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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Agatha Christie] 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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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本書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處女作,也是大偵探赫邱里.白羅(Hercule Poirot)第一次
出場。後來阿加莎.克里斯蒂曾在自傳裡抱怨,如果她知道她的寫作生涯會延續這麼長,她就
不會將白羅設計得如此老了。
  本書寫作於一九一六年,靈感源自於阿加莎.克里斯蒂一戰時在醫院做志願者時的經歷。
寫成後曾輾轉投給六家出版社,均被拒。最後終於由Bodley Head 出版社接下,但出版條件
十分苛刻,需售出二千冊後才可以得到版稅分成,最後本書共售出二千冊,於是阿加莎.克里
斯蒂從自己的處女作裡只拿到了25英鎊的雜誌連載權收入。 關於作者
  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一八九零~一九七六)是英國著名女作家,以擅
長寫偵探小說聞名於世。她也是目前在歐美各國頗為流行的偵探驚險戲劇的創始人。
  阿加莎.克里斯蒂,原名阿加莎.瑪麗.克拉麗莎.米勒,一八九零年九月十五日,生於
英國德文郡托爾奎市。她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英國人。阿加莎十一歲時,父親去世,由母親
撫養成人。一九零六年,她去巴黎學習音樂,但不久就放棄歌唱家生活,轉而從事寫作。
  一九一四年,她與阿奇博爾德.克里斯蒂上校結婚。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她參加了紅十
字志願隊,從事救護工作,從而使她得到了許多藥物知識。對她以後的創作頗有得益。
  一九二八年,阿加莎和阿奇博爾德.克里斯蒂離婚。兩年後,她隨一考古隊去美索不達米
亞訪問,和青年考古學家馬克斯.馬婁溫相遇,雙方一見傾心,同年九月結婚,但發表偵探作
品,仍沿用「阿加莎.克里斯蒂」這一姓名。以後,她曾多次隨丈失去中東旅行,寫出許多以
中東為背景的作品,由於作者的親身經歷和體會,這些作品在描寫風土人情、渲染情景氣氛方
面,真實動人,豐富多彩。
  一九五六年,阿加莎六十六歲時,獲不列顛帝國勳章及埃克塞特大學名譽文學博士學位;
一九七一年,獲女爵士封號。一九七六年一月十二日,阿加莎.克里斯蒂以八十五歲高齡在英
國沃林福特逝世。她的生平事蹟已拍成傳記片《阿加莎》。 故事簡介
  斯泰爾斯莊園的女主人艾蜜莉,與前夫遺下的兩個兒子––約翰和勞倫斯,兒媳瑪麗,以
及養女辛西婭同住。本來相安無事,直到艾蜜莉與一個比她小二十幾歲的男人––阿弗雷德結
婚。由於艾蜜莉掌管著莊園的財政大權,她的再婚意味著財產的重新分配,於是,各人關係漸
漸變得緊張。
  一個週二的凌晨時分,艾蜜莉在自己的房間裡毒發身亡。白羅在調查此案的過程中發現了
一系列疑點––年輕的丈夫、前夫的兒子、兒媳、養女,每個人似乎都有許多疑點,白羅如何
撥開層層迷霧,清除掉各種擾人的線索,把毒害艾蜜莉的兇手繩之於法呢?
  ***
  《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出版於一九二零年,迄今已重版數十次,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處
女作。她在本書中第一次塑造了一個比利時大偵探赫邱里.白羅,除柯南.道爾創造的人物福
爾摩斯外,這是迄今為止在偵探小說史上最有影響的藝術形象;此後,白羅也就成了阿加莎大
部分作品中的主角,直到在一九七五年發表的《閉幕》一書中死去。
  不僅如此,本書也為目前公認的傳統偵探小說樹立了楷模,是所謂「鄉間別墅案」的典型
代表作。這是指故事往往發生在一個人數有限的範圍中,從外表看,這是個安靜和諧的小天地
,但實際上,人與人之間卻勾心鬥角,隱藏著種種犯罪根苗;案件發生了,於是人人似乎都是
罪犯,案情變得錯縱複雜,處處皆是迷宮;後來,經過一名能幹、正直的偵探百般努力。運用
反復偵查、邏輯推理、心理分析的方法,終於撥開迷霧疑雲,去疑解惑,找出真正罪犯,證明
其他人均屬清白無辜。而且往往以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而結束。
  從本書也可看出,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一些主要作品,構思十分精巧,情節曲折離奇,往
往使人感到異峰突起,天外飛來,卻又絲絲入扣,合情合理。作者通過嚴謹的邏輯推理,使案
情分析令人信服,並能引人入勝。她善於揣摸和駕馭讀者的心理,用複雜的懸念佈局,緊扣讀
者的心弦,並使之跟著主人公觀察、探索、分析和判斷案椅的發展;讀者稍不留意,還會誤入
「歧途」;而結局則往往出人意料,但論證確鑿,令人讚歎。


【第一章】我與斯泰爾斯莊的因緣

【第二章】關鍵的七月十六和十七日

【第三章】悲慘之夜

【第四章】調查

【第五章】是不是士的寧?

【第六章】審訊

【第七章】還債

【第八章】新的疑點

【第九章】鮑斯坦醫生

【第十章】逮捕

【第十一章】起訴

【第十二章】最後一環
{3} 260-18797-99-3213[3]-14.71
【第十三章】白羅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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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曾經轟動一時,在公眾中引起強烈興趣的「斯泰爾斯莊園案」,現在已經有點冷落下來了
。然而,由於隨之產生的種種流言蜚語廣為流傳,我的朋友白羅和那一家的人。都要求我把整
個故事寫出來。我們相信,這將有效地駁倒那些迄今為止仍在流傳的聳人聽聞的謠言。因此,
我決定把我和這一事件有關的一些情況簡略地記下來。
  我是作為傷病員從前線給遣送回家的;在一所令人相當沮喪的療養院裏挨過了幾個月之後
,總算給了我一個月的病假。我既無近親也沒有密友,當我正在考慮怎麼來度過這一假期的時
候,偶然遇見了約翰.凱文帝斯,這些年來我很少見到他。說實在的,我並不十分了解他。首
先,他比我足足大十五歲,雖然他根本看不出有四十五歲。雖說在做孩子的時候,我常在斯泰
爾斯莊園逗留,那是他母親在埃塞克期的鄉間邸宅。我們經過了一番敘舊之後,接著他就邀我
上斯泰爾斯去度過我的假期。
  (註:埃塞克期:英格蘭東海岸一郡。)
  「隔了這麼多年又見到你,母親一定會很高興的。」他補充說。
  「你母親好嗎?」我問道。
  「嗯,很好。她又結婚了,你大概知道了吧?」
  我擔心我已有點兒明顯地流露出驚訝的神情。在我的記憶中,他的母親是位端莊的中年婦
女(她嫁給約翰父親的時候,他是個鰥夫,已有兩個兒子),現在,無疑至少有七十歲了。我
記得她是個精力充沛、辦事專斷的人,有點喜歡慈善事業和社交活動,愛好搞搞義賣之類,扮
演「幫得忙」太太的角色。她是個非常慷慨的女人,她自己有相當可觀的財產。
  (註:「幫得忙」太太:英國劇作家夸爾的喜劇《The Beaux'Stratagem》中人物。)
  他們這幢鄉間邸宅斯泰爾斯莊園,是早在他們結婚那年月,凱文帝斯先生購置的。他本來
已完全在他太太的控制之下,他一去世,這幢宅第也就留給她終生享用了,他的絕大部分收入
也歸了她;這樣的安排,對他的兩個兒子來無疑是不公正的。然而,他們的後母對他們倒是非
常慷慨;實在是,他們的父親再娶時。他們都還年幼,所以他們一向把她看成是自己的親生母
親。
  弟弟勞倫斯是個文雅的青年。他原已取得了當醫生的資格,但他早就放棄了這個行醫的職
業,待在家裏一心想實現文學上的抱負;雖然他的詩作從來沒有任何顯著的成就。
  約翰當過一段時間開業律師,可是,他最終還是過起這種更為愜意的鄉紳生活來了。他在
兩年前結了婚,帶著妻子住在斯泰爾斯,不過,我總覺得,他是寧願他的母親多給他一點津貼
,好讓他能夠有一個自己的家的。然而,那位老太太是個喜歡獨斷獨行的人,希望別人聽從她
的安排,而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當然處於支配地應,就是說:財權在她手中。
  約翰覺察到我聽說他母親再嫁的消息後所表現出來的驚訝,苦笑了一下。
  「還是個卑鄙齷齪的粗俗漢子!」他粗魯地說。「我可以告訴你,海斯亭,這搞得我們的
日子相當難過。至於哪個伊薇––你還記得伊薇嗎?」
  (註:伊薇:即伊芙琳的暱稱。)
  「不記得了。」
  「呵,我想她是在你那一次去過之後來的。她是母親的管家、女伴,是個樣樣皆通的人物
!那個老伊薇,既不年輕又不漂亮,不過可強悍得很。」
  「你是剛正要說––?」
  「哼,這傢伙!誰知道他是打哪幾鑽出來的,藉口是伊薇的遠房表兄弟什麼的,雖說她似
乎並不特別想承認這種關係。誰都能看出,這傢伙完全是個粗俗漢子。一大把黑鬍子,不管什
麼天氣都穿雙漆皮的長統靴!可母親卻立刻對他產生了好感,錄用他當了秘書––你知道嗎?
她一直經營著上百個社會團體呢。」
  我點點頭。
  「當然囉,戰爭已經把幾百個這樣的社團變成幾千個了。這傢伙對她來說無疑是很有用的
。可是,三個月前,當她突然宣佈她已和阿弗雷德訂婚時,這可把我們都給驚呆了!這傢伙至
少比她要小二十歲呀!這簡直是露骨的,追求有錢的女人;可是你知道,她是個獨斷獨行的女
主人,她就嫁給他啦。」
  「這一定使你們大家處境都困難了吧。」
  「困難!糟透了!」
  就在這次談話之後的第三天,我在斯泰爾斯站下了火車。這簡直是個荒謬可笑的小站,四
周全是碧綠的田野和鄉間小道,看來毫無明顯的存在理由。約翰.凱文帝斯在站臺上等著我,
他把我領到汽車跟前。
  「你瞧,總算還搞到了一、兩滴汽油,」他說:「主要是由於我母親的活動。」
  斯泰爾斯村在離這個小站大約有兩英里的地方,斯泰爾斯莊園則坐落在小站的另一方向,
離它有一英里處。這是七月初一個寧靜、暖和的日子。當你望著窗外掠過的這片埃塞克斯的平
野時,它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中,顯得如此青蔥,如此寧靜,簡直使人不能相信,就在離這不很
遠的地方,一場大戰正在按預定的過程進行。我感到自己已突然置身於另一個世界。當我們拐
入莊園的大門時,約翰說道:「我怕你在這兒會感到太冷清呢,海斯亭。」
  「老朋友,這正是我所需要的啊。」
  「呵,你要是願意過悠閒的生活,那這裏可真舒適極了。我每星期去和志願兵一起操練兩
次,在農莊上幫點忙。我的妻子按時去幹點農活。她每天早上五點起身去擠牛奶,一直到吃中
飯。要是沒有阿弗雷德.英格里桑那家夥的話,這兒確實是一種快活似神仙的生活!」他突然
煞住了車,看了著手錶。「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還來得及去接一下辛西婭。啊,不行啦,她可能
已經從醫院出來了。」
  「辛西婭!就是你妻子嗎?」
  「不,辛西婭是我母親的養女,她的一個老同學的女兒,這個老同學嫁給了一個律師,那
人是個流氓,後來栽了大跟斗,弄得這姑娘身無分文,孤苦無依,結果是我母親救了她。辛西
婭往在我們家已經快兩年了,她在塔明斯特的紅十字醫院工作,離這兒有七英里地。」
  他說最後幾句話時,我們已到了一幢高大的老式房子跟前。一個穿著寬大的花呢裙子的女
人,正俯身在花床上,一見我們到來,連忙直起了身子。
  「你好,伊薇,這位就是我說的負傷的英雄!海斯亭先生––這位是何沃德小姐。」
  何沃德小姐握手很有勁,幾乎都把我給握痛了,在她那被陽光曬黑的臉上有一對藍瑩瑩的
眼睛。她是個一眼看去挺討人歡喜的女人,四十歲上下,嗓子深沉,洪亮的聲音,幾乎像個男
人,生就一副顯然很寬闊結實的身材,再配上一雙合適的腳––它們被套在結實粗大的靴子裏
。我很快發現,她的談吐語句十分簡潔。
  「雜草長起來就像房子著火,連趕都趕不上它們,哪天把你都埋了。最好當心一點。」
  「有機會的話我很樂意幫點忙。」我回答說。
  「別說這一套。決不要說,希望你以後也別說。」
  「你真會挖苦人,伊薇,」約翰笑了起來,說。「今天在哪兒喝茶呀––裏面還是外面?」
  「外面。這麼好的天氣還打算關在屋子裏?」
  「那就去吧,今天的園藝活你已經做夠了。你要知道,『雇工之勞動應與其雇金相符』。
去吧,歇一歇,」
  「好,」何沃德小姐答應說,脫掉自己的工作手套,「就聽你的吧。」她在前面帶路,繞
過房子,來到一棵大楓樹的樹蔭下擺著茶點的地方。
  有一個人從一張柳條椅上站起來。朝我們迎上來幾步。
  「我的妻子。這位是海斯亭。」約翰介紹說。
  我決不會忘掉第一次見到瑪麗.凱文帝斯的情景。
  她高挑的苗條的身形從明朗的陽光中走過來;純琥珀色的眼眸,像是餘猶存的紅炭火熠熠
生采,散發出我所見過最迷炫的眼神;她擁有一種無聲的非凡的魅力;然而,她的態度非文靜
高雅,給人感覺像是狂野的精靈寄居於文明教養的軀殼中––這些景象須臾之間就蝕刻在我的
腦中,永難忘懷。
  她用一種輕柔、清晰的聲音,說了幾句熱情的話,對我表示歡迎,隨後我就在一張柳條椅
上坐了下來,心中為自己接受約翰的邀請感到格外的高興。凱文帝斯太太給我斟了茶,她那寥
寥數句文雅的話,更加深了我對她的最初印象,覺得她是個會使人完全神魂顛倒的女人。一個
有欣賞力的聽眾總是提高人的興致的,因而我用一種幽默的口吻敘述了一些療養院中的趣聞軼
事,我用這樣的方式,引起了我的女主人很大的興趣,我自己也感到很得意。當然,約翰雖是
個大好人,但他不能被稱作一個高明的對話者。
  正在這時候,一個難以忘卻的聲音,從近處的一個開著的落地長窗中飄了出來:「那末你
喝了茶以後給公主寫信好嗎,阿弗雷德?給第二天來的塔明斯特夫人的信我自己來寫。或者我
們還是等公主那邊有了回答再說?要是她不答應,塔明斯特夫人就可以在第一天來,克羅斯貝
太太第二天,再是公爵夫人––主持學校的開學典禮。」
  傳出一個男人的喃喃不清的聲音,接著又響起英格里桑太太的答話聲:「對,當然可以。
喝了茶以後就好好搞一搞,你考慮得真周到,親愛的阿弗雷德。」
  落地長窗又開大了一點,一位姿采雍容的銀髮貴婦,氣派十足地從裏面走出來,來到草坪
上,她的後面跟著一個男人,顯得一副順從的樣兒。
  英格里桑太太熱情洋溢地對我表示歡迎。「啊,隔了這麼多年,現在又能見到你,真是太
高興了。阿弗雷德,親愛的,這是海斯亭先生––這是我的丈夫。」
  我有點好奇地打量著「親愛的阿弗雷德」。此人確實有點兒不合時宜。難怪約翰對他那臉
絡腮鬍子那麼反感。這是我所見過的最長最黑的鬍子之一。他戴一副金邊的夾鼻眼鏡,一臉難
以理解的冷淡表情。這使我產生一個印象,他在舞臺上也許倒是挺合適的,在現實生活中卻怪
不自然。他的聲音頗為油滑,有點假殷勤的味道。他把一隻木頭般的手放到我的手中,說道:
「十分榮幸,海斯亭先生,」接著他轉身對他的妻子說:「親愛的艾蜜莉,我覺得這椅墊兒有
點潮濕呢。」當他小心翼翼地調換了一個坐墊時,老太太多情地朝他微笑著。一個在各方面都
很聰明的女人的奇怪的述戀!
  由於英格里桑太太的在場,可以覺察出,在這家人的頭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層緊張的關係
和隱藏著的敵意。何沃德小姐尤其盡力掩飾住自己的感情。然而,英格里桑太太仿佛什麼異常
的情況都沒有發現。我所記得的她昔日的那種多才善辯,經過這麼些年來,依然不減當年,她
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談的話題主要是由她組織的、不久就要舉行的義賣。她偶爾向她丈夫查
問一下日子或日期方面的問題。他那殷勤小心的態度舉上從不改變。打從一開始,我就厭惡他
,這一想法在我腦子裏一直根深蒂固,而且我自以為我的第一個印象通常都是相當準確的。
  過了一會,英格里桑太太轉向了伊芙琳.何沃德,對一些有關信件方面的事情吩咐了幾句
,於是她的丈夫用他那煞費苦心的聲音和我聊開了:「你的固定職業就是軍人嗎,海斯亭先生
?」
  「不,戰前我在勞埃德商船協會。」
  「戰爭結束後你還決定回去嗎?」
  「也許是。不外乎回那兒或者是找個新工作。」
  瑪麗.凱文帝斯向前探過身來。「要是你只是從你的愛好考慮的話,你願意真正選擇一個
怎樣的職業呢?」
  「這個,那要看情況了。」
  「沒有秘密的癖好吧?」她問道。「告訴我––你被什麼東西吸引來著?每個人通常都被
某種可笑的東西吸引著的。」
  「你會笑話我的。」
  她笑了。「也許是這樣。」
  「好吧,我一直暗地裏渴望成為一個偵探!」
  「真不賴––英格蘭場?還是謝洛克.福爾摩斯呢?」(按:此句意思是問海斯亭要當公
家偵探還是私家偵探。)
  「噢,爭取成為謝洛克.福爾摩斯。不過,事實上,認真說,我對此非常嚮往。我有一次
在比利時遇到過一個人,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偵探,是他激起了我對這一事業的熱情。他是一個
不可思議的小個子。他常說,一切優秀的偵探工作僅僅是一個方法問題。我的體系就是以他的
這一說法為基礎的––當然,雖然我已經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他是個非常風趣的小個子,雖
然過於著重外表,但是驚人地機敏。」
  「我也喜歡優秀的偵探小說,」何沃德小姐議論說,「不過,總是寫了那麼多胡說八道的
東西。到最後一章揭露了罪犯,弄得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可是真正的犯罪行為––是很快就能
發現的。」
  「還有大量的犯罪行為沒有被發現哩。」我表示不贊同。
  「不是指警方,而是那些相關人等、受害者家屬。你沒法真正能瞞過他們。他們一定會知
道。」
  「那麼,」我十分感興趣他說,「你認為假如你和一樁罪行,譬如說謀殺,牽連上的話,
你一定能立刻認出罪犯的囉?」
  「當然能認出。也許我不會去向一大群司法人員證實這一點,可是我確信我一定知道,如
果他走近我,我憑手指尖就能感覺到。」
  「也許是『她』呢,」我提醒說。
  「也許是。可是謀殺是一種暴力犯罪。幹這的多半是男人。」
  「放毒案就不是這樣,」凱文帝斯太太那清晰的嗓音使我大吃一驚。「鮑斯坦醫生昨天說
過,由於一般醫務人員對罕有的毒藥大都認識不深,這就有可能使無數的放毒案完全不受懷疑
。」
  「唷,瑪麗,你說得多可怕呀!」英格里桑太太喊了起來。「害得我都覺得毛骨悚然了。
噢,辛西婭來了!」
  一個穿著愛國護士會制服的年輕姑娘飄然地穿過草坪跑了過來。
  「哦,辛西婭,你今天來晚了。這位是海斯亭先生––這是莫道小姐。」
  辛西婭.莫道小姐是個體格健美的年輕姑娘,充滿生氣和活力。她敏捷地摘下小小的護士
帽,那一頭赭紅色鬈髮真使我驚歎不已。她伸出一隻又白又嫩的小手,接過了茶杯,她的一舉
手一投足無不令人激賞,加上眉眼濃黑秀麗,稱得上美人胚子。
  她一下在約翰旁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當我把一盤三明冶朝她遞過去時,她朝我笑了笑。
  「來,坐到草地上來吧,這要舒服多了。」
  我順從地坐了下去。「你是在塔明斯特工作嗎,莫道小姐?」
  她點點頭。「活受罪。」
  「怎麼,他們欺負你了?」我笑著問道。
  「我倒喜歡看到他們那樣!」辛西婭神氣十足地喊了起來。
  「我有一個堂妹就是做護士的,」我說,「她也對那些『修女們(按:指護士長)』嚇得
要命。」
  「這不奇怪。你知道,海斯亭先生,護士長就是那樣。她們的確是那樣!你不知道!謝天
謝地,我可不是護士,我在藥房工作。」
  「你毒死過多少人呀?」我笑著問道。
  辛西姬也笑了起來。「啊,好幾百了!」她說。
  「辛西婭,」英格里桑太太叫道,「你能給我寫幾封短信嗎?」
  「當然可以,艾蜜莉阿姨。」她敏捷地一躍而起,她的一舉一動中的某些東西,使我想到
,她終究是寄人籬下;英格里桑太太總括來說可算是仁慈的,但她也不會讓辛西婭輕易忘掉這
一點。
  向辛西婭交待過後,我的女主人轉向我。「約翰會帶你去你的房間。七點半吃晚飯。我們
現在晚上都提早用餐。塔明斯特夫人,就是我們的議員的太太––她是已故的阿博茨佈雷勳爵
的女兒––也是這樣。她贊同我的意見,一個人必須成為節約的榜樣。我們完全稱得上是個戰
時家庭了;我們這兒一點東西都不浪費––即便是一小片廢紙都要積起來,用麻袋裝送回收。」
  我表達了我的敬賞之意,接著約翰就帶我進屋,上了樓梯,樓梯在半路上左右分開,通向
這幢房子的兩廂。我的房間在左側,朝著庭園。
  約翰走了,幾分鐘後,我從窗口看到他和辛西婭手挽手慢慢地從草坪上走了過去。接著,
我聽到了英格里桑太太急切地叫著「辛西婭」的聲音,姑娘吃了一驚,立刻朝房子跑回去了。
就在這時候,有個男人從樹蔭中踱了出來,慢慢地朝同一個方向走去。他看上去四十歲上下,
皮膚黝黑,臉刮得光光的,表情憂鬱,似乎正被一種強烈的感情所控制。當他經過我的窗下時
,朝上看了看。啊,我認出了他,雖然從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以來,在已經逝去的十五個年頭中
,他有了很大的變化。這是約翰的弟弟勞倫斯.凱文帝斯。我感到納悶,他臉上為什麼會帶上
那樣異常的表情?
  後來,我就沒有再會想他,回頭考慮我自己的事情了。
  這天傍晚過得十分愉快,晚上,我夢見了那個不可思議的女人––瑪麗.凱文帝斯。
  第二天早晨,陽光燦爛,我滿心期待著一次令人高興的出遊。
  一直到吃中飯的時候,我才見到凱文帝斯太太。她主動提出陪我去散步,於是我們在林子
裏漫遊,度過了一個令人陶醉的下午,回家時已是五點左右。
  我們一進門廳,約翰就招呼我們倆到吸煙室去。從他臉上,我立刻看出一定出了什麼亂子
了。我們跟著他走進房間,等我們進去後,他關上了門。
  「喂!瑪麗,鬧得一塌糊塗。伊薇和阿弗雷德大吵了一場,她要走了。」
  「伊薇?要走?」
  約翰陰鬱地點點頭。「是的。現在她上母親那兒去了––哦,伊薇來了。」
  何沃德小姐走了進來。她冷冷地抿著嘴,手裏拎著一隻小提箱,看上去既激動又堅決,有
點兒處於守勢。
  「不管怎麼樣,」她大聲嚷道,「我已說出了我的想法!」
  「親愛的伊薇,」凱文帝斯太太說,「是真的?」
  何沃德小姐冷冷地點點頭。「千真萬確!我對艾蜜莉說了一些事,恐怕她是不會忘記或者
馬上原諒我了。不管這些話是否只聽進去了一點點,即使說了也可能是白說,我還是照直對她
說了『你是個上了年歲的老太太了,艾蜜莉,就算他是個大笨蛋,也不會去喜歡一個年紀一大
把的笨蛋啊。那男人比你年輕二十歲哩,別欺騙自己了,她娶你是為了什麼?還不就是錢!對
了,可別讓他坑太多錢。那個農場主雷克斯可有個非常年輕美貌的老婆。你只要問問你的阿弗
雷德看,他在那兒消磨掉多少時間?』她氣壞了。傻瓜!可我還是說下去:『我這是給你提出
忠告,不管你愛聽還是不愛聽。那個男人看到你恨不得把你謀殺在你床上哩。他是一個壞蛋。
你愛跟我怎麼說就怎麼說吧,但是請你記住我對你說過的話。他是一個壞蛋!』」
  「她怎麼說?」
  何沃德小姐作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怪相。「什麼『親愛的阿弗雷德』––還有『最親愛的阿
弗雷德』––說什麼這是『惡意的誹謗』啦––『無恥的謊言』啦––是『刻毒的女人』––
誣告她的『親愛的丈夫』!我還是早點離開她的家好。所以我這就走。」
  「不是現在吧?」
  「現在就走!」
  我們坐在那兒盯著她看了一會。後來,約翰.凱文帝斯發現他的勸說全然無濟幹事,就去
查看火車時刻。跟著,他的妻子也走了,她嘴裏咕噥著什麼,大意是得勸英格里桑太太最好對
此多想想。
  她一離開房間,何沃德小姐的臉色就變了。她急切地朝我湊了過來。
  「海斯亭先生,你是一位正直的人。我可以信託你麼?」
  我微微一驚。她把一隻手放到我的胳臂上,放低聲音輕輕說:「海斯亭先生,請你對她多
加照顧吧,我那可憐的艾蜜莉。他們是一夥騙子––所有人全是。哦,我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不手頭拮据,只想千方百計地從她那兒搞走錢。我已盡我所能地保護了她
。現在,我讓開了路,他們可以乘機欺弄她了。」
  「當然,何沃德小姐,」我說道,「我將盡力而為,不過我認為你太激動了,也太過慮了
。」
  她緩緩接著一個食指打斷了我的話。「年輕人,相信我,我在這世界上好歹總算比你多活
幾年。我只要求你睜大眼睛時刻提防就是了。你會懂得我說這話的意思的。」
  從打開的窗戶外傳來了汽車的震顛聲,何沃德小姐站起身來,朝門口定去。外面響起約翰
的聲音,她一隻字握著門把,扭過頭來對我打了個招呼。「海斯亭先生,最主要的是要注意那
個惡棍––她的丈夫!」
  沒有時間再多說什麼了。何沃德小姐已被淹沒在一片熱切的勸她別走的說話聲和道別聲中
。英格里桑夫婦沒有露面。
  汽車剛一開走,凱文帝斯太太就突然離開大家,穿過車道,往草坪那邊向一個正朝這幢房
子走來的蓄著鬍子的高個子男人走了過去。當她對他伸出手去的時候,她的雙頰泛起了兩朵紅
暈。
  「那是誰?」我銳聲問道,因為我對此人有一種出於本能的懷疑。
  「那是鮑斯坦醫生。」約翰簡單地回答說。
  「鮑斯坦醫生是誰?」
  「他患過嚴重的神經衰弱症,現在正待在這個村子裏進行安靜療法。他是倫敦的一位專家
。我認為,是個很有才幹的人––當今最出色的毒物學專家之一。」
  「他是瑪麗的要好朋友,」辛西婭忍不住插嘴說。
  約翰.凱文帝斯皺起了眉頭,改變了話題。「去散個步吧,海斯亭。這是件糟糕透頂的事
。她說話老是那麼祖魯,可是在英國沒有比伊芙琳.何沃德這樣更忠實可靠的朋友了。」
  他帶我走上種植園中間的小徑,穿過在莊園一側的林子,朝村子踱去。
  當我們在回家的路上,在某一戶人家門前,有個面貌姣好、吉卜賽打扮的漂亮年輕女人,
迎面對我們微笑著點頭問好。
  「是個漂亮姑娘,」我以鑒賞的口吻說。
  約翰的臉色沉了下來。「這是雷克斯太太。」
  「就是何沃德小姐說的那個––」
  「一點不差。」約翰說,帶著一種毫無必要的粗魯口吻。
  我想起了大房子裏的那位白髮飄飄的老太太,以及方才對我們微笑來著的那張活潑淘氣的
小臉蛋,一種模模糊糊的預感像一陣寒風使得我全身毛骨悚然。我把它撇到了一邊。
  「斯泰爾斯真是一座光榮的古老邸宅。」我對約翰說。
  約翰優鬱地點點頭。「是呀,是一宗好資財啊。它將來總有一天會是我的––要是我父親
立下的是一份像樣的遺囑的話,按理現在就應該是我的了。而且。那樣我手頭也不會像現在這
樣拮据得要命了。」
  「手頭拮据,你?」
  「親愛的海斯亭,我不想告訴你,我為了搞錢真是智窮計盡了啊。」
  「你弟弟不能助你一臂之力麼?」
  「勞倫斯?他用新奇花樣的裝幀印刷那些亂七八糟的詩,把他有的每一分錢都花光了。不
,我們都是窮光蛋。我必須說,我母親一直來對我們還是很好的。這是說,到現在為止。當然
,在她結婚以後––」他突然停住了,皺起了眉頭。
  我第一次感到,隨著伊芙琳.何沃德的離去,某種難以確切表達的東西也從這環境中消失
了。她的存在使安全有了保證。而現在,安全已經失去––空氣中似乎都充滿了猜疑。鮑斯坦
醫生那張陰險的臉又在我的眼前出現了,使我感到不快。我的腦子裏充滿了對每個人每件事的
模模糊糊的懷疑。一時之間,我有了一種快要出事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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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是七月五日到達斯泰爾斯的。現在我要說的是那個月十六日和十七日的事。為了讓讀者
方便,我將盡可能精確無誤地把這幾天來的事情扼要地重述一下。這些事情後來經過一系列冗
長乏味的盤問才審訊清楚。
  伊芙琳.何沃德走後兩三天,我收到了她的一封信,信上告訴我,她已在米德林海姆的一
家大醫院裏做護士,該地離這兒有十五、六英里,是個工業小城。她懇求我,要是英格里桑太
太表示出有同她和好的願望的話,就讓她知道。
  在我的寧靜的日子裏,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凱文帝斯太太在和鮑斯坦醫生的交往中那種特殊
的、對我來說是不可理解的偏愛。她到底看中此人的哪一點,我沒法想像,可是她老是邀請他
到家裏來,經常和他一塊兒出去作長時間的旅遊。我必須承認,我實在看不出他的吸引力究竟
在哪裡。
  七月十六日是星期一,這一天整天亂糟糟的。一次著名的義賣已在上一個星期六開幕。這
天晚上要舉行一次和同一賑濟有關的文娛晚會,英格里桑太太要在會上朗誦一首戰爭詩。上於
我們大夥都忙著整理和佈置開晚會的村子禮堂。中飯吃得很遲,下午就在花園裏休息。我發覺
約翰的神態有點不尋常。他好像十分焦躁不安。
  喝好茶,英格里桑太太會躺下休息了,晚上她還得努力一番。而我則向瑪麗.凱文帝斯挑
戰,要和她作一次網球單打比賽。
  六點三刻左右,英格里桑太太叫喚我們,說是我們要遲到了,因為這天的晚飯要提早。為
了能及時準備好,我們只好草草收兵。晚飯還沒吃完,汽車已經等在門口了。
  晚會開得很成功。英格里桑太太的朗誦博得了一片熱烈的掌聲。還表演了一些舞臺造型,
辛西婭也在其中扮演了角色。她沒有和我們一起回家,應邀參加一個晚餐會去了,這天晚上,
她和那些和她一起演出的朋友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英格里桑太太因為前晚體力過度透支,決定在床上吃早飯。到十二點半左右
,她精神抖擻地出現了,硬要帶勞倫斯和我也一起去參加一次午餐會。
  「你知道,這是羅雷斯頓太太的盛情邀請,她就是塔明斯特夫人的妹妹。羅雷斯頓家和征
服者(按:即一零六六年征服英國的英王威廉一世)一起打天下,是我國最古老的家族之一。」
  瑪麗托詞和鮑斯坦有約在先,為自己不能同往表示了歉意。
  我們吃了一頓非常適意的中飯,而當我們驅車離開時,勞倫斯提議,我們不妨繞個一里路
到塔明斯特,可以順便去辛西婭的藥房去看看她。英格里桑太太回答說這是個好主意,可是由
於她有許多信要回覆,所以她得把塔明斯特放我們下車,叫我們可以和辛西婭一起乘輕便馬車
回來。
  由於醫院的警衛不認識我們,所以我們被攔在大堂耽擱了一陣子,直到辛西婭出來為我們
證明才讓進去。她穿著件白色的長外套,看上去既沉靜又溫柔。她帶我們來到她的工作室,把
我們介紹給和她一起的那位藥劑師,一個有點使人害怕的人,辛西婭輕鬆地把他叫做「尼布斯
」。
  「瓶子真多!」當我的眼睛朝這個小小的房間巡視了一圈後,我驚呼說。「你真的都知道
所有的瓶子裏是什麼嗎?」
  「說起來真怪,」辛西婭歎了口氣說。「每個到這兒來的人都這麼說。我們真想給第一個
不講『瓶子真多』的人發筆獎金,我知道,你接下去打算問的一句話就是:『你毒死多少人了
呀?』」
  我微笑著,感到很內疚。
  「要是你們知道錯毒死一個人是多麼容易,你就不會說這樣的笑話了。得啦!我們喝茶吧
。那隻櫥裏的各種內情真相我們都已掌握了。不,勞倫斯––那是毒藥櫥,是那隻大櫥子––
對了。」
  我們高高興興地喝了茶。後來還幫辛西婭洗了茶具。
  正當我們放好最後一隻茶匙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辛西婭和尼布斯突然板起了臉孔
,露出了嚴肅的神情。
  「進來,」辛西婭說,帶著一種明顯的職業性的語氣。
  一個顯得有點驚慌模樣的年輕護士,拿著一隻瓶子出現了,她把瓶子遞給了尼布斯,他示
意她交給辛西婭,還說了句有點莫明其妙的話:「今天我不是真正在這兒。」
  辛西婭接過瓶子,像個法官一樣嚴格地把它檢查了一番。「這應該是今天上午來領的。」
  「護士長說很對不起。她忘了。」
  「護士長應該來讀讀門外的規定。」
  我從小護士的神色上猜出,她是不可能有這種膽量把這一口信帶給那位使人害伯的「修女
」的。
  「這可得到明天才能領了。」
  「你看今天晚上是不是有可能給我們?」
  「好吧,」辛西婭寬厚地說。「我們很忙,不過,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就裝一裝。」
  小護士退出去了,辛西婭敏捷地從架子上取下一隻大瓶,把那隻瓶子灌滿,然後把它放到
門外的桌子上。
  我笑了起來。「紀律必須維持?」
  「一點不錯,到我們的小陽臺上去吧。那兒外面的全部病房都能看到。」
  我跟著辛西婭和她的朋友走到陽臺上,他們指給我看各個不同的病房。勞倫斯仍留在房裏
。可是過了一會,辛西婭扭頭叫了他一聲,要他出來和我們一起來看。後來,她看了看錶。
  「沒什麼事情了吧,尼布斯?」
  「沒有了。」
  「好吧。那我們可以鎖門走了。」
  那天下午,我對勞倫斯有了完全不同的看法。雖然和約翰相比,他是個使人吃驚地難以了
解的人,幾乎在每個方面部不同於他的哥哥,十分膽小,沉默寡言,可是,他還是有某些討人
喜歡的舉止態度,因而我相信,要是一個人真正對他有很好的了解,是一定會深深地喜歡他的
。我原來一直認為他對待辛西婭的態度相當不自然,她對他也羞答答。可是那天下午,他們倆
都很快活,他們在一起談得很起勁,仿佛像一對孩子。
  當我們乘馬車穿過林子時,我想起我要買幾張郵票,於是我們就在郵局門口停了下來。
  在我走出郵局時,我和一個正要進來的小個子男人撞了一個滿懷。我急忙退到一邊,連連
表示歉意,可那人突然大聲驚叫了起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臂,熱切地吻我的雙頰。
  「親愛的海斯亭!」他喊道。「真的是親愛的海斯亭!」
  「白羅!」我也喊了起來。
  我們回到馬車旁邊。
  「真是一次難得的巧遇,辛西婭小姐。這位是我的老朋友白羅先生,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
見到他了。」
  「噢,我們認識白羅先生,」辛西婭快活地說。「可是我沒有想到他也是你的朋友。」
  「不錯,真的,」白羅一本正經地說。「我認識辛西婭小姐,我得以到這兒來是全仗好心
的英格里桑太太的恩賜。」見我好奇地打量著他,他接著說:「是的,我的朋友,她友好地接
濟了我們七個逃難的同胞,唉,我們這幾個都是從自己的祖國逃亡出來的人啊。我們比利時人
將永遠對她銘感五內,終生不會忘記她的恩情。」
  白羅的外貌十分特殊,身高不足五尺四寸,但是舉止莊重且擁有極高貴的情操。他的頭型
仿若雞蛋,總是傾向一側;上唇留著筆直工整的八字鬍,全身上下一塵不染,我相信,如如果
可以選擇,他寧可讓身子挨顆子彈也不願衣服沾到髒灰。只是這位衣著考究時髦、在比利時警
方曾經叱吒風雲的小個子,如今神情看上去如此沮喪,看在我眼裡,實在不勝唏噓。他是個傳
奇性的神探,想當年,他曾破解了多少轟動一時的社會奇案啊!
  他指給我看了看他和他的比利時同胞棲身的屋子,我答應儘早去看望他。接著,他漂亮地
將帽子一舉,向辛西婭告別,於是我們就上車離開了。
  「他是個可愛的小個子,」辛西婭說。「我沒有想到你認識他。」
  「你們是在不知不覺地接待一位名人。」我回答說。
  在回家的路上,我對他們講述了赫邱里.白羅的各種功績和成就。
  我們懷著歡樂的心情回到家裏。當我們走進門廳時,
  英格里桑太太正從她的起居室中出來。她看上去有些激動,心煩意亂。
  「哦,是你們。」她說。
  「出什麼事了嗎,艾蜜莉阿姨?」辛西婭問道。
  「沒有,」英格里桑太太警覺地說,「會出什麼事呀?」這時她看到女僕荳克絲走進餐室
,就叫她拿點郵票到她房裏去。
  「好的,太太。」老女僕躊躇了一下,接著又膽怯地補充說:「太太,您不認為您最好還
是上床去躺一會嗎?您看來太疲勞了。」
  「你也許說得對,荳克絲––是的––不––現在不行。我還有幾封信,得趕在郵局收信
之前寫完。你已經按我告訴過你那樣,在我房裏生了火了嗎?」
  「生了,太太。」
  「那我吃過晚飯就馬上去睡。」
  她又走進自己的房間,辛西婭凝視著她的背影。
  「天啊!究竟出了什麼事了?」她對勞倫斯說。
  他仿佛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一聲不吭地轉身走出屋子去了。
  我對辛西婭提議,在晚飯前來一場網球快速比賽,她同意了,於是我跑上樓去取球拍。
  凱文帝斯太太正下樓來。也許是我的一種錯覺,可是她確實顯得有點古怪,心神不定。
  「去和鮑斯坦醫生散步了嗎?」我問道,盡可能表現出一種不在乎的樣子。
  「沒去,」她倉猝地回答說。「英格里桑太太在哪兒?」
  「在起居室裏。」
  她一隻手緊握住欄杆,接著好像鼓起勇氣去完成一件艱險的工作,匆匆地走過我的身旁,
下了樓,穿過門廳,朝起居室走去,進去後,關上了身後的房門。
  過了一會,我奔向網球場,我得從起居室的打開的窗下經過,這時我偶然地聽到了下面這
些談話的片斷。瑪麗.凱文帝斯以一個死命想控制住自己感情的婦女的聲音在說:「那你就不
能給我看看嗎?」
  英格里桑太太對她回答說:「親愛的瑪麗,這沒有什麼。」
  「那就給我著看。」
  「我告訴你了,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這同你絲毫沒有關係。」
  瑪麗.凱文帝斯回答說,聲音更加悲哀:「當然囉,我早就知道你是會袒護他的。」
  辛西婭正在等著我,她熱切地迎著我說:「嗨,大吵過一場啦!我從荳克絲那兒全部打聽
到了。」
  「誰吵架呀?」
  「艾蜜莉阿姨和他。我真希望她最終會看透他!」
  「那麼荳克絲在場嗎?」
  「當然不在。只是碰巧在房門口。這次可真是大破裂了。我真希望能把全部情況著;了解
個一清二楚。」
  我想起了雷克斯太太那張吉卜賽人的臉蛋,以及伊芙琳.何沃德的警告,但是我明智地決
心保持沉默,而辛西婭卻千方百計地作了每一種可能的假設,興奮地希望「艾蜜莉阿姨會把他
攆走,會永遠不再和他說話」。
  我急於想見到約翰,可是到處都找不到他,顯然,那天下午出了什麼嚴重的事了。我竭力
想忘掉我偶爾聽到的那幾句話,可是,不管我怎麼著,我都沒法把它們完全從我的腦子裏抹去
。瑪麗.凱文帝斯所關心的那件事是什麼呢?
  我下樓來吃飯時,英格里桑先生正坐在客廳裏。他臉上的表情仍像往常一樣冷淡,因而我
重又感到此人的令人不快的虛偽。
  英格里桑太太最後一個來,她看上去仍然焦躁不安。吃飯期間餐桌上有著一種緊張的沉默
。英格里桑異常平靜,像往常一樣,他給他的妻子時而獻一點小殷勤,在她的背後放上一隻背
墊什麼的,完全扮演著一個忠實丈夫的角色。飯後,英格里桑太太立即就回到自己的起居室去
了。
  「把我的咖啡拿來吧,瑪麗,」她叫喚道。「要趕上郵班,只有五分鐘了。」
  我和辛西婭走到客廳的打開的窗戶跟前,坐了下來。
  瑪麗.凱文帝斯給我們送來了咖啡。她顯得有點激動。「年輕人,你們要點燈嗎?還是想
享受朦朧的夜色?」她問道。「辛西婭,請你把英格里桑太太的咖啡送去好嗎?我來把它斟好
。」
  「你別麻煩了,瑪麗,」英格里桑說:「我會給艾蜜莉送去的。」他斟了一杯咖啡,小心
翼翼地端著它走出了房間。勞倫斯也跟著出去了,於是凱文帝斯太太在我們旁邊坐了下來。
  我們三人默默地坐了一會。這是個愉快的夜晚,四周一片靜寂,天氣很熱,凱文帝斯太太
用一把棕櫚葉扇輕輕地扇著涼。
  「天氣簡直太熱了,」她低聲哺咕道,「要下雷雨了。」」
  唉,真是好景不長啊!我的良辰美景突然被門廳裏的一陣熟識的非常討厭的聲音打破了。
  「鮑斯坦醫生!」辛西婭驚叫起來。「怪了,怎麼這時候來。」
  我偷偷地朝瑪麗.凱文帝斯瞥了一眼,可是她似乎十分泰然自若,她雙頰上那嬌白的臉色
毫無變化。
  過了一會,阿弗雷德.英格里桑把醫生領進來了。後者大聲笑著,堅決表示他這副樣子去
客廳是不適宜的。事實上,他真的出了洋相,他身上沾滿了泥。
  「你在忙什麼呀,醫生?」瑪麗.凱文帝斯大聲問道。
  「我得解釋一下,」醫生說。」我實在不打算進來,可是英格里桑先生定要我來。」
  「哦,鮑斯坦,你陷入窘境了。」約翰說著從過道裏踱了進來。「喝點咖啡吧,和我們談
談,你在忙點什麼。」
  「謝謝,我這就講吧。」他苦笑著說。他說他在一個難攀登的地方發現了一種相當罕見的
蕨類植物,而就在他千方百計想把它採到手的時候,他,實在丟人,竟失足掉進了近旁的一口
池塘。
  「太陽雖然很訣就把我的衣服曬乾了,」他接著說,「可是我怕這一來我的面子都丟光了
。」
  就在這時候,英格里桑太太從過道裏叫喚辛西婭了,於是,姑娘就跑出去了。
  「請你把我的公文箱拿過來好嗎,親愛的?我打算睡覺了。」
  通往過道的門開得很大。當辛西婭在拿箱子的時候,我已經站起身來,約翰就在我旁邊。
因此,有三個人可以證明,當時英格里桑太太還沒喝咖啡,而是正端在手裏。
  我的那個傍晚,已被鮑斯坦醫生的出現完全徹底地破壞了。看來此人好像不走了。然而,
他終於站了起來,我才寬慰地舒了一口氣。
  「我走著陪你去村子吧,」英格里桑先生說。「我得去看看我們那個房地產代理人,」他
又轉身對著約翰說,「不需要人等我,我帶大門鑰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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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6:57 |只看該作者
【】
  為了清楚呈現我即將描述的事件,我在此附上一幅斯泰爾斯莊二樓的房間分佈圖。由圖中
可以發現,B門的後面,與右翼的各們房間(包括英格里桑夫人的房間),都沒有直接的通路。
  那天勞倫斯.凱文帝斯將我從睡夢中搖醒時,天色一片漆黑,感覺上該仍是半夜,他手持
一根蠟燭,臉色惶恐不安,我直覺到情況有異,而且事態可能相當嚴重。
  「怎麼了?」我睜開惺忪的睡眼坐起來,努力振作起精神。
  「母親好像病得很嚴重,痙攣發作似的,但是房門鎖起來了,我們進不去。」
  「我馬上就來。」我急忙跳下床,套上晨衣,跟著勞倫斯沿過道和長廊直奔房子的右側。
  約翰.凱文帝斯也來了,還有一兩個僕人也又敬畏又激動地站在周圍。勞倫斯轉臉對他的
哥哥說:「你看我們怎麼辦好?」
  我認為,他的那種優柔寡斷的性格,一旦遇上了緊急事件更為明顯。
  約翰使勁地把英格里桑太太的房門把手弄得格格作響,可是毫無結果。顯然,是在裏面鎖
上或者閂住了。現在全家人都被喚醒了。可以聽到從房裏傳出來的令人極為驚恐的怪聲。顯然
一定是出什麼事了。
  「通過英格里桑先生的房間試試,先生,」荳克絲大聲嚷道。「哎呀,可憐的夫人啊!」
  我突然想到阿弗雷德.英格里桑沒有在場––只有他連個影子也看不見。約翰打開了他的
房門。房裏漆黑一團,勞倫斯舉著蠟燭跟了進來,憑著那微弱的燭光,我們發現,他的床沒有
睡過人,房裏也看不出有人待過的跡象。
  我們逕直走近和隔壁房間相通的門。可是裏面也是鎖上或者閂住了。怎麼辦呢?
  「哎呀,天哪,先生!」荳克絲喊了起來,使勁捏著自己的手。「這可怎麼辦呀?」
  「我看,我們得設法撬開門進去,儘管這種方法粗暴。喂,找個侍女,下樓去把貝利叫醒
,要他馬上去把威爾金斯醫生請來。來,我們想法把門弄開。不,等一等,通辛西婭小姐的房
間不是有扇門的嗎?」
  「是的,先生,可是那扇門一直閂住的,從來沒有開過。」
  「好吧,我們先去看看。」
  他飛快地沿過道奔向辛西婭的房間。瑪麗.凱文帝斯已在那兒,她正在搖那姑娘,試圖把
她弄醒,這姑娘偏偏睡得這麼沉。
  過了一會,他回來了。
  「糟糕。那扇門也閂住的。我們還是撬門進去。我看這一扇比過道裏那扇要稍微不牢一點
。」
  我們一起使勁猛撞。門框很牢,我們花了很長時間,費了很大的勁,也沒能撞進。後來,
我們發現在我們的猛撞下,它畢竟支援不住了,終於很響地嘎啦一聲,被撞開了。
  我們一塊兒跌跌絆絆地走進房間,勞倫斯手中仍舊舉著那支蠟燭。英格里桑太太躺在床上
,由於劇烈的痙攣,她的整個身子都在顫動,有一次想必是把身旁的桌子都給翻倒了。可是,
我們一進去,她的四肢就鬆弛了下來,倒回到枕頭上。
  約翰大步走過房間,點亮了汽燈。接著,他轉向侍女安妮,要她立刻到餐室去把白蘭地取
來。然後他走到母親床邊,我則去打開了通向過道的那扇門的門閂。
  我轉臉朝向勞倫斯,本想提出,現在已不再需要我幫忙,我還是離開比較好。可是話到口
邊又止住了。我從來沒有在什麼人的臉上見到這樣慘白的臉色,他白得就像白堊土,握在他那
直打顫的手中的蠟燭,燭油都濺到了地毯上,而他的一雙眼睛,由於驚恐,或者是由於某種與
此類似的感情,定著神,越過我的頭頂呆呆地盯著遠處牆上的一點。他仿佛看到了使他變成石
頭的什麼東西。我本能地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可是並沒看見什麼特別的東西。壁爐裏仍在微微
閃爍的灰燼,爐臺上成排整潔的禮拜用品,看來沒有可疑之處。
  英格里桑太太發病的嚴重時刻似乎正在過去,她能夠急促地喘著氣說話了。
  「現在好些了––十分突然––我真傻––把自己鎖在房裏––」
  一道影子投落在床上,我抬頭一看,只見瑪麗.凱文帝斯站在門邊,一隻手臂圍著辛西婭
的腰。她似乎正竭力扶住這姑娘。姑娘看上去完全迷迷糊糊的,不像她原來的樣子。她的臉色
通紅,不斷地打著哈欠。
  「可憐的辛西婭嚇壞了,」凱文帝斯太太清晰地低聲說。她自己––我發現––則穿著一
件幹活時穿的白色工作服。時間,比我所想像的遲了一點。我看到一道朦朧晨曦透過窗帷,壁
爐臺上的時鐘已快指到五點。
  床上發出的一聲窒息住的慘叫使我大吃一驚。疼痛重又侵襲了這位不幸的老太太。她痙攣
得十分厲害,看著實在駭人,什麼都亂成一團。我們擁擠在她的周圍,可是無能為力,沒法幫
助她,或者減輕她的痛苦,最後,痙攣使得她從床上抬起身,直到用頭和腳跟把她頂了起來,
使她的身子奇怪地彎成弓形。瑪麗和約翰白費力氣地試圖給她灌進更多的白蘭地。過了一會,
她的身子重又彎成了那種奇怪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鮑斯坦醫生權威地擠開眾人,走進了房間。他突然一動不動地站住了,注視
著床上軀體的形狀,而就在這一剎那間,英格里桑太太兩眼盯著醫生,用一種窒息住的聲音叫
道:「阿弗雷德––阿弗雷德––」接著就住後一頭倒在枕頭上,一動不動了。
  醫生猛地一步跨到床前,抓住她的兩臂,使勁把它們牽動著,我知道,這是在施行人工呼
吸。他對僕人們下了幾道簡短嚴厲的命令,專橫地揮動著一隻手,把我們大家都趕到了門口。
我們呆呆地盯著他,儘管我想我們大家心裏都明白,已經太遲了,現在已經毫無辦法。我從他
臉上的表情,也可以著出,他自己也認為希望已經很小。最後,他終於放棄了自己的急救工作
,心情沉重地搖了搖頭。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了門外響起的腳步聲,英格里桑太太的私人醫生
威爾金斯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這是個肥胖的愛嘮叨的矮個子。
  鮑斯坦醫生解釋了幾句,說是汽車開出去時,他恰好經過莊園的大門,於是他就儘快地跑
到這幢房子裏來,而讓汽車繼續去接威爾金斯醫生。他用一種無力的手勢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
  「實在––令人悲痛。實在令人悲痛,」威爾金斯醫生咕噥著說,「可憐的太太喲,老是
得做那麼多工作––實在大多了––不聽我的勸告。我早就告誡過她。她的心臟遠不是健康的
。『不能緊張,』我曾對她說,『不––能––緊張』。可是她沒有辦到––她對各項慈善事
業的熱情太高了。脾氣又倔強。脾––氣––倔––強––啊。」
  我發覺,鮑斯坦醫生一直嚴密地注視著這位本地醫生。在他說話的時候,他仍兩眼緊緊地
盯著他。
  「老太太痙攣時的劇烈程度實在罕見,威爾金斯醫生。我感到很遺憾,你沒能及時趕到來
親眼目睹一下。那在性質上完全是一種強直性的痙攣。」
  「啊!」威爾金斯醫生聰明地答應了一聲。
  「我想和你個別談一談,」鮑斯坦醫生說。接著他轉臉朝向約翰,問道:「你不反對嗎?」
  「當然不反對。」
  我們全部走到過道裏,單單留下兩位醫生,我聽到房門在我們身後鎖上了。
  我們慢慢地走下樓梯。我感到非常激動。我具有一種推理的才能。鮑斯坦醫生的態度引起
了我腦子裏一大堆漫無邊際的猜測。瑪麗.凱文帝斯把她的一隻手搭在了我的手臂上。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鮑斯坦醫生的舉動著上去這麼––怪?」
  我瞧著她。「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想什麼呢?」
  「聽我說!」我朝四周看了看,別的人都離開一段距離,不會聽見。我壓低聲音,悄聲說
:「我認為她是被毒死的!我確信鮑斯坦醫生對此已經有懷疑了。」
  「什麼?」她畏縮地倚在牆上,兩眼慌亂地睜著。接著,她使我大吃一驚地突然喊了起來
,大聲嚷道:「不,不––不是那麼回事––不是那麼回事!」並且從我身邊跑開,逃上樓去
。我緊跟著她,生怕她馬上會昏倒。我發現她靠在欄杆上,面如死色。她不耐煩地揮手,要我
馬上走開。
  「別來,別來––離開我。我寧願一個人待在這兒。就讓我安靜一會兒吧。下去,到旁的
人那兒去。」
  我勉強地聽從了她的話。約翰和勞倫斯在餐室裏,我也走了進去。我們都默不作聲,可是
當我終於打破了這種沉默開口說話時,我猜想我說出了我們大夥的想法。
  「英格里桑先生在哪兒?」
  約翰搖搖頭。「他不在家。」
  我們的目光相遇了。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在哪兒?他的不在場是很奇怪的,也是令人費解
的。我想起了英格里桑太太臨終時的話。那下面是什麼?要是她還有時間的話,他還要告訴我
們什麼呢?
  終於,我們聽到了醫生走下樓來。威爾金斯醫生看上去既沉重,又激動,可他還是試圖把
內心的激動隱藏在有教養的鎮靜的風度之下。鮑斯坦醫生跟隨在背後,他那張陰沉的、長著鬍
子的臉沒有任河變化。威爾金斯醫生是他們倆的發言人。他對約翰說:「凱文帝斯先生,我希
望你同意進行屍體解剖。」
  「有必要嗎?」約翰嚴肅地問道,他的臉上掠過一陣痛苦的表情。
  「絕對有必要,」鮑斯坦醫生說。
  「你們這樣說的意思是––?」
  「因為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是威爾金斯醫生還是我本人,都不能開給死亡證明。」
  約翰屈服了。「既然是那樣,我除了同意之外別無選擇了。」
  「謝謝,」威爾金斯醫生輕鬆地回答說。「我們建議應該在明天晚上––或者就在今天晚
上進行。」他朝黎明的曙光瞥了一眼。「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看恐怕一場審訊幾乎已經不可避
免––這樣的手續是需要的,只是請你自己不要因此而悲痛。」
  停了一會,接著鮑斯坦醫生從口袋掏出兩隻鑰匙。交給了約翰。「這是那個房間的鑰匙。
我已經把它們鎖上了。我看,暫時還是鎖上的好。」
  兩位醫生接著都離開了。
  我的腦子裏翻騰著一個想法,我覺得此刻可以把提出來加以討論。然而,我又有點伯這樣
做。我知道,約翰最怕的是把事情傳開去。而且他是個悠閒慣了的樂天派,從來就不願在半路
上碰到麻煩事。要使他相信我的計畫是完善的,困難也許就在這裏。另一方面,勞倫斯又是個
少循常規,多具幻想的人。我覺得,我可以算作是個助手。毫無疑問,現在得我來領這個頭了。
  「約翰,」我說,「我打算問你一下。」
  「什麼事?」
  「你還記得我和你談過我的朋友白羅吧?你記不記得這個比利時人就在這兒?他是一位最
有名的偵探呢!」
  「是啊。」
  「我要你讓我現在就去把他請來––請他來調查這件事情。」
  「什麼––現在?驗屍以前?」
  「是的,假如––假如––這確實是一樁暴行,時間上愈快愈好。」
  「胡扯!」勞倫斯生氣地大聲嚷道。「依我看,這全是鮑斯坦騙人的鬼花樣!威爾金斯並
沒有這種想法。是鮑斯坦把這塞進他的腦袋的。可是,像所有的專家一樣,鮑斯坦的神經也是
有點不正常的。毒藥是他的癖好。因此在他看來到處都是毒藥。」
  我承認,我對勞倫斯的這種態度感到詫異,他是個對任何事情都難得這麼動感情的人呀。
  約翰猶豫著。「我的看法和你不一樣,勞倫斯,」他終於說了。「我贊成讓海斯亭放手處
理這件事,不過我寧願再等一等,我們不要為此招來不必要的流言蜚語。」
  「不,不,」我急切地大聲說,「這你用不著擔心。白羅做事是非常謹慎的。」
  「那很好,那就聽你的便吧,我把這件事交托給你啦。不過,要是事情真像我們所懷疑的
那樣,這可是樁十分清楚的案件。要是我冤枉了他的話,上帝會寬恕我的!」
  我看了著表,已經六點鐘。我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然而,我還是容許自己耽擱了五分鐘。
我用這時間在藏書室裏仔細尋找,直到找到一本敘述士的寧的毒性的書。
  (註:士的寧Strychnine:或稱馬錢子堿,一種烈性毒藥,用極微量可以刺激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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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比利時人在村子裏住的房子,緊貼園子的大門。沿著一條狹窄的小徑,穿過一片長長的草
坪,不走那彎彎曲曲的車道,抄近路去,可以省下不少時間。因此,我就走這條路。當我快到
門房時,一個步履匆匆迎面而來的男人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原來是英格里桑先生。他一
直在哪兒呀?他打算怎樣來解釋他的不在場呢?
  他急切地朝我迎了上來。「我的天哪!大可怕了!我可憐的妻子啊!我方才才聽說。」
  「你在哪兒呀?」我問道。
  「昨晚上登拜留我耽晚了,我們一直談到深夜一點鐘。這時,我發現到底還是忘了帶大門
的鑰匙。我不想喚醒家裏人,所以登拜留我過了夜。」
  「你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我問。
  「威爾金斯敲開登拜的門告訴我的。我可憐的艾蜜莉!她如此捨己為人––有著這樣的高
貴品質。她操勞過度了。」
  一陣厭惡的心情直朝我襲來。這是個多老於此道的偽君子啊!「我有事得趕緊去,」我說
,感謝他沒有問我到哪兒去。
  幾分鐘後,我就在敲小別墅的門了。沒有回答,我急不可耐地反復敲著。我頭頂的一扇窗
戶小心謹慎地打開了,白羅本人伸出頭來朝下面看了看。他看到是我,驚叫了一聲。我三言兩
語地對他講了發生的悲劇,並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等一等,朋友,我讓你進來。我穿衣服
時,你詳細給我講一講這事情的經過。」
  過了一會,他打開了門,我跟著他走進他的房間。他讓我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接著我
毫無隱瞞地敘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即使是極小的細節也不遺漏。而他則一直精心細緻地給自
己打扮著。
  我給他講了我怎樣被喚醒,英格里桑太太臨終時說的話,她的丈夫為什麼不在場,前一天
的吵架情況,我偶然聽到的瑪麗和她的婆婆之間的那次談話的片斷,在此之前英格里桑太太和
伊芙琳.何沃德之間的爭吵,還有後者的暗示。等等。我講得沒能像我所希望的那樣清楚。有
幾次我講重複了。偶爾,我又不得不回頭講某個漏掉的細節。白羅和藹地朝我笑笑。
  「腦子搞糊了麼?不是這樣的?慢慢講吧,我的朋友。你講得太急。你太激動了––一激
動就不自然。過一會,等我們鎮靜一點的時候,我們來把事實理一理,好好歸歸類,使它們各
得其所。然後,檢查一下,剔掉一些。那些不重要的,呼!」––他皺起那張小天使般的臉,
十分滑稽地吹了一口––「把它們吹跑!」
  「那樣當然很好,」我表示反對,「可是你打算怎麼來確定什麼是重要的,什麼又是不重
要的呢?那樣做,我著始終是有困難的。」
  白羅使勁地搖了搖頭。這時他正異常仔細地在擺弄他那一抹翹鬍子。「並非如此。得啦!
事實是一個連接一個的––因此我們得以繼續下去。下一個和這相符嗎?好極了!好!我們可
以進行下去。這下一個很少是事實––不行!嗨!那就難以理解!就是缺了什麼了––這根鏈
條上有一環不對頭,我們就要檢查,我們就要探究。小小的一件難以理解的事實,可能是一個
微不足道的細節不相符,那我們就把它放在這兒!」他做了一個放肆的手勢。「這就值得注意
!這就是異常情況!」
  「是––的––」
  「嗨!」白羅使勁地朝我搖著食指,我都在這前面給嚇住了。「要當心!一個偵探如果說
,『這是小事一樁,無關緊要。那一點不對路,可以忽略。』就危險了。那就糟糕!事無大小
,都很重要。」
  「我知道。你一直就這樣告訴我。所以我了解了這樁案子的全部細節,不管它們是否與我
有關。」
  「我很為你高興。你的記憶力很好。你已經如實地告訴了我全部事實經過。可是根據你的
介紹,我可無話可說––真的,這是可悲的。不過,我估計––你會為此感到狼狽。問題是我
認為你把一個最重要的事實給遺漏了。」
  「什麼事實?」我問道。
  「你沒有告訴我,昨天晚上,英格里桑太太胃口是否好。」
  我瞪眼直盯著他,想必是戰爭影響了這位小個子的腦子。他把外套穿到身上之前,小小心
心地把它刷了又刷,仿佛全神都貫注到這件工作上了。
  「我不記得了,」我說。「而且,我無論如何都不懂––」
  「你不懂?可這是頭等重要的。」
  「我不懂為什麼,」我頗為惱火地說。「我只記得,她吃得不多。她顯然心煩意亂,這影
響了她的食欲。那是很自然的。」
  「是呀,」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那是很自然的。」他拉開抽屜,取出一隻小小的公文箱
,然後轉臉對我說:「我已準備好了。我們出發去莊園吧,去仔細看著現場的情況。請別見怪
,我的朋友,你是匆匆忙忙穿的衣服吧,瞧你領帶都歪到一邊了。讓我來給你整一整。」他用
靈巧的手勢,重新給我結了領帶。
  「行了!出發吧。」
  我們匆匆趕到莊子裏,拐進莊園園林的大門。白羅停下站了一會,無限感慨地凝視著這一
大片園林的美麗景色,朝露還在放射出燦爛的珠光。
  「多美啊,有多美!然而,這家可憐的人家卻陷入了痛苦,沉浸於悲傷。」他說話時,目
光銳利地朝我注視著,我感到,在他的長時間的注視下,我的臉紅了。
  這家人家被悲傷征服了麼?英格里桑太太的死引起的痛苦是如此強烈麼?我感到空氣中缺
乏這種感情。去世的女人沒有博得家大的愛戴。她的死是打擊和不幸,但是她將不會受到深深
的哀悼。
  白羅仿佛尾隨著我的思想。他嚴肅地點點頭。「是呀,你說得對,」他說,「他們不像有
血緣關係。她雖然對待凱文帝斯家的人仁慈、慷慨,可是她畢竟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血緣–
–你千萬要記住這點––血緣。」
  「白羅,」我說,「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你要了解英格里桑太太昨天晚上吃得是不
是好呢?」這問題一直在我腦子裏祈騰,可我鬧不清楚這和事情有什麼關係。他沉默了一兩分
鐘。我們一直走著,後來,他終於開腔了:「我不反對告訴你––雖然,你也知道,事情沒有
到達結局就作解釋,這不是我的習慣。現在的問題是,英格里桑太太有可能是被下在她的咖啡
裏的士的寧毒死的。」
  「真的?」
  「是呀,咖啡是什麼時候送的?」
  「八點左右。」
  「這麼說,她是在八點至八點半之間這段時間喝的了––一定不會太晚。嗯,士的寧是一
種功效相當快的毒藥。它的毒性很快就能感覺到,可能在一小時之內。然而,在英格里桑太太
身上,中毒的症伏直到第二天早上五點鐘才出現。整整九個小時!固然,要是吃得很飽,幾乎
在同時服下藥,可以拖遲毒性發作的時間,可是不太可能拖得那麼久。不過這種可能性還是得
加以考慮。但是,據你所說,她晚飯吃得很少,而中毒的症狀竟到第二天一早才出現!這是一
個難以理解的情況,我的朋友。通過屍體解剖可能會得到某種解釋。到時候,你記著這一點。」
  當我們走近房子時,約翰出來迎接我們。他的臉色顯得疲倦,憔悴。「這是一件極不愉快
的事情,白羅先生。」他說,「海斯亭已經對你說明了吧?我們迫切希望不要把這事宣揚開。」
  「我完全理解。」
  「你知道,到目前為止這僅僅是懷疑。我們還沒什麼根據。」
  「確實如此。這只是一種預防措施。」
  約翰轉臉朝向我,同時掏出煙盒,點燃了一支煙。「你知道嗎,英格里桑那傢伙回來了?」
  「知道。我碰到他了。」
  約翰把火柴梗扔到了近旁的花床上,這種行為實在使白羅感情上受不了。於是他把它拾了
起來,順手埋掉了。
  「難哪,不知道怎麼來對待他。」
  「這種難處不會太久了。」白羅平靜他說。
  約翰顯出迷惑不解的樣子,不十分理解白羅說的隱晦的預言,他把鮑斯坦醫生給他的兩隻
鑰匙交給了我。「凡是白羅先生要看的,全部給他看著。」
  「房間鎖著的?」白羅問道。
  「鮑斯坦醫生認為這樣為好。」
  白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他是很有把握了。哦,對我們來說這使事情簡單多了。」
  我們一起走向發生悲劇的那個房間。為了方便起見,我附上下面這一張房間和房間中主要
家俱陳設的平面圖。  (通向辛西婭房間的內門) 一––––– → –––––––––一
一 壁爐 一         一  一 一––––一         一書桌一 _  
            一––一 _          蠟塊●    一 _     
          一–一 一         (已翻倒)↓-桌- 一–一      
 一–––––––一 一台一       一       一 一妝一       一 
  床   一 一梳一       一       一) 一–一       一–––
––––一門 一               一盥一的 _ ))           
 一–一道 _︵圓桌)             ↓過 _ ((            
   向 一–––一     一–––––––一通 一五斗櫥一     一 衣   櫥
 一( 一––––– ← –––––––––一  (通向英格里桑先生房間的內門)
  白羅在裏面鎖上了門,對房間進行了仔細的檢查。他像蚱蜢一樣靈活地從一件物品蹦向另
一件物品。我怕抹掉什麼線索,一動不動地站在門邊。然而,白羅對於我的克制態度,似乎並
無感激之意。
  「你怎麼啦,朋友?」他大聲嚷道,「你站在那兒像個––那叫什麼來著?––啊,對了
,幹麼像根木樁子呀?」
  我解釋說,我怕抹掉什麼足跡之類的東西。
  「足跡?虧你想得出!這房間實際上就像來過一支軍隊了!我們還能找出什麼足跡來呀?
別站在那兒了,來,幫我一起來搜查吧。在我要用它之前,得先放下我的小公文箱。」說著,
他把小箱子往窗邊的圓桌上一放,可是動作猛了一點,結果由於桌面是鬆動的,它一邊向上翹
了起來,猛地使公文箱摔落到地板上。
  「瞧這桌子!」白羅叫了起來。「嗨,我的朋友,一個人有可能住一幢大房子,可是也可
能並不舒適。」
  在作了一番說教之後,他重又開始檢查。
  寫字臺上有一隻紫紅色的小公文箱,箱子的鎖上插著一把鑰匙,這一時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從鎖孔中撥出鑰匙,遞給我作檢查。可是我看著並無特別之處。這是一把普通彈簧鎖的鑰匙
,捏手的地方紮著一段擰在一起的金屬線。
  接著,他又檢查了已被我們推破的門框,弄清楚插銷確實被毀壞了。然後他又走到對面的
通向辛西婭房間的門邊。正如我所說的那樣,這扇門也是閂住的。可是,他卻拉開了插銷,把
門打開又關上,試了好幾次;試的時候,他十分小心,儘量避免發出任何聲音。突然,插銷上
的什麼東西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仔細作了檢查。於是,敏捷地從自己的箱子裏取出一隻鑷
子,夾起一點極小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一隻小小的封袋。
  五斗櫥上擱著一隻托盤,盤子裏有一盞酒精燈,上面放著一隻小小的長柄平底鍋。鍋子裏
還留有少量發黑的液體。一隻已經喝盡的空杯子和茶托擺在它的旁邊。
  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我怎麼會這樣粗心,連這都給看漏了。這兒有這麼一個有價值的線索
。白羅靈巧地伸出一個指頭往液體裏蘸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嘗了嘗。他裝出一副怪相。
  「可可––裏面還摻了––我想是––糖酒。」
  床邊的一張小桌已經翻倒在地,他走到掉落在地板上的那攤東西跟前。一盞臺燈,幾本書
,一些火柴,一串鑰匙,一隻打破的咖啡杯的碎片,撒得滿地都是。
  「啊,這可怪了,」白羅說。
  「我得承認,我看這沒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
  「你不感到奇怪?看這臺燈––玻璃罩只跌破兩處,它掉下來時,就跌成這樣子。可是你
看,這咖啡杯跌得完全粉碎了。」
  「是呀,」我顯得有點不耐煩地說,「我猜想一定是什麼人踩上去過了。」
  「確實如此,」白羅用一種奇怪的聲音說。「有個人踩過它。」
  他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壁爐台眼前,站在那兒心不在焉地擺弄著上面的禮拜用品,把它們
理整齊––這是他心中焦慮時的一種習慣。
  「我的朋友,」他轉身對我說,「有人踩過這隻杯子,有意把它碾成了粉未,而他們這樣
幹的理由不是因為杯子有士的寧,就是因為––那就嚴重得多了––杯子裏沒有士的寧!」
  我沒有搭腔,這可把我搞糊塗了,可是我知道現在不便要他解釋。過了一會,他又振作起
精神,繼續進行偵查。他從地板上撿起那串鑰匙,捏在手上迅速地轉了幾圈,最後終於選中了
雪亮發光的一隻。他想用它來打開紫紅色公文箱上的鎖。它剛好合適,於是他打開了箱子,可
是猶豫了一下後,他又把它關了回去,重新鎖上,同時,也把這串鑰匙,如同原來插在鎖上的
那把一樣,塞進自己的口袋。
  「我無權檢查這些檔,但是這必須馬上進行!」
  接著,他又非常仔細地檢查了臉盆架的抽屜。在他穿過房間,走向左邊的窗口時,深咖啡
色地毯上圓圓一灘不十分明顯的污漬似乎特別使他發生了興趣。他蹲下來檢查了一會––甚至
還撲到近旁聞了聞。最後,他又倒了幾滴可可到試管裏,仔細地封上管口,然後掏出一本小小
的筆記本。
  「在這個房間裏,」他說道,一邊匆忙地寫著:「我們發現了六個值得注意的疑點。要我
列舉一下嗎?還是你說?」
  「哦,你來。」我急忙回答說。
  「那好吧。第一,一隻已被碾成粉未的咖啡杯;第二,一隻鎖上插著鑰匙的公文箱;第三
,地板上的一灘污漬。」
  「那也許是一些時候以前弄的。」我打斷了他的話。
  「不,因為它看得出還是濕的,而且還有咖啡的香味。第四,一點深綠色織物––只有一
兩根紗,但可以認出。」
  「啊!」我叫了起來。「就是你夾起放進小封袋那東西。」
  「是的,結果也有可能是英格里桑太太自己的一件衣服上鉤下來的,那就毫無價值。我們
將會弄清楚的。第五,就是這個!」他用一種演劇般的姿勢指著寫字臺旁的地板上一大片蠟燭
油說。「這一定是昨天滴下的,要不,會有個好女僕馬上用吸油紙和熨斗把它給去掉的,有一
回我的一頂最好的帽子––但這和這事無關。」
  「很可能是昨天晚上滴下的。當時我們都很焦急不安。不過也有可能是英格里桑太太自己
滴的。」
  「你們只拿了一支蠟燭到房裏來吧?」
  「是的。是勞倫斯.凱文帝斯拿著的。當時他心神不定。像是看到那邊有什麼東西,」–
–我朝壁爐台方向指了指––「使他嚇得目瞪口呆。」
  「這倒有意思了,」白羅馬上說,「是呀,這很有啟發,」––他的目光掃視著整堵牆壁
––「不過這一大片蠟燭油可不是他手上的那支蠟燭滴的,因為你看到了,這是白色的,而勞
倫斯先生的那支,現在它還在梳粧檯上,是粉紅的。另一方面,英格里桑太太房裏並沒有蠟濁
台,只有一盞臺燈。」
  「那未,」我問道,「你的推斷呢?」
  對此,我的朋友只給了一個使人有點惱火的回答,他勸我要多用用自己的天賦才能。
  「還有第六點呢?」我問道。「我猜是可可的試樣了。」
  「不,」白羅若有所思地說。「我本來可以把那算作第六點,可是我不那麼做。不,這第
六點目前我還需要保密。」他朝整個房間迅速地打量了一遍。「這兒沒什麼要做了,我想,」
––他認真地朝壁爐的死灰看了很久––「除非這爐火還紅著––它滅了。不過說不定碰巧–
–還紅著––讓我們來看一看!」
  他扒在地上,靈巧地開始把爐灰從爐於裏扒到它的圍欄裏,他幹得十分小心。突然,他輕
聲喊了一聲。「鑷子,海斯亭!」
  我趕忙把鑷子遞給了他,他熟練地夾起了一小片尚未燒盡的紙片。
  「瞧,我的朋友,」他大聲說道。「你看這是什麼?」
  我仔細察看了這點紙片。上面只有幾個字:「全部以及」
  這可把我難住了。它特別厚,完全不像平常用的信簽。突然,我有了一個想法。
  「白羅!」我喊道。「這是遺囑的碎片!」
  「一點不錯。」
  我銳利地朝他看著。「你沒有感到意外?」
  「沒有,」他嚴肅他說,「我料到這一點。」
  我把紙片遞還給他,看著他在公文箱裏放好。他像收藏一件寶貝一樣地非常仔細,有條有
理,我的腦子裏一片混亂。這遺囑的糾紛是什麼呢?是誰把它燒毀的呢?是把燭油滴在地上的
人嗎?顯然是的。可是此人是怎麼進去的呢?所有門都是裏面閂住的呀。
  「行了,我的朋友,」白羅輕快他說,「我們得走了。我還要去問那個客廳女僕幾個問題
哩,她叫荳克絲,是嗎?」
  我們走進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的房間。在這兒耽擱了一陣子,白羅對它進行了一次短暫的
,但是相當全面的搜查。我們就從這個門出來,把它和英格里桑太太的房門都照原先那樣鎖上。
  白羅曾表示希望到樓下的起居室看看,於是我把他帶到那兒,然後我去找荳克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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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7:07 |只看該作者
  可是,當我帶著荳克絲回來時,起居室裏卻空無一人。
  「白羅!」我喊道,「你在哪兒呀?」
  「我在這兒哪,我的朋友。」
  他已走到落地長窗的外面,正站立在那兒,面對著那各種形狀的花壇,他顯然已沉浸在讚
美之中。
  「妙極了!」他喃喃地說。「妙極了!多勻稱啊!瞧那月牙形;還有那些菱形––那麼優
美精巧,真使人賞心悅目。這花木的株距也安排得好極了。這是新近栽的吧,對嗎?」
  「是的,我相信是昨天下午栽的。可是,你進來吧––荳克絲來了。」
  「行了,行了!你就讓我飽一會兒眼福吧。」
  「好的,可是這件事更重要呀。」
  「你怎麼知道這些美麗的秋海棠不是同等重要呢?」
  我聳了聳肩膀。要是他決意採取這樣一種態度的話,那實在沒有什麼好同他辯論的了。
  「你不同意?可是這樣的事情是有的。好吧,我們進去見見勇敢的荳克絲吧。」
  荳克絲站在起居室裏,她兩手合攏,垂在腹部,她那灰色的頭髮在白色的帽子下像巨浪似
地高高隆起。她是一個忠實的老式女僕的真正典型和化身。對白羅,她一心抱著一種疑慮的心
情,可是他很快就衝破了她的防線。他向前遞過一把椅子。
  「請坐,小姐。」
  「謝謝,先生。」
  「你已經跟你的女主人好多年了吧,是麼?」
  「十年了,先生。」
  「時間很長了,而且十分忠於職守。你非常喜愛她,是嗎?」
  「她對我來說是個很好的女主人,先生。」
  「那未你將不會反對回答幾個問題了。我得到凱文帝斯先生的完全許可,要問問你這幾個
問題。」
  「噢,當然可以,先生。」
  「那我就要開始問昨天下午的事情了。你的女主人吵架了嗎?」
  「是的,先生。可是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荳克絲吞吞吐吐地說。
  白羅敏銳地注視著她。
  「我的好荳克絲,我需要盡可能詳盡地了解那次吵架的每一個細節。你別認為你這是在洩
漏懷女主人的秘密。你的女主人不明不白地死了,因此我們必須弄個水落石出––要是我們要
為她報仇的話。人死不能複生,但是如果這確是一樁暴行的話,我們一定要把兇手緝拿歸案。」
  「但願如此,」荳克絲忿然他說,「那我就不指名道姓了,哼,這幢房子裏有了這麼一個
人,我們當中就沒有一個人能受得了。打從他進門後,日子就不好過了。」
  白羅等著她把憤慨平靜下來,然後重又用他那有條不紊的語氣問道:「嗯,那次吵架怎麼
樣?你最先聽到了什麼?」
  「噢,先生,昨天我碰巧走過過道,在外面––」
  「那是什麼時候?」
  「確切的時間我說不出,先生,不過遠不是喝茶的時候。也許是四點鐘––或者是還要遲
一點。這個,先生,我剛才說了,我碰巧走過,聽到房裏有很響、很生氣的吵鬧聲。我確實不
是有意偷聽,不過––嗯,就是這樣我停了下來。房門雖然關著,可是女主人的說話聲又尖,
又清晰,所以她說的我聽得很真切。『你對我撒謊,欺騙我,』她說,可是沒聽清楚英格里桑
先生回答點什麼。他的聲音比她輕得多––接著她又回答說:『我養活了你,供你吃,供你穿
,你竟敢這樣!你一切都得感謝我!你得好好報答我才是!盡給我們丟臉!』他說了什麼我又
沒有聽清,可她繼續說:『你說這一套毫無用處。我對自己的義務很清楚。我的主意已經定了
。你不要以為我怕公開出去,或者是夫妻間的反目能嚇住我。』這時,我覺得我聽到他們快要
出來,於是我急忙走開了。」
  「你能肯定你聽到的是英格里桑先生的聲音嗎?」
  「哦,肯定,先生。這會是別人的聲音嗎?」
  「好吧,後來怎麼樣?」
  「後來,我又回到過道裏;可是這時已經完全平息了。五點鐘時,英格里桑太太按鈴要我
給她送茶––她沒有要吃的––到起居室裏去。她看上去叫人害怕––臉色蒼白,心煩意亂。
  『荳克絲,』她說,『我受了一個很大的打擊。』
  『我為這感到難過,太太,』我說,『您喝杯新沏的熱茶吧,那樣會好一些,太太。』這
時候她手中拿著一件東西。我弄不清這是一封信,還是只是一張紙什麼的,不過上面寫著字,
她一直朝它目不轉睛地看著,簡直像是沒法相信那上面寫的東西。
  「她仿佛忘掉了我在那兒,自言自語地唧咕著:『有了這幾句話––一切就都改變了。』
接著她又對我說:『決不要相信一個男人,荳克絲,他們不值得相信!』我急忙離開。接著為
她送去一杯新沏的濃茶,她向我道了謝。她喝了茶以後對我說,她覺得好一些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說,『夫妻間的反目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荳克絲。要是可能的
話,我也就瞞著不說它了。』這時恰巧凱文帝斯太太走了進來,於是她就不再說了。」
  「她把那封信,或者是別的什麼東西,一直拿在手中嗎?」
  「是的,先生。」
  「後來,她可能把那張東西怎麼處置了呢?」
  「哦,那我不知道了,先生。我猜想,她把它鎖進她的紫紅色箱子了。」
  「那是她通常用來放重要文件的箱子嗎?」
  「是的,先生。每天早上她都隨身把它帶下樓來,每天晚上帶上樓去。」
  「她什麼時候丟失那箱子鑰匙的?」
  「她是在昨天吃午飯的時候發覺丟失的,她要我仔細找過。為這事她感到非常不安哩。」
  「她另外還有一隻鑰匙嗎?」
  「哦,是的,先生。」荳克絲十分好奇地朝白羅注視著,說老實話,我也是如此。老問一
隻丟失的鑰匙是什麼意思呢?白羅笑了起來。
  「沒什麼,荳克絲,把事情弄清楚是我的職責。這就是那把丟失的鑰匙嗎?」他從自己的
口袋裏掏出從樓上那隻公文箱的鎖上拔下的鑰匙。
  荳克絲吃驚地看著,兩眼仿佛都要瞪出來了。「正是這把,先生,一點不錯。可是您在哪
兒找到它的呀?我到處都找遍了。」
  「嗨,你看,那地方昨天沒有,今天在了。好了,我們談點別的吧,你女主人的衣服裏有
一件深綠色的嗎?」
  荳克絲被這意想不到的問題問得有點怔住了。「沒有,先生。」
  「你很有把握嗎?」
  「哦,是的,先生。」
  「這幢房子裏有別的什麼人穿綠衣服嗎?」
  荳克絲想了一下。「辛西婭小姐有一件綠色的夜禮服。」
  「淡綠還是深綠?」
  「淡綠的,先生;一種雪紡綢,她們都那麼叫的。」
  「嗯,那不是我要問的。沒別人有什麼綠衣服了嗎?」
  「沒有了,先生––我知道是沒有了。」
  白羅的臉上絲毫沒有露出表示失望或者別的什麼的痕跡。他只是說:「好吧,我們不談那
個,再談點別的吧。你是否有理由相信,你的女主人昨天晚上有可能服過安眠藥?」
  「昨天晚上沒有,先生。我知道她沒服。」
  「你為什麼知道得這麼確切呢?」
  「因為藥盒是空的。兩天前,她服了最後一包。那以後沒有再去配過。」
  「這一點你很有把握嗎?。」
  「絕對不會錯。」
  「那樣事情就清楚了。順便問一下,昨天你的女主人沒有要你在什麼紙上簽名嗎?」
  「在一張紙上簽名?沒有,先生,」
  「昨天傍晚,海斯亭先生和勞倫斯先生進來時,他們發現你的女主人正在忙著寫信,我想
你一定能告訴我,這些信是寫給一些什麼人的吧?」
  「我恐怕沒法告訴您。先生。傍晚我出去了。也許安妮能告訴您,雖然她是個漫不經心的
姑娘。昨天晚上連咖啡杯都沒收掉,事情都出在我沒在這兒照料。」
  白羅舉起一隻手。「既然它們已擱在那兒了,荳克絲,請你就讓它們多擱一會吧。我想檢
查一下。」
  「好的,先生。」
  「昨天傍晚你是什麼時候出去的呢?」
  「六點鐘左右,先生。」
  「謝謝你,荳克絲,我要問你的就是這些了。」他站起身來,漫步到窗口。「我一直在讚
賞這些花壇,順便問一下,這裏雇有幾個花匠呀?」
  「現在只有三個了。戰前我們原來有五個,那時候整理得像所王公貴族的府邸似的。我希
望您那時候能看到就好了,先生。風景真是美極了。可是,現在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曼寧,一
個年輕的威廉,還有一個穿著褲子之類的新式女花匠了。唉!這年頭實在糟糕啊!」
  「好年頭會再來的,荳克絲,不管怎麼樣,我們總這樣希望。好吧,你去叫安妮上我這兒
來好嗎?」
  「好的,先生。謝謝您,先生。」
  「你怎麼知道英格里桑太太服安眠藥的?」荳克絲離開房間後,我十分好奇地問道。「還
有那隻丟失的鑰匙和那隻備用的鑰匙?」
  「事情要按步就班來。至於談到安眠藥,我是憑這個知道的。」他突然拿出一隻藥劑師們
用來裝藥粉的那種紙盒子。
  「這東西你在哪兒找到的?」
  「在英格里桑太太臥室的臉盆架抽屜裏。這是我的目錄上的六號。」
  「不過我想,既然最後剩下的藥粉是在兩天前吞服的。這沒什麼重要了吧?」
  「也許不重要,可是你注意到沒有,在你看來這盒子是不是有點特別的地方?」
  我仔細地對它作了檢查。「沒有,我什麼也說不出。」
  「瞧這標籤。」
  我仔細地唸了標籤上的字:「『如有必要,睡前服一包。英格里桑太太。』沒有呀,我說
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沒有藥劑師的名字,這不是事實麼?」
  「啊!」我驚叫起來。「一點不錯,這是特別的地方!」
  「你什麼時候見過一個藥劑師會像這樣,名字也不印一個,就把一盒藥粉發出來的呢?」
  「沒有,我沒見過。」我顯得非常激動,可是白羅的話使我泄了氣:「這種解釋還是很膚
淺的,別把自己給逗樂了,我的朋友。」
  清楚地傳來一陣嘎嘎的腳步聲,表明安妮馬上就要出現了,因此我已沒有時間再作答。
  安妮是個身材高大、勻稱的漂亮姑娘,她顯然正苦於緊張不安,還摻雜著對發生這一慘劇
的某種恐怖的有趣心情。
  白羅立即帶著一種事務性的輕鬆口吻,開門見山地說了。「我找你來,安妮,是因為我認
為你能告訴我一些有關英格里桑太太昨晚寫信的事。一共有幾封信?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收信
人的名字和地址?」
  安妮考慮了一下。「一共有四封信,先生。一封給何沃德小姐,還有一封給律師威爾斯先
生,另外兩封,我想我記不起了,先生––哦,對了,有一封是給塔明斯特的文娛會籌備人羅
斯他們的。還有一封給誰,我想不起了。」
  「再想一想,」白羅鼓勵說。
  安妮白費力氣地空絞了一番腦汁。「真抱歉,先生,我忘得一乾二淨了。我沒有想到我得
注意這件事。」
  「這不要緊,」白羅說,一點都沒有流露出失望的樣子。「現在我想另外問你一件事情。
英格里桑太太的房裏有隻長柄平底鍋,裏面還留有一點可可。她每天晚上都吃那個麼?」
  「是的,先生。每天傍晚都送到她房裏去,晚上她就熱了吃––她總是愛喝那東西。」
  「那是什麼?純可可嗎?」
  「是的,先生,裏面摻上牛奶,放一茶匙糖,還有兩茶匙糖酒。」
  「由誰送到她房裏去的?」
  「我送的,先生。」
  「一直是你?」
  「是的,先生。」
  「什麼時候送?」
  「通常都在我丟拉上窗簾的時候。」
  「那未你是直接從廚房拿去的羅?」
  「不,先生,你知道煤氣灶上是不大有空的,所以廚師往往都在炒晚飯吃的蔬菜之前,早
早把它做好,於是我通常就把它拿了,放在轉門旁邊的那張桌子上,過後再送到她房裏去。」
  「轉門是在左側嗎?」
  「是的,先生。」
  「還有那桌子,它是在門的這邊還是在那邊––靠僕人們那邊。」
  「在這邊,先生。」
  「昨天晚上你是什麼時候拿的?」
  「我想是在七點一刻左右,先生。」
  「你是什麼時候把它送到英格里桑太太房裏去的呢?」
  「我去拉窗簾的時候,大概八點來鐘。我還沒全部拉上,英格里桑太太就上樓來睡了。」
  「那麼,七點一刻到八點之間,可可就擺在左側的那張桌子上了?」
  「是的,先生。」安妮的臉上越來越紅了,現在她突然脫口而說:「如果裏面有鹽的話,
先生,那不是我。我從來沒有把鹽放在它旁邊過。」
  「怎麼會使你想到它裏面有鹽的?」白羅問道。
  「我看到過托盤裏有鹽,先生。」
  「你看到有些鹽在托盤裏?」
  「是的。看上去是粗鹽。我拿起托盤時根本沒發現,可是當我打算端到女主人房裏去時,
我馬上就看到了。我想,我本當把它拿回去,要廚師重新做,可是當時我心急火燎的,荳克絲
又出去了,我想也許可可裏面沒問題,鹽只不過是掉在托盤裏。於是我就用自己的圍裙把它給
撣掉,然後端進房裏去。」
  我簡直沒法控制住自己的激動。安妮自己還不知道,她已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重要的證據。
假如她知道了,她所說的「粗鹽」,就是眾所周知的劇毒士的寧,她會嚇得怎樣的目瞪口呆啊
!我對白羅的鎮靜自若感到吃驚。他的自制能力實在驚人。我期待著問下一個重要的問題,可
是它使我十分失望。
  「你走進英格里桑太太的房間時,通向辛西婭小姐房間的門是閂著的嗎?」
  「哦!是的,先生;那門一直都是閂著的,它從來沒有開過。」
  「通向英格里桑先生房間的那扇呢?你注意沒有,它是不是也閂著的?」
  安妮顯得猶豫不決。「我說不準,先生,門是關的,可我說不上它是閂著的還是沒有閂。」
  「你最後離開房間時,英格里桑太太就在你後面閂上房門了麼?」
  「不,先生,當時沒有閂,不過我想她後來是閂上的。晚上她通常都閂門的。就是通過道
的那個門。」
  「昨天你收拾房間時,有沒有發現地板上有蠟燭油?」
  「蠟燭油?哦,沒有,先生。英格里桑太太沒有蠟燭,她只有一盞臺燈。」
  「那未,要是地板上有一大片蠟燭油的話,你認為你是一定能看見的啦?」」
  「是的,先生,而且我一定會用熨斗和一張吸油紙把它去掉的。」
  接著,白羅又重複了他曾問過荳克絲的問題。「你的女主人有沒有一件綠色的衣服?」
  「沒有,先生。」
  「無論是斗篷,披肩,還有那––你管它叫什麼來著?––那運動服,也沒有嗎?」
  「也沒有綠的,先生。」
  「這屋子裏別的人呢?」
  安妮考慮了一下。「也沒有,先生。」
  「這點你有把握嗎?」
  「完全有把握。」
  「好!我想要了解的就是這些了。多謝你啦!」
  安妮神經質地咯咯傻笑著,吱吱嘎嘎地走出了房間。
  我的硬抑制著的激動突然爆發了。「白羅,」我喊道。「我祝賀你!這是個重大的發現。」
  「什麼重大的發現?」
  「嗨,放了毒的是那可可,不是咖啡呀,這不是一清二楚了麼!因為可可是在半夜裏喝的
,當然也就一直到淩晨才生效了啊。」
  「這麼說來,你認為這可可––請你好好注意聽著,海斯亭,這可可––裏面有士的寧嗎
?」
  「當然!那制盤裏的鹽,還會是別的嗎?」
  「有可能真的是鹽。」白羅平靜地回答說。
  我聳了聳肩膀。要是他打算這樣來看問題的話,那還有什麼好爭論的。我的腦子裏不是第
一次掠過這種想法:可憐的老白羅到底年歲越來越大了。我私下想,幸虧他這人的腦子接受能
力比較強。
  白羅用他那冷靜地閃爍著的眼睛朝我審視著。「你對我不滿意了吧,朋友?」
  「親愛的白羅,」我冷冷地說,「我不會來指揮你的。你有權堅持你自己的看法,正如我
有權堅持我自己的看法一樣。」
  「一個絕妙的觀點,」白羅輕快地站起身來,說道。現在,這間房裏的事我已經辦完了。
順便問一問,角落裏那張小一點的寫字臺是誰的?」
  「英格里桑先生的。」
  「嗨!」他試著想打開折疊式的蓋子(按:這是一種有折疊式蓋子的寫字檯)。「鎖上的
。不過,也許英格里桑太太那串鑰匙裏有一隻能把它打開。」
  他用一隻手熟練地轉動著那串鑰匙,試了幾隻,最後,終於滿意地突然喊了起來。「行啦
!這不是開這桌子的鑰匙,不過在必要時,它能打開它。」他把折疊桌面滑向後面,朝那些擺
得很整齊的歸了檔的檔迅速地看了一眼。令我驚詫的是,他並沒有去檢查那些檔,在他把寫字
臺重新鎖上時,他只是稱許地說道:「顯然,這位英格里桑先生是個井井有條的人!」一個「
井井有條的人」,在白羅的評價中,這是他能給予一個人的最高的讚揚了。
  當我的朋友支離破碎地東一句西一句聊著的時候,我覺得他本來不是這樣一個人。
  「他的寫字臺裏沒有郵票,可是那兒也許有呢。呃,我的朋友?那兒也許有呢?是呀,」
––他的兩眼朝房間各處打量著––「這間起居室沒有告訴我們更多的情況。它給的東西不多
。只這麼一點。」說著他從目已的口袋裏掏出一隻弄皺了的信封,把它扔給了我。這是一件相
當奇怪的證據。一隻普通的,看上去很髒的舊信封,上面潦草地寫著幾個字,顯然是隨便塗的。
  擁有
  我擁有
  他擁有
  我擁有
  擁有(按:原文為possess,可作「擁有」解,也可作「著魔」解,致使海斯亭產生下文中
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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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7: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你在哪兒找到這東西的?」我問白羅,感到很奇怪。
  「在廢紙簍裏。你認得這筆跡?」
  「是的,這是英格里桑太太的筆跡。可是這是什麼意思呢?」
  白羅聳了聳自己的肩膀。「我說不出––可是這是有啟發的。」
  我的腦子裏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可能是英格里桑太太神經失常了吧?她是不是由於著了
魔而有了某種古怪的念頭?如果是這樣,那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結果了自己的生命呢?
  我正想對白羅說出這些推測,可是他的話又把我搞糊塗了。
  「喂,」他說,「現在去檢查那些咖啡杯吧!」
  「親愛的白羅,我們已知道可可的情況了,查那東西究竟有什麼用處?」
  「嗨!那倒楣的可可啊!」白羅輕浮地叫了起來。他滿臉高興地笑著,偽裝絕望地把雙手
舉向天空。我當然不應該這樣想,可我認為這種舉止也許是最粗俗的了。
  「可是,不管怎樣,」我說道,語氣更加冷淡了,「儘管英格里桑太太自己又把咖啡端到
樓上去,可我看你別指望能發現什麼了,除非你認為有可能我們會在咖啡托盤裏發現一小包士
的寧!」
  白羅立刻變得嚴肅了。「得啦,得啦,我的朋友,」他挽住我的手臂說道,「別生氣了!
你就允許我對我的咖啡杯發生興趣吧。我也一定尊重你的可可。好!這下成交了吧?」
  他如此風趣幽默,逗得我不得不笑了;於是我們一起走向客廳。咖啡杯和托盤仍像我們離
開時那樣靜靜地在那兒擺著。
  白羅要我扼要敘述一下前一天晚上的情況,他聽得很仔細,還核實了每隻杯子的位置。
  「這麼說,凱文帝斯太太站在那茶盤旁邊––斟咖啡。嗯。後來,她走到窗口你同辛西婭
小姐坐的地方。對了。這兒有三隻杯子。壁爐臺上那杯喝了一半的,是勞倫斯.凱文帝斯先生
的。那末茶盤裏的一隻呢?」
  「是約翰.凱文帝斯的。我看他放在那兒的。」
  「好。一、二、三、四、五––那末英格里桑先生的杯子呢?」
  「他沒喝咖啡。」
  「那就全弄清楚了。等一等,朋友。」
  他小心翼翼地從每隻杯底倒出一、兩滴咖啡來,把它們分別封裝在試管裏,在做著這一切
的時候,他還依次地每種都嘗了嘗。他的面容奇怪地在變化。那兒凝聚了這樣一種表情,我只
能說它一半是使人迷惑,一半是令人寬慰。
  「好了!」他終於說道。「明白了!我原來有一個想法––可是顯然我是錯了。是的,我
完全錯了。然而這很奇怪,不過不要緊!」他以他那獨特的架式聳了聳肩膀,消除了不知是什
麼一直困擾著他的疑慮。打從一開始,我本想就告訴他,他對咖啡這樣念念不忘,其結果必然
會使他走進死胡同,可是我忍住沒有說出口。儘管白羅現在老了,當年他畢竟是一位名人。
  「早飯準備好了,」約翰.凱文帝斯從過道裏走了進來,說道。「你樂意和我們一起吃早
飯嗎,白羅先生?」
  白羅默然同意。我朝約翰看了看。他差不多已經恢復了常態。昨晚上今人震驚的事件曾一
度使他心煩意亂,可是他的平靜沉著很快就又回復到正常。他是個極為缺少想像力的人,和他
的弟弟形成鮮明的對照,而他弟弟,也許是想像力太豐富了。
  這天早晨,從一大早開始,約翰就一直忙碌著,發電報––第一封就發給伊芙琳.何沃德
––給報紙寫訃告,以及通常在辦喪事時得做的那些令人感傷的事務。
  「我可以問一句嗎?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他說。
  「你的調查表明,我母親的去世是自然死亡呢––還是––還是我們必須對最壞的情況得
有所準備?」
  「我認為,凱文帝斯先生,」白羅嚴肅地說,「你最好還是別讓你自己產生任何虛假的希
望。你能告訴我家裏其他成員的看法嗎?」
  「我的弟弟勞倫斯確認我們是在無事自擾。他說一切都表明這完全是由於心力衰竭。」
  「他是這樣看的?那倒很有意思––很有意思,」白羅輕聲咕噥著。「那末凱文帝斯太太
呢?」
  約翰的臉上掠過一片薄薄的陰雲。「我一點不知道我妻子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這一回答接著形成了短暫的僵局。還是約翰打破了這相當尷尬的沉默,他稍微有點費力他
說:「英格里桑先生已經回來了。我告訴你了吧?」
  白羅低了下頭。
  「這情況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是很尷尬的。當然,本來應該像往常那樣對待他,––可是,
嘿,那怎麼成,坐下來和一個有可能是殺人犯一起吃飯,怎能叫人不噁心!」
  白羅同情地點點頭。「我非常理解,你們的處境是很為難,凱文帝斯先生。我想問一個問
題。英格里桑先生昨晚沒有回來,我相信是因為他忘了帶大門的鑰匙。是這樣吧?」
  「是的。」
  「我想你是完全相信他忘記帶大門鑰匙了––可是他到底帶了沒有呢?」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想到要去看一下。我們總是把那鑰匙放在門廳的抽屜裏的。我去
看看,現在是不是在那兒。」
  白羅微笑著舉起一隻手。「不,不,凱文帝斯先生,現在太晚了。我確信你一定能找到它
的。即使英格里桑先生真的帶走過,現在他也已經有足夠的時間把它放回去了。」
  「那末你認為––」
  「我沒有任何想法。要是今天早上,在他回來之前,恰巧有人看過,看到它是在那兒,那
才是一個對他有利的有價值的論據。如此而已。」
  約翰顯得茫然不知所措。
  「別擔憂,」白羅溫和地說。「我要讓你放心,你沒有必要讓它來煩擾你。由於你是如此
好客,那就讓我們去吃點早飯吧。」
  所有人都聚集在餐室裏。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自然不是一次令人愉快的聚會,一次令人震
驚的事件以後反應總是難受的,因此我認為我們大家都在忍受著痛苦,但是禮貌和良好的教養
告誡說我們的舉止應該完全像往常一樣。可我仍然沒法消除驚訝的心情,如果說這種自制確實
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的話。沒有人眼紅淚灑,也沒有人暗自悲傷,我感到我的看法沒有錯,看
上去荳克絲是個人方面受這一慘案影響最大的一個人。
  我朝阿弗雷德掃了一眼,他多少有點裝成是個失去妻子的鰥夫的樣子,對於這種虛偽,我
感到作嘔。我真想知道,他是否了解我們在懷疑他。無疑,由於我們瞞著他,他是沒法知道這
一事實的。他已預感到有某種可怕的潛藏著的危險嗎,還是自信他的罪行不會受到懲罰?空氣
中這種懷疑的氣氛一定會對他提出警告:他已成了一個可疑的人。
  可是,是不是所有人都懷疑他呢?凱文帝斯太太怎麼樣?我朝她注視著,她坐在餐桌的頭
上,莊重,鎮靜,莫測高深。她上身穿著件光滑的灰色外衣,腕部的白色褶邊披落在纖細的雙
手上,看上去十分美麗動人。然而,只要她願意,她的臉可以變得像斯芬克斯一樣神秘莫測。
她沉默寡言,很少開口,還有一點奇怪的是。我覺得她那美貌的強大力量在支配著我們每一個
人。還有年輕的辛西婭呢?她懷疑麼?我感到她看上去疲倦不堪,像是病了。她的樣子顯得非
常消沉,憂傷。我問她是不是覺得病了,她坦率地回答說:「是的。我的頭痛極了。」
  (註:斯芬克斯:希臘神話中獅身人面女怪。傳說她常叫過路行人猜謎,猜不出者即被殺
害。)
  「要不要再喝杯咖啡,小姐?」白羅關心地說。「它能使你恢復精神。用來治頭痛,它是
獨一無二的。」他急忙跳起身來,拿了她的杯子。
  「不要糖,」白羅剛拿起方糖鉗子,辛西婭就看著他說道。
  「不要糖?戰爭時期戒糖,呃?」
  「不,我喝咖啡從來不放糖。」
  「該死!」在把斟滿的杯子端回來時,白羅自言自語地低聲嘀咕說。
  這話只有我聽見,我好奇地朝他瞥了一眼,看到他的臉,由於抑制著的激動在抽搐,他的
兩眼也像貓眼似地發著綠光。想必他已聽到或看到什麼使他深為激動的東西了––可是那是什
麼呢?我一向認為自己是不算笨的,但是這次我得承認,沒有一點不平常的跡象引起過我的注
意。
  過了一會,門打開了,出現了荳克絲。
  「威爾斯先生看您來了,先生,」她對約翰說。
  我想起了這個名字,這就是頭一天晚上英格里桑太太給他寫過信的那位律師。
  約翰立即站起身來。「把他帶到我的書房裏丟。」然後他轉向我們。「我母親的律師,」
他解釋說。接著又放低了聲音:「他也是驗屍官––你們知道。你們也許想和我一起去一趟吧
?」
  我們默認了,於是就跟著他出了房間。約翰在前面大步走著,我趁此機會低聲問白羅:「
要審訊麼?」
  白羅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他似乎正在想什麼,這一來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這是怎麼啦?你沒有留意我說的。」
  「確實如此,我的朋友。我很擔心。」
  「為什麼?」
  「因為辛西婭小姐喝咖啡不放糖。」
  「什麼?你不能嚴肅一點嗎?」
  「我這是最嚴肅的。噯!那兒有件事情我不明白。我的直覺是對的。」
  「什麼直覺?」
  「這直覺使我堅持要檢查那些咖啡杯,噓!現在不談了!」
  我們跟著約翰走進他的書房,他關上了我們身後的門。
  威爾斯先生是位風趣的中年人,兩眼敏銳,一張典型的律師嘴巴。約翰為我們倆作了介紹
,並說明了我們一起前來的原因。
  「你得知道,威爾斯,」他補充說,「這是嚴格保密的。我們還是希望將會證明不需要進
行任何調查。」
  「是啊!是啊!」威爾斯先生安慰說。「我想我們本該使你免受審訊的痛楚和宣揚。可是
沒有醫生的死亡證明,這樣做當然是不得已的。」
  「是呀,我也這樣想。」
  「鮑斯坦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他是毒物學方面的權威。」
  「不錯,」約翰說,態度顯得有點不自然。隨後他又相當含糊地補充說:「我們會不會都
得出庭作證––我的意思是,我們大家?」
  「你們,當然––還有––嗯––英格里桑––嗯––先生。」
  略微停頓了一下,律師繼續安慰悅,「任何一件旁的證據都能輕而易舉地證實,這僅僅是
形式問題。」
  「我懂了。」
  約翰的臉上掠過一絲寬慰的表情。這使我感到迷惑不解,因為我沒看出他所以如此的理由。
  「要是你沒有相反的意見,」威爾斯先生繼續說,「那我想就在星期五吧。那樣就會有充
裕的時間給我們研究醫生的報告了。我想,是今天晚上驗屍吧?」
  「是的。」
  「這樣安排對你合適麼?」
  「完全合適。」
  「親愛的凱文帝斯,我不需要告訴你了,聽到這一最不幸的事件,我有多麼悲痛。」
  「在搞清這件事方面,你能給我們大力幫助嗎,先生?」白羅插嘴說,我們進房間以來,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
  「我?」
  「是的。我們聽說英格里桑太太昨天晚上給你寫過信。今天早上你一定收到這封信了。」
  「是收到了,可是信上並沒有什麼消息,它只是封短信,要我今天早上來看她,因為她要
和我商量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沒有給你暗示這可能是件什麼事情嗎?」
  「很遺憾,沒有。」
  「真是遺憾。」約翰說。
  「太遺憾了。」白羅認真地表示同意。
  大家都沉默了。白羅出神地想了一會。最後又轉頭朝向律師。「威爾斯先生,有件事情我
想請教請教你––這是說,要是這不違反你的職業規則的話。英格里桑太太去世了,誰將繼承
她的財產?」
  律師猶豫了一下,接著回答說:「這一情況馬上就要公諸於世的,假如凱文帝斯先生不反
對的話––」
  「一點也不,」約翰插話。
  「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我不應該回答你的問題。根據她的最後的注明為去年八月的遺囑
,除了一些不重要的遺物遺贈給僕人等等之外,她決定把她的全部財產都給予前房兒子約翰.
凱文帝斯先生。」
  「那不是––凱文帝斯先生,請原諒我提的問題––對另一個兒子勞倫斯.凱文帝斯先生
太不公平了嗎?」
  「不,我不這麼想。按照他們父親的遺囑,繼母去世後,在約翰繼承遺產的同時,勞倫斯
也能得到一大筆錢財。英格里桑太太把自己的錢都留給了她的長子,她知道他定能保住斯泰爾
斯莊園。依我看來,這是個公平合理的分配。」
  白羅沉思著點點頭。
  「我明白了。可是根據你們英國的法律,在英格里桑太太重又結婚後,這一遺囑就作廢了
,我這說法不知對不對?」
  威爾斯先生點點頭。「由於我即將提出起訴,白羅先生,那規定現在完全無效了。」
  「啊!」白羅說。他想了想,然後問道:「英格里桑太太本人知道這事嗎?」
  「我不清楚。她可能知道。」
  「她剛知道,」約翰出乎意外地說,「就在昨天,我們議論到結婚後遺囑就作廢的事。」
  「啊!還有一個問題,威爾斯先生,你說『她的最後的遺囑』。這麼說來,英格里桑太太
在這之前寫過好幾份遺囑嗎?」
  「她平均一年至少寫一份新遺囑,」威爾斯先生沉著地說。「有關遺囑中的財產分配,她
老是喜歡改變主意,一會兒要賑濟一個人,一會兒又要給另一個家裏人一些好處。」
  「假如,」白羅提示說,「沒讓你知道,她已寫了一份對某個人有利的新遺囑,而這個人
從任何意義上說,都不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例如,我們說何沃德小姐吧,你會感到吃驚嗎?」
  「一點也不會。」
  「啊!」白羅似乎已經提完了自己的問題。
  當約翰和律師正在討論如何查看英格里桑太太的文件問題時,我挨近白羅身邊。
  「你認為英格里桑太太寫了一份遺囑,把她的全部財產都給了何沃德小姐了嗎?」我有點
好奇地低聲問道。
  白羅笑了起來。「不。」
  「那你為什麼要問呢?」
  「噓!」
  約翰.凱文帝斯已轉身朝向白羅。「你和我們一起去嗎,白羅先生?我們打算去查著一下
我母親的文件。英格里桑先生非常樂意把它全部交給韋斯先生和我本人。」
  「那樣就使事情單純得多。」律師咕噥著說。「當然,從法律上來說,他是有––」他沒
有把這句句子講完。
  「我們得先查看一下起居室裏的寫字臺,」約翰解釋說,「然後再上樓去她臥室。她把大
部份重要文件都保存在一隻紫紅色的公文箱裏,我們得仔細查一查。」
  「好的,」律師說,「很可能還有一份比在我這兒的這份更新的遺囑。」
  「有一份更新的遺囑。」說話的是白羅。
  「什麼?」約翰和律師吃驚地盯著他。
  「或者,更確切地說,」我的朋友沉著地繼續說,「有過一份。」
  「有過一份,你這是什麼意思?它現在在哪兒?」
  「燒了!」
  「燒了?」
  「是的。瞧!」他取出我們在英格里桑太太房裏的壁爐裏找到的燒焦的紙片,把它遞給律
師,並且簡要地解釋了是在何時、何地找到它的。
  「可是也許這是份老的遺囑呢?」
  「我不這樣認為。事實上,我幾乎已經確定,這份遺囑寫的時間不會早於昨天下午。」
  「什麼?」「不可能!」兩人一起衝口而出。白羅轉向約翰。
  「要是你允許我把你的花匠叫來,我可以向你證實這一點。」
  「哦,當然––可是我不明白––」
  白羅舉起了一隻手。「先照我要求你的辦吧。以後你可以愛問多少問題就問多少。」
  「好吧。」約翰按了按鈴。
  荳克絲及時地應聲而到。
  「荳克絲,你去告訴曼寧,叫他來一趟,到我這兒來談一談。」
  「是,先生。」荳克絲退了出去。
  我們在一種緊張的沉默中等待著。只有白羅一個人顯得十分悠閒自在,他撣掉了書櫥上一
隻忘了擦的角落上的灰塵。
  釘有平頭釘的靴子踏在外面沙礫上的沉重腳步聲。表明曼寧的到來。約翰詢問似地看了看
白羅,後者點了點頭。
  「進來,曼寧,」約翰說,「我要和你談談。」
  曼寧慢慢地走了過來,猶豫地跨進落地長窗,盡可能近地貼窗站著。他兩手捏著自己的帽
子。小心翼翼地把它來回轉著。他的背彎得厲害,雖然他的年歲也許不如看上去那麼老。可是
他的兩眼炯炯有神,敏銳機靈,和他那張說話訥訥、相當謹慎的鈍嘴極不相稱。
  「曼寧,」約翰說,「這位先生有些事要問問你,我要求你好好回答。」
  「是,先生,」曼甯咕噥了一聲。
  白羅輕快地走向前去。曼寧的目光帶著幾分輕蔑朝他掃視了一下。
  「昨天下午,你們在這屋子的南面栽種一畦秋海棠,是嗎,曼寧?」
  「是的,先生,我和威廉兩個人。」
  「英格里桑太太走到窗口,叫你們了,是嗎?」
  「是的,先生,她叫了。」
  「用你自己的話確切地告訴我,在這以後發生了什麼事?」
  「好的,先生,沒多大事。她只是要威廉騎車到村子裏去了一趟,買回一份遺囑的格式紙
,或者是像這樣一類的––我不知道確切是什麼––她給他寫了個條子。」
  「是麼?」
  「是的,他去了,先生。」
  「後來怎麼樣?」
  「我們就繼續種秋海棠了,先生。」
  「英格里桑太太沒有再叫你們嗎?」
  「叫了,先生,她又叫了我和威廉兩個人。」
  「後來呢?」
  「她要我們倆直接進來,在一張長長的紙的底下簽了名,––在她的簽名後面。」「你們
有沒有看到在她的簽名前面寫的是什麼?」
  「沒有,先生,那部分上面放著一小張吸墨水紙。」
  「你們的名字是簽在她告訴你們的地方的?」
  「是的,先生,我先簽,然後是威廉。」
  「後來她拿這張東西怎麼樣了?」
  「啊,這個,先生,她先把它裝進一隻長信封,後來把它放進擺在這張寫字臺上的一隻紫
紅色箱子裏了。」
  「她第一次叫你們時是什麼時候?」
  「我想是四點來鐘,先生。」
  「不會更早?會不會在三點半左右?」
  「不會的,我可不敢這樣說,先生。更有可能是四點過一點––不會在四點之前。」
  「謝謝你,曼寧,那就行了,」白羅愉快地說。
  花匠朝自己的主人看了一眼,約翰點了點頭,於是曼寧舉起一個手指到前額,咕噥了一聲
,小心翼翼地轉身走出落地長窗。
  我們個個面面相覷。
  「我的天哪!」約翰喃喃地說。「多離奇的巧合!」
  「怎麼––巧合?」
  「我母親剛好在她去世這一天立了一份遺囑!」
  威爾斯先生清清自己的嗓子,冷冷地說:「你就這麼確信這是巧合,凱文帝斯?」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告訴我,你母親昨天下午和一個人爭吵得很厲害––」
  「你這是什麼意思?」約翰又大聲問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臉色發白。
  「由於那場爭吵,你母親非常突然地匆匆另立了一份新遺囑。它的內容我們再也沒法知道
了。有關的條文她沒有告訴任何人。毫無疑問,今天早上她本來要和我商談這個問題的––可
是她沒有機會了。這份遺囑現在已經失蹤,她把這一秘密帶進了墳墓。凱文帝斯,我怕的是這
可能不是巧合啊。白羅先生,我確信你一定會同意我的看法吧,這些事實是很富有暗示的。」
  「有暗示也罷,沒有暗示也罷,」約翰打斷了他的話,「我們都得大大感謝白羅先生闡明
了這件事。要是沒有他說,我們本來都是一直不知道這份遺囑的。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問問你
,白羅先生,是什麼最初使得你懷疑這一事實的?」
  白羅笑著回答說:「一隻上面塗著幾個字的舊信封,還有一畦新栽的秋海棠。」
  我想,約翰本來還要進一步問下去的:可是就在這時候,傳來了汽車引擎的響亮震顫聲。
當它一掠而過時,我們都朝向窗口。
  「伊薇!」約翰叫了起來。「請原諒,威爾斯。」他急急忙忙走出去了。
  白羅詢問似地朝我看了看。
  「何沃德小姐,」我解釋說。
  「嗨,她來了我真高興。這是個有頭腦,也是好心腸的女人,海斯亭。雖然仁慈的上帝沒
有賜給她一副漂亮的容貌。」
  我也學約翰的樣,走出房間,來到門廳裏。何沃德小姐正在那兒竭力使自己從裹在頭上的
盤繞著的面紗中解脫出來。她的目光一落到我身上,一股內疚的悲痛突然朝我射了過來。就是
這個女人她曾如此誠摯地告誡過我,可是對她的告誡,唉,我竟掉以輕心!我把它忘得多快,
對它多不重視。而現在,她的話居然以如此悲慘的方式得以證實,我感到羞愧。她對阿弗雷德
.英格里桑的為人了解得一清二楚。我懷疑,假如她一直留在斯泰爾斯的話,這一悲劇是不是
一定會發生呢?此人會不會害怕她那警惕的目光呢?
  當她用那使我記憶猶新的令人發痛的一握和我握了手後,我才寬下心來。她那和我相遇的
目光非常悲哀,但並無責備之意。她一定一直在傷心地痛哭,憑著她那通紅的眼圈,我可以看
出,不過她原來那種粗魯態度並未改變。
  「電報一接到,我馬上動身。剛下夜班。租了部汽車,拼命趕來了。」
  「早上你還沒吃過什麼吧,伊薇?」約翰問道。
  「沒有。」
  「我知道你沒吃。快去吧,早飯還沒收掉,他們會給你新沏壺茶的。」他轉身向我。「你
照顧她一下,海斯亭,好嗎?威爾斯在等著我呢。哦,這位是白羅先生。他正在幫我們的忙,
你知道,伊薇。」
  何沃德小組和白羅握了握手,可是她扭頭朝約翰疑惑地掃了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
幫我們的忙?」
  「幫我們調查。」
  「沒什麼好調查的。他們不是已經把他關進監牢了嗎?」
  「把誰關進監牢?」
  「誰?當然是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呀!」
  「我親愛的伊薇,你說話得當心點,勞倫斯認為母親是由於心臟病發作去世的。」
  「勞倫斯是個大傻瓜!」何沃德小姐反駁說。」當然是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害死可憐的艾
蜜莉的––我一直就告訴過你他會這麼幹的。」
  「我親愛的伊薇,別這麼大聲嚷嚷的。不管我們可能有什麼想法或者有什麼懷疑,目前還
是儘量少說為好。星期五要審訊的。」
  「哼,別胡說了!」何沃德小姐的嗤鼻聲真是頂刮刮。「你們全都神志不清了。到那時這
傢伙會逃到外國去的。如果他有一點頭腦,他決不會乖乖地待在這兒等著去上絞刑架。」
  約翰.凱文帝斯無可奈何地朝她打量著。
  「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指責他說,「你聽了那些醫生的話了。別去聽那一套。他
們懂得什麼?根本不要去相信––要不正好上了他們的當。這我應該知道––我自己的父親就
是個醫生。那個小個子威爾金斯差不多就是個我從未見到過的最大的大傻瓜。心臟病發作,他
們就只會這麼叨咕。任何一個有點頭腦的人都能馬上看出,是她的丈夫毒死了她。我一直說,
他會把她殺死在床上的,那可憐的人。現在他果然這麼幹了。可你們能夠做的只是輕聲細氣地
嘟囔些無聊的事,什麼『心臟病發作』啦,什麼『星期五審訊』啦,你們應該為自己感到害臊
,約翰.凱文帝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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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7:31 |只看該作者
  「你要我做什麼呢?」約翰忍不住微笑著,問道。「這毫無辦法,伊薇,我不能抓住他的
頸背把他拖到當地警察局去呀!」
  「得了,你有事情可以做的。搞清楚他是怎麼幹的。他是個詭計多端的傢伙。我敢說他一
定浸泡過毒蠅紙。你去問問廚娘,她丟了毒蠅紙沒有。」
  這時候,我強烈地想到,要讓何沃德小姐和阿弗雷德.英格里桑住在同一幢房子裏,使他
們之間保持和平共處,很可能是一項艱巨的工作,因而我沒有羡慕約翰。從他那臉上的表情可
以著出,他完全意識到處境的困難,只好暫時設法退避一下,於是他突然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荳克絲送來了新沏的茶。待她一離開房間,白羅就從自己原來站著的窗邊走了過來,在何
沃德小姐的對面坐了下來。
  「小姐,」他認真地說,「我想問你一點事情。」
  「問吧,」女士回答說,眼睛注視著他,顯得有些不快。
  「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我很樂意幫你絞死阿弗雷德,」她粗魯地回答。「絞死他對他太客氣了,應該像古代那
樣五馬分屍。」
  「這麼說我們的看法一致,」白羅說,「因為我也希望絞死這個罪犯。」
  「絞死阿弗雷德.英格里桑?」
  「他,或者是另一個人。」
  「不可能是另一個人。他不來,可憐的艾蜜莉決不會被害的。我不能不說她原來就被一群
鯊魚包圍著––她是被圍著。可是他們盯著的只是她的錢包,她的生命還是相當安全的。可是
闖進來這麼一位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先生––於是,只有兩個月––嗨,說變就變!」
  「相信我吧,何沃德小姐,」白羅十分誠摯地說,「假如英格里桑先生確實是這麼一個人
,他無論如何逃脫不了我的手掌。我以我的名譽擔保,我一定把他吊得像哈曼那麼高。」
  (註:哈曼:見聖經中《以斯帖記》,哈曼為猶太人的死敵,後被高吊在絞刑臺上。)
  「那就更好了,」何沃德小姐愈加熱心地說。
  「不過我得請你相信我。現在,你的幫助對我來說是非常寶貴的。我要告訴你為什麼這麼
說。因為,在這整座服喪的邸宅裏,只有你的眼睛是哭過的。」
  何沃德小姐眨著眼睛,她那粗啞的聲音中出現了一種新的調子。「如果你的意思是說我愛
她––那是的,我是愛她的。你知道,艾蜜莉是個自私任性的老太太。她很慷慨,但是她總是
需要報答。她決不讓人忘掉她為他們做過的好事––由於這樣,她失去了別人的愛。別認為她
已認清這一點,或者是即使感到缺少這種愛。無論如何都不要抱那種希望。我是處在不同的地
位的。我從一開始就抱定我的宗旨。『我一年拿你這麼多鎊。已經夠好了。此外一分錢都不要
––即使是一雙手套也罷,一張戲票也罷。』她不理解,有時很生氣。說我這是愚蠢的驕傲。
事實並非如此––可是我沒法解釋。不管怎麼樣,我都保持著我的自尊心。因此,和這整個一
幫子人不同,我是唯一的一個能使自己愛她的人。我照顧著她,衛護著她,使她免受他們那班
人的欺淩。可後來闖進來這麼一個油嘴滑舌的流氓壞蛋,於是,呸!我多年來的全部忠誠統統
白費了。」
  白羅同情地點點頭。「我理解,小姐,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這是十分自然的。你認為我
們態度冷淡––缺少熱情和幹勁––可是,相信我,事情並非如此。」
  就在這時候,約翰探頭進來,邀我們倆去英格里桑太太房間,因為他和威爾斯先生已經檢
查過起居室裏那張寫字台了。
  在我們上樓時,約翰回頭朝餐室的門看了一眼,壓低聲音秘密地說:「喂,這兩個碰頭的
話,會發生什麼情況?」
  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我已經告訴過瑪麗,要她盡可能把他們分開。」
  「她會這麼做嗎?」
  「只有老天爺知道。有一點,英格里桑本人可能不太願意見到她。」
  「你仍帶著那串鑰匙嗎,白羅?」當我們走到這上了鎖的房間門口時,我問道。
  從白羅那兒接過鑰匙,約翰打開了門。我們都走了進去。律師徑直走向寫字臺,約翰也跟
著他。
  「我相信,我母親把她的最重要的文件都保存在這隻公文箱裏,」他說。
  白羅掏出一小串鑰匙。「請允許我解釋一下。今天早上,為了謹滇起見,我把它給鎖上了
。」
  「可是現在並沒有鎖住呀。」
  「不可能!」
  「瞧。」說著約翰打開了箱蓋。
  「大事不好!」白羅喊了起來,驚訝得發呆了。「兩把鑰匙都在我口袋裏呀!」他衝到箱
子跟前,突然,他怔住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這鎖是硬給撬開的!」
  「什麼?」
  白羅重又放下箱子。
  「這是誰撬的?他們為什麼要撬?什麼時候?可是,這房門是鎖著的呀?」這些驚叫不連
貫地從我們身上衝口而出。
  白羅明確地逐個作了回答––幾乎是機械地。「誰?這是個問題。為什麼?嗨,我要知道
就好了。什麼時候?一小時前我離開這兒以後,至於房門是鎖的,這是把很普通的鎖。也許這
條過道裏的任何一間房門的鑰匙都可以打開它。」
  我們都弄得茫然地面面相覷。白羅已走向壁爐台。他外表上看去鎮靜自若,可是我注意到
,他那雙由於長時期來的老習慣,正在機械地擺弄壁爐臺上紙撚瓶子的手,在劇烈地顫抖。
  「喂,事情像是這樣,」他終於說。「那箱子裏的東西––一張什麼證據,也許本身不大
,可是這一線索足以把兇手和罪行聯繫起來。說明它必須在被發現以及它的重要性被認識之前
毀掉,這對他來說是生命攸關的事。因此,他才冒這個險,冒這麼大的險,進到這兒來。發現
箱子是鎖的,他迫不得己撬開了它,這樣就把他來過的事給暴露了。他,所以冒這樣的險,那
一定是某種極為重要的東西。」
  「那是什麼呢?」
  「嘿!」白羅喊了起來,做了個生氣的手勢。「那個,我也不知道!無疑是一份什麼檔,
可能是昨天下午荳克絲看到在她手裏的那份文件的碎片。可是我––」他勃然大怒––「我真
是個笨透了的動物!我居然沒有想到!我完全像個笨蛋!當時我決不應該讓那隻箱子留在這兒
的。我應該把它隨身帶走。噯,三倍的蠢豬!現在完了。它被毀掉了––是毀掉了麼?是不是
還有一個機會––我們必須千方百計––」
  他突然像個瘋子似地奔出房間,我一充分地恢復了理智,也就立刻跟了他出去。可是,等
我跑到樓梯口時,他已經不見了。
  瑪麗.凱文帝斯正站在樓梯的分岔處,往下朝門廳,朝白羅消失的那方向盯著。
  「你那位卓越的小個子朋友出了什麼事啦,海斯亭?他剛才像頭發瘋的公牛似地從我身旁
衝了過去。」
  「有件事搞得他相當心煩意亂。」我有氣無力地說。我實在不知道白羅希望我透露多少出
去。看著凱文帝斯太太那張富有表情的嘴邊的笑靨,我竭力設法改變話題說:「他們還沒有碰
過面嗎?」
  「誰?」
  「英格里桑先生和何沃德小姐。」
  她用一種相當困窘的模樣瞧著我。「你認為,如果他們一碰面,就是一場災難嗎?」
  「是啊,你不這樣看?」我說道,心中相當吃驚。
  「不。」她平心靜氣地微笑著。「我倒想看一場怒氣大爆發呢。它會使空氣變得清新一點
。現在,我們大家都是想得多,說得少啊。」
  「約翰不這樣看,」我說。「他竭力希望使他們一直分開。」
  「哦,約翰!」
  她的語氣中有點什麼東西把我給惹火了,我脫口而說:「約翰是個非常好的好人。」
  她好奇地朝我仔細察看了一兩分鐘,接著才開了腔,她的話使我大吃一驚:「你對自己的
朋友很忠實。為了這點我很喜歡你。」
  「你不也是我的朋友嗎?」
  「我是個很壞的朋友。」
  「你幹麼這樣說?」
  「因為這是真的。我對待自己的朋友是,今天好得讓人著了魔似的,明天就把他們忘個精
光。」
  我不知道是什麼驅使了我,不過我確被惹怒了,因而我就魯莽地,很不禮貌地說了:「可
是你讓鮑斯坦醫生似乎是一直著了魔似的呀!」話一出口,我立刻感到懊悔。她的臉繃緊了。
我感到這下完了,我砧污了一個真正的女人的名聲。她一句話也沒說,迅速地轉身逕自上樓去
了,我卻像個白癡似的站在那兒,目瞪口呆地凝視著她的背影。
  樓下的一陣大聲的喧嚷聲使我驚醒過來,想到了別的事情。我聽到白羅在嚷嚷,大聲地解
釋什麼。我懊惱地想著自己交際手段的拙劣。這小個子看來對這一家人都非常信任,可是,至
少我個人對他這種做法是否明智表示懷疑。
  對於我的朋友在激動起來時就如此容易失去頭腦,不能不使我又一次感到懊惱。我急忙匆
匆地跑下樓去。我一出現幾乎立刻使白羅鎮靜了下來。我把他拉到一旁。
  「老朋友,」我說,「這樣明智麼?你諒必不會讓全家人都了解這情況吧?你這樣幹實際
上是對罪犯有利。」
  「你是這樣想的麼,海斯亭?」
  「我確實認為是這樣。」
  「好啦,好啦,我的朋友,我就聽你的吧。」
  「好。儘管,不幸的是現在已經太遲一點了。」
  「是呀。」他看上去如此垂頭喪氣,羞愧難當,使我也感到非常難過,雖然我仍然認為我
的指責是恰當的,也是英明的。
  「喂,」他終於說,「我們走吧,朋友。」
  「你這兒的事結束了嗎?」
  「是的,暫時告一段落。你陪我回村子去好嗎?」
  「非常樂意。」
  他撿起自己的小公文箱,於是我們就穿過開著的落地長窗,走進了客廳。這時,辛西婭.
莫道恰巧進來,白羅站在一邊讓她過去。
  「請原諒,小姐,請待一會兒!」
  「怎麼啦?」她回過頭來詢問地說。
  「你為英格里桑太太配過藥嗎?」
  她的臉上飛起兩朵淡淡的紅暈,她頗為局促地回答說:「沒有。」
  「藥粉呢?」
  辛西婭的臉更紅了,她答道:「嗯,配過。我為她配過一點安眠藥粉。」
  「是這個?」他拿出那隻裝過藥粉的空盒子。
  她點點頭。
  「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嗎?索佛那?佛羅那?」
  「都不是,是溴化劑藥粉。」
  「啊!謝謝你,小姐,再見。」
  當我們踏著輕快的步子離開這幢房子時,我朝他看了不止一次。以前,我經常發現,要是
有什麼事情使他激動了,他的眼睛就變得像貓眼一樣綠瑩瑩的 。現在它們就是這樣,像兩顆綠
寶石似地在閃閃發光。
  「我的朋友,」他終於打破了沉默,「我有一個小小的想法,一個非常古怪,也許是完全
不可能的想法。然而––它很適合。」
  我聳了聳自己的肩膀。我暗自思忖,白羅腦子裏這類異想天開的想法稍微多了一點了。無
疑,在這樁案子裏,真目實在是一清二楚的了。
  「這麼一來,盒子上的空白標籤就有了解釋了,」我說。「像你說的一樣,很簡單。我實
在覺得奇怪,我自己就沒有想到這一點。」
  白羅看來好像沒有在聽我說話。「在那兒,他們又有了一項發現,」他伸出個大拇指,猛
地舉到肩上,往後朝斯泰爾斯的方向指了指,說。「我們上樓的時候,威爾斯先生告訴我的。」
  「發現了什麼?」
  「他們把東西鎖進起居室寫字臺的時候,發現了一份英格里桑太太的遺囑,注明簽字日期
是在她這次結婚之前,上面寫明把她的財產遺贈給阿弗雷德.英格里桑。這一定是在他們剛訂
婚那陣子立的。這真使威爾斯大為驚詫––對約翰.凱文帝斯也是如此。它寫在一份印就的遺
囑格式紙上,由兩名僕人連署––沒有荳克絲。」
  「英格里桑先生知道這個嗎?」
  「他說不知道。」
  「對這不能完全相信,」我懷疑地說。「所有這些遺囑全都亂七八糟。告訴我,信封上那
幾個亂塗的字怎麼幫助你發現昨天下午立過一份遺囑的?」
  白羅笑了起來。「我的朋友,在你寫東西的時候,你有過筆頭呆的情況嗎?忘掉了某個字
的正確寫法?」
  「有過,經常這樣。我想,人人都有這種情況。」
  「確實如此。而且,在這種情況下,你會在吸墨水紙的邊上,或者是一張空白的廢張上,
把這個詞試寫一兩次,看看寫對了沒有,是嗎?那麼,英格里桑太太就是這樣做的。你會發覺
『possessed』(擁有),起初少寫了一個『s』,後來加了一個––才寫對。為了要弄清楚,她
又進一步試寫了一個句子,即『I am possessed』(我擁有),那末,這告訴了我什麼呢?它告訴
了我,英格里桑太太昨天下午寫過『possessed』這個詞,加之,由於我腦子裏對壁爐裏找到的那
一小片紙記憶猶新,所以我馬上就聯想到可能有一份遺囑––一份幾乎肯定要包含這個詞的文
件。這一可能性被有關的事實所進一步證實。在這種全面的混亂情況下,今天早上起居室沒有
打掃。在寫字臺附近有幾個褐色泥土的足跡。這幾天天氣都很好,因此,留下這麼多的泥,一
定不是普通的靴子。
  「我走到窗口旁邊,馬上就看到秋海棠是新栽的。花壇上的泥土和起居室地板上的完全一
樣。而且,我從你那兒獲悉那些花是昨天下午新栽的。這時我就確信,有一個、或者也許是兩
個花匠––因為花壇上有兩種腳印––走進起居室來過。而如果英格里桑太太僅僅想要和他們
談幾句話的話,她多半只要站在窗子旁邊就行了,他們根本不需要走進房間。因此,我就十分
肯定,她新立了一份遺囑,並且叫這兩個花匠進來,在她的簽字旁連署。結果證明我的推測完
全正確。」
  「這真是巧妙極了,」我不得不承認。「我必須承認,我從那幾個亂塗的字所得出的結論
是完全錯誤的。」
  他笑了起來。「你對你的想像力太放任了。想像力是個好奴僕,但也是個壞主人。最簡單
的解釋總是最可靠的。」
  「還有一點––你怎麼知道公文箱的鑰匙丟了?」
  「這我原來並不知道。這是個推測,結果證明是正確的。你看到的,鑰匙捏手處穿著一小
段擰在一起的金屬線,這馬上使我想到,它有可能是從一隻易於損壞的鑰匙圈上扭落下來的。
而假如鑰匙是丟失後重又找到的話,英格里桑太太一定會馬上把它套回到她的鑰匙串上;但是
在她那串鑰匙上,我發現的顯然是隻備用鑰匙,很新,很亮,這就使我作出這樣的假設:另外
有個什麼人把原來那把鑰匙插在公文箱的鎖眼裏了。」
  「對了,」我說,「毫無疑問,一定是阿弗雷德.英格里桑。」
  白羅嚴肅地著看我。「你非常肯定是他犯的罪嗎?」
  「嗯,當然,每一個新的情況似乎都愈來愈清楚地證實了這一點。」
  「恰恰相反,」白羅平靜他說,「有好幾點對他有利。」
  「嗨,得啦!」
  「是真的。」
  「我看只有一點。」
  「哪一點?」
  「昨天晚上他不在家裏。」
  「這就像你們英國人說得一樣:『打偏了!』你選的這一點我認為恰恰說明對他是不利的
。」
  「這怎麼說?」
  「因為,要是英格里桑先生事先知道他的妻子昨天晚上會被毒死,他當然可以有意地計畫
好離家不回來。他的藉口顯然是偽造的。這就給我們留下了兩種可能性:或者是他知道將要發
生的事,或者是有他自己的不在場的理由。」
  「什麼理由呢?」我懷疑地問道。
  白羅聳聳肩膀。「我怎麼知道?毫無疑問是怕受懷疑。我得說,這位英格里桑先生多少是
個壞蛋––可是不能說他必然是個殺人兇手。」
  我不相信地搖搖頭。
  「我們的意見不一致,呢?」白羅說。「好,讓它先擱著吧。時間會證明我們倆誰是對的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本案的另一些方面。臥室的所有門都在裏面閂上,對這件事你是怎麼看的
?」
  「唔––」我考慮了一下,「這得從邏輯上來看。」
  「正確。」
  「我得這樣來闡述。門都是閂的––這是我們的眼睛告訴我們的––一可是,地板上的蠟
燭油,燒毀的遺囑,都說明昨天晚上有人進過房間。你同意這樣看嗎?」
  「完全同意。闡述得很清楚。繼續說下去吧。」
  「好的,」我說,受到了鼓勵,「由於進入房間的人不可能通過窗口,也不可能有什麼神
奇的方法,由此得出結論,門一定是英格里桑太太親自從裏面打開的。這更加使人確信,此人
就是她的丈夫。她當然會打開通向她丈夫房間的門的。」
  白羅搖搖頭。「為什麼她一定會呢?她已經閂上通向他房間的門了––就她而言,是個極
不平常的舉動––昨天下午她和他剛有過一場很激烈的爭吵,不,她決不會允許他進她的房間
的。」
  「不過你同意我的看法,門一定是英格里桑太太親自開的吧?」
  「有另一種可能。也許她上床睡時,忘了閂上通向過道的門,而到後來,天快亮時,她才
起來閂上門。」
  「白羅,你的說法不是開玩笑吧?」
  「不,我沒有說一定是這樣,可是,也許是這樣,好了,換一個問題吧。對你偶然聽到的
凱文帝斯太太和她婆婆之間的談話的片斷,怎麼理解?」
  「我已經把這給忘了,」我若有所思地說。「完全像個謎。像凱文帝斯太太這樣一個極度
高傲、謹慎的女人,會如此粗暴地去干涉完全不屬於她自己的事情。這似乎是難以置信的。」
  「確實如此。一個有教養的女人這樣做,實在是件令人驚訝的事情。」
  「這確實難以理解,」我同意說。「然而,這並不重要,沒有必要去考慮它。」白羅突然
哼了一聲。「我一直怎麼告訴你的?每一件事情都必須考慮。要是事實和理論不––那就讓理
論見鬼去吧。」
  「好吧,我們要考慮。」我惱火地說。
  「是的,我們應該考慮。」
  我們到了李斯特韋思別墅,白羅把我領到樓上自己的房間。他遞給我一支他自己偶爾抽的
細小的俄國煙。我發現他把用過的火柴都非常小心收藏在一隻小瓷罐裏,覺得很有趣。我的一
時的煩惱此刻都化為烏有了。
  白羅在打開的窗前放了兩張椅子,這兒可以俯瞰小村的街景。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暖和
,舒適,預示著將是炎熱的一天。
  突然一個樣子瘦弱的年輕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飛快地在街上急匆匆走著。他臉上的表情
極不平常––恐懼和焦慮奇怪地交織在一起。
  「瞧,白羅!」我說。
  他朝前探了探身子。
  「啊!」他說,「是梅司先生,藥店裏的。他上這兒來了。」
  年輕人在李斯特韋思別墅前停下了,他躊躇了一下後,使勁地敲起門來。
  「稍等一會兒,」白羅從窗口喊道。「我就來。」
  他示意我跟著他,隨後就迅速地跑下樓去,開了門。
  梅司先生立即就說開了:「哦,白羅先生,對不起,打擾你了,聽說你剛從莊園回來,是
嗎?」
  「是的,我們剛到。」
  年輕人潤了潤自己乾燥的嘴唇。他的臉變得很嚴肅。「村子裏到處都在傳英格里桑老太太
突然去世的事。他們都說––」他謹慎地壓低了聲音––「是毒死的?」
  白羅的臉仍然絲毫沒有表情。「那只是醫生告訴我們的,梅司先生。」
  「是啊,不錯––當然––」年輕人吞吞吐吐的,接著他顯得非常焦慮不安。他抓住白羅
的手臂,壓低聲音輕聲說:「快告訴我,白羅先生,是不是––是不是士的寧?是不是?」
  我幾乎沒有聽清白羅回答點什麼。顯然是幾句態度不明的話。年輕人走了,當白羅把門關
上時,他的目光和我的相遇了。
  「是啊,」他嚴肅地點著頭說。「審訊時他會出來作證的。」
  我們又慢慢地走上樓去。當我剛要開口時,白羅就作了一個手勢,止住了我。
  「現在別說,現在別說,朋友。我需要考慮一下。我的腦子有點亂––這樣不行。」
  約莫有十來分鐘,他一直默默地坐著,不吭一聲,除了眉宇間出現過幾次富有表情的變動
外,他的兩眼不斷地變得愈來愈綠。終於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好了,糟糕的時刻過去啦。
現在全部分門別類整理好了。一個人決不應該容許自己的腦子處於混亂狀態。這樁案子還沒有
搞清楚––沒有。因為它太複雜了!它把我,把我赫邱里.白羅都給難住了!這兒還有兩點重
要的事實。」
  「哪兩點?」
  「第一是昨天的天氣情況。這一點非常重要。」
  「是個好天氣呀!」我打斷了他的話。「白羅,你這是在戲弄我吧!」
  「根本不是。寒暑表上是華氏80度。別忘了,我的朋友,這是打開整個悶葫蘆的鑰匙。」
  「第二點呢?」我問。
  「第二點重要的事實是,英格里桑先生穿一身很獨特的衣服,有一大把黑鬍子,而且還戴
眼鏡。」
  「白羅,我不信你不是在開玩笑。」
  「我絕對不是開玩笑,我的朋友。」
  「可這是孩子的話呀!」
  「不,這非常重要。」
  「假如驗屍陪審團宣佈了以蓄意謀殺罪對阿弗雷德.英格里桑提出起訴的裁決,那你的推
論會變成什麼?」
  「我的推論是動搖不了的,因為只有十二個(按:指陪審團)全是傻瓜才會碰巧犯同一個
錯誤!可是那種事是不會發生的。舉個例說,一個鄉村陪審團用不著擔心為它本身承擔責任。
而且,英格里桑先生實際上已處於地方鄉紳的地位。」他還沉著地補充說:「這我不能答應!」
  「你不答應?」
  「不答應。」
  我打量著這個奇怪的小個子,既好氣又好笑。他的自信竟如此驚人。他似乎已經著透我的
想法,有禮貌地補充說:「哦,是的,我的朋友,我說到做到。」他站起身來,把一隻手放到
我的肩上。他臉上的表情完全變了,眼睛中含著淚水。「在這整個事情中,你知道,我想起了
那位去世的可憐的英格里桑太太。她沒有過份地受到敬愛––沒有。可是,她對我們比利時人
是非常好的––我本人就身受其益。」
  我竭力想打斷他,可是他顧自說下去。「讓我告訴你吧,海斯亭。如果我讓他的丈夫阿弗
雷德.英格里桑現在––在我一句話就能救他的時候––被捕的話,她是永遠也不會寬恕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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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審訊前的這段時間,白羅的活動很頻繁。他兩次和威爾斯先生閉門密談,還到野外作了
幾次長時間的散步。我對他沒有把我當作他的知心人本已相當不滿,再加上我絲毫也猜不透他
正在搞點什麼名堂,這就更使我憤慨了。我想他也許正在雷克斯農莊搞調查;星期三傍晚我去
李斯特韋思別墅看他,他不在家,於是我就穿過那邊的田野走,希望能碰上他。然而,連他的
影子也沒有,我躊躇了一下後,就徑直朝那個農莊走去。當我正在走著時,碰見了一個上了年
紀的莊稼人,他狡黠地朝我斜倪了一眼。
  「您是大莊園的,是不?」他問。
  「是的。我在找個朋友,我想他也許在這條路上散步。」
  「一個小個子?說起話來老揮著手的?村子裏的一個比利時佬?」
  「對了,」我急忙說。「那麼,他來過這兒了?」
  「嘿,來過這兒,一點不錯,還不止一次哩,他是您的朋友?噯,您們這些大莊園裏的先
生––來得真不少啊!」他比開始更加戲謔似地斜睨著。
  「怎麼,大莊園裏的先生常來這兒嗎?」我儘量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狡黠地朝我眨眨眼睛。「有一位常來,先生。請原諒,名字叫不出。也是一位非常大方
的先生!啊,先生,對不起,真的。」
  我繼續急速地走著。這麼說伊芙琳.何沃德沒有說錯,當我想到阿弗雷特.英格里桑拿另
一個女人的錢來揮豁時,我感到一陣令人厭惡的劇烈刺痛。犯罪的起因是那張動人的吉卜賽女
人似的臉,還是更為卑鄙的是金錢的原因?也許是有見識地兩者兼有吧。
  有一點上,白羅似乎使人難以理解地著了迷。他曾三番兩次地對我說,他認為荳克絲一定
把吵架的時間弄錯了。他曾再三向她提出,她聽到吵架聲的時候應該是四點半,而不是四點。
  但是荳克絲一口咬定,她聽到吵架的時間和五點鐘她送茶給女主人時,兩者之間足足有一
個鐘點,甚至還更長一點。
  審訊於星期五在村子裏的村民公堂裏舉行。白羅和我坐在一起,我們沒有被要求作證。已
經通過了預審。陪審團查驗了屍體,由約翰.凱文帝斯作了認明作證。
  在進一步的審訊中,他敘述了那天淩晨怎麼被叫醒,以及他母親臨終時的情況。
  接下去聽取了醫務人員的證詞。這時全場鴉雀無聲,大家的目光都盯在那位著名的倫敦專
家身上,他是當時毒物學這門學科方面最知名的權威之一。
  他簡要地用幾句話就概述了致死的原因。去掉那些醫學術語和技術細節,他的話就是說明
這麼一個事實:英格里桑太太的死亡是由於士的寧中毒的結果。從其服量鑒定判斷,她的士的
寧服量不少於四分之三喱,但也有可能為一喱或稍多一點。
  「她是否有誤服的可能呢?」驗屍官問道。
  「我認為這非常不可能。士的寧並不像有的毒藥那樣,可供作家用。它的出售是受到限制
的。」
  「在你的檢查過程中,是不是有什麼使你判定毒藥是怎樣服下的?」
  「沒有。」
  「我想,你是在威爾金斯醫生之前到達斯泰爾斯的吧?」
  「是這樣。汽車在莊園大門外遇見我,於是我就儘快地趕到了那兒。」
  「你能確切地給我們講一講那以後的情況嗎?」
  「我走進英格里桑太太的房間。當時她正處於典型的強直性痙攣中。她對著我,氣喘喘地
說:『阿弗雷德––阿弗雷德––』」
  「士的寧是不是有可能下在她丈夫端給她的那杯飯後咖啡裏?」
  「有可能,但是士的寧是一種毒效極快的藥物。服後一、兩小時,症狀即會出現。當然,
在一定情況下它會有所延緩,然而在本案中並不存在其中的任何一種特殊情況。我敢斷言,英
格里桑太太是在晚飯後大約八點鐘喝的咖啡,而症狀是出現在第二天淩晨,從表面上來判斷,
這表明毒藥應該是在第一天晚上很晚才服下的。」
  「英格里桑太太有半夜裏喝一杯可可的習慣。士的寧有可能下在這裏面嗎?」
  「不可能。我親自對平底鍋裏的殘留可可作過採樣分析,裏面沒含士的寧。」
  我聽到白羅在我旁邊輕輕地笑了一聲。
  「你了解到什麼了?」我低聲問道。
  「聽。」
  「我得說,」––醫生繼續說––「我對任何另外一個結果都會感到相當地驚詫。」
  「為什麼?」
  「簡而言之,因為士的寧有一種特別的苦味。其一比七萬的溶液也能覺出,它只能用某種
有味道的物質掩蓋起來。要做到這一點,可可是完全無能為力的。」
  有個陪審團成員想弄清楚是否咖啡也有同樣的缺點。
  「不,咖啡本身有一種苦味,這有可能可以用來掩蓋士的寧的味道。」
  「這麼說,你認為毒藥下在咖啡裏的可能比較大,但是由於某種不明的原因,它的作用延
緩了。」
  「是的,可是,杯子已打得粉碎,不可能對其內容物進行採樣分析。」
  鮑斯坦醫生的證詞到此結束。對他的證詞威爾金斯醫生在各方面部作了證實。在講到自殺
的可能性時,他作了完全的否定。他說,死者雖然患有心力衰弱,但完全享有健康人的樂趣,
而且她性格開朗,神志正常。她是個最不至於會自殺的那種人。
  接下去傳訊勞倫斯.凱文帝斯。他的證詞毫無價值,純粹是他哥哥的證詞的翻版。就在他
將要走下來時,他躊躇了一下,相當含糊地說:「要是可以的話,我想提個看法行嗎?」
  他不以為然地朝驗屍官瞥了一眼,對方迅速回答說:「當然可以,凱文帝斯先生,我們到
這兒來是為了弄清這件事情的真相,歡迎提出能導致進一步闡明問題的任何意見。」
  「這只是我的一點想法,」勞倫斯解釋說。「當然,有可能是非常錯誤的,可是我仍然覺
得似乎我母親的死可能是一種必然的結果。」
  「你怎麼來證明這一點呢,凱文帝斯先生?」
  「我母親在臨死時,以及在這之前一段時間,一直服用一種含士的寧的補藥。」
  「啊!」驗屍官說道。
  驗屍陪審團的成員都感興趣地朝他看著。
  「我相信,」勞倫斯繼續說,「原因是由於一段時間來她服用的藥中毒藥成份的積累,從
而終於引起了死亡。而且,她會不會有可能誤服了過量的補藥呢?」
  「這是我們第一次聽到死者在死前一直服用士的寧的事。我們非常感謝你,凱文帝斯先生
。」
  威爾金斯醫生再次受到了傳訊,他把勞倫斯的想法嘲笑了一番。「勞倫斯先生的說法根本
不可能,任何一個醫生都會像我這樣說的。士的寧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累積性的毒品,可
是它決不可能因此而導致突然死亡。它一定會有一個長時期的慢性中毒症狀,而那立刻就會引
起我的注意。我認為這整個說法都是荒謬可笑的。」
  「那麼第二個意見呢?英格里桑太太會不會出於疏忽服用過量的補藥呢?」
  「三倍,甚至於四倍的劑量,也不可能導致死亡。由於英格里桑太太和塔明斯特的庫特藥
店的那班藥劑師們有交情,他總是一次能配到劑量格外多的補藥,可是,從屍體解剖中發現士
的寧的含量看,她得一次服下幾乎整整一大瓶。」
  「那未,你認為補藥無論如何不會引起她的死亡,我們可以予以排除嗎?」
  「當然可以。這種推測本身是荒謬的。」
  原先打斷過他的話的那個陪審團成員提出,配藥的藥劑師是否有可能發生差錯。
  「當然,那總是有可能的。」醫生回答說。
  可是,接下去傳來作證的荳克絲,連這一可能性也給排除掉了。最近,英格里桑太太並沒
有配過補藥,而是恰恰相反,她在去世那天服的是最後一劑藥。
  這樣,補藥的問題最後被放棄了。於是驗屍官繼續進行自己的審訊。他從荳克絲處了解到
她怎樣被她的女主人劇烈的鈴聲驚醒,隨後又喚醒全家人,他又轉而問了那天下午吵架的情況
。荳克絲在這個問題上的證詞,內容很多,白羅和我已經聽過,因而我就不在這兒贅述。
  接下去一個證人是瑪麗.凱文帝斯,她站得筆挺,說話的聲音輕幽、清晰,非常鎮靜。在
回答驗屍官的問題時,她說,她的鬧鐘像往常一樣在四點三十分時把她喚醒,當她正在穿衣服
時,突然被一聲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那可能是床邊的桌子吧?」驗屍官解釋說。
  「我打開自己的房門,」瑪麗繼續說,「聽了聽。過了一會,鈴聲劇烈地響了起來。荳克
絲跑來叫醒我的丈夫,於是我們就趕往婆婆的房間,可是房門是閂住的––」
  驗屍宮打斷了她的話。「說實在,我想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就不必再麻煩你了。那以後發生
的情況我們都已了解。但是,要是你能告訴我們,在這之前一大你所偶然聽到的吵架情況,我
們將非常感激。」
  「我?」她的語氣中帶有一點傲慢。她抬起一隻手,理了理領子上花邊的皺槽。這時,她
微微偏著頭。我的腦子裏本能地掠過一個想法:她在故意拖時間!
  「是的。」驗屍官不慌不忙地繼續說,「我知道,當時你正坐在起居室落地長窗外面的長
凳上看書。是這樣麼?」
  這對我來說是個新聞,我朝白羅瞟了一眼,心想,這對他同樣也是新聞。
  停了一會兒,只是猶豫了片刻,她就回答說:「是的,是這樣。」
  「起居室的窗子是開著的,是麼?」
  說真的,她的臉變得有點越來越蒼白,她回答說:「是的。」
  「那你不可能沒有聽到裏面的聲音吧,特別是在發起火來聲音提高的時候?事實上,你坐
的地方比在過道裏聽得更清楚。」
  「有可能。」
  「你能給我們說一下你碰巧聽到的吵架情況嗎?」
  「我真的想不起聽到過什麼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沒有聽到聲音嗎?」
  「哦,不,我聽到聲音了,可是我沒有聽到他們說些什麼。」她的面頰上出現了一小片顏
色。「我不習慣偷聽人家的私下談話。」
  驗屍官仍然堅持著。「這麼說你完全想不起了?一點都想不起,凱文帝斯太太?使你意識
到這是私下談話的一個零星的詞、零星的短語都沒有?」
  她躊躇了一會,似乎在考慮,外表卻仍像原先一樣鎮靜。「對了,我想起來了。英格里桑
太太說了點什麼––確切的話我已記不起了––有關夫妻之間引起反目的事。」
  「啊!」驗屍官滿意地向後一靠,「這同荳克絲聽到的完全符合。可是,請原諒,凱文帝
斯太太,雖然你意識到這是在作私下談話,可你並沒有離開?你仍留在原地吧?」
  當她抬起那雙黃褐色的眼睛時,我看到了它們瞬息間的閃光。我確信,此時此刻她真樂於
把這個冷嘲熱諷的矮小律師撕成碎片,可是她仍非常鎮靜地回答說:「不,我在那兒非常舒坦
,我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的書上了。」
  「這就是你能告訴我們的全部內容嗎?」
  「就這些了。」
  審問到此結束,雖然我不相信驗屍官對此完全滿意。
  我想,他一定認為要是瑪麗.凱文帝斯願意的話,她是能說出更多情況的。
  接下去傳訊店員艾米.希爾,她宣誓作證,十七日下午曾賣過一份遺囑格式紙給斯泰爾斯
的下級花匠威廉.埃爾。
  繼她傳訊的是威廉.埃爾和曼寧,他們證實曾在一份證件上連署作證。曼寧斷定時間是在
四點半左右,威廉則認為還要早一點。
  下面輪到了辛西婭.莫道。然而,她講得很少。在她被凱文帝斯太太叫醒之前,有關這一
悲劇,她一點也不知道。
  「你沒有聽到桌子翻倒嗎?」
  「沒有,我睡得很沉。」
  驗屍官笑了起來。「心正睡得沉,」他說。「謝謝,莫道小姐,就這些了。」
  「何沃德小姐。」
  何沃德小姐出示了英格里桑太太十七日傍晚給她寫的一封信。當然,白羅和我都已看過這
封信。它對於了解這一慘案毫無補益。下面就是這封信的內容:「
  埃塞克斯
  斯泰爾斯莊園 親愛的伊芙琳:「
  我們不能永遠忘掉那件十分難堪的事麼?我覺得,要我原諒你說的那些攻擊我親愛的丈夫
的話,是困難的。不過,我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了,我非常愛你。
  你的親愛的
  艾蜜莉.英格里桑
  7月17日
  信被交給了陪審團,他們都仔細地作了傳閱。
  「我怕這對我們並無多大幫助,」驗屍官歎了一口氣,說。「一點都沒有提到那天下午的
事情。」
  「在我看來事情一清二楚,」何沃德小姐唐突地說。「它非常清楚地說明,我那可憐的老
朋友好容易才發現她成了個大傻瓜!」
  「信裏並沒有這樣說。」驗屍官指出。
  「不,因為要艾蜜莉承認自己錯啦,她受不了。可是我了解她。她要我回來。可她又不打
算承認我是對的。她像多數人那樣在兜圈子。我才不相信這一套。」
  威爾斯先生微微一笑。我發現有幾個陪審團成員也是這樣。何沃德小姐顯然是個性情非常
外露的人。
  「不管怎樣,現在這一套全是蠢事,都是在大大浪費時間,」小姐輕視地朝陪審團上下瞥
了一眼,繼續說。「講啊––講啊––講啊!我們一直就清清楚楚地知道––」
  驗屍官極其憂慮地打斷了她的話。「謝謝,何沃德小姐,就到這裏吧。」
  我相信在她照辦時,驗屍官一定大大鬆了一口氣。
  於是,這一天的高潮到了。驗屍官傳藥店夥計阿伯特.梅司。
  這就是我們那個面色蒼白,焦慮不安的年輕人。在回答驗屍官的問題時,他解釋說,他是
個合格的藥劑師,是新近來這家藥店的,因為最近這家店原來的藥劑師應徵入伍了。
  這些開場白一結束,驗屍官就轉入了正題。「梅司先生,你最近把士的寧賣給未經批准的
人了嗎?」
  「是的,先生。」
  「在什麼時候?」
  「這個星期一晚上。」
  「星期一?不是星期二?」
  「不,先生,是星期一,十六號。」
  「你能告訴我們賣給了什麼人嗎?」
  這時,靜得連根針落下也能聽見。「好的,先生。賣給了英格里桑先生。」
  所有的目光都一齊轉向阿弗雷德.英格里桑。他木然地坐著,毫無表情。當這些會導致定
罪的話從這年輕人的口中說出時,他略微吃了一驚。我本來有點以為他會從椅子上站起來的,
可是他仍然坐著,雖然在他的臉上現出了一種奇怪的完全像是裝出的驚訝表情。
  「你說的話確實麼?」驗屍官嚴肅地問道。
  「完全確實,先生。」
  「你慣常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在櫃檯上把士的寧賣出去的麼?」
  在驗屍官的表示不滿之下,這個可憐的年輕人顯得十分頹喪。「哦,不,先生––當然不
是這樣,可是,我看到是大莊園的英格里桑先生,心裏想,這不會有什麼問題。他說是用來毒
一隻狗的。」
  我暗自表示同情。這只不過是人們的一種品性。竭力想巴結「大莊園」––特別是在這有
可能使顧客從庫特藥店轉到當地企業的時候。
  「買毒藥的人通常不是都要在一本本子上簽名的麼?」
  「是的,先生,英格里桑先生簽了。」
  「你有沒有把本子帶來。」
  「帶來了,先生。」
  本子交出來了,驗屍官嚴厲地申斥了幾句,然後把可憐的梅司先生打發開了。
  接著,在全場鴉雀無聲中,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受到傳訊。我猜想,他一定意識到套著的
絞索抽得離開他的脖子已經有多近了吧?
  驗屍官的話開門見山。「本星期一的傍晚,你為了要毒死一隻狗去買過士的寧嗎?」
  英格里桑非常鎮靜地回答說:「沒有,我沒有買過,除了一隻室外的牧羊狗之外,斯泰爾
斯莊園裏沒有狗,而那隻狗現在仍安然無恙。」
  「你絕對否認本星期一從阿伯特.梅司那裏買過士的寧嗎?」
  「我絕對否認。」
  「這個你也否認嗎?」
  驗屍官把那本上面有他的簽名的登記簿遞給了他。
  「我完全否認。這筆跡和我的有很大不同。我來簽給你們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隻舊信
封,在上面寫了自己的名字,把它交給了陪審團。確實完全不同。
  「那末對於梅司先生的陳述,你有什麼解釋呢?」
  阿弗雷德.英格里桑沉著地回答說:「梅司先生一定是搞錯了。」
  驗屍官猶豫了一下,然後說:「英格里桑先生,作為純粹是形式問題,你可否告訴我們,
星期一,即七月十六號傍晚你在哪裡?」
  「說真的––我記不得。」
  「這很可笑,英格里桑先生,」驗屍官尖銳地說。「再考慮一下吧。」
  英格里桑搖搖頭。「我沒法告訴你們。我想我是在外面散步。」
  「往哪個方向?」
  「我真的記不得了。」
  驗屍官的臉色變陰沉了。「有人作伴嗎?」
  「沒有。」
  「散步時碰到過什麼人嗎?」
  「沒有。」
  「真遺憾,」驗屍官冷冰冰地說。「如果你拒絕說出梅司先生肯定認為你到他藥店裏買士
的寧的時間你在哪兒,那我就要相信這一點了。」
  「要是你那麼願意相信它,那就請便吧,」
  「注意,英格里桑先生。」
  白羅顯得緊張地坐立不安。「該死!」他低聲抱怨說。「這個笨蛋是想被捕嗎?」
  英格里桑確實在造成一個不好的印象。他這種無益的否認就連孩子也不會相信。然而,驗
屍官卻迅速地轉到了另一個問題,至此,白羅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本星期二下午,你和你的妻子有過一場爭論麼?」
  「對不起,」阿弗雷德.英格里桑打斷了對方的話,「你聽到的情況不正確。我並沒有和
我親愛的妻子吵過架。這整個故事完全是虛構的。那天整個下午我都不在家。」
  「有人能給你證明這一點嗎?」
  「你可以相信我的話。」英格里桑傲慢地說。
  驗屍官立即回答了。「有兩個證人宣誓證明聽到過你和英洛里桑太太爭執。」
  「那些證人弄錯了。」
  我被搞糊塗了。此人說話居然如此從容自信,實在使我驚愕。我著看白羅。在他的臉上有
一種我所不能理解的得意的神情。他終於承認阿弗雷德.英格里桑有罪了麼?
  「英格里桑先生,」驗屍官說:「你已經聽到在這兒重複過的你妻子臨死時說的話了,對
此你能作任何解釋麼?」
  「我當然能解釋。」
  「你能解釋?」
  「這在我看來似乎很簡單。那間房間光線很暗。鮑斯坦醫生的身材、體態都和我差不多,
而且也像我一樣,留著鬍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在她痛苦交加中,我的可憐的妻子錯把他當成
我了。」
  「嗨!」白羅自言自語地嘟嚷著。「這倒是個怪念頭!」
  「你認為這說法對?」我低聲問。
  「我沒這麼說。不過這確是個有獨創性的想像。」
  「你們把我妻子臨終時的話看作是對我的控訴,」英洛裏桑繼續說。「恰恰相反,這是在
對我求助。」
  驗屍官沉思了一下,然後說:「英格里桑先生,我想,那天傍晚那杯咖啡是你親自斟了端
給你妻子的吧?」
  「是我斟的,是的,但是我並沒有端給她。我正打算端去,有人告訴我,有個朋友到大門
口了,於是我就把咖啡放在過道的桌子上,當過了一會,我再次經過過道時。咖啡已經不在了
。」
  這一陳述也許是真的,也許不是真的,但看來並沒有使我對英格里桑的看法有多大改善。
不管怎樣,他都是有充分的時間來放毒藥的。
  就在這時,白羅用時輕輕推了推我,指指一塊兒坐在門邊的兩個人。一個個子矮小,瘦削
,黑頭髮,臉孔像雪貂,另一個是高個子,白臉金髮。我默然地對白羅露出疑問的目光。他貼
著我的耳朵低聲說:「你知道那小個子是誰?」
  我搖搖頭。
  「他是倫敦警察廳的偵探巡官詹姆士.賈普––吉米.賈普,另一個也是倫敦警察廳的,
事情進展得很快啊,我的朋友。」
  (註:吉米為詹姆士的暱稱。)
  我目不轉睛地朝那兩人看著,他們完全看不出是警察的模樣,我毫不懷疑他們一定是官方
的人物。
  我還在看著,突然被陪審團宣佈的裁決嚇了一跳,而喚醒過來:「此謀殺案為某人或某些
人所為,尚未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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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7: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當我們走出村民公堂時,白羅悄悄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一旁。我知道他的目的。他是
在等倫敦警察廳的人。
  過了一會,他們出現了,白羅立刻走上前去,和兩人中較矮的一個打招呼。「我怕你已經
不記得我了吧,賈普巡官。」
  「嗨,原來是白羅先生!」巡官喊了起來。他轉身朝向另一個人。「你聽我說起過白羅先
生吧?一九零四年,我們曾在一起工作過––阿伯克龍比偽造案––你總還記得,他被追捕到
布魯塞爾。嗨,那些日子多美,先生。另外,你還記得阿爾塔拉『男爵』嗎?你那個漂亮的流
氓!他巧妙地逃脫了歐洲半數警察的抓捕。可是我們在安特衛普把他給逮住了––多虧這位白
羅先生。」
  (註:1.布魯塞爾:比利時首都。 2.安特衛普:比利時城市。)
  在沉迷於對這些往事的友好緬懷中,我走上前去,並且被介紹給賈普巡官,他也向我們倆
介紹了他的同事薩默海警長。
  「看來我是沒有必要問你到這兒來做什麼了,先生。」白羅說。
  賈普狡黠地閉上一隻眼睛。「確實沒有必要了。我得說情況已經一清二楚。」
  但是白羅卻嚴肅地回答說:「我可和你的看法不一樣。」
  「嗨,得啦,」薩默海說,他第一次開口。「這整個事情完全像大白天一樣一清二楚,這
傢伙是當場查獲,還想裝蒜來欺騙我!」
  可是賈普卻注意地朝白羅看著。「別激動,薩默海,」他打趣地說。「我以前和這位先生
打過交道––我沒有一件案子能判得比他快。如果我沒大大弄錯的話,他一定暗地裏有了一套
打算了。是這樣吧,先生?」
  白羅笑了。「我作了一些推斷––是的。」
  薩默海仍然顯出懷疑的樣子,可是賈普卻繼續細看著白羅。「情況是這樣,」他說,「到
目前為止,我們只看到這個案子的表面現象。這是警察廳在此類案子中處於不利的地方,而且
還在於這一謀殺案的敗露,可以說只是在驗屍之後。事情往往取決於先到現場掌握第一手資料
,這也就是白羅先生勝我們一籌之處,要不是當場有個機靈的醫生通過驗屍官給了我們提示,
我們本來是不會馬上就上這兒來的。可你是一開始就去了現場,你也許已經獲得了一些細小的
線索,從審訊的情況看,英格里桑先生謀殺妻子,就像我站立在這兒一樣千真萬確。除了你,
不管什麼暗示對此有相反意見的話,我都會當面嘲笑他,我必須說,我感到意外的是陪審團沒
有立即宣佈對他的蓄意謀殺進行起訴的裁決。我認為,這是他們的主張,如果驗屍官沒有此意
––那他看來是被他們給阻止住了。」
  「也許,你的口袋裏現在就有一張抓他的逮捕證吧,」白羅說。
  一道官僚作風的木板窗扉垂落在賈普那富有表情的臉上。「我也許有,也許沒有。」他乾
巴巴地說。
  白羅若有所思地朝他看著。「我極力希望他不要被捕,先生。」
  「我看有可能。」薩默海挖苦地說。
  賈普困惑可笑地注視著白羅。「你能說得詳細一點嗎,白羅先生?你的每一句話,都是舉
足輕重的。你是去過現場的––你知道,警察廳不想犯錯誤。」
  白羅嚴肅地點點頭。「我確實是這樣想的。好吧,我來告訴你們。用你們的逮捕證,把英
格里桑先生逮捕。可是這不會給你們帶來好名聲––對他的起訴立刻就會駁回!就是這樣!」
他意味深長地把手指撚得劈啪作響。
  賈普的臉色變得陰沉了,而薩默海則發出表示懷疑的哼鼻聲。
  至於我呢,我簡直只好目瞪口呆地一聲不吭。我只能斷定,白羅大概是瘋了。
  賈普掏出一塊手帕,輕輕地擦著自己的前額。「我可不敢做這樣的事,白羅先生。我相信
你的話,可是我上面那些人會問,我這究竟算什麼意思呢?你能再給我多說一點嗎?」
  白羅考慮了一會。「只能這樣,」他終於說。「我承認,我不希望說。這是在逼我。在目
前,我倒是寧願在一無所知的清況下工作,不過你說的話完全正確––一個黃金時代已經過去
的比利時警察的話是不夠的啊!但是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無論如何不能逮捕。這我已經發過誓
,我這位朋友海斯亭知道,哎,我親愛的賈普,你立即去斯泰爾斯嗎?」
  「嗯,半個來小時以後吧,我們得先去看看那位驗屍官和醫生。」
  「好吧。經過時順便叫我一聲––就是村子過去最後的那幢房子。我和你們一起去。到斯
泰爾斯,英格里桑先生會給你們作證,或者要是他拒絕––這有可能––我會拿出使你們完全
滿意的證據,證明對他的起訴有可能不會批准。就這麼敲定了吧?」
  「好,就這麼敲定,」賈普誠心誠意他說。「我要代表警察廳,向你深表謝意,雖然我得
坦白承認,目前我還沒能看出證詞中可能有的最小的漏洞,可是你是個一直令人驚歎的奇才!
那麼,再見了!先生。」
  兩個偵探大步地走了,薩默海咧著嘴,臉上露出懷疑的嘲笑。
  「喂,朋友,」還沒等我開口,白羅就大聲說,「你以為怎麼樣?我的老天!我在法庭上
實在是急壞了;我原來沒有想到這人會如此頑固,以至於什麼都拒絕說出,顯然,這是個十分
愚蠢的策略。」
  「哼!除了愚蠢的策略,還有一些別的解釋哩,」我說。「因為,要是真的對他提出起訴
的話,除了用沉默外,他能用什麼為自己辯護呢?」
  「什麼?有上千種方法呢,」白羅叫了起來。「瞧你,要是說犯了謀殺罪的是我,我就能
編出七個像煞最有理由的故事來!這要比英格里桑先生的矢口否認使人信服得多哩!」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親愛的白羅,我確信你能編出七十個故事來!可是,認真地說,
不管我聽你和那兩個偵探說些什麼,現在你諒必不能再認為阿弗雷德.英格里桑也許是清白無
辜的了吧?」
  「為什麼現在不和以前一樣呢?我的看法毫無改變。」
  「可是證據是如此確鑿。」
  「是呀,太確鑿了。」
  我們拐進李斯特韋思別墅的大門,開始登上現在已經熟悉的樓梯。
  「是呀,是呀,太確鑿了,」白羅幾乎像自言自語地繼續說。「真正的證據往往是模糊不
清,不能令人滿意的。它得受到審查––詳細地審查。可是這兒的整個事情早已準備好的。不
,朋友,這些證據是巧妙地虛構的––巧妙得把自己的目的意圖都給摧毀了。」
  「你這是怎麼說?」
  「因為,只要對他起訴的證據是模糊不清的,那就很難反駁。可是,罪犯擔心的是,他已
經把網拉得這麼緊,有一個破口就會讓英格里桑溜掉。」
  我默不作聲。他停了一會,又繼續說:「就讓我們像這樣來看一看這問題吧。這兒有個人
,我們假定說他打算毒死自己的妻子。而他,正如俗話所說,是個靠施展小聰明過日子的人。
因此,他可能有些小聰明,並不完全是個傻瓜。於是,這事情他怎麼個著手呢?他大膽地以自
己的名義去村子的藥店買了士的寧,還編造了一個保證會證明是荒謬可笑的一隻狗的故事。他
沒有在當天晚上施放毒藥。不,他一直等到和她發生一場全家人都知曉的激烈爭吵之後,這樣
全家人自然也就一致地懷疑到他。他也不打算為自己辯護––連點辯解的影子都沒有。而且他
知道藥房夥計必然會出來告發的,哼!我才不信,哪有這樣的傻瓜!只有精神諸亂,希望自己
能上絞架自殺的人才會這麼幹!」
  「可我還是––不明白––」我剛開口。
  「我也不明白。我告訴你,朋友,這把我也給搞糊塗了。把我––赫邱里.白羅!」
  「可是,要是你相信他是無辜的,那怎麼解釋他買士的寧的事呢?」
  「很簡單。他沒有買。」
  「可是梅司認出是他呀!」
  「對不起,他看到的是一個像英格里桑先生那樣有一大把黑鬍子的人,是一個像英格里桑
先生那樣戴眼鏡的人,是一個穿著英格里桑先生那種相當引人注目的衣著的人。他不可能認出
一個也許只是從老遠見過的人,因為,你總還記得,他本人是在兩星期前才到這個村子來的,
而且,英格里桑太太主要是在塔明斯特的庫特藥店購藥的。」
  「那麼你認為––」
  「我的朋友,你忘了我強調過的兩點了嗎?第一點暫時不說,第二點是什麼?」
  「第二點重要的事實是,英格里桑先生穿一身很獨特的衣服,有一大把黑鬍子,而且還戴
眼鏡。」
  「一點不錯。現在假如有個人想要冒充約翰或者是勞倫斯,這容易嗎?」
  「不容易,」我想了想說。「當然,一個演員––」
  「為什麼不容易呢?我來告訴你吧,我的朋友,因為他們倆都是臉刮得光光的人。要想在
光天化日之下化裝成這兩人中的一個,都得有演員的天才,而且臉型要基本上相似。可是阿弗
雷特.英格里桑情況就完全不同了。他的衣著,他的鬍子,蔽住他眼睛的眼鏡––那些都是他
的個人外表的特點。那末,這個犯罪分子的首要本能是什麼呢?為了要從自己身上轉移開懷疑
,不是這樣麼?他怎麼幹最好呢?把這扔到另一個人身上。在這種情況下,手頭就得有個人。
要使每個人都傾向於相信英格里桑先生是有罪的。他被懷疑這是預料中的必然結果。但是,為
了使這叫人相信,還得有確鑿的證據––例如真的去買了毒藥,而且化裝成像英格里桑先生這
樣一個外表獨特的人,並不困難。別忘記,這位年輕的梅司實際上以前從未和英格里桑先生交
談過。他怎麼會懷疑這個穿著他的衣服,有著他的鬍子和眼鏡的人不是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呢
?」
  「也許是這樣,」我說。被白羅的雄辯給迷住了。
  「可是,要是情況是這樣。為什麼他不肯說出星期一傍晚六點鐘他在哪兒呢?」
  「哼,為什麼?」白羅說,他平靜了下來。「要是他被捕了,他多半就會說了。可是,我
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那一步,我必須讓他看到他的處境的嚴重性。當然,在他的沉默的背後,一
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即使他沒有謀殺他的妻子,他還是一個壞蛋,完全撇開謀殺不說,
也有他自己的什麼東西隱瞞著。」
  「有可能是什麼呢?」我思索著說,一時間折服於白羅的看法,雖然我還是不太相信這種
顯然是推論的意見是正確的。
  「你猜不出?」白羅笑了起來,問道。
  「猜不出。你呢?」
  「嗯,是的,我不久前有了一個小小的想法––現在它已經證明是正確的了。」
  「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我責備說。
  白羅抱歉地攤開兩手。「請原諒,我的朋友,你一定不會贊同的。」他誠摯地對我說。「
告訴我––你現在認為他應該逮捕嗎?」
  「大概是這樣。」我含糊其詞地回答,因為說實在,我對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的命運完全
不感興趣,而且我認為,好好嚇唬他一下對他並無害處。
  白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歎了一口氣。「得啦,朋友,」他改變了話題,「撇開英格里
桑先生不說,對審訊的證詞你有什麼看法?」
  「哦,幾乎不出我之所料。」
  「你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我的思緒飛向了瑪麗.凱文帝斯,因而只是躲閃地說:「在哪一方面?」
  「就說,譬如勞倫斯.凱文帝斯先生的證詞吧?」
  我放心了。「哦,勞倫斯!不,我不這樣想,他一直有點神經質。」
  「他的看法是,他母親可能是服用補藥造成的偶然中毒。這你不覺得奇怪––啊?」
  「不,我不能說這算奇怪。當然,醫生們嘲笑這種看法。可是對一個外行來說,這種看法
是很正常的。」
  「可是勞倫斯先生不是外行呀。是你自己告訴我的,說他起初是學醫的,已經取得學位。」
  「對了,這倒是真的。我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我為此大吃一驚。「這確實奇怪。」
  白羅點點頭。「首先,他的態度很特別。全家人當中,只有他能夠認出士的寧的中毒症狀
,而且我們還發現他是這家人家唯一堅持自然死亡看法的人,要是這是約翰先生,我就能理解
了,因為他沒有這方面的專門知識,自然是想不到的。但是,勞倫斯先生––不一樣!而今天
,他提出的看法,他自己應該知道,是十分荒謬可笑的。其中大有值得思考的資料,朋友。」
  「這確實很混亂,」我同意說。
  「還有凱文帝斯太太,」白羅繼續說。「她是另一個沒有說出她所了解的全部情況的人!
你怎麼解釋她的態度?」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似乎不可思議的是她想要包庇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然而看起來像
是這樣。」
  白羅沉思著點點頭。「是呀,這很奇怪,有一件事是確鑿無疑的,她無意中聽到的『私下
談話』要比她願意承認的多得多。」
  「而且,她是最不可能俯身偷聽的人。」
  「確實如此。她的證詞向我表明了一點。我錯了。荳克絲完全對。那天下午的爭吵確實發
生得比較早,像她說的那樣,在四點鐘左右。」
  我好奇地朝他打量著。我原來一直不知道他堅持這一點。
  「是啊,今天出現了一大堆奇怪的事情,」白羅繼續說。「像那位鮑斯坦醫生,那天早上
在那種時候,他怎麼會穿戴停當,那麼衣冠整齊的呢?使我驚訝的是沒有一個人評論這一事實
。」
  「他有失眠症,我相信。」我含糊其詞地說。
  「一個非常善意的解釋,或者是一個十分惡意的解釋,」白羅指出。「都會掩蓋事實真相
,而且什麼也解釋不了。我可得對我們的機靈的鮑斯坦醫生保持警惕。」
  「證詞中還挑出了什麼毛病?」我挖苦地問道。
  「我的朋友,」白羅嚴肅地回答,「當你發現人們沒有告訴你真相的時候––就得當心!
嗯,除非是我弄錯了,在今天的審訊中,只有一個人,至多是兩個人說了真話,沒有保留或者
是遁詞。」
  「哦,得啦,白羅!勞倫斯或者凱文帝斯太太,我不去說了,可是約翰––還有何沃德小
姐,他們倆說的諒必總是真話吧?」
  「他們兩個嗎,朋友?一個,我同意,可是兩個––!」
  他的話使我不愉快地震驚了一下。何沃德小姐的證詞,儘管並不重要,但如此爽氣坦率,
對她的真誠,我從未產生過懷疑。不過,對於白羅的睿智我總是非常尊重的––除了在我自己
把他看成是一個「傻瓜蛋」的場合之外。
  「你真的這樣想嗎?」我問道。「何沃德小姐一直來對我似乎都是很誠實的––誠實得幾
乎使我有點不自在了。」
  白羅那麼奇怪地朝我瞥了一眼,我完全揣摩不出它的含義。他仿佛想說什麼,可接著就忍
往了。
  「辛西婭小姐也一樣,」我繼續說,「她也沒有什麼說謊的地方。」
  「可是奇怪的是,她睡在隔壁,一點也沒聽到響聲;住在房子另一側的凱文帝斯太太,卻
清楚地聽到桌子翻倒。」
  「咳,她年紀輕,睡得沉。」
  「哼,不錯,真是!如一定是個出名的瞌睡蟲了,一個瞌睡蟲!」
  我很不喜歡他這種說話的腔調,可是就在這時候,我們聽到了一陣響亮的敲門聲,伸頭到
窗外一看,發現兩位偵探已經在下面等我們了。
  白羅抓起帽子,使勁地撚了撚自己的兩撇翹鬍子,又從袖子上拂去想像中的一點灰塵,然
後才示意叫我走在前面,下了樓梯;我們和兩位偵探一起,動身前往斯泰爾斯莊園。
  我覺得這兩位倫敦警察廳的人物的到來多少是一個震驚––特別是對約翰來說,當然,在
陪審團裁決之後,他意識到這僅僅是時間問題。而且這兩人的到場,比起別的來,會使他更多
地看到事實真相。
  路上,白羅和賈普低聲作了商議,後者要求這一家人,除僕人外,都得集中到客廳裏。我
理解這個意思。白羅有責任實現自己誇下的海口。
  就我個人而言,我是缺乏自信的。白羅也許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英格里桑的無罪,可是像薩
默海這樣的人需要的是確鑿的證據,而這樣的證據白羅是否能提出,我仍表示懷疑。
  一待我們成群地都走進客廳,賈普就把門給關上了。白羅殷勤地請大家就座。倫敦警察廳
的兩位人物是大家注意的目標。我認為,我們是第一次意識到這一事件並不是一場惡夢,而是
活生生的現實。我們曾經讀過不少這樣的消息––現在,我們自己也成了這出戲中的演員了。
明天,全英國的日報都會以下列顯著的大字標題發表這一消息:「
  「埃塞克斯發生重大慘案,有錢太太可憐中毒身亡」
  還會刊出斯泰爾斯莊園的照片,「正在受到審訊的一家人」的快照––村子裏的攝影師是
不會閑著的!所有此類消息,每個人都曾讀到過許多次––但都不是自己,而是發生在別人身
上。而現在,在這幢房子裏,發生了一件謀殺案。在我們面前的是「負責此案的偵探」。在白
羅開始講話之前的間歇裏,各種熟悉、流利的措詞從我的腦子裏匆匆掠過。
  我相信,所有人都有點感到意外,第一個說話的是他,而不是一位官方偵探。
  「女士們,先生們,」白羅像一位馬上要發表演說的名人似地鞠了個躬,然後說,「我請
你們諸位一起到這兒來,是為了一件事情,就是有關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先生的問題。」
  英格里桑差不多是獨自一人坐在一邊––我思忖,每個人都不自覺地把自己的椅子拖得離
他稍遠一點––當白羅提到他的名字時,他略微吃了一驚。
  「英格里桑先生,」白羅徑直對著他說,「這幢房子籠罩著一個十分黑暗的陰影––謀殺
的陰影。」
  英格里桑悲傷地搖搖頭。「我可憐的太太,」他喃喃地說。「可憐的艾蜜莉!這太可怕了
。」
  「我認為,先生,」白羅尖銳地說,「你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可能有多可怕––對你來說
。」由於英格里桑看來還沒理解,他又補充說:「英格里桑先生,你正處於非常嚴重的危險之
中。」
  兩位偵探都顯得坐立不安。我看到,那句公認的誡言「你說的每句話都會用在對你起訴的
證詞中」,如今一直逗留在薩默海的嘴唇上。白羅繼續說:「現在該懂了吧,先生?」
  「不懂。你的意思是什麼?」
  「我的意思是,」白羅不慌不忙地說,「你被懷疑毒死了自己的妻子。」由於這句坦率的
話。使得周圍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天哪!」英格里桑喊道,驀地站了起來。「多荒謬的念頭!我––毒死我最親愛的艾蜜
莉!」
  「我認為,」––白羅朝他仔細注視著––「你還沒有完全意識到審訊時你的證詞的不利
之處,英格里桑先生,知道了我已經告訴你的話以後,你還拒絕說出星期一下午六點鐘時你在
哪兒嗎?」
  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呻吟了一聲,重又坐了下來,同時把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之中。白羅走
向前去,站在他的身旁。
  「說!」他大聲威脅說。
  英格里桑費力地從雙手中抬起臉。接著緩慢地,不慌不忙的搖了搖頭。
  「你不願說?」
  「我不信人人部會這樣荒謬,像你說的那樣來控告我。」
  白羅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像個決心已經下定的人一樣。
  「好罷!」他說。「那得我來給你說了。」
  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又驀地跳了起來。「你?你怎麼說?你又不知道––」他突然停住了。
  白羅轉身朝向我們。「女士們,先先們!我來說!請聽著!我,赫邱里.白羅,肯定地說
,本星期一下午六點,到藥店購買士的寧的人,決不是英格里桑先生,因為那天下午六點鐘時
,英格里桑先生正從鄰近的一個農莊陪雷克斯太太回家。我可以提出不少於五個證人,都在六
點鍾或六點鐘以後親眼看到他們倆在一起,而且,正如你們所知道的,阿比農莊,即雷克斯太
太的家,離村子至少有兩英里半路。英格里桑先生不在犯罪現場,這是絕對不成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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