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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四 拉斯維加斯錢來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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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葛警長在他辦公桌後面怒目地看著我說:「坐下來。」
  我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施警官遠遠地也找了張椅子坐下,把腿架在一起。
  建築物之外天剛破曉,東方天邊雲彩鑲上了一條橘紅色的金邊,給沙漠更美的金黃色,但
給警長臉上增加的恰是鐵銹的樣子。室內燈光反比應有的為灰白,有霧狀。
  葛警長說:「你的名字是賴唐諾,你自己說是私家偵探。」
  「完全正確。」
  「你管柯氏私家偵探工作。」
  「對的。」
  「你是昨天下午乘飛機來的。」
  「沒錯。」
  「你一來就惹了很多麻煩。」
  「沒有。」
  他抬起眉毛,諷刺地問:「沒有?」
  「沒有,很多麻煩惹到了我。」他看看我,看我是不是在玩小聰明。」
  「你把施警官引進一場打鬥,和仙掌斑管吃角子老虎的人大打出手,又和一個姓耿的人在
大街上鬧事。」
  我說:「仙掌斑俱樂部的侍者揮了我一拳,他報了警。施警官只好去調查,至於大街上的
事。一個傢伙無理由的攻擊施警官和我。警察十分勇敢,但那傢伙出手太快。」
  我偷偷用眼角看看施警官,他在微笑,顯然他滿意打架的場面如此解釋。
  葛警長另換一個方向問:「你昨天曾拜訪荀海倫?」
  「是的。」
  「你哪裡得來她的住址?」
  「偵探社一位雇主交給我的。」
  他想說什麼,改變主意,看看桌上的備忘錄,突然抬起頭來說:「耿哈雷是她的男朋友,
是嗎?」
  「我怎麼會知道。」
  「看起來像不像呢?」
  「我怕我沒有資格來做決定。」
  「你是乘九點二十分車去洛杉磯的?」
  「是的。」
  「你好不容易趕上,差點趕不上吧?」
  「誰說的。」
  「你幾點鐘上的車?」
  「車子進站我就上車了。」
  「你說你早在車站等,車子進站你就上車?」
  「正是如此。」
  「賴,你仔細想一想,我們要的是真正的答案。」
  「我看不出我什麼時候上車對你有什麼關係。」
  「你還認為你上車時間沒有錯?」
  「沒錯。」
  「你不是火車快開你才趕到?」
  「不是。」
  「你趕到車站,不是火車已進站相當久之後?」
  「不是。」
  「火車一進站,你立即上車?」
  「當然我先要等幾個旅客下車,這可能要一、二分鐘。」
  「當時你就站在月台上,等候這些旅客下車嗎?」
  「沒有錯,我就在月台上,火車旁。」
  「你說你九點零五分到的車站?」
  「我九點到的車站。」
  「在車站哪裡?」
  「我站在月台上,相當涼。」
  「喔。」他說,好像抓到什麼把柄似的:「你不在車站裡面?」
  「我說過在車站裡面嗎?」
  他不悅地說:「你在站外等著?」
  「沒錯。」
  「等了多久,火車才進站?」
  「沒太注意,五分鐘––也許十分鐘。」
  「見到什麼熟人嗎?」
  「沒有。」
  警長對施警官說:「把巫家人請進來,皮爾。」
  施警官走向通到南道的門,我向警長說:「我已盡量答覆你的問題,是否請你也告訴我,
這是怎麼回事?」
  通向南道的門打開,住在荀海倫隔鄰公寓的那位太太走進室來,走在後面的是她先生,他
們看起來一晚未睡,臉上的表情很嚴肅。
  警長說:「你認識巫先生,巫太太?」
  「我見過他們。」
  「你最後一次什麼時候見到他們?」
  「昨天。」
  「幾點鐘?」
  「不太記得。」
  「昨晚八點半以後,見過他們嗎?」
  「沒有。」
  警長問:「這位先生說他在車站徘徊,等候九點零五分的火車進站,你們有什麼意見。」
  問題是由巫太太來回答的:「絕對不可能,我告訴過你他不可能先在那,他唯一能乘這班
車離開的方法是死趕活趕,最後一秒趕上,火車快啟動前,我們還未離開月台。」
  「你們可以確定他沒有先到那裡?」
  「絕對可以確定,我們談到過他,他要是先在那,我會看到他的。」巫太太確定地回答。
  「你們什麼時候到的車站?」
  「我想是九點差五分或十分,我們約須等十分鐘火車才進站,火車進站是準時的。」
  葛警長對我說:「你看。」
  我說:「我可以抽煙嗎?」
  他非常不高興,施警官微笑著。
  葛警長對巫太太說:「這人說他在車站外涼涼地站著,等候火車進站,你們在哪裡?」
  「我們在站內一會兒,而後走到外面在月台上等候,我們看火車上下來的旅客,我們也看
到上車的人。不是我在管閒事,只是看看什麼人上下車,我只是用我的觀察力而已,沒別的意
思。」
  葛警長轉向我說:「怎麼樣?」
  我擦一根火柴,把火點著香煙的一端,深深吸口煙。
  巫太太急於自動提供意見:「荀海倫對這位年輕人非常有興趣。假如你問我,我正好知道
荀海倫為了這位年輕人,昨晚上和她男朋友大吵了一架。」
  「你怎麼知道是為了他?」葛警長問。
  「在我公寓聽隔壁說話清楚得很,何況他們彼此喊叫,都把聲音提得很高,他說她對這個
人太好,她說要對他好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她又沒有賣給耿先生。耿先生要給點顏色給她看看
,說她實在不應該洩漏太多消息給賴先生。然後他用了一個奇怪的名詞––說她是什麼特別東
西。」
  巫先生補充了她沒聽懂的名詞:「叫她是個『瓜仔』,也就是出賣同伴的告密人。」他不
太有興趣地說。
  「你聽到了?賴。」警長問。
  「聽到了。」
  「有什麼話說?」
  「沒有。」
  「你不否認?」
  「否認什麼?」
  「他們為你吵架。」
  「我怎麼會知道?」
  「你還說你在車站?」
  「我告訴過你我在車站。」
  「這些人證明你不可能在車站等候,不可能火車一到你就上車。」
  「我也聽到了。」
  「那怎麼樣?」
  「他們有權說他們的,如此而已,我可是在車站等車來。」
  巫太太說:「我是絕對確定的。」
  施警官說:「等一下,巫太太,你到車站目的是去見乘這班車途經這裡的幾個人?」
  「是的。」
  「從東來的朋友?」
  「是的。」
  「你們急著見他們?」
  「當然,否則我們何必去車站。」
  「他們很興奮?」
  「不見得。」
  「你們知道火車什麼時候到?」
  「是的。」
  「幾點鐘離開公寓?」
  「九點差二十分。」
  「走到車站?」
  「是的。」
  「如此會比火車進站早十五分鐘?」
  「沒錯,所以我告訴你,我們先到車站,要是有人先在車站我們會見到。」
  「為什麼那麼早去車站?」
  「我們要確定見到老朋友。」
  「你知道會在車站等十五分鐘,我看你們為了要見老朋友太興奮了。」
  「期待很久是真的。」
  「火車一進站你們開始找他們?」
  「我們在人群中望來望去沒錯。」
  「你們朋友呢?」
  「就站在車廂口。」
  「你們大家就一在車上,一在月台,來個久別重逢?」
  「我們是聊天,互相問候。」
  「你們朋友不能在這裡住一夜?」
  「不行,他們因公去洛杉磯,還有其他人團體行動。」
  「你們一直聊到車站通知火車要開了?」。
  「是的。」
  「於是他們回進車廂。」
  「是的。」
  「你看到火車離站,還是就走了?」
  「我們走了,但是火車也立即離站了。我們出車站時聽到火車開動的聲音,我們站著看到
服務員關車廂的門。」
  「那是指你朋友那節車廂的門?」
  「是的。」
  施警官看著警長,沒說什麼話。
  警長蹩眉看看我又看看巫太太,眼光又掃向巫先生問:「巫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羅伯,四維羅,伯爵的伯。」
  「你昨天和太太在一起?」
  「是的。」
  「她說的每一件事你都同意嗎?」
  「嗯,嗯,也差不多是這樣。」
  「那些地方又不盡相同呢?」
  「喔,我同意她所說的,沒錯。」
  「你個人意見,會不會這位先生是在車站,而你們沒有看到他?」
  「當然,還是有一點點可能性,一點點。」
  我說:「我有沒有權利問一下,你們忙了半天是為了什麼?」
  巫太太說:「什麼呀,你難道還不知道,他們––」
  「可以了,巫太太,這裡沒你事了。」警長說。
  巫太太怒視他道:「你也不必過河拆橋,我只想告訴他––」
  「我會告訴他。」
  「他也會從報上看到,這又不是特別機密,我––」
  警長對施警官做了個手勢,警官巨大的身軀站起來,對巫家夫婦說:「好,兩位可以了。」
  「讓他們回家。」警長說。
  施警官對他們說:「你們可以回家了。」
  「我看也應該放我們回家了!把人家半夜三更拖起來,弄到這裡––」
  「叫他們走!」警長喊道。
  施警官推著他們一起出去,順手把門關上。
  警長看著我說:「賴,看起來對你大大不利。」
  「顯然是有人被殺了,什麼人死了?」
  施警官開門進入,又把門關上。
  葛警長低頭看桌上的筆記本,拿支筆做了些記號,又把筆插回口袋,對我說:「耿哈雷昨
天晚上被開槍殺死,時間是九點差一刻和九點二十五分之間。」
  「真是不幸。」
  他們兩個人同時注意看著我,我再也不多開一句口,也不給他們看到任何臉部變化。
  「那個和他同居的女郎溜得無影無蹤。」葛警長自動說。
  「那女郎和他同居嗎?」
  「至少他經常在她公寓裡。」
  「差別很大呀!」我說。
  「耿先生被殺前不久––我們算它不到兩個小時之間好了,你去拜訪那女郎。耿先生和你
不太愉快,吵了一架。你離開後,耿先生說女的愛上了你,他妒忌。他說女郎想要外出和你相
會,她賭咒沒有這會事。她外出,她和你相會,耿跟蹤她,你們為女郎打了一架。我想你們說
好逃離耿先生到洛杉磯見面,她可能還在你們說好幽會的地方等你。」
  「我對你的推理,沒多大興趣。」
  「你在辦理一件案子,你的雇主也在這裡,按理你至少還要在這裡二、三天。」
  「什麼人說的?」
  「理當如此,柯太太也在這裡。」
  「我在辦的案子是找一個自洛杉磯失蹤的人,線索是從洛杉磯開始的,我當然要回洛杉磯
。」
  他沒理會我。「你昨晚突然宣布要第一班車回洛杉磯,你離開到火車站很近的旅館那麼早
,你有動機,有理由,也有機會去殺耿哈雷,你倒說說看,我這樣想有理由嗎?」
  「他在女郎的公寓被槍殺的嗎?」我問。
  「是的。」
  「你怎麼會把時間算得那麼準,但是還在相當長的差距。」
  「巫家人始終在家,直到他們去車站和車上來的朋友見面。他們離開車站也直接走回公寓
。他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沒有鄰屋公寓的任何聲音。他們連吵架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當然
有槍聲一定會聽到。所以槍殺發生時間,一定是他們不在家,去車站的時間。」
  「除非巫家人在說謊。」
  「他們為什麼要說謊?」
  「也可能他們不喜歡這個姓耿的,早想等個機會做掉他。屍體什麼時候發現的?」
  「午夜之前不久。」
  「也許他們回家。當時耿哈雷也許在女郎的門口,他們吵起來,也許他們進女郎家找他,
把他殺掉。假如你把他們也算成嫌疑犯的話,謀殺時間不就是二十點前任何時間都有可能了。」
  「聽起來不順耳。」
  「你說是我殺死他,我也不太順耳。」
  「你在接近這女郎?」
  「我在接近幾百個漂亮女郎。」
  「這一個甚至為她打一架也願意。」
  「我是辦案。」
  「我知道。」他用指尖摸著下巴:「你責任感很重。」
  「我要接一件案子,就希望能偵破。相信你也如此。」
  「當然,目前這件也是一樣。巫氏夫婦與本案無涉。換言之,兇殺時限是可靠的。賴先生
,我們對你無成見,假如你和女郎說好見面,我們反正會知道的。假如只有這一點,我們就不
管。事實上你我都知道,你是為此要去洛杉磯,是不是?」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你安排好讓女郎在洛杉磯和你見面。」
  「沒有。」
  「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你把我從火車上拉下來對你總不太利。」我說:「我只是個私家偵探,當
然由不得我來告訴你怎樣把工作做好。可是你跟蹤我,見到我和那女郎在一起,你就多少有了
點線索。至於現在,你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證明我去洛杉磯為的是和那女郎見面呢?」
  「公平的推斷。」
  「有用嗎?」
  葛警長說:「另外還有一點對你不利,施警官曾問你知不知道耿哈雷住哪裡。你說不知道
。」
  「沒錯,我是不知道。」
  「但那時你已去過公寓。」
  「耿哈雷又不住那公寓?」
  「他女朋友至少住那裡。」
  「施警官問的又不是他女朋友。」
  「太咬文嚼字了吧。」
  「他問我是否知道耿哈雷住哪裡?」
  「你知道他指什麼?」
  「因為我知道耿哈雷女朋友住那裡,因為我沒有告訴施警官,你說我有嫌疑。」
  「沒錯。」
  「我覺得姓荀的女郎與此事無關。」
  葛警長說:「目前放過你。」
  「我可以走了?」
  「是的。」
  「我要回薩兒薩加夫旅社。」
  「你去你的。」
  「我憑什麼自己走回去,我付錢買好了票要到洛杉磯,是你把我從車上拖下來。睡也沒睡
成,這損失怎麼辦?」
  葛警長想了一下,冷冷地說:「涼拌(辦)。」
  「我要回洛杉磯。」
  「在偵查結束前,你不能離開。」
  「偵查什麼時候能結束?」
  「我們尚不知道。」
  我說:「我會向柯白莎報到,只要她說走,我就走。」
  「我反正不會同意。」
  我說:「把我關起來,我就不走。你不關我起來,我有權走。能不能麻煩這位警官送我回
旅社?」
  葛警長說:「別痴想,一起不到兩條街距離。施警官說過你不好對付,我可––」
  「廢話,我已盡可能和你合作,我可以要求你送我回洛杉磯,當我和柯白莎研究後,很可
能我會提出這個要求的,目前我要求送我回旅社。」
  施警官從椅中站起說:「賴,我送你去。」
  警車就在大門外,上車時施警官對我微笑。
  「怎麼說?」我問。
  「我建議他讓你去洛杉磯,請洛杉磯警方跟蹤你,看你有沒有和那女郎會面,如此可以一
下找到兩個人。否則就不要惹你。他說有可能是你殺了這個人。各方情報顯示你是頭頸細細的
小傢伙。只要唬一唬就心肝五臟都會吐出來,所以一定要我把你從火車上拖起來,把你飛回來
,而且一路不准我和你說話。」
  我打了個呵欠。
  施警官的車平穩地走在街上,停在薩兒薩加夫之前。
  「你在做什麼?警官。」我問。
  「你什麼意思?」
  「昨天晚上八點三刻到九點二十五分鐘之間,你在做什麼?」
  「我在找耿哈雷。」
  「找到他了嗎?」
  「滾你的。」施警官微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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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7:2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柯白莎正在瞌睡。她盛裝,沒鎖門。我打開門站在門口,見到她在椅子上張手張腳,頭部
下垂,呼吸平穩且有鼾聲。
  我說:「哈囉,白莎,睡了起來,還是在等候––?」
  她突然張眼,自椅中坐起。
  她的轉變是快速的,一秒鐘前她鼾聲連連每次吐氣嘴唇都吹得鼓鼓的。現在她已完全清醒
,冷冷發光的眼珠瞪著我;「老天,唐諾,這是個瘋子城市,他們還是把你從火車上弄下來了
?」
  「是的。」
  「他們告訴我他們要弄你下來,我說他們真做了我要控告他們,你怎麼對他們講?」
  「什麼也沒說。」
  「你沒有令他們滿意?」
  「看不出來。」
  「那警官人不錯。」她說:「警長是個討厭的混球。進來,坐下,把那包煙拿給我,再給
我支火柴,叫點咖啡上來。」
  我給她支煙,給她火柴,用電話請旅社送兩壺咖啡,要多帶糖和乳酪。
  「你喝咖啡不是不加糖,不加奶的嗎?」
  「是。」
  「那就不必為我要糖和乳酪。」
  我驚奇地望著她。
  「我開始感到這些東西把咖啡的味道都破壞了。」
  我對電話說:「那就不要糖和奶了。送兩壺黑咖啡,要快。」
  我問白莎:「這裡怎麼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十二點三十分才知道。他們午夜時發現屍體,一定騷擾了一陣才找到我
。他們要知道我們案子的詳情,什麼人雇用我們?為什麼牽涉到死者等等。」
  「你告訴他們了?」
  「當然沒有。」白莎回道。
  「不告訴他們有困難嗎?」
  「也不算太難,我告訴他們這是職業機密。要不是他們發現你去了洛杉磯,他們還會窮追
這一點,我招架就困難一點。他們對你離開十分重視,他們說要用飛機追火車把你帶回來。」
  「他們幾點鐘讓你睡?」
  「弄了大半夜。」
  「他們有沒有追到華先生身上?」
  「最後。」
  「怎麼會?」
  「嗅來嗅去。」
  「昨晚我離開這裡後,」我問:「華先生他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怪就怪在這裡,他沒有回來。」
  「你的意思,你根本就沒有見他回來。」
  「沒有。」
  「什麼時候又再見到他?」
  「今天早四點鐘。」
  「什麼地方?」
  「警方問完話後,他到這裡來,他對我們被混入這件事十分關心,唐諾,他真是好人。」
  「他要什麼?」
  「你什麼意思?」
  「清晨四點鐘來拜訪你。」
  「他要知道經過警方考驗我精神有沒有受損,他道歉是他的原因才使我們混進這種局勢。」
  「說了這些之後,他又要什麼?」
  「什麼也沒有,怎麼啦?」
  「他有沒有很小心的提到什麼?」
  「喔!他要知道我們向警方吐露了多少,我叫他不必擔心,你不會洩露任何消息。他特別
說到希望你不要告訴警方案子的內容,和那封信的事。我叫他可以回去睡覺,一點也不要擔心
。」
  「費律如何,和他爸爸在一起嗎?」
  「沒有,這是後來父親沒有來這裡的原因,費律和他父親有了不同的意見。」
  「有關哪一方面?」
  「我不知道,親愛的。我想像他們父子為了你意見不合。」
  「為什麼?」
  「費律對你特別有信心,他要他爸爸給你全權,要怎樣就怎樣去找尋傅可娜。他父親認為
這太破費,只要你找到可娜離開是自願的證據,就足夠了。費律認為她可能被敲詐勒索等等。
他父親表示若真如此,華家反正容不了她。費律十分激動,他們爭執,他父親就把他留在俱樂
部一個人先走了。」
  我想了一下說:「這大概是八點鐘,或八點過不久。」
  「想像得到。」
  「你沒向警方提起?」
  「我叫警方他管他的案子,我管我的案子。」白莎說:「那混球甚至要問我那段時間我有
什麼時間證人。我一個人在這裡等華先生,華先生恰因為與兒子吵架沒見回來––」
  「他到哪裡去了?」
  「他非常失望,你知道他一切為他兒子著想。因為他太傷心了,所以他都忘了告訴我他不
來看我了。他––」
  「他究竟到哪裡去了?」
  「他哪裡也沒有去。」
  「你說他回到這裡旅社又回自己的房裡去了。」
  「喔!我懂得你的意思了。沒有,他沒有直接回來,他太激動了。他在外面走了一段時間
,再回旅社希望能入睡。他,費律和艾先生有一個大的套房。費律十一點鐘才回來。警方發現
華先生是我的雇主後,把他吵起嚴詢了一陣。可憐的人,我想昨天晚上他一夜沒好好睡覺。」
  「兇殺案的詳情你知道嗎?」我問。
  「什麼也不知道,他被槍打死了,我只知道這一點。」
  「什麼口徑的槍?」
  「不知道。」
  「他們在公寓裡找到槍了嗎?」
  「好像沒有。」
  「沒有人聽到槍聲?」
  「沒有,你清楚那幢房子的情形。那是在側街的邊上。有幾家商店僅只有這兩家相聯的住
家。商店六時關門。廚房裡有人曾經翻找過什麼東西。水池下面貯櫃的門沒有關。我聽說有幾
滴血在廚房門口。我是從他們談話裡聯綴起來的,他們可不會提供消息給我。」
  「他死了也好,」我說:「他是活該的。」
  「唐諾,怎麼可以這樣說。」
  「為什麼不可以?」
  「他們會套住你的。」
  「他們反正已經有不少資料要想套住我了。但一件也沒有真正管用的。」
  「火車上應該有服務人員記得你呀。」
  「沒有。」
  「你的車票呢?」
  「他們也沒有來收。」
  「你的臥鋪票也沒有收嗎?」
  「沒有,我自己上了車,爬進臥鋪,就睡了。」
  「奇怪,隨車服務員應該叫醒你要車票的。」
  「那是因為他沒有注意到我。」
  「情況不是對你不太好嗎?」
  「也許。」
  白莎說:「你老說你有腦筋。你自己想辦法不要進監牢吧。重要的是我們一定要幫華先生
忙。你認為這件謀殺案和傅可娜的失蹤有沒有連帶關係?」
  「現在言之過早,很多人有理由要殺耿哈雷––其中理由最強的是我們好朋友,拉斯維加
斯警局的警官施偉廉。」
  白莎說:「別傻了,要是施警官殺了他,施會承認自己開的槍,而後做出一付英雄相、英
勇警官槍殺騷擾民眾的逃犯,等等那一套。」
  「當然我尚未確定,只是一種可能性而已。」
  「我看連可能性都不能成立。」
  「我認為有此可能。」
  「為什麼?」
  「老百姓不太喜歡槍手型的警察,施警官在找沙包。施警官對他十分感冒。沙包對自己拳
頭十分有信心,而且從不喜歡受制於人。」
  「但是施警官總是可以說自衛殺人的。」白莎說。
  「嗯哼。」
  「唐諾,你不可以瞞我,我說的有什麼錯嗎?」
  我說:「沙包沒有帶武器,他在家裡。陪審團不太會同意這樣殺他可稱自衛。再說警官應
該受過訓練對付空手的犯人。」
  「但沙包是個職業拳手,他的拳頭,就是武器。」
  「警官也受過訓怎樣制服沒有武器在手的人。」
  「你怎樣會想到施警官有份呢?」
  「我沒有。」
  「我以為你有呢。」
  「我只說有可能性。」
  「倒說說看,為什麼有可能性?」
  「警察拼命把這件事推到別人頭上。」
  「推你頭上?」
  「別人頭上。」
  「華亞賽要我答應他,你回來要立即與他聯絡。」
  「他有沒有知道施警官追我這回事?」
  「我不知道。他知道你會有點麻煩。」
  「好,給他個電話。」
  我把電話給白莎,她清了二次喉嚨對電話說:「請你接華亞賽的房間––早,亞賽,這是
白莎,喔,你這馬屁鬼––唐諾在這裡––是––太好了!」
  她掛上電話,看著我說:「他馬上上來。」
  我坐下,點了支煙,問道:「這樣有多久了?」
  「什麼這樣?」
  「亞賽、白莎的叫來叫去。」
  「喔,我記不清楚。我們很自然的就彼此只以名字稱呼。你知道我們兩人有共同的經驗–
–那失蹤案和謀殺案。」
  「費律如何?」
  「我除了警方調查時見過他一下外,始終沒再見他。」
  「艾先生回洛杉磯了嗎?」
  「沒有,他尚在這裡,不過他要回去。」
  「華先生呢?要不要回去?」
  「暫時幾天不回去,給我支香煙,親愛的。」
  我給她支煙,點一根火柴給她。門上有人輕敲,我去開門,進來的是華先生和艾先生。
  華先生和我握手說:「這真不是我們預期的結果。」
  「真的不是。」
  艾先生跟進和我握手,但什麼也沒有說。
  華先生站到白莎前面,向她微笑道:「我真不知道你怎能辦得到。」
  「辦得到什麼?」
  「一晚未睡但看起來仍能那樣新鮮有神,真有活力。」
  白莎嬌羞地說:「我希望我有你講的十分之一那麼好。」
  我說:「我想各位已經把自己的事,對施警官說過。」
  他們點點頭。
  「他現在一定在調查你們所說的可靠性。他還會來找你們的,他是個固執的人,而且是個
危險的人。」
  大家都沒有開口,過了一會,艾先生說:「是的,我覺得你說得對。」
  「我看我們應該把事實再檢討一下––」我停下,因為聽到橡皮鞋根走在走廊上的聲音。
有人敲門。我說:「打賭,一定是警方來了。」
  沒人肯和我對賭,我去開門,進來的是施警官。
  「請進,」我說:「我們正準備去用早餐,歡迎你參加?」
  「早安,施警官。」華先生說:「歡迎一起用早餐。」
  施警官不吃這一套,開門見山地說:「我要查對一些事情,特別是華先生,我看你昨天沒
有把事實都說出來。」
  華先生說:「我不懂你指的是什麼?」
  「昨晚九點鐘,你不是在海濱路和華盛頓路交叉口嗎?」
  華先生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說:「我怎樣才算和你合作,施警官。你好像決
心要––」
  「不要拖延時間,你在那個地方?還是不在那個地方?」
  華先生發怒地喊道:「沒有,不在。」
  「你確定?」
  「當然,我確定。」
  「八點三刻到九點一刻之間,你說你沒到過那個地方?」
  「沒有,晚上任何時間都沒有去過。」
  施警官走回去,打開門,看向走道,點著頭。
  我說:「要小心了,華先生。」
  走道上響起快速的腳步聲,一個女郎來到門口。
  「進來,」施警官說:「看看房裡這些人。有沒有你昨天晚上見到的在裡面。」
  女郎走進來,知道她受眾目所注,裝出很重要的樣子,看起來也沒有被人從床上拖起來作
證人的樣子,倒像本是習慣於這種工作,不到早上不上床的味道。臉上化妝重了一點,嘴角很
硬,沒有笑容。她十分注重自己曲線,尤重衣著。她不到三十歲,但保持極好的女性美。還沒
有開口,可是我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她用目光在室內半圓地掃視一下,停視在華先生身上。在她能說任何話之前,柯白莎半坐
著椅子前緣開口說道:「不可以,施警官。不可以到這裡來誣陷好人。你要是想做嫌犯指認,
你要把相似體型外表的人,列成一行,由––」
  「誰在這裡執法?」施警官威嚴地說。
  「你也許在執法。但是,假如這件事將來要鬧到法庭上去,我剛才是在告訴你,應該怎樣
執法。」
  「由我負一切責任。怎麼樣小姐?那人在這裡嗎?」
  她舉起一隻手指華先生。
  施警官說:「可以了,出去在外面等。」
  「等一下,」華先生說:「我有權要知道––」
  「外面等!」
  她點點頭,走出門外,雙肩向後,下頷上翹,髖部合適地兩邊搖晃,充份顯示她了解情況
,知道應該做什麼。
  門在她身後關上。施警官說:「怎麼樣?」
  華先生準備要說話,我趕快接嘴:「等一下。」
  他看向我,兩眉弓起,充滿疑問,好像不太習慣被人如此無理阻止發言似的。
  「你已經回答過這個問題了,」我說:「你不在那裡,你不必再加什麼注解,同時––」
我故意停下,加重語氣地說:「你更不可能否認自己說過的話。」
  施警官轉過身來,注視我說:「律師?」
  我沒有回答。
  「既然你不是,」施警官警告地說:「我告訴你,我們不歡迎在本州沒有執照的律師在這
裡執行任務。所以我們不准你再向任何人亂作建議,尤其對我們準備控告他––」
  他突然停止講話,我說:「準備控告他什麼罪?警官。」
  他沒有開口,突然轉身面對艾先生:「你是不是艾保羅先生?」
  艾保羅點點頭。
  「你和華先生是業務關係?」
  「我替他做事。」
  「哪方面的事?」
  「他不在時,由我照顧。」
  「他在時,你又做些什麼?」
  「讓公司運轉順利––」
  「是不是總經理之類。」
  「差不多,就是。」
  「跟他多久了?」
  「十年。」
  「知不知道一位年輕女郎叫傅可娜的?」
  「是的,見過。」
  「說過話?」
  「應酬話,簡短的。」
  「什麼地方?」
  「有一個晚上,她來辦公室。」
  「你知道她要嫁給費律?」
  「是的。」
  「你什麼時候來這裡的?」
  「昨天下午。」
  「怎麼來的?」
  「和費律一起來的。」
  「用他的車?」
  「是的。」
  「昨天怎麼沒有人提起你?」
  艾先生平穩地看著他,自然、沒有敵對、也沒有屈服的表情,只顯出置身事外。有幽默情
懷、略帶輕視。他說:「這就非我所知了。」
  他有真正總經理的樣子,不止是了解每一細部作業,而是做決定,下達命令。他不會因外
力而紊亂,也不易被嚇倒。他有主見,決定好的事會一步步做成功為止。這些個性,使他能與
施警官面對面,眼對眼,僵在那裡。
  施警官了解地碰到的是什麼了。他收起恐嚇的態度:「既然如此,艾先生,我也想知道你
昨天晚上的行蹤。」
  「昨晚什麼時候?」
  「九點前後說起好了。」
  「我在看電影。」
  「哪一家戲院?」
  「卡薩大戲院。」
  「什麼時候過去的?」
  「不什麼清楚,總是九點差一刻或更早一點,事實上現在回想,大概正好八點半。」
  「留在戲院裡到幾點鐘?」
  「看完整場電影,大概二個小時。」
  「你什麼時候知道有謀殺案?」
  「今天早上,華先生告訴我的。」
  「他怎麼告訴你?」
  「他說有可能他會因此多停留幾天,要我飛回洛杉磯去。」
  「什麼事那麼要緊?」
  「業務總要維持呀。」
  「八點半到十點半在看電影有什麼證明嗎?」
  艾先生說:「倒是沒什麼可證明的。」
  「什麼片子?」
  「一部喜劇,有關一對離婚夫婦,先生回心轉意的時候,正好太太準備再嫁,很奇特的觀
點。」
  「對情節還能更仔細的描述嗎?」
  「恐怕不能。」
  施警官說:「票根會不會正好沒丟掉呢?」
  艾先生說。「也許。」他開始摸索各個口袋,自背心中袋中他拿出了好多種票根,仔細選
出了一張說。「這一張。」
  施警官走向電話,拿起聽筒,要了一個號碼。
  艾先生說:「這樣早,電影院還沒開門呢。」
  「我是要經理的家。」
  一會兒,施警官對電話說:「法蘭,這是皮爾,抱歉吵醒了你。試試早起有什麼好處,難
得難得––不要難過,我要請教你們戲院戲票的事。我有一張你你們昨晚賣出的戲票,上面有
號碼。有沒有辦法查出是幾點鐘出售的票?喔,可以。上面有––等一下,不要掛。」
  施警官拿起票根,仔細看著說:「號碼是六九四三––怎麼著?是,有的有的––二個字
母,『B』及『Z』––你能確定?好,非常感謝。」
  「我想––艾先生,」他向艾保羅說:「你對時間的觀念有點差錯。你再想想看你幾點鐘
在看電影?」
  艾保羅把支香煙在他寬大的拇指甲上敲著。「對不起,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時間觀念。」
  「這些票子都有售出時間暗號。」施警官說:「戲院和旅遊事業因為戲票的退票和佣金,
曾有太多的困擾,因而這裡每家戲院對什麼時候售出的票,都有不同的暗號。他們這戲院用『
A』代表七點,『B』是八點鐘,『C』和『D』是九點十點鐘。第二個符號『X』『Y』及『Z』
代表每十五分鐘之時距、所以票根上只有『B』表示票子是八時正到八時一刻所售出。『BX』
則為八時十五分至八時三十分之間售出,『BZ』則表示售出時間在八點三刻以後,九點以前。
他們用電鐘自動打碼來控制,是不會錯的。」
  「對不起,」艾先生說:「我還是確定我是八點三刻以前進的戲院。」
  「假如你是八點三刻前進的戲院,你也可能半途離場。」
  一陣微笑自艾先生臉上升起:「警官,對不起無法滿足你的幻想。我自己也覺得很幸運,
假如你調查一下昨天那戲院的時間表。戲前廣告正好在八點三刻放完,為酬謝顧客在這時候他
們舉行抽獎遊戲。一張戲票號碼被抽中,我不知怎樣誤以為他們抽中的是我,就走上戲台。我
知道錯了,觀眾大笑,你可以再打電話證實一下。」
  「喔,真的?」施警官說。
  艾先生半開玩笑,半戲謔地說:「照你的語氣––喔,真的。」
  施警官說:「我會調查這一個角度,我下次再找你談。」
  「那只好勞你駕,到洛杉磯來談。」
  「我沒同意前,最好不要離開這裡。」
  艾先生大笑道:「親愛的警官,你問問題,請你現在問,因為二小時內我就要起程洛杉磯
了。」
  「不接受法律管制?」施警官問。
  「一點都沒有這個意思,警官。我因為你要每個有關人員留在這裡,可以接受你的詢問,
所以把一個極為重要的會議改為今晚上六點到八點。我了解你的立場,我也不怪你。你也當了
解,我們也有我們的工作和責任。」
  「我可以給你張傳票,命令你一定要參加驗屍官會議。」
  艾先生想了想,點點頭說:「我錯了,你有這個權。」
  「你知道案子解決前,你是不能離開這裡的。」
  「沒錯,雖然結果是不太愉快的。這件案子對你是件大事,對我只是小小的打擊,我會盡
量使自己損失減小。」
  「我們也可以妥協。假如我讓你隨意離開,要你回來的時候,你肯不肯自動立即回來?」
  「可以,有兩個條件。一是真有必要回來,二是我業務方面放得下才回來。」
  艾先生走向門口,一手握在門把手上回頭說:「亞賽,要是你同意,我十點左右離開這裡
,下午我就可以在辦公室了。」
  華亞賽點點頭。
  「你說過你要寫一封信給那個––」
  「是的,」華先生插口,好像不願意把一個商業機密洩露似的。
  艾先生把手離開門把,指向桌子說:「寫張便條,只要提到你的意見,日期是上個月十六
日。」
  華先生起草了一張便條,簽了一個簡單的縮寫簽字,施警官仔細地看著他們動作的每一步
驟。
  「這裡沒有郵票。」艾先生突然說:「我下去弄幾張郵票來,樓下有個自動販賣機。」
  華先生說:「不必麻煩,保羅。我有習慣帶貼好郵票的空白信封在身邊,為的就是現在這
種緊急狀況。有點皺,還是絕對管用。」
  他拿出一個貼好郵票的航空信封,從桌子上移給艾保羅,同時說:「寫上地址––你知道
什麼地址。」
  我很快地看看白莎。想看她會不會對華先生經常帶貼了郵票的空白信封,這件事有什麼聯
想。很明顯,她沒有什麼聯想。
  華先生拿起艾保羅寫好地址的信封。封起來,又交給艾先生說:「保羅,要早點郵寄。」
  艾先生拿起信封說:「我不知道這裡航空信管道。即使要舊金山轉,明天也會到,你就有
足夠的保障。」
  施警官看著他們,兩眉蹩得很奇怪。
  突然他轉頭向白莎微笑道:「柯太太,真抱歉一早打擾你,這些都是公事,我也身不由己
,你向這個角度一看就不會怪我了。」
  施警官走向門旁,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看向華亞賽。他已不再是一個殷勤,糊塗,憂心的父親,而是堅強有決斷力的男人。
  「好,艾先生,」他說:「你走你的。你去洛杉磯,那邊由你全權負責,我留在這裡,事
情完了再回去。」
  艾先生點點頭。
  「昨晚我們討論的股票,」華先生繼續說:「我願意增加到八十五元一股只要收得到我們
預期的數目,你懂不懂。」
  「是的。」
  「聯合證券的事我不主張超過五千,法戈雖沒宣布,但據我看有油水。不過我要最後投資
,最早收手。搶一點是一點,懂嗎?」
  「你的意思是告訴他們––」
  「不,你聽明白了。他們會出錯,所有新公司會出相同的錯,低估了自己真正需要資金的
數目。你購他股票兩千元,不久就要花兩千增資。不要理他,他們急了,我們可以討價還價。」
  「控制他?」艾問。
  「控制投資大眾,當然以自己利益為優先,我要在收回所投資的全部金錢之後,控制公司
。」
  艾先生說:「這不太可能。」
  「照我規劃好的方法做是可能的。他們要求三萬五千元,問他們能不能由他們自己湊得出
兩萬元來,如此我才肯投資兩萬。他們會照辦的,他們以為這資金已足夠了。」
  「我懂了。」艾說。
  「不要再討論這件事。」華先生指示他:「任何記者找你,都只對他們笑笑。我在這裡是
為生意,要不在意地告訴他們,我正好在謀殺案發生前數小時到達這裡。這是生意旅行,這次
的生意值得我乘飛機來,並且停留幾天。費律跟我來學習做生意和協助我,懂不懂?」
  「對。」
  「費律年輕,熱情,衝動。他在戀愛而且因為未婚妻失蹤而十分傷心,你可以想像到他的
精神狀態。他暫時疏遠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內。我想這裡警方暫時也不會同意地離境,只要警
方同意他會先回洛杉磯,我想你會幫助他恢復正常。」
  艾先生點著頭。
  「不論什麼情況,不能讓他與記者見面。他要有出軌行動你要管制他,否則讓他憑良心做
事,有緊要事情可以給我通電話。」
  「你要在這裡多久?」
  「我不知道,也許要久一點。」
  「我想你二、三天內會回到辦公室,我不相信偵查會––」
  「我可能會被關進牢去。」華先生簡短地說。
  艾先生把嘴唇尖起吹出哨聲。
  華先生說:「你快準備走吧,警方也許會改變意見的。」
  「對我沒關係。」艾先生說:「票子的號碼指出正確的時間,抽獎對我正好有利。但是警
方也太沒有道理了,總不能懷疑每一個沒有時間證明的人,也不能說每一個正在附近的人有問
題。我覺得殺人案動機最重要。先查動機,再查有動機人的時間證人。」
  「他是一個小地方過份熱心的警長,」華先生說:「你當然不可能期望他有大都會警方的
腦子,走吧!不早了。」
  艾保羅起立。向白莎鞠躬致意,和我握手。匆匆向華先生笑了一下道:「你多保重。」他
把自己巨大骨架的身軀走出房門,我聽到走道上重重的腳步聲。華先生走向門邊把門鎖上,又
落了閂,目的使我了解他要和我有特別的話講。
  「賴先生,在這種情況下,你能做些什麼?」
  白莎說:「亞賽,你應該完全信任我們偵探社,我––」
  他甚至沒有轉向她,只用手掌向她比了比叫她不要開口。
  「假如你告訴我們––」白莎說。
  「閉嘴。」華先生對白莎說。
  命令發得如此乾脆有權威,白莎愣住了。太出乎意外,突然出不了聲。
  「怎麼樣,賴?你要多少錢?能做點什麼?」
  「先告訴我,我面對的是什麼實況。施警官已知道傅可娜的事,充分證明巫家已偷聽到一
切。」
  他說:「那女郎看錯了,我並未到姓荀的公寓附近。」
  我說:「我不認為她在說謊。」
  「我也認為她沒有理由說謊,你看費律很像我,她可能見到費律。她不會故意走近去看他
,她只是看到一個過路的步行人。假如今天早晨費律也在這裡,她可能指向費律,但費律不在
這裡。她急著要為警方做點事,他見到我,見到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們一定要想辦法使她見
不到費律。」
  「她已經指認了你,她不會再回頭的。」
  「最好她不回頭,你有什麼好辦法建議嗎?」
  「當然,讓她多看你幾次,在她前面多晃晃,最好能和她說話,她再見到費律就一點印象
也沒有了。」
  「好極了。」
  「費律有沒有時間證人?」
  「我不知道,也是我希望你能找出實況之一。」
  「我可以讓他知道我在這一方面求證嗎?」
  「不行,這是我要告訴你的。除了讓他知道你在找傅可娜之外,不要告訴他你還有其他任
務。」
  我說:「所有其他任務,當然是其他計費。你了解––」
  「那無所謂。」
  柯白莎站起來說:「對不起,我––」
  華先生做個手勢叫她不要參與。
  白莎說:「去你的這些鬼名堂。我的偵探社,決定價格的只有柯白莎,我一個人。」
  他突然回復到本來的他,笑著對她說:「對不起,白莎,沒有人要爬到你頭上去。我只是
提醒賴先生幾個重點,因為我們必須立即有所行動。」
  白莎向他微笑。聲音中又有糖又有蜜:「亞賽,你要知道,我們對謀殺案一向比其他案件
收費要高的。」
  「高到什麼程度?」
  白莎看著我,頭指向房門說:「好了,親愛的,你快出去辦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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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沙漠夜晚的苦寒,因為日出的輻射一掃而空。彭家的住宅還沒有活動的跡象,強力的沙漠
清晨日光使彭家粉光屋牆十分刺眼。
  我坐在租來的車中,車停在彭家的對面,在街的中段。晒著尚還舒服的太陽,等候著。盡
可能不讓自己瞌睡。
  我試著吸煙,吸煙只能減少精神緊張,但使我更放鬆,更想瞌睡。四周的環境使我願意犧
牲一切,只要能甜甜的睡一覺。我覺得外面太亮,半閉一下眼,就再也睜不開眼來。我可能閉
眼了十秒鐘,或是十分鐘,但立即驚醒。我把車窗搖下,深深地快速呼吸,使血中氧氣份量加
多。想一點會使我生氣的事,勉強自己清醒。
  彭家門打開,出來的是彭家騰。
  彭家騰站在自家門廊前,慢慢地做幾個伸手展腿動作。我把身子縮下,只留眼睛自前窗玻
璃看著他。
  他看看天,看看前面草坪,伸伸腰,又打了個呵欠。像是一個無憂無愁,與世無無爭的公
務員,為政府工作,領月薪,過平靜生活,沒有稅金的問題,他小心地回進房屋。
  大門關閉三秒鐘後,又再開啟,彭若思走出來。她也不上下望,也不左右看,一出來就用
快速,堅定的腳步走路,足見有固定的目的地。
  我坐在車裡注意她的去向,三條街後她向左轉。我發動引擎跟上去,保持距離,把車又靠
路邊,這條街商店鄰比,她走進一個小的雜貨店,我把引擎熄火。
  我等了十多分鐘,她出來,手裡拿了兩大袋食品。這次她只走了半條街,過去的屋子,門
上有個牌子:「住房出租」。
  我自車中跳出,快步進入雜貨店,買了一罐一角錢的牛奶,走進那屋子,一個婦人正在掃
地。我齊胸舉起那罐牛奶笑著說:「那個剛過來帶了兩袋食品的女郎在哪裡?」
  婦人停下工作,抬頭看到那罐牛奶。
  「怎麼了?她掉了東西?」
  「大概是吧。」
  「我想她是去二號套房。」她說:「二摟,靠前面。」
  我謝了她,爬一半樓梯,等待到掃把掃地沙沙聲又再響起,我偷偷溜出大門,跳進汽車,
把牛奶拋向後座,開車去電信局。
  「長途叫號電話,」我說:「柯氏家偵探社,洛杉磯。」
  卜愛茜的聲音在接通後立即響起。
  「哈囉,愛茜。今天情緒怎麼樣?」
  「差透了。老板身體如何?」
  「你不會相信的,她現在只有一百五十磅重。」
  「怎麼可能?」
  「不騙你。最近還常撒嬌。」
  「你喝醉了,什麼時候回來?」
  「我還不知道,幫個忙。找一個辦得通的報紙,找到他們資料部門,收集所有關於一個叫
薛堅尼的資料。他曾經是個拳擊冠軍,有一段時間他有希望。我要他相片,用航空信寄來薩兒
薩加夫旅社。」
  「你用你自己的名字?」她問。
  「不錯,白莎也是。兩人都在薩兒薩加夫,另外還有件事,到人口資料局去查一查薛堅尼
和什麼人結過婚,有沒有離婚記錄,用電報告訴我這些資料。」
  「好,馬上辦,這裡有二個人急著見你。一個是敲詐案,另一件是撞人脫逃。我怎麼處理
?」
  「告訴他們除非先付定金。否則白莎無法接見,看他們是否真有誠心,假如看來是個好–
–」
  一個女性聲音說:「三分鐘到了。」
  我立即把話機拿離耳朵,很快把它掛回電話,就在我將掛未掛之時,我可以清楚地聽到卜
愛茜在那端掛上的聲音。她動作老是比我快,柯白莎最不能承受長途的超時。她常說:「我告
訴我先生各走各的路也只要三分鐘,假如三分鐘還不能說清楚心裡要說的事,就要多學學我。」
  我走出電信局來到一個餐廳。要了壺咖啡,用了早餐,來到仙掌斑俱樂部,侍者告訴我孫
路易下午五時前不會來上班。正當我要離開時,另一位侍者告訴我,孫路易正好在地下室,修
理幾台機器。
  我站在原地等候他們去叫孫路易。
  孫路易上來,懷疑地看了我好一下子,才想起了我是誰。他臉上露出笑容:「哈囉,老朋
友。」伸出手來。
  我也向他伸出手來,但他的手不在那裡,他的人也不見了。我正一睜眼要看看清楚時,他
左手握開我右手,右掌很輕但正正確確地打上了我的胃部。
  「老朋友,你應該隨時多注意,」他說:「不能相信任何人呀!」
  我看到他似有薄錢蒙住的雙眼,被打塌過的鼻子,左側的笑容較深是因為缺了兩顆牙。
  「你沒有注意到,是不是?老朋友。」
  我搖搖頭。
  「你想打拳,你就要機警。我可以訓練你成為一個拳手,真的可以。我教你怎麼打拳,你
就可以打拳。你有天份,你有勇氣,你可以訓練,我要訓練你。」
  我握住他手曾說:「有一天我會請你教我,我有話要跟你講。」
  他把我帶到一個角落:「怎麼回事,老朋友。」
  「我要你幫我個忙。」
  「萬死不辭。你知道我第一拳打在你身上,就喜歡你。有的人你以為你喜歡他,一握手就
一陣冷氣,從心裡冷出來。但是我第一次打到你下巴––說起下巴,你下巴好一點了嗎?」
  「還在痛。」
  「那一定的,朋友,那一定的,給我六個月時間,我一定可以把你訓練成一個超級的拳手
。」
  「路易,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沒問題,我已經說過都可以,你說吧。」
  「看過報紙嗎?」
  「還沒有。」
  「你去看一看。」
  「為什麼?」
  「昨晚有一個人被殺死了。」
  「殺死?」
  「嗯,用槍。」
  路易的眼變大變圓。
  「你說謀殺?」
  「沒錯,謀殺。我來給你個驚奇,你猜是什麼人?」
  他糊塗地搖著頭。
  「昨晚在這裡玩吃角子老虎的那個男人。」
  「你說薛堅尼––那個一回合殺手?」
  「警方認為他的名字是耿哈雷。」
  「我告訴你他是薛堅尼。他把左肩聳起保護下巴,揮出右拳,我就立即知道他是薛堅尼。
那是他拿手好––」
  「路易,我要你做件事。」
  「是,絕對,不論你說什麼事,我都照做。」
  「我要你去停屍房去指認屍體的身分。不是指認他是昨天在這裡肇事的人,而是去指出他
真姓名––薛堅尼。就說是你打拳時的老朋友,到東到西去說你和他比賽過一次––」
  「我從來沒有和他比賽過。」
  「是一場非正式比賽。健身房安排的非正式比賽。」
  「但是,我不喜歡去什麼停屍房。」
  「對你有什麼害處嗎?」
  「當然不會有害處,但至少一點好處也沒有。」
  「好,假如你不肯––」
  「等一下,我沒說不肯去,我只是說不喜歡去。」
  「我不會叫你做你不喜歡做的事。」
  「你知道的,只要你要我去做,我會去做,你要我什麼時候去?」
  「現在去。」
  他整整領帶,把上衣領子自頸後豎起,高興地笑對我說:「你說現在去,就現在去。看那
玩意兒最多使早餐消化差點,但你說去,我去。我回來時你在哪裡?」
  「我還會回來。」
  「好,說定,等你回來。老實說,我真的可以訓練你成為一個拳手,你有本錢。」
  「我會考慮。」
  我答應他,看著他走過吃角子老虎排成的長巷。背後看來,他的頭和頸的確很平穩有力地
豎在肩上,給人很強壯的感覺。但是我看路易另有感觸,我覺得他的入世與出世都是很艱苦的。
  我晃到酒吧台旁。酒吧侍者問:「要什麼?」
  我問。「畢先生來了嗎?」
  「有,在樓上。」
  「我要見他。」
  「姓什麼?」
  「賴。」
  他快快轉向背後鏡子,鏡子上插著一張小紙卡。他問:「你是賴唐諾先生?」
  我點點頭。
  「老板留了張條子,你在這裡要什麼有什麼,一切免費,我昨晚未上班,不認得你。請問
要喝什麼?」
  「目前不喝,只是要見畢先生。」
  侍者向一個男人使了個眼色。那個人自各方看來不過是個普通觀光客,在這五光十色的俱
樂部沒有一定目的地逗留著。但他見到侍者的眼色,立即警覺機敏地走過來。
  侍者對他說:「要見老板。」那人用冷冷的眼光著向我。侍者在側立即加上一句:「他是賴
唐諾,老板有留條––」不久冷眼立即改變。一隻帶了鑽戒的大手伸向我,那人和我熱誠地握
手說:「歡迎光臨,拿點籌碼試手氣如何?」
  「不要,謝謝,我想見畢先生。」
  「沒問題,」他說:「請跟我上來。」
  他帶我通過一個門來到樓梯口,口中說道:「賴唐諾來了。哈囉,我帶他上來––」我聽
到電子鎖開啟的聲音,那人叫我自己上去,他又回向俱樂部。我推開樓梯上面的門,哈維已離
座站在我前面,滿臉笑容。
  「請進,請坐。」
  我走過去,坐下。
  「喝點什麼?」
  「不要,謝謝,這裡每個人都急於要我喝點什麼。」
  「那很好。我交待過要招呼你,昨天的事我們很抱歉、你很大方。你知道你可以使我們很
困難。但你沒有,所以我實在感激。」
  「我看得出來。」我把拇指指向下面俱樂部的位置。
  「他們對你還好嗎?」
  「非常好。」
  「你要什麼,只要告訴他們你是誰,一切都是你的。」
  「我絕不想占你便宜,我倒有個請求。」
  「什麼請求?」
  「我要借你一個人。」
  笑臉立即改變,警覺的撲克臉說:「哪一個?」
  「孫路易。」
  眼光緩和下來,微笑重又顯露,過不一下,大笑聲響起。「你要他幹什麼?」他問:「供
他吃飯?」
  「不一定,也許他對我有點用處,借用一下會不會使你不方便。」
  「不會,不會,一切請便,甚至可以完全轉讓給你。」
  「借給我的時間當然由我來付薪水––」
  「亂講,我給他休假三十天,照付工資,借給你用,你要他做什麼都可以,三十天夠不夠
。」
  「一禮拜就足夠了。」
  「沒關係,你帶他走好了,他是個可憐蟲,我真不願開除他,他當然知道為什麼,他心地
善良,他不害人,但是腦筋打笨了,我真要留他在這裡,早晚會給我出個大洋相的,所以我還
得派人看住他,你要借他走,對我還很有利,你先借去,他回來前我還得研究研究想個工作給
他回來時做。」
  「他替你工作不久吧?」
  「不久,事實上我不欠他情,我應該趕他出去,但我不能這樣做,他來的時候像一隻迷途
小狗向你搖著尾巴,你不好意思把他踢到後街去,後街本來是他這種人該去的地方,有太長一
段時間,他不是喝醉就是挨揍,也真可憐,也許把他放在牧場工作他可以稱職,你什麼時候要
他?」
  「也許即刻想要他。」
  「他一來。我會叫他進來,親自告訴他,你要他幹什麼,或許你要保持機密。」
  我瞧向他疑問的眼光說:「我要他教我如何打拳。」
  「借給你了。」
  他沒有再笑。一直到我離開,他還是半眯著眼斜著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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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7: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我用較輕但堅持的敲門聲,敲向二號套房的門,一個女人的聲音回答:「什麼人?」聲音
聽得出有點懼怕。
  我沒有出聲,等候了二十秒又再敲門。回答的聲音更近門口:「什麼人?」這次明顯地聽
得到懼怕的味道。
  我還是不開口,這次足等了三十五秒鐘,又再較重地敲門。
  「誰?」
  當我想敲第四次門的時候,聽到裡面鑰匙開門鎖的聲音,而後門打開了幾寸,我用肩部一
推,門就全開了,門內站著雙手放在胸前頸下,臉色灰白的荀海倫。
  「你好。」我說。
  「唐諾,關––關門。」
  我用腳後跟把門一勾,接著用腳趾的底部把門踢閉。
  「別來無恙?」
  「坐,唐諾,不要這樣看我。」
  我坐下,拿出香煙,給她一支,自己也取了一支,劃支火柴。
  她用兩隻手捧住我的手才能將火柴湊近抖顫著的嘴唇,她的手指冷冷。
  「你怎麼找到我的?」
  「容易。」
  「不可能。」
  「你忘了?我是個偵探。」
  「即使你是全市警力,這也不是易事,我對脫逃還是相當有經驗的。」
  「容易和困難沒多大關係,我反正找到你了。」
  「為什麼找我?」
  「我要聽你這方面的故事。」
  「我什麼也不知道。」
  「那太不幸了。」
  「你什麼意思?」
  「警方不會高興的。」
  「唐諾,你不會––你不會做瓜仔吧?」
  「警方自會找到你的。」
  「不會,他們找不到我。」
  我笑笑,盡可能做成高深莫測的樣子。
  「警方跟我風馬牛不相關。」
  「但是被謀殺的人是和你同居在你公寓的。而且––」
  「他沒和我同居!」
  「他大部份時間消磨在那裡,不是嗎?」
  「有的時間在那裡,但他沒和我同居。」
  「能證明嗎?」
  「不能。」她說:「我不能每次上床,請個人來公證呀!」
  我把香煙自唇邊移開,打了個呵欠。
  「唐諾,你怎麼啦?你不會以為是我殺了他吧?」
  「你有沒有?」
  「別傻了。」
  「總有人做了吧!」
  「他活該,假如你問我的話。」
  「這樣講法,警察最有興趣聽了。」
  「警察,警察才不會聽到我這樣說法,我又不是傻瓜。」
  「最好不是。」
  「你可以用你最後一元錢來打賭我不是傻瓜。」
  「有沒有不在場證明。」
  「什麼時間到什麼時間?」
  「九點差十分到九點過二十分。」
  「沒有。」
  「運氣不佳。」
  「唐諾,你怎樣找到我的?我認為絕對安全。」
  「容易。」
  「怎樣找到的?」
  「這是職業機密。」
  「你是不是希望見我定罪?」
  「信不信由你,我是來幫助你的。」
  她臉上輕鬆了很多,她說:「我也相信你是個好人。」
  「你不能再住在這裡。」
  「為什麼?」
  「太容易找到你了。」
  「我真不相信會有人可以找到我,一千年也找不到。」
  「他們會在一千分鐘內找到你。」
  「你有什麼建議?」
  「我能把你送出城。」
  「怎麼送法?」
  「暫保機密。」
  「什麼代價?」
  「只要知道事實真相。」
  「你真的要幫助我出城,唐諾?」
  「是正在考慮這樣做。」
  「冒這個險?」
  「我要有交換。」
  「什麼可交換?」
  「消息。」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她掀嘴說:「我從未見過你這種人,告訴我警方是不是在找我?」
  「你想呢?」
  「他們為什麼不花點時間去找真正的兇手?」
  「他們是在找線索。」
  「我能幫他們什麼?袖子裡抖不出他們要的線索來。」
  「這是你與警方之間的事,假如你不告訴他們你知道的一切,你的情況可能不太妙,你是
見到耿哈雷活著的最後一個人。」
  「絕對不是,打架後就鬧翻了。」
  「就沒再見面?」
  「我逃進巷子,沒多久他就追來了,他抓住我手臂一起跑到巷底,巷底是鐵絲網,他抱起
我讓我翻過去,他自己也翻了過來。」
  「之後呢?」
  「我們等著,等警察跑過,我們躲在暗處,聽到他們聲音,看到手電照射,聽到他們問話
,很多人跟在警察後面,但我們溜掉了。」
  「爾後呢?」
  「爾後我告訴他,他沒有權管制我,我非拆伙不行,他也知道已無法挽回我的心。」
  「他揍你了?」
  「沒這種事,他求我,向我懺悔,保證以後不發生同類事件,告訴我他控制不住自己,因
為他愛我,因為他妒忌,他說他現在懂了,他以後不再干涉我的私生活。」
  「你感動了?」
  「我不理他,走了。」
  「他怎麼樣?」
  「他跟我走,我回頭告訴他他再跟我,我就給他顏色看。」
  「威脅他要叫警察?」
  「當然不是,警察跟我走不到一塊去。」
  「威脅他要喊叫?」
  「沒,我反正只告訴他,要給他顏色看。」
  「你心裡想的是哪種顏色?」
  「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受夠了。」
  「謀殺他?」我問。
  「當然不會,我只是要他不要管我。」
  「但你威脅他,要給他顏色看。」
  「沒錯。」
  「給他顏色看,與要殺他有差別嗎?」
  「我告訴過你我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意思,我只是趕他走,我有點瘋了。」
  「想想看,說這句話時有沒有人聽到?」
  「沒有。」
  「你們爬過鐵絲網?」
  「是的。」
  「你怎麼回到街上的?」
  「我沿圍牆,見到一個有光的彈子房,穿過到後門,就到了街上。」
  「彈子房裡有人?」
  「有。」
  「在玩撞球?」
  「是,二、三個人在玩。」
  「他們有沒有仔細看你?」
  「相信有。」
  「他們會記得你嗎?」
  「我想會的。」她聲音聽得出有一點擔心說:「他們看我的樣子,假如我膝蓋上有個痣,
他們也會記得二十年的,這樣回答你滿意了嗎?偵探先生。」
  「那裡的樓上是什麼?那一帶附近會有房屋出租或是旅館嗎?」
  「我不知道。」
  「有沒有注意,二樓有窗戶或燈光嗎?」
  「沒注意。」
  「樓上要是有燈光,你會注意到嗎?」
  「不見得,那時我太生氣了,一生氣什麼都疏忽了。」
  「再談談耿哈雷。」
  「不要,唐諾,我要離開這裡,你有沒有辦法使我離開這裡?」
  「有。」
  「我該怎麼辦?」
  「完全照我辦法做。」
  「要多久?」
  「二、三個禮拜。」
  「才可以跑掉?」
  「一半為此,另一半算付我的工資。」
  她疑心地望著我:「我是買賣條件?」
  「不是買賣條件,是商業協定。」
  「你要我做什麼?」
  「我想你能幫助我。」
  「做什麼?」
  「解開一件我正在工作的案子。」
  「喔!那件事。」
  她說。我把煙灰彈掉。
  「好,」她突然說:「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你整好行裝就走。」
  「我行裝早整好了,我走得太匆忙,沒帶什麼東西。」
  「沒帶箱子?」
  「只有隻手提袋。」
  「你什麼時候拿到的?我的意思是你什麼時候回公寓拿手提袋的?」
  「你真想知道?」
  「早晚總會知道。」
  「那你自己去找出答案好了。」
  「彭若思怎麼樣?」我突然問。
  「彭若思?是誰?」她回答。
  「你認識她多久了?」
  「她住在哪裡?」
  「本城。」
  「本城?她做什麼的?」
  「她哥哥是水壩的一個工程師。」
  她搖搖頭:「我不認識她。」
  「她,」我說:「就是那個紅頭髮,鼻子像兔子,你和她常在仙掌斑一起玩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你指哪一個。」
  「不認識這樣一個人嗎?」
  「不認識,我也許消磨時間和別人一起玩玩,但我沒有一個朋友像你所形容的人,多少年
紀啦?」
  「喔,二十三,二十四歲。」
  她搖搖頭。
  我說:「好,準備好隨時走。我們可能會走得匆忙點。」
  「可以,沒問題。」
  「另外一件事,我們旅行的時候,當然不能引起別人的注意,有的時候––有的時候你必
須––」
  她笑著向我:「兜了半天圈子,終於你還是露出馬腳來了,是不是,唐諾?」
  我說:「是的。」站起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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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7: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柯白莎,因為我敲門,在裡面答道:「什麼人?」
  「唐諾。」
  「進來,親愛的,門沒有鎖。」
  我開門過去,白莎背對著全身衣鏡,自左肩向後望向鏡子,看自己的背影。
  「怎麼啦?」
  她生氣地對我說:「我在看我自己,沒有見過女孩子自己看看裙子?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走向一個椅子,坐下,白莎繼續自不同的方向著鏡中的反射。「你看我幾歲了?」她突
然問。
  「我不知道。」
  「猜猜看。」
  「不想猜。」
  「老大,你一定有過概念,人總會對別人有個概念別人大概幾歲,你第一天看見我想我是
幾歲?––不,不,不要回答,你看看,看我現在大概幾歲?」
  我說:「我沒有概念你幾歲,我也看不出你幾歲,我來告訴你,我不幹了。」
  她把頭突然轉回來,冷硬的眼光刺向我的眼,她疑問地說:「不幹了?」
  「我就是這樣說的。」
  「你怎麼能不幹呢?」
  「為什麼不可以?」
  「為什麼––為什麼,你正在辦一件案子,你正在––為什麼?我沒有你怎麼辦?」
  「你會克服一切的;你那一次說過,在你雇我之前,你能合法地經營一個私家偵探社,自
從你雇我之後,你總是在水深火熱中混。」
  「你為什麼要不幹?」她問,走過來坐在看得到我的地方。
  「我要離開。」
  「離開?」
  「是的。」
  「去哪裡?為什麼?」
  「地點還沒決定,我在戀愛。」
  「戀愛也用不到辭去工作呀。」
  「這樣對大家都好一點。」
  柯白莎帶刺地說:「人們都會戀愛,但都能保持他們的工作,很多人結了婚,還不是要工
作,不要問我他們怎能兼顧,因為我不知道,但他們兼顧了,男人是要養家活口的,有人甚至
因為養不起家遲婚,雖不自然。但也是實況、統計數字也看出來,現代人結婚較晚。」
  「我知道,」我說:「我要辭職。」
  「你怎麼撫養這個女人?」白莎問:「還是她帶了錢來的?」
  「我們會想辦法的。」
  「賴唐諾,你聽著,你不能在這緊要關頭離開我不管。除此之外,你也不見得真在戀愛,
你不過見到一個賤貨給了你一個迷眼,老天爺!要是你知道女人像我知道那麼多。你就一輩子
不想結婚了,不要自己騙自己,她們要的是飯票,她們不要做老處女,她們是獵手,唐諾,她
們都不值得你為她們犧牲––」
  「這個女人和她們不同。」
  「喔!當然,當然她不一樣。」
  「真的不同。」
  「那她為什麼不讓你保持你的工作?」
  「因為她不喜歡警察,她不喜歡偵探,我繼續做偵探她就不會愛我,即使是私家偵探。」
  「做私家偵探有什麼差?」
  「有人有偏見,如此而已,這個女孩在另外一邊太久了。」
  「她是哪一個?」
  「你不會認識她的。」
  「她到底是誰?」
  「她是好女孩,她就是沒有遇到好機會,她––」
  「她是誰?」
  「她有一個公寓,耿哈雷的屍體就發現在她公寓裡。」
  柯白莎深深吸口氣手兩手交疊放在膝蓋上,慢慢地吐氣搖頭。「我服了你,」她說:「我
對你真是沒有辦法。」
  「找個人接替我的職位就好了。」
  「唐諾,你是玩真的?」
  「當然。」
  「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當然。」
  「你知道你正在辭去你的工作、想和一個專偷吃角子老虎為生的女孩鬼混,再說她和那名
譽破產的拳手才混完。」
  「我們不談她。」
  「不要騙你自己,她喜歡的是你薪水支票,你一旦失業她跟你跑才怪。」
  「不會,她不會,你看,她知道什麼人謀殺耿哈雷。」
  白莎說:「我再勸你一次,你––她知道什麼?」
  「什麼人殺死耿哈雷。」
  「怎麼會?」
  「她和耿是合伙人,當然他什麼都告訴她。」
  「合伙人?」
  「是,合伙人––只是商業合作而已。」
  「嗯!合伙人。」白莎說:「他住在她公寓裡,只是商業合作,她純潔、甜蜜,不肯嫁給
私家偵探。唐諾,你真昏了頭,只因為他們是合伙人,耿哈雷什麼都告訴她;我想是耿哈雷死
了之後託夢告訴她。」
  「拜託,不要老牽到她。」
  「我只是要你清醒,不到半年你就會後悔來不及。」
  「我不以為然。」
  「等著瞧。再說這個女人如果知道什麼人殺死耿哈雷,她最好能早點說出來,據我看是她
自己殺的耿哈雷,至少屍體是在她公寓裡。」
  「請你把我應得的開張支票,多講也沒有用。」
  「開什麼開!開支票也要等你清醒的時候開,你昏頭昏腦的時候我不會給你錢,你瘋的時
候更不給,再說我們還找不找傅可娜了。」
  「你可以另外找人接辦,找一個更有經驗,更想工作的人繼續找。」
  柯白莎說:「我總有點懷疑,耿哈雷的死和傅可娜失蹤案有關。」
  我說:「荀海倫是個好女孩,她完全不知傅可娜的事。她知道謀殺案案情,她不是肯做告
密的小人,這是為什麼我要辭職,否則她不會告訴我,我為你工作,我就對不起她,我背叛了
她對我的信任心,這也違背我的原則。」
  「唐諾,你真的瘋了。」
  「沒有,我在戀愛。」
  「戀愛不一定要大腦麻痹,你不必––」
  有人輕叩房門,白莎說:「請進。」
  房門打開,華亞賽站在門口。
  白莎說:「哈––囉,亞賽,請進,請進。」
  他說:「我想你也許願意上街晃晃,玩玩輪盤什麼的,不要整天工作忘了娛樂,喔,這是
套新衣服。」
  「是的,現成的竟然合身。」
  「我看是合身,穿你身上很好看。」
  「我從未想到過,這一生還可以穿成衣。」
  「你本來就是個衣服架子,穿什麼都會合適,你身材很好,有合理的比例。」
  白莎愉快地說:「馬屁精。」
  「不,我倒是真心的,要不要上街,小小賭一賭?」
  白莎說:「你曉得我碰到什麼了?」
  「不知道。」
  她說:「唐諾要辭職,你相信不相信?」
  「辭什麼職?」
  「不再為我工作。」
  華先生看著我,但向白莎發問。「什麼時候開始?」
  「現在,」我說:「馬上。」
  「為什麼?」華先生看看白莎,又看看我。
  「他戀愛了。」白莎說:「對象是––」
  我站起來走向門口。「假如你要討論我的私生活,」我說:「我不在場,你可以少點顧忌
,你如要講那女孩壞話,我不要聽,你的腦袋不會了解她的好處。」
  我把門自身後關上,走向走廊,足足走了六步,聽到門突然打開,房後是白莎的聲音說:「
亞賽,讓他走,你救不了他,他一旦決定。不可能––」關門聲打斷了聲音。
  我走回仙掌斑,孫路易尚未回來,我又到電信局說:「我叫賴唐諾,我在等洛杉磯送到薩
兒薩加夫旅社的電報。」
  「請等一下,」職員說:「我來查一查。」
  等了二、三分鐘,他出來說:「有,剛巧收到。」
  「能不能這裡給我,省得你們送去旅社?」
  他看看我,問道:「有什麼身分證明嗎?」
  我給他一張偵探社名片。
  他看了名片,打開抽屜,把名片丟入,把電報給我。
  電報來自卜愛茜,電文說:「
  薛堅尼資料已航寄。一九三三,十二月十四與胡依娃結婚,無離婚記錄,另有人曾調查相
同資料,想係他社受雇調查胡女,飲食習慣改變起因生理需求,勿使下跌太快,會導致反彈。
  我將電報放進口袋,步行到仙掌斑等候,樓下管事要送我一把籌碼試試手氣。並希望我千
萬不要客氣。我告訴他我只是在等孫路易,而且喜歡隨便晃晃看看。
  十五分鐘後,路易回來。
  「一切順利嗎?」我問。
  「要看你什麼叫順利,這些人笨得像牛。你知道怎麼著?我一開口,他們就想推在我身上
。」
  「推什麼在你身上?」
  「殺死薛堅尼。」
  「瘋了?」我說。
  「他們是瘋狗。」
  「怎麼想得出來的?」
  「那是堅尼沒錯。我認出是他,他們要我說我怎麼知道是他。他們認為即使我和他賽過一
場。不見得會在陳屍台上還認得出來。我就告訴他們,不只挺在那裡我認得他,而且前一晚,
他活生生的時候,我就認出他。你以拳為生時,你注意其他拳手的小動作,你記得一次就終身
不忘。這些蠢牛要知道昨晚的一切,但一知道昨晚在這裡的一切,他們立即說我對他有恨意,
因為他幾乎使我失業。而且老板會對我印象不佳。他們又問了畢先生很久,當然用電話,特別
注意我有沒有說要報復。」
  「老畢怎麼說?」
  「他說我有點神經,叫他們不必當真。你能想得到嗎?孫路易?有神經?」
  「之後呢?」
  「他們把我帶到局裡,當我犯人看,說我可能殺了他。最後大概他們相信了我的話,讓我
回來。兇殺案發生時,誰都知道我都在這裡上班。」
  我說:「我才和畢先生談好,他給你三十天假期,你把我訓練訓練好嗎?」
  「訓練拳擊?」
  我點點頭。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一句話,我真能改變你。你有天份。你想進拳擊圈。」
  「不是,只是想對拳擊多知道一點。」
  「那很好––但是––」
  「路易,一切都已講好,你薪水照拿,你不損失任何東西,回來時職位仍在。」
  他說:「我就在這裡教你。我們在地下室布置一個場地,我每天訓練你一點。」
  「不,我對一切都有點疲憊了。我想脫離現有的一切。我們離遠遠的建立一個訓練營地。
也許到雷諾附近找個地方,另外還有一位女孩和我們一起。」
  「一個女人?」
  「嗯哼。」
  他看著我,眼皮搧呀搧的。用缺了兩個牙的嘴笑著說:「什麼時候開始?」
  「立即開始。」我說:「我去買輛適合這種場合的中古車,我們可以悠閒地一路露營過去
,花費不了多少的。」
  「喔,」他說:「好極了,露營我最內行,我另外有個絕活,野炊我最在行。」
  我說:「你準備一下,我們必須匆忙一點。我有一個感覺,我們要不快走,警方會不讓我
們走。」
  有一陣子他眼中露出恐懼,他說:「我還不能立即走,我有些手套。但那都是輕的一種,
訓練時要用重一點的。我們也要一個沙袋,我離開洛杉磯時把我的賣了。我們只要花––」
  「我們去雷諾買。」我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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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7: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我知道白莎會在旅社等我,所以我就不回旅社。我平時積下的錢都是旅行支票形式,我買
了一輛很舊的中古車,買了羊毛襯衣,套頭毛線衣,皮外套,鋪床用品,野炊用品和罐頭食品
。下午三時三十分已準備就緒可以上路了。
  我們離城的時候像一群標準的遊蕩難民,沒有人會要阻止我們。甚至有一輛警車還給我們
揮揮手。
  我們以每小時三十七哩速度離城。
  快近黃昏,我找到一條橫交道轉彎駛向沙漠。三數百碼後我把車靠邊離開公路,經過一棵
棵高低相同的山艾樹,選了個風積平沙地停車。
  「這裡如何?」我問孫路易。
  「妙得很,朋友。」
  荀海倫一聲不作下車,幫忙把應用東西搬下車來。
  「毯子倒真多?」她對我說。
  「我們會需要的。」
  「鋪兩個床、還是三個床?」她眼看我問。
  「三個。」
  「好。」
  她在沙漠地上鋪床。路易把汽油爐自原裝的紙盒打開,架起來,灌滿汽油,不多久藍藍的
火焰上已坐著一壺咖啡了。
  「我做點什麼?」我問。
  「不必動手。」他說:「休息一下,你是一家之主,對不對?」他看向荀海倫問。
  「對。」
  「晚飯做好後,我怎麼稱呼你來吃飯?」他對她笑著問。
  「海倫。」
  「好,我是路易。吃角子老虎的事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一點也沒有。」她說。向他伸出她的手。
  他握住她的小手,又笑了一次說:「我們會處得好的。」
  他開始工作,拿出鍋、盤、罐頭,做晚餐。他動作不快,但是沒有不必要的動作,他真的
知道怎樣野炊。
  海倫和我不止一次希望能幫一點忙但都被他趕走。他說:「這又不是宴會,我們也沒有桌
子,不須鋪桌,也沒有太多水洗盤子,根本也沒有太多盤子,不過味道一定好。」
  過不多久沙漠的風吹過來一陣豆子的味道,有蒜的香味和油炸洋蔥的香味。
  「路易,什麼東西那麼香。」
  路易高興地說:「那是我自己的專利發明。你把洋蔥切細,加一點水煮乾,加點油炸一下
,加上蒜泥,開罐豆子,最後再加點糖醬;那玩意兒味道好,吃下去頂饑得很。」
  海倫和我平坐在毯子上看著西天落日,是一位偉大的畫家用光彩的顏料及看不到的大筆,
在天大的畫布上作畫。路易給我們一人一盤冒著熱氣的食物。他說:「我們在沙漠露營,吃飯
要一盤到底,一個人一餐只用一隻盤子,而且每人要吃到盤底。」他自己不斷地笑著。
  我們大家吃飯,不知什麼原因,食物好像是我數月來最有味的一餐。吃完了盤中的豆子,
我還用法國麵包把盤中剩汁沾起來吃。
  海倫歎口氣說。「唐諾,我真高興你想出這種旅行法。這是我一生最好吃的一餐飯。」
  落日及餘暉都消失很快。一會兒穹蒼滿星斗。
  海倫說。「我來洗盤子。」
  路易說:「像你這種好女孩子怎麼懂得在沙漠中怎樣洗盤子。你沒有戶外生活過,這裡沒
有水,你看我,看我怎樣洗盤子。」他把盤子拿起,走到汽車前十多碼的地方放著,把車前燈
開亮,蹲跪下去,用手把沙捧起撒在盤子裡,開始用沙擦盤子。一會兒沙把盤中油膩完全吸收
,盤子變得乾乾淨淨。路易又把滾水沖盤子。每隻盤子只用一點點水,把餘沙沖掉即行,盤子
變得雪亮而且是乾的。
  「完工,」路易神氣地宣布:「比一缸水洗得還乾淨。現在我們把它豎在保險櫃上,準備
明天早餐用,你預備幾點鐘睡覺。」
  「我會告訴你的。」
  「我看我先去鋪好我的鋪。」
  「不需要了。」海倫說:「你看我不是鋪好了三個平排的鋪了嗎?」
  路易想了幾秒鐘說:「喔,好。」
  我們大家坐在毯子上。
  「來個營火如何?」路易建議。
  我說:「有人可能會沿大路找我們。」
  「你說得對,來點音樂如何?」
  「你有收音機?」我問。
  「更好的。」路易說。
  他自袋中拿出一隻口琴,愛護而輕輕地在手掌中敲了敲,湊向嘴唇。
  完全不是我初起想像中的演奏。我以為一定是甜蜜家庭一類的口琴老調。但路易可奏各種
曲子。口琴中飄出來的音樂有沙漠夜晚平靜安寧的特種情調,和這裡的黑暗,星光及寂寞的沙
漠混成一體。
  海倫在我身旁靠著我的肩,我一隻手挽著她的腰。我覺得到她平靜有規律的呼吸,她臉頰
的溫暖,也可聞到她頭髮上傳來的芬芳氣息。她握住我的手,瘦小柔軟。偶而我會覺得到她深
呼吸一下,長長歎口氣。
  夜尚還溫暖。一小時之內有過二次公路上有汽車經過。車頭燈自一個方向過來又消失在另
一方向,照射出奇怪的影子,留下紅色的尾燈再慢慢消失。但一小時之內,只有兩次,其他時
間只有黑暗的沙漠及孤獨的我們。
  路易給我們的音樂確有風琴的效果。原因當然完全來自環境因素。沙漠、星星、黑夜。但
是以路易這種外表的人言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我覺得已夠得上稱為音樂家了。
  過了一會,路易停止吹奏,最後一個曲調在黑夜漸漸消失。我們坐著不動,不遠處只有我
們那輛汽車及山艾樹的陰影。他平線以上,什麼也沒有,我們靜靜享受這份安靜。
  海倫半耳語似的說:「這裡離開天堂近一點。」
  她現在已不再緊張,頭的全部重量都靠在我肩上。
  微風自沙漠中吹來,很微弱的風,但是冷得厲害,風到之處溫暖立即消失。其實不能稱之
為風,只是空氣在移動。海倫靠我靠得更緊,把膝蓋縮起來壓到我的大腿上,又一陣風來的時
候,海倫全身起了次抖顫。
  「冷起來了。」路易說。
  「該睡了。」海倫宣布,「我睡邊上,你睡當中。」
  她移向她的毯子,脫去她的外衣,沒有亮光所以一切朦朧,恒星光已足夠看到除去外衣後
她的曲線。我大模大樣地欣賞,一點也沒有自責。我覺得是在看一件自然的傑作。她鑽進毯子
,在裡面扭動把內衣脫下,穿上睡衣。坐起來把睡衣領子的扣子扣上。
  「晚安,」她說。
  「晚安。」我說。
  路易稍稍有點窘,沒開口,假裝認為她的晚安是向我一個人說的;她用手肘撐起半個身子
說:「晦。路易。」
  「什麼呀?」
  「晚安。」
  「晚安。」路易咕嚕著。
  我們等數分鐘,等她舒適地睡著了之後,脫下外衣就穿內衣鑽進海倫給我們鋪好的毯子。
  我不知道晚上去冷到什麼程度,鼻尖反正越來越冷。天上有一顆星正好垂直懸掛在我的上
空,我在想它會不會掉下來,掉下來又會不會壓到我。突然我張開眼,一大堆星星展現眼前,
沙地很硬,肌肉不太聽使喚,空氣又冷又新鮮,把肺中陳年累月的濁氣洗得乾淨,我再閉上眼
盡量放鬆自己。
  我只醒回過一次,那是在天快亮的時候。太陽要出來的方向藍灰色的雲彩鑲一條橘黃色的
金邊。左邊有海倫輕輕有韻律的呼吸聲,右邊是路易的鼾聲。我把脖子再縮下一點,又進入睡
鄉。
  我再醒來時,太陽已在地平線之上,山艾樹和窄葉灌木的影子比它們本身長得多。左邊毯
子不斷在抽動,我知道海倫在穿衣服。路易在汽車旁,爐子前蹲著,空氣中已有咖啡的芳香。
  世界上再也沒有其他什麼場合可以使你精神更好。肚子更餓–乾燥,清涼,新鮮的空氣中
你睡飽醒來,咖啡在等你。
  荀海倫纖瘦,有精神地自毯子中出來。晨陽照著她的臉變成橘色。她看見我在看她,很自
然地說:「早,唐諾。」
  「早。」我說。
  路易聽到她的聲音,回過頭看看,急又轉回。
  她有趣地看向他說:「路易,早。」
  「早安。」他自肩部回頭對她說。
  她整理一下服裝說:「我可以天天過這種生活,一輩子也不回都市去。」
  她站著面向東方,雙臂伸向太陽又展開,慢慢地坐下把鞋子穿上。
  路易說:「每人半盆水,不准多用,五分鐘後開早餐。」
  我們刷牙,洗臉,坐在毯子上。路易給我們炒蛋、咖啡和很好的醃肉。醃肉的確炸得很好
,脆而不易碎,有點果仁的味道。他架起了一堆小營火,木柴已變了炭。炭上架了一道鐵柵,
鐵柵上烤著塗了牛油的法國麵包。
  早餐又好吃又吃得多。我好像不再需要拳擊訓練。現在已經可以用空手打倒世界上所有好
手了。
  早餐後我們坐在一起,吸著煙,享受晨陽的溫暖。我們三個人抽完了煙,我望望路易,我
們兩個望向女孩。她點點頭,我們同時站起,把毯子捲起,拋進老爺車。什麼人也沒開口,我
們根本不須開口。
  半小時後,盤子也洗好了,用具都已裝載,我們再次出發。引擎聲音很響,而且雜音也多
,車子還是可以給我們固定的三十七哩時速前進。太陽已高升,車子影子漸短,溫暖漸漸轉變
為酷熱。右後輪胎刺穿漏氣,路易和我把備胎換上。我們一點也沒有因此感到苦惱。我們不緊
張。我們不在趕時間。每件事都可以輕鬆為之。與我平時必須拼命爭取時效為白莎賺取鈔票完
全不同。世界上所有時間都是我們的。我們還多次停下來看景色。
  這一天我們都在車上。晚上露營,又次日的中午到達雷諾。
  路易說:「目的地到了。老板,有什麼吩咐?」
  老爺車僕僕風塵,我也急需修臉,路易下巴已成黑色。我們三人都被日晒而且風沙滿身,
但精神都不錯。
  「找個汽車營地。」我說:「洗個澡,再決定下一步。」
  我們找到一個汽車營地,老板娘給我們一幢房舍有兩個房間三張床。我們分別沖了涼,路
易和我兩人修了面,我單獨出來探勘一下,把他們留在房內。
  我打問號台看薛堅尼太太有沒有電話。沒有登記。我一個一個旅館用電話問有沒有薛堅尼
太太住店,也沒有。我用電話問水電煤氣等公司,他們不肯提供此類消息。
  我回頭去接了他們兩人,重新要找個合適的住處。
  近晚時終於找到了理想的地方。離城七里之外一個男人經營一家加油站。他本擬兼營個汽
車修護廠,但因為資金不足,所以現有的是離開公路一百碼處一幢大平房。
  我們買了很多吃用的東西當晚遷入。路易用口琴吹奏,我和海倫跳了一會舞。廚房裡有一
個燒木頭的火爐,我們讓它燒得很旺,整幢房子全靠這個火爐保持溫暖舒服。
  路易一早把我叫醒,他解釋跑步訓練開始。
  海倫看到我睡態畢露,笑道:「好好享受。」轉身又睡。
  我穿上球鞋,緊緊腰帶,喝點熱鹽水,和路易跑進寒冷的清晨。
  太陽也才起身,空氣冷得經過薄薄衣服直刺皮肉。
  路易見我在發抖說:「一會兒就好,你身體須要出點汗,來,跟我跑。」
  他開始跑得不快,我跟在他後面,一千二百碼後,就不再有冷的感覺。
  我才知道這裡海拔相當高。我的肺有缺氧的反應。路易還在繼續努力,我們跑上路面,球
鞋的聲音變成單調的拍––拍––拍。
  「再跑多久?」我問。
  「不要出聲。」他自肩後回答。
  我緊跟著,腳越來越重。我們跑得不快,我還能呼吸得過來,只是實在太累了,太累了。
  又跑一段時間,路易突然停下,用訓練專家的眼光看著我說:「好,我們走一會兒。」
  我們輕快地走著。吸進大量清冷新鮮的空氣,腳雖已累極,但不同的運動方式反使肌肉舒
服一點。
  幾分鐘後,路易又開始慢跑,我跟在後面,我們租的房子在四分之一里之外,感覺上花了
一小時才算跑到。
  路易沒有太用力。除了呼吸較深外,沒有影響。
  「把肺完全開放,試著把氣吸到肺的底部,你還有很多肺泡沒有利用。這也是基本要訓練
的、自己已有的要充分利用。」
  他拿出一雙汗漬的手套,套到我手上。
  「最易騙過人,」他說:「最困難擊出,是真正的直拳。現在我們先來看左直拳。」
  我用左手擊出一拳。
  他搖搖頭;「這不是直拳。」
  「為什麼?」
  「因為你去出這一拳時,你的肘部離開身體太遠。是從外面跟了拳一起升起的。在出拳之
前你要把肘部緊靠身體,先是左拳,再來右拳。」
  我又試了一次。路易看得仍不是味道,但很有耐心地說:「把右手手套給我,我給你看點
東西。」
  他給我示範,他給我解釋,而後一直令我打左直拳到我左手抬不起來為止。
  他說:「不算好,也不算壞,但你會有進步的。現在我們試右拳,你打右拳的時––」
  窗裡睡意很濃的一個聲音慢慢地說:「不斷的對打、會不會比現在這樣容易一點,路易?」
  我看向臥室的窗,荀海倫雙肘靠在窗檻上,還穿著睡衣,很有興趣地在看著我們。
  路易一本正經他說:「這個人還不堪一擊。荀小姐,也許他會為我打一場。」
  「省省,」她說:「我喜歡眼上有黑圈的男人。此外我還先要刷牙。」
  她離開窗口,路易轉向我。拉開口笑著。他的缺齒變成黑的空洞。「女孩真好,」他說:「
朋友,她真是個好女孩。」
  我點點頭。
  路易思索地看著我,好像要說什麼又怕我會反駁他似的,但對他言來很難找到達意的言詞
,最後他說:「朋友。你知道我的立場,我是你的朋友。」
  我點點頭。
  「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不論做什麼都支持。」我又點點頭。他衝口而出道:「那就不要
因為我不好意思,你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來,把手套持緊,我們再來,一––二,一––二,
一––二。」
  我們收工的時候我已累得不能動了,出汗也太多了、路易對我說:「不可以用冷水洗澡,
朋友,冷水對皮下有油的人沒有關係。即使如此,出汗之後用冷水仍舊有害無益。你用溫水淋
浴,也不可用熱水。比皮膚溫度熱一點點就行了。先用手試,也不要淋太久,多用點肥皂沖擊
後把水再變冷一點沒關係。洗好立即用乾毛巾擦。多擦一下活活血。躺到床上去,我會接手再
給你好好活活血。」
  我淋了浴,屋主供應毛巾太薄了,還沒擦乾身體一半,毛巾就濕了。
  路易在我房間等我,我伸手伸腿地倒在床上。他拿出一個瓶子,倒了一些瓶中的液體在手
上,我嗅到酒精和草藥的香味。路易開始工作,他在我全身擦抹、敲打、輕捶重擊,又一次一
次重複。
  我覺得十分舒服全身放鬆,但不想睡。全身肌肉中有新血流動,連皮膚也變緊一點。
  自廚房傳出鍋碗的聲音。路易輕呼一聲,跑向廚房,打開廚房門說:「喔,我是這一家的
廚師。」
  海倫高聲漫著吞地說:「你本來是廚師,現在因為你升格為訓練師了,早餐由我負責。」
  路易回到床邊。「了不起的女孩。」他說。把手指壓到我脊柱兩側的肌肉繼續他的工作。
  路易花了半小時做完他認為我需要的按摩工作。我穿上衣服,有點累但並不想睡。海倫已
把桌子鋪好,早餐有葡萄柚、咖啡,烤得全黃的吐司,厚厚的火腿及荷包蛋,還烙了些餅。
  我感覺餓,但是吃了東西還消除不了餓的感覺,我猛吃猛吃直到胃再也裝不下為止。
  路易讚許地看著我。
  荀海倫說:「你會把他弄肥了。」
  「胖不了。」路易說:「他能量消耗得厲害,所以只好從食物中來攝取。他一分肥肉也不
會加多。他會變很結實。」
  她看著我說:「為什麼突然對自衛藝術有興趣了呢?」
  我說:「我被別人修理的次數太多了。」
  「所以你辭了職,請了教練,跑步、打拳、按摩,想要打別人了?」
  「差不多。」
  「你想要辦的事,都是全力以赴,沒有妥協兼顧的。」
  「沒有的。」
  「總有些事,也不一定能全如願。」她說。
  路易說:「吃完早餐你什麼事也不做,你給我坐在那裡休息一個小時,讓食物消化,一點
工作也不要做。」
  我的一生還很少有吃了一餐不須立即工作的機會。我什麼也不做,盡量放鬆自己。過了一
小時,我宣布我還有工作要做。路易說應該做呼吸訓練及腦殼訓練,我堅持有事進城。
  海倫說我們尚缺些雜貨,列了張單子給我。路易自動願意跟我去辦貨。海倫決定留在家中
再整理一下。
  進雷諾城路上路易都在談她。「非常了不起的女孩,」他說:「踏破了鐵鞋也不見得找得
到第二個,不要糟蹋了。」
  我把車停在停車場,告訴路易我半小時準回。
  「我會在這裡等你的。」他說:「要買的單子在你身邊?」
  我交給他海倫給我的單子及二十塊錢。「這是零用,」我告訴他:「用完再給你。」
  他的眼中顯出一隻大狗對他主人忠誠的樣子。說聲好,把錢裝進口袋。
  我走一個旅社,把自己關在電話亭裡開始工作。我打電話給各超級市場,信用卡申請處,
牛奶公司,甚至送冰的廠,自稱是舊金山信用調查公司,想調查薛依娃太太的信用,沒有資料
的地方都請代問他們的經濟單位,我會過幾天再用電話看有沒有消息。
  在美國有一個怪現象,不論你用什麼身分想要得到商人營業對象的資料都會十分困難。但
一旦你說是信用調查,大家都會全力協助。他們也不要你身分證明,幾乎萬試萬靈。
  我又跑每家銀行,說是在調查一張失竊的支票。問他們有沒有一個客戶名稱為薛太太,薛
堅尼太太,薛依娃太太,薛胡依娃或胡依娃小姐。
  多數單位都盡可能協助我但沒有結果,有一個銀行經理非但不給我消息,而且要求我給他
身分證明。他的說話使我感到薛太太可能是這家銀行客戶之一。你要的資料他根本沒有時,可
以天南地北閒聊十分客氣。但你要的資料正好他有時,他就謹慎得多了。
  我走回停車的地方,那已是一小時十分鐘之後了。車上裝了兩大袋的雜貨,無論車上車旁
及車的四周都找不到路易。我坐在車上等候十五分鐘,太陽已爬得很高,我全身放鬆後有點睏
意。什麼柯白莎,偵探社全已置諸腦後,我閉上眼不覺入睡,直到醒回來才想起自己是誰,怎
麼會到這裡來的。
  我看看錶,和路易分手已達兩小時。我寫了張紙條,放在駕駛盤上。「十分鐘返,勿離開
。」走去再打幾個電話,一方面試試運氣,一方面補足幾個剛才沒想到的漏洞。
  我回來時字條還在駕駛盤上,還是沒有路易的影子。我只好發動汽車,回到租來的平房。
海倫才打掃完畢,一塊手帕還紮在頭髮上。我把雜貨搬進房屋子的時候她問:「你把路易賣那
裡去了?」
  「我也不知道。」
  「怎麼說?」
  「他去辦貨,我叫他辦完在車上等,而且規定他半小時見面,但他黃牛了。我等了他一小
時以上,只好回來。」
  她解下頭上的手帕,進浴室洗手,出來時兩手正互擦著護手的化妝品。
  她說:「乘這個機會,正好可以好好談一談。」
  「談什麼?」
  「很多事情。」
  我在她身旁坐下,過不多久她站起身來,坐到我對面的一隻椅子上,面對著我說:「讓我
看著你,你要說老實話,否則我會知道。」
  「怎麼對我那樣沒有信心?」
  她說:「因為我喜歡你。」
  「謝謝你。」
  「我第一眼見你就喜歡你。」
  「你有什麼話要說。」
  「是的。」
  「那就說吧。」
  「一般女孩要喜歡一個男孩總想對方能先主動,即使一定要主動也要慢慢來,不太露骨。
我的想法不一樣,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不必多談。」
  我點點頭。
  「沙漠裡和你相處的第一夜,是我一生最快樂的一夜,第二夜也和第一夜一樣美好。」
  「現在呢?」
  「現在我不喜歡。」
  「為什麼?」
  「我以為認為你也喜歡我。」
  「我是很喜歡你。」
  「鬼話。」她做個鬼臉地說:「是不是因為我做過––吃角子老虎那件事,你不敢接近我
?」
  「我沒有不敢接近你,我喜歡你。」
  「這我知道。」
  她靜了一陣又說:「無論如何,因為跟了沙包一段時間,又因為吃了太多個吃角子老虎,
所以我自己認為和警察,和法律是站在敵對的位置的。要不是出太多事我也不會有這種感覺,
尤其是被指為吃角子老虎出的事。有這麼幾次沙包被別人捉到,吃角子老虎的老板假裝要送官
要控告。我們當然知道這只是嚇唬嚇唬而已,但是警察總是喜弄。要挾你一個夠,才放人,所
以在我看條子就是一個條子。」
  我什麼也沒有說。
  她把眼光移向自己鞋尖,沉思一下,突然抬眼看向我說:「唐諾,假如你以為我知道一點
沙包被殺的實況,你為了要騙我說出來,利用我喜歡你,故意假裝把工作辭去,目的為了騙我
情報,我會殺了你的。」
  「我絕不怪你。」
  她仔細看著我:「還有什麼要說嗎?」
  我笑笑,又搖搖頭。
  她突然站起來:「老天爺,我真希望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但我可以說,你一定仍在辦那件
案子,不過你要記住剛才我跟你說過的話。」
  「絕對記住,你想路易哪裡去了?」我問她。
  「我怎麼會知道,你給他錢了?」
  「是的。」
  她說:「路易有點不對勁。」
  「什麼地方?」
  「他被打壞了腦筋,有點糊塗。」
  「我早就知道,還有什麼不對嗎?」
  「說不上來,反正昏頭是真的。打拳的最後多少會有一點,沙包也沒例外,對事情的看法
與你我也稍有不同––唐諾,你是不是認為你我相處一久,只要我喜歡你多一點,就心肝都會
挖出來,什麼都會不保留地告訴你?」
  「我還沒有想得那麼遠。」
  「那你現在想得遠一點試試。」
  「好,我會試試。」
  「假如你騙我。或強迫我說什麼,我會殺了你。我––我不但會恨你,而且––而且你也
太傷我的心了。唐諾,會使我對所有人失去信心。假如這真是你要玩的把戲,請你現在就結束
,對我可能還不太晚,再過幾天我就一輩子也不會恢復了。」
  「這裡附近有朋友嗎?」
  「沒有。」
  「那麼你要哪裡去?你要做什麼呢?」
  她冷冷地說:「不要用這一套來嚇唬我,我想要找個供我吃飯的男人一點困難也沒有,我
兩手空空從這裡走出去,我也混得過去,何況我尚還不須出賣自己。」
  「要做什麼?」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總找得到事做,要不要我現在試給你看。」
  「你要問我的話,我不希望你離開。」
  「我就怕你不好意思開口要我走。」
  我說:「假如你不想告訴我你知道沙包的事,你就一輩子不必告訴我。」
  她走過來站在我前面說:「我們話說在前面,你隨便要我告訴你什麼,或是隨便要我做什
麼,我都可以依你,但是你只要一提起沙包的事,我就知道你為什麼要對我好,我要是知道你
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安排,我會怨死,我會覺得我自己一毛不值,我還有什麼可留連的,你懂
嗎?」
  「懂。」
  「好極了,我們兩個現在要做什麼?」
  我說:「我們進城,看看能不能在哪個酒吧找到路易。」
  她注視了我一、二秒鐘,突然大笑出聲,但笑聲中有一點苦笑的味道。
  我走過去一步,站在她面前真誠地對她說:「海倫,我對你都是無條件的,我從來也沒有
想問你什麼。」
  她眼睛眯起說:「反正日久知人心。」
  「有一件事你說對了,我是一個偵探,我現在還在辦案,這的確不是為柯氏偵探社工作。
我現在的工作為的是一個女孩,我要還她公道,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在辦,連那女孩本身都不
知道,再說要是我不辦,世界上沒有第二個人肯辦。」
  「所以你要我告訴你,有關––」
  「我不要你告訴我任何鬼事情。」我說:「我很喜歡你,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子
。當然,假如沒有這件案子發生,我也不可能約你離開拉斯維加斯。但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樂,
是一種享受。我喜歡接近你,我喜歡看你做事,我喜歡你每一件事。我已告訴你我來這裡是辦
案,老實說我帶你來這裡只是順路,沒有希望你提供什麼的意思。」
  「案子辦完之後,又怎麼樣呢?」
  「我也自己問過這個問題,」我說:「目前我尚沒有答案,到時自會另有交待。」
  「你不會問我有關沙包的事。」
  「不會。」
  「永遠不會?」
  「永遠不會。」
  「你根本沒有設計這一切,為的是要我上當。」
  「沒有。」
  「你剛才說的也都是真的沒騙我。」
  「真的,沒騙你。」
  「你知道,你從來沒吻過我。」
  「知道。」我說。
  她眼望我,雙目直視,堅定有光,她說:「唐諾,你知道,我這下真中了一個傑克寶頭獎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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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7: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下午二時左右我找到路易、他坐在側街一個廉價酒吧最後卡座裡。半瓶最便宜的威士忌在
他前面桌上,抓住瓶子的手指節皮擦破了,在流血。他的眼睛固定,目光鈍滯。嘴裡不斷輕輕
自己對自己在嘀咕,不知說什麼。
  他抬頭看到我:「喔,你來了。」舌頭厚厚不聽指揮。
  我把酒瓶推到一側:「路易,該回家了。」
  他遲疑了一下:「呀!不錯,我還有個家,不是嗎?噎!老天!」他站起來把手插入褲袋
,拿出兩張一元紙鈔及一些零錢。
  「你知道我怎麼樣?」他說,眼睛看我,兩眼蒙上了一層紅絲:「我把你給我的錢––買
東西找回來的錢,都花掉了,我有這個毛病,有時候自己控制不住,我就沒法––」
  我問:「路易,你又揍了什麼人了?」
  他看著自己手指節,皺眉道:「好玩,我感覺我揍了個男人,又想是喝––醉––喝醉了
的幻覺。現在看一看來真揍了人了。等一下,想起來了,那––那是薛堅尼。他真行,一個側
擊,但是我給他來了個基本一––二,我給你看我怎麼打他的。標準打法,我––在海軍,一
定是火努魯魯,是不是冠軍賽,看是冠––」
  「路易,走,我們回家。」
  「鈔票你沒有心痛吧?」
  「沒什麼。」
  「你了解我?」
  「當然。」
  「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我第一次打到你身上,我就知道我喜歡你,就像和你握手,
不過握在你下巴上,對,我們回家。」
  幫助他走出酒吧,扶住他來到街上,協助他進入老爺車,回去的半途上,路易用掉我錢的
罪惡感突然發作,要求下車,他說:「就把我在這裡放下來,我沒有資格和你同乘一輛車子,
我把你辛苦積下的錢用掉了,我也知道你沒有多少錢,我對不起你,我怎能回去面對海倫。放
我出去,出去撞死也話該,我有這個見到酒跑不開的習慣,我不是一個好人,我不能自制。」
  我一手駕駛,一手握住他靠門正在扭動開門把手的前臂,車子有點東彎西扭,我說:「算
了,路易,人哪有十全的,每人都有缺點。」
  「你不計較今天的事?」
  「為什麼計較?」
  「不難過?」
  「沒什麼難過。」
  他開始痛哭,回進屋子還是淚流滿面。海倫和我把他服侍到床上,我們給他蓋好毯子,在
床邊放了一大壺水。海倫問:「現在做什麼?」
  「我留在這裡照顧他,你用那輛車進城,可以去你說了好多次那家美容院做頭髮。」
  她看著我想要說什麼?
  我說:「我只能給你旅行支票了,我––」
  她對我笑說:「那倒不必,我自己有錢。」
  「夠自己用的?」
  「當然,我搶了沙包的銀行。唐諾,假如你缺錢,我可以支援你,我知道你現在花自己的
錢在辦事,我也知道可能你還夠用,要是頭寸緊,我可以支援沒問題。」
  「謝謝,到時再說。」
  「回見。」
  「一會見。」
  她走向門口,又走回來,把我雙手握住,輕輕喚我一下說:「你出去的時候房東來過,他
稱呼我賴太太。所以要做得像個樣,再見。」
  她飄出門去,我坐在開飯桌子上,拿起電話簿,列了一張準備一家一家打的電話名冊、找
到兩本過期雜誌看了一會,實在無聊,又因為上午太累的訓練,不覺瞌睡起來,椅子還不如床
,但太累的人連站起來都懶得理會,明知應再去看看路易有沒有好一點,但還是站不起來,就
如此睡著了。
  不知多久我突然醒來,努力振作一下去看看路易,他聽到開門聲說:「晦,朋友,來點水
好嗎?」
  「在你床邊有一壺水。」
  他拿起水壺,也沒有用杯子,一喝就喝掉了半壺。
  「你知道我很差勁。」他放下水壺,眼光避開我說:「連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差勁。」
  「我看你不錯,蠻好的。」
  「你不必對我太好。」
  「不要再提了。」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最好你能叫我去做點事,你叫我去殺人,我也會為你去做。」
  我微笑向他說:「頭怎麼樣?還痛嗎?」
  「我的頭不喝酒也老會痛,這也是我常豪飲的原因。我頭痛毛病太久了,已經習慣了。」
  「過一下會好一點,要不要再睡一下?」
  「不了,我要起來,喝很多水,那半瓶威士忌到哪裡去了?」
  「我把它留在店裡了。」
  「那是付了錢的。」他悔恨地說。
  「壞在肚子外面,總比壞在肚子裡面好。」
  「不錯。」他說:「我能像你那麼想就好了,我知道我會老想那半瓶酒,最好你把我一腳
踢走算了,要不然總有一天連累了你,你就划不來了。」
  「不要這樣說,你胃不再難過的時候,一切就過去了。」
  他紅絲的眼看看我說:「我要把有關拳擊的一切都教給你,把你訓練成一個最好的拳擊手
。」
  「好,聽我說,海倫進城做頭髮,過一下就回來,你招呼一下這個家,我要出去走一走。」
  「沒問題。」
  「你不會離開?」
  他說:「我褲子呢?」
  「在椅子上。」
  「把褲袋翻過來,所有錢帶走,我就走不了。」
  我說:「你已經把剩下來的錢給我了,褲袋已空了。」
  他歎口氣說:「那好,你走吧。」把枕頭放在脊柱後面,點上一支煙,又說:「我一會兒就
好了,沒關係。」
  我走上公路,走不多遠就有一個好心的人停車,帶我進城。
  有個報攤,出售全國各大城的報紙。我找了一份拉斯維加斯的報紙,警方正全力在找荀海
倫,那位與死者同居的女郎,警方終於找到了荀海倫失蹤後藏匿的公寓,但她已溜走,警方調
查在辦本案另一角度的私家偵探唐諾,發現賴唐諾、荀海倫及另一退休拳師孫路易似已離城,
警方確信荀海倫可能是兇手,或至少知道兇手是誰。所以私家偵探賴唐諾以帶她離城為交換條
件,想在警方之前先獲得消息,警方對賴康諾這種行為十分不滿,正研究將來起訴他妨礙刑案
調查,妨礙公務等罪,孫與本案亦非完全無關,彼曾出面指認死者為以往拳擊名手薛堅尼。
  可見警方尚未找到我購買中古車的資料,我又打了幾個電話,用我老方法調查。把拉斯維
加斯報紙留在電話亭中,當然有關本案的一版,已撕下放入口袋。
  我步行了大約一里路,才有順路車帶我回去,海倫已回家,路易準備的晚餐,也是她善的
後,我們三個人出去看了場電影,回來分別就寢。
  天沒大亮路易把我叫起。
  「起來,跑步訓練正是時候,我不要你出太多汗,現在跑正好。」
  我坐起來,雙手搓著眼說:「什麼正是時候,冷死了。」
  「出去一跑就不冷了。」
  他伸一隻手到我肘下,幫我站起,我兩腿發抖,肌肉酸痛。
  「路易,早上真吃不消,再休息一下好嗎?」
  「走,走。」他推著我。
  「喔,我真不想再訓練了,我們以後––」
  他把窗打開,窗簾全部拉開,把我球鞋拿出來,運動褲拋過來,幫我都準備好,再把窗關
起。
  門外實在冷但路易那麼熱心,我只好艱難地跟了他跑,路易不斷自肩後向後看我,所以知
道我的身體狀況調節速度。在歸途上我突然學會了路易教我的呼吸方法,我能盡量一次多吸一
點空氣進去,也能在第二次吸氣前,把肺裡的餘氣多吐一點出來,路易看到我的進步,讚許地
點了一下頭。
  我們回屋帶上手套,路易說:「今天要教你重拳,你試著用你的全力來打我這隻手,用全
部力量。不對,不對,不要先拉後再出拳。」
  我們又像昨日一樣,訓練、淋浴、按摩。早餐仍由海倫主廚,咖啡還是那麼香。
  那天早上,我運氣好。
  一個雜貨零售商有一位記帳客戶,名字是薛堅尼太太,她的公寓在加利福尼亞街。
  我找到地址,停好老爺車,爬上樓,按門鈴。
  是傅可娜開的門。
  「我可以進去嗎?」我問。
  「你是什麼人?」
  「荀海倫的朋友。」
  她看了我一下,突然她警覺起來:「你怎麼找到我的?」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說:「我站在這裡告訴你?還是過去告訴你?」
  「進來。」她說著站過一邊,使我可以進去。
  我背窗坐著,可娜只好對著光線對著我,是她先打破寂寞。她說:「荀小姐教我的方法我
不能照辦,我已經寫信告訴她了。」
  我做了一個憤憤不平的姿態問道。「為什麼不能辦呢?」
  「那不太公平。」
  「比你現在所做的要好得多。」
  這一記高空打中了要點,她說:「我不知道,當然––我也沒辦法未卜先知。」她神經地
笑出聲來。
  「荀小姐想對這件事公公平平地處理,雙方不吃虧,那知道你––我們說你並不欣賞。」
  「只好抱歉,你們怎會找到我的。」
  「那有什麼希奇,這是邏輯上你最可能來的地方。」
  「你一定要找到我有什麼理由嗎?」
  「我認為可以做點事,把一切困難全部解決。」
  「不,事到如今已不可能了。」
  「我認為還有可能。」
  「我看你太樂觀一點,請代我問好荀小姐,謝謝她,希望她不要以為我不感激。我想––
我想我只要給她說這些,其他都不談了。」
  我向四周看看,看到一隻打開著的箱子,衣服折疊好放在桌子和椅子上,屋角落一隻小桌
上有女帽、手套和皮包,一封經郵局寄來的信件在小桌角上。
  「我可以吸煙嗎?」
  「不要客氣,也給我一支。」
  我給她一支煙,擦支火柴,假作著要給她點煙,想辦法移近一點小桌子,看到小桌上有一
隻煙灰缸,裝著去拿煙灰缸的樣子,一把去抓那封信。
  她看到我想做什麼,側向小桌,動作十分快,我才把信角挾起,她一巴掌把信的大部份壓
在桌上,我說:「要是這封信不是拉斯維加斯寄出的,就不關我事,要是來自維加斯,我要看
看內容。」
  她加強行動,用另一隻手來抓我手腕。我用力一推,把她整個人推開,我擺脫她阻撓把信
紙自信封抽出。
  信是草草寫就的,內容如下:「
  已請私家偵探賴唐諾調查本案。已與荀海倫聯絡。荀海倫男友姓耿者昨晚被謀殺。你在雷
諾已不安全。應急速離開另找較安全地點。
  信尾簽名只用『W』一個字。
  我說:「我們不必浪費時間,我就是賴唐諾,華亞賽出錢雇我找你,同時又使費律知道他
出錢在找你,其他的應由你來表白了。」
  她看著我,一點鬥志也沒有了,她已打敗跌落陷阱。
  我說:「我有一個概念,我可以先說出來。不對的由你糾正。」
  她還是什麼也不說,只是站在那裡,好像颱風之後,站在自家門前,觀看還剩下點什麼似
的。
  我說:「我相信老華先生不希望他兒子和你結婚,他認為費律可以有更好的對象,但費律
非常愛你,而華亞賽是個自以為是的心理學家。他看費律只是個無經驗,羽毛未豐的小孩子,
但是知道硬把你們拆散,必會導致父子的不快。然後突然發生了一件他期待的事,等於替他解
決了一切困難。他強迫你自己離開,希望費律自然死心。」
  「費律,」我又繼續說。「由於真心愛你,他的反應以及失去你後的痛苦,遠超過他父親
的預期。費律不止心碎,而且廢寢忘食,人也憔悴了。」
  她開始哭泣,很輕聲的,她一句話也說不出,本來也沒準備說話。
  我走向窗口,向下看到的是人家的後院,拋棄了的木箱子疊在一塊,一根晒衣繩吊在兩個
柱子之間,沒有衣服在上面。一個坑裡面有泥漿,反射著陽光。一堆乾黑沙,有一把圓鏟插在
上面。我故意把臉轉向窗外,讓她可以哭過後整理一下,不要以為我在看她。
  足足一分鐘之後,她才停止哭泣,自我控制地說:「你想華先生真認為你能找到我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雇用我們來找到你。」
  「但是他堅持我一定要使自己失蹤,失蹤到絕對不被任何人找到,這一點是他最堅持的要
點。」
  「就是如此。」
  「那麼聘雇你的目的,只是安撫費律。」
  「對了。」
  我看到她突然產生希望說:「請一位好的私家偵探要花很多錢,是嗎?」
  「是的。」
  「我想你一定是很好的––很熟練的?」
  現在輪到她做決議,輪到她說話,她喜歡兜圈子,就讓她玩她的。我說:「我們自認是不
錯的。」
  「你能不能告訴我,老華先生現在心裡有什麼感想。」
  「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些什麼事,而後我們把大家知道的合在一起,可以看出些道理來。」
  「我想你反正都知道了,你認識荀海倫還會不知道––」
  「不完全知道,我只知道她給你一封信,至於信的內容只是猜測而已。」
  「你猜測荀海倫給我的信中說些什麼?」
  「我想是叫你上當的東西。」
  「荀海倫要我上當?」
  「荀海倫根本沒有寫什麼信給你。」我告訴她。
  「她是寫了。」
  「你最好把所有知道的事都告訴我,由我來做決議。」
  她說:「我想你當然知道為什麼我會離開?」
  「薛堅尼。」
  她點點頭。
  「從他說起。」
  她說:「我年輕的時候是個小笨瓜,我有點野,我喜歡打鬥,喜歡打鬥的人。我不喜歡籃
球,但我喜歡橄欖球,堅尼和我同校,他是橄欖球校隊,學校後來發展拳擊,他是冠軍,他成
為英雄,雖然後來學校因為太多家長反對,不得不放棄拳賽,但他仍是同學偶像。」
  「我不斷與堅尼來往,家中十分反對。堅尼為了要養我去參加職業拳擊,自此他總覺得他
是為我犧牲,我和他私奔,正式結婚。」她嫌惡地把肩自後聳翻向前,加上一句:「當然這是
我一生最大的錯誤。」
  她停下來,好像要整理一下應從什麼地方繼續她的話題似的。
  「我們一起生活了三個月,起先的二、三個星期,我完全被催眠似的,但慢慢的,我漸漸
了解了他的本質,他是個妒忌心極重,猜忌心極重的粗人。他要控制得住什麼人時,他粗暴地
利用他一切。當他失利時用一切的理由推托,他曾差一點在這一行爬到頂尖,但是當他遇到比
他更好的對手時、他不懂得振作,反而連精神也崩潰了。這都是以後的事,我們才結婚的時候
,他正在蒸蒸日上,他自最基本的場合打起,漸漸引起人們注意,但頭部不斷被打,受損很嚴
重。何況他天性情緒化,極為妒忌,他開始認為我是他的私人財產。慢慢的東一點,西一點湊
在一起,他的缺點越來越多,我就無法忍受了。」
  「你不必在這些地方化太多時間,只要告訴我和他分手後發生什麼就可以了。」
  「在學校裡我受過秘書的訓練,我得到一個職位,我努力做好一個秘書,事實上我十分成
功。」
  「沒有辦離婚?」
  「我一直以為堅尼辦了離婚,這是他對我最可惡的陰謀了,我告訴他我要自由,他說最好
方法是等候一年之後以遺棄為名就容易辦離婚。假如以他虐待為告訴理由對他將來事業多少會
有影響。」
  「我們開始等待這漫長的一年,這一年對堅尼是相當好的,他連勝了七八個月,但突然節
節敗退了三個月,我對原因不了解,依據他經理人說他心理上有懼怕,但是我總覺得有可能他
在玩鬼,連經理人也被他出賣了。外面謠言很多,但也沒有證明。我們分手十個月後,他來看
我,他情緒十分低落,他說他沒有我就沒有靈感,再也沒有勇氣和人對台。」
  「那是分手十個月之後?」我問。
  「是的。」她諷刺地說:「分手後他所有順利的時間,都神氣活現,傲慢向我。但他失利
了就向我來求同情,無論如何,他說他是那種一定要有女人來增加靈感的人。他知道我不可能
回頭,他另外遇到了一名女子,他說那女子絕不能代替我。又說那女子死心愛他所以他也只是
喜歡她而已。」她苦笑地說:「這就是薛堅尼的心態,女人死心地愛他,他只是喜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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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7:57 |只看該作者
  「他找你要什麼?」我問。
  「他要去雷諾,要離婚。」
  「要你來付錢?」
  她點點頭。
  「你為什麼不同意呢?」
  「我同意,」她說:「也給了錢。後來薛堅尼說已辦妥了。」
  「那個女人呢?」
  「他娶了她,所以我沒有再去查離婚手續是否真的。」
  「但是他沒辦離婚嗎?」
  「沒有辦,最後證明他只是來騙我一點錢,拿我的錢去騙那女人,那女人也有點積蓄,最
後也被他拿走了。」
  「那女人,不是荀海倫吧?」
  「不是,她叫什麼仙蒂,姓什麼我忘了。他不斷說到仙蒂,我沒見過。」
  「之後又如何?」
  「足足好幾年相安無事,我也沒見他,也沒聽到他下落,根本也沒想他。他退出拳擊圈,
我想拳擊協會抓到他什麼把柄不准他再出場是真的,我不相信是他自己退休的。」
  「之後你碰到了華費律。」
  「是的,我用傅可娜的名字,使我自己忘記過去,重新做人,你看,我父親––」
  「名字的問題沒關係。」我說:「說下去好了。」
  「起先我––」
  「這些都沒關係,從荀海倫說起。」
  「我接到一封荀海倫寄來又古怪又氣人的信,信裡說,她自報上得知我即將結婚,她又自
稱是薛堅尼的朋友。她說堅尼告訴她;薛堅尼和我根本沒有離婚。她又說堅尼已痛改前非,決
心向上要做一番事業。她想堅尼日前無力辦理離婚,如果我不願等候,我可以去結婚,她會從
中設法把事辦妥。我嫁給費律後,堅尼會去辦離婚的。她說他最近運氣不好,過些時就會有錢
的,她建議堅尼辦妥後我可騙費律因為年齡資料的錯誤,再結一次婚,甚或根本不再辦手續就
算同居關係。」
  「的確是氣人,他要多少錢?」我問。
  「她根本沒提多少錢,尤其沒提要我出錢,她只說他要自己立業,立業後才有錢來辦離婚
手續。」
  「你有沒有想到,這封信可能是堅尼要她寫的。」
  「不會,她說堅尼不知她要寫信給我。她說她本意是要寫給費律,她不希望看到費律混進
重婚案件中去。」
  「她倒想得很周到。」
  「荀小姐看起來是站在我這一邊,為我著想的。」
  「你已改了名字,她又怎會知道你以前是薛的太太呢?」
  「她信中沒有提起這一節。」
  「在我看來這是薛堅尼的恐嚇信,假如你不給他創業的錢,他會阻止你和費律的婚姻。假
如你答允自華家拿錢給他,他就坐在幕後,也不說話也不離婚,把你看成一隻會下金蛋的鵝。」
  「我以前沒有這樣想過。」
  「除了這種想法,沒有別的想法。」
  「那你想荀海倫是––」
  「我想荀海倫根本沒有寫這封信。」
  「但是她要我給她回信。」
  「你回了?」
  「當然,我給她回信了。」
  「回的信是華亞賽口述,你手寫的?」
  「他沒有口述。」
  「至少他知道內容。」
  「是的。」
  「這一點,我想知道。」
  「我想這些都命中注定,我自己活該的,解釋都解釋不清的,連自己都不知怎麼會變得如
此糟糕。我一定要想辦法把曾經和堅尼結婚三個月這件事,從我記錄上取消,這是一個恐怖經
驗,否則會影響––」
  「這件事你從來沒有和費律談過嗎?」
  她點點頭。
  「費律不知道你結過婚,也從來沒有聽到過薛堅尼這個名字嗎?」
  「對的。」
  「所以海倫的這封信,對你等於是定時炸彈爆炸?」
  「是的。」
  「你怎麼辦?」
  「我拿了信,去見費律。」
  「哪裡去見他?」––「去他辦公室,那一個晚上,我們本來約好見面。」
  「但你沒有見到費律。」
  「沒有,他有急事出去了。留張抱歉條子,當晚約會不得已取消,他曾給我電話,但我已
離開,說好晚上十一時再通電話,和約我明天共進午餐。」
  「華亞賽大概正在辦公室?」
  「是的。」
  「他從你臉色知道有事已發生?」
  「那倒不見得,他十分體貼,對我非常好。他已同意我們結婚,當然我知道他心裡不願意
,但為了兒子,他表現十分圓滑。」
  「但,你把全部事實告訴亞賽了。」
  「是的。」
  「於是他態度全變了?」我注視她地問。
  「對他是個很大的打擊。」她說:「但他還是十分好心,他告訴我,一開始的確他不贊成
這件婚事。但最後來他知道費律是真心愛我,而只要費律喜歡的,他總要幫助他完成心願,所
以看我能使費律高興,他也漸漸改變心態,能接受我。而且正準備表現給所有親友看,他是多
麼歡迎我參加他們的家庭。他也告訴我經過這個決定後,他越看越覺得我是個好女孩,應該得
到費律和他的敬愛,他真是太好了。他安慰我,他又了解,又聰明,又能容忍,但處理事情又
那麼理智。」
  「他理智處理什麼了。」
  「他非常理智分析婚禮反正已不可能再進行,他說假如那麼愛我的費律,一旦得知我以前
有過一個男人,兩人好過,他現在還活著,而且還有婚姻關係未解除––你知道費律這個人,
那樣深愛,那樣敏感––華先生分析到我最怕發生於費律的––沒錯。」
  「之後呢?」我問。
  「我給他看荀海倫的信,他非常高興我對他的坦白,他說百分之九十的女人,在我這種情
況,會聽從荀海倫的建議,結了婚再說。他建議我回信荀海倫,婚姻已取消,如此薛堅尼就不
會再和費律聯絡。」
  「為什麼他要阻止薛堅尼和費律聯絡?」
  「他不要費律太受打擊。不要費律發現這殘酷的事實,這也是整個事件的背景,我們都為
費律好,我要給自己留面子,也要替華家留面子,更要保護費律。」
  「誰這樣說的?」
  「怎麼啦!這是我們共同認為正確的,他說至少暫時我應該離開現場,而費律一定不可以
知道為什麼,直到他心理上完全恢復,然後我們可以告訴他理由,他又說將來有一天我可能擺
脫堅尼,可以有結婚的自由時,可以再見費律,向他解釋所發生的一切。」
  「你難道從沒有想過你可以直接走向費律,把所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他––?」
  「老實說,賴先生,我有過這種打算。這也是為什麼我要去他辦公室的原因,我想把心裡
一切對他說明,我也會盡量使他不太傷心難過。但是他父親說他知道費律比我為多,他要我突
然失蹤,好像出了什麼事,連自己也無法控制,我同意他的建議對我們三個人都有好處。你看
,訂婚早已宣布,結婚日子已定。要取消真是說不過去,華家又不是沒有社會地位的。」
  「換言之華先生不願別人知道這件婚事取消的原因,是新娘有前夫,還沒辦好離婚手續。」
  她畏縮地點點頭。
  我說:「我說直話,比較難聽,為的是告訴你我的看法。」
  「你的看法是怎樣的?」
  「我尚還不十分知道,但我相信我知道。」
  「說說看。」
  「這件事費律是不會計較的,只要你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錯,你也無意騙他。你以為離婚已
辦妥,所以最後結果婚禮是不會取消的,只是延後而已,延後到你辦妥離婚。」
  「我想費律對於我沒有告訴他,我結過婚這件事,是永遠不會原諒我的。」
  「我想他不會在乎的。」
  「我沒有這個信心,我比你更認識他。」
  「他父親比你更和他處得久,連他父親也認為他不會在乎這一點,所以費律會原諒你的。」
  「何以知道老華先生也認為,費律不在乎我結過婚?」
  「否則他何必硬要你偷偷離開呢?就是怕費律仍要與你結婚呀?而且他反而叫你做了費律
不會原諒你的事,就是你失蹤。不告訴他為什麼、在哪裡。使他那樣痛苦。並且提心吊膽以為
你受到什麼危險的事了。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又要讓你哭泣,只是要你了解實況。」
  「但是華先生答應只要他兒子十分擔心的話,一定會把實況告訴他。」她哭著說。
  「這就是我所要知道的全部事情了。」我說。
  「為什麼?」
  「這表示老華先生出賣了你。」
  「我看不出來。」
  「你看不出來嗎?要是他去告訴費律。他要解釋,他怎樣會知道的。為了解釋他怎樣知道
的,他必須承認他是整個詭計設計的一份子,他必須承認與你研究過,看費律反應,再決定讓
不讓費律知道。而且他是原始阻止你與費律見面,要告訴費律實況的人。再說,要是費律真愛
你,不在乎你曾經結過婚的事實,當初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可處理。譬如,華亞賽可以說紐約
有件商業上的要務必須親自處理。他帶費律去學習或協助,婚禮可以延後,亞賽可以向親友解
釋婚禮只是延後,在延後的時間內你可以和堅尼離婚。費律對他父親處理這件事的方法,可能
永不諒解,對你當初不先面對他而連玩失蹤把戲,也不易諒解。」
  她說:「我有點迷糊了,我以為你是替華老先生工作的。」
  「他雇用了我。」
  「對呀!」
  「但是,」我說:「他雇用我時,說明是要找到你,發現你失蹤的原因,我現在都辦到了
,我完成任務了。」
  她慢慢坐下,眼光沒有離開但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你現在要做什麼?」她問。
  「我什麼也不做,倒是你應該做點事。」
  「我做什麼?」
  「你該倒打老頭一釘耙。」
  「我不懂。」
  「你突然失蹤。」我說。「失蹤的原因,可能是突發的記憶喪失症。」
  「對,這就是老華先生假設可能性之一。」
  「他,當然曾建議你給荀海倫回信,使薛堅尼不會再和費律聯絡。」
  「是的。」
  「他給你一張信紙,又給你一個貼好郵票的信封。」
  「是的。」
  「當你還在盡量和敵人合作的時候,他又說服你應該自己失蹤,自行失蹤這個念頭是他想
出來的吧?」
  「嗯,是的,他說要保持他家的聲譽,要保持費律永遠對我有一個好的印象,要使我和費
律的愛在費律心中永遠存在,不致變為我給他的欺騙等等。」
  「好,你就做華老先生要你做的。」
  「做什麼?我還是不懂。」
  「患了記憶喪失症。」
  「––」她還不懂。
  「你患了記憶喪失症,你患了很徹底的記憶喪失症。那最後一天你在辦公室,你低頭去拿
支鉛筆,膨––突然之間,你什麼也記不起來了。你發現自己在街上,完全不知自己姓甚名誰
,怎麼會在街上?在街上要做什麼?」
  「這樣做有什麼用,會有什麼好處呢?」
  「你還不明瞭嗎?」我問:「你被好心的人發現,他們見你有記憶喪失,送你送醫院。柯
氏偵探社費了不少力氣找到你,你還是什麼也不記得,柯氏偵探社請費律來認定是你、而你在
見到費律的那一秒鐘,因為見到心愛的人的刺激,你又回復了記憶,你就––」
  「不要說了,」她叫喊著:「不要說了,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麼?」
  「你把我心都要撕碎了;」
  「你真笨,」我說:「我現在在告訴你解決整個事件的辦法,理智點,少去想羅曼蒂克,
留著事情完了再想不遲。」
  「你說的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再欺騙費律。」
  「你為什麼不可以?你已經對不起他,照我的方法做,正好糾正過來。站在費律立場來看
,這一個月他所受的,眼睛下面的黑影,面頰上少掉的肉––」
  「請你不要再折磨我。」
  「你答應做我叫你做的,我就不再說。」
  「但是,我不能這樣做。」
  「為什麼?」
  「因為––第一,薛堅尼的問題無法解決,費律和我就絕不可能結婚。不要忘記,我是一
個––」
  「一個什麼?」
  「結了婚的女人。」
  我說:「不,你是個寡婦。」
  「什麼?」
  「你是個寡婦。」
  「那姓荀的女人沒有講實話?那封信––堅尼死了?」
  「寫信時候薛堅尼尚活著,現在他已死了。」
  她看了我數秒鐘說:「你不是在搞什麼花樣吧。」
  「絕對沒有,而且立刻證明給你看。」
  我把從拉斯維加斯報上撕下的新聞,自口袋中取出,給她看。
  「荀海倫的男友就是薛堅尼。」我說:「你現在不是個已婚女子,你是個寡婦。你隨時高
興要和什麼人結婚都可以。」
  她仔細地看著報紙,我看她讀報時眼珠的左右轉動,過了一會,她讀完報紙,但眼光仍留
在報上,假裝在看報,爭取時間仔細想想,以免抬起頭來,須立即面對現實。
  突然,她抬起頭來說:「那麼,他是被謀殺的?」
  「是的。」
  「什麼––什麼人殺了他?」
  「警方尚未查明。」
  「你是不是知道的?」
  「我自己有個想法而已。」
  她把眼光移開,把下唇慢慢吸進上下二排牙齒之間,又輕輕地咬著,「有沒有人雇你找出
兇手?」她問。
  「沒有。」
  「你會不會––嗯,假如你知道是什麼人做的,你是不是一定要––」
  「不必。」
  她突然伸出手來向我說:「賴先生,你真是好人。」
  「你要照我說的去做?」
  「一切遵命。」
  「注意,這個公寓是以薛太太名義租的,絕對不能有人發現,否則戲法就穿幫了。收拾要
乾淨,把行李送舊金山,行李票藏皮包裡,我想老華先生給過你錢,是嗎?」
  「是的。他要我接受他一點錢,如此我自己的錢可以全部留在皮包中,留在辦公室裡,這
是做戲情節之一。」
  「只要費律能用點腦筋。」我說:「就會從這一點看出,你的失蹤是經過導演及有人支援
經費的。我說過不要使人知道你曾經租用過這個公寓,你走到街上去,到東到西晃,找一個警
察,問他這是什麼城,做點傻頭傻腦的事,等別人發現你是個忘記一切,患『失憶症』的人,
切記不可喝酒,半口也不行。」
  「為什麼?」
  「只要你有半點酒味,別人以為你是個酒鬼。但你完全清醒,理智,只是沒有記憶;人們
會把你交給醫生。醫生也許會試你是不是做假,你必須要小心應付過他們,你想你能嗎?」
  「至少可以試試,我要盡力去做。」
  「一切靠你自己,祝你幸運。」我又伸手與她握手。
  「你去哪裡?」
  「我在這附近等,等你被送進醫院之後,再想辦法找到你,之後就回拉斯維加斯向姓華的
報告。」
  她說:「你是在幫我忙,重新給我機會,我看得出。」
  我說:「我自己又能完成任務情況下,我看不出為什麼一定要犧牲你。」
  她眼光看到我的眼光,有智慧地說:「你裝得很兇,不好對付––但是,看得出有浪漫氣
氛在心裡的,你是在成全我和費律。」
  我走向門口:「天黑之前,你一定要住進醫院。」
  「我盡力而為。」
  我走下樓,回到街上。地勢較高所以日光照出來的影子有點發紫。雷諾是世界上最特別的
小城,站在街上一看就可以見到雷諾特有的景象。牛仔們穿了高跟靴,重重地在人行道徘徊,
迷惘,苦澀的婦女,等待居留時間達到離婚標準,奢華的美女晃過城試試運氣,賭徒和觀光客
雲集,休假的和旅遊的雜處,五光十色,只表示這是雷諾。
  我需要一點時間,在回去之前仔細想想。我走進一家賭場俱樂部,要了杯酒。四周是賭徒
們的叫聲,吃角子老虎機器聲,幸運輪轉動聲,硬幣落下聲。
  我拿起酒杯四周看看。
  荀海倫,背向著我,正忙著叫一架機器出錢。
  我小心地離開吧座,回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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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8: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荀海倫輕快地進屋來:「呀,餓死了,有什麼現成可吃的嗎?」
  「馬上來。」路易說:「烤箱裡有些西班牙豆在溫著,我燉了一天等你來嚐一嚐。」
  「燉豆子?」她問。
  「不盡然,你煮它,用油炸,用大蒜和它搗成泥。你沒試過墨西哥炸豆。」
  「沒有,聽起來挺不錯的。」
  「馬上就好,別急。」
  路易進廚房去忙他的豆子。
  海倫小心地對我說:「唐諾,你問過我錢的事,你自己現鈔夠用嗎?」
  「還兜得轉。」
  「我不相信,你還有多少旅行支票?」
  「不要擔心,我還過得去。」
  「給我看一下。」
  「我說過,還可以。」
  「來,給我看,旅行支票在哪裡?」
  我拿出來,還有三張二十元的旅行支票。
  她笑道:「照目前開支,過不了幾天。我也想付一點我的開支。」
  「不可以。」
  「為什麼,我又不是沒有錢,我還挺肥的,我要出自己的一份,你不准拒絕。」
  她打開皮包,拿出一卷鈔票,剝下三張二十元的放回皮包,把其餘的全要給我。我搖搖頭
拒絕。
  「好,我不出錢,這算是借給你的。」她說:「你有錢時還給我好了。」
  「這裡是多少?」
  「我不知道,三四百元吧,你可以數一數。」
  我數了一下,這一卷有四百五十元。
  「你哪裡來的?」
  「本來就在皮包裡的。沙包和我分手前就有的。」
  我把錢放進口袋,一字不提在賭場俱樂部見她的事。
  飯後我們開車進城看了場電影。路易只管自己,海倫也不說話。
  回家路上海倫哼著流行小調。到了門口,她叫大家停在門口,仰望星辰。突然說:「天下
無不散之筵席,我只希望美好的不要散得太快。路易,是不是?」
  路易說:「你在問我嗎?我們處得不錯,物以類聚。」
  我們大家歡笑,進門。
  我等到海倫去淋浴,準備上床,才說:「路易,我要去拍份電報,我要進次城。告訴海倫
不要等我,我要等回電所以會晚一點回來。」
  我說得很小聲、只要路易聽到。
  「沒問題,」路易說:「不要亂跑黑巷子,萬一有人找你麻煩,不要忘記老孫這套一 ` 二。
要打就要––」
  「我會記住。」我保證,輕輕開門,坐上汽車。
  在城裡,我專找大的醫院。我有耐心,很小心––標準的跑腿工作。把名片給醫院管理單
位的人,告訴他們有一個人失蹤,我正在找她。就說有可能是記憶喪失。所以希望他們查查所
有記憶喪失的住院病人。
  「我們倒是有一個記憶喪失的病人,」一家醫院說:「一個年輕女子,只是只來了半個小
時。大概不可能是––」
  我把口袋中傅可娜的照片拍出。「不可能是這個人吧?」我問道。
  「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她。但我可以問那一層樓的護士。」
  數分鐘後,一個臉和她漿過的制服一樣硬的護士,懷疑地看著我,又向下望一下那張照片
。突然激動地說:「啊!那就是她,沒錯就是她。」
  「你能確定是她嗎?這種事不能弄錯。」
  「不會,一點問題沒有,她到底是誰?」
  突然我改變態度,變成十分小心。「我是在替一位雇主工作。」我說:「在我和雇主聯絡
前,我不能自動提供消息。不過告訴你一點點沒關係。她在她結婚––幾乎是前夕失蹤––過
度緊張。我可以見她嗎?」
  「那我要訪問主治醫生。」
  我說:「要是你能百分之百確定是這個女郎,我就不必等醫生回音了。反正她又不認得我
。我先去交差。」
  「不過,你知道她過去,你去提醒她,也許可以使她回到過去,回復記憶來。」
  「我不想冒這個險,最好還是讓雇我的人來找醫生。」
  「不錯,這樣是會好一點。」護士說:「請你留個姓名和地址。」
  我把名片給她。櫃台上護士說:「我已經有賴先生的地址了。」
  我離開醫院,爬上老爺車回去。荀海倫穿著睡衣,睡袍,坐在沙發上。
  「怎麼你還沒有睡。」我問。
  「我在等你,今天一天你都知道晚上還要進城。是嗎?」
  「是的。」
  她看著我,想看透我心事。她說:「唐諾,我想筵席要散了是嗎?不要不好意思。我們什
麼時候離開這裡?」
  我說:「我立即要找飛機去拉斯維加斯。我在明天早上應該可以回來。」
  「要不要我送你去飛機場。」
  「路易可以送我去。」
  「我喜歡送你去。」
  「那也好。」我說。
  她走去寢室,下頦向上,雙肩輕鬆愉快。
  路易走出來,問道:「怎麼啦?」
  我說:「路易,我要你聽著,我拜託你一件大事。」
  「什麼事。」
  「請你看住海倫。」
  他奇怪地問我:「海倫怎麼啦,你想她會騙––」
  「我說照顧她,保護她。今晚我不在這裡,但不論她到那裡,你要跟在她身邊,要全力保
護她,不能出一點事。」
  「為什麼?到底怎麼啦?」
  「她有危險。」
  「什麼危險。」
  「有人會希望她死,謀殺。」
  他蒙蒙的眼突然有了生命:「放心,交給我,絕不會叫她吃一點虧。」
  我們握手。
  海倫自房中出來,一手仍在扣衣袖鈕扣。她背向我說:「來,幫我扣後面的扭子。」
  我幫她扣好上衣背後的或子,幫她穿上外套,她慢慢轉身,身子正在我懷中。她雙眼向我
看著,嘴唇半張。她點點頭,我就輕輕吻她一下。
  「好了,唐諾,我們走吧。」
  路易想起我的囑咐說:「我跟你們去,萬一回來時輪胎又扎了釘子。」
  她看著他,搖搖頭。
  路易看著我。「現在沒問題。」我說:「她回來之後,你要記得。」
  他猛點頭。
  「你們兩個說些什麼?」
  「我叫路易隨時看護你照顧你。」
  她像自尊心受損似地說:「你不必以為我是小孩子。」
  「不是因為這些,」我說:「另外有原因。」
  「什麼原因?」
  「另外的原因,我明天會詳細告訴你的。」
  她不再問問題。走出去發動車子。去機場半路,她說:「唐諾,一件事希望你知道,我並
不要求你每件事給我說明白都了解。」
  我把手放她前臂上,輕輕拍了一下。
  「你有了這個心意,我已十分感激。」她又繼續說:「我只希望能做點什麼事,對你有利
。」
  我們無聲地一路到了機場。
  星星友善地在天上,氣候是冷的,但乾燥的大氣十分舒服。再一次她鼓勵我和她共站在滿
天星斗之下,這次她靜靜地什麼也沒說。
  我吻她,向她道別。
  「要我看著你起飛嗎?」
  「最好不要,外面那麼冷。」
  「我堅持看你離開,又如何?」
  「我就同意。」
  「我要看你起飛。」
  「那跟我進來。」
  運氣好,正好有一架飛機可以出租。機主就是飛行員也正好在場。他正和另一包機飛行員
在聊天,另一包機是有人包去舊金山搭船的。
  我的包機滑出廠房,加油,檢查後,引擎開始越轉越響。海倫把手伸過我的的臂彎,站著
看飛機在黑夜裡的一切動作。
  飛行員向我點點頭。海倫說:「飛機!好好照顧這個人。」又抬頭說:「唐諾,旅途愉快。
」突然轉身,快步離開。
  我看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飛行員說:「上機吧!」我爬上飛機。
  我們滑到跑道頭上,轉回來,加速,起飛。我從窗口下望。海倫站在汽車旁。望著我乘的
飛機,我只能見到她的概影、和汽車的反光。飛機一轉彎就什麼也看不見了。過了一下,城市
的燈光落在機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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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8:08: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柯白莎正在主持一個派對。
  我站在旅社她的房門外,聽得到房裡的笑聲。很多模糊不清的聲音,表示房裡有很多人,
而且每個人都在發言,我敲門。
  柯白莎說:「誰呀?」
  一個男人聲音說:「一定是旅社送冰來。」
  門打開一二寸,我聽到白莎的聲音:「把門打開。」
  門鏈被人打開,我就推門進去。
  裡面真是高朋滿座,彭家三人都在、艾保羅也在、還有華亞賽和華費律。柯白莎斜依在長
沙發上,脅下放了個枕頭。她穿了一身開口很低,露背夜禮服。
  房間當中一隻桌子上都是瓶子,杯子分散在室內各處。一隻鍍銀冰桶打開著,裡面只有一
寸水。煙灰缸裡塞滿了煙灰,香煙屁股和雪茄尾巴。房裡空氣混濁,男士們都穿了晚宴服。
  柯白莎眼睛突然睜大,因為看到了我。全場也突然鴉雀無聲,好像有人突然把收音機關掉
了。
  柯白莎說:「我的老天爺!」
  我站在門旁,所有人放下酒杯,好像我是禁酒時期的官員一樣。
  「唐諾!」白莎兇狠狠地說:「你都到哪裡去了?」
  「我去了雷諾,我找到傅可娜人了。」
  現在房間中變得完全沒有聲音,所有人好像連呼吸都停止了。第一個倒抽一口冷氣的是彭
太太。差不多同時彭若思歎了一口氣。
  華費律伸開雙手,向我走來。
  「她怎麼樣?」他問:「她還好嗎?沒怎麼樣吧?」
  「她在醫院裡。」
  「喔,」他說,過了一下又說:「喔,老天。」
  「腦筋。」我解釋。
  他看著我,好像我插了一把刀進他胸部似的。
  「記憶喪失,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有什麼親友,或從何而來。其他健康正常。」
  「在雷諾?」
  「是的。」
  費律看看他父親:「我們必須立即趕去。」
  華亞賽舉手向他稍禿的前額,摸了一下後面的頭髮,又重複了兩次。他偷瞥了彭家騰一下
,又望向我問:「你怎樣找到的,賴?」
  我說:「荀海倫知道得比我們想像要多。」
  「你又怎麼能叫她開口的。」
  柯白莎開口代我回答:「和她們鬧戀愛呀,還會有什麼法寶。她們都會中唐諾這個老對策
。她給你說了些什麼?親愛的。」
  「我等一下給你寫報告。」我說:「機密書面無副本報告。」
  我轉身看著華亞賽。
  費律說:「快一點,爸爸,我們一定要找架飛機。」
  華老先生說:「當然,當然,我們必須立即出發。賴,她––你看她有希望完全恢復嗎?」
  「依我了解她身體情況完全正常。完全是心理反應。」
  「心理對什麼的反應?」
  「醫生說是因為心理上的震驚,可能起因工作繁忙。或精神緊張。」
  「你對醫生說些什麼?」
  「什麼也沒說。」
  華亞賽轉向彭太太,同時向著家騰及若思。他說:「實在說這是一個意外––我說是驚奇
。我想你們會原諒。」
  彭太太立即站起來:「當然,亞賽。我們真希望能幫你做些什麼事。你知道目前我們幫不
上忙,你只好自己來了。」她眼光突然轉向我,仔細上下地看著我,直看到我有點寒寒的。她
說:「你終於找到了她?」
  我點點頭。
  她冷冷地笑道:「我就有感覺你會找到她。」她又向她女兒說:「若思,我們走。」
  家騰幫助她們穿上外衣。白莎送他們到門口。彭太太停下來說了些夜晚很愉快一類的客套
。白莎根本懶得應酬他們,只是等他們走上走廊就轉身,用腳跟帶上門大聲地說:「我就知道
你要和那女人私奔有點怪里怪氣。原來是追隨線索。唐諾,你又花了不少錢吧?」
  「是不少。」
  「嘿!」白莎自鼻噴氣作聲。
  費律說:「請大家不要浪費時間。」
  華亞賽看看錶:「這時候這裡怕不易租到飛機了,但我們還得試試。必要時我們可以打電
話洛杉磯,從那裡租調一架過來。費律,你先去機場,看你能弄到什麼飛機。保羅可以跟你去
,幫你忙。我們都聽你的,由你決定。」
  「我租了架飛機從雷諾來。」我說:「除飛行員外,還可搭三名乘客。」
  白莎說:「那好,我可以留在這裡。艾先生可以跟我在這裡等。亞賽,你和費律可以立即
和唐諾走。」
  艾先生說:「我們倒也不必操之過急。說起來她現在是挺安全的。醫院也不見得半夜三更
准我們接見病人。而我看目前最重要的是給她一個合適的醫生。亞賽,你看有沒有可能找到解
大夫,請他飛去雷諾和我們會合。我知道,這種記憶喪失有時再震驚一下會突然痊癒,但我也
知道,有時可能永遠不再回復記憶。最重要的是病人本身及最初治療的大夫。」
  華亞賽說:「保羅,你說得對。打電話解大夫的事,由你負責。先看看我們能找到什麼飛
機。假如飛機要從洛杉磯來,解大夫正好一起來,在這裡會合一起去雷諾。」
  費律這時已站在門旁,一隻手在門柄上。「我們走,保羅,」他說,又向他父親:「大夫
的事你決定,我反正先要去看她。」
  艾保羅與華亞賽交換了一下眼神。艾保羅跟了費律走回走廊。
  華先生轉向我說:「我想我要感謝你囉。」
  「為什麼?」
  「你好像不知道似的。」
  「你要我找到她,不是嗎?我就去找到她。」
  他說:「你告訴柯太太,你想那封信可能是我述寫的。你也告訴柯太太我可能支助她經費
。顯然的,你這個年輕人,對我心裡在想的,明明知道。但沒有照著去做。」
  我說:「我受雇做一件工作,她給荀海倫的信,用的是你專用的信紙信封。信紙的上端用
裁紙刀裁掉,女人身邊不會帶裁紙刀的。女人要是想裁去信紙的上端,會用剪刀,或是折一折
用手來裁。很少很小心地用裁紙刀的。」
  「那又怎麼樣?」
  「信是晚上寫的,是深夜十二時之前發出的。信紙是你辦公室專用的。以我看來,信是在
你辦公室寫的。」
  「又如何?」
  「她寫信的時候,有男人在場。他去你辦公室之前,又沒有要寫信的準備。否則她會先寫
好信,或是回家再寫。在我看來,她到你辦公室去,在那裡見到個男人,和他談話,由於這場
談話,她決定寫封信。為了某種理由,這封信還是要求『當時,當地』寫好。她寫了,男人把
印在信紙上的公司名稱地址裁掉。再供應一個貼好郵票的信封。傅可娜第二天就神秘地失蹤了
。失蹤現場布置成她的失蹤,不可能是她的自願。她的皮包,裝著她全部財產留在桌上。她要
離開,不帶錢怎能走動?當然另有資助。
  「自她給荀海倫信中指出她是自由意志下離開。由於某種情況使她陷入困境,特別是使她
要結婚的事有所不便。這封信你又非但是知情的,而且像是一手導演的。你願意出錢雇用一個
偵探社來辦這件案子。你設計好要偵探到這裡––拉斯維加斯來見面,而且從這裡開始查。你
唯恐我們不去調查荀海倫,因為那是你精心設計的,因為信在她手中。另外還有一點,你的身
邊,常帶著貼好郵票的信封。」停了一下,我又說:「把我說的聚在一起,假如你是個偵探,
你會怎麼想。」
  白莎說:「你真混,唐諾。他是我們雇主,也是朋友。」
  「沒錯,」我說:「我是向雇主做報告,我還沒有向任何其他人說過這件事。」
  華先生說:「你說還沒有,聽起來像威脅。」
  我沒有回答。
  華先生問:「有關記憶喪失的事,到底有幾分是真的?」
  我說:「我起先就有個概念,她的失蹤和以前的婚姻有關。」
  「怎麼會想到的?」
  「她是自主的失蹤。她要保護自己的面子,又要保護費律的面子。她不是那種用錢可以買
通的典型。自各個角度看來,只有以前婚姻因素的混入,才是可能的解釋。」
  「所以你去雷諾?」
  「沒錯,有人婚姻錯誤,突然失蹤,去雷諾找,準沒錯。」
  「所以你一個一個醫院去找她?」華先生諷刺地問。
  「正是。事實上只有兩個可能性。請你特別注意––只有兩個可能性。一是以前的婚姻。
二是記憶喪失。」
  「假如是以前的婚姻,她會去雷諾。假如是記憶喪失,她又為什麼去雷諾?」
  「她是兩種原因合併在一起,我們叫做合併症。」我對他露出牙齒,高興地做了個微笑的
表情。
  「所以你會在醫院裡找到她,多妙!」
  「真是妙。我一家一家跑,發現有一位少女,大致與她相似,被好心人送去醫院,為的是
記憶喪失。我深入一查,確是傅可娜沒錯。但是這下我自己陷了進去。因為醫院正在找尋她的
親友。我一出面,他們當然拼命要我說出她是什麼人。我什麼也沒有說。」
  華先生又伸手摸摸光禿的前額,把手拖後整理至下後半腦袋的頭髮。「假如你找到荀海倫
」,他說:「向她要到那封信,就此結案。對我說來最為值錢。」
  「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要我怎麼樣去做?是你親口告訴我們,你要我們找到傅可娜。」
  他突然把手伸入褲子口袋。「我從報上看到」,他說:「那個和荀海倫同居的男人,是薛
堅尼。」
  「他們不是同居關係,是商業伙伴。」
  柯白莎鼻子有病,又重重地嘿了一聲,還彎了下頭。把屁股在沙發上扭一下,重新放個位
置。
  華亞賽說:「你沒有跟我商量,不加考慮,當眾宣布你找到了傅可娜。費律當然急著要去
看她。堅尼又死了––被人謀殺了。她真的運氣變好了。可憐的孩子受了精神壓力,她什麼都
忘了。萬一她能夠見到費律,立即一切都記起來了,不是更妙了。她又會忘記從辦公室出走。
到再見費律這一段時間她做了什麼。她可以放心大膽結婚了。」
  我注視他雙目說:「那不是會使你兒子十分快樂嗎?」
  他把雙手互握,「也許,」他說:「也許我太關心他的永久幸福,而忽略了他目前所迷戀
的了。」
  「多半如此。」
  「我想,你不會特別重視費律目前迷戀的吧?」
  「你在用我去找到傅可娜。我找到傅可娜。」
  柯白莎說:「亞賽,這一點唐諾說的是對的。你應該什麼都不瞞我們。我早告訴你唐諾是
有能力的,工作快速的,他––」
  「閉嘴!」華先生連眼光都沒有離開我,但高聲命令著。
  白莎從沙發上彈起來,一如一隻橡皮球從二十層樓拋下。「你以為你他媽的跟什麼人在講
話,」她喊道:「不要叫我閉嘴。你––這個冷血的偽君子,一嘴的好聽話,一面孔的假道學
,叫一位女士『閉嘴』?你雇用我們做一件工作。現在工作完成了。拿出你的支票簿來。我們
結帳。」
  華先生完全不準備理睬白莎,他向我說:「我想你準備來一點敲詐。」
  「憑什麼?」
  「不照你條件,你就告訴費律實情。」
  我說:「我把實況向柯白莎報告。她怎樣經營她的偵探社與我無關。決不左右她。不過你
假如繼續想做你的鴕鳥,把頭埋在沙裡。你不要忘記,拉斯維加斯的警方對這件事,還是十分
感到興趣的。」
  「這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你忘記了?還有件謀殺案未破呢。」
  「你說我們這件亂七八糟的事,與謀殺案有關?」
  「不是沒有可能。」
  「等我把這件案子弄清楚,我想我會看到一隻鉤子,是你埋在那裡等大魚上鉤,好開價錢
的。」
  我點上一支煙。
  白莎說。「你最好少做你的白日夢,回到現實來。據我看,你和本社的關係尚未脫離。你
還須要有人幫你忙,從那件兇殺案裡脫身呢。」
  「兇殺案?我脫身?」華亞賽大叫道。
  白莎的眼光閃閃地看著他,硬心地,貪婪地:「你倒亂會裝蒜的。不要忘了,有個女郎看
見你在現場。」
  華先生開始微笑,一種勝利在望的笑容慢慢自臉上展開。他說:「好玩的事還有呢。傅可
娜有記憶喪失症。她記不起,失蹤那天之後的一切行為。下一個她記憶的是費律突然出現在她
面前,使她震驚。」
  「你想說什麼?」我說:「都說出來好了。」
  「好,你聽著。傅可娜是個撈女。她結過婚,現在又來騙我兒子和她結婚。他用假情假義
套住我兒子,她是想找個金龜婿,但是她尚未離婚的丈夫不識相地出現了。可娜立即失蹤。那
不識相的丈夫也立即被謀殺。這傢伙一死,一個私家偵探就有本領在醫院中找到她。患的是記
憶喪失症?––記憶喪失!因為那擋路石已經死了。所以那女孩自由了,隨時可以結婚了。我
不會低估你的能力。我保證那女孩子,一看見我兒子,什麼病都好了、你也不要低估我的能力
。我不會吃這一套。去相信這是真的。事實上,她有謀殺薛堅尼的動機。她希望除去堅尼,她
知道找到荀海倫就找到薛堅尼,賴,另外還有一點,不知你想到過嗎?」
  「什麼?」
  「因為她不記得這段時間的一切,她就不能否認她也在拉斯維加斯,她也不能否認她殺了
薛哈尼。」
  「又怎麼樣?」
  「你有架飛機租好在等你。」他說:「我們也會租架飛機,你先走就比我們先到,我們到
的時候要是可娜不在醫院裡,就不會有人把她和兇殺案連在一起,」
  我說:「免談。」
  柯白莎說:「你以為我們是什麼?」
  華先生用手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說:「好,我換一種方法說。費律是我獨子,是我在這世界
上獨一無二的親人。我知道他經驗少。沒見過壞人,敏感而多情。易受環境影響,那是因為他
自小失去母愛所致,所以他的婚姻會直接影響他下半輩子的幸福。
  「我希望你們能重視我的智慧,希望你們承認,我比誰都更了解費律。他的快樂是我的一
切。假如傅可娜會是他的好太太,我上天入地會親自去求她,你們知道,唯一我不贊成這樁婚
事的原因、是我認為傅可娜不是他真正結婚對象,她不會持續婚姻太久,她會撕破他的心。有
的人可以再結一次婚,有的不能,費律是不能再婚那一類。––」
  我問:「你兒子要是發現她結過婚,會怎麼樣?」
  他微笑道:「你現在的問題,應該先問你,他怎麼會發現她以前結過婚,我什麼也不能說
、一說什麼事都穿幫了,她不會說。因為對她不利的都可推到喪失記憶上,多方便!當然婚後
假如費律知道了,那是婚後。喔,這些問題推給我辦,你確是聰明的,你將我一軍,將得漂亮
,差點將死,但沒有將死。」
  我見到他眼睛變得更亮,他又接著說:「不要忘記,任何人對我不利,我會無情地反擊,
我和費律到達雷諾的時候,假如她還在那裡,請不要怪我心狠,我會請當局拘捕她,一旦她把
記憶喪失拿出來做擋箭牌,她就死定了。」
  我大聲,手足軀幹並用地打了個呵欠。
  他怒目向下看我:「你這個傲慢、無禮的小雜種,我是說真的。」
  我伸手進口袋。
  他走向房間另一側,拿起電話,對我們說:「我現在就打電話警察局。」
  我自口袋拿出那封從傅可娜雷諾公寓中取來的信。
  華亞塞只看一眼那信封,立即把手中話機放下,好像十分炙手似的。我說。「我在雷諾打
聽,想像中應該有封信寄給她的,果然不錯。」
  他站在那裡,像石膏像。
  「郵政法律裡有這麼一條,你這種行為是要受罰的。」
  我平靜地說:「我特別注意艾保羅,他那麼熱心提醒你要寄有關開標的信。幸好你同意了
,由此可知,他對你的『業務』是十分了解的。」
  白莎說:「唐諾,你在說什麼呀?」
  我說:「也許費律願意接受事實,因為愛她,無論她結過多少次婚,仍願娶她為妻?華先
生,你是個愛家的人、沒有費律你不會高興的,老的時候,和子孫不相往來,你會寂寞的。」
  即使我給他來次老孫的基本手段,一、二,也不見得會打擊他更重些。
  「換了我是你。」我繼續:「我覺得她的記憶喪失,正好救了我自己。」
  他勉力招架地說:「要是現在費律發現她,欺騙了他,費律會離開她,起先也許很傷心,
但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我說:「你錯了,他沒有辦法發現,我自己––現在要出去吃點東西,二十分鐘後再見。」
  我走出房間,把他和白莎留在房內。
  我溜達到街上,走進一個酒吧,拿了根牙籤,回到柯白莎的房間,她一個人在房裡,我問
:「華亞賽呢?」
  「去收拾點行裝,你實際上不必如此對待他的,親愛的,你對他老有成見。」
  我說:「我用記憶喪失給他一個擺脫一切的補救機會,他太笨了,不能了解。」
  「不,不是笨,只是太自信費律會照他意志做事。」
  「費律在戀愛。」
  「唐諾,他那封信怎麼回事?寫點什麼?」
  「沒什麼大不了事。」她生氣地看看我,電話鈴響,她拿起聽筒說:「哈囉。」過了一回
又說:「好,我們就來。」
  她掛上電話。「費律租了一架飛機,加上你租的一架,我們都可以去雷諾,他要我們立即
動身,唐諾,信裡說些什麼?」
  我站起來,走向房間。「我們走,不要讓他們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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