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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Agatha Christie] 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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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7: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陣由於驚呆的沉默。我們當中最少感到意外的賈普第一個開了腔。「我得說,」他大聲
說,「你真行!的確如此,白羅先生!你的這些證人都沒有搞錯吧,我想?」
  「那兒的話!我已經列了一張表––開了他們的姓名、地址。當然,你得去看看他們。不
過你會發現一點沒有錯。」
  「我相信這一點,」賈普放低了聲音。「我非常感激你。差一點要把他給憑空地逮捕起來
了。」他轉身朝著英格里桑說:「可是,請原諒,先生,你為什麼不在審訊時說出全部情況呢
?」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白羅打斷了他的話。「據某種謠傳––」
  「這是個最惡毒的、徹頭徹尾的謠言,」阿弗雷德.英格里桑聲音顫抖地打斷說。
  「英格里桑先生迫切希望不要有眼下在傳的這種流言蜚語。我說得對嗎?」
  「很對,」英格里桑點點頭,說。「我可憐的艾蜜莉還沒安葬,我迫切希望這種謠言不再
出現,這你會感到奇怪嗎?」
  「我和你想法不同,先生,」賈普說,「在我,與其因謀殺被捕,寧願不管有多少流言了
。我冒昧地認為,就連你那位可憐的太太,也許都會這樣看的。要是沒有白羅先生在這兒,你
完全有可能已經被捕了,一點不假!」
  「我也許是太愚蠢了,」英格里桑咕噥說。「可是你不知道,巡官先生,我已經受夠迫害
和誹謗了。」說著,他朝伊芙琳.何沃德狠狠地瞪了一眼。
  「先生,」賈普敏捷地轉身朝向約翰,說,「對不起,現在我想去看看老太太的臥室,接
下去我還要和僕人們簡單聊一聊。不必你多費神了。有白羅先生在這兒,他會給我引路的。」
  一待他們都走出房間,白羅就轉身對我示意,要我跟他上樓。到了樓上,他抓住我的手臂
,把我拉到一旁。「快,到另一側去。站在那兒––就在厚呢蓋著的門這一邊。在我到來之前
,別走動。」隨後,他迅速回轉身;重又和兩個偵探一起走了。
  我遵從他的指示,到了厚呢蓋著的門旁邊的位置上,我鬧不清在這一要求的後面有什麼安
排。幹麼我一定站在這麼個特指的地點守著呢?我深思地朝前面的過道注視著。我腦子裏出現
了一個想法。除了辛西婭.莫道的之外,所有人的房間都在左側。是不是有什麼和這有關呢?
我得報告誰來誰往嗎?我忠實地站在自己的崗位上。幾分鍾過去了。沒有一個人來。什麼事都
沒有發生。
  很可能過了約莫二十來分鐘,白羅上我這兒來了。
  「你沒走動吧?」
  「沒有,我一直像塊磐石似地安在這兒。什麼事都沒發生。」
  「嗨!」他是高興呢,還是失望?「你一點東西都沒有看到?」
  「沒有。」
  「你也許聽到什麼了吧?猛地一撞––呢,朋友?」
  「沒有。」
  「這可能麼?嘿,我這是在自找煩惱!我一向不算笨的,只是輕輕做了個手勢,」––我
懂得白羅的手勢––「我用左手掀翻了床邊的桌子!」
  他看上去如此孩子般地苦惱而又垂頭喪氣,於是我連忙安慰他。「不要緊,老朋友。這有
什麼關係?你樓下的勝利鼓勵著你哪。我可以告訴你,那使我們大家都感到意外。在英格里桑
和雷克斯太太的這一不正當關係中,一定還有比我們想到的更多的情況,所以才使得他如此頑
固地不肯開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倫敦警察廳兩位夥計哪兒去啦?」
  「下樓和僕人們談話去了。我給他們著了我們所有的證據。我對賈普很失望。他拿不出什
麼辦法!」
  「喂!」我朝窗外看看,說。「鮑斯坦醫生在這兒。我認為你對他的看法是對的,白羅。
我也不喜歡他。」
  「此人挺機靈,」白羅沉思著說。
  「哦,機靈得像魔鬼!我得說,看到他星期二進屋時的那股狼狽相,我真高興極了。你一
定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場面!」於是我把那天醫生的冒險活動描繪了一番。「他看上去十足
像個田裏的稻草人!從頭到腳一身泥。」
  「那未,你看到他了?」
  「是呀,當然看到了。他不願進來––那時剛吃好晚飯––可是英格里桑先生定要他進來
。」
  「什麼?」白羅使勁地抓住了我的肩膀。「星期二傍晚鮑斯坦醫生在這兒?在這兒?你從
來沒有告訴過我呀?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他簡直像要發瘋似的。
  「我親愛的白羅,」我勸告說,「我從來沒有想到,你會對這感興趣的呀,我不知道它有
什麼重要。」
  「什麼重要?它頭等重要!這麼說,鮑斯坦醫生星期二晚上––謀殺的這個晚上––在這
兒。海斯亭呀,你還沒懂嗎?這改變了一切––一切!」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心煩意亂。他鬆開了抓住我的手,機械地擺弄著一對燭臺,嘴裏
仍自言自語地喃喃叨念著:「是呀,這改變了一切––一切!」
  突然,他似乎做出了一個決定。
  「好吧!」他說。「我們必須馬上行動。凱文帝斯先生在哪兒?」
  約瀚正在吸煙室裏。白羅徑直到了他那裏。
  「凱文帝斯先生,我要去塔明斯特辦件重要的事,有個新線索。我可以乘你的汽車嗎?」
  「哦,當然可以。你是說馬上?」
  「是的,對不起。」
  約翰按了按鈴,吩咐把車開過來。十分鐘後,我們就已乘車經過園林,疾馳在前往塔明斯
特的公路上了。
  「白羅,」我順從地說,「也許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有關這一切了吧?」
  「好吧,朋友,有許多情況你自己是可以猜測到的。當然,你也了解,現在英格里桑先生
解脫了,整個形勢已經大大改變。我們面臨的是完全新的問題。現在我們知道的,沒有去買過
毒藥的有一個人。我們已經排除掉那些虛構的線索,現在得找到真正的線索。我已經查明,除
了那位正在和你打網球的凱文帝斯太太外,這家人家的任何一個人星期一傍晚都有可能冒充了
英格里桑先生。同時,我們已經聽過他的陳述,他把咖啡放在過道裏了。審訊時,沒有一個人
對此多加注意––可是現在,它有著十分不同的意義。我們必須查明最後到底是誰把那杯咖啡
送給英格里桑太太的,或者是在它擱在那兒時,有誰經過過道。據你說,只有兩個人我們可以
肯定說她們沒有走近過那杯咖啡––就是凱文帝斯太太,還有辛西婭小姐。」
  「是的,是那樣。」我感到心情變得無法形容的輕鬆。瑪麗.凱文帝斯當然不應該受到懷
疑。
  「在解脫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的過程中,」白羅繼續說,「我還來不及仔細考慮,就被迫
攤牌了。當我也許被認為是在迫蹤他的時候,罪犯可能已放鬆了警惕,可是現在,他會加倍地
小心。是的––會加倍小心。」他突然轉身朝我問道:「如實告訴我,海斯亭,你有沒有懷疑
什麼人?」
  我猶豫著。老實說,那天早上我腦子裏曾經有一、兩次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本身是輕率
的,過份的。我已經因其荒謬而加以排斥,然而它仍固執地保留著。
  「你不能把這叫做懷疑。」我喃喃地說。「它是十分可笑的。」
  「說吧,」白羅鼓勵地催促說,「別害怕,把你的想法說出來。你得一直注意你的直覺。」
  「那好吧,」我脫口說出,「這說來是荒謬的––不過,我總懷疑何沃德小姐沒有說出她
所知道的全部情況!」
  「何沃德小姐?–」
  「是的––你要笑我了––」
  「一點也不。我幹麼要笑?」
  「我總覺得,」我繼續像犯了錯誤似他說,「我們有點把她擱在可能的懷疑範圍之外了,
單憑她已經離開了這兒這一點。可是,離這兒畢竟只有十五英里呀。車子半小時就能到。我們
能肯定說發生謀殺那天晚上她一定不在斯泰爾斯麼?」
  「是呀,我的朋友,」白羅出乎意外地說,「我們能肯定。我的第一個行動就是打電話給
她工作的那個醫院。」
  「是麼?」
  「是的,我獲悉,星期二那天,她做下午班,而––突然來了一個傷員護送隊––她欣然
提出繼續留著做夜班,這一提議被十分感激地接受了。事情就是這樣。」
  「哦!」我感到相當狼狽。「說實在,」我繼續說,「她那麼出奇地激烈反對英格里桑,
倒使我懷疑起她來了。我總覺得,她事事都反對他。因此,我有一個想法,有關燒毀遺囑方面
。她也許知道點什麼。也許是她燒掉了這份新的遺囑,把它錯當成比較早的於他有利的那份了
。她也恨死他了。」
  「你認為她的激烈反常嗎?」
  「是––的。她太激烈了。我實在懷疑她在這個問題上是否神志正常。」
  白羅使勁地搖著頭。「不,不,這你方向完全不對頭了。何沃德小姐腦子既沒有毛病,智
力也沒有衰退。她是個神志健全、身強力壯的傑出典範。她的神志完全正常。
  「然而她恨英格里桑恨得簡直像個瘋子了。我的想法是––毫無疑問,這是個很可笑的想
法––她想要毒死他––而由於某種原因,英格里桑太太把它給誤服了。可是我一點都想不出
這可能是怎麼發生的。我這整個想法都是極其荒謬可笑的。
  「有一點,你還是對的。應該懷疑每一個人,然後從邏輯上加以驗證,直到你自己完全滿
意,他們確實無罪,這樣做始終是明智的。那未,有沒有什麼理由控告何沃德小姐蓄意毒死英
格里桑太太呢?」
  「什麼!她很忠誠於她的呀!」我驚叫起來。
  「嘿!嘿!」白羅急躁地大聲說。「你說話像個孩子。要是何沃德小姐有能耐毒死這位老
太太,她也就完全有本領裝出她對她的忠誠。不,我們必須看看別的方面。你的設想是完全正
確的,她反對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的程度已經激烈到不正常了;但是你從中得出的推論是完全
錯誤的。我已經得出了我自己的推論,我相信這是正確的,不過眼下我還不願說,」他停了一
下,然後繼續說:「現在,在我看來,說何沃德小姐是個兇手,還有一個難以邁越的障礙。」
  「是什麼呢?」
  「英格里桑太太的死對何沃德小姐毫無好處。因為沒有目的的謀殺是沒有的。」
  我考慮了一下。「英格里桑太太會不會有可能寫過一份於她有利的遺囑?」
  白羅搖搖頭。「可是你自己不是就對威爾斯先生提到過這種可能嗎?」
  白羅笑了起來。「那是有原因的。我不想提到我腦子裏實際上想的那個人的名字。而何沃
德小姐所處的地位與之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所以我就用她的名字來代替了。」
  「不過,英格里桑太太也許真的寫過。唔,她死那天下午寫的那張遺囑可能––」可是。
白羅的頭搖得那麼用勁,我只好停下不說了。
  「不,朋友,關於那份遺囑,我有我自己的一些想法。這我可以告訴你許多話––那遺囑
對何沃德小姐沒有利。」
  我接受他的斷言,雖然我並沒有真正搞清楚,關於這件事他怎麼會如此肯定。
  「好吧,」我歎了一口氣說,「那未我們得宣判何沃德小姐無罪啦。我之所以一直來懷疑
她,部分是由於你的過錯。是你說的關於她在審訊時的證詞的話,使我引起的。」
  白羅顯得困惑不解。「關於她在審訊時的證詞,我說了什麼啦?」
  「你不記得了?當我舉例說到她和約翰.凱文帝斯可以排除在懷疑對象之外時?」
  「啊––哈––是的。」他似乎有點慌亂,可是接著就恢復了鎮靜。「順便說一下,有件
事情我想要你給我辦一下。」
  「當然可以。是什麼事?」
  「下一次你碰上單獨和勞倫斯.凱文帝斯在一起時,我想要你對他說這樣幾句話:白羅要
我帶一個口信給你。他說:『找到那種特大號咖啡杯,你就可以安心了!』不要多說,也不要
少說。」
  「『找到那種特大號咖啡杯,你就可以安心了!』對嗎?」我問道,心中十分迷惑不解。
  「好極了。」
  「可這是什麼意思呀?」
  「噯,這我要交給你去發現了。你有機會接觸到真相的。只是把這對他說一說,著看他說
點什麼。」
  「這好倒是好,––可是實在太神秘了。」
  這時,我們駛進了塔明斯特,白羅指點車子開到「分析化學師」家。白羅輕快地跳下車子
,走了進去。幾分鐘後他又回來了。
  「瞧,」他說。「這就是我的全部工作。」
  「你在幹什麼呀?」我非常好奇地問道。
  「我留下一點東西進行分析。」
  「我知道,可是到底是什麼呀?」
  「我從臥室長柄平底鍋裏取的試樣。」
  「那已經作過化驗了呀!」我喊了起來,驚得發呆了。「鮑斯坦醫生已經拿它化驗過了,
你自己當時還譏笑裏面可能有士的寧的說法呢!」
  「我知道鮑斯坦醫生化驗過。」白羅心平氣和地回答說。
  「那為什麼?」
  「嗯,我想到要再化驗一下,就這麼回事。」
  有關這個問題,我沒能從他那兒再掏出別的話來。
  就可可這件事來說,白羅的這種舉動使我極為困惑不解。對此,我感到莫明其妙,然而,
我信任他,雖然這種信任曾經一度有所減弱,但是,自從他的阿弗雷德.英格里桑是無罪的看
法成功地證明是正確的以來,它又完全恢複了。
  ***
  英格里桑太太的葬禮在第二天舉行,在星期一,當我下樓來吃晚了的早餐時,約翰把我拉
到一旁,告訴我說,英格里桑先生這天早上就要離開,住到村民公堂去,要住到他得以完成自
己的計劃。
  「想到他要走,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寬慰,海斯亭,」我的老實朋友繼續說。「以前我們認
為事情是他幹的,這是非常不好的,而現在,當我們為過去對他那麼厭惡而感到內疚時,也決
不會更壞。事實是,我們討厭他。當然,也就事事都對他板面孔了。我看任何人都不會責備我
們結論下得武斷。而要是我們犯錯,現在仍舊這樣,還有這種粗魯的感情的話,就得改正;一
個人對他一點也不比從前喜歡的話,那就難辦了。這整個事情真是尷尬透了!所以我很感激他
的識趣,自動地離開了!母親沒有把斯泰爾斯莊園遺贈給他,這是一件大好事。一想到這個人
會在這兒逞威作福,就叫人沒法忍受。那樣他就可以隨意地亂花母親的錢了。」
  「你真的能保住這地方嗎?」我問道。
  「哦,是的。當然,得付遺產稅,可是我父親的一半財產在這兒,眼下,勞倫斯可以和我
們待在一起,也有他的一份。當然,開始時我們會感到拮据一些,因為,正如我曾告訴過你那
樣,我自己在財務方面還有點虧空。眼下那批傢伙還在等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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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7:51 |只看該作者
  由於英格里桑的即將離丟,大家都如釋重負,我們吃了一頓發生慘事以來感到最為適意的
早餐。辛西婭自然更加精神勃勃,輕鬆愉快,她看上去又如原來那麼健美漂亮了。除了勞倫斯
仿佛依然那麼憂鬱、膽怯外,我們大家都非常高興,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嶄新的,滿懷希望的
前景。
  不用說,報紙上已經連篇累牘地登滿了這一慘案的消息。引人注目的大字標題,這家人家
每個成員的簡歷,微妙的影射,以及慣用的、大家所熟悉的諸如「警方已有線索云云」之類的
陳詞濫調。對我們真是什麼都不加吝惜。
  這是個無精打采的時日,戰爭一時打得不死不活,於是報紙就使勁地抓住上流社會生活中
的這類犯罪行為大做文章,「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就是當時的話題。
  這自然使凱文帝斯家的人十分惱火。這座宅邸不斷受到那批新聞記者的包圍,他們雖然一
直未被允許進入房子,但他們仍繼續逗留在村子裏,以及在莊園的庭園中。帶著照相機埋伏著
,等候拍攝這家人家的任何一個未加留神的成員。我們整天都生活在一股宣傳的疾風之中。倫
敦警察廳的人員來來往往,調查、詢問,目光銳利,言語冷淡。至於他們搞出什麼結果,我們
則一無所知。他們是不是有了線索?還是整個事情仍然處於未被查明的罪行一類?
  早餐之後,荳克絲相當神秘地走到我的眼前問我,她是否可以和我說幾句話。
  「當然可以,是什麼事,荳克絲?」
  「哦,是這麼一回事,先生。今天您多半能見著那位比利時先生吧?」
  我點點頭。
  「是這樣,先生,您知道,他特意問過我,我的女主人或者別的什麼人,是不是有件綠色
的衣服?」
  「對,對。你發現一件了嗎?」這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不是那麼回事,先生。不過後來我想起,少爺他們(荳克絲仍舊把約翰和勞倫斯稱
作『少爺』)有隻什麼『化裝箱』,它就在前屋的閣樓裏,先生,是口大櫃子,裏面全裝滿舊
時的衣服和各種化裝服飾,什麼都有。我突然想到那裏面也許有件綠色的女服。因此,請您告
訴一下那位比利時先生––」
  「我會告訴他的,荳克絲,」我答應說。
  「多謝您了,先生。他是一位非常和藹的先生,他打聽事情,問起問題來,和倫敦來的那
兩位偵探完全不一個樣。我通常是不要看外國人的,可是從報紙上說的我了解到,這些勇敢的
比利時人是些不同尋常的外國人。確實是這樣,他就是一位說話非常和氣的先生。」
  親愛的老荳克絲!當她站在那兒,一張誠實坦率的臉向上朝著我,我心裏想,她是一個那
正在迅速消失的老式女僕的美好的典範啊。
  我考慮,我得馬上去村子拜訪白羅;可是,我在半路上碰上了他,他正來莊園,於是我立
即將荳克絲的口信轉告了他。
  「啊,這位勇敢的荳克絲!我們得去看看那櫃子,雖然––不過沒有關係––我們還是可
以檢查的。」
  我們通過一扇長窗進入了屋子。門廳裏一個人也沒有,於是我們就逕直爬上那間閣樓。
  一點不錯,是有一口櫃子,是口精緻的老式箱櫃,上面全是黃銅的飾釘,裏面裝滿一切可
以想得出的衣著服飾。白羅毫不客氣地把裏面的東西一件件都草草扔到地板上。有一、兩樣深
淺不同的綠色織物,可是白羅看後都搖搖頭。他對這次搜查似乎有點冷淡,仿佛他估計到不會
有什麼大結果。突然,他驚叫了一聲。
  「那是什麼?」
  「瞧!」
  櫃子都快掏空了,就在櫃底攤著一大綹漂亮的黑鬍子。
  「啊!」白羅喊道。「嘿,嗨!」他雙手提著它翻看了一陣,仔細作了檢查。「新的,」
他說。「是的,全新的。」
  他躊躇了一會後,把它放回到櫃子裏,又像原先一樣在它上面堆上所有其他的東西,然後
敏捷地走下樓來。他徑直走向餐具室,我們在那兒找到了正在忙著擦銀餐具的荳克絲。
  白羅用一種法國人的殷勤態度向她問了好,然後說:「我們剛才已經仔細查看過那隻櫃子
了,荳克絲,我非常感謝你告訴我這件事。那裏面的確收藏了不少東西。我想問問你,那些東
西他們常用嗎?」
  「噢,先生,現今不很常用了,雖然我們還是經常搞,少爺們管它叫『化裝晚會』的那種
活動。有時這種活動非常有趣,先生。勞倫斯先生,他扮演得真精彩。好笑極了!我永遠不會
忘記他扮成波斯查(按:應為「沙」,波斯國王的稱號,此處荳克絲把讀音搞錯了。)下樓來
的那個晚上。我記得他是那麼叫的––這是個東方國家的國王什麼的吧。他手握著一把厚紙板
做的大刀子,沖我說:『當心,荳克絲,你得對我恭恭敬敬。這是我的磨得特快的短彎刀。要
是你惹得我生起氣來,它就叫你腦袋搬家!』辛西婭小姐,他們管她叫阿巴希,大概是這麼個
名字––我想這是個法國式的殺人兇手一類的角色吧,她看上去像真的一樣。你決不會相信,
一個像她那麼年輕漂亮的小姐竟能扮成這樣一個兇惡的暴徒。沒有一個人能認出她來。」
  (註:阿巴希:法語中的「強盜」、「暴徒」。)
  「這些晚會一定有趣極了,」白羅親切地說。「我想,那次勞倫斯扮成波斯沙時,是戴了
櫃子裏那綹漂亮的黑鬍子下樓來的吧?」
  「他是戴了一綹鬍子,先生,」荳克絲笑著回答說。
  「這我全知道,因為為了做這玩意兒,他還向我借過兩絞黑絨線呢。我敢說,站得稍遠一
點的話,它著上去簡直像是真的,至於說樓上有一絡假鬍子,這我一點不知道。我想,那一定
是一直後來才買的。頭髮方面,據我知道,只有一頂紅假髮,別的就沒有了。他們多半是用燒
過的軟木炭的––雖然在把它洗去時,弄起來很髒。有一次,辛西婭扮一個黑人,哦,她就招
了麻煩。」
  「這麼說荳克絲不知道那綹黑鬍子。」當我們出來重又走到過道裏時,白羅若有所思地說。
  「你認為這就是那一綹?」我熱切地低聲問道。
  白羅點點頭。「我是這麼想。它已被修剪過了,你注意到沒有?」
  「沒有。」
  「剪過了。完全剪成了英格里桑先生的樣子,而且我還發現了一、兩根剪下的鬍子。海斯
亭,這案子可奧妙哩。」
  「我真納悶,是誰把它放進櫃子的呢?」
  「是個非常聰明的人,」白羅冷冰冰地說。「他在這幢房子裏選擇這麼一個不會被覺察的
地方來藏放它,這你想得到嗎?是的,他很聰明。但是我們應該更聰明。我們應該聰明得使他
一點都想不到我們是聰明的。」
  我默然表示同意。
  「瞧,朋友,你對我幫助是很大的。」
  聽了這讚揚的話,我十分高興。以前,有時我總感到白羅並沒有了解我的真正的價值。
  「是的,」他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我,繼續說。「你對我來說是十分寶貴的。」
  這自然使我感到非常滿意,可是白羅下面的話卻叫人不那麼高興了。
  「在這幢房子裏我必須有一個助手。」他沉思著說。
  「有我。」我表示。
  「不錯,可是你勝任不了。」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而且表現出來了。白羅急忙解釋說:「你沒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
。大家都知道你正和我在一起工作。我需要一個在任何方面都和我們沒有聯繫的人。」
  「哦,我明白了。約翰怎麼樣?」
  「不行。我看不行。」
  「這位老兄也許不太機靈,」我沉思著說。
  「何沃德小姐來了,」白羅突然說。「她正是我所要的人。不過,自從我為英格里桑先生
開脫罪責以來,我已失去她的好感了。但是,我們還是可以試一試。」
  何沃德小姐點了點頭,那是一種極為勉強的禮貌,她總算同意白羅的談幾分鐘話的請求。
  我們走進小休息室,白羅關上了門。
  「好吧,白羅先生,」何沃德小姐不耐煩地說,「有什麼事?說吧。我忙著呢。」
  「你還記得嗎,小姐,我曾經請求你幫助我?」
  「是的,我記得。」女士點點頭。「我曾告訴你,我很樂意幫助你––絞死阿弗雷德.英
洛里桑。」
  「啊!」白羅嚴肅地朝她仔細看著。「何沃德小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要求你能予以
如實地回答。」
  「我從來不會說謊。」何沃德小姐回答說。
  「是這麼一個問題。你仍然認為英格里桑太太是她的丈夫毒死的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尖刻地反問道。「你別以為你那漂亮的解釋會對我有絲毫影響。
我承認到藥店買士的寧的不是他。那有什麼?我敢說,他浸泡了毒蠅紙,就像我一開始就告訴
你的一樣。」
  「那是砒霜––不是士的寧。」白羅溫和地說。
  「那有什麼關係?用來幹掉可憐的艾蜜莉,砒霜和士的寧是完全一樣的。既然我確信這是
他幹的,他怎麼幹,這對我來說毫無關係。」
  「確實如此。既然你確信這是他幹的,」白羅平靜地說。「我想以另一種方式提出我的問
題。你從內心來說,到底是不是認為英格里桑太太是她丈夫毒死的?」
  「天哪!」何沃德小姐喊了起來。「我不是一直對你們說他是個壞蛋嗎?我不是一直對你
們說他會把她殺死在床上嗎?我不是一直把他恨透了嗎?」
  「確實如此,」白羅說。「這完全證明了我的一個小小的想法。」
  「什麼小小的想法?」
  「何沃德小姐,你還記得我的朋友剛到這兒那天進行的一次談話嗎?他對我說了,其中你
有一句話對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你曾斷言,要是發生了犯罪行為,任何一個你所愛的人被謀殺
了,你確信,你憑直覺就能知道誰是罪犯,即使你完全不能證實這一點,這你還記得嗎?」
  「是的,我記得是那麼說的。而且我也相信是那樣。我猜想,你認為這是胡說八道吧?」
  「一點也不。」
  「可是你並沒有注意到我對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的直覺吧?」
  「是的,」白羅直截了當地回答說。「因為你的直覺不是英格里桑先生。」
  「什麼?」
  「是的。你想要相信他犯了罪。你相信他會犯這個罪。但是你的直覺告訴你,他沒有犯這
個罪。它更多地告訴你的是––我要說下去嗎?」
  她迷惑不解地注視著他,做了個稍稍表示肯定的手勢。
  「為什麼你一直反對英格里桑先生這麼激烈,這我來告訴你好麼?這是因為你試圖相信你
想要相信的事情。這是因為你試圖抑制往你的直覺,而你的直覺是告訴你另一個名字––」
  「不,不,不!」何沃德小姐揮起雙手激動地喊了起來。「別說!哦,別說!這不是真的
!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知道我的腦子裏怎麼會鑽進這麼個荒唐的––這麼個可怕的––念頭
!」
  「我說得對,還是不對?」白羅問道。
  「對的,對的;你一定是個能猜善算的男巫。可是事情不可能是這樣––這太荒謬了,太
不可能了。這一定是阿弗雷德.英格里桑!」
  白羅嚴肅地搖搖頭。
  「這事別問我了,」何沃德小姐繼續說,「我不會告訴你的。我也不會承認,那怕對我自
己。一想到這樣的事,我就會發瘋的。」
  白羅點點頭,仿佛感到滿意。「我不再問你什麼了。對我來說,證實事情如我所想就足夠
了。我––我也有一種直覺。為了達到共同的目標,我們將攜手一起工作。」
  「別要求我幫助你,因為我不願意。我連個小指頭都不會提起來––到––」說到這兒她
躊躇了。
  「你會不由自主地幫助我的。我對你沒有要求––但是你會成為我的助手。你不可能去幫
助你自己的。你只會去做我希望你做的事情。」
  「那是什麼呢?」
  「你會看到的!」
  伊芙琳.何沃德低下了頭。「是的,我不能幫著做那種事情。我要一直等著––一直等到
我被證實是錯了。」
  「要是我們錯了,那也好,」白羅說。「沒有一個人會比我更高興的。可是,要是我們對
了呢?要是我們對了,何沃德小姐,那時你站在誰的一邊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吧。」
  「這事可以不作聲張?」
  「沒有必要秘而不宣。」
  「可是艾蜜莉本人––」她突然停下不說了。
  「何沃德小姐,」白羅嚴肅地說,「這對你來說是不相稱的。」
  她突然仰起埋在手中的臉。「是的,」她鎮靜地說,「那可不是伊芙琳.何沃德說的話!
」她驀地驕傲地把頭向上一甩。「這才是伊芙琳.何沃德的話!她要站在正義一邊!要付多大
代價就讓它付多大代價吧!」說著,她跨著堅定的步伐走出了房間。
  「瞧!」白羅看著她的背影說,「一個多有價值的助手。這個女人,海斯亭,她是很有頭
腦,很有心眼的。」
  我沒有應聲。
  「直覺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東西,」白羅若有所思地說。「它既沒法解釋,又不能忽視。」
  「你和何沃德小姐似乎都知道你們在談什麼,」我冷冷地說。「也許你還沒意識到我可仍
在五里霧中。」
  「真的?是這樣,我的朋友?」
  「是的。給我開導開導,行嗎?」
  白羅朝我仔細地打量了一會。接著,使我極為驚詫的是,他堅決地搖擺頭。「不行,我的
朋友。」
  「啊,瞧你,為什麼不行?」
  「一個秘密最多兩人知。」
  「嘿,我認為,對我也保密,這很不公平。」
  「我沒有保密。我知道的每一個事實,你都了解。你可以從中作出自己的推論。現在是個
思考的問題。」
  「可我還是有興趣了解一下。」
  白羅菲常誠摯地注視著我,又搖了搖頭。「瞧,」他憂傷地說,「你沒有直覺。」
  「你現在要求的是智力。」我指出。
  「這兩者常常是在一起的。」白羅莫測高深地說。(按:笑,這老小子就是喜歡欺負純真
的海斯亭––)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如此毫不相干,我甚至都不願費神來回答他。但是我暗自決定,如果我
有了什麼有趣的、重要的發現的話––毫無疑問、我是會發現的––我也要保守秘密,用最後
的結果來使白羅大吃一驚。堅持自己的權威有時常常是一個人責無旁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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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8: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迄今為止,我都沒有機會把白羅的口信傳給勞倫斯。而現在,當我仍然對我的朋友的專橫
懷著一肚子不滿。去草坪上散步時,我看到勞倫斯在草地槌球場上,正在漫無目標地亂敲幾隻
非常老式的槌球,用的木槌則更加老式。
  我覺得,這是個傳話的好機會。否則,也許白羅本人要和他談這件事情了,可我的確沒有
完全推測出它的目的所在。不過我自己認為通過勞倫斯的回答,也許再加上我的一點巧妙的盤
問,我是很快能理解它的意義的。因此,我就走上前去和他搭話。
  「我一直在找你,」我說了假話。
  「你在找?」
  「是的,是真的。我給你帶來個口信––是白羅的。」
  「是嗎?」
  「他要我等到我和你單獨在一起時才說,」我意味深長地壓低聲音說,並且目不轉睛地斜
眼睨看他。我相信,在所謂謂製造氣氛方面,我向來是有一套的。
  「噢?」
  那張黝黑、憂鬱的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對我要說的話他有什麼想法呢?
  「是這麼個口信,」我更加壓低了聲音。「『找到那種特大號咖啡杯,你就可以安心了。
』」
  「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勞倫斯十分真摯的驚訝地盯著我。
  「你不懂?」
  「一點不懂。你呢?」
  我不得不搖搖頭。
  「什麼特大號咖啡杯?」
  「我不知道。」
  「要是他要了解咖啡杯的事,他最好還是去問問荳克絲,或者別的女僕,這是她們的職責
,不是我的事。有關咖啡杯的事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們只搞到過幾隻永遠沒法用的,那可真是
妙極了!是老伍斯特。你不是個鑒賞家,是吧,海斯亭?」
  (註:老伍斯特:英國烏斯特郡一小城鎮,以製造瓷器著稱。)
  我搖搖頭。
  「這麼說來實在太可惜了,那才叫真正是完美無缺的古老瓷器––摸它一下,或看甚至是
看上一眼,也是十分愉快的。」
  「喂,我告訴白羅什麼?」
  「告訴他,我不懂他在說什麼。對我來說這是句莫明其妙的話。」
  「好吧。」
  當我朝房子走去時,他突然把我叫了回來。「我說,那口信的結尾是什麼?你再說一遍,
行嗎?」
  「『找到那種特大號咖啡杯,你就可以安心了。』你真的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嗎?」我認真
地問他。
  他搖搖頭。「不懂,」他若有所思地說,「我不懂,我––我希望我能懂。」
  房子裏傳出當當的鑼聲,於是我們一起走了進去。白羅接受約翰的邀請,留下來吃中飯了
,他已坐在餐桌旁。
  經大家默許,一律不提及慘案的事。我們談論戰爭,以及其他外界的話題。可是,在輪遞
過乳酪和餅乾,荳克絲離開房間之後,白羅突然朝凱文帝斯太太俯過身子。
  「恕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太太,我有個小小的想法!」––白羅的「小小的想法」快
要成為一個極好的綽號了––「想要問一、兩個問題。」
  「問我?當然可以。」
  「你太和藹可親了,太太。我要問的是這個:從辛西婭小姐房間通向英格里桑太太房間的
門,你說是閂著的嗎?」
  「確實是閂著的,」瑪麗.凱文帝斯回答說,她顯得有點驚奇。「我在審訊時就這麼說了
。」
  「閂著的?」
  「是的。」她顯得困惑不解。
  「我的意思是,」白羅解釋說,「你能肯定門是閂著的,不僅上了鎖?」
  「哦,我懂得你的意思了。不,我不知道。我說閂著,意思是說它關牢了,我沒法打開它
,不過我相信,所有門發現都在裏面給閂上了。」
  「就你所知,那門也許同樣還鎖得好好的吧?」
  「哦,是的。」
  「你自己沒有碰巧注意到。太太,當你走進英格里桑太太房間時,那門是閂著的還是不閂
的?」
  「我––我相信它是閂著的。」
  「你沒看到?」
  「是的。我––沒看。」
  「可是,我注意了,」勞倫斯突然打斷了話。「我碰巧注意到,它是閂著的。」
  「噢,那就解決了。」於是白羅顯得垂頭喪氣。
  我為他這一次一個「小小的想法」的落空而忍不住感到高興。
  午飯後。白羅請求我陪同回家。我勉強地答應了。
  「你生氣了嗎?」我們走過園林時,他焦急地問道。
  「根本沒有。」我冷冷地回答。
  「那就好。我思想上的大負擔解除了。」
  這不完全是我原來的目的。我本來是希望他會批評我的生硬態度的。可他還是用熱情的話
來平息我的怒氣。我緩和下來了。
  「我把你的口信帶給勞倫斯了,」我說。
  「他說了什麼來著?他完全給懵住了吧?」
  「是的,我完全相信他根本不懂你說的意思是什麼。」
  我原來認為白羅會因之感到失望的;可是,使我驚詫的是,他回答說,這正不出他之所料
,還說,他感到非常高興。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再對他提出任何問題。
  白羅調換了話題。「辛西婭小姐今天吃中飯時不在吧?這是怎麼啦?」
  「她又去醫院了。今天她繼續上班了。」
  「啊,她真是個勤勞的女孩子。又長得那麼漂亮。她就像我在義大利看到過的那些美人畫
。我很想去看看她的那間藥房。你認為她會讓我看嗎?」
  「我確信她是會高興的。那是個很有趣的小房間。」
  「她每天上那兒嗎?」
  「她星期三都休息,星期六吃中飯就回來。那是她唯一的休假時間。」
  「我會記得的。現在女人都在擔當重大的工作,辛西婭小姐很聰明––啊,是的,她很有
才智,這個小女孩。」
  「是的,我相信她經過非常嚴格的考試。」
  「毫無疑問,畢竟這是一項責任重大的工作。我猜想,她們那兒也有劇毒藥吧?」
  「是的,她曾指給我們看過,全都鎖在一隻小櫥子裏。我相信他們都必須十分小心,離開
那房間時,他們總是把鑰匙交出。」
  「當然,它靠近窗口嗎,那小櫥子?」
  「不,恰恰在房間的另一邊。怎麼啦?」
  白羅聳聳自己的肩膀。「我感到奇怪。就這麼回事。你要進來嗎?」
  我們已經走到他的小別墅跟前了。
  「不,我想我這就回去了。我打算套遠路穿過林子走。」
  斯泰爾斯莊園周圍的林子是非常美麗的。在開闊的園囿中步行後,再緩緩地漫步在這涼爽
的林間空地上,使人心曠神怡。幾乎是沒有一絲微風。就連鳥兒的啾啾聲也是輕幽幽。我在一
條小徑上漫步著,最後終於在一棵高大的老山毛櫸樹腳一屁股坐了下來,我對人類的看法是仁
慈的,也是寬厚的,我甚至原諒了白羅的荒謬的保密。實際上,我是與世無爭。接著,我就打
起呵欠來了。
  我想起了那樁罪行,而且感到它是那麼虛幻,那麼遙遠。
  我又打了個呵欠。
  我心裏想,也許,這種事真的從來沒有發生過。當然,這全是一場惡夢。事情的真相是勞
倫斯用槌球木槌殺害了阿弗雷德.英格里桑。但是,可笑的是約翰對這件事竟如此大驚小怪,
他大聲嚷道:「我告訴你,我不許你這樣!」
  我突然驚醒了。
  這時,我立刻就意識到我正處於尷尬的境地。因為,在離我大約十二英尺的地方,約翰和
瑪麗.凱文帝斯正面對面地站著,他們顯然正在爭吵。而且,很明顯,他們沒有覺察我就在近
旁。因為,在我走上前去或者開口之前,約翰又重複了把我從夢中驚醒的那句話。
  「我告訴你,瑪麗,我不許你這樣!」
  傳來了瑪麗的聲音,冷淡、清脆。「你有什麼權利來批評我的行動?」
  「這會成為村子裏的話柄!我母親星期六剛剛葬掉,你這就和那傢伙到處閒蕩。」
  「哼,」她聳聳肩,「要是你所關心的只是村子裏的閒話就好了!」
  「可是不僅如此,那個東遊西蕩的傢伙的那一套,我已經領教夠了。不管怎樣,他是個波
蘭猶太人。」
  「猶太血統的色調並不是壞東西。它能使那」––她朝他看著––「遲鈍愚蠢的普通英國
人變得靈活起來。」她的兩眼熱如炭火,她的語氣冷若冰霜,熱血像緋紅的潮水,一直湧到約
翰的臉上,對此我沒有感到驚訝。
  「瑪麗!」
  「怎麼啦?」她的語氣沒有改變。
  他的聲音中已經沒有辯論的味道。「我要知道,你是不是還要違背我的意願繼續去看鮑斯
坦?」
  「只要我願意。」
  「你向我挑戰?」
  「不,但是我不承認你有權批評我的行動。你的朋友難道我都滿意的嗎?」
  約翰後退了一步。他的臉色慢漫變淡了。「你這算什麼意思?」他反問道,語氣動搖不定。
  「你自己知道!」瑪麗平靜地回答說。「你應該知道,你有沒有權來指揮我選擇朋友。」
  約翰懇求似地朝她瞥了一眼,在他臉上有一種驚慌的神情。「沒權?我沒權,瑪麗?」他
顫抖著說,他伸開了兩手。「瑪麗––」
  片刻間,我想,她猶豫了,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較為溫和的表情,接著,她突然一轉身,
幾乎是惡狠狠地離開了。
  「別這樣!」
  她顧自走開,約翰急忙追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臂。「瑪麗,」––他的聲音現在已非常平
靜––「你愛上那個鮑斯坦了嗎?」
  她猶豫了一下,突然間,她的臉上掠過了一種奇怪的表情,老樣子,但帶著某種新的從未
見過的東西。大概有個埃及的獅身人面像就是這麼笑著的。
  她從容地從他的手臂中掙脫出來,扭過頭說:「也許是。」說完,她就迅速地穿過小小的
林間空地走了,留下約翰一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塊石頭。
  我有意頗為招搖地向前走去,儘量用腳劈劈啪啪地踩著地上的枯枝敗葉。約翰轉過身來。
幸虧,他以為我剛來到這兒。
  「喂,海斯亭。你看到那小個子安全回到自己的小別墅了嗎?多有趣的小個子!可是,他
真的那麼能幹麼?」
  「他被認為是他那個時代的最傑出的偵探之一。」
  「哦,好吧,那我想其中必有一定道理。可是,這次可不太妙啊!」
  「你覺得如此?」」我問道。
  「老天爺,說真的!首先是這件倒楣事。倫敦警察廳的那些人從屋子裏進進出出,就像是
隻玩偶匣,始終不知道下次他們會從那兒跳上來。國內的每份報紙上都是驚人的大標題––哼
,那些該死的記者!你知道,今天早上有一大群人擠在莊園的大門口,朝裏盯著看。有幾分像
塔梭滋夫人名人蠟象陳列館了。可以免費參觀。太過分了,不是嗎?」
  (註:玩偶匣:一種玩具,揭開蓋子即有玩偶跳起。)
  「別灰心喪氣,約翰!」我安慰說。「不會老是這麼下去的。」
  「什麼不會?它會拖得我們永遠再抬不起頭來。」
  「不,不,是你在這個問題上精神有點病態了。」
  「是會把一個人給搞病的,成天受那班卑鄙下流的新聞記者的潛步追蹤,還要受那夥目瞪
口呆的圓臉傻瓜的驚訝凝視,你叫他往哪兒走呀!可是情況還有比這更壞的哩。」
  「什麼?」
  約翰壓低了聲音。「你想過沒有,海斯亭––這對我來說真是一場惡夢––這是誰幹的?
有時我禁不住會認為這一定是個偶然事件。因為––因為誰會幹這種事呢?現在,英格里桑已
排除在外,不會有另外的人了;不會有了,我的意思是,除他之外,我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會幹
這種事的。」
  是的,確實如此,這事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場惡夢!我們當中的一個?是的,事情諒必確
實如此,除非––
  一個新的想法浮現在我的腦際,迅速地考慮了一下。心裏亮堂了。白羅的不可思議的舉動
,他的暗示––一所有這一切都和我的想法符合。真是傻瓜。以前我竟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
這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是一個多大的寬慰。
  「不,約翰,」我說道,「這不是我們當中的一個。這怎麼會呢?」
  「我知道,但另外還有誰呢?」
  「你猜得到嗎?」
  「猜不到。」
  我謹慎地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後壓低了聲音。「鮑斯坦醫生!」我低聲說。
  「不可能!」
  「毫無問題。」
  「可是他和我母親的死究竟會有什麼利害關係呢?」
  「這我還弄不清,」我承認,「不過我得告訴你:白羅是這麼想的。」
  「白羅?他這麼想?你怎麼知道?」
  我告訴他,白羅聽到說那個不幸的晚上鮑斯坦醫生在斯泰爾斯時,非常激動,我還進而說
:「他說了兩次:『這改變了一切』。我一直都在想。你知道的,英格里桑不是說把咖啡放在
過道裏的嗎?咳,恰恰就在那時,鮑斯坦到了。是不是有這種可能,當英格里桑帶他經過過道
時,他把什麼東西放進了咖啡?」
  「哼,」約翰說。「那可太冒險了。」
  「是的,但這是有可能的。」
  「可是,當時他怎麼會知道這是她的咖啡呢?不,老朋友,我認為這是站不住腳的。」
  但是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你說得很對。問題不在於這是怎麼做的。你聽我說,」接著,
我告訴了他白羅拿可可試樣去做分析的事。
  當我還在說時,約翰就打斷了我的話。「但是,請注意,鮑斯坦已經拿它去作過分析了。」
  「是的,是的,這是要害。迄今為止,我們根本沒有看到過那試樣。你還不理解嗎?鮑斯
坦拿它去做分析––正是這一點!如果鮑斯坦就是兇手,沒有什麼比他用某種普通的可可來取
代他的試樣送去化驗更為簡便的了。當然,他們也就發現不了士的寧!可是除了白羅,任何人
做夢也不會去懷疑鮑斯坦,或者想到再取一次試樣,」我帶著遲晚了的認識進一步說。
  「是的,可是那可可掩蓋不了苦味怎麼辦呢?」
  「咳,這我們只是聽了他說的。還有另一種可能呀。他是公認的世界上最著名的毒物學家
之一––」
  「世界上最著名的什麼之一?再說一遍。」
  「他懂得的有關毒藥的知識,幾乎比任何人都要多,」我解釋說。「嗯,我的想法是,可
能他已經找到某種方法使士的寧無味。或者是也許那根本就不是士的寧,而是某種從來沒人聽
到過的不知名的毒藥,它會產生許多相同的症狀。」
  「哼,是呀,也許是這樣,」約翰說。「可是注意,他怎麼夠得著那可可呢?它不在樓下
呀!」
  「是的,它是不在樓下。」我勉強承認說。
  於是,突然,一種可怕的可能性在我的腦際一閃。我暗自希望並祈禱,但願約翰不要也產
生這種想法。我朝他瞟了一眼。他正迷惑不解地皺著眉頭,於是我寬慰地深深戲了一口氣。因
為我腦際掠過的可怕念頭是:鮑斯坦醫生可能有一個同謀。
  然而這還不能肯定!的確,沒有一個像瑪麗.凱文帝斯這樣漂亮的女人,會是個持刀殺人
的兇手。但是漂亮的女人下毒。過去是時有所聞的。
  於是,我突然想起,我剛到那天喝茶時的第一次談話。當她說到毒藥是女人的武器時,她
的兩眼在閃閃發光。在那個不幸的星期二的傍晚,她是多麼焦慮不安!是不是英格里桑太太發
現了她和鮑斯坦之間的什麼,而且威脅說要告訴她的丈夫?這次犯罪就是為了要阻止那種告發?
  後來,我又想起了白羅和伊芙琳.何沃德之間的那次莫明奇妙的談話,他們的意思是不是
就是這個?這是不是就是伊芙琳所竭力不予相信的可怕的可能性?
  對了,這全部符合。
  何沃德小姐提出「這事可以不作聲張」也就不奇怪了。現在,我已經懂得她那句沒有說完
的話:「艾蜜莉本人––」我內心也完全同意她的看法。英格里桑太太一定寧願不要報仇,而
決不願這種極其丟臉的事落到凱文帝斯這個姓氏上的。
  「另外還有一件事,」約翰突然說,他那出乎意外的說話聲使我內疚地吃了一驚。「這使
我懷疑你說的是否符合事實。」
  「是什麼事?」我問道,感謝他已拋開毒藥如何能放進可可這個話題。
  「嗨,事實上是鮑斯坦要求驗屍的。他本來不需要這樣做嘛。那位小個子威爾金斯是很願
意讓它作為心臟病死的。」
  「是的,」我含糊地說。「但是我們不知道。可能,他認為從長遠來著,這樣做比較安全
。以後也許會有人說閑話。到那時,說不定內務部還會下令挖屍檢驗。整個事情就會暴露,那
樣他就會處於尷尬的境地,因為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像他這樣一個有聲望的人會把這錯著成心
臟病。」
  「是。那是可能的。」約翰承認。「不過,」他又補充說,「我可不想知道他的動機可能
是什麼。」
  我哆嗦了一下。
  「喂,注意,」我說,「我可能完全錯了,還有,請記住,這都是秘密。」
  「噢,當然––不要說出去。」
  我們邊談邊走,現在,我們已穿過一個小門,走進莊園。近傍響起了說話聲。那棵大楓樹
下,已經擺好了茶點,就是我剛來那天擺過的地方。
  辛西婭從醫院回來了,於是我把自己的椅子放到她的旁邊,同時告訴她,白羅希望去參觀
她們的藥房。
  「當然可以!我歡迎他去看看。他最好哪天上那兒喝茶去。我一定為他準備好。他是位多
親切的小個子!可是他這人真有趣。那天,他要我從領結上取下飾針,再別回去,因為他說它
沒有別直。」
  我笑了起來。「這完全是他的一種癖好。」
  「啊,是麼?」
  我們沉默了一兩分鐘,接著,辛西婭朝瑪麗.凱文帝斯的方向瞥了一眼,壓低聲音說:「
海斯亭先生。」
  「什麼事?」
  「喝完茶,我想和你談談。」她朝瑪麗那一瞥引起了我的聯想。心想,這兩人之間很少有
共同之處。我第一次對這姑娘的前途感到納悶。英格里桑太太沒有為她作出任何安徘,不過我
料想約翰和瑪麗多半是一定要她和他們住在一起的––至少得到戰爭結束。我知道,約翰很喜
歡她,他是捨不得讓她走的。
  進屋去的約翰現在又出現了。他那張溫厚的臉上,一反常態地氣得皺起了眉頭。
  「那些偵探莫討厭!我真鬧不清他們在找些什麼!屋子的每個房間都去了––翻箱倒櫃的
搞得亂七八槽。真是太討厭了!他們是利用我們都不在的時候搞的。下次見到那個賈普,我要
砸他了!」
  「一幫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傢伙,」何沃德小姐咕噥著說。
  勞倫斯則認為,這是他們不得不表示一下他們是在幹事。
  瑪麗.凱文帝斯什麼也沒有說。
  喝完茶,我邀辛西婭去散步,我們一塊兒漫步進樹林。
  「怎麼樣?」一當窗簾般的樹葉把盯著我們的目光擋住後,我就問道。
  辛西婭歎了一口氣,猛地坐了下來,一下子脫丟帽子。透過枝葉的陽光,把她栗色的頭髮
照成了閃閃發光的金黃。「海斯亭先生––你總是那麼和藹,而且你懂得這麼多。」
  這時,我感到辛西婭確實是一個非常迷人的姑娘!比從來不說這類話的瑪麗要嫵媚得多。
  「怎麼樣?」當她猶豫不決時,我溫和地問道。
  「我想徵求你的意見。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
  「是呀。你知道,艾蜜莉阿姨總是對我說,我會得到撫養。我想她准是忘了,或者沒有想
到她會去世––不管怎麼樣,我現在沒人贍養了!我不知道怎麼辦。你認為我應當馬上離開這
兒嗎?」
  「天啊,不!我相信,他們是不想和你分手的。」
  辛西婭猶豫了一下,用她那雙小手拔著小草。後來,她說了:「凱文帝斯太太是想我走的
。她不喜歡我。」
  「不喜歡你?」我驚訝地大聲說道。
  辛西婭點點頭。「是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她看不慣我;他也是這樣。」
  「這我知道是你錯了,」我熱誠地說。「恰恰相反,約翰是很喜歡你的。」
  「是的,約翰是這樣。我指的是勞倫斯。當然,當沒有一個人愛你時,這是相當可怕的。
不是嗎?」
  「可是他們是愛你的,親愛的辛西婭,」我誠摯地說,「我相信,是你錯了。瞧,有約翰
––還有何沃德小姐––」
  辛西婭頗為憂傷地點點頭。「是的,我想約翰是喜歡我的,還有伊薇,當然,儘管她的脾
氣不好,可她是一點都不會傷害人的。可是勞倫斯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這方面他是否能有所幫助
,而瑪麗簡直不能使自己變得對我客氣一點。她要伊薇繼續留下來,在求她,可是她不要我,
所以––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突然,這可憐的女孩子哭了起來。
  我不知道是什麼迷住了我。也許是她的美麗,她坐在那兒,陽光在她的頭上閃爍;也許是
在遇到一個與這悲劇如此明顯地截然無關的人時的寬慰心情;也許是真誠地憐憫她的青春和孤
寂。總之,我向前屈下了身子,拿起她的一隻小手,笨拙地說:「嫁給我吧,辛西婭。」(按
:海斯亭同學的確是個純情的老好人––)
  我竟然無意地找到了治療她的眼淚的特效藥。她立即坐直身於,縮回自己的手,帶點嚴厲
地說:「別傻!」
  我有點生氣了。「我不是傻。我是在要求你給我賞光做我的妻子。」
  使我極為驚訝的是,辛西婭突然大笑起來,而且還把我叫做「好笑的親愛的人」。
  「你這完全是在逗樂,」她說,「可是你知道你是不要的!」
  「不。我要的。我有––」
  「你有什麼都沒關系。你不會真正要––而我也是如此。」
  「好吧,當然,那就這樣算了,」我生硬地說。「不過,我沒有看到有什麼可嘲笑的東西
。求婚沒什麼可笑的。」
  「確實沒有,」辛西婭說。「下一次有人也許會接受你的求婚的。再見,你已經使我感到
十分高興。」於是,她帶著一種最終難以控制地迸發出來的歡樂,消失在樹叢之中。
  仔細地考慮了一下這次會面,我感到十分不能令人滿意。突然,我想到該去村子一趟,去
著看鮑斯坦。應該有人一直監視住這傢伙,同時,減少他也許已經意識到的自己已被懷疑的疑
慮,是明智的。我想起白羅就很信賴我的交際手段。因此,我就來到這座窗口嵌有「公寓」二
字卡片的小屋跟前,我知道他寄住在這兒,我輕輕地敲敲門。
  一位老太太來開了門。
  「你好,」我舉止文雅地說。「鮑斯坦醫生在嗎?」
  她兩眼朝我盯著。「你沒聽說?」
  「聽說什麼?」
  「關於他。」
  「關於他什麼?」
  「他被拖走了。」
  「被拖走?死了?」
  「不,被警察拖走了。」
  「被警察!」我氣吁吁地說。「你的意思是說,他們把他逮捕了?」
  「是的,是這樣,而且––」
  我沒有再等著聽下去,而是向村子飛奔去找白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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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使我極度煩惱的是白羅不在,那位來給我開門的比利時老漢告訴我說,他相信白羅去倫敦
了。
  我驚訝得目瞪口呆了。白羅去倫敦究竟於什麼呀!這是他突然決定的呢,還是幾小時前和
我分手時就有了這個念頭的?
  我懷著某種煩惱的心情順原路返回斯泰爾斯。由於白羅走了,沒法確定該怎麼行動。他已
預見到這次逮捕嗎?
  他很可能不是為這樁案子去的?這些問題我都沒法解答。可是在這段時間裏,我得做點什
麼呢?該不該在斯泰爾斯公開宣佈這一逮捕的消息?儘管我不會對自己承認這一點,為瑪麗.
凱文帝斯擔憂的想法卻一直壓在我的心頭。這對她會不會是一個可怕的打擊?此刻,我已把對
她的任何懷疑完全擱到一邊。她不可能受牽連的––要不我就該聽到一些有關的風聲。
  當然,鮑斯坦醫生被捕的事不可能永久地瞞住她。這會在第二天的各種報紙上發表。可是
我還是怕脫口說出這件事。只要能見到白羅,我就可以問問他的意見了。什麼事如此不可理解
地使他匆匆前往倫敦呢?
  我對他的洞察力的評價,禁不住無邊無際地增大了。要不是白羅在我腦子裏安進這個念頭
,我是做夢也不會懷疑這位醫生的。是啊,很明顯,這個小個子的確機靈。
  經過一番考慮,我決定把約翰當作知心人,在他認為合適的時候,是否讓他來公開這件事。
  當我向他透露了這個消息後,他吹了一聲奇妙的口哨。
  「天哪!那麼說你是對了。不過我可現在都不相信。」
  「不,這事是驚人的,要到你對此習慣為止,你瞧,這使得每件事都合情合理了。現在,
我們該怎麼辦?當然,一般說來,明天大家就會知道了。」
  約翰考慮了一下。
  「沒關係,」他終於說,「目前,我們什麼也不要說。沒有必要。像你說的那樣,這件事
大家很快就可知道的。」
  但是,使我吃驚的是,第二天一早下樓,急切地打開報紙一看,關於逮捕的事,上面居然
一個字也沒有!只有一個純粹是鋪張詞藻的「斯泰爾斯毒殺案」專欄,沒什麼新內容。這頗為
令人費解,不過我猜想,這是基於某種原因,賈普希望讓它置身於報紙之外。可這恰恰使我有
點擔憂,因為這有可能將來作進一步的逮捕。
  吃過早飯,我決定到村子去一趟,看著白羅是否已經回來;可是,在我動身之前,一張熟
悉的臉孔擋住了窗口,一個熟悉的聲音說:「早安,我的朋友!」
  「白羅!」我寬慰地喊了起來,然後抓住他的雙手,把他拉進房間。我看到任何人都從來
沒有這樣高興過。「聽我說,除了約翰,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這對嗎?」
  「我的朋友,」白羅回答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呀?」
  「當然是鮑斯坦醫生被捕的事啦。」我不耐煩地回答。
  「這麼說鮑斯坦被捕了?」
  「這你不知道?」
  「這事我確實一點也不知道哩,」然而,他停了一下,補充說:「不過這並不使我吃驚,
我們這裏離海岸畢竟只有四英里。」
  「海岸?」我迷惑不解地問道。「那和這有什麼關系?」
  白羅聳了聳肩膀。「說實在,這是很清楚的。」
  「我可不清楚。也許我太笨了,可是我看不出靠近海岸和英格里桑太太的謀殺案有什麼關
係。」
  「當然毫無關係,」白羅微笑著回答說,「可是我們現在是在談鮑斯坦醫生的被捕呀。」
  「是呀,他是由於謀殺英格里桑太太被捕的––」
  「什麼?」白羅喊了起來,顯然是大吃一驚。「鮑斯坦醫生被捕是由於謀殺英格里桑太太
?」
  「是呀。」
  「不可能!那大概是一出絕妙的滑稽戲吧!誰告訴你的,朋友?」
  「嗯,沒有一個人確切地告訴我過,」我承認。「可是他被捕了。」
  「哦,是的,很可能。但那是由於間諜活動,我的朋友。」
  「間諜活動?」我喘不過氣來了。
  「正是如此。」
  「不是由於毒死英格里桑太太?」
  「不是的,除非我們的朋友賈普發瘋了,」白羅平靜地回答。
  「可是––可是我以為你也這樣想的。」
  白羅朝我看了一眼,這一眼轉達了一種感到驚訝的遺憾,以及完全認為這種念頭是十足荒
謬的神情。
  「你的意思是說,鮑斯坦醫生是個間諜?」我問道,慢慢地使我自己適應了這種新的想法。
  白羅點點頭。「你從來都沒有懷疑到這點?」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
  「一個著名的倫敦醫生就這麼隱居在一個小村子裏,習慣於整個晚上都穿戴整齊地到處閒
逛,這沒有使你感到奇怪嗎?」
  「沒有,」我承認說,「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樣的事。」
  「他原來當然是個德國人。」白羅若有所思地說,「雖然他在這個國家已經開業很久,甚
至沒有一個人會認為他不是英國人。大約十五年前,他加入了英國籍。是個很聰明的人––當
然,是個猶太人。」
  「惡棍!」我憤慨地叫了起來。
  「根本不是。恰恰相反,他是一個愛國主義者。你想,他受到多大的損失。我本人欽佩這
種人。」
  但是,我可沒法用白羅的哲學方法來看待這件事。
  「而這就是凱文帝斯太太一直和他在村子裏到處閒逛的那個人!」我憤慨地喊道。
  「是的。我得認為,這是他發現她很有用處,」白羅說。「只要愛說閒話的人忙著把他們
倆的名字連在一起,這位醫生的任何古怪行徑也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那麼你認為他從來沒有真正對她喜歡過嗎?」我急切地問道––在這種情況下也許稍微
太急切了一點。
  「那當然我說不出,可是要我告訴你我個人的意見嗎,海斯亭?」
  「好的。」
  「好吧,是這樣:凱文帝斯太太並不喜歡他,她絲毫沒有喜歡過鮑斯坦醫生!」
  「你真的這樣認為?」我沒法掩飾住我的高興。
  「我完全確信這一點。我會告訴訴你為什麼。」
  「是嗎?」
  「因為她喜歡的是另外一個人,我的朋友。」
  「哦!」他這是什麼意思呢?不由自主地,一股令人愉快的暖流傳遍了我的全身,我不是
個牽涉到女人時愛虛榮的人,但是我回憶起某些跡象,現在想來也許太輕而易舉了,可它們似
乎的確暗示了––
  我的美好的沉思被何沃德小姐的突然進來打斷了。她慌忙朝四周掃視了一眼,弄清房間裏
沒有別的人,接著就飛快地拿出一張舊的包裝紙。她把這遞給了白羅,低聲說了這麼句含義隱
晦的話:「在那口衣櫃頂上。」說完她就匆匆地離開了房間。
  白羅急忙打開這張紙,發出一聲滿意的驚叫。他把它攤在桌子上。「過來,海斯亭。告訴
我,這個起首字母是什麼––J還是L?」
  這是張中號尺寸的包裝紙,上面滿是灰塵,好像擱著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引起白羅注意的
是頂上的簽條。上面有著名戲劇服裝商派克森先生商店的印戳,它寄給「埃塞克斯,斯泰爾斯
村,斯泰爾斯莊園,X(尚未確定的起首字母).凱文帝斯先生。」
  (註:『約翰』的起首字母是『J』,『勞倫斯』的起起首字母是『L』)
  「這可能是T或者是L,」我對這研究了一番後說,「決不是J。」
  「好,」白羅回答說,重又把紙折了起來。「我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沒錯,這是個L!」
  「這是哪兒來的?」我好奇地問道。「重要嗎?」
  「中等程度。這進一步證實了我的推測。我推斷有這麼一張紙,就叫何沃德小姐去搜尋,
結果,如你剛才所看見的,她找到了。」
  「她說的『在那口衣櫃頂上』是什麼意思?」
  「她說的意思是,」白羅立刻回答。「她是在一口大櫃頂上找到它的。」
  「放張包裝紙的怪地方,」我沉思著。
  「根本不奇怪。大櫃頂上是放包裝紙和紙盒子的好地方。我自己就是把它們放在那兒的。
擺整齊了,一點也不刺眼。」
  「白羅,」我認真地問道,「關於這件罪行,你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嗎?」
  「是的––可以說,我相信我知道是怎麼幹的。」
  「啊!」
  「不幸的是,除了推測之外我還沒有證據,除非––」他突然使勁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旋
風似地急速把我帶到樓下過道裏,激動地用法語喊道:「荳克絲小姐,荳克絲小姐,有空請你
來一下!」
  荳克絲被這叫聲弄得張惶失措,急忙從餐具室裏奔了出來。
  「我親愛的荳克絲,我有一個想法–––個小小的想法––要是它證明是正確的,那該是
多好的運氣!告訴我,星期一,不是星期二,荳克絲,而是星期一,就是法生慘案的前一天,
英格里桑太太的電鈴是不是出過毛病?」
  荳克絲顯得十分吃驚。「是的,先生,你說中了,它是出過毛病;可是我不知道你這是怎
麼聽說的。一定是老鼠什麼的把線給咬斷了。星期二早上來人修好的。」
  白羅高興得長長地驚叫了一聲,帶頭回到休息室。
  「瞧,一個人不一定去找表面的證據––不,只需推理也行。可是人類是脆弱的,發現他
的想法完全對頭,就得到安慰了。嗨,我的朋友,我現在就像一個精神振作的巨人。我要跑!
我要跳!」他真的又跑又跳起來,胡亂往下跳到落地長窗外面的那一大片草坪上去了。
  「你那位不平常的小個子朋友在做什麼呀?」我身後的一個聲音問道。我一回頭,發現瑪
麗.凱文帝斯就在我的旁邊。她微笑著,於是我也笑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實在沒法告訴你。他問了荳克絲一個關於電鈴的問題,她給他回答以後,他就高興得
像你看到的這樣蹦蹦跳跳了!」
  瑪麗笑了。「多滑稽!他從大門出去了。今天他不回來了嗎?」
  「我不知道。我已經不想去猜測下一次他要做什麼了。」
  「他的確有點瘋瘋癲癲嗎?海斯亭先生?」
  「我真的不知道。有時候,我確信他是瘋瘋癲癲的;其次,在他最癲狂的時候,我發現他
的癲狂是有條理的。」
  「我明白了。」
  儘管瑪麗在笑,可是今天早上她看上去心事重重。她似乎很嚴肅,幾乎有點哀傷。
  我想,這也許是和她交涉辛西婭問題的好機會。我認為,一開始,我還頗為得體,可是我
沒說多久,她就以命令的口吻把我給止住了。
  「我不懷疑,你是一位傑出的辯護律師,海斯亭先生,可是在這件『案子』上,你的才能
算是給完全白扔了。辛西婭不會遭到我的任何刻薄對待的。」
  我開始無力地結結巴巴說,希望她不要認為––可是她再次止住了我,而她的話是那麼出
人意外,以致從我的腦子裏徹底趕跑了辛西婭,以及她的煩惱。
  「海斯亭先生,」她說,「你認為我和我的丈夫在一起幸福嗎?」
  我大大地吃了一驚,於是支支吾吾地說了幾句,我說找無權考慮這種事情。
  「好吧,」她平靜地說,「不管你有權無權,我得告訴你,我們是不幸福的。」
  我什麼也沒有說,因為看到她還沒說完。她在房間裏來回地踱著,慢條斯理地開始說,她
的頭有點兒側著,當她走動時,她那苗條、柔軟的體態輕輕搖擺著。她突然停住腳步,仰望著
我。
  「你不了解我的情況,是嗎?」她問道。「我是哪兒人,和約翰結婚前我是誰––實際上
你全不了解?好吧,我來告訴你。我要使你成為一個懺悔神父。我認為,你很仁慈,是的,我
相信,你是很仁慈的。」
  不知怎麼地,我並不完全像我也許應該有的那麼興高采烈。我想起辛西婭也是用大致相同
的方式開始吐露她的知心事的。而且,懺悔神父應該是上了年紀的,它根本就不是一個年輕人
扮演的角色。
  「我的父親是英國人,」瑪麗.凱文帝斯說,「可是我的母親是個俄國人。」
  「哦,」我說,「現在我懂了––」
  「懂什麼?」
  「在你身上總有那麼一種外國的––不同的––味道。」
  「我相信,我的母親是很漂亮的。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看見過她。當我完全是個小
孩子時,她就死了。我認為她的死是一個悲劇––她過量地誤服了某種安眠藥。不管怎樣,我
的父親悲傷極了。不久以後,他進入駐外領事館工作。不論他到哪兒,我都跟著他。在我二十
三歲的時候,我幾乎已經跑遍了全世界。那是一種非常美妙的生活––我喜愛那種生活。」她
的臉上露出微笑,她的頭向後仰著。她似乎正沉浸在對過去那些歡樂時日的回憶之中。
  「後來,我的父親死了。他留下了我,很窮,我不得不去和約克郡的幾個老姑母一起住。
」她突然打起顫來。「當我說,對一個像我這樣成長起來的姑娘來說,那是一種死一般的生活
時,你是會理解我的。那種狹窄的生活圈子,死一般單調的生活方式,幾乎逼得我發瘋了。」
她停了一會,然後用一種不同的聲調接著說:「後來我遇到了約翰.凱文帝斯。」
  「是嗎?」
  「你可以想像到,以我那些姑母的觀點,這對我來說是一門很好的親事。但是,我可以老
實地說,這對我毫無意義。不,它只不過是一種使我得以逃離難以忍受的單調生活的方法而已
。」
  我沒有吭聲,過了一會,她又繼讀說:「別誤解我。我對他是非常誠實的。我把真相告訴
了他,還說我非常愛他,而且希望以後更加愛他,但是我也告訴他,我和他並沒有任何那種稱
之為『相親相愛』的感情。他表示,他對這感到很滿意,於是––我們就結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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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8:32 |只看該作者
  她停了很久,她的前領上聚集了幾絲皺紋。她似乎在認真地回顧過去的那些日子。
  「我認為––我確信––他開始是喜歡我的。但是我想,我們並不是很配的一對。幾乎是
馬上,我們倆就疏遠了。他––這對我的自尊心來說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但這是事實––很快
就對我厭倦了。」我只來得及低聲說了幾句表示異議的話,她就很快接下去說:「哦,是的,
他是那樣!不是現在才發生這種情況––現在我們是已經到了十字路口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她平靜地回答說:「我的意思是我不打算留在斯泰爾斯了。」
  「你和約翰不打算住在這兒了?」
  「約翰可能住在這兒,可是我不住了。」
  「你打算離開他?」
  「是的。」
  「那為什麼?」
  她停了很久,後來終於說:「也許––因為我要––自由!」
  在她說著時,我突然幻想到那一望無邊的曠野,大片的原始森林,未經開墾的處女地––
對瑪麗.凱文帝斯來說,自由可能就意味著是這樣的自然美景。片刻間,我仿佛看到她既像是
一匹未經文明馴服的野馬,又像是深山幽穀中一隻易於受驚的小鳥。她突然抽泣起來:「你不
知道,你不知道,這個該死的地方對我來說多麼像一座監獄!」
  「我知道,」我說,「可是––可是別做任何輕率的事。」
  「喲,輕率!」她的口氣嘲笑我的謹慎。
  這時,我突然說了一件事,這事我本來是可以不說的:「你知道鮑斯坦醫生被捕了嗎?」
  一種突然的冷漠像一個面具罩到了她的臉上,掩住了她的全部表情。
  「今天早上,約翰很仁慈,把這都向我透露了。」
  「哦,你有什麼想法?」我無力地問。
  「什麼方面?」
  「關於逮捕的事?」
  「我能有什麼想法?很明顯,他是個德國間諜;園丁們就是這樣告訴約翰的。」她的臉部
和語氣都是那麼冷漠,毫無表情。她是關心呢還是不關心?
  她走開了幾步,然後擺弄著一隻花瓶。「這些花全都死了。得從新換一換。對不起,請你
搬一搬,謝謝你,海斯亭。」她從容地走過我的身旁,跨出落地長窗,冷淡地點了點頭走了。
  不,她確實不可能喜歡鮑斯坦。沒有一個女人能用如此冷淡的態度來扮演她這樣的角色的。
  ***
  第二天早上,白羅沒有露面,也不見倫敦警察廳人員的影子。
  但是,在吃中飯時,接到了一件新的證據––或者說是頗無價值的證據。我們一直徒勞地
試圖查明英格里桑太太臨死前那個傍晚寫的第四封信。由於我們的努力完全白費,對這件事我
們已經放棄了,只希望有一天它自己會出現。這情況果然在通信來往中發現了。二班郵件送來
了一封法國一家音樂書籍出版商號寄來的信,通知說英格里桑太太的支票已經收到,但是很抱
歉,他們沒能找到某一套俄羅斯民歌叢書。這樣,本想通過英格里桑太太在那個不幸的晚上的
通信來解這個謎的最後希望,就不得不放棄了。
  (註:二班郵件:當時英國寄送郵件時間分早班、二班、末班等。)
  就在喝茶前,我趕去告訴白羅這一新的令人失望的消息,但是,使我煩惱的是發現白羅又
出門了。
  「又去倫敦了嗎?」
  「噢,不,先生,他只是乘火車去塔明斯特。他說:『去參觀一位年輕女士的藥房。』」
  「傻瓜!」我突然喊了出來。「我告訴過他星期三她不在那兒!好吧,請告訴他明天早上
去看我們,好嗎?」
  「當然可以,先生。」
  可是,第二天,仍不見白羅的影子。我生氣了。他果真用這種最傲慢的態度來對待我們。
  吃過中飯,勞倫斯把我拉到一旁,問我是否打算去看白羅。
  「不,我沒有想到要去。如果他想來看我們,他可以上這兒來。」
  「哦!」勞倫斯顯得猶豫不決,在他的舉止中有著某種異常的不安和激動引起了我的好奇。
  「怎麼啦?」找問道。「要是有什麼特別要緊的事,我可以去一趟。」
  「沒什麼太多的事,不過––好吧,如果你去的話,請你告訴他––」他放低了聲音。「
我想我已經找到特大號咖啡杯!」
  我幾乎已經忘掉白羅的那個莫明其妙的口信了,而現在,重又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勞倫斯不會再多說,於是我決定屈尊再一次到李斯特韋思別墅去找白羅。
  這一次,我受到了微笑的接待。白羅先生在裏面。我還擺架子麼?我還是要擺。
  白羅正坐在桌子旁邊,雙手捧著頭。
  「怎麼啦?」我擔心地問。「我希望你沒生病吧?」
  「沒有,沒有,沒有生病。我是在考慮決定一件重大的事情。」
  「是不是抓罪犯?」我開玩笑地問。
  但是,使我大為吃驚的是,白羅竟然嚴肅地點點頭。「正像你們那位偉大的莎士比亞所說
的那樣,『說還是不說:這是問題。』」(按:此處白羅借用了莎士比亞名劇《哈姆萊特》中
的名句,但白羅將『做』改成『說』)
  我沒有費神去糾正他這句話。「你這是在開玩笑吧,白羅?」
  「我這是最最嚴肅的。因為這件最嚴肅的事情的成敗如何還懸而未決。」
  「什麼事?」
  「一個女人的幸福,我的朋友。」他認真地說。
  我完全不懂他說的是什麼。
  「這個時刻已經來到,」白羅若有所思地說,「而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你要知道,
這是我押上的一筆大賭注。除了我,赫邱里.白羅,沒有一個人敢作這樣的嘗試!」說著他得
意洋洋地拍拍自己的胸脯。
  為了不損害他的形象,在恭敬地停了一會後,我才把勞倫斯的口信轉告給他。
  「啊哈!」他叫了起來。「這麼說他已經找到特大號咖啡杯了。那很好。他的智力比他表
現出來的要強,你那位悶悶不樂的勞倫斯先生!」
  我本人對勞倫斯的智力並沒有根高的評價,但是我克制著沒有去反駁白羅,而是溫和地責
備他怎麼忘掉了我告訴他的辛西婭休假的日子。
  「是啊,我老要忘記。不過,另外那位年輕的女士很和氣。她為我的掃興感到很難過,於
是就非常熱心地帶我參觀了一切。」
  「啊,那好,不要緊。不過你改日得上辛西婭那兒喝茶去。」
  我給他講了那封信的事。
  「這件事真遺憾。我對那封信一直懷著希望。可是不行了,沒有可能了。這件事必須完全
從內部來解決了。」他拍拍自己的前額。「依靠這些小小的灰白細胞,『由它們來擔當』––
像你常說的那樣。」接著他突然問道:「你會鑒定指紋嗎,朋友?」
  「不會,」我感到相當吃驚地回答,「我知道沒有兩個指紋是相同的,可我的技術也就到
此為止。」
  「正是這樣。」
  他打開一隻小抽屜,拿出幾張照片,把它們放在桌子上。「我已經給它們編了號:一號、
二號、三號。你能給我說一說嗎?」
  我仔細地對這些指紋照片作了研究。
  「我看出,這全都經過高度放大。我得說,一號是個男人的指紋,姆指和食指。二號是一
位女士的,它們要小得多,各方面部不一樣。三號–」––我停頓了一會––「像是有許多亂
七八槽的指紋,但有一個,很明顯,是一號的。」
  「和別的重迭的?」
  「是的。」
  「你確實認清了麼?」
  「哦。是的,它們一模一樣。」
  白羅點點頭,小心地從我手中拿過照片,重又把它們鎖進抽屜。
  「我猜想,」我說,「你仍像往常一樣,不打算作解釋吧?」
  「恰恰相反。一號是勞倫斯先生的指紋。二號是辛西婭小姐的,它們並不重要,我只是拿
它們作個比較。三號較為複雜一點。」
  「是麼?」
  「就像你所看到的,照片經過高度放大。你大概已經注意到在整張照片上佈滿的一種污跡
,我不需要向你解說我所使用的撒粉的專門器械了。這對警務人員來說是熟知的方法,用它你
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獲得任何物體上的指紋照片。好吧,朋友,你已經著過這些指紋––剩下來
的,只要告訴你這個留有這些指紋的特別物體就行了。」
  「快說下去––這實在使我激動!」
  「好吧!三號照片是塔明斯特紅十字醫院藥房的劇毒藥品櫥裏一隻小瓶子的經過高度放大
的表面––這聽起來好像很不可靠!」
  「天哪!」我驚叫起來。「可是勞倫斯.凱文帝斯的指紋怎麼會留在它上面的?我們去那
一天,他從來沒有走近過那隻毒藥櫥呀!」
  「哦,不,他走近了!」
  「不可能!我們一直都在一起。」
  白羅搖搖頭。「不,我的朋友,有一會兒你們根本不在一起,要不就不需要叫勞倫斯先生
出來和陽臺上的你們一起了。」
  「我已經把這給忘了,」我承認。「可是那只是一會兒功夫。」
  「夠久了。」
  「夠久做什麼?」
  白羅的微笑變得頗為不可思議。「對於一位研究過藥物的先生來說,要使之滿足一種非常
自然的興趣和好奇,這已經夠久了。」
  我們的目光相遇了。白羅的目光愉快、暖昧。他站起身來,還哼起了小調。我疑惑地注視
著他。
  「白羅,」我說,「這隻特別的小瓶子裏裝的是什麼呢?」
  白羅朝窗外看著。「士的寧鹽酸。」他回過頭來說了一句,繼續哼著小調。
  「天哪!」我頗為平靜地說了一句。我已不再感到驚奇,我預料到這樣的回答。
  「他們很少用純士的寧鹽酸––只是偶爾入藥。正式用的是用在大部分藥裏的液體士的寧
鹽酸。這就是為什麼從那時候以來,指紋仍得以泰然自若地留著。」
  「你怎麼設法拍下這張照片的?」
  「我故意讓我的帽子從陽臺上掉了下去,」白羅簡單解釋說。「那個時候參觀者是不允許
下去的,這樣,經不住我再三表示歉意,辛西婭小姐的同事只好下去為我拾了回來。」
  「那未你是知道你將會找到什麼的了?」
  「不,根本不是,我只是從你的敘述中了解到,有可能勞倫斯先生走近過那隻劇毒藥品櫥
。而這種可能必須得到進一步證實,或者是予以排除。」
  「白羅,」我說,「你的高興並沒有使我失望。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發現。」
  「我不知道,」白羅說。「可是有一件事給我印象很深,無疑對你也是如此。」
  「是什麼?」
  「咳,就是和這樁案子有關士的寧,總的說來是太多了,這是我們第三次意外地發現。英
格里桑太太的補藥裏有士的寧。斯泰爾斯的梅司在門市賣出過士的寧。現在,我們又有了更多
士的寧,為這家人家的一個成員所掌握。這麼亂糟槽的;可是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樣,我是不喜
歡混亂的。」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另一個比利時人打開了門,探進頭來。
  「下面有一位女士要找海斯亭先生。」
  「一位女士?」
  我一躍而起。白羅也隨我走下狹窄的樓梯。瑪麗.凱文帝斯正站在門口。
  「我剛去探望了村子裏的一位老太太,」她解釋說,「因為勞倫斯告訴我,你在白羅先生
這裏,我想我順路來叫你一聲。」
  「喲!太太,」白羅說,「我想你還是賞光來探望我一次吧!」
  「要是你邀請我,哪一天我來,」她微笑著答應他說。
  「那好極了。要是你需要一個懺悔神父,太太,」––她略為有點吃驚––「請記住,白
羅神父隨時聽候你的吩咐。」
  她盯著他看了一會,仿佛力圖理解他的話中的某種更深的含義。接著,她就突然動身離去
了。
  「喂,白羅先生,你也願意和我們一起去吧?」
  「非常高興,太太。」
  在回斯泰爾斯的路上,瑪麗.凱文帝斯一直又快又興奮地說個不停。可是,我總覺得,她
在某種程度上害怕白羅的眼睛。
  天氣突然變了,狂風的潑辣程度幾乎已像秋天。瑪麗冷得有點發抖,她把自己的黑色運動
服扣得更緊一點。風刮過樹林,發出一種悲哀的聲音,就像是個巨人在歎息。
  剛走到斯泰爾斯莊園的大門口,我們立即就知道,一定出了什麼事了。
  荳克絲跑出來迎接我們。她一邊哭著,一邊傷心地絞扭著自己的雙手。我發覺,其他的僕
人也都擠成一團,全神貫注站在後面。
  「哦,太太!哦,太太!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怎麼啦,荳克絲?」我焦急地問,「快告訴我們。」
  「就是那些壞透了的偵探。他們把他抓走了––他們抓走了凱文帝斯先生!」
  「把勞倫斯抓走了?」我氣吁吁地說。
  我看到荳克絲的眼中露出了驚詫的神情。
  「不,先生,不是勞倫斯先生––是約翰先生。」
  我的背後一聲驚叫,瑪麗.凱文帝斯沉重地倒在我的身上,而當我轉身抓住她時,我看到
了白羅眼中的無聲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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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8: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因其謀殺繼母而對約翰.凱文帝斯的審判在兩個月後進行。
  有關這幾個星期來的情況,我要說的不多,但是,對瑪麗.凱文帝斯,我充滿了真誠的讚
美和同情。她熱情地站在丈夫的一邊,擯斥一切認為他是有罪的念頭,並且竭盡全力為他戰鬥。
  我把我的這種讚美告訴了白羅,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呀,她是那種在逆境中方能顯
出她們的最好美德的女人,在這種時候才能充分表現出她們身上的極度溫存和無限真誠。她的
驕傲和妒忌已被––」
  「妒忌?」我問道。
  「是的。你沒有意識到她是一個非常妒忌的女人?我現在在說的時候,她的驕傲和妒忌已
被擱到一邊。除了她的丈夫,以及那威脅著他的可怕的命運,她什麼都不去考慮了。」
  他說得非常富有感情,我誠摯地朝他注視著,想起了那最後一個下午,當時他正在仔細考
慮說還是不說。懷著他的為了「一個女人的幸福」的柔情,我感到高興的是,這一決定是由他
作出的。
  「即使到現在,」我說,「我也幾乎不能相信這一點。你知道,直到最後一刻,我還認為
是勞倫斯!」
  白羅咧著嘴笑了。「我知道你的想法。」
  「結果卻是約翰!我的老朋友約翰!」
  「每一個殺人犯都可能是某一個人的老朋友,」白羅富有哲學意味他說。「你不能把感情
和理智混淆起來。」
  「我得說我認為你本來可以給我一點暗示的。」
  「也許,我的朋友,我不這樣做,正因為他是你的老朋友。」
  這話使我感到有點難堪,我想起了我如何把我認為是白羅對鮑斯坦的看法急急忙忙地告訴
了約翰。順便說一句,有關對鮑斯坦指控一事,他已被宣判無罪。不過,儘管這一次由於他對
此極為機靈,指控他犯有間諜活動罪沒能得到證實,他的活動可大大地受到限制了。
  我問白羅他是否認為約翰會被宣判有罪。使我十分吃驚的是,他回答說,恰恰相反,他非
常有可能宣判無罪。
  「可是,白羅––」我表示不同意。
  「哦,我的朋友,我一直沒有對你說過,我沒有證據。知道一個人犯罪是一回事,而證明
他犯罪又是另一回事,假若是這樣的話,證據是極少極少的。這就是整個困難所在。我,赫邱
里.白羅,是知道的,但是,在我的鏈條中,還缺少最後的一環。除非我能找到這缺少的一環
––」他沉重地搖搖頭。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約翰.凱文帝斯的?」過了一會,我問道。
  「你一點都沒有懷疑他?」
  「真的沒有。」
  「在你偶然聽到凱文帝斯太太和她婆婆之間的那次談話片斷,以及看到她後來審訊中不夠
坦率之後,也沒有?」
  「是的。」
  「你不要把兩個和兩個放在一起,而應該考慮到,假如那天下午和英格里桑太太吵架的不
是阿弗雷德.英格里桑––你總還記得,他在審訊時竭力否認這一點––那一定是勞倫斯或者
是約翰了。如果這是勞倫斯,瑪麗.凱文帝斯的舉動則就令人費解。但換之,如果是約翰,這
整個事情解釋起來就非常自然了。」
  「這麼說,」我恍然大悟,叫了起來,「那天下午和英格里桑太太吵架的是約翰了?」
  「一點不錯。」
  「你一直知道這情況?」
  「當然。凱文帝斯太太的舉動只能這樣來解釋。」
  「可是你說他可能被宣判無罪?」
  白羅聳聳肩膀。「我是這麼說的。在警察法庭的訴訟程式中,我們將會聽到對原告有利的
案情陳述,可是完全有可能他的律師會建議他保留答辯權。而到正式審判時,會使我們大吃一
驚。還有––哦,順便我有句話要告誡你,朋友。在這種情況下我不一定出面。」
  「什麼?」
  「是的。正式說,我和這沒有什麼關係。在我找到我鏈條那最後的一環之前,我必須留在
後臺。凱文帝斯太太一定會想到,我正在為他的丈夫奔波,而不是在搞他。」
  「喲,我看,這可有點像在耍手段。」我表示不贊同。
  「根本不是。我們不得不和一個極其狡滑、無恥的人打交道,因此我們必須採用一切方法
來控制住他––否則他會從我們的指縫中溜掉。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謹慎小心地呆在幕後。所有
發現都是賈普作出的,因此賈普將得到全部榮譽。要是叫我去作證的話,」––他豁達地笑了
起來––「那就有可能成為有利於被告一方的證人了。」
  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這完全是按章辦事,」白羅繼續說。「說也奇怪,我可以提出證據來推翻原告一方的一
個論點。」
  「哪一個?」
  「說是毀壞遺囑這個論點。約翰.凱文帝斯並沒有毀壞那份遺囑。」
  白羅是一位真正的先知。我不想去探究警察法庭訴訟程式中的那些細節了,因為它包括了
許多令人厭煩的複述。我只打算直截了當他說一點:約翰.凱文帝斯保留了自己的答辯權,並
被正式交付審判。
  九月間,我們全部到了倫敦。瑪麗在肯辛頓租了一幢房子,家庭聚會的人員中包括白羅。
  我自己已被分配在陸軍部任職,因此得以經常地看到他們。
  隨著幾個星期的過去,白羅的精神態度變得愈來愈壞了。他說的那個「最後一環」依然沒
有著落。我私底下希望,也許還是這麼擱著的好,因為,要是約翰宣判有罪的話,對瑪麗來說
,還能有什麼幸福可言呢?
  九月十五日,約翰.凱文帝斯因被控「蓄意謀殺艾蜜莉.阿格尼絲.英格里桑」,且「不
服」,在倫敦中央刑事法院出庭受審。
  著名的王室法律顧問歐尼斯特.海維韋薩爵士受聘為他辯護。
  菲力浦斯先生代表王國政府開始提出公訴。
  他說,這是一樁經過充分預謀的,極為殘酷的兇殺案。它完全證實,一個慈祥輕信的女人
被她的前房兒子所蓄意毒殺,而她對待他勝過親生母親。自他童年起,她就開始撫養他。直到
今天,他和他的妻子仍受到她的無微不至的愛護和照料,在斯泰爾斯莊園過著奢侈的生活。她
是他們的慈善、慷慨的恩人。
  他提議傳證人上庭證明被告––一個浪蕩公子––如何在經濟方面已處於山窮水盡的地步
,可他還繼續和一個鄰近的農場主的老婆叫雷克斯太太的私通。這一消息傳到他後母的耳中,
就在她被害的那天下午,她為此責備了他,結果發生了爭吵,其中一部分話被人無意中聽到。
在這前一天,被告曾去村子裏的藥店買回士的寧,他化了裝,試圖借此把罪責加到另一個人–
–即英格里桑太太的丈夫身上,被告對他極為妒忌。幸虧英格里桑先生能夠提出無可指摘的證
據,證明本人不在犯罪現場。
  檢察官繼續說,七月十六日下午,和自己的兒子爭吵後,英格里桑太太立即立了一份新遺
囑,這份遺囑第二天早上發現已被毀於她的臥室的壁爐中,但證據經顯露,表明它立得有利於
她的丈夫。實際上,在結婚之前,死者已立有一份於他丈夫有利的遺囑,但是––這時菲力浦
斯先生搖著一個富有表情的食指––被告對此一無所知。這份舊遺囑迄今還在。是什麼導致死
者重立一份新的,他沒能說出。她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了,說不定有可能已經忘掉了以前
的一份;或者是––這種說法對他來說似乎更可靠––她也許有一個想法,以為結了婚這份遺
囑就作廢了,因為在這個問題上曾經有過某種說法。女士們總是不很精通法律知識的。大約在
一年前,她已經簽署了一份於被告有利的遺囑。他還將傳來證人證明在那個不幸的晚上,最後
把咖啡遞給英格里桑太太的是被告。當天晚上,他曾得到允許進入她的房間,就在那時候,無
疑,他找到了燒毀這份遺囑的機會,因為就他所知,這份遺囑會使英格里桑先生的受寵得以合
法化。
  被告的被捕是由於偵探賈普巡官––一位非常高明的警宮––在他的房裏發現了一隻裝士
的寧的小藥瓶,這就是作案前一天村子藥店賣給假英格里桑先生的那一隻。陪審團將確定這些
導致定罪的事實是否足以構成判定被告有罪的充分證據。
  菲力浦斯先生巧妙地暗示,陪審團如果不作出這樣的決定是非常難以想像的,隨後他坐了
下來,擦了擦前額。
  為原告作證的主要證人大多為驗屍時被審訊過的那些,此外,還第一次提出了驗屍報告。
  歐尼斯特.海維韋薩爵士––他以對待證人採用威脅方式而聞名全英國––只問了兩個問
題。
  「我想,鮑斯坦醫生,那士的寧作為一種麻醉劑,作用是很快的吧?」
  「是的。」
  「而你說不出在本案中所以緩延的原因?」
  「是的。」
  「謝謝。」
  梅司先生認出檢察宮給他著的這隻小藥瓶就是他賣給「英格里桑先生」的那隻。經催促,
他承認他只是跟英格里桑先生面熟,從來沒有和他談過話。這個證人沒有再受到盤問。
  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受到傳訊,他矢口否認去買過毒藥。他也否認同他的妻子有過爭吵。
好幾個證人都證明這些陳述是正確的。
  花匠的證詞,敘述了有關在遺囑上連署的情況,接下去傳訊到荳克絲。
  忠實於她的「少爺」的荳克絲,竭力否認她聽到的是約翰的聲音,而且不顧一切地一口咬
定,在起居室裏和女主人爭吵的是英格里桑先生。正在受審的被告臉上,掠過了一絲苦笑。他
非常清楚地知道,她的勇敢的違抗是多麼地沒有用處,因為否認這一點並不是辯護的目的。凱
文帝斯太太當然不可能被傳到庭上來發表不利於她丈夫的證詞。
  就其他情況提了幾個問題後,菲力浦斯先生問道:「在今年六月底的時候,你是否記得派
克森商店給勞倫斯.凱文帝斯先生寄來過一個包裹?」
  荳克絲搖搖頭。「我不記得了,先生。也許有這件事,不過勞倫斯先生六月份有一段時間
不在家。」
  「倘使有個包裹寄給他而他又不在家,那怎麼辦?」
  「可以放在他房裏或者是轉給他。」
  「這由你管嗎?」
  「不,先生,我只是把它擱在過道的桌子上。像這類事都由何沃德小姐料理。」
  伊芙琳.何沃德被傳到庭上。問了她幾個別的問題後,就問她這個包裹的事。「不記得,
來的包裹很多。我沒法一個個都專門記住。」
  「你是否記得勞倫斯先生去威爾士後,你有沒有把這個包裹轉給他,或者是你就把它放在
他房裏了?」
  「想不起轉過包裹。有的話應該記得的。」
  「假如有個包裹寄來給勞倫斯.凱文帝斯先生,可後來它不見了,你應該發覺它的失落吧
?」
  「不,我不這樣想。我會認為有個人把它保管起來了。」
  「我相信,何沃德小姐,是你找到這張包裝紙的吧?」他舉起白羅和我在斯泰爾斯莊園的
起居室裏檢查過的那張滿是灰塵的紙。給她看了看。
  「是的,是我。」
  「你怎麼會去找這張紙的?」
  「那個雇來辦這樁案子的比利時偵探要我找的。」
  「你最後是在哪兒發現它的?」
  「在衣櫃的––的––頂上。」
  「在被告的衣櫃頂上?」
  「我––我相信是這樣。」
  「不是你自己找到的?」
  「不。」
  「那你應該知道你是在哪兒找到的了?」
  「是的,在被告的衣櫃上。」
  「這就好了。」
  派克森戲劇服裝商店的一個店員作證說,六月二十九日,他們根據要求給L.凱文帝斯先
生供應了一大綹黑胡子。它是來信訂購的,信內附有一張郵政匯票。不,來信他們沒有保存。
全部交易情況都記載入冊。根據來信指明地址,他們已將胡於逕寄「斯泰爾斯莊園,L.凱文
帝斯先生。
  歐尼斯特.海維韋薩爵士沉重地站了起來。「這信是從哪兒寫來的?」
  「從斯泰爾斯莊園。」
  「你們包裹寄的是同一位址?」
  「是的。」
  「信是從那兒來的?」
  「是的。」
  海維韋薩就像一頭猛獸朝他撲了上去。「你怎麼知道?」
  「我––我不懂。」
  「你怎麼知道信是從斯泰爾斯來的?你看到郵戳了?」
  「沒有––不過––」
  「啊,你沒有看到郵戳!可你竟這麼自信地肯定說信是從斯泰爾斯來的,事實上,它也許
蓋的是別的什麼地方的郵戳呢?」
  「是––的。」
  「這封信雖然寫在印有地址的信紙上,可事實上,它也許是從別的什麼地方投寄的呢?譬
如從威爾士?」
  證人承認情況有可能是這樣,於是歐內斯待爵士才表示滿意。
  斯泰爾斯莊園一個幹粗活的女僕伊莉莎白.威爾斯陳述說,那天晚上她已上床,後來想起
她把大門給閂住了,沒有像英格里桑先生所要求的那樣只扣上彈簧鎖。因此,她就又下樓去糾
正自己的錯誤。這時,她聽到右側屋有輕微的響聲,偷偷朝過道一看,看到約翰.凱文帝斯先
生正在敲英格里桑太太的門。
  歐尼斯特.海維韋薩爵士迅速解決了她的問題,在他的無情的逼問下,她絕望地自相矛盾
起來了,於是歐內斯特爵上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重新坐了下來。
  安妮的證詞敘述了地板上蠟燭油的事,以及看到被告把咖啡送進起居室。
  審判到此休庭,定次日繼續進行。
  我們一回到家裏,瑪麗就大罵檢察官。
  「這個可惡的人!他給我的可憐的約翰拉上了一張什麼網!他竟把每一樁小事都歪曲得面
目全非!」
  「哦,」我安慰說,「到明天情況會不同的。」
  「是啊,」她若有所思地說;接著她突然壓低了聲音。「海斯亭先生,你不會認為––」
這諒必不會是勞倫斯––哦,不,不可能!」
  可是我自己也感到迷惑不解,因此一和白羅單獨在一起,我就問他,他認為歐尼斯特爵士
到底是什麼意思。
  「嗨!」白羅賞識地說,「他是個聰明人,那位歐內斯特爵士。」
  「你認為他是否相信勞倫斯犯了罪?」
  「我並不認為他相信或者特別注意某一點!不,他這樣做的意圖是要在陪審團的思想上引
起混亂,使他們在認為是他兄長幹的這個意見上產生分歧。他力圖證明告發勞倫斯的證據完全
和告發約翰的一樣多––我十分相信他一定會成功。」
  重又開庭審判時,第一個被傳的證人是偵探巡官賈普,他的證詞簡明扼要。在敘述了較早
的一些事情後,他繼而說:「接到按照通知行動的指示後,薩默海警長和我本人,趁被告暫離
住房時,搜查了他的房間。在他的五斗櫥裏,一些內衣褲的底下,我們發現:首先是一副和英
格里桑先生戴的那副相似的金邊夾鼻眼鏡。」––它己提交給庭上––」其次就是這隻小藥瓶
。」
  小藥瓶就是藥店夥計已經辨認過的那隻,是隻藍色的小玻璃瓶,裏面裝有一點白色結晶狀
粉未,瓶上標明:「士的寧鹽酸。劇毒。」
  自警察法庭起訴以來,被偵探們發現的一件新證據是一張長長的,幾乎是全新的吸墨水紙
。它是在英格里桑太太的一本支票簿裏發現的,用鏡子一反照,就清晰地映出這麼幾個字:「
––我死之後,我所擁有的全部財產均遺給我心愛的丈夫阿弗雷德.英格––」這無可爭辯地
證實了這樣一個事實:那份被毀的遺囑是有利於死去的太太的文夫的。當時,賈普曾出示經過
復原的壁爐裏取出的燒焦紙片作為證據。而現在,這,再加上在閣樓上發現的假鬍子,使他的
證據得以完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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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8:41 |只看該作者
  但是,歐尼斯特爵士還是進行了盤問。「你搜查被告的房間是哪一天?」
  「星期二,七月二十四號。」
  「恰好是發生慘案後一星期?」
  「是的。」
  「你說,你們是在五斗櫥裏發現這兩樣東西的。那抽斗沒鎖吧?」
  「是的。」
  「你認為,一個犯了罪的人把罪證保存在一隻任何人都能發現的沒鎖的抽斗裏是可能的嗎
?」
  「他也許匆忙中暫時把它們藏在那兒。」
  「可是你剛才說了,從犯罪那天起已經有整整一個星期了。他應該有充分的時間來轉移它
們,以及毀掉它們。」
  「也許有。」
  「在這個問題上不存在『也許』。他是有,還是沒有充裕的時間來轉移和毀掉它們呢?」
  「有的。」
  「底下藏著這兩樣東西的那堆內衣褲是厚的還是薄的?」
  「很厚。」
  「換句話說,這是些冬天穿的內衣褲。顯然,被告是不可能去開那抽斗的囉?」
  「也許不可能。」
  「請回答我的問題。在炎熱的夏天裏最熱的一個星期,被告可不可能去開放著冬天內衣褲
的抽斗?可能還是不可能?」
  「不可能。」
  「假如是那樣,現在談到的這兩樣東西是否有可能為一個第三者所放,而被告對此完全不
知情呢?」
  「我可認為這不太可能。」
  「但這有可能嗎?」
  「有。」
  「那就行了。」
  接下去是一些其他證據。有關被告發覺自己到七月底要陷入經濟困境的證據。有關他和雷
克斯太太私通的證據––可憐的瑪麗,對她這麼一個矜持的女人來說,聽這是很痛苦的。伊芙
琳.何沃德說的事實是對的,雖然她對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的憎恨使得她武斷地亂下了個結論
,硬說他是與比案有關連的人。
  後來,勞倫斯.凱文帝斯被帶進了證人席。他用一種很低的聲音來回答菲力浦斯先生的問
題,他矢口否認六月間向派克森商店訂購過東西。事實上,六月二十九日,他已不在家裏,在
威爾士。
  歐尼斯特爵士的下巴立即好鬥地向前突了出來。「你否認六月二十九日向派克森商店訂購
過黑鬍子嗎?」
  「是的。」
  「啊!萬一你哥哥出了事。誰將繼承斯泰爾斯莊園呢?」
  這句殘酷的問話直問得勞倫斯那張蒼白的臉一片通紅。法官不滿地低聲抱怨著,被告席上
的被告惱怒地屈身向前。
  海維韋薩對當事人的惱怒毫不在意。「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勞倫斯平靜他說。「是我。」
  「你說『想』,這是什麼意思?哥哥沒有孩子,將由你繼承它,是麼?」「是的。」
  「哦,那很好。」海維韋薩帶著一種殘忍的親切語氣說。「你還將繼承大部分財產,是麼
?」
  「說實在,歐尼斯特爵士,」法官提出了異議,「這些問題是無關的。」
  歐尼斯特爵士點點頭,繼續發射出他的利箭。「七月十七日,星期二那天,我相信,你曾
和另一位客人去拜訪過塔明斯持紅十字醫院的藥房,是麼?」
  「是的。」
  「當你碰巧單獨待著幾秒鐘的時候,你曾打開毒藥櫥檢查過一些瓶子麼?」
  「我––我––可能是這樣。」
  「我看你是肯定這樣吧?」
  「是的。」
  歐尼斯特爵士緊接著又逕直朝他射出了第二個問題。「你有沒有特別檢查過一隻瓶子?」
  「沒有,我沒有這麼想。」
  「注意,凱文帝斯先生。我說的是一小瓶士的寧鹽酸。」
  勞倫斯的臉色刷地發青了。「沒––沒––有,我真的沒有。」
  「那麼你怎麼來解釋你在它上面留下一清二楚的指紋這一事實呢?」
  這種威嚇手法對於神經過敏的脾性極為靈驗。
  「我––我想,我一定拿過這隻瓶子了。」
  「我也這樣想!你取過瓶子裏的東西沒有?」
  「確實沒有。」
  「那你為什麼拿它?」
  「我曾學過醫,這類東西自然使我感興趣。」
  「啊!這麼說毒藥『自然使你感興趣』,是麼?還有,你是等到獨個人時才來滿足你的『
興趣』的吧?」
  「那純粹是巧合。即使其他人在那兒,我同樣也會這麼做的。」
  「可是,這事發生的時候,其他人不在那兒吧?」
  「是的,不過––」
  「事實上,在那整個下午,你只有幾分鐘獨自一人,而你對士的寧鹽酸表現出『自然的興
趣』,就發生––我說的是,就發生––在這幾分鐘內,是麼?」
  勞倫斯可憐地結結巴巴說:「我––我––」
  歐尼斯特爵士露出滿意的表情說道:「我沒有更多的東西要問你了,凱文帝斯先生。」
  這幾分鐘的盤問引起了法庭上的極大騷動。在座的許多衣著時髦的女人都忙忙碌碌地交頭
接耳著,她們的低語已經響到這樣的程度使得法官生氣地威脅說要是再不立刻靜下來,他就要
把她們清除出庭了。
  還有一件證據,請來了幾位筆跡專家,就藥店毒藥出售登記簿上的「阿弗雷德.英格里桑
」這個簽名聽取了他們的看法。他們都一致斷言,這確實不是他本人的筆跡,他們的看法是,
這也許是被告的筆跡。經過詢問,他們承認這可能為被告所巧妙地偽造。
  歐尼斯特.海維韋薩爵士的、開始使案情有利於被告的講話雖然不長,但是態度十分堅決
有力。他說,在他漫長的經歷中,從來都不知道憑這麼一點證據可以控告一個人犯謀殺罪。它
們不僅完全是一些次要的間接證據,而且其中極大部份實際上未經證實。讓他們來看看他們聽
過的以及在公正地審查的這些證據吧,在被告房間的一隻抽斗裏發現了士的寧。正如他所指出
的,這隻抽斗並未上鎖,他認為,並無證據證明把毒藥藏在那兒的就是被告。事實上,這是某
個第三者企圖把罪名栽在被告身上的惡毒陰謀的一部分。檢察當局拿不出一點證據來證實他們
的論點:向派克森商店訂購黑鬍子的是被告。有關被告和他的後母之間發生的爭吵,被告早已
坦率地承認,但是這件事以及他在經濟上的困境都被嚴重地誇大了。
  他的同行––歐尼斯特漫不經心地向菲力浦斯點了點頭––說,如果被告是個無辜的人,
在警察法庭審訊時他就應該站出來解釋清楚,爭吵的是他,而不是英格里桑先生。他認為事實
因而被歪曲了。真買的情況是這樣的:星期二晚上,被告一回到家裏,別人就非常可靠地告訴
他,英格里桑夫婦倆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被告沒有想到有人會有可能把他的聲音錯當作英格里
桑的。他自然而然地也就斷定他的後母有過兩次爭吵了。
  檢察當局斷言,七月十六日,星期一那天,被告偽裝成英格里桑先生去過村子裏那家藥店
。恰恰相反,當時被告正在一個叫做馬斯頓叢林的荒涼處所,他被一張匿名字條召喚到那兒,
字條上都是訛詐的言詞,威脅說,要是不照條子上的要求去做,就要向他的妻子揭露某些事情
,因此被告到了指定的地點,可是在那兒空等了半個小時,之後才返回家來。不幸的是來回的
路上沒有碰到一個人可以證明他的故事的真實性,可是僥倖的是他還保存著那張字條,它可以
作為證據。
  至於有關燒毀遺囑的供述,被告以前曾做過開業律師,他清楚地知道,一年前所立的那份
於他有利的遺囑,由於他的後母再嫁已經作廢。他可以提出證據來表明是誰燒毀了這份遺囑,
從而也許有可能出現一個有關本案的全薪的見解。
  最後,他給陪審團指出,除了約翰.凱文帝斯外,還有著告發別人的證據。他要他們注意
下列事實:告發勞倫斯.凱文帝斯的證據如果說不比告發他的哥哥多的話,至少也是不相上下。
  這時他對被告招呼了一下。
  約翰往被告席上表現得很好。在歐尼斯特爵士巧妙的安排下,他令人信服、滿意地敘述了
自己去叢林的事。他拿出他收到的那張匿名字條,把它交給陪審團審查。他欣然承認了他在經
濟上的困難,以及和後母的意見不一,這對他的否認謀殺具有很大意義。
  申述結束,他停頓了一下,說:「有一件事我想要明確聲明。我堅決拒絕、絕不贊同歐尼
斯特.海維韋薩爵士對我弟弟所暗示的懷疑。我認為,在這一罪行中,我的弟弟決不會比我做
得更多。」
  歐尼斯特爵士只是微微一笑,他的銳利的目光注意到,約翰的抗辯已經在陪審團中產生了
良好的印象。
  接著,開始盤詰。
  「我認為,你說的你沒有想到審訊時的證人會有可能把你的聲音錯當作英格里桑先生的。
這不使人感到非常奇怪麼?」
  「不,我不這樣想,當時別人告訴我說我母親和英格里桑先生之間發生了爭吵,而我根本
沒有想到事情會不是真的這樣。」
  「當女僕荳克絲復述了某些談話片段之後––這些片段你理應記得––你也沒有想到嗎?」
  「我不記得那些話。」
  「你的記憶力諒必是很差的了!」
  「不,而是因為當時我們兩人都很生氣,我想我們說的話比我門想要說的多。我很少注意
我母親實際說的話。」
  菲力浦斯先生的表示不相信的嗤鼻是辯論技本上的一大成就。他轉到了字條的問題上。「
你這張字條交得非常及時。告訴我,這筆跡不熟悉麼?」
  「我不熟悉。」
  「你不認為它和你的筆跡明顯地相似麼––經過仔細偽裝的?」
  「不,我不這樣認為。」
  「我要對你說,這是你自己的筆跡!」
  「不。」
  「我要對你說,是你為了急於要表明自己不在犯罪現場,想出了這個虛構的、相當不可信
的約會的主意,並且自己寫了這張字條以便證實你的供述!」
  「不。」
  「就在你自稱在一個偏僻的、人跡罕到的處所空等著的時候,你實在是到了斯泰爾斯村的
藥店裏,在那兒冒名阿弗雷德.英格里桑買了士的寧,這不是事實嗎?」
  「不,這是謊言!」
  「我要對你說,是你穿了一套英格里桑先生的衣服,戴上修剪得像他一樣的黑鬍子,到了
那兒––還以他的名義在登記簿上簽了名!」
  「這絕對不是事實。」
  「那我將把這字條、登記簿上的簽名以及你本人的筆跡這三者之間的明顯相似點提交給陪
審團考慮研究。」菲利普斯先生說完坐了下來,臉帶一個已經盡了自己的責任,但是這種蓄意
的假誓仍然使他非常厭惡的神情。
  在這以後,由於時間已晚,此案宣佈休庭到下星期一繼續開庭。
  我發覺白羅的神情看起來十分沮喪。憑他那皺起的眉頭,我就清楚地知道。
  「怎麼樣,白羅?」我問道。
  「唉,我的朋友,事情進行得不妙,很不妙。」
  我的心不禁寬慰地一跳。顯然,約翰.凱文帝斯有可能被宣判無罪。
  我們到家以後,我的小個子朋友謝絕了瑪麗提出的邀他喝茶的建議。
  「不,謝謝你,太太,我想上樓到自己房間去一下。」
  我尾隨著他。他仍然皺著眉頭。走到寫字臺旁,取出一小盒紙牌。然後拖了把椅子到桌邊
,而且使我感到十分詫異的是,他竟然一本正經地搭起紙牌房子來了!
  我無意中拉長了臉,他立刻說:「不,朋友,我不是處於老年智力衰退期!我是在穩定我
的神經,如此而已。這買賣要求手指的精確性。用手指的精確來達到腦子的精確。這一點我從
來都沒有比現在更為需要過!」
  「遇到什麼麻煩了?」我問道。
  白羅在桌子上狠狠地捶了一拳,捶翻了他小心翼翼地搭起來的「大廈」。「是這個,朋友
!我能夠搭起一座七層高的紙牌大樓,可我沒能」––捶了一拳––「找到」––又捶了一拳
––「我對你說過的那最後一環!」
  我確實不知說什麼才好,因此我默不作聲。接著他又開始慢慢地搭起紙牌來。他一面搭一
面斷斷續續地說:「好––就這樣!放上去––一張牌––放到另一張上––用數學上的––
精確性!」
  我看著這座紙牌房子在他手下升起來,一層疊一層。他從不猶豫,也沒動搖。這真差不多
像在變戲法。
  「你的手穩極了,」我發表意見說。「我相信迄今為止我只看到過你的手顫抖過一次。」
  「無疑,是在我發怒的時候,」白羅十分平靜地回答說。
  「是的!在你一次大發雷霆的時候。你記得嗎?是在你發現英格里桑太太臥室裏那隻公文
箱的鎖被撬開的時候。你站在壁爐台的旁邊,照你的老習慣擺弄著上面的擺設,這時你的手顫
抖得就像一張葉子!我得說––」
  但是我突然停了下來。因為白羅發出一聲嘶啞、含糊的喊叫,再一次弄翻自己的傑作,又
把雙手按在兩眼上來回挪動,顯然是受著極大的痛楚。
  「天哪,白羅!」我叫了起來。「怎麼啦?你病了嗎?」
  「不,不,」他氣吁吁地說。」這是––這是––我有了一個想法!」
  「啊!」我高聲說,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你的一個『小小的想法』嗎?」
  「哦!其實,不!」白羅坦率地回答說。「這次是個巨大的想法,了不起的想法!這是你
––你,我的朋友,給了我的!」他突然緊緊地擁抱住我,熱烈地吻著我的雙頰,同時還沒等
我從吃驚中恢復過來,他已一頭跑出房間。
  就在這時,瑪麗.凱文帝斯走進了房間。
  「白羅先生是怎麼啦?他沖過我身邊,嘴裏喊道:『汽車庫!看在老天爺的份上,告訴我
汽車庫怎麼走,太太!』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已衝到門外的街上了。」
  我急忙奔向窗口。一點不錯,他是在那兒,在街上狂奔,沒戴帽子,一面跑一面還打著手
勢。我轉過身來朝著瑪麗做了個絕望的手勢。
  「他被一個警察攔住了一會。後來又跑起來,現在拐過街角了!」
  我們的目光相遇了,我們無能為力地互相注視著。
  「可能出了什麼事了?」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他剛才正在搭紙牌房子,突然說他有了一個想法,於是,如你看
到的就奔出去了。」
  「啊,」瑪麗說,「我估計他到吃飯的時候會回來。」
  可是,夜幕降臨了,白羅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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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38: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白羅的突然離去大大地引起了我們大家的好奇心。星期天早上過去了,他仍然沒有出現。
可是到三點左右,外面一聲響亮、拖長的汽車喇叭聲把我們都驅趕到窗口,只見白羅在賈普和
薩默悔的陪同下,從一輛汽車裏鑽了出來。這小個子變了。他流露出一股可笑的自鳴得意的神
情。他用過分的尊敬向瑪麗.凱文帝斯鞠了一個躬。
  「太太,你允許我在客廳裏開個小會嗎?每個人都得出席。」
  瑪麗苦笑了一下。「你知道,白羅先生,你有權安排一切。」
  「你真是太溫厚了,太太。」
  白羅依然滿臉笑容,把我們大家都集合到客廳裏,他一面安排,一面往前搬著椅子。
  「何沃德小姐––到了。辛西婭小姐。勞倫斯先生。誠實的荳克絲。還有安妮。好!我們
的會還得延遲一會兒開始,等英格里桑先生來。我已經給他送去一個條子了。
  何沃德小姐立即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要是那傢伙進這屋裏來,我馬上離開這兒!」
  「別這樣,別這樣!」白羅走到她跟前,低聲請求說。
  何沃德小姐終於答應,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過了一會,英格里桑先生走進了客廳。
  等人一到齊,白羅就從坐位上站了起來,擺出一個受歡迎的演說家的架勢,向他的聽眾有
禮貌地鞠了一個躬。
  「先生們,女士們,正如你們諸位所知道的,我是受約翰.凱文帝斯先生之約來調查此案
的。我當時立即檢查了死者的臥室,那間臥室根據醫生們的建議,早已上了鎖,因而它完全確
切地保持著發生慘案時的情況。我在檢查中發現:首先是一點綠色的布片;其次是,在窗口附
近的地毯上有一片污跡,還是潮濕的;第三是,一隻裝溴化劑藥粉的空盒子。
  「先說這點綠色的布片,我發現,它鉤在那間臥室和隔壁辛西婭小姐住的房間相通的那扇
門的插銷上。我曾經把這點布碎交給警方作過檢查,他們認為這不很重要,但是他們認出了這
是什麼––這是一點從綠色務農臂章上撕下的布片。」
  人們有點騷動起來了。
  「目前,在斯泰爾斯只有一個人是務農的––就是凱文帝斯太太。因此,一定是凱文帝斯
太太經由和辛西婭小姐房間相通的這道門進入過死者的房間。
  「可是那道門是在裏面閂上的呀!」我叫了起來。
  「我去檢查那房間時,是這樣。但是,最初,這情況我們只是聽她說的,因為去試看那道
特別的門以及報告它閂住的都是她。在後來的混亂情況下,她是有足夠的機會再把門閂上的。
我早就找到一個機會檢驗過我的推測。首先,布片和凱文帝斯太太臂章上一個扯破的小洞完全
吻合。而且在驗屍審訊時,凱文帝斯太太還曾公開宣稱,從自己的房裏聽到了床邊那張桌子翻
倒的聲音。我也早已測驗過她的這種說法,我要我的朋友海斯亭站在房子的左側,就在凱文帝
斯太太的門外。我自己和警方人員一起到了死者的房間,在那兒我表面上顯得偶然地弄翻了談
論到的那張桌子,可是我發現,正如我所料想的那樣,海斯亭先生什麼聲音也沒有聽到。這使
我更加相信,她公開宣稱的慘案發生時她正在自己房裏穿衣服,說的並不是真話。事實上,我
確信,在響起報警的鈴聲時,凱文帝斯太太並不是在自己的房裏,而實際上是在死者的房中。」
  我朝瑪麗迅速地瞥了一眼。她的臉色非常蒼白,但仍在微笑。
  「我來繼續說清這個假設的理由。凱文帝斯太太在自己的婆婆的房中。我們可以說,她正
在尋找什麼東西,而且沒找到。突然,英格里桑太太醒了過來,她以為毛病發作而感到一陣驚
慌,猛地伸出手去,結果推翻了床頭桌,接著不顧一切地拉響了電鈴。凱文帝斯太太大吃一驚
,失手跌落了拿著的蠟燭,把燭油撒到了地毯上。她拾起蠟燭,飛快地退進辛西婭小姐的房間
,關上了身後的門。她急匆匆地奔出房間來到過道裏,因為不應當讓僕人們發現她在這兒。但
是已經太晚了!連接兩側的長廊那邊已經傳來腳步聲。她該怎麼辦?她迅速一想,急忙退回到
年輕姑娘的房間,並且動手把她搖醒。倉促地被喚醒的一家人聚集在過道裏。他們都忙著猛敲
英格里桑太太的房門,沒有想到凱文帝斯太太沒有和其他人一起來,可是––這值得注意––
我可以查明沒有一個人看到她從另一側過來。」他注視著瑪麗.凱文帝斯。「我說得對嗎,太
太?」
  她點點頭。「一點沒錯,先生。你知道,要是我想到洩露這些事實會使我的丈夫有點好處
的話,我早就這樣做了。但是我覺得這並不關係到他的有罪或者無辜的問題。」
  「在某種意義上說,這是正確的,太太。但是這能澄清我腦子裏的許多錯覺,現在讓我來
坦率他說一說那些真正有意義的事實吧。」
  「遺囑!」勞倫斯叫了起來。「那未它是你,瑪麗,是誰燒毀那遺囑的?」
  她搖搖頭,白羅也搖搖頭。「不,」他平靜地說。「只有一個人有可能燒毀那遺囑––就
是英格里桑太太本人!」
  「不可能!」我驚叫起來。「那是她當天下午剛寫成的呀!」
  「然而,我的朋友,這確實是英格里桑太太。因為,你沒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釋這樣一個
事實:在今年最熱的日子裏的一天,英格里桑太太竟然吩咐在她的房間裏生火。」
  我喘了一口氣。我們真是傻瓜,從來都沒有想到生火這多不合理!白羅繼續說:「那天的
溫度,先生們,在蔭處為華氏80度,而英格里桑太太還吩咐生火!這為什麼?因為她想要燒掉
什麼東西,不可能想到別的。你總還記得,由於在斯泰爾斯實行戰時經濟,連一張廢紙也不讓
扔掉,因此像一份遺囑這麼厚的一份檔也不能燒掉。在我聽到說在英格里桑太太房裏生火的時
候,我就匆匆武斷地下了結論,這一定是要燒毀什麼重要文件––可能是一份遺囑。因此,在
壁爐裏發現燒焦的碎片並沒有使我感到驚奇。當然,當時我不知道,我們講到的這份遺囑是這
天下午剛立的,而且我得承認,當我聽到這一事實後,我曾誤入嚴重的歧途,我得出結論,認
為英格里桑太太燒毀她的遺囑的決定是由於當天下午發生爭吵引起的直接結果,因此這次爭吵
係發生在立遺囑之後,而不是立遺囑之前。
  「在這點上,正如我們所知道的,我搞錯了,我被迫放棄了這個想法。我以一個新的觀點
來對待這個問題。哦,在四點鐘時,荳克絲偶然聽到她的女主人生氣地說:『你不要以為我怕
公開出去,或者是夫妻間的反目能嚇住我。』我對此作了推測,而且我的推測是正確的,這些
話並不是對她的丈夫,而是對約翰.凱文帝斯說的。五點鐘時,即一小時之後,她說了幾乎是
同樣的話,但是出發點不同。她對荳克絲承認,『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夫妻間的反目是一件可
怕的事情。』四點鐘時,她在生氣,可本人完全是個女主人的樣子。五點鐘時,她已極度悲傷
,說的話使人大為震驚。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著這件事情,我得出一個結論,我認為這個結論是正確的。她第二次
說的『反目』不同於第一次––這是關於她自己的!
  「讓我們重新再來設想一下。四點鐘時,英格里桑太太是和她的兒子爭吵,威脅說要向她
的妻子告發他––順便說一句,他的妻子已碰巧聽到了這次談話的大部分。四點三十分時,英
格里桑太太由於有了一次關於遺囑的有效性問題的談話之故,立了一份有利於他丈夫的遺囑,
這就是兩個花匠連署的一份。五點鐘時,荳克絲發現她的女主人的情緒相當激動不安,她手中
拿著一張紙––荳克絲認為『一封信』––這時她吩咐在她的房裏生上火,有可能在當時,就
是在四點三十分到五點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引起了她感情上非常劇烈的變化,因為這時她
急於要燒毀這份遺囑,就像她在這以前,急於要立它一樣。那麼這是什麼事情呢?
  「就我們所知,在這半小時內,她完全是獨自一人。沒有一個人進來或者離開過那間起居
室。那末是什麼引起這一思想感情上的突變呢?」
  「只能有一種推測,可是我相信我的推測是正確的。英格里桑太太的寫字臺裏沒有郵票。
這我們知道,因為後來她曾要荳克絲給她拿一些來。而在那個房間的對角,放著她丈夫的寫字
臺––是鎖著的。她因為急於要找到幾張郵票,於是,根據我的推論,她試圖用自己的鑰匙打
開那張寫字臺。據我所知,其中有一隻鑰匙是配得上的。因此,她打開了寫字臺,而在尋找郵
票的過程中,她偶然發現了一件別的東西––就是荳克絲看到她拿在手中的那張紙,這張東西
無疑是決不能讓英格里桑太太看到的。另一方面,凱文帝斯太太卻認為,她的婆婆如此緊緊地
握著的這張紙是她自己的丈夫與人私通的書面證據。她要求英格里桑太太把這給她,她卻要她
放心,說是確實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凱文帝斯太太不相信她。她認為英格里桑太太在包庇自
己的兒子。而凱文帝斯太太是個非常果敢的女人,在她那謹慎自制的面紗後面,有的是對她丈
夫的狂烈的妒忌。她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來取得那份資料,而且在這種決心下有個機會幫助了
她。她碰巧拾到英格里桑太太那大早上丟失的公文箱鑰匙。她知道,她婆婆總是把重要的檔放
在這隻特殊的箱裏的。
  「因此,凱文帝斯太太制訂了自己的計畫,就像只有一個因妒忌鋌而走險的女人才會做出
來的那樣。傍晚的某個時候,她拉開了通往辛西婭小姐房間的那個門的插銷。可能她還在折葉
上點了油,因為我發現當我該著開門時,它一點聲音也沒有。她把她的計畫拖延到那天淩晨,
以便比較安全,因為在那個時候僕人們習慣了聽到她在房間附近走動的聲音。她穿好她的全套
田間勞動服,悄俏地通過辛西婭小姐的房間,走進英格里桑太太的房間。」
  他停頓了一下,辛西婭打斷了他的話:「可是,要是有人經過我的房間,我本當驚醒過來
的呀?」
  「要是你被麻醉了,你就醒不過來了,小姐。」
  「麻醉?」
  「是呀!」
  「你們總還記得,」––他又對我們大家說––「一直都那麼亂哄哄,可隔壁的辛西婭小
姐卻睡得那麼沉。這有兩種可能。不是她裝睡––我不相信這一點––就是被某種人為的方法
搞昏迷了。」
  「腦子裏帶著後一種想法,我非常仔細地檢查了全部咖啡杯,我記得前一天晚上拿咖啡給
辛西婭小姐的是凱文帝斯太太。我從每一隻杯子裏都取了試樣,對它們進行了分析––由於沒
有結果,我又仔細地計算杯子,萬一有一隻已經拿走了呢。六個人喝過咖啡,六隻杯子都在。
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
  「可是後來,我發現我犯了極為嚴重的粗枝大葉的錯誤。喝過咖啡的是七個人。而不是六
個人,因為那天傍晚鮑斯坦醫生也在那兒。這改變了整個事情的面貌,因為現在有一隻杯子不
見了。僕人們並沒有引起注意,女僕安妮端來了咖啡,拿進來七隻杯子,她不知道英格里桑先
生一直都沒有喝,而第二天早上收杯子的荳克絲,像往常一樣只找到六隻––或者嚴格地說她
只見到五隻,這第六隻就是發現打碎在英格里桑太太房裏的一隻。
  「我確信不見的這隻就是辛西婭小姐的那隻。我之相信這一事實還有一個附帶的理由,所
有杯子裏發現都放過糖,而辛西婭小姐是從來不在自己的咖啡裏放糖的。我的注意力被安妮說
的她每晚要送到英格里桑太太房裏去的可可的托盤裏發現一些「鹽」的事吸引住了。因此我採
了一點那可可的試樣,把它送去作了分析。」
  「可是鮑斯坦醫生已經搞過了。」勞倫斯迅速地說。
  「不完全如此。他只要求分析人員報告是否有士的寧。而不像我一樣,要求化驗是否有麻
醉劑。」
  「麻醉劑?」
  「是的。這是分析人員的報告。凱文帝斯太太給英格里桑太太和辛西婭小姐兩人放了一種
安全而有效的麻醉劑。這樣她才有可能有一個『作案』的時間!當她的婆婆突然死去,而且一
聽到『毒藥』這個字後,她的感覺是可以想像的!她相信,她所放的安眠藥是完全無害的,但
是,無疑,在那駭人的剎那間,她一定是害怕別人把英格里桑太太的死歸罪到她頭上了。她顯
得驚慌失措,在這種影響下,她匆匆跑到樓下,迅速把辛西婭小姐喝過的那隻咖啡杯連同茶托
一起扔進了一隻黃銅大花瓶,後來它就是被勞倫斯先生在那裏面找到的。而那留下來的可可,
她碰也沒敢去碰。看著她的眼睛太多了。當提到士的寧,而且她發現這整個慘案並非她所造成
之後,她的寬慰是可以猜測到的。
  「現在我們可以說明士的寧中毒的症狀這麼久才出現的原因了。麻醉劑和士的寧一起服下
,使毒藥的作用延緩了好幾個小時。」
  白羅停了一下。瑪麗朝他著著,她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你說的全部是事實,白羅先生,這是我一生中最最莊嚴的時刻。我將永遠不會忘記它。
可是,你真是太好了。我現在知道––」
  「我告訴過你,你向白羅神父懺悔錯不了,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呢?可是你不信任我。」
  「現在我一切都明白了,」勞倫斯說。「有麻醉劑的可可,加到了有毒藥的咖啡上面,這
就造成毒性發作延緩的原因。」
  「一點不錯。可是,咖啡是有毒的,還是沒有毒的呢?這兒我們碰到了一點困難,因為英
格里桑太太一直就沒有喝咖啡。」
  「什麼?」大家都驚叫起來。
  「沒有喝。你們還記得我說的英格里桑太太房裏地毯上的污跡嗎?有關那污跡,有一些特
點,它還是潮濕的,散發出強烈的咖啡味,而且滲進了地毯的絨毛,我還發現了一些很小的磁
器碎未。發生的事情對我來說是一清二楚的。我曾把我的小公文箱放在靠窗的那張桌子上,可
是桌子突然一邊向上翹了起來,把它摔落到地板上,恰恰也落在了同一個地方。正是如此,頭
一天晚上,英格里桑太太把那杯拿到房裏來的咖啡放了上去,而那張不牢靠的桌子也是這麼捉
弄了她一下。
  「以後發生的情況,就我而言,僅僅是一種推論而已,但是我應當說,之後英格里桑太太
拾起了打破的杯子,把它放到了床邊的桌子上。她感到需要喝點興奮的東西,於是就熱了可可
,當時就喝下去了。現在,我們面臨了一個新的問題。我們知道,可可裏不含士的寧,咖啡她
又根本沒有喝,而且士的寧一定是在傍晚七點到九點之間這段時間放的。這第三種媒介物是什
麼呢––一種能如此適合地掩蓋掉士的寧的味道,以致奇怪地沒有一個人想到它的東西?」白
羅朝房間裏環顧了一周,而後令人難忘地自己作了回答。「她的補藥!」
  「你的意思是兇手把士的寧放進了她的補藥?」我大聲問道。
  「不需要放。它已經在裏面了––在混合劑裏。殺害英格里桑太太的士的寧是威爾金斯醫
生處方上開的同一種士的寧。為了使諸位清楚起見,我要給諸位唸一唸從一本藥物配方書上抄
下的一段摘錄,這本書是我在塔明斯特紅十字醫院的藥房裏發現的:「
  「『下述配方在教科書上已出名:「
  士的寧鹽––––gr.1
  溴化鉀–––––3vi
  水–––––––3viii
  混合此溶液數小時後能使大部分士的寧鹽沉澱為一種難以溶解的成透明晶體狀溴化物。一
英國女士因服用一種類似的混合劑喪生,因沉澱之士的寧均聚集在瓶底,而在服用最後一劑時
,她近乎服下全部士的寧!『」
  「當然,在威爾金斯醫生的處方中並沒有這種溴化物,但是諸位一定還記得我曾提到過一
隻溴化劑藥粉的空盒子。放一、兩包這種藥粉到盛滿的補藥瓶裏,就能使士的寧有效地沉澱,
而像書上說的那樣,使之服下那最後一劑。諸位以後一定會聽到,這個慣常為英格里桑太太倒
藥的人,一直都非常當心,不去搖動瓶子,而在瓶底留下的沉澱物也就安然不動。」
  「總之,有許多跡象表明慘案本當在星期一晚上發生。那一天,英格里桑太太的叫人鈴的
電線被整整齊齊地割斷,當天晚上,辛西婭小姐又在朋友家過夜,因此在右側屋只有英格里桑
太太獨自一人,這樣就完全斷絕了任何救助,而使她多半在請醫生急救之前就死去。但是,那
天晚上由於英格里桑太太急急忙忙地要趕去參加村子裏的文娛晚會,她忘掉了服藥,第二天,
她又沒有在家吃中飯,因此那最後––致命的––一劑藥,實際上也就比兇手預期的遲服了二
十四小時;正由於這一延遲,這決定性的證據––這根鏈條中的最後一環––現在落到了我的
手中。」
  在眾人屏息的激動之中,他掏出了三張薄薄的紙條。
  「一封兇手的親筆信,朋友們!它在措詞方面若更為清楚一點,要是及時得到警告,英格
里桑太太是有可能得以免於被害的。其實,她已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但是她不知道殺害她
的方法。」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白羅把幾張紙條拼在一起,清了清嗓子,唸道:「『最親愛的伊芙琳
:你一定為聽不到消息在著急吧。一切順利––只是它將在今天晚上而不是昨天晚上。你是能
理解的。等老太婆一死,處理掉,好日子就來了。沒有一個人能確實證明是我犯的罪。你的那
個有關溴化物的主意,真是天才的一著!不過我們還得十分謹慎小心。走錯一步––』
  「朋友們,信到此為止。毫無疑問,筆者被打斷了;但是,有關他的身分,已經不成問題
。我們大家都知道,這手跡和––」
  一聲近乎尖叫的嚎吼打破了寂靜。
  「你混蛋!你怎麼搞到它的?」
  一張椅子被推翻了。白羅輕捷地跳到一旁。他飛快一個動作,攻擊他的人就砰地一聲跌倒
在地。
  「先生們,女士們,」白羅帶著一種戲劇性的動作說。「請允許我向諸位介紹這位兇手–
–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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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白羅,你這個老傢伙,」我說,「我真有點想扼死你!你已經做了,為什麼竟然還騙我
?」
  我們正坐在藏書室裏。令人激動的幾天已經過去。在下面的房間裏,約翰和瑪麗重又相聚
了,而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和何沃德小姐則已被拘留。現在,我終於要白羅對我說一說了,以
便能消除仍在燒灼著我的好奇心。
  白羅沒有馬上給我回答,但後來他終於開了口:「我並沒有騙你,我的朋友,至多是我容
許你騙了你自己。」
  「是嗎?為什麼這麼說?」
  「嗯,這很難解釋。你看,我的朋友,你有一個這麼誠實的性格,又有一張如此坦率的面
容,以致於––要想隱藏住你的感情終究是不可能的!假如我把我的想法都告訴給你,在你第
一眼見到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先生時,那位狡猾的紳士就會––在你的如此富有表情的風度中
––『嗅到秘密』!然後,對我們要逮住他的打算說聲『再見』!」
  「我認為我有比你對我的稱讚更多的外交手腕。」
  「我的朋友,」白羅懇求說,「我求求你,不要發火!你的幫助是最最寶貴的。只是因為
你的這種極為美好的性格使得我有所躊躇。」
  「嗯,」我咕噥著,稍為平靜了一點。「可我仍認為,你可以給我一點暗示呀。」
  「我給了,朋友。給了幾個。你沒能領會呀。你現在想想,我對你說過我相信約翰.凱文
帝斯是有罪的嗎?恰恰相反,我不是告訴過你他一定會被宣判無罪嗎?」
  「是的,但是––」
  「而且,我接下去不是馬上就談到要把兇手緝拿歸案是困難的嗎?我說的是兩個完全不同
的人,這你還不明白?」
  「不,」我說,「我不明白!」
  「還有,」白羅繼續說,「一開始,我不是就反復說過好幾次,現在我不要讓英格里桑先
生被捕?那應該說已經把某種訊息傳遞給你了。」
  「你的意思是說早在那個時候你就懷疑他了?」
  「是的。首先,英格里桑太太的死對其他人都有好處,而她的丈夫受益最大。這是逃脫不
了的。當我和你第一天到斯泰爾斯去時,這個罪是怎麼犯的,我並無想法,但是從我對英格里
桑先生的了解中,我認識到要找到把他和這一罪行聯繫起來的任何證據都是很困難的。當時,
一到大莊園,我就馬上知道,燒毀遺囑的是英格里桑太太;瞧,順便說一句,這你不能抱怨了
,朋友,因為我已經竭盡所能來迫使你認清盛夏季節在臥室裏生火這件事的重要性了。」
  「是的,是的,」我急切地說。「快說下去。」
  「好吧,我的朋友,正像我所說的,我的認為英格里桑先生是有罪的看法是非常動搖不定
的。實際上,告發他的證據是這麼多,以致使得我傾向於相信他並沒有幹過這些事。」
  「你的看法是什麼時候改變的?」
  「當時,我感到我越是作出努力設法宣佈他無罪,他卻越是千方百計想使自己被捕。後來
,當我發現英格里桑和雷克斯太太並無不正當關係。事實上是約翰.凱文帝斯對那個女人發生
興趣時,我就完全有把握了。」
  「為什麼?」
  「這很簡單。要是英格里桑和雷克斯太太有不正當關系的話,他的沉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是,當我發現傳遍整個村子的是說約翰被農場主的那個漂亮妻子吸引時,他的沉默就有完
全不同的解釋。藉口說他害伯流言蜚語,這是胡說,因為不可能有流言蜚語能縛住他的手腳。
他的這種態度強烈地促使我去思索,我漸漸地被迫作出這樣的推論,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希望
自己被捕。好吧!從那時候起,我就相應地作出決定,他不應當被捕。」
  「等一等。我不懂,為什麼他希望被捕呢?」
  「因為,我的朋友,你們國家的法律規定,一個已被宣判無罪的人決不能因同一罪行而再
次受審判,啊哈!他的主意––確實不錯!毫無疑問,他是個有辦法的人。你瞧,他知道,處
於他的地位,他必定要受到懷疑,因此他構想出這個十分巧妙的主意,準備了一大堆捏造的證
據來控告自己。他希望被捕。到時候,他可以提出他的無假可擊的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於
是,嗨,說變就變,他的老命就平安無事了!」
  「可是我仍然不明白他用什麼辦法來證明自己不在犯罪現場,他可是去過藥店的?」
  白羅詫異地注視著我。「這可能嗎?我可憐的朋友啊!你還不知道去藥店的是何沃德小姐
?」
  「何沃德小姐?」
  「當然是她。還會有別人?對她來說這是輕而易舉的。她的身材很高,聲音低沉,像個男
人;而且,別忘記,她和英格里桑是表兄妹,他們兩人之間有明顯的相似之處,特別是在他們
的走路姿勢和舉止風度方面。這是再簡單也沒有了。他們真是機靈的一對!」
  「關於溴化物的事究竟是怎麼搞的,我還是有點模糊,」我說。
  「好!我將盡可能地為你描述出整個經過。我傾向於認為何沃德小姐是這一事件的主使者
。你還記得嗎,她曾經說起她的父親是個醫生?可能是她給他配過藥,或者是她從手邊的一本
書上得到了這個主意,辛西婭在準備考試時就放著許多這樣的醫學書。不管怎樣,她是熟悉把
溴化劑加到含有士的寧的混合劑中能引起後者沉澱這件事的。很有可能她產生這個主意非常突
然。英格里桑太太有一盒溴化劑藥粉,她晚上偶爾服用。還有什麼能比暗中拿一、兩包這種藥
粉,溶解到英格里桑太太剛從庫特藥店買來的大瓶補藥中來得容易呢?危險實際上等於零。慘
案幾乎要到兩個星期以後才會發生。即使有人看到他們兩人中無論哪一個接觸過這種補藥,到
那時候他們也會把這忘記了。何沃德小姐策劃了自己那次爭吵,並且離開了這個家。時間上的
間隔,以及她的不在,將會擊敗一切懷疑。是的,這是一個絕妙的主意!要是他們就這麼幹,
也許永遠不能確實證明罪行是他們所犯。可是他們沒有以此滿足。他們試圖成為更機靈的人–
–這就導致了他們的毀滅。」
  白羅噴著細小的雪前煙,他的兩眼凝視著天花板。「他們安排了一個計畫,通過到村子藥
店買士的寧,並模仿他的筆跡在登記簿上簽名,把懷疑都拋到約翰.凱文帝斯身上。
  「星期一,英格里桑太太將要服最後一劑補藥。因此,星期一下午六點鐘,阿弗雷德.英
格里桑有意作了安排,讓許多人看到他到一個遠離村子的地方去。何沃德小姐事先還捏造了一
個他和雷克斯太太胡搞的荒誕故事,以說明後來他保持緘默的原因。六點鐘時,何沃德小姐喬
裝成阿弗雷德.英格里桑,到了藥店裏,以毒狗的名義買了士的寧,並且用預先仔細學會的約
翰的筆跡,簽上阿弗雷德.英格里桑的名字。
  「可是,要是約翰也能提出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這就毫無用處了,於是她又給他寫了一
張匿名條子––還是模仿他的筆跡––把他弄到一個偏僻的地方,在那兒極不可能會有人看到
他。
  「到此為上,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何沃德小姐回到米德林海姆,阿弗雷德.英格里桑返
回斯泰爾斯。沒有什麼會使他遭致損害,因為何沃德小姐手上有士的寧,事後只需把這作為誘
餌,就可把懷疑拋到約翰.凱文帝斯身上了。
  「但是,現在發生了故障。那天晚上英格里桑太太沒有服藥。割斷電鈴線,辛西婭的不在
––這是英格里桑通過妻子安排的––這些全都白費了。於是,接著––他就犯了錯誤。
  「英格里桑太太出去了,他坐下來給他的同謀寫信。他怕她因為他們的計畫沒有成功而可
能驚慌失措。也許是英格里桑太太回來得比他預計的要早。突然聽到聲音後,他顯得有點慌張
,急忙就關鎖上自己的寫字臺。他害怕,假如他留在房間裏,也許會不得不再次打開它,英格
里桑太太可能會在他把這封信抓在手中之前,就看到它。因此,他就走了出去,到林子裏轉了
一通,他幾乎做夢也沒有想到英格里桑太太會打開他的寫字臺,發現這一件證明有罪的證據。
  「而正如我們所知道的,就發生了下面所說的事。英格里桑太太看了這封未寫完的信,發
覺到自己的丈夫和伊芙琳.何沃德小姐的背信棄義,雖然不幸的是有關溴化物的那句話沒有在
她思想上引起警惕。她知道,她正處於危險之中––但是不知道危險在哪兒。她決定對她的丈
夫隻字不提,而是坐下來給她的律師寫信,請他第二天就來一趟,而且她還決定立即燒毀剛剛
立下的遺囑。她保存起這封致命的信件。」
  「那未她的丈夫強行撬開公文箱的鎖是為了找那封信了?」
  「是的,從他冒那麼大的風險,我們可以看出他完全意識到它的重要性。除了那封信之外
,絕對沒有什麼可以把他和這一罪行聯繫在一起。」
  「可是還有一件事情我不理解,他拿到這封信後為什麼不馬上燒毀呢?」
  「因為他不敢冒最大的風險––把它保存在自己那裏。」
  「我不懂。」
  「要從他的觀點來看。我發現他只有短短的五分鐘時間來處理它––五分鐘後我們就立即
到達了現場,因為在這之前,安妮在撣刷樓梯,凡是有人經過走向右側,她都會看到。你自己
想像一下那情景吧!他用另一間房間的鑰匙打開了房間––它們全都相像––走進了房間。他
急忙奔向公文箱––它是鎖著的,鑰匙又不知道在哪兒,這對他來說是當頭一棒,因為這意味
著他到這房間裏來的事不能像他原來希望的那樣隱瞞住了。但是他清楚地知道,為了這張該死
的證據,必須冒一切風險。快,他用隨身小刀撬開了鎖,翻查了裏面的文件,直到找到了他要
找的東西。
  「可是現在出現了一個新的窘境:他不敢把這張東西留在身邊。說不定已經有人看到他離
開這個房間,他也許會受到搜查。要是在他身上發現了這張東西,那就全完了。很可能,也就
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樓下威爾斯先生和約翰離開起居室的聲音。他必須迅速行動。他能把這
張可怕的東西藏到哪兒去呢?廢紙簍裏的東西都被保存起來了,總之肯定會受到檢查。既沒法
燒毀它,又不敢保存它。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於是看到了––你想是什麼,朋友?」
  我搖搖頭。
  「他立刻把信撕成細條條,又卷成幾隻紙撚,然後把它們插到壁爐架上那隻瓶子裏的其他
點火紙撚中間。」
  我發出了一聲驚叫。
  「沒有一個人會想到去那兒看看。」白羅繼續說。「在他有空時,他可以回來燒毀這唯一
的一份告發他的證據。」
  「那麼,它一直就在英格里桑太太臥室裏的紙撚瓶裏,就在我們的鼻子底下?」我大聲說。
  白羅點點頭。「是的,我的朋友。那就是我發現我的『最後一環』的地方,而且我應該把
這一非常僥倖的發現歸功於你。」
  「歸功於我?」
  「是的。你還記得嗎,你告訴我說,我在擺弄壁爐架上的禮拜用品時,我的手在顫抖?」
  「是的,可是我沒有看出––」
  「不,可是我看出了。你一定知道,我的朋友,我記得那天一大早,我們一起在那兒時,
我已經整理好壁爐架上的全部東西。而且,如果它們已經被整理好了,也就不需要再整理了,
否則,在此期間一定有別的什麼人動過它們。」
  「呵,」我咕噥道,「這也就為你的舉止反常作了說明了。你飛快地趕到斯泰爾斯,發現
它仍在那兒?」
  「是的,這是一場時間上的競賽。」
  「可是,我還是搞不懂,為什麼英格里桑這麼傻,還讓它留在那兒,他有許多機會可以燒
毀它呀。」
  「啊,他沒有機會。我看住的。」
  「你?」
  「是呀,你記得吧,你不是還責備我,說我在這件事情上把這一家人都當作知心嗎?」
  「是的。」
  「噢,我的朋友,我看到只有一個機會。當時,我沒有把握,英格里桑到底是否犯了罪,
而要是他犯了,我推想他身邊不會有這張東西,而會把它藏到某個地方,依靠全家人的幫助,
我就能夠有效地防止他把它燒毀。他已經受到了懷疑,而通過把這件事公開化,我就有了十來
名業餘偵探為我服務了,他們會一直監視著他,正由於他本人意識到他們的監視,他不敢進一
步去燒毀這一證據。因而他被迫離開了莊園,把它留在了紙撚瓶子裏。」
  「但是何沃德小姐無疑有足夠的機會幫他忙的。」
  「是的,可是何沃德小姐並不知道有這張東西存在。按照他們原定的計畫,她決不能和阿
弗雷德.英格里桑說話。他們應該成為死對頭,因此在約翰.凱文帝斯有把握被宣判有罪之前
,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不敢冒險去會面的。當然,我也安排了一個監視人員,一直看著英格
里桑先生,希望他遲早會把我領到藏東西的地方。可是他太狡滑了,並沒有去冒任何險。那張
信藏在那兒很安全,因為在第一個星期內沒有一個人想到要丟那兒看看,在那以後要想這麼做
,就不可能了。不過,照你說的這麼僥倖的話,我們也許就永遠不能把他緝拿歸案了。」
  「現在我懂了;可是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何沃德小姐的?」
  「從我發現她審訊時在她收到英格里桑太太的那封信的問題上撒了一個謊之後。」
  「唷,撤了什麼謊?」
  「你看過那封信吧?你還記得大體的樣子嗎?」
  「多少還有點記得。」
  「那你一定想得起來,英格里桑太太寫字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地方,她在字和字之間留下了
很大的空隙。可是,要是你看著那封信頭上的日子,你就會發現,7月17日,這幾個字在這方
面完全不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我承認說,「我不明白。」
  「那封信不是17日寫的,而是7日寫的––也就是何沃德小姐離開之後那天,你還不明白
嗎?在『7』的前面寫上一個『1』,使它變成了『17日』。」
  「可是為什麼?」
  「這正是我問過自己的問題。為什麼何沃德小姐要隱瞞17日寫的那封信,而交出這封假的
來代替呢?因為她不想拿出17日的那一封。又是為什麼?我的腦子裏立刻產生了懷疑。你一定
還記得,我曾說過,對一個對你不說實話的人多加提防是明智的。」
  「可是,」我憤慨地大聲說,「在那以後,你給我說了何沃德小姐不可能犯罪的兩個理由
!」
  「而且也是非常正確的理由,」白羅說。「因為很長一段時間來它們對我來說都是一塊絆
腳石,直到我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她和阿弗雷德是表兄妹。她不可能單槍匹馬地去犯罪
,但是與此相反的理由是並不能排除她成為一個同謀。而且,她的仇恨實在過於激烈了!它隱
蔽著一種完全相反的感情。毫無疑問,遠在他來斯泰爾斯之前,他們之間就有一種曖昧關係。
他們早就策劃了他們的罪惡計畫––他應當和這個富有然而相當愚蠢的老太太結婚,勸誘她立
一張遺囑,把她的財產都留給他,然後通過一個設想得極為巧妙的犯罪行為來達到他們的目的
。要是全都按他們的計畫完成,事成之後他們很可能就離開英國,靠他們的可憐的受害者的錢
在一起過活了。
  「他們是非常狡猾、無恥的一對。當懷疑直接對準他的時候,她為一個完全不同的結局暗
中做了許多準備。她從米德林海姆來到時帶來了她擁有的全部害人專案。懷疑不會落到她身上
,她進出這幢房子沒有人會引起注意。她把士的寧和眼鏡藏到了約翰的房裏。她把鬍子放到了
閣樓上。她一定要使這些東西早晚被及時發現。」
  「我不很明白,為什麼他們要千方百計把罪名栽到約翰身上,」我說。「對他們來說,把
這歸罪於勞倫斯要容易得多。」
  「是呀,可是那純粹是偶然。所有控告勞倫斯的證據,完全由於偶然事件所引起。事實上
,這顯然也使這對陰謀家感到煩惱。」
  「勞倫斯的態度實在令人遺憾。」我若有所思地說。
  「是的。你當然知道在那後面是什麼了?」
  「不知道。」
  「他認為辛西婭小姐在這樁案子中是有罪的,這你不了解嗎?」
  「不了解,」我喊了起來,感到大為驚訝。「這不可能!」
  「一點不錯。我自己差不多也有過同樣的想法。當我向威爾斯先生問到有關遺囑的第一個
問題時,我腦子裏有了這個想法。後來,又有了她配製的溴化劑藥粉,像荳克絲說的那樣,她
還能維妙維肖地扮演男人。說實在,可以控告她的證據要比對任何人的多。」
  「你在開玩笑吧,白羅!」
  「不。我要告訴你嗎,在那個不幸的晚上,勞倫斯先生最初走進母親的房間時,是什麼使
得他的臉色變得這麼蒼白?這是因為,當他的母親顯然是中毒躺在那兒時,他扭頭看到通向辛
西婭小姐房間的那道門並沒有閂上。」
  「可是他公開說他看到它是閂上的!」我喊了起來。
  「確實如此,」白羅乾巴巴地說。「這恰恰加深了我的懷疑,事實並非如此。他在包庇辛
西婭小姐。」
  「可是他為什麼要包庇她?」
  「因為他和她相愛。」
  我笑了起來。「白羅,這你可完全錯了!我曾偶爾了解到一個事實,他不僅沒有和她相愛
,而且他肯定不喜歡她。」
  「這是誰告訴你的,朋友?」
  「辛西婭本人。」
  「這可憐的孩子!她憂心重重了吧?」
  「她說她根本就不在乎。」
  「那就是說她必定非常在乎了,」白羅說。「他們完全像––一對戀人!」
  「你說的有關勞倫斯的情況,使我大為驚詫。」我說。
  「為什麼?這是一清二楚的呀。每一次辛西婭小姐和他的哥哥交談或者說笑時,他不是都
擺出一張慍怒的面孔嗎?他那過於聰明的腦袋認為辛西婭小姐愛上約翰先生了。當他走進他母
親的房間時,他看出她顯然是中了毒,於是就匆匆作出結論,認為在這件事情上辛西婭小姐一
定了解一些內情。他幾乎因絕望而弄得不顧一切了。首先,他用腳把那隻咖啡杯踩碎,他記得
頭天晚上是她陪他母親上樓的,他決意不讓人有機會化驗這隻杯子裏的東西。在那以後,他又
使勁地,毫無用處地堅持『自然死亡』的論點。」
  「還有『特大號咖啡杯』是怎麼一回事?」
  「我確信杯子是凱文帝斯太太藏起來的,但是我必須查清楚。勞倫斯先生根本不知道我的
意思;不過,經過考慮,他得出結論,要是他不管在哪兒能找到一隻特大號咖啡杯,他的意中
人就可擺脫懷疑。因此他完全明白了。」
  「還有一件事。英格里桑太太臨終時說的話是什意思呀?」
  「當然是告發她的丈夫了。」
  「呵,白羅,」我歎了一口氣說,「我想你已經把全部事情解釋清楚了。我很高興這整個
案子有了這麼一個圓滿的結局。連約翰和瑪麗也言歸於好了。」
  「多虧我。」
  「你這話什麼意思––多虧你?」
  「我親愛的朋友,你沒意識到這純粹是使他們倆重新和好的一種審判麼?我相信,約翰.
凱文帝斯仍然愛著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同樣也愛著他。可是原來他們倆已經非常疏遠了。一
切全由誤會引起。她和他結婚缺乏愛情。他也知道這一點。他是個性情方面比較敏感的人,要
是她不大理他,他不會強迫自己去討好她的。由於他的撤退,她的愛情喚醒了。而他們倆又都
異常驕傲,因而他們的自尊心使得他們始終頑固地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不知不覺地被雷克斯
太太纏住了,她也蓄意培植和鮑斯坦醫生之間的友誼,約翰.凱文帝斯被捕那天,你發現我在
考慮一個重大決定,這你還記得吧?」
  「記得,當時我非常理解你的苦惱。」
  「請原諒,我的朋友,可是對此你一點也不理解。我當時正在試圖作出決定,是否要馬上
開脫約翰.凱文帝斯。我本來可以為他開脫––雖然這也許會使證明真正的罪犯有罪遭到失敗
。直到最後一刻,有關我的真正態度,他們都完全蒙在鼓裏––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我的成
功。」
  「你的意思是說你本來可以搭救約翰.凱文帝斯,使他免受審判的?」
  「是的,我的朋友。可是我最後還是決定支持『一個女人的幸福』。只有讓他們通過急流
險灘,才能使這兩個驕傲的人物重新和好。」
  我默不作聲,驚愕地注視著白羅。這個小個子的話多麼不近人情!世界上,除了這個白羅
,誰會想到用謀殺審判來恢復夫婦之間的幸福的!
  「我看出了你的想法,朋友,」白羅朝我微笑著說。「除了赫邱里.白羅,沒有一個人會
試圖做這樣的事情!可是,譴責這件事你可是錯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幸福,是整個世界
上最大的大事。」
  他的話使我想起了早些時候的事。我回憶起瑪麗,當時她臉色蒼白,精疲力盡地躺坐在沙
發上,留神地聽著,聽著。下面傳來了鈴聲。她驀地站了起來。白羅已經推開了門,迎著她那
極度痛苦的眼睛,有禮貌地點點頭:「好了,太太,」他說。「我已經把他帶回來給你了。」
他站到一邊,而當我走到門外時,我看到了瑪麗眼中的神情,這時,約翰.凱文帝斯已經把自
己的妻子摟在懷中了。
  「也許你是對的,白羅,」我輕聲地說。「是的,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大事。」
  突然,響起了叩門聲,辛西婭往裏面探進頭來。
  「我––我只是––」
  「請進來,」我說著,跳起身來。
  她走了進來,然而沒有坐下。「我––只是想對你們說件事情––」
  「是嗎?」
  辛西婭站了一會,不安地玩弄著一條小流蘇,接著,她突然大聲喊道:「你們真好!」她
先吻了我,又吻了白羅,然後奔出了房間。
  「這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吃驚地問道。受辛西婭一吻是非常愉快的,但是這種公開的接
吻有點減弱了樂趣。
  「這是說,她已經發現勞倫斯先生並不像她原來想的那樣不喜歡她。」白羅富有哲理地回
答說。
  「可是––」
  「他來了。」
  就在這時候,勞倫斯跨進了房門。「啊!勞倫斯先生,」白羅叫道。「我們得向你道喜了
,是這樣吧?」
  勞倫斯的臉紅了,然後尷尬地微笑著。一個在戀愛的男人總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這時
辛西婭看上去真是媚人極了。
  我歎了一口氣。
  「這是怎麼啦,朋友?」
  「沒什麼,」我傷心地說。「她們是兩個討人喜歡的女人!」
  「她們兩人中沒一個供你喜歡吧?」白羅最後說。
  「沒關係。自我安慰一下吧,我的朋友。我們可以一塊兒再追獵,誰知道呀?以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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