事連在一起,似乎就顯出端倪了。
“黑紗女”要自己活著。 承受折磨,以償付對髮妻凝碧的虧欠。
還有更好的解釋麼? 是了,這一推斷一定正確。
找到“黑紗女”,把謎底揭開,他下定了決心。
“黑紗女”形同鬼魁,出沒無常,除了對方主動現身,否則無從找起,因為不知道對方的廬山真面目,碰上了也不知道。
於是,他不期然地想到了白石玉,白石玉苦苦追索自己的下落,說不定與此有關,找白石玉就容易多了。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踉蹌迎面而來。
到了臨近,才看出是個鶉衣百結的中年乞丐,雙方照了面,武同春也不在意,眼直向前行去。
“噫”了一聲,那乞丐回過頭來,大聲道:“朋友請留步!”
武同春心中一動,止步回身,一看,根本沒見過。
中年乞丐端詳了武同春幾眼,道:“少俠是'冷面客'麼?”
怔了怔,武同春冷冷的道:“不錯,有何指教?”
中年乞丐躬了躬身,道:“實在太巧了?”
武同春目光在對方臉上一繞道:“什麼太巧?”
中年乞丐道:“要飯的奉了敝門首座長老之命,傳訊與少俠……”
武同春敏感地道:“是'鬼叫化'麼?”
中年乞丐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團破布,雙手奉上。
武同春接過,打開一看,是用木炭在破布上畫的幾個潦草大字:“西門在此一帶現身,詳搜。”
武同春看了精神大振,忙道:“貴長老在何處傳的信?”
“就在前面不遠。”
“人呢?”
“走了!”
“有勞了!”
“不敢,少俠還有什麼吩咐麼?”
“沒什麼可煩勞的。”
“那要飯的告辭了!”拱拱手,轉身揚長而去。
武同春心想:“既然這訊息是在附近交付的,破布上所說的此一帶,當然就是眼前這一帶無疑了,馬上開始行動吧!”
心念之中,便開始搜索。
搜索,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一個人總不能搜遍每一個地方,沒有線索,沒有一定範圍,盲目搜找,等於大海撈針。
由近而遠,圈子逐漸擴大。
數騎駿馬,從前面不遠之處馳過,馬上人清一色的黑衣,很快的就自視線中消失,武同春不由心中一動,看樣子似是“天地會”的人,十有八九是來找自己的,順風堂的血案,對方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抬頭遠望,發現一座道觀,心想:“這裡應該是值得我一搜的地方。”於是,他直撲向道觀。
到了觀前,只見觀門敞開著,不見人影,門頭上泥金剝蝕的大匾,隱約可辨出是“紫陽觀”三個大字。
武同春略作思索,裝作閒遊之狀進人觀中。
迎面是片大影壁,完全遮擋了內望的視線,轉過影壁,是個青磚鋪砌的大院,兩株高與簷齊的丹桂正在飄香,依然不見人影。 武同春是隨意搜查而來的,並沒固定目的,所以並不在意。
一路轉到後進,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飄來,武同春暗吃一驚,跨過門檻,目光掃處,不禁驚呼出聲,兩眼瞪直了。
院地中,橫七豎八躺著近一具道士屍體,血漬淋淋,慘不忍睹。
武同春立刻想到了那些離去的黑衣人,不用說,是“天地會”的傑作。
殺人何為? 難道已沒有半個活口。
突地,武同春發現正面院舍裡似乎有人影晃動,當下不假思索地掠了過去,向裡一望. 一顆心登時縮緊。
木榻上橫著一個白髮老道,看來也是不活的了。
看衣著,這老道當是觀主無疑,“天地會”何以血洗紫陽觀? 一條人影,從套間裡轉了出來,雙方一照面,武同春登時血脈賁張起來,他一眼便認出現身的人,赫然是武陵山幽谷石屋中詐死的西門堯,正是他與“鬼叫化”誓死要找到的人。 西門堯似乎一下想不起武同春是誰,冷峻地開口道:“我們在哪裡見過?”
武同春厲聲道:“閣下如此健忘,我們在武陵山中有一面之雅。”
西門堯恍悟道:“是了,你小子跟臭叫化一路的。”
武同春側移數步,道:“請出來我們好好談談!”
西門堯望了榻上老道的屍體一眼,搖搖頭,移步到門邊。
武同春心念電轉:“莫非西門堯也是'天地會'一份子?”心念之中,寒聲道:“閣下先談談血洗紫陽觀的原因好麼?”
西門堯鐵青著老臉道:“你小子說什麼?”
“在下想听聽閣下殺人的理由。”
“你……說老夫……”
“唔!不錯!”
“你放屁!”
武同春目中煞芒驟現,怒哼了一聲道:“西門堯,本人找你很久了,咱們的帳得一筆一筆的算!”
西門堯冷板地道:“有什麼帳好算?是臭叫化指使你的麼?”
武同春手按上了劍柄,他防對方會突然開溜,一字一句地道:“西門堯,你跟聖僧'無我大師'是方外至交,為什麼要對他師徒下毒手?在谷中詐死又是為什麼?你那同路人是何許人物?”
西門堯怪叫道:“你小子越說越不像話,老夫一句也聽不懂。”
武同春掣出劍來,冰聲道:“等你躺下時你大概就听懂了,出來!”
西門堯舉步跨出門外,目光一問道:“你再說一次'無我'怎麼回事?”
武同春切齒道:“聖僧臨死說出了你這老匹夫尊姓,這叫天網恢恢。”
“什麼?說出了老夫的姓?”
“不錯,你在谷中裝死,該裝到底,更不該現身江湖……”“住口!你小子……憑什麼追究'無我'的事?”
“本人收的屍……”話出口覺得不對,當時自己是本來面目,而現在是另一種身份,出口的話收不住,只好頓住。
西門堯目中射出駭人厲芒,咬著牙,一字一字地道:“你……收的屍?”
武同春不能改口,硬著頭皮道:“不錯,你那殺人無痕的手法,該有個名稱吧?”
西門堯窒了片刻道:“遺蛻埋在什麼地方?”
“為什麼有此一問?”
“你管不著。”
“妙!本人就是專為追究這件公案而來!”說著,本能地橫劍當胸,亮出了“狐黃劍法”的起手式。
西門堯臉色陡然大變,厲叫道:“老夫明白了,你小子跟臭叫化入山找老夫的目的是要滅口。好小子,老夫誓要把你小子跟臭叫化寸磔寸剮。”
武同春反而為之一怔。
西門堯雙掌一錯,厲聲道:“納命來?”
雙掌怪異地一圈一放,一道其強無比的罡勁,裂雲卷向了武同春,隱隱挾著風雷聲。
心頭一凜,武同春如霜寶刃劃出。
劍氣與罡風激撞,爆出裂帛之聲,雙方寸步未移。
西門堯老臉連連抽動,人聲道:“好小子,竟然參透了'玄黃經'上的武功。”
武同奏心頭劇震,對方竟然能看出是“玄黃經”所載的劍法,這說明白了什麼? 是了!
問題微結在此……當下激聲道:“西門堯,原來你殺聖玄師徒是為了'玄黃經',這叫不打自招!”
西門堯吼叫道:“小子,你這是反咬一口麼?”
武同春恨怒交加,欺身出劍,用上了十二成真力,有心要把對方撂下,用刃幻成了一片瑞雪,罩向西門堯。
西門堯電彈丈外。 他知道接不下這一招。
驀在此刻,一聲暴喝起自院中:“住手!”
來的赫然是“鬼叫化”。
西門堯雙目盡赤,厲叫道:“臭要飯的,你這隻老狗,我西門堯當天指日發誓,要把你挫骨揚灰,以慰知交在天之靈,你們等著瞧!”
身影一劃,電射人房。
武同春猛挫牙,仗劍撲入,這才發現套間裡有道門通向後面,追出,掠上圍牆,就只這眨眼工夫,西門堯已遁去無踪,一發狠,追了下去,眼前東一簇西一簇,盡是錯雜的林木,西門堯鴻飛冥冥。
追了一程,連影子都不見,恨恨的返回觀裡。
檢視老道,周身不見傷痕,不由恨得直咬牙,這已經證明了前前後後的血案,是西門堯所為,一時疏忽,竟被對方脫走,再要找他,委實不容易。
微風颯然,“鬼叫化”出現身邊。
武同春迫不及待地道:“您老也沒追上?”
“鬼叫化”冷冷地應道:“沒追上,西門堯並非等閒之輩。”
武同春手指老道的遺體,激動地道:“殺人無痕!”
“鬼叫化”唔了一聲道:“牛鼻子在劫難逃!”說著從木榻上撿起一樣東西,厲聲道:
“'天地符'!是'天地會'的傑作。”
“天地符”,等於是死亡令,唯一逃過的,大概只有武同春一個人。
望著“鬼叫化”手持的那塊銅牌,武同春厲聲問:“西門堯也是'天地會'一員?”
“鬼叫化”只晤了一聲,沒說話。
武同春咬牙切齒道:“西門堯助紂為虐,該死一百次!”頓了一下,他又道:“死者是觀主麼?”
“鬼叫化”冷冷地道:“不錯,道號'紫陽真人',西門堯的至交。”
武同春猛一跺腳道:“西門堯為什麼一定要殺害至交好友?”
“鬼叫化”道:“看來此中大有文章。”
武同春突然想起件事來. 目芒連閃,道:“依您老看。觀主是不是死於'無影戳心手'中?”
“鬼叫化”驚聲道:“老弟怎知這名稱?”眸中泛出了異樣光芒。
武同春定了定神,道:“在下是在武家莊房,聽同春兄家的江姥姥遇害前透露的,說是二十年前,無雙堡主'無敵劍'就毀在這手法之下。 ”
“噢了一聲,“鬼叫化”期期地道:“既稱無影……表面上自然無法判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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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1 15:05: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武同春道:“西門堯會用這種手法麼?”
“鬼叫化”道:“沒聽說過,不過……武林人有個通病,有些秘技是不輕易顯露的,除非當場被人指出。”
武同春想了想,又道:“您老聽說過這種手法?”
“是的!”
“誰使用這種手法?”
“這就不得而知了。”
“以前有沒有發生過殺人不留痕這類事?”
“有,'黑紗女'師徒不正是麼?”
武同春皺起眉頭道:“手法名稱一樣?”
“鬼叫化”搖頭道:“不清楚,似乎不曾聽人這麼說,一般只知道'接引婆婆'殺人無痕,到底用的是什麼手法誰也不清楚。”
說著,目芒在武同春身上一繞,又道:“老弟,你幫忙把老道的屍身側過來,老要飯的仔細檢視一下。”
武同春收起劍,然後雙手扳轉“紫陽真人”的屍體。
就在此刻,“鬼叫化”出手如電,連點武同春數處大穴。
武同春做夢也估不到“鬼叫化”會對他淬然出手,心理上毫無防範,連意念都不及轉,便“砰”然栽了下去。
“鬼叫化”收起平時那玩世不恭的神色,滿面凜然。
武同春被點倒在地上,既不怒,也不憤,而是無比的驚詫,怎麼也想不透“鬼叫化”會猝然對自己出手。
“鬼叫化”語氣森森地道:“三十年老娘倒繃孩兒,如果不是西門堯一句話,老要飯的真被你蒙住了。”
武同春身不能動,口還能開,厲聲道:“您老這是怎麼回事?”
“鬼叫化”厲聲道:“你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武同春滿頭玄霧,瞪著眼開不了口,這情況太突然也太意外了。
“鬼叫化”一把抓下了武同春的人皮面具,目光如刃地道:“說!你小子的真正來路是什麼?”
就在此刻,一陣極其刺耳的怪聲起自院中,似哭不像哭,似笑不像笑這怪聲武同春毫不陌生,他知道來的是誰了。
“鬼叫化”臉色一變,脫口道:“九尺二!”
一黑一白兩個矮怪出現在門邊,四道目芒,投射在武同春的身上,怪聲不停,似乎相當得意。
“鬼叫化”寒聲道:“你兄弟想幹什麼?”
白衫任以腹語應道:“他是我兄弟早就選中了的人,沒你要飯的份,請吧!”
“鬼叫化”冷哼一聲道:“選女婿麼?以老要飯的所知,你兄弟並沒女]兒。”
黑衫怪接口道:“要飯的,咱們最好別傷和氣。”
武同春穴道被制,由於“鬼叫化”手法特異,一時之間無法以玄功沖開,只好靜待下文,反正現在連“鬼叫化”也成敵人,落人誰手都沒分別。
“鬼叫化”電閃上步,打狗棒猝然掃出。
雙怪不虞“鬼叫化”會猝然出手,本能地向後門退。
“鬼叫化”這一著是虛招,打狗棒在三分之二處突然收回,反手撈起武同春,從後門逸去,動作一氣呵成,快得令人咋舌。
衝出後門,掠上牆頭,一道排山勁氣,倏告迎身卷來,“鬼叫化”倒翻而回,武同春被拋到丈外牆腳。
牆頭上閃現一個魁偉的青袍老者,發掌逼回“鬼叫化”的人便是他,看來他早已伏伺此地。
外面“鬼叫化”蹦起身來,寒聲道:“好哇!姓錢的,物以類聚,你們竟搭上手了。”
同一時間,白衫怪扛起武同春,踰牆而去。
黑衫怪與青袍老者,雙雙電撲“鬼叫化”,掩護白衫怪脫走。
“鬼叫化”身為丐幫首座長老,別人出了手,他不能不應戰。
白衫怪夠乖覺,出了圍牆之後,加點武同春穴道,以防發生變化,武同春在無法反抗之下,失去了知覺。
一條灰影,遙遙緊躡在白衫怪之後。
武同春回复知覺,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破爛不堪的房子裡,蛛網塵封,霉氣觸鼻,相當不好受,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房裡很陰暗,但可以看出天還沒黑。
不見雙怪,也不見那姓錢的青袍老者。
武同著試運內力,發覺穴道已解,功力也已回复,不由大感意外,想站起身來,才發現雙腿酸軟如綿,絲毫不能著力,只上半身能動,登時洩了氣,原來對方是以這種手段來禁制自己。
雙手用力,把身體拖移到壁邊,半靠坐著,心裡那份窩囊,簡直難以形容。
現在,他開始恨“鬼叫化”了,如果不是老要飯的出其不意來這一手,自己便不會為雙怪所乘。
“鬼叫化”為什麼會這樣做? 這是個猜不透的謎。
人影一晃,現身的是那陌生的青袍老者。
武同春冷眼瞪著對方,沒開口。
青袍老者端詳了武同春幾眼,喃喃地自語道:“奇材,真是塊上好材料,兄弟倆眼光不錯,算找對了人。”
武同春忍不住開口道:“閣下如何稱呼?'”
“南荒俠錢森。”
“想把在下怎麼樣?”
“造就你成一個非常高手。”
“嗯!有意思。”
“當然有意思,造一樁武林奇蹟,現在我們好好談上一談,你這張臉,不是生來如此.能告訴老夫原因麼?”
“無可奉告!”
“噢!這麼說……老夫如果問你來歷,你也不肯回答了?”
“不錯,閣下頗有自知之明。”
怔了怔,青袍老者自我解嘲地笑笑道:“沒關係,反正知道你叫'鬼臉客'就成了,合力造就你成為無敵高手,當然,你會問既能造就一個無敵高手,為什麼本身不自我成就?這是因為資賦與年齡所限……”
武同春吐了口悶氣,道:“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青袍老者打了個哈哈,目中精芒一閃,道:“問得好,為了要你去辦一件事,不須任何名份,使你功力速成之後,就去辦事,給你功力,算是代價,事完,各行其道。”
這倒是件稀罕事,武同春道:“辦什麼事?”
青袍老者略一沉吟,道:“索性先告訴你,去殺一個人。”
武同春驚道:“殺人?”
“不錯!”
“什麼樣的人?”
“一個身手極局的人,是誰無個必知道。”
“殺人總有個目的……”
當然,'九尺二'兄弟修被毀容,老夫獨子被殺,報仇,這就是目的。 ”
窒了窒,武同春冷冰冰地道:“閣下認為在下願意麼?”
青袍老者不假思索道:“你會願意的,你可以因此而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又可揚名四海,而所付出的,只是殺一個人,得到的終生受用不盡。”
冷笑了一聲,武同春道:“閣下錯了,在下不答應。”
青袍老者篤定般地道:“你會答應的,因為你現在在老夫們的掌握中。”
武同春冷哼了一聲道:“閣下可曾考慮到一件事?”
“什麼事?”
“在下成功之後,劍鋒可以回指,不一定指向閣下等要殺的人。”
“哈哈哈哈,你這一說,表示你面噁心正,是個正派人。不過,你放心,老夫等在江湖上打滾一生,不會做無根的事,早已考慮到了。”
“怎麼說?”
“你現在不是雙腿不能動彈麼?這是一著妙棋,到時,讓你恢復一半辦完事,再還你另一半,如果你心生異念,那就一輩子殘廢,還有,除了施術者本人,普天之下沒第二個人能解禁制。”
這一著的確夠陰毒,武同春閉口不語,心中恨火熾燃,三個老匹夫為了報仇而不擇手段,令人髮指,其可原但行可誅,尤其“九尺二”為了物色人才、在殺了不少年輕人,更屬死有餘辜。
身影動處,黑衫怪來到房中,以腹語發話道:“真不容易擺脫了那奧要飯的!”說著,目光掃向武同春,又道:“錢兄向他解說過了麼?”
青袍老者道:“全說清楚了!”
“他答應了?”
“還有點不大願意。”
“這……”
“他會應承的,他決不會願意當半個活人。令兄呢?”
“隨後就到,他要確定附近沒外人盯踪。”
話聲才落,一聲怪嘯傳了進來,青袍老者臉色大變,黑衫怪五官不辨是以看不出表情,但目中盡是駭芒,車轉身掠了出去。
“哇!”又是一聲狂嘯傳來。
武同春心弦疾顫。
青袍老者臉孔變了形,厲聲道:“難道是那老狗追踪而至?”自語聲中,彈到破窗邊向外探視。
一個冷得令入發顫的聲音起自門邊:“錢森,輪到你了!”
武同春一抬眼,心頭大震,現身門邊的,赫然是灰衣人。
青袍老者回過身,臉孔登時縮小了,但眸中卻泛出了怨毒至極之色。
武同春駭凜不已,看來友衣人便是毀“九尺二”兄弟之容,殺青施老者獨子的人,而對方要自己去殺的,也正是灰衣人。
灰衣人冷酷地道:“錢森,你自了吧!別讓那兩兄弟久等。”
這句話,證明“九尺二”兄弟業已被殺。
雙怪的功力並非泛泛,也屬使人聞名喪膽的人物,而被殺於灰衣人舉手投足之間,則灰衣人的功力,太不可思議了。
青袍老者臉色變了又坐,突地破窗而去。 灰衣人如影附形般穿出,慘號傳來。 結果是什麼也不必說了。
武同春寒氣大冒,灰衣人自稱是妻子華錦芳的父執,到底是何來路? 在轉眼之間,毀了三個江湖區孽,堪稱心狠手辣之尤。
腳步聲起,灰衣人自房門步入,直迫武同春身前。
武同春正待開口,卻被對方的猙獰目光鎮住了,心想:“看樣子他要對自己下手,為什麼?他是以殺人為樂麼?”
灰衣人的手徐徐揚起。
武同春驚魂出了竅,下身不能動,無力反抗,脫口厲呼道:“閣下意欲何為?”
灰衣人冷森地道:“不能讓你活下去。”
死亡的陰影,立即罩住了武同春的心,這樣死法,的確不能瞑目,出自本能,雙掌猛然推出。
雖然他是坐著,但功力到了某一程度的高手,仍然未可小覷,尤其是在拚命之際,勁浪猛卷中,灰衣人退了一個大步,勁氣餘勁未衰,朽木積塵紛紛落下,本就破舊不堪的房子,有傾塌之勢。
驀在此刻,一蓬黑點,自窗口射人,罩向灰衣人,疾勁有聲。
藍衣人是背對窗口,聞風知警,側身揮袖急拂,黑點四射,緊接著窗外出現半截人影,赫然是青袍老者錢森,但乍現又隱。
武同春駭然,剛才分明聽到慘號聲,人怎麼還活著,而且發暗器施襲? 灰衣人穿窗而出。
武同春猛覺穴道被點中,身形一輕,似被人扶起,隨即失去知覺。
知覺回复,換了地方。
首先看到的是船篷,低矮狹窄,是在一條小船上,他撐起上半身,身邊坐著一個人,赫然是“鬼叫化”,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才好,也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但是雙掌本能的暗中蓄勢。
“鬼叫化”神色凜然,沒有半絲笑容,直瞪著武同春。
武同春努力鎮定了一下心神,開口道:“這是什麼意思?”
“鬼叫化”冷冰冰地道:“沒什麼,老要飯的不能讓你死。”
武同春怔了怔道:“為什麼?”
“鬼叫化”陡地日爆厲芒,冷冷地道:“咱們來談談'玄黃經'的事。”
武同春突然明白過來,“鬼叫化”猝然出手點倒自己,是為了“無我大師”遺贈的“玄黃經”,是經由西門堯點破的,“無我大師”被害的一幕閃現心頭,記得掩埋完畢之後,“鬼叫化”隨即出現。
而那時自己是本來面目,難道兇手是“鬼叫化?心念及此,眸中不期地射出殺芒,寒聲道:“'玄黃經'怎麼樣? ”
“鬼叫化”道:“若不是西門堯指出你小子的劍術來自'玄黃經',老要飯的還蒙在鼓裡,說,你是怎麼得到的?”
武同春反問道:“聖僧是如何死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要知道。”
“是老要飯的在問你!”
“閣下如果不把話說清楚,休想我告訴你閣下半個字。”
“你小子想受點活罪。”
“本人決不在乎。”
窒了片刻,“鬼叫化”似乎屈服了,長長吐口氣道:“這經是'無我大師'與西門堯共同得到的,經上的武功何以出現在你身上?”
武同春心中一動道:“閣下是想得到經而殺人?”
“鬼叫化'”大叫道:“放屁!”
話鋒一頓,目珠連轉,點點頭道:“老要飯的明白了,年前'無我大師'是武同春掩埋的,還有那白石玉也在場,而你帶著武同春的兵刃,說是受託替他辦事,這當中蹊蹺大了,你小子明白地交代一下。”
深深一想,武同春道:“閣下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鬼叫化”道:“一句話,'無我大師'死因可疑,而你小子嫌疑最重。”
武同春困惑了,他無法判斷“鬼叫化”的居心,連帶西門堯也成了問題。
“鬼叫化”冷厲地又道:“快說,不然老要飯的可要違背祖師戒動粗了。”
武同春瞪眼道:“閣下居心叵測,本人拒絕作答。”
“鬼叫化”冷哼了一聲道:“你小子殺了武同春,奪劍取經,對不對?”
武同春咬咬牙,道:“閣下與西門堯都志在'玄黃經',對不對?”
“鬼叫化”目泛駭人厲芒,久久,改變了語調道:“反正你小子飛也飛不了,老要飯的坦白告訴你,當初,老要飯的與'無我大師'商妥,物色一個資質上乘的奇材,以'玄黃經'造就他,作武林中流抵柱,以造福武林蒼生,結果選上了武同春,不意發生了這種意外事件……”
武同春登時激動起來,“無我大師”是曾經說過結大善緣的話,看來“鬼叫化”說的不假,可是人心難測,不可不防。
當下武同春期期地道:“您老說的是真的?”他改回原來的稱呼。
“當然!”
“在下能信賴麼?”
“憑丐幫首座長老的名頭身份保證。”
武同春面臨抉擇,他不知道該不該抖出身份,“鬼叫化”以丐幫首座長老的身份保證,當然可信。
但天下的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目前殺害“無我”師徒的兇手還沒伏誅,是否該暫時保守這秘密,等情況明朗之後再定對策? 他不開口,“鬼叫化”可不耐煩了,沉聲道:“老要飯的話已說明,你如再不快作交代,便將噬臍莫及。”
武同春靈機一動,得了主意,目芒一閃,道:“好,在下坦白奉告內情。”
“鬼叫化”迫不及待地道:“快說!”
武同春把”無我大師”遇害,臨死遺經的事實複述了一遍,但假託是武同春告訴他的,然後加以補充道:“在下與武同春是同宗,而且雙方盟有血誓,頭是兩個,命是一條,同生共死,所以在下與武同春是二而一的關係,目前,他在一處十分隱秘的地方潛修經上武功,把劍交與在下代辦一樁私事,劍法是他轉傳的,這便是全部實情。”
話說得入情入理,“鬼叫化”無法不相信,改容相向道:“那是老要飯的誤會老弟了,抱歉之至。”
苦笑一聲,武同春道:“您老這一誤會,把在下害慘了,兩條腿被'九尺二'他們禁制住,說天下無人能解,而他們……對了!那姓錢的沒死?”
“死了!”
“可是……他曾在破屋窗外……”
“那是老要飯的利用屍體,故弄玄虛,藉以引走灰衣人,好帶走老弟你。”
“啊!您老還發了暗器?”
“什麼暗器?是一把乾羊屎。”
“羊屎?”武同春不由笑出聲來,這老叫化的確有意思,把羊屎當暗器,但從那疾勁之勢看來,手力實在驚人,灰衣人知道了不氣死才怪。
“鬼叫化”挪近些,道:“讓我看看你的腿!”
摸索了半晌,頹然道:“真是邪門,不知是什麼手法所製,穴脈並沒異樣,這……如何是好?”
武同春黯然無語,禁制不解,還不是活死人一個,什麼都別談了。
“鬼叫化”皺眉苦想,良久,開口期期地道:“聖僧雖死,總算願望達成,'玄黃經'終於給了武同春,可是……偏又節外生枝,晦!老叫化生平做過這一件孟浪事,害了老弟,這……”
武同春吐口氣,道:“這也不能怪您老,反正……他們遲早還是要找在下的。”
“鬼叫化”翻臉道:“怎能不怪,如果不是我點了你穴道,雙怪就無法得手。”
武同春道:“既成的事實無法改變,您老不必自責,還是謀解決之道吧!”停了停,又道:“奇怪,灰衣人為什麼想毀在下?您老真不知道他的來路?”
“鬼叫化”搖搖頭道:“不知道,以前沒見過,他現身之後.僅知他身手極高,是個難惹的人物。”
武同春不經意地道:“我們怎會在船上?”
“鬼叫化”笑笑道:“最穩妥的談話之所,決不會有人竊聽。”
突地,一個聲音道:“不見得吧?”
“鬼叫化”老臉大變,翻身向船頭外望,氣呼呼地道:“人倒媚總是碰見鬼!”
武同春也同時扭轉上身從篷隙向外望,只見小船是系在水邊,一眼看去,盡是翻白的蘆葦,隱約間見一條藍色的身影,在白浪中閃逝,快得驚人,心中一動,脫口厲聲叫道:“是他!”
由於角度的關係,“鬼叫化”沒發現,回頭道:“是誰?”
武同春憤憤地道:“白石玉。”
“是那穿藍衫的小窮酸?”
“唔!”
“這小子大有問題。”
“在下非逮到……”想到雙腿,倏然住了口。
“鬼叫化”突地一拍腦袋,道:“老要飯的想到了。”
武同春雙目一亮,道:“您老想到什麼?”
“有一個人定能解老弟雙腿的禁制。”
“噢!是誰?”
“嗯!很難說……”
“怎麼?”
“對方是個怪物,不通人情……”
“到底是何許人物?”
“鐵心太醫。”
“鐵心大醫?”
“嗯!你當然不知道,這怪物已經近三十年沒現身江湖了,論醫術,堪稱可活死人而肉白骨,只是人太古怪,如果是他不願做的事,殺了他也沒用,軟硬全不吃,全看他一時高興,老要飯的在八年前曾見過他一次,是無意中碰到的。”
武同春精神大振,激動地道:“人在何處?”
“鬼叫化”嘻嘻一笑道:“說來老弟不信,在一個尼姑庵里。”
武同春為之瞠目結舌,半晌才道:“您老在開玩笑?”
“鬼叫化”正色道:“是真的,怎麼是開玩笑!”
武同春期期地道:“不可思議,男人……住在尼姑庵里……”頓了頓,又道:“您老八年前碰到他在尼姑庵里?”
“鬼叫化”搖頭道:“這倒不是。”
“那怎麼說?”
“老要飯的八年前偶然碰到那老怪物是在路上,有個縹師在叩謝他救命之恩,事後據那嫖師說,老怪物是住在一座尼姑庵里。”
“怪事,也許那師是在信口開河?”
“不,他還說出了地方。”
“噢!遠麼?”
“由此地去……,兩三天行程,不管真假,總得一試,除了他,老要飯的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解老弟的禁制。”
武同春沉默了片刻,道:“可是……,在下不能行動。”
“鬼叫化”毫不猶豫地道:“小事一件,老要飯的自有安排,我們先走一程水路,然後再上岸,對了,你還是把麵具戴上。”
說著,把原先收回去的人皮面具,還給武同春。
武同春接過,戴回了面具。
“鬼叫化”解了纜,小舟順流而下,漂行了約莫四五里,“鬼叫化”把船靠岸係好,然後挾著武同春登上陸地,快速前行。
一個老乞丐挾著一個年輕儒生奔行,所幸荒野無人,不然定必驚世駭俗。
時近黃昏,夜色逐漸加濃。
“鬼叫化”挾著武同春岔上大路。
不久,路旁出現一間草寮,業已半塌,看來以前專做走腳生意的路邊攤棚,可能生意不好而收了。
“鬼叫化”停步道:“老弟,你在棚子裡暫時歇著,老要飯的去設法找代步!”
說著,進人草寮,把武同春放下,再叮囑了一番,抓了些枯枝、亂草堵住門洞,然後疾步離去。
武同春靠坐在草寮,心中感到無限的窩囊,“九尺二”與那青袍老者用這種手法坑了他,但對方已經全送了命,他連恨的對像都沒有。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傳人耳鼓,武同春雙腿不能行動,是以警覺性特高,忙用手扒開一個洞外望。
兩名黑衣壯漢,抬著一頂黑色小轎,冉冉而來。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黑轎距草寮不遠,後面四騎馬潑風般馳來,超前勒轉馬頭,齊齊下了馬,攔在路中。
是四名黑衣武士,標誌顯示是“天地會”的弟子,相當剽悍。
小轎落在路中。
抬轎的黑衣漢子之一大喝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四武士之一寒聲道:“把轎門打開。”
黑衣漢子瞪眼道:“找死麼?”
武同春大為困惑,轎子裡坐的是何許人物,一個抬轎的公然敢叱喝“天地會”的武士,想來必非尋常人物。
那武士狩聲道:“是你找死!”
抬轎的黑衣漢子兇巴巴地彈身迫迎四武士,粗聲粗氣地道:“試試看是誰找死?”
那武士怒哼一聲,道:“你想死那是沒辦法的事!”
劍芒閃爍,惡狠狠的戳向那黑衣漢子。
黑衣漢子輕輕一閃,飄出劍圈之外,身法相當不俗,一個抬轎的能有這等身手,實在令人駭異。
黑衣漢子抿嘴道:“你們實在有種!”
那武士氣昏了頭,厲喝一聲:“上!”
四支長劍,從不同方位罩向那黑衣漢子,黑衣漢子鬼魁般飄出劍幕之外,那轎子後面的另一個黑衣漢子,袖手旁觀,面不改色。
四劍落空,齊齊指向轎子。
轎帘突地飄起。 一道罡風暴湧而出,驚叫與悶哼齊發,四名武士倒撞回去,其中兩名首當其衝的直撞在馬上,再跌坐地面。
馬匹受驚,奔竄而上。
四名武士坐在兩旁地上,呆若木雞。
轎子後的黑衣漢子冷冷開口道:“你們實在有種,連死活都不知道。”
坐地的兩名武士掙起身來,口角鮮血長掛。
武同春在暗中為之動魄心驚。
馬蹄聲再傳,又一騎奔到,下馬,是個矯健的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目芒連同,厲聲道:“怎麼回事?”
四名武士躬了躬身,其中之一道:“禀堂主,點子太硬!”
黑衣老者怒哼了一聲,迫向轎前,厲聲道:“現身答話,否則本座劈碎僑子。”
那間在路邊的黑衣漢子從容上前、一手揭開轎帘。
“呀!”驚叫聲中,黑衣老者臉色大變,連退數步,躬下身去,口里道:“卑屬外五堂堂主馬之雲參見左護法,請恕冒讀之罪。”
四武士也驚慌地躬身扶劍俯首,齊稱:“弟子參見左護法。”
武同春為之心頭劇顫,想不到轎子裡坐的是“天地會”左護法“魁星娘姐”,這的確太出人意料之外。
黑衣漢子放落轎帘,冷冷地道:“馬堂主,左護法有特殊任務!”
黑衣老者恭應了一聲:“是!”
黑衣漢子向轎後的同伴比了個手勢,抬起小轎,黑衣老者與四武士閃向路邊,躬身相送,轎子飛奔而去。
黑衣老者當場怔了半晌、突然厲聲道:“不對!”
武士之一道:“堂主發現了什麼?”
黑衣老行道:“那兩個抬轎的……面生得緊,從來沒見過。”
那武士道:“可能是秘舵的弟兄!”
黑衣老者“嗯”了一聲,道:“你們的坐騎呢?”
“這……因為左護法在轎中發掌,把馬匹給驚走了!”
“什麼?左護法向你們出手?”
“是的。”
“這……怎麼可能呢?”
“事實是如此,抬轎的弟兄夠兇,根本沒點明,所以弟子等才冒犯……”
“得了,你沒聽說是特殊任務?”
“是。”
“追馬去。
“是。”
四武士轉身疾奔而去。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黑衣老者的那匹坐騎想來是俄極了,竟然走近草寮,拉啃塞在門洞的干草,三拉兩拉,本已朽壞的草編壁片,破拉倒下,武同春心頭大急,他的身形業已暴露。
黑人老者怒叫道:“死畜生,這麼饞!”說著走近前準備拉馬。
武同春悄然拔出了長劍,垂頭卷坐。
黑衣老者發現了武同春,暴喝道:“什麼人?”
武同春連動都不動一下。
黑衣老者迫近,仔細一打量,再次喝問道:“說!什麼人?”沒有反應,黑衣老者揚手就是一掌。
武同春咬牙硬承受這一掌,口裡故意淒哼了一聲,他下身不能動,非要製造機會一擊奏功不可。
黑衣老者喃喃地道:“八成是快要斷氣路倒!”
口裡說著,隨抽出長劍,直追武同春身前伸手可及之處,用劍試探白光陡起,快如閃電,黑衣老者連轉念的餘地都沒有,門呼了一聲。 不動了,片刻後,手中劍掉落,仰面栽了下去,胸前血泉噴起老高。
那匹坐騎驚得跳了起來,奔出數丈,自動停了下來。
武同春心念疾轉,如果再有對方的人來到,或是那四武士追馬回頭,自己可不能坐著踉人家動手,不如以手代足,換個地方……心念未已,一條人影驟現身前。
武同春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定睛一望,一顆心“怦怦”亂跳起來,真是冤家路窄,不速而至的竟是白石玉。
白石王笑笑道:“原來是兄台,幸會啊!”
武同春瞪著眼沒開口,血管裡的血在加速奔流,他無法想像這詭異的人將要對自己做些什麼? 白石玉接著又道:“兄台怎麼了,是乏了麼?”
武同春厲聲道:“你想把本人怎樣,說吧!”
白石玉從容地道:“彼此是友非敵,兄台何出此言?”
武同春沒好氣地道:“用不著裝模作樣的,本人現在雙腿不便,是你下手的好機會。”
白石玉驚叫道:“兄台雙腿受了傷麼?”
武同春道:“用不著你管,傍晚前,你曾在小舟旁竊聽,何必明知故問。”
“啊”了,白石玉道:“兄台誤會了,小弟並非有意竊聽,是恰巧路過,只見老化子,木知兄台也在小船上。兄台到底何對小弟不諒解,能明示麼?”
“你自己心裡明白。”
“其實,小弟並無歹意,目的只是想從兄台的口裡知道好友武同春的下落,沒有別的意思。”
“一句話,你無法從本人口裡得到什麼。”
“兄台何必如此固執呢?”
“哼!”
“小弟一向守著和平處世的原則,兄台何苦迫小弟違背原則?”
“本人不欣賞你這一套。”
“小弟是實心實意。”
“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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