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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五 一翻兩瞪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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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2: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門上漆著:林福來,律師,法律顧問。
  我推門,進入門內。勞太太已先我而來在接待室等我。一位紅唇、睫毛油染得太厚的女秘
書,在桌後抬起頭問我要什麼。勞太太急急站起:「這是賴先生,他和我一起的。林律師在等我
們––一起見他。」
  秘書把紅唇咧成笑容:「是的,勞太太。」走向內間辦公室,我走過去坐在勞太太旁邊。
  她看著女秘書進去的門,過了一陣,一半對我似地說:「不知道林律師為什麼用這樣糟的一
個女秘書。」
  「她怎麼啦?」我問:「不會打字嗎?」
  「到不是因為這個。她––太刺眼了。」
  我說:「要支煙嗎?」把煙盒傳向她。她想伸手但改變意見,說道:「謝謝,暫時不抽,我
安排好了霍先生來這裡見面。林律師安排好了華德和他的律師來會談。我告訴霍先生,假如他
能十點鐘來接我,我一切都會就緒了。他來的時候我再給他解釋,說林律師臨時太忙,我們只
好等候。」
  「假如華德和他律師早到了,場面就相當尷尬。」
  她說:「是的。我已經好幾個月沒見華德了。不知––」
  「不知什麼?」
  「不知他有沒有發胖?」
  「他是不是想胖?」
  「他喜歡吃油膩的食物。我教他自制,他減了二十鎊。」林律師內間私人辦公室門打開,
勞太太說:「大律師來了。早,福來。這是林律師,這是賴先生。」
  林律師和她握手,又和我握手。他是短小、精幹、動作快、有點神經質的人。淺藍眼珠,
稻草色的極細頭髮,好像是一堆洗得太多次的人造絲一樣放在前額很高的頭上。他戴了副眼鏡
。他說道:「早安,賴先生。我了解你的情況。我會幫你們做戲。讓你和勞太太好像很親熱。」
他停下,向我眨一下眼,又說:「你要故意討好於她,尤其華德進來後更要明顯一點。」
  我說:「他假如以為他前妻帶我來,向他示威,會不會太刺激他?」
  林律師鬥志旺盛地說:「我就希望如此。」
  「你是說,希望激怒他?」
  「這可以給他點東西仔細想想。假如有機會,你要表演成追求她錢財的––你懂我的意思
。你對芮婷財產十分有興趣,你陪她來律師處會談,為的是幫她保護財產。」
  芮婷撅起嘴,向他說:「你把我臉蛋、體型看成那麼差,每個對我有興趣的男人都是看中我
的鈔票?」
  律師的笑容,充滿同情和熱誠:「這就是我要賴先生扮演的,他的興趣完全在鈔票。你懂的
,對不對,賴先生?」
  「我懂得你想要的效果。」
  「你會盡你力量表演?」
  「我不太知道追女人鈔票應該怎麼追法?」
  「容易,你假裝已經把勞太太催眠一樣迷住了。她幾乎願意立即和你結婚。注意,你是為
了她的錢。現在,我要回我的窩去了。露絲會在我應該露面的時候,用暗鈴通知我的。最佳露
面的時候。是勞先生和他律師進來的時候。」
  他突然鑽回自己的辦公室。把門關上。留下我們在接待室。
  勞太太坐在椅中,面向著門。她移動了好多次,使裙子在膝上的高度,合乎自己的意思。
而後向我笑笑。
  「對不起,唐諾,我知道增加了你不少困擾,但這樣做還是很重要的。」
  「使霍先生不知道我是偵探?」
  「可以––這麼講。但是––好像––這樣是最好––」
  門打開。霍先生進入。站在門口循室瞅望,好像使瞳孔適合環境似的。他見到了勞太太。
笑著說:「喔,你已經會談完畢了,我來太晚了,對不––」
  「沒有」她說,「是林律師晚了。我還沒有見到他呢。他一直在忙。」
  霍先生的眉毛抬起:「那––還好,我沒來晚。賴先生,早安。我想,就在這裡等好了。」
他在勞太太另一邊,一張椅子上安頓下來。
  林律師私人辦公室打開,露絲出來,手上抱了一大堆卷宗。她把卷宗放在自己桌子上,轉
身向霍先生道聲早安,要問他姓名。
  勞太太說:「他也是和我一起的。」
  她笑著說:「林律師要我轉告你們,他實在太抱歉了。再過幾分鐘,他就見你們。」
  她快快地讓自己坐在辦公桌後,拿出紙張,復寫紙,急急地放進打字機。而後打開桌子抽
屜,拿出鏡子,口紅,開始唇部的補妝。
  門打開。兩個男人進來。我匆匆看一眼,立即集中全力來觀察霍先生及勞太太。
  勞太太微側下頷,雙目一本正經端莊地下視。霍先生只看了一眼,不經意地看勞太太說:「
律師生意不錯。」
  她沒有回他話。她抬起眼,用假裝出來的甜味說:「華德,你早。」
  兩人現在離開我們更近了。霍先生在他們走近時,在觀察他們。在他眼光中,只有一點點
教養很好的人的好奇心。沒有別的。
  勞太太說:「唐諾,這是勞華德。」
  我站起,遇到的是一對充滿敵意灰色的眼睛。急速回望,看到霍先生也在仔細看,看的目
標不是華德,是我。他臉上有不解的表情。
  很明顯勞華德已經把失去的二十磅恢復了。他說:「早安,賴先生。你好嗎,芮婷?這是我
的律師,紀先生。」
  紀律師高大,寬肩,好看大骨骼型的人。從外型看來辦事不會太積極。勞太太介紹霍先生
。林律師辦公室門打開。他就站在那兒,向每個人鞠躬、致意、道歉。解釋的理由正當。禮多
人不怪地一再道歉,只是講得太多太快。
  勞芮婷說:「唐諾,你乖一點在這裡等一下。霍先生,你不在乎也等一下吧?你和唐諾兩個
人可以聊聊。」
  她轉向她的前夫:「華德,你看起來蠻好,挺不錯。」
  他向她微笑著,說道:「我又胖了。」
  「胖了嗎?我倒覺得你看起來蠻不錯。你一說我才看出來了,是重了一點,不過––」
  林律師說:「請大家進來吧。」
  他們循序一個個進去,剩下霍先生和我坐在那裡。
  門關後,霍先生湊過來向我,用低到女秘書聽不到的聲音對我說:「她先生幹什麼的?」
  「我也不知道。」
  他又用那種不解的眼光看著我。
  我說:「她不太提起她丈夫的事。你有特別理由對他感到興趣嗎?」
  「是的,我告訴過你,我有印象以前見過勞太太似的。我對她丈夫有相同印象。」
  「這樣呀?」
  「是的。起先沒有想到。後來那個人進辦公室的時候,是他走路的樣子,他肩膀擺動的樣
子,那樣熟悉。我就像哪裡見到過他,只是想不起來。」
  「很多人會這樣的。」
  「你會不會?」
  「不會。」
  「我通常也不會的。我自信記憶還是不錯的。」
  「會不會以前他們住在一起時,你在那裡見到過他們?」
  「一定是的。我的潛意識甚至勾起一點不愉快的過去經歷。」他眨了我一下,很快接著說
:「倒不是指勞太太。對勞太太我只感到似曾相識而已。但是對那位仁兄,好像––好像我自己
在商場上打敗,才溜走似的。」
  「你一點也記不起來?」
  「想不起。」
  「再想想有什麼線索,聯想。」
  「沒有。我也仔細回想最後一次和戴醫生談話。也想不出什麼重要的線索。」
  兩人坐著沒說話。我能聽到林律師辦公室裡傳出的嗡嗡語聲。過四十五分鐘,勞太太出來
。臉上有滿意與勝利的味道。
  她對霍先生笑笑,經過他,湊向我的耳根,先大聲地對霍先生說:「霍先生,請你原諒我說
兩句悄悄話。這是件小事情。但可能十分十分重要。」
  「沒關係,我可以離開一下,假如你們兩個要研究一下,怕打擾,我––」
  「不,不是那樣。我不過向你表白一下。」
  她把一隻手柔情地放在我肩上,身體壓在我肩上,嘴唇離我耳朵不到一吋,耳語:「唐諾,
裡面談得太順利了。我太高興了。他對你很生氣。你一定要等在這裡,無論如何不要走。唐諾
,我曉得你會幫我忙。這次我們完全把他騙過了。他也不是好騙的。」
  我說:「那很好。」
  她用更小的聲音給我耳語,可能我耳朵上已沾到唇膏:「他提了個辦法。我告訴他我要考慮
一下,就出來看你。這一下給他刺激最大。你雖然坐在外面,但你是最有決定性的。他不太服
氣。」
  我說:「這一點我懂。」
  她笑出聲,把壓在我肩上的手拿起,拍拍我的臉頰說:「你們兩位男士再等一下,不會太久
了。」
  霍先生疑慮地說:「我看不見得,像這種會議二個當事人,二個律師,會議上很久也沒結果
。」
  她說:「喔,我有把握幾分鐘就完了。」她猶豫一下又說:「倒是我耽誤了很多你的時間。」
  「沒關係。」
  「我有一個人希望你能見見,戴醫生的一個好朋友。他對你很有興趣。」
  霍先生說:「好呀,我也高興能見到他。」
  「我真不是有心要你等。不巧林律師太忙,把我的約會延後了。」
  霍先生把兩條眉毛皺在一起,看看他手錶,突然站起說:「說真的,勞太太,我想這會議會
比你想像久得多。我在半小時後,有一個約會一定要去。即使你能在數分鐘內結束會議,我們
再去看戴醫生的朋友,你知道,我不好意思握握手就再見。」
  「那不好。」
  「我們改天再去看他們,明天或後天。」
  「我看也只好如此。」
  她站到他前面,伸出手來:「霍先生,你真太好了。我想像得出我姨父會怎樣看你。今天耽
誤你那麼多時間,實在不應該。倒也不是我的錯,但你了解的。」
  「當然,當然,至少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我還是很高興來了。」
  「那真謝謝你,再見。」
  「再見。」
  他離開接待室,芮婷又走向我。他湊下來,再在我耳邊說:「你表演很好。唐諾。他有沒有
顯出認識華德的樣子?」
  「沒有,不過事後又不同,方便的時候我告訴你。」
  她擠了我上臂一把。給我一個鼓勵的微笑,又回到林律師的私人辦公室。
  秘書小姐帶著研究性的眼光看著我。
  我又坐了十分鐘,突然門開了,勞華德和他的律師走出來。林律師隨後出來但只走到接待
室門口。「你們都會諒解的」他說:「大家不傷和氣,但是––」
  「我們明天給你答覆。」華德的律師說,帶著他的當事人走出門外。華德斜斜地看了我一
眼,門關了起來。林律師請我到他的私人辦公室。
  我進去,林律師熱切地問:「霍行生有沒有認識他的樣子?」
  「開始沒有。後來告訴我,他見到華德進你辦公室的樣子,好像以前見過,只是不知在哪
裡––說是潛意識中有不愉快,說是好像商場上被欺騙過。你有什麼看法?」
  林律師看看勞太太,考慮著,走到窗邊,站著看下面擁擠的交通,轉身向我說:「這些都說
得過去。只要我們能提醒他的記憶力。他可能給我們很好的線索。但是我看不出,照這情況,
他可能給戴醫生什麼對付華德的把柄,而現在又想不起來了。」
  我說:「據我看勞華德倒不像你想像中,那麼難對付。」
  林律師:「倒是真的。」
  我說:「會不會他演戲,做作,比我們想得高一點。」
  林律師問:「你怎麼說?」
  我說:「假如他一見霍,就認出來了,但知道霍不認識他。但他知道只是早點晚點終究霍會
想起來的。所以做了最好的妥協,好早點開溜。」
  林律師想了一下:「這種說法很有意思,只是他並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打退堂鼓。」
  「你這樣說可見我有誤解了。我一直以為談判很滿意。」
  「錢的方面並不滿意。」勞太太說。說完就倒抽一口氣,好像要收回這句話。
  林律師看得出很不高興。
  我說:「我並不想多管你們閒事,我只是建議而已。我還能做什麼事嗎?」
  她看看他,我能從他眼中看到放下心來的味道,因為不必找藉口,他們也可把我撇開。她
用真心感激向我微笑:「不要介意,唐諾,你已經太好了––你要是有要緊事情,你忙你的好了
。」
  我在外間停留了一下取回帽子。女秘書停下打字,思索地仰望著我。而後她看看林律師私
人辦公室關著的門。
  符法迪,刑事犯罪學顧問,正好在離開不遠的大樓裡有一個辦公室。我看清沒人對我特別
注意的時候,通過馬路,上樓到他辦公室。
  符法迪是現代科學偵探的一個好例,看起來像大學教授。
  我給他我的名片說:「我要對這些頭髮檢定一下。」
  他接下我從一個信封裡拿出來的幾根頭髮,看了一下說:「好,跟我來。」
  他的實驗室是一個複雜,精巧的所在。我認識的儀器有,比較顯微鏡、噴霧檢查隱形墨水
的機器、紫外線照相、原子吸收光譜儀、顯微照相、微量測定及雙目顯微鏡等。
  「你要坐在這裡抽煙等著,還是我做你看著?」他問。
  「我希望能看你進行。」
  「請到這邊來。」
  他一次一根地拿起頭髮,把頭髮放在一張玻璃片上,兩端各點一滴膠水使它固定。把玻璃
片放到顯微鏡下,調整焦距,一面發表意見:「這些頭髮,不是剪下的,是拔下來的。根部已稍
有萎縮,有一根完全沒有外鞘。我先來說這一根,我現在在看的,屬於一個女人,四十到四十
五歲,可靠一點說,三十五到五十歲。頭髮可能是稍加壓力落下,我認為可能來自梳子或髮刷
。」
  「都一樣的嗎?」我問。
  他把幾根頭髮都初步檢查一下,說道:「不一樣。」
  「另外的幾根,你能告訴我一點什麼呢?」
  他說:「等一下,我還要換種方法看一下。」
  他從每根頭髮弄下一段,放進一個機器,慢慢搖動一個手把。一小段,一小段頭髮,從一
把刀片上切下,落在一塊玻璃片上,那末薄,幾乎肉眼看不到。他用一塊蓋玻璃片蓋在玻璃片
上,放進另外一架顯微鏡。他看了這些頭髮切片一段時間,又放進雙目顯微鏡去看。他問:「要
不要看一下,賴?」
  我走向大的雙目顯微鏡,把眼睛湊向目鏡,看到的像是半寸直徑的馬尼拉麻繩。
  符法迪說:「頭髮外鞘中,有沒有看到特別的紅色霧狀一塊一塊散在裡面?」
  「嗯––」
  「來,看這根頭髮,你就懂了。」
  他把玻璃片移動一下。紅色霧狀麻繩變了黑色的電纜線。他說:「從這根頭髮看,頭髮的外
層可以看到點特別的東西。像魚鱗一樣,或是樹上的粗皮。看到嗎?」
  「是的。」
  「好,你再看剛才看的那一根。」
  他又給我看馬尼拉麻繩那個視野。
  「懂了。」
  「看到霧狀紅色的東西嗎?好像隔了一層橘色玻璃。」
  「是什麼?」
  「一種染料。」他說:「多半是指甲花一類的,俗稱黑娜。」
  「那我們至少已有兩個人的頭髮了。」
  「不止兩個人的頭髮,你給了我五根檢體。我敢說來自三個不同女人。」
  「能再詳細一點形容嗎?」
  「可以更好的形容,但不是立即。目前只是初步表面檢查。假如你要詳細報告,我要把頭
髮用乙醚和純酒精一半一半配的溶液洗過,乾燥好,用松節油處理,再固定在玻片上詳細檢查
。到時報告才正確。」
  「這要花多少時間?」
  「四十八小時,可有完整報告。」
  「那太久了。」
  「我已經告訴你的,對你有幫助嗎?」
  「已經有不少幫助,謝謝。」
  「要不要我繼續檢查?」
  我說:「把頭髮固定在玻璃片上,標明是我交給你的頭髮。給它們標上號碼,檢體一、二、
三、四、五。我們以後也許有用。我會再和你聯絡。」
  我開車去警察總局,厲警官非常高興見我。他握住我手上下猛搖,把我的背都拍腫,對著
我臉興奮地噴雪茄煙,說道:「看到像你這種能幹,聰敏的私家偵探,真是高興。很多幹你們這
一行的人,看不出奶油在麵包的哪一面。除了豬腦袋外,什麼也沒有。」
  「給你的消息,有用處嗎?」我問。
  「嘿,大勒。」
  「沒讓她知道消息來源吧?」
  「當然沒有,對秘密證人我們保護十分周到。賴,我們兩個應該多多合作。我們要鼓勵私
家偵探和我們合作。」
  「那很好,有機會我會全力合作的。那個姓史的女人說些什麼?」
  「不太多,但有一點很有興趣。她說她這樣離開,是因為戴醫生想占她便宜的關係。」
  「喔––喔。」
  「而且她堅持這一點。」
  「有沒有詳細的形容?」
  「有,還不少。不斷的找小理由接觸,要求單獨見面,不能得逞就用這種方法來壓她。」
  「有這故事,陪審團會同情她。」
  「是的。」他承認:「陪審團對這一類行為不會讚許,而那寡婦一定不希望宣揚。」
  「你想這是真的嗎?」
  「什麼真的假的?」
  「她有這樣一個不得不開溜的原因?」
  「看來––」他仔細想著說:「當然––」
  「看來你已經有點相信她這個藉口了。」
  「什麼藉口?」
  「一個能幹的律師,替他想出來的藉口。」
  他把雪茄在嘴裡換了一個方向。想了一下說:「這是個訂製的故事。對她身份,環境都十分
合適,但是我還不太相信。我明知一定有漏洞,但找不到在哪裡。賴,你說對了。一個能幹的
律師,替她訂製的藉口。」
  「把她留在局裡嗎?」
  「留到任何一位助理地方檢察官給她做個自白。目前任何證據都沒有。我們只對她的開溜
發生懷疑而已。」
  「這些事情,她一點也沒有告訴戴太太嗎?」
  「沒有。當他伸出他爪子的時候,她勉強忍耐到忍無可忍的時候,就只好離開。」
  「連回房拿牙刷的時間都沒有?」
  厲警官蹙住眉說:「鬼也不會相信,賴,是嗎?」
  「嗯哼。」
  「越想這件事越不對勁。老頭發現他的首飾被竊,而後收回他伸向太太秘書的小爪子?」
  「這一點,還比其他的疑點容易解釋。」
  「說的也對。」
  「老人家對首飾的失竊,並沒有放在心上。」
  「顯然沒放在心上。」厲警官說:「你想像不到,老頭發現了失竊案,還有時間玩點小把戲
。你想他是不是應該急急於立即報警?」
  我點點頭。
  「假如真如此?他為什麼不自己報警呢?為什麼要叫史娜莉去報呢?」
  「只有兩個理由他要如此做,兩個都是很深的。」
  「多深?」
  「入地六呎,足可埋個人。」
  他細辨我的話,而後把頭上下慢慢、若有所得地點著。顯然他暫時忘記了我的存在。我輕
咳一聲,提醒他我在這裡。
  我問:「告訴我點事情好嗎?」
  「可以。」
  「你們用什麼方法查證前科犯。」
  「指紋檢定,你先把它們分類––」
  「除了依指紋分,還有什麼辦法?」
  「還有犯案方式呀,體型特徵呀––」
  「體型特徵有沒有專門檔案?」
  「不能稱之謂專門檔案。但假如,一個人沒有拇指,我們會把他歸檔於缺少手指一類的犯
人中。我每個人給他張卡片,有時有用,有時一點用處也沒有。」
  「假如一個人,在面頰的下部,有一個疤,可能是以前的刀傷,只要有前科,你就把他分
類列卡對嗎?」
  「對。」
  我說:「希望給我機會看看這些檔案,讓我自由瀏覽一下。」
  「為什麼?有特殊線索?」
  「沒有,我希望自我訓練一下警方辦案手法。體型特徵檔案裡,只要特徵符合,不論小偷
,詐欺,搶劫都在裡面嗎?」
  「對。」
  「讓我看一下檔案,會不會麻煩你太多?」
  「你要特別看哪一部分?」
  「男性,下巴正中有個大的深疤。」
  他說:「好,跟我來。」
  他帶我走過一個走道,經過一個鐵門,進入一個全是檔案櫃的房間。他說:「全國我們檔案
制度是最優良的。我們經費不夠,做這種工作是最花錢的。」
  「看得出花了很多功夫。」
  他停在一個檔案櫃前面,上面紙條寫著「頭部疤痕」。他拉出這只抽屜。裡面還有分類:
左臉疤痕,有臉疤痕,鼻部疤痕,前額疤痕,額部疤痕等等。
  他拉出一疊卡片,說道:「不要把它弄亂了。」
  「不會。」我保證地說。
  他看看錶說:「我要走了,有人嘀咕你,就說厲警官帶你進來的。」
  「謝謝你,警官。」
  他一走,我就把我要的一部分卡片找到了。這部分卡片不多。我找到四個可能姓名及四個
主檔編號。房間裡另外有警官在。用了厲警官的名字及主檔編號,我學會了怎樣去找我真正要
的主檔卡,頭二張卡和我沒有關係。第三個主檔卡上,司機貝法斯的照片赫然在上。卡上記載
:  
  施寶法,別名施法貝,別名皮貝斯,專竊珠寶及保險箱。有共同勒索,詐欺前科。此後單
獨作業,無共犯、同謀或知己心腹。能得女人傾心。常用手法為與女僕相通,以得到情報。伺
機使用。年齡二十九。前科包括因偷竊保險箱當場被捉,服刑新新監獄。該次亦為利用女僕把
風。女僕因其他不正當戀情而事先告密。曾有叛國嫌疑,但未能證實。被捕次數:六次。對詢
問皆閉口不答。由於無共犯,警方定案困難。
  指紋分類,貝迪永式人體測定及其他詳情如背頁。
  我把卡紙翻過來,把上面重要的都記錄下來。
  想想我的下一步,還是應該回到戴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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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2: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我等候了半個小時,貝法斯才回來,他給我一個露齒的微笑。
  我漫步到車庫前。
  「我想你可以把會亮的弄來給我。」
  「會亮的?」
  「對呀,會亮的。」
  「我為什麼要把會亮的弄來給你?」
  「喔!我想你可能會幫一個朋友忙。」
  「伙計,你在說我不懂的外國話。」
  我向上望車庫上的房間說:「那些活動百葉窗真是好。」
  「嗯哼。」
  「風和空氣可以進來。需要的時候,也可讓陽光進入。」
  「嗯哼。」
  「把它放在合宜角度,不論裡面做什麼,外面都看不到。」
  「又怎麼樣?」
  「百葉窗裝好的同時,還弄了張新的床進去。」
  「你真囉唆。」
  「使上面變了非常舒服的地方。比新新好多了。」
  笑容自他臉上趕跑,一度有匆匆的怒容,立即假笑又回到臉上:「喔,你連這也知道。」
  「知道。」我點點頭說。
  「摸過我的底?」
  「嗯哼。」
  「你要什麼?」
  「會亮的。」
  「老兄,我給你說老實話好了。我早就洗手不再幹了。我以前是非常內行的,但結果如何
?你忙了半天,都是幫收贓的忙了。不經過收贓的,沒有人敢自己動偷來的珠寶。你偷了價值
一萬元的珠寶,失主呱呱叫損失五萬元,而收贓的最多給你一千。你一年弄個萬把塊,全國所
有警察都要捉你。弄得不好要吃免費飯,我吃了一次,曾仔細想過,再也不幹了。我要把餘生
好好享受一下。」
  我說:「是的,你的房間已證明這一點。我從梳妝台髮刷上拿了些頭髮樣品。你要不要聽聽
,一個好的犯罪學專家憑這些頭髮,會知道些什麼?」
  他看了我十秒鐘,才開口:「我喜歡和其他人相處。但我感覺到,我們兩個成不了朋友。」
  「我只追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會亮的。」
  「我告訴過你,不在我這裡。」
  「我知道。」
  「知道什麼?」
  「你說不在你那裡。」
  「既然說過不在我這裡,就不在我這裡。」
  「給我去弄來,好不好?」
  「我不知道到那裡去弄。」
  「仔細想想,你也許給我去弄來比較好。」
  他轉向我,看著我:「你唱的歌好奇怪。什麼人作的詞。」
  「我自己。」
  「我不喜歡。」
  「喜不喜歡沒分別。」我說:「丁吉慕去史娜莉公寓看史娜莉,我正好闖進去。史娜莉有個
同室女友顧桃賽。據說丁吉慕是去看顧桃賽的。據說是相戀的一對。」
  「說下去」貝司機說,「除了饒舌之外,你總算有點東西了。」
  我說:「顧桃賽吻別丁吉慕,看起來他從未吻過她的樣子。」
  「怎見得?」
  「他有點驚奇。」
  我見到貝法斯的眼亮了起來:「高電壓?」
  「正是。」
  「怎麼回事?」
  「喔,我想她注意過他好多次,但是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她。所以她藉機給他看看,她不是
沒有生氣的,不是死沉沉的。」
  他想了一下問:「顧桃賽是哪一類的?」
  「一般情況。不太老,也不太年輕。不太肥,也不瘦。大致言來,蠻不錯的。給你吻別的
時候腰會扭來扭去。」
  「騷貨。」
  「丁吉慕要離開的時候,史娜莉給他一個紙包。」
  「什麼樣一個紙包?」
  「包在牛皮紙裡,說是書。」
  「姓史的住哪裡?」他問。
  「拜度東街六八一號。公寓名字是顧桃賽的。」
  「顧桃賽金髮還是褐髮?」
  「褐髮。」
  「臉蛋怎麼樣?」
  「不是洋娃娃。有點性格。」
  「有興趣。你什麼時候要這些會亮的?」
  「越快越好。」
  「不問其他問題。」
  「我自己絕不問。」
  他說:「我仔細想想。」
  「不要想太久。」
  「你又把我混進去了。我在這裡本來蠻好的。說不定還真可以享點福呢?」
  「條子把你過去輝煌成就一說出來,就什麼都完了。在他們看來,前科加上失竊,等於什
麼你是知道的。」
  「你什麼時候把頭髮從刷子上弄下來的?」
  「我叫你到壁櫃去拿絲領巾的時候。領巾的事,你做得不漂亮。你知道––車上撿到的領
巾,拿進臥房,為的是找出誰的領巾。」
  「我應該不要把它留在房裡。」
  「應該。」
  「那件事,今晚怎麼樣?」
  「大概在十二點之前。」
  他說:「我不知道那麼早會有什麼機會。」
  「我要去收集一些氣壓資料。我認為今晚會有另一次東風。天有點黑藍,遠處的山又清楚
得像在自己院子裡。」
  「沒錯,頭髮裡都是靜電,每次我都會感覺到。」
  「沒有梳過頭髮嗎?」
  「嗯哼。」
  「用梳妝台上那只髮刷?」
  他笑著說:「不,是另外那一隻。」
  我說:「我等一下打電話給氣象台。假如今晚會有東風的話,你會有很多機會可以東跑西跑
。」
  「東風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一直在想戴醫生的死亡。假如他進車庫時,沒有把車庫門開到頂,突然一陣暴風,可
能就會把車庫門關上。」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差四萬元錢。」
  「怎麼說?」
  「一陣突發較不平常的暴風,合乎保險單中所謂的,意外原因。」
  「老兄,我不明白。」
  「我想反正也不一定要告訴你。」
  「那為什麼要開頭提起呢?」
  「原因是告訴你,到時你有很多活動的機會。」
  「好,老兄,我盡力而為。君子協定。」
  「沒有什麼協定,我只告訴你我要什麼。」
  「假如這樣說法的話,以後你再要什麼東西,我怎麼辦呢?」
  我直視他雙眼說:「涼拌。」
  「你很難對付,老兄。要是我管人壽保險,我不給你投保,理由是高危險性。」
  「目前為止,你一點損失都沒有。」
  「目前為止。」他重複我的話,好像把這句話要在腦子中轉幾轉似的。
  「今晚午夜。」我說:「不要忘了。」自顧自走開。
  我穿過車庫外面,來到房子的後門。有一塊小牌子寫著「送貨」,下面有個門鈴。我按鈴
。過了一陣,女僕珍妮前來開門,臉上掛著大戶人家僕人對挨戶推銷員一貫的傲慢與輕視。
  我可以看到她臉上表情改變––驚奇,夾雜一些懼怕。只見她紅唇微啟,牙齒整齊美麗。
  「喔,是你!」
  她聲音中顯得出高興。
  「戴太太在家?」
  她噘起嘴來,含義深長地問:「你要見––她?」
  「是的,怎麼啦?」
  「你要見她何必自後門來呢?我以為––也許你想見別人呢?」
  她把眼瞼向下,長長的睫毛蓋在眼下,非常美麗,又把眼睛一下彈開,非常有風情的看我
一下。
  「我是另外有事。」
  「喔。」
  「史小姐房間,現在有人嗎?」
  「沒有。」
  「我想再看一下。」
  「請你跟我來。」
  她非常有效率地帶我通過廚房,走過內有僕役宿舍的一翼。但是我一進入史小姐以前住的
房間之後,她跟進,關門,把背靠門站著,眼睛看著我每一個動作。
  「還有什麼其他東西你要嗎?」
  「沒有。」
  我在房中環視著,她的眼光跟著在轉。
  「當然,我不應該知道你在做什麼。」她說:「但是––有一點收獲嗎?」
  「我想有的。」我說。
  「你有沒有––我有沒有看見你,上車庫樓上,到貝法斯的房間去?」
  「你去過沒有?」
  「你––我意思你有沒有––」
  我露牙笑著說:「有。」
  她紅著臉,雙眼下垂。
  「什麼人清理床舖?」
  「他自己替自己整。」
  「我不是說貝法斯的床,我指這裡。」
  「喔,管家。」
  我說:「史娜莉星期二離開。星期三戴醫生請我來。星期三晚上,我到這房裡來的時候,我
發現鬧鐘發條還沒有鬆。我在想星期二晚上,是不是有人睡這床上。你在星期二晚上,有沒有
看到史小姐回來?」
  「沒有。」
  「或者聽說她回來睡覺?」
  她有點坐立不安了。「沒有。」她說。眼光避開我的。
  「你不知道,是誰睡在她房裡?」
  「不知道。」
  她把眼光抬向我,再垂下來,走過來,站在我旁邊,她把手放在我的臂上。她撫摸著說:「
法斯有沒有說起我什麼?」
  「他為什麼要說起你?」
  她站得更近我一點,還握著我的臂,身體的熱力可以傳給我。她說:「在這裡工作無聊得很
。每周只能外出一夜。工作之餘,當我們知道暫時不會傳喚,我們––我們也有一點自己的好
時光。有時喝一點酒,有時––你也知道的日子要怎樣打發一下。」
  「又怎麼樣。」我問。
  「不要把你查到的每件事,都向戴太太報告。」
  「為什麼不要?」
  她眼光平穩地看著我:「因為她對法斯愛得發狂,她又是十分妒忌的。」
  「史小姐如何?參加過你們一起嗎?」
  「沒有,她不是我們一類的。」
  我說:「我現在去看戴太太。」
  「醫生不在裡面。」
  「竇醫生?」
  「是的。」
  「他治她病,有多久了?」
  「大概一年吧。戴醫生在治竇醫生的父親,所以他請竇醫生來治他太太。」
  「史娜莉不跟你們混在一起玩?」
  「沒有。」
  「她當然也會感到,一個星期留在這裡六個晚上,很無聊。」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和她討論過。」
  「晚上她做些什麼事?」
  珍妮避開我的眼光,也避開這個問題。
  「晚上她做些什麼事?」我重複一次:「做什麼消遣?」
  「留在自己房裡,我想。」
  「你看到這裡有光嗎?」
  「是的,有時見到。」
  「戴太太通常早睡?」
  「是的,她心臟不太好。竇醫生相當為她耽心。」
  「竇醫生在陪他?」
  她點點頭。
  「我現在去。」
  她還是依靠著我的手臂:「你不會把––我的事,告訴戴太太吧?」
  「有什麼好講的?」
  她對這個問題想不出答案。我溫和地把手臂退出,也退出這房間。
  竇醫生和戴太太坐在圖書館裡。他為她定了一架輪椅。現在戴太太就坐在輪椅中。對自己
變成殘弱還相當感到有樂趣。他們抬頭,看著我進入。
  戴太太說:「唐諾,我不知道你也在這裡。」
  「已經來了很久了。」
  竇醫生說:「那好,我也正想回去了。可蘭,一切都可以不必耽心,把心情放平穩。有什麼
不對,打電話給我。」
  「你太好了。華倫。我不知要如何感激你才好。」
  他說:「我只希望能多幫你點忙。你不知道希頓替我做了多少事。」
  他轉向我又說:「保險公司這件事,是我聽到過最荒唐的事。我認為他們這種態度是不對的
。你辦得怎樣了,唐諾。」
  「有一點進展。」
  竇醫生轉到戴太太只能見到他左側臉部的位置。他說:「戴太太受到很重的震驚。最近恢復
得很快。我不希望任何特別不愉快的事,使我們前功盡棄。」他用右眼慢慢的向我眨了一下,
把頭側一下,走向門去。
  戴太太笑著說:「不要讓唐諾認為我老了,不中用了。華倫。」她做作地看著我,等候我發
表點讚美的意見。
  我說:「我一直以為你是戴醫生第二個太太,因為你看起來年輕得多。我最近才發現,有史
以來只有一位戴太太。」
  「唐諾,你在拍我馬屁。」
  竇醫生回答:「他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親愛的。」他退一步又說:「現在我真的要走了––
還有件事,賴,你怎麼來這裡的?公共汽車?」
  又一次他的一隻眼睛向我慢慢一眨。
  「是的。」我會意。
  「是不是順路,我送你回去。」
  我說:「那太好了。」
  「嗨,唐諾,有什麼要報告的嗎?」
  我點點頭。
  她說:「講好了。我對我醫生沒有秘密的。」
  他笑著說:「你是好病人。很多其他病人沒你好。」
  我說:「我認為,今天晚上會有東風。」
  「怎樣?」
  我說:「你記得,戴醫生死亡那個晚上,從沙漠裡吹來的東風,造成相當大的一個聖太納。」
  「這有什麼關聯?」
  我說:「所有這種整體式,平平向上向內推的車庫門,都在門的最上部––開門的時候反而
向外的部份––裝有一個平衡塊,使門易於開關和隨意固定位置。門開到最高水平位時,車庫
內無法關門。除非利用一根連在橫桿的拉繩。事發當日拉繩被高擱門框上。有現場照片清楚可
見。」
  「你以前也提起過相似的話,這表示什麼呢?」
  我說:「這清楚顯示兩種可能情況。第一個情況,戴醫生打開車庫門,把車開進車庫,走出
車庫,把進來的車庫門關到底,打開車庫另外一個門,進車庫把門關上,開始修理引擎。第二
個可能性,當他把車庫門打開時,知道裡面繩子位置,知道他不可能自裡面關門,所以沒有把
車庫門全部推開到頂。使自己在裡面夠得到庫門,以便關門。」
  「但是門不可能開一半。」戴太太說:「那些門,外面有杠桿,一開就開––」
  「可以,這就是我說過的平衡塊作用,平衡塊重量和門差不多重,可以把門平衡在你喜歡
它的位置。」
  「你試過嗎?」
  「是的。」
  「那你有什麼理論?」竇醫生問。
  我說:「東面來的風相當強烈。門是靠平衡維持位置的。暴風使它失去平衡,把門關了起來
。」
  戴太太說:「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差別。門怎麼關的有關係嗎?」
  「因為兩個可能中,有一個死亡不是因為意外的原因,而另一個就是。」
  「你說這個風可以是––」
  「意外的原因。」我說。
  竇醫生說:「我不懂。」
  「在第一種情況」我指出,「所有死亡原因,都是死者應該知道避免的。而第二種情況下
,突然少見的風暴,提供了另一種介入的因素。」
  「我懂。」戴太太說。
  竇醫生興奮地說:「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說:「我正在等另外一個東風。今晚可能是我要等的一晚。我已問過氣象台,他們也認為
有可能。」
  「是否要導演一次現場試驗?」
  「是的。」
  戴太太說:「一切都有希望了,假如––」
  竇醫生用職業的關切口氣說:「我認為你不參加為是。現場看太刺激。再說萬一失望,比如
說風不夠強,吹不動門,就有點洩氣。」
  「喔,華倫。我要參加,親自參加。」
  竇醫生看看錶:「賴,你什麼時候做這試驗?」
  「東風一來就開始。我可以和氣象局聯絡,他們早半個小時,可以確定暴風幾時到。」
  竇醫生咬著上唇。「很好。」他說,突然做了決定:「我盡可能趕來。要是我在這裡,可蘭
,你可以坐在輪椅上參加。要是我沒有來,你聽聽結果算了。記住,不能跑樓梯。」
  她向他撒嬌:「華倫,我要自己去看嘛。」
  他問:「賴,你想暴風幾點鐘會來?」
  「氣象台認為九點鐘。」
  「我盡可能趕到。」竇醫生用最具磁性的職業微笑說:「賴,你要是準備好了,我們就走吧
。」
  我跟隨他走出來。一路走向他停車的地方。
  「你的車停哪裡?」我問。
  「一條街外。」
  「我來的時候,沒看見呀。」
  「我很少停在房子前面。我只是想告訴你可蘭的情況。她自以為只是精神震驚。事實上嚴
重得多。」
  「有多嚴重?」
  他說:「戴醫生不要我告訴她。」
  「是什麼?」我問。
  他很嚴肅地說:「這和你沒關係。我只是要你了解整個情況。我不要她再有震驚。假如你今
後查出任何可能使她震驚或不快的消息,在告訴她之前一定要和我聯絡一下,由我來選一個最
合宜的時機,向她報告,當然是醫學觀點上,最合宜的時機。」
  「你指的是哪一類會使他不快呢?」
  他看著我:「戴醫生假如有兩種生活方式的話。」
  「你認為,有這個可能性嗎?」
  「有一點點懷疑。」
  「懷疑有一段時間了?」
  「這個」他說,「也是不希望你多管的一件事情。我也會和氣象台聯絡,密切注意風暴的
消息。假如我在場,她可以參觀這試驗。萬一我不在,絕對不能讓她參與。很可能我要當場給
她打針什麼的。」
  「所謂使她不快的消息」我問,「除了他先生對他不忠外,包不包括其他的呢?」
  他進了他的車子,帶上他的開車手套。
  「生氣,對她的病是最最不利的。憂愁是第二個不好現象,這二種精神狀況,不惜任何代
價一定要讓她避免。」
  「好消息呢?」我問:「勝利?或––」
  「生氣和憂愁。」他說:「我盡可能保護她。希望你合作。」
  「完全痊癒,沒有希望嗎?」
  他對我說:「我不必告訴你那麼多,我只告訴你不可使她生氣,憂愁。你要發現任何戴醫生
的事,最好先告訴我。你應該懂得這種情況。再見。」
  「等一下會見到你?」
  「我盡量會趕來。」
  「她是一定會來看的。」
  「我真的不太希望她在場。尤其我不在的時候。」
  「要是真有風來,我只好進行。我不能拖延。」
  「我懂。」
  我說:「你認識戴醫生,有多清楚?」
  他眼神看著我的眼睛:「你問這幹什麼?」
  「又想到雙重生活那件事。」我說。
  「那件事怎麼樣?」
  「三角形的另一個角,你有沒有想過史娜莉?」
  他想了一下,簡單地回答:「有。」
  「而你知道些事情,可以支持這個理論?」
  「對。」
  「哪些事情?」
  他搖搖頭。
  我說:「也許很重要。」
  「當然很重要。」他澀澀地說。
  「醫生,你這樣看,這件案子裡我們可能站在同一位置,但也可能是敵對的。我覺得我們
不應該敵對。」
  「嗯!」
  「我覺得你不太提供消息。」
  「我覺得除了已給你的之外,不知還應給你什麼。」
  「好,我告訴你。我已經找到史娜莉。她住在拜度東街六八一號。公寓是以顧桃賽的名字
租的。我去拜訪她,發現丁吉慕在裡面。我認為吉慕在追史小姐。他們裝著要我相信吉幕在追
桃賽。這一幕戲,對你有沒有意義?」
  竇醫生閉上眼,好像他考慮這件事時,要把我關在門外一樣。等了相當久,他說:「有點意
思。」過一下又說:「我倒真希望如此。」
  我說:「據我看,丁吉慕,在戴太太的氣勢下,對史娜莉產生了正常的愛慕感情。戴家內在
的這些因素,使這簡單事情稍趨複雜化。極有可能戴醫生清楚地了解這情況,知道了他們的感
情,私下是同意的。」
  竇醫生突然爆出充滿信心,解脫地說:「老天,賴兄,我希望你是對的。我只知道有次戴醫
生應該早上六點到醫院,為一個急性闌尾炎開刀,但是他沒有去。我也正好為另外一個急診去
醫院,知道他沒有去。後來大概七點鐘,我開車經過一個公園,我看到戴醫生和史娜莉在玩網
球。他們兩個都沒有見到我。我認為戴醫生他們開始很早,已快要結束了。」
  「還有其他跡象嗎?」
  「有兩次戴醫生晚上說要出去出診,但是他的記事本上,沒有記下要收費的對象。」
  「現在,你漸漸接近我想要的消息了。」
  「什麼?」
  「戴醫生出診,但是不記到記事本裡。這種可能,有多少呢?」
  他說:「絕對不可能,––除非他故意不記。戴醫生一板一眼,對自定制度絕對遵守。而且
把每件事都定有制度。你為什麼問這件事。」
  「我認為出事那晚,他曾去一個地方出診,但是沒有記在記事本裡。」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他也許去看了個人,這個人知道保險箱中失竊的是什麼東西。」
  「你說首飾?」
  「不是,是首飾之外的東西。請他去的人,一定像一般病人請醫生一樣。戴醫生才會應約
而去。」
  再一次,竇醫生閉上了眼。「很有興趣的想法。」他說:「但是我不認為––不過也許你是
對的。」
  「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我查出來?」
  他搖搖他的頭。
  我說:「找史娜莉說不定有點希望能幫我忙。」
  他鄭重地把這句話考慮了一下,點點頭說:「這條路較為可行。」
  我說:「戴太太說過,記事本上所列二處當晚他去過的地方都不會有什麼––」
  他用猛烈的點頭,打斷了我的說話。「那兩個病人我都認識。」他說:「戴醫生過去後,是
我在替他們看病。她們都不可能。」
  「那他一定另外去了一個地方出診,但是沒有記下來。」
  竇醫生慢慢搖頭:「這個可能性,實在也不大。」
  「唉!我也只好孜孜於這一線索了。」
  突然,竇醫生的手,從車窗裡伸出來,抓住我的手說:「我怕我對私家偵探一向有點偏見。
但是我現在明白,你很有腦子,而且會用腦子。不論什麼要我幫忙的,打電話給我。」
  這真是一個大的局勢改變。看著他把大車自路邊開走,我握住自己的手,看骨頭碎了沒有
。「你也不必一下那麼熱心!」我對著越走越遠的車尾說:「這只手,我還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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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2: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在黑暗裡,我們一群人站在車庫前。戴太太被竇醫生安置在輪椅裡,半身蓋著自己的睡袍
。柯白莎,結實,勝任,用銳利而堅定的眼睛看著所有的人。
  戴太太邀請了霍克平,也許他不請自到––我始終沒有知道,也許戴太太也不知道。霍克
平又圓滑,又機智,他要什麼都能得到,而且好像還是他人建議,自己勉強接受的。
  勞太太堅持她律師林福來應該在場,什麼原因非我所知,除非她想我有可能會做出欺騙法
律的事來。我自己曾經和保險公司聯絡。他們也派出了他們的調停人,一個叫聞培固的,我有
個感覺他也是個律師,雖然他掩護得很好,好像只是公司的代表而已。
  氣候預測,給我可以進行的指示。大氣中充滿聖太納來臨的前奏。溫尼摩加附近聚成了不
常見的高氣壓。加州下半部海岸氣壓都低。氣象台的理論,這些強風部份是由於地球旋轉天體
引力的原因,大量的空氣團自內陸形成,壓力使空氣變熱同時失去水份,沿了一定的路徑移動
,一路增加動能,經過不毛的沙漠時,又失去了大量的濕度。八點鐘的時候,氣象台報道強風
已吹過凱洪隘口,正在通過可卡瑪加地區,對加州下端將造成戴醫生出事當晚相同風力的暴風。
  每人可以感到微風自東方而來。每人都煩躁,有一觸即發的感覺。我的皮膚摸上去是乾燥
的。鼻粘膜也是乾的。周圍空氣沉悶而靜寂。頭上星星顆顆閃亮,清楚得好像用來福槍可以打
下來似的。
  林律師說:「我只怕你的東風最後借不到。有的時候,它一跳,就把洛杉磯跳過了。」
  「我知道。」我說:「但是今晚一切氣候情況,都和戴醫生死亡當晚完全一樣。」
  聞培固,大骨骼,食古不化、自大傲慢的冬烘先生典型。向上看看平衡著的車庫門,門開
到和一人站著正好同高。「我一點也看不出,你究竟想證明什麼。」他說:「我只是來看看你做
些什麼,如此而已。即使庫門可以被風吹下來,對我也沒有什麼意義,對我公司也沒什麼意義
。」
  我很有耐心地說:「戴醫生死亡那天晚上,這根繩是擱置在上面。一如現在那樣的。庫門要
是開到最高處,從裡面是無法關閉的。人在外面開關,可以用杠桿,但一定要在門外才能關門
。顯然戴醫生不可能走出車庫,出去關上門,再進來,修理引擎。」
  「何以知道他沒有?」
  「這是不可能的。」
  「在我看來,也許可能。」
  我說:「四萬元錢,歪曲了你的判斷力。十二個人的陪審團可比你理智。」
  他生氣地說:「四萬元不四萬元,與此無關。保險公司賺得起,也賠得起。我們欠人錢就付
錢。不欠人的,一毛也不能付,法律也不准我們付。」
  「我知道。這一套聽多了,我自己也會背了。」
  「這是事實。」
  「在我看來,只能說也許是事實。」
  「你倒說說看,那晚發生了什麼事。」
  「戴醫生打開車庫門,沒敢開到頂,大概和現在差不多高。因為他知道拉繩不能用,開到
頂,從裡面不好關門。」
  「聽起來雖然對,但是你怎知繩不是他關門後,擱上去的?」
  「因為早上的時候,司機注意到拉繩被擱在門框上面了。他想用一個高凳,爬上去把它拉
下來,但他有個約會。」
  「就算門是這樣。戴醫生進來,又怎樣?」
  「引擎有點問題,他要修理一下。」
  「什麼問題?」
  「風扇皮帶鬆了。」
  「風扇皮帶沒有鬆。」
  「他已經弄好了。」
  「引擎開著修理嗎?」
  「沒有,他整修時引擎是關著的。而後他發動引擎觀看修理的效果。他也許是對廢氣大意
了一點,因為他以為車庫門是開著的。」
  「那車庫門又是怎麼會開起來的呢?」
  就在這個時候,在我還來不及回答這個問題之前,風猝然吹過來。突發、可怕的第一陣風
,像鞭子一樣擊向房子,吹動棕櫚的葉子嘩喇嘩喇地響,掃過鄰居的房子,變成驚人的怒號。
  我們等候著。庫門不住顫抖,前後猛搖。
  我說:「大家仔細看好。」
  第一陣風刮過後,有一陣平靜,而後第二陣暴風直衝我們。勞太太用手掌邊緣像刀一樣切
向她裙子,再用兩膝把手和裙子一起夾住,另一隻手護住頭髮。強風把她衣服吹得緊貼在身上
,美好的曲線一覽無遺。車庫兩邊屋檐有兩隻照亮燈,此時搖搖晃晃。人們各人做不同的行動
或旋轉來對抗強風的猛攻。地上的影子變得醜怪如神話幻境。
  聞培固大聲說:「我對你的理論評價不高,賴。沒什麼意義。看那門只會猛搖。如此而已。」
  第三陣暴風衝著我們衝過來。車庫門慢慢開始移動。我說:「有了,仔細看這一下。」
  門突然大聲向上開啟到頂。使車庫全部打開。接著是聞培固大笑的聲音。
  我說:「當時的門,可能還要更低一點。」
  「再低車怎麼進得來?」聞培固譏嘲地說。
  我拉動杠桿使庫門慢慢閒下,在正好我頭髮可以碰到門的下緣時停止。我再把門用手拉下
一些。我說:「門也能在這裡停住。」
  「當然能在這裡停住,車子怎麼進來?」
  我說:「這一點,我們以後討論。先看看風把它怎樣。」
  沒有等久,我們有了答案。風變成有規律的吹,不再那麼尖銳或突然,但像是空氣組成的
一道牆,很有後勁的擠過來。我放好位置的庫門,前後搖擺著。下降的時候,只一下子,就砰
然碰上了與地平的門檻。
  林福來挑釁地說:「看,培固,這還有錯嗎?」
  培固說:「我告訴你錯在哪裡,他不可能開車鑽這樣高低的車庫門。即使他真鑽了,他也會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
  「他也許太專心在做自己的事。」
  「這樣大聲音,要多專心才聽不到?」
  我說:「我們開戴醫生的車看看,看能不能通得過。」
  我們開他的車出來。我把門調整到正好比車高超過一點點。不管聞培固的反對,門高只差
一點點就要刮到車頂的漆了。然後我說:「這樣車子可以進來。」
  「他絕對不可能從這一點縫裡,開車進庫。」
  「你的意思是進不來?」我問。
  「我的意思是不會願意試。」
  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很快把車開進庫––這個高度,我們早就預習過好多次。我們大家
不說話,等候著下一陣風的來臨。
  汽車離門較遠的時候,看起來絕對鑽不過這樣低一個縫。這樣大一陣陣的風,大家看起來
,只要一吹,門一定會吹下來,直打到地上的。
  風又漸漸一陣陣,一陣陣來了,準備著下一陣暴擊。
  聞培固回到自己車上,拿出了一隻帶閃光燈的照相機。他說:「沒有一個神經正常的人,會
開車鑽這樣一個縫。」
  聞培固走到車庫門口照了張相,又走遠點,拍了張遠距離的相。
  正當他拍完遠距離的相,走回來的時候。另一陣強風吹近房屋,一下擊在門上。
  這一次車庫門連搖都沒有搖,它潤滑地向上,一直開到頂。
  在我身後,我聽到聞培固大笑。
  在我旁邊,柯白莎輕輕地:「他奶奶的!」
  丁吉慕說:「各位,戲演完了,大家可以回家了。」
  保險公司聞培固說:「我已經開始了。」照相機放回車裡。竇醫生彎下腰,和戴太太在講話。
  林律師提高聲音說:「各位,等一下。」
  大家停下來,看著他。
  林律師說:「賴,你應該看一看,門上的平衡塊,有沒有被人動過手腳。」
  我說:「天黑之前我看過。跟車庫其他門沒兩樣。」
  聞培固爬進他的車,發動引擎。
  竇醫生推動輪椅,要送戴太太回屋。
  林律師說:「門,這樣移動法,我不太滿意,我還是要看一下它的平衡塊。告訴我,是放在
哪裡的,賴?」
  我走向車庫,聞培固開亮車頭燈,準備後退車子到車道上,想一想,又把車停好,走過來
看我們做些什麼。風不斷平穩地吹著。
  我把車庫裡面的燈打開。林律師向上看著門說:「應該有個重的東西來平衡它,在哪裡,賴
?」
  「門的最上緣有個平衡塊」我告訴他,「一塊厚的鉛條,應該是沒人動過手腳。」
  林律師四周看看,找到了一隻高凳,他爬上去檢查門的頂部。「沒錯」他說,「你說的對
,但是,這扇門––我總覺得有點地方不對。」
  聞培固輕鬆地說:「沒關係,我陪你到底,你們玩厭了我再走。平衡塊又怎麼樣了。」
  竇醫生把輪椅推回來,等著。
  「平衡塊沒問題。」我告訴聞培固。他回到他的車旁。
  竇醫生走過來參加到我們二個人裡,他看著我,皺著眉道:「這傢伙!」
  柯白莎跟了他走過來,現在站在他後面,說道:「一隻假道學的河馬。」
  竇醫生向她笑笑。他好像自看到白莎,就一直對她很有興趣。「現在的問題是」他說:「大
多數的企業,都以個人工作的結果,來評定他的價值。我認為保險事業,以統計來賺一定的利
潤。所以總公司倒不在乎賠款。但是地區經理和調停人,拼命省錢,為的表現他們多能幹。」
  我爬上高凳用手去摸,車庫門框上有塊鐵板遮掩著的後面。門全開時是水平的,鐵板使門
上盡量看不到橫縫。
  「小心蜘蛛。」白莎說:「這種地方最可能有黑寡婦。賴唐諾,應該帶只手套。」
  「這裡沒有蜘蛛網。」我說。一面沿了框上摸進去。
  竇醫生好像要給白莎一點好印像。他說:「假如一個門經常要開開關關的話––等一下。賴
!你說上面沒有蜘蛛網?」
  我說:「沒有蜘蛛網。我看你跟我一樣,想到這個重要性了。噢,等一下。」
  我的手指,沿了鐵板摸出去,摸到後面門的上面,多了一塊固定門上的鉛塊。我說:「什麼
人有電筒?」
  竇醫生轉交了一個給我。
  我爬到高凳的最上一級,把頭偏側著,正好可以看到遮起的縫裡。庫門最上,面向車庫,
新裝上的一塊鉛塊。
  「把保險公司派來的人叫回來。」我說。
  竇醫生向聞培固叫喊著。聞培固已經發動車子,而且已經倒車駛向車道。
  「什麼事那麼緊張?」竇醫生追上車道時,丁吉慕問我。
  「門背上,有人放了塊鉛塊。」
  「那怎麼樣?」
  「門的上半就重得多。本應吹下來關門。反變開門了。」
  「又怎麼樣?」
  我說:「也沒什麼?可以省保險公司四萬元錢。」
  丁吉慕十分信心地說:「保險公司不可能做這種事。」
  「公司,當然不可能。」
  我聽到腳步聲,竇醫生快步地回進車庫來。他對聞培固說:「這裡另外有點東西,請你照張
相。」
  「什麼東西?」
  竇醫生出去追聞培固的時候,我即做了些探查工作。「在這裡,門的上面,有一塊鉛塊,
被固定在那裡。」
  「瞎說。」聞培固說:「這樣狹窄的地方,怎麼伸手進去裝。連個釘子也放不進。」
  我說:「不一定,看門背後有兩個螺絲釘,好像一點用處也沒有。」
  「怎麼樣?」
  我說:「有人從這一面鑽二個洞,放二個長的螺絲釘過去,通過這個鉛塊上鑽好的洞,只要
用二個螺絲帽,就像現在一樣固定在門背上了。你看,看起來是新完工的。」
  「你今晚六點鐘檢查之後,裝上去的?」竇醫生問。
  我說:「這點,我無法確定。因為晚上我沒有檢查這個地方。我只是看一下平衡重量沒有人
動過。」
  「你要怎麼辦?」丁吉慕問。
  「大家不要碰他,警方可能從上面找得到指紋。」
  竇醫生說:「讓我去告訴我病人。老天!我讓她一個人坐輪椅上,而我––」
  「沒關係!」白莎澀澀地插一句:「你去追保險公司那人的時候,她從輪椅起來,走到這裡
看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已回到輪椅上又做她不能動的病人了。」
  竇醫生說:「她怎麼可以這樣做呢?」大步走向輪椅。
  我爬下高凳。
  竇醫生焦慮地彎身,重新給戴太太整理蓋在身上的東西,一面關懷地問著問題。
  聞培固,全身充滿了忿怒,說道:「這明顯是個設計好的騙局。我早就知道你們想做這一類
臭事。什麼試驗,還不是騙人的。」
  「你在暗示我們弄上去的?」我問。
  「正是如此。」他說,「你想叫保險公司坍台,你要打官司的時候,可以說,保險公司在
審改證物。這些都是很老的辦法了。你看到試驗沒有成功,你也看到四萬元騙不到了。你突然
發現保險公司的調停人,放了一塊重量,來影響你的試驗結果。你們這些混帳的私家偵探,你
們統統都是吃人的騙子,你們––」
  白莎說:「揍這個龜兒子,唐諾。」
  我向他前進一步說:「我真的不知道什麼人另外放了一塊平衡重量,在這不應該的地方。我
也並沒有說是你放的。也許是你,但對天發誓,絕不是我放的。」
  他輕蔑地說:「胡說,你他媽最知道誰把它放上去的。」
  「你說謊!」
  他臉紅起來。他說:「好,小鬼,你給我聽著。我不太願意揍一個又小又矮的王八蛋。但你
們騙子這一套,我看厭了。我––」
  我看到白莎向我們接近。我伸出手掌,摑了他一個耳光。
  我想這一下他比白莎更為驚奇。有一會兒,他愣在那裡,下巴下垂著。而後他突然向我衝
過來。
  我可以估計到,至少他的拳會打到我身上。但是我突然想起了,在辦上一案(「拉斯維加
斯錢來了」案)的時候,孫路易教我的那幾手。我想也沒有想很自然地把人一矮,一側。聞培
固的右拳,從我肩部滑過。
  這也不像是真的打鬥,像是又一次我和路易在練習拳擊。我把右臂緊靠我身側,當他出拳
的動能帶著他向我沖來的時候,我一拳打向他的胃部,那一拳,用盡我全身的力量。
  我感覺到他堅硬肌肉的抗力,也感覺到突然軟下來。知道他腹部的突然塌陷,是因為我擊
中了他穴道,所謂太陽神經叢的原因。再一次,就像路易在邊上給我指導,叫我不要忘記一樣
,我把已收回的右拳很快由下向上,趕上他下巴湊上來的時候,一拳擊上。
  他的牙齒變成響尾蛇,又會響,又會動。他眼光透著不相信,隨即變為遲鈍。
  我知道,一圓圈的人,眼光都在看我。聽到竇醫生急急雜亂地說:「不要看,可蘭,不要看
。我把你帶走,你不可以激動。」
  戴太太生氣地說:「把手拿開,不要碰我的椅子,我要看,我要在這裡看。」
  柯白莎向我大叫:「揍他,揍倒他,你笨蛋。站在那裡看什麼看,揍呀!」
  聞培固雙腿搖晃。他用兩隻像彈珠似的眼睛看著我。用左手揮出一拳,離開我下頦至少有
兩尺。跟著像從後褲口袋撈出的右拳,也沒有奏效。
  我躍步向前,揮拳打擊他身體。
  他的膝部彎曲。勉強再打出一拳,擺動著失去平衡,臉衝著下面,一下子倒在車庫水泥地
上。
  我退後幾步,給他身體讓路。神經緊張得全身顫抖。我相信我連拿根火柴,點枝煙的能力
也沒有了。我看到四圍看我的人,眼裡都有驚畏和尊敬的味道,連白莎都充滿了驚愕。
  我自己更比她出乎意外。
  白莎一半耳語似的說:「這傢伙活該。」過了一會兒,又加一句:「他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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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2: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柯白莎,把自己滑進公司車前座,坐在我旁邊。「這一些,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問。
  「哪一些?」
  「你既然早就發現,有鉛塊裝到門上去了,為什麼不先拿掉它?」
  我說:「把它留在那裡,就成了好的證據。」
  「證明什麼?」
  「證明有人在門上動手腳。」
  東風,咆哮著經過山路,打著車子,車子在減震架上搖著。棕櫚樹的長葉子,像大風裡吹
翻過來的大雨傘。乾熱的大氣,在汗還沒有形成之前,就揮發掉了。看不到的細沙,使人的皮
膚摸上去像羊皮紙。
  柯白莎說:「要做一次這種試驗的話,今天真是天賜良機,占盡優勢。沙漠來的風比我見過
的,哪一次都更厲害。下次再要做這扇門的試驗,可能要等上好幾個月。」
  我點點頭。
  她說:「門上被人放了個鉛塊。只要那重量在,你就不能做公平的試驗。你為什麼不把鉛塊
拿掉,再看這個門,會有什麼反應呢?」
  「因為,鉛塊拿掉之後,門的反應沒什麼差別。」
  「你怎麼知道?」
  我說:「你自己想一想,有一定的範圍,門可以平衡在轉動軸上,不自轉動。門在轉動軸以
上部份越輕,門才可以開得越小。」
  「怎麼樣?」
  「目前有了別人加上去的重量,我們才能固定在汽車剛開得進去的低位。沒有這重量,門
一開可能要開到頂,才能平衡。即使如此,當風吹到它時還是向上開,不是向下關。」
  「我以為,沒有這重量時,風會把它吹下來,關起來。」
  「可以確定嗎?」
  「不能確定,以為而已。」
  我說:「會是個很有趣的試驗。」
  「看樣子你不想去試它。」
  「不試。」
  「也許別人會試。」
  「讓他試。」
  「為什麼你不去試。」白莎問。
  「因為這不能證明什麼。那拉繩被擱在夠不到的地方,很奇怪。拉繩連在一個橫桿上,目
的是先把門降低到手夠得到的位置,然後可以用手來拉門,關門。」
  我說:「門被打開的時候,只有一個範圍可以固定不動。另加的重量在上半,才能使門停在
汽車剛可開進的位置。在這個特定位置,有風的時候,把門吹開,而不是吹關。」
  白莎問:「沒有這個重量呢?」
  「我不知道。」
  「什麼人知道?」
  「可能沒有人知道。」
  「唐諾,你是全世界最令人生氣的小魔鬼。有的時候,我恨不能空手把你扼死。這次的風
像颱風。我說過,連我也少見風那麼大。林律師說對了,大多的聖太納跳過洛杉磯,只有八分
之一或十分之一,才吹到這裡來。」
  「我知道。」
  「你要等上幾個月,幾年,才再有機會再做這個試驗。」
  「對。」
  「那,你到底是什麼鬼主意?」
  「是不是你很憂心?」
  「當然。」
  「那好」我說,「一定另外有不少人,也會擔憂––包括保險公司在內。」
  白莎眨了好幾下她的小眼睛,在消化我給她的重要宣告:「你說你的目的是使保險公司擔憂
。」
  「目的之一。」
  她又想了一下,說道:「你是個有腦筋的小怪物。你想叫保險公司主動找我們來妥協。你讓
他們一直擔心這扇門。你堅持不要碰它,要警察來查指紋,你真的使他們大大擔心了。」
  「不見得,這可能制不了他們。」
  她說:「我現在懂了,你在搞什麼。保險公司現在擔心打起官司來,他們的情況,你會把試
驗實況報告,提出照片證明有人搞鬼,甚至暗示是保險公司。硬說如果沒有這塊重量,門一定
會關起來。迫著保險公司主動希望再做一次試驗。可是他們哪裡去找一陣東風呢?」
  我什麼也沒有說。
  「你在玩比較困難的遊戲。」她有點生氣地說:「你不先向我說明,我真生氣。你始終對我
不太有信心––你要去哪裡呀!」她見我開向路邊停車,立即改變話題。
  「我要在這個雜貨店借打個電話,叫部計程車,送你回家。」
  她生氣得漲紅臉:「你這個小不點的混蛋。」
  我把公司車熄火,把鑰匙放進口袋。
  「這是幹什麼?」
  「這樣是怕你突然把車開走,把我丟在這裡。別急,計程車叫起來快得很。」
  我走進雜貨店,打電話叫了部計程車。我回來的時候,白莎坐在駕駛盤後面,下巴堅決地
向前戳出。她宣布說:「你要不告訴我怎麼回事,我就不離開這部車子。」
  「我要告訴你實話,你會合作嗎?」
  「當然。為什麼?」
  「好,告訴你。」我說:「事實上,有人給戴醫生一包首飾,要他交給他祖母。但是大壞狼
認為可以假扮他祖母,拿下首飾。他––」
  「閉嘴!」
  我不開口。
  白莎直直僵僵坐在那裡,滿露憤慨之色,轉向我,要說話,話在口中突然停住,變成極為
關切的表情。「你面頰上,怎麼啦?」
  「哪裡?」
  她用手摸我臉一下,相當痛。
  白莎說:「是一塊發青的,那傢伙打到你的?」
  「他沒有打到我。」
  「可能是他的手臂或肩部。你真的一拳把他打垮了。老天,唐諾,看樣子,你可以一拳把
我打昏。你想想看,你打那麼多次架,這是第一次我親自見到你打架。說起選對象,你真敢選
大個子!」
  「路易時常說,個子越大,動作越慢,打昏他們也越容易。」
  「沒錯,你是打昏他了。為什麼全世界女人都喜歡看男人打架。也不一定打架本身,而是
誰打勝了,女人都發狂的熱愛他。」
  「你有沒有發狂的熱愛我。」
  「你這小混蛋!我把你牙齒都打下來,閉上你的嘴!我當然不會發狂的愛你。我從來沒有
發狂的愛過任何人。我在說姓勞的女人。」
  「她怎麼啦?」
  「你應該看看她看你的樣子。她臉上的表情。嘿!」
  一輛計程車自街口轉過來。看到它車頭燈靠邊漸漸停下。「這是你的交通工具。」我告訴
白莎。
  「除非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還有你現在要幹什麼,否則我絕不離開車子。」
  「你明天早上還要去釣魚。」我提醒她。
  她猶豫一下說:「那沒關係。」
  「我們和戴太太約定,只要保險公司支付那四萬元錢,我們就可以分一部份。」
  「怎麼樣?」
  「你讓我放手一個人去幹,保險公司肯付那四萬元的機會,會多得多。」
  「唐諾,你玩了太多一個人去幹的把戲了。」
  我說:「不知你有沒有想到過,萬一我違犯了法律,那是我一個人的責任,由我個人負擔。
假如我告訴你,我可能違犯法律,你期待因我違犯法律而得到的錢,你是共謀。你就––」
  她身體已一半離開車子。「我想你是在唬人。」她說:「不過你既然要去工作,我不阻攔你
,早睡早起,明天還要釣魚呢。」
  她走向計程車,走到一半,躊躇一下,走回來,向我輕聲地說:「小心點,唐諾。你不太懂
什麼時候應該停止。你勇往直前,可是不懂得剎車。小心點。」
  「你不是總說要成效嗎?」
  「我要你留在監牢外面,給我多賺點鈔票,你這小混蛋。」
  計程車司機替她開車門,白莎就這樣含恨盛怒而去。我並沒有等計程車離開路邊,發動車
子回向戴醫生的家。我把車停在一條街之外,自人行道走過去,房子裡還有燈,車道上沒有人
。車庫燈光已經熄滅,所有車庫門都已關閉。車庫上司機的宿舍仍有燈光自各窗戶露出。不像
屋中其他燈光明顯,只是蒙蒙的亮光,可能是百葉窗的效果。
  我沿著房子,走過車道時只走有草的路邊,走上樓梯敲門。貝法斯把門打開一條縫,看清
楚是什麼人。「請進來。」他說。
  我走進去的時候,又乾又熱的風,吹著我的背。我用力把門關上,走過去,坐下。衣服和
皮膚之間好像多了一張砂紙。
  「有沒有機會在屋子裡搜索過?」
  「機會!你太能幹了,屋子裡每一個縫縫––我指的是,你想出來,借機打一架。我甚至
還有時間,又打開保險箱看了一下。」
  「保險箱密碼你怎麼知道的?」
  他笑著說:「大家都在說,醫生把密碼寫在一本小本子裡,你總不會認為我笨得把這種事當
成耳邊風吧。」
  「你找到什麼?」
  「會亮的。」
  「在哪裡?」
  「在丁吉慕房間裡,正如你所說,包在黃色牛皮紙裡。」
  「你把紙包拿出來了?」
  「別傻了。我要是做了,你我兩人,都有了去聖昆汀監獄的單程車票了。保證今晚臨睡,
他一定看紙包還在不在,但是不會把紙包打開來。假如紙包不在,他會回想今晚這裡的一切,
會知道只有一個時間可能發生這件事。你用個方法把所有人引出屋來。每個人都有不在場證明
。只有我這個倒霉鬼。我可不想––」
  「你對紙包怎麼處理?」
  「我做了件漂亮事」他說話時,牙齒都露了出來,「我把會亮的拿了出來。紙包裡倒真的
是書––書當中挖個洞,首飾都在裡面。我解開紙包上的繩子,把首飾拿到,放進我口袋,然
後把紙包像原來那樣用繩子紮起來。我甚至打了一個一樣的結。還是個女人打的老太婆結呢。」
  「是什麼書?記得嗎?」
  「怎麼啦?只是書而已。」
  「你不記得書名吧?什麼人寫的,內容是什麼?」
  他不明白地問:「這也有關係嗎?」
  「也許是一個有用的線索。」
  「有什麼用?你有了會亮的。還要什麼線?什麼索?」
  「可以對整個事件怎麼發生的,多了解一點。」
  「你不是全知道了嗎?」他說:「史娜莉和丁吉慕兩人合謀。老贓是那女的拿的。條子清查
這裡時,她把它放在自己公寓裡。風聲不緊之後,丁吉慕又自己去拿回來。要不是他不相信她
,不讓她保管,就是她自己不敢保管。這玩意兒是太扎眼了一點。」
  「現在在哪裡?」
  他伸手進上衣口袋,隨意地一把撈出各種首飾,堆在桌上,不在意地伸手再入口袋,好像
他有一口袋黃豆,不願有一顆失落似的。他又找到了兩件遺漏的,拿出來,和其他的堆在一起
,他說:「都在這裡了。」
  燈光照在這一堆首飾上,反射出亮光如滿天超級巨星一樣閃爍。綠的光芒來自翡翠。冷色
的潔白是切割非常合適的鑽石。
  貝司機看著這一堆,渴望地說:「唉!我真希望敢騙你一次,黑吃黑一點。這些玩意兒真棒
。」
  「都在這裡了嗎?」我問。
  「嗯哼。」
  「把你口袋翻出來。」
  他對我不悅地說:「嗨!朋友,我說都在這裡,就是都在這裡了。我從來不騙我朋友的。你
和我兩個,這件事陷得一樣深,懂不懂。我已經洗手了。我現在是正人君子,我––」
  「把口袋翻過來。」
  「你以為你是老幾?你對什麼人在發命令?」
  「對你。」
  「你再仔細想想。」
  我說:「你把口袋翻出來,再發脾氣,我就服了你。像你現在這樣,只有把事情弄糟。」
  「弄糟什麼?」他說,把手插入口袋,摸索了一會,抓住口袋的襯裡,一下子把口袋翻過
來:「現在滿意了吧?」
  我向他移近了些。
  「看吧!你自己看清楚了。」他說。身體搖了一搖,我可以看到口袋的襯裡。他的手臂平
平向側面伸出,手離開身體很遠,手指僵直分開,手背向著我。我抓住他的手,把手指向背側
扳過來,使掌部皮膚拉緊。
  兩隻大的鑽石戒指,落到地上。
  「撿起來,放到桌子上來。」我命令著。
  他把兩片厚唇合在一起,掩飾原來咧著嘴的微笑。他說:「看你神氣到什麼時候。」
  「把戒指拿起來,放到桌上的堆堆裡去。」
  他沒有動,繼續用冒火的眼光盯著我。他說:「你辦法蠻多的,我倒看過你動手,別以為–
–」
  「把戒指放到桌上來。」我說:「我還有話跟你講。」
  他遲疑了足有三、四秒鐘,彎下腰去把戒指撿起。直起身來時,臉上又掛上了笑容。天性
善良的大個子樣子。
  「不必當真,朋友,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兩隻小戒指我預備多把玩一下。它們還真美。
坐那邊,告訴我還有什麼吩咐。」
  我過去,把首飾一件一件放進我的口袋。貝司機看著我,一付煮熟的鴨子飛了的樣子。
  我一面把首飾放進口袋,一面開列清單:「翡翠鑽石手鐲一枚,紅寶石胸垂一枚,鑽石別針
一枚,獨鑽戒指四枚,鑽石鑲翡翠戒指一枚,鑽石項鏈一個––都在這裡,再也沒有了嗎,貝
法斯?」
  「絕對,發誓。」他舉起右手。
  我坐到一隻椅子上,盡量裝做輕鬆,無所謂的樣子,點上一支煙。
  他本想坐在靠窗的椅子,改變意見,走過來,坐在我和門的中間。他臉上的微笑,僵停在
那裡,有點在冷凍箱裡的感覺,眼睛看著我每一個動作。
  我問:「什麼人把那塊銅裝到門上去的?貝法斯?」
  「我不知道。」
  「我想你要設法知道才好。」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覺得那樣會好一點。」
  貝司機說:「朋友,不要把我看扁了,現在你可以支配我,但也不過到此為止。有一天我就
是這裡的主人。」
  我向他大笑,笑聲使他更有恨意。他說:「笑什麼?」
  「笑你。」
  「笑我什麼?」
  「完全疏忽了,在你眼前的東西。」
  「好,你聰明。什麼是在我眼前的?」
  「霍克平。」
  足足有一分鐘,才使我提醒他的「很明顯事實」印進他腦裡。而後,以前沒有想到過的可
能性,促使他的眼光從發怒改變為憂慮。他的自信心離他而去,剩下來的是發育過早,肌肉發
達,頭腦空空的軀體。坐在那裡,憂慮地看著我。
  幾乎二十秒鐘之後,經過長久的熟思,他慢慢地,很強調地說:「老天。」
  我跟著說:「你以為戴太太對你不錯,你能夠神氣十足在這裡昂首闊步,顯顯你個子高,身
體好。你忽視了霍克平,你有的他都有,而他有的你沒有。他受過教育,有修養,而且外表極
帥。戴太太已經被他迷住,而且有興趣。」
  貝法斯很敏感地說:「這個卑鄙齷齪的下流胚,他要是敢做這種事,我就––我就––」
  「貝法斯,說下去,你就要怎麼樣。」
  他把頭陰沉地搖了搖乖戾地說:「你不要想捉我的話柄。」
  我看到他在椅子裡不自然的表情,我說:「不過是好奇而已。他真做了,你就怎麼樣?」
  「你好奇你的,到時候看好了。」
  「你怎麼想到戴太太可能和你結婚。通常一個寡婦,會東逗西逗很多次,目的是看看自己
還有沒有足夠的本錢。」
  他說:「別傻了,我要哪一個女的都沒問題。」
  「那麼有把握?」
  他嘲笑,輕蔑地說:「可不是嗎?」過了一下,又加一句說,「我知道我在說什麼,告訴你
實況,你對一個女的有興趣,你約會她,追求她,有的時候你上了一壘,但多半在偷上二壘的
時候,就被封殺出局了。但是當一個女人對你有興趣,你只當不知道,什麼也不做,你已經使
她憂心了。過了會兒,她來求一點進展,你一點也不在意,第三次,她不管後果,全部投入。
當一個女人不管一切地投向你的時候,你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她就是你的俘虜了。」
  我說:「據我看,霍克平今晚會向她求婚。」
  我看到他兩個眼睜大,他在深思。這是我的良機。我站起,經過他,走向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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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2: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遺囑認證處的職員懷疑地看著我說:「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姓賴,賴唐諾。」
  「你不是律師?」
  「不是。」
  「你什麼職業,賴先生?」
  我給了張名片給她。她看了名片,有點不明白應該怎麼做法。所以她問:「你到底要什麼?」
  我說:「我要一張在這裡認證過地產的清單,人死了,沒有生意合伙人,但留有大量不動產
。」
  「我不懂你要這種資料的原因。我們也不把資料這樣歸檔提供需要的人。」
  我說:「一個人,譬如是個醫生,自己開業,生意非常好,死了,留下大批遺產。」
  她搖搖頭說:「我們不用這方法歸檔,你一定得說出那立遺囑人的名字。」
  我走進電話間,打電話給醫師公會的秘書請他告訴我最近一年來,哪些有名醫生不幸死亡
。我得到了六個名字,其中也有戴醫生。於是我又走回去找那位女職員,十分鐘後,我有了六
份房地遺產的資料。
  電話間就在這女職員辦公室的角上,我又走進去。
  第一個我給電話的女人,我沒有得到任何消息,第二個電話,我用第一次的老套。我說:「
對不起,這是從法院裡,遺囑認證處打出來的電話。我要對你丈夫遺下的不動產了解多一點。」
  「是的,你要了解什麼?」
  「你丈夫在世的時候有沒有跟一個三十多點的男人有過生意來往。這個人黑黑的,頭髮黑
有點鬈,披在頭後,鼻子長直,外形乾淨美觀,前額高,有習慣下巴向前向上,眼睛很善意,
常能表示同情及幽默,還––」
  「是的,是的,有。」她打斷說:「霍先生。」
  「有沒有說到南美洲的產業。」
  「沒有,完全沒有。唯一和我丈夫有關的是,我丈夫曾經借過錢給他。我丈夫曾借給他一
筆小錢,他很感激。」
  「二百五十元?」我問。
  「是的。」
  「霍先生從南美洲回來,所以還款?」
  她說:「他來本市,正好那天我丈夫死亡。他看到報上的訃聞,和我聯絡,他寫了一封弔慰
的信,寄了二百五十元和六個月的利息給我。」
  「你丈夫從來沒有對南美的油田有過興趣?」
  「我的『丈夫』從來沒有過,沒有。」
  她說「丈夫」二字的時候,加重了一點語氣。
  「此後你是不是自己和他有點生意來往?」
  「我不明白這與你有什麼相關。你到底是誰?請問,你到底要知道什麼?」
  我很有耐心的說:「夫人,我們只是要了解這些投資生意,到底是你自己的,還是由於你先
生借貸結果而獲得,依遺囑給你的。這兩者在遺產分類及遺產稅上都是不同的。」
  「喔」她安心地說,「沒有,我丈夫和這件事沒有關係。這些都是我自己的財產。」
  「謝謝你。」我說著,掛上電話。
  在拜度東街六八一號,我又爬上三層的階梯。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選這個時間,就希望
史娜莉和顧桃賽,兩人都不在家。但為萬全計我還是先敲門。沒有人回答。門上的鎖是個普通
鎖。公寓也許每周有一次或二次代客整理。所以門上的鎖,一把普通的萬能鑰匙就對付過去了。
  我把門自身後關上。彈簧鎖彈回原位。我有計畫地工作,先自起居室開始,特別專注在書
上。
  室內有相當多的書,百分之九十是些有名作家所著偵探小說。都經過精明的選擇。很明顯
的,這裡是戴醫生看過的偵探小說的接收站。
  壁床就在起居室裡。我把壁床拉下來,目的是檢查床單及枕頭套上的印子。床單看起來正
應換洗。壁床兩側空位的壁櫃裡,有相當多的女人衣服。我把衣服看了一下,全是顧桃賽的衣
服。很明顯的壁床是她一個在用。史娜莉當然住臥房。
  我輕輕地把臥房門推開,走進去。窗簾是拉下的。我突然驚覺,像史娜莉––清晨網球運
動愛好者,腳踏車騎士,年輕一代精力的象徵,在一早上體力消耗後,很可能會把窗簾拉下,
睡到中午之後才起來。這可能性為什麼我事先沒能想到呢。我憂慮地走到床邊。
  一個女人張手張腳躺在床上。左手上升遮住眼睛,頭髮零亂地壓在被單上。她穿的是桃紅
色,很薄的睡袍,腿部向上捲起,睡床上露出兩條勻稱美好的腿。
  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慢慢地,我用腳尖輕步退回門口,十分小心,不要吵醒了睡回籠覺的人。我一面輕退,一
面看她有沒有翻身、不安的小動作,或是出氣聲,顯示要醒的樣子。
  沒有動作。
  我幾乎已退到門口,但是她這樣白而僵直的外形,所給我的信號比我自己擔心自己處境的
危險更深刻。房裡只有一點點光線,照出她皮膚特殊的顏色。
  我又走前去,伸手去摸她光著的腳踝。摸上去還是溫的。但我一接觸立即知道她已沒有生
命。我抬起她左臂––一條粉紅色的繩索,緊緊地綁著她的脖子。在繩索的後面有根木棒,插
在裡面把繩索扭絞得很緊。木棒一看就知是一般家庭用的桿麵杖。
  我把繩索扭回來,把夾進腫起來的肉裡去的繩索放鬆。我試她脈搏,把耳朵湊上去聽心跳。
  我想到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許人工呼吸器會有點用。我跑步到電話旁,撥一一九,解釋我
想要什麼。
  自戴醫生保險箱中失竊的首飾,裝在一條帶中帶在我身上。警察當然想知道首飾怎麼會在
我身上。當然他們也會問,我到這裡來做什麼。他們一搜索,就會發現我身上的首飾。二和二
加一起,就很快有了四的答案。要不是史娜莉自保險箱中拿了首飾,就是戴醫生自己拿了。我
的目的是把它拿回來。史娜莉在臥室睡覺,被吵醒開始叫喊。我使她寂靜––也許本意並不想
使她致死,但是把繩索弄得太緊也太久了一點,一一九的人工呼吸人員已在路上,我留在這裡
也做不了什麼事。
  我用手帕把電話表面擦拭,把門把擦拭,大模大樣走到走道。
  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相當壯,拿了個吸塵機,正向我走過來,她開始根本沒有注意到我
,但突然仔細看了我一下。
  我走下樓梯,到了街上。救護車一路叫著警笛,正轉彎過來。我笨頭笨腦站在路旁,正如
一般行人一樣伸頭望著,看到救護人員自車上拖下人工呼吸器,快步走過人行道,進入公寓。
  大多數觀望的人都被驅散了,少數仍望著公寓出入口,好像牆壁會回答問題,滿足他們病
態的好奇心。
  我走到停車的地方坐進公司車,把車開回我們辦公室停車場的車位。管理員給我點點頭,
我謝謝他。
  我開門進辦公室的時候,卜愛茜從打字機後面抬頭看我。
  「我們高薪的秘書工作還可以嗎?」我問。
  「謝謝你」她回答,「你們高薪的秘書工作好極了。」
  「白莎,在裡面?」
  卜愛茜轉離打字機,低聲地說:「她在戰爭狀態。」
  「對象是誰?」
  「你。」
  「我又做了什麼了。」
  「和警察有關,你陷入困境了。」
  「知道為什麼嗎?」
  「你有些事沒有告訴厲警官,他在逼白莎。」
  「有事情沒有告訴厲警官!」我極輕地叫喊起來:「我讓他找到姓史的女孩,我等於給他屁
股上扎了個緞帶蝴蝶結。」
  「蝴蝶結是沒有錯」她笑著說,「只是他認為味道不對。」
  「那也只好由他,我––」
  私人辦公室的門像爆炸一樣,砰然打開。柯白莎小眼圓瞪,站在門裡,怒望著我。
  「現在!你在幹什麼?」她問。
  「在談話。」
  「預備再調整愛茜的薪水?」
  我說:「也許是個好主意,生活程度是不斷在上漲。」
  「總有一天我要活活的剝你皮。你這個小矮子。」
  「我到底做錯什麼啦?」
  「太多了。你給我進來。」
  「等我和愛茜談話結束後,我會給你進去的。」
  白莎的臉變白,看得出已盛怒:「你給我現在進來,要不然我––我––」
  「怎麼樣?」我輕鬆地說。
  柯白莎把門砰然關上。
  卜愛茜說:「這下你把她整慘了。我從未見她如此生氣過。」
  我說:「我想她最近情緒不好,體重會減一點。」
  「你難道不怕她?」
  「為什麼要怕她?」
  「我不知道,她是無情的。她要對某人有成見,她不會忘記的。」
  「你認為她對你有成見?」我問。
  「她不喜歡有人給我加薪水。」
  「你還不是得到加薪了。」
  「是。」
  「那就好。你還會不斷的加。現在,我要進去讓這位老小姐的血壓降低一點。」
  我走過辦公室,把門打開,白莎坐在她大辦公桌後面,嘴唇像貝殼樣閉得很緊,小眼冷冷
發光。
  「把門關起來。」
  卜愛茜快速的打字聲,有如機關槍一樣,搶著在我關門之前,送進白莎的私人辦公室來。
  「白莎,有什麼煩惱?」
  「對厲警官,留上一手,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對他留一手呀!」
  「他認為你有。」
  「我告訴他,那裡可以找到姓史的女人。」
  「對呀!給他點甜頭,把他出賣了。」
  「甜頭,什麼意思。」
  「你這小不點,主意真多呀。」
  「不要管這些,到底什麼不對。」
  「你為什麼不告訴厲警官,那個司機是個前科犯?」
  「他沒問我呀。」
  「但是你利用他,得到你要的資料。」
  「我問他一個問題,他給我資料,又有什麼不對?」
  「你當然懂什麼不對,你當他的面,搞了他的鬼。」
  「他現在知道了?」
  「當然,他全知道了。」
  我坐在柯白莎辦公桌桌沿上,點了支煙說:「這,看起來不太好。」
  「我可以對全世界說,這看起來不太好。他認為我們這偵探社不肯和警方合作。他不高興
,真正的不高興。」
  「他高興不高興,我全不在乎。」我說:「問題是他怎麼對付貝法斯?」
  她說:「他把貝法斯弄到了總局去,正在問他呢。」
  我把煙灰彈在白莎辦公桌桌面上,她憤憤地把煙灰碟推過來說:「小心一點!」
  我把帽子向她桌角一放,說道:「對不起,一切都要等一下再說,我把汽車停在消防栓前了
,沒車位沒辦法。」
  她說:「你給我坐下,告訴我厲警官怎麼回事?我不知多少次叫你不要把車停在消防栓前面
。罰也是罰你的錢。」
  「那是公司車。」我說。
  「又怎麼樣?」
  我說:「罰款當然公家開支––我現在也是老板。」
  她推開座椅,想要站起來,還是沒有,說道:「下去把車移開!不要死在這裡,快走呀!」
  我走出門,經過辦公室,在愛茜的桌子前停下。
  她抬頭看我。我說:「愛茜,我出了點事。你能幫我點忙嗎?」
  「發生什麼事了?」
  我說:「戴太太的首飾現在都在我身上。我要找個我認為合適的時間,合適的方法,還給戴
太太。我現在沒弄好,反而一切都對我不利。我現在像火爐蓋一樣燙手。」
  「要我接手那批首飾?」
  「那樣太危險了。」
  「沒關係,快給我。」
  我說:「還有別的方法。」
  「什麼方法。」
  「我可能還有機會,把首飾放到我要它去的地方。」
  「說,有什麼我能––」
  「我要有個躲一躲的地方。一個什麼人也想不到的地方。」
  我還沒有講完話,她已經把皮包打開。「這是鑰匙。」她說:「老天,唐諾,千萬不要用公
寓的現況來判斷我。今早我起身太晚。連床也來不及整。房間一團糟。我只是穿上衣服上班。」
  「好,再見。」
  「白莎知道嗎?」
  「沒人知道。白莎以為我下去移動一下公司車。」
  卜愛茜天經地義地把皮包關上,轉回打字鍵盤,打字聲音立即充滿辦公室。
  我回到停車場,把公司車取到,開過馬路,把它停在消防栓前面,這樣警察一定會開罰單
。我跳上一部公共汽車走了好幾個站,換輛計程車到愛茜的公寓,用她的鑰匙,開門進去。
  洗槽裡有待洗的碗碟。床上的東西,看得出鬧鐘一響,睡在上面的人一腳把被子踢開後,
就沒有再整理過。絲質睡衣拋在椅子背上。浴盆內有一圈污垢。長襪和內褲在晾衣繩上。
  我把床罩往床上一罩,開始找可供閱讀的東西。我找到了一本書,讀了一會,打開收音機
。輕鬆的音樂使我靜下來,漸漸進入瞌睡之鄉。
  收音機裡提起我的姓名,使我突然完全驚醒。我聽到快速,平穩的聲音在廣播新聞。
  ––賴唐諾,一名私家偵探,正被警方通緝,原因是涉嫌盜取價值二萬元戴醫生太太的首
飾。前科犯貝法斯向警局厲警官招認,賴唐諾曾把實況告知貝司機。依據貝法斯所招認,賴事
實上在一小時之前即已發現過戴醫生的屍體,然後,故意聲稱聽到引擎轉動聲,會同醫生的外
甥女再去發現一次。當第一次屍體被發現時,賴也同時在車子手套箱中發現了首飾。依據貝司
機的招認,賴為了搜查車子,曾把引擎熄火。得到首飾後,又再發動引擎,一小時之後,才宣
稱發現屍體。貝司機又稱,賴告訴他這些事的目的,和接觸他的的,是利用他有前科,逼他代
為銷贓。貝司機自稱已完全改過自新,予以拒絕。而且在警方找到他時,正準備前往警局對一
切吐實。由屍體解剖發現,戴醫生在真正死亡之前,可能曾有一小時以上之昏迷,不省人事。
而且警方到達時,死者亦死亡未久,所以警方今日指出,姓賴的私家偵探,一度把引擎熄火,
未向有關方面報告,旋又把引擎發動,可能犯有技術性的謀殺罪––
  我把收音機關掉。把手伸向電話,又改變主意。公寓樓裡有一個電話總機,一定有個值班
的接線生。假如她看到愛茜上班的時間,有電話自他房間中打出,也許她會起疑,會偷聽。
  愛茜沒有打電話向我報告,可能也是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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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愛茜在五點三十分回家。我看到她關門前特別對走道前後看了一下。
  她取下帽子,把帽子和皮包擲在桌子上,環顧自己的公寓說:「對不起,真是亂糟糟。」
  「辦公室裡怎麼樣子?」
  「也亂糟糟」她說,「唐諾,我寧可切掉我自己右手,也不希望給你看到我的公寓那麼亂
。」
  「這倒沒關係。辦公室發生點什麼事?誰去辦公室了?」
  「好多人,厲警官第一個去。」
  「他去幹什麼?」
  她走向廚房,對著滿槽髒碟子扮了個鬼臉說:「去找你。」
  「白莎怎麼對他說?」
  「說你下去移動一下公司車,因為你暫停在消防栓前。」
  「我離開後多久,厲警官就來了?」
  「也許不到十分鐘。」
  「厲警官做了些什麼?」
  愛茜把水槽上的熱水打開,轉過頭來向我,準備說什麼,正好看到椅背上的睡衣。於是,
她讓水槽裡的水流著,匆匆收起睡衣,掛進衣櫃。回到水槽去時,又看到浴室裡晾著的內衣及
長襪。衝向浴室,突然中止,爆出大笑:「也好,至少你不會幻想了。」
  「厲警官做些什麼?」
  「他先說白莎笨得連說謊也不會。他走下去,還真的看到公司車在消防栓前。這使他很困
擾。你的帽子又在辦公室。所以他想,你離開辦公室,還沒有到車子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有到停車場去和管理員談談吧?」
  「我不知道。」
  「他有沒有向你問話。」
  「那是免不了的。」
  「你告訴他些什麼?」
  「說人來過又走了。」
  「他有沒有問你,我可曾與你講話?」
  「當然。」
  「你怎麼回答他?」
  「告訴他,你說了個故事給我聽。」
  我笑著問:「什麼樣的故事?」
  她說:「男人真奇怪,這也正是厲警官希望知道的。」
  「你怎麼告訴他?」
  「我告訴他,我和他尚未熟到如此程度。」
  「他怎麼說?」
  「我忘記了真正的話詞,但如此回答他,很有效地改變了話題。他一直告訴我做一個老百
姓應該和警方合作等等的一套。」
  「你怎麼應付他?」
  她把沙拉脫倒入洗槽,攪出很多泡沫,自右肩向我看了一下說:「你認為如何?肯不肯幫我
擦乾碟子。」
  「嗯哼。」
  「爐子後面掛鉤上,有乾毛巾。我不是個賢妻,我不喜歡做家事。」
  「我也不喜歡。」
  「男人應該不喜歡做家事。女人做家事的時候,表示一種意義。」
  「你在做家事呀!」
  「完全正確,這也是為什麼我正在做家事。」
  她把髒碟子都放在肥皂水中,用洗碗布在水槽中撥弄了幾下,撿起一隻碟子交給我來擦乾。
  「你不沖一下?」我問。
  她說:「不沖。」
  「這上面什麼東西?」
  「蛋黃」她說:「已經變乾了,結塊了,凝結了,氧化了,或者你怎麼形容都可以。把碟子
遞回給我,我們讓它們泡半個小時再說。要不要來一杯。」
  我說:「這可會影響一個人對女孩子的觀點的。當我第一次進辦公室時,你連看都懶得看我
。眼睛沒有離開過打字機。看起來像是競選民意代表剛到手一樣的,對選民冷漠、疏遠。看你
像個非常自制、舊式的女人。整天只會在公寓中拿了塊抹布徘徊,擦擦灰塵,使每個地方發亮
。」
  她說:「我告訴過你,我討厭做家事。我也把公事和娛樂分得清清楚楚,絕不混在一起。」
  「指我?」
  「指你。」
  「家裡有什麼酒好喝的?」
  「還剩一點威士忌。」
  「下去買一點如何。」
  「還有更好辦法。街角上有家酒類零售,很熟的,他們可以送來。」
  我說:「我還有點錢。」
  她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話機說:「哈囉,小珍,今晚一切好嗎?––喔!還可以––請你接
一下賣酒的––不急。」
  她等了一下,又說:「哈囉,我是卜愛茜,今晚可好?––我好得很––嗯哼––來一瓶白
馬和一瓶雞尾酒如何?」她把手撫住發話那一端問我:「馬丁尼還是曼哈坦?」
  「馬丁尼。」
  她向電話說:「一瓶白馬,一瓶總會不甜的馬丁尼和三瓶白葡萄酒。可以叫阿迪送來––好
,謝了。」
  她掛上電話,轉身看著床。「晚上,你睡哪裡?」她問。
  我說:「這是個有獎徵答。晚上,我睡哪裡?」
  「無論如何,我整理一下床舖,總是對的。幫我忙,拉那邊的床單。不要太用力。再來毯
子。那些首飾在哪裡?」
  「你化妝台最上抽屜裡。」
  「多妙!」
  「不是嗎?」
  「警察會不會來?」
  「不見得。那車停在消防栓的前面。他們有得想呢。」
  她坐下。憂心地說:「唐諾,還有什麼問題嗎?是不是只有首飾的問題?我耽心得很。從他
們今天下午在辦公室東問西問的樣子,好像還有別的事牽涉進來。」
  「是有。」
  「告訴我,可以嗎?」
  「亂七八糟太多了,我真不知從何說起。」
  「這也算推託之詞吧?」
  「嗯哼。」
  「為什麼?怕讓我知道?」
  「你最好不知道。」我說。見她有疑問的樣子,立即解釋道:「因為你只是個打字員。私人
辦公室內發生的一切,你都不知道。你認為厲警官找我,正如一般客戶找我。你回家,發現我
在你家中。我騙你,我告訴你,我在你回家前不久,才來你公寓的,我要和你談話。我告訴你
,我要買點酒。你一直問我,我怎麼能進來的。我堅持回答你門根本是開著的。你想也許我有
一套萬能鑰匙,但我買酒,你喝酒。你曾問我警察的事。我說我才自警局出來,已見過厲警官
。而我到這裡的理由是,我要你速記幾封信,明天一早可以打字發出去。我在講完信的內容後
,就走了。」
  她想著我的說法,說道:「好,大家說定都這樣講。」有人敲門。她說:「我們的酒來了。
唐諾,拿點錢來。」
  我給她張十元鈔票。她把門打開一半,用腳頂住,以使門不可能再開大。把十元的鈔票交
出去問:「哈囉,阿迪,多少錢?」
  他交給她兩隻紙袋說:「六元二角,包括稅金。」我聽到找回零錢的聲音。過一下說:「多
謝了,卜小姐。」
  愛茜把門關上。我把兩個紙袋拿到廚房。她從冰箱裡把冰拿出來。她說:「看來只好算我倒
霉,做頓晚餐了。」
  「由你來做晚餐,到底什麼人倒楣?」
  她笑著說:「說錯了,是你倒楣。」
  「開點罐頭就可以了。」
  「太棒了。」她說:「一男一女吃罐頭,你說可以就可以。」
  「我可以。」
  她把雞尾酒攪拌罐捧過來說:「拿你的杯子來。」
  我把杯子湊上。我們兩個品著雞尾酒,又來了第二杯。她說:「我要下去買點罐頭,說不定
還可以做個鱷梨沙拉一起吃。」
  「太棒了。」
  「也許來點烤黃的法國麵包,現在買得到現成的。只要放烤箱二十分鐘就可吃了。又香又
脆。」
  「合我胃口。」我拿出錢包,又給她十元。
  「我們這頓飯是吃柯白莎的吧?」她問。
  「是的。」
  「那好,我知道有個地方家庭式巧克力派最出名。足有一吋半厚,都是奶油巧克力,我們
可以買半個––」
  「附議。」我告訴她。
  她戴上帽子,一面照鏡子,一面哼著小調。
  「戴家和保險公司的事,你辦得如何了?」
  「還可以。」
  她說:「白莎可不是這樣說。她說你犯了個很愚蠢的大錯。」
  我大笑。
  「有沒有?」她說。
  「完全是看法問題。」
  「賴唐諾。門上的鉛塊是不是你放上去的?」
  「不是。」
  「那會是誰?」
  「有人希望我的試驗成功。」
  「我不懂。」
  我說:「門是掛在旋軸上,也靠旋軸轉動的。只有一個位置,門是完全平衡的。一陣大風可
以破壞平衡,門不是全開,就是關閉。這一個平衡位置,一般都設在離地四尺。這個高度戴醫
生的車進不去。有人在平衡上動了手腳,使一輛車正好可以擠進去。做這件事的人,希望風可
以從這一點把門吹得關起來。是個一錢不值的想法。」
  「在做試驗的時候,你一直都知道這件事的。」
  「我有懷疑。」
  她說:「我想白莎說得對。你是一個奇怪的小混蛋。你什麼事都高度保密。不談了,我出去
買我們的晚餐。你還要什麼?」
  「夠了。不要什麼了。」
  她出去,二十分鐘後回來,兩個大紙袋裡面都是大包小包。她說:「超級市場東西真好。你
知道我買了什麼?」
  「不知道。」
  她說:「罐頭豆子,法國麵包和沙拉,都有了。」
  「巧克力派?」
  「有,巧克力派。另外我買到一大塊上等腰肉牛排,足有二吋厚,還有麥酒––」
  「你說買了麥酒?」
  「嗯哼,還有洋芋片,蘆筍。我甚至還買到家庭式發酵麵包,把它切開了,烤牛排的時候
可以放在牛排邊上,吸牛排的油,吃起來一定很香。」
  「快開始烤吧,口水都來不及咽了。」
  「馬上開始。」
  我走進廚房,幫她把買的兩包東西放在料理台上。
  「我做什麼?」我問。
  「你不做什麼,這地方兩個人一起太擠了。我一個人反倒快些。」
  我聽到她在廚房裡忙,過不多久,烤牛排的香味,就溢滿了全室。
  「再來杯雞尾酒如何?」她從廚房問。
  「還有多久開飯?」
  「不到五分鐘,我們快快喝一杯,而後歸你擺桌子。」
  我們又喝了一杯,愛茜站起來回廚房。電話鈴響了。她自廚房叫道:「唐諾,你接一下,好
嗎?」
  「最好不要。」
  「對,我來看是什麼人。你看一下牛排。」
  她拿起電話說:「哈囉––是的––什麼人?––喔!老天。」
  她把電話機拋下,對我說:「接線生說,是柯白莎已經上樓來了。」
  我愣住了。一時不能動彈。
  卜愛茜驚慌地說:「不行,唐諾,你在這裡不行。記得你給我加薪嗎?她上來,看到你在我
公寓,我給你煮晚飯。快,快躲到壁櫃裡去,關上門,在裡面不要出來。」
  我還在猶豫。
  「你不可以叫我不能做人。唐諾,快,她已經來了呀!」
  敲門聲清楚地響起。
  我溜進壁櫃,卜愛茜把櫃門關上。一面說:「誰呀?」
  白莎說「是我。」
  我聽到門鏈拉開,門被打開的聲音。白莎大聲地嗅著說:「在做晚飯?」
  「剛想烤塊牛排。」
  「你忙你的,親愛的。我到廚房和你聊天。」
  「不,不要」愛茜笑著說,「那廚房連我自己也不太裝得下。牛排正可以從烤箱拿出來。
你坐這裡,抽支煙。我去關火。你不是急事吧,要不然––要不然––」語音在無所適從,最
後變為無聲。
  柯白莎說:「你弄你的,聞起來好香,我也餓了。」
  「我正想說,要是你還沒有吃晚飯,可以––」
  「好極了,你就說吧,不要三心二意。」
  愛茜神經質地笑著:「那邊還有點雞尾酒。」
  「想要雞尾酒的時候,就有雞尾酒,簡直太好了。」白莎說:「在哪裡呀?親愛的。」
  「我來拿。」
  靜寂了一下子,我聽到烤箱門打開的聲音,烤牛排的香味突然增強。我聽到白莎移動的聲
音,而後她說:「呀!你的麵包烤得真好,我在上面不要再放什麼了––不過這個機會真是難得
。特別情況下,我們還講究什麼節食。」
  愛茜說:「等一下,我來弄一下桌子。」
  「餐具在哪裡,我可以幫忙。」
  「柯太太,你坐下休息!東西亂得很,只有我知道。」
  我聽到卜愛茜腳步東跑西跑,她真是在跑,也聽到餐具碰到桌子聲。
  白莎說:「喔,老天爺!」
  「怎麼啦?」愛茜問。
  「這樣大一塊牛排,你一個人吃?」
  愛茜趕快說:「一個人開伙,煮飯沒什麼興趣。我烤一次牛排,要吃二天冷的。」
  白莎嗤之以鼻,我相信她不喜歡吃冷牛排。
  「千萬不要吃太多了。」白莎說:「我一向不管這一套,後來變得太重了。這場病倒的確對
我有點好處。我現在好多了。」
  「是的,你看起來是好多了。你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事?」
  白莎說:「唐諾在哪裡?」
  「唐諾?他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他說他的車在消防栓前面什麼的––而後––」
  「他沒有來這裡?」
  「全世界也沒有理由––他要到這裡來呀。」
  「他不知躲哪裡去了,我一定要在警察找到他之前,先找到他。」
  「有什麼事嗎?」
  「他把公司弄成這樣子,他們說要吊銷我們執照。」
  「那不糟了?」
  「糟?」白莎喊叫,因為感情激動,竟說不下去。
  「真抱歉。」愛茜說。
  白莎說:「為什麼牛排只有半塊有白脫油?」
  「我認為你的牛排也許不要加白脫油?」
  「喔,儘管加」白莎說,「我今天緊張得不節食了。」
  我聽到拖椅子聲,刀叉聲。站在櫃子裡,一陣陣饑餓的衝擊,有如牙痛一樣。只用耳朵就
可以完全了解,外面她們在做什麼。現在愛茜在切那塊大牛排,把多汁的,還在冒熱氣的一半
,放在白莎的碟子上。
  「來點蘆筍尖?」她問。
  「好,謝謝。」白莎說。
  「要不要試試鱷梨沙拉?」
  「當然,還要很多洋芋片。」
  「法國麵包也很好,小心,很燙。」
  我聽到愛茜不斷神經地笑。也聽到碟與碟摩擦聲。
  隨後我聽到重重的敲門聲。
  「會是什麼人?」白莎問道。
  「我不知道。」愛茜說,隨即靈感降臨。加了一句:「不會是唐諾吧?你想呢?」
  「有可能。」
  愛茜沒起立,叫著說:「是誰呀?」
  「不要拖延時間,開門。」
  這聲音我聽得出,是厲警官。
  卜愛茜把門打開。
  柯白莎說:「嘿,他奶奶的。」
  我聽到厲警官笑聲:「跟蹤你也不是很容易的,柯太太。但是我們知道你會來找賴唐諾。他
人呢?」
  「我又怎麼會知道他在哪裡?」
  厲警官的笑聲,既懷疑又無禮。
  卜愛茜說:「柯太太到這裡來的目的也是問我他去哪裡了。」
  「所以留下來吃晚飯?」厲警官問。
  「是的,是我留她的。」
  「過去兩年來,柯太太到你公寓來過幾次。」厲警官問。
  「我––我想不起幾次,我想––」
  「她以前有沒有來過一次?」
  「嗯––嗯––」
  「你倒說說看,是不是柯白莎太太,有史以來,今晚是第一次光臨你的公寓?不要說謊。」
  柯白莎說:「這有什麼關係。我反正現在在這裡。」
  「一點都沒錯」厲警官說,「我現在在這裡。我敲門的時候,賴唐諾躲到什麼地方去啦?」
  白莎大笑著說:「你真是一隻笨死了的大猩猩。你以為他聽到你聲音,所以躲起來。嘿,你
像個電影裡的小丑警察。」
  厲警官抱歉地說:「對不起,二位女士,我自己也還沒有吃東西。在我們吃完東西之前,讓
我們暫時宣布休戰如何?」
  「你說休戰什麼意思?」愛茜問。
  「一個全面的停戰。」他說:「直到我們用完甜點為止。你們準備了甜點吧?有沒有,小姐
?」
  「巧克力派。」卜愛茜說:「真有你的。」
  厲警官說:「你真會烤牛排。這一大塊幾乎是我見過烤得最好看的牛排了。請你在近骨頭處
切一片給我。請,請,請,柯太太,你不要客氣,不必管我。」
  我聽到刀子在碟子上刮的聲音。
  我打開壁櫃的門,說著:「不要把肉都餵這條子,至少我也要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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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2: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厲警官把碟子推開,沉思地看看快空的碟子,用叉子粘起最後剩下一、二片脆落下來的酥
皮,連叉子放進嘴裡。把叉子放回碟子上宣布:「現在停戰協定過去了。」
  柯白莎點了支煙,穩定地看著他說:「你和唐諾之間,不管有什麼問題,我都不管,但有一
件事你給我記住,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這裡。」
  厲警官大笑著。「這倒很有趣」他說,「我告訴溫警長,我說我只要盯住你,你就會帶我
們找到賴唐諾。我盯住你,我還真找到了賴唐諾。和我預料完全沒錯。現在你想我會不會去跟
溫警長說,我不過瞎貓碰到了死老鼠了。」
  柯白莎有感受地說:「該死!」
  卜愛茜說:「她真的不知道唐諾在這裡,警官,真的。」
  厲警官用陰沉的眼光看著愛茜,自他眼光我看得出厲警官對詢問愛茜,仍十分有興趣,只
是目前不是合宜時機,而他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忘了這一點。
  卜愛茜也看出了他的居心,移開了自己的眼光。
  「你最好給我坐到角上去,緊閉你的嘴。你根本自己也在裡面。」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知道他在這裡。」
  愛茜沒有說話。
  「而他是一個逃犯。」
  「我怎會知道他是一個逃犯。他告訴我,他把車停在消防栓的前面。給一個把車停在消防
栓前的男人,煮頓晚飯,也算犯罪嗎?」
  「他來這裡幹什麼?」
  她猶豫著。
  白莎用手掌,一下拍在桌子上說:「我知道他來這裡幹什麼。」
  「幹什麼?」厲警官問。
  「他喜歡她了」白莎說,「通常都是相反的,女孩子追唐諾。這一次不同,唐諾追起她來
了。我讓唐諾自聘雇升為合伙,他第一件要做的,就是給她加薪。」
  「多美妙。」厲警官說。
  「可不是嗎?」柯白莎譏諷地同意。
  卜愛茜站起來說:「大家都給我聽著,這是我的家,你們闖進來吃我的東西,我不在乎煮飯
,但是最討厭善後。你們不能吃了飯,站起來就走路,讓我一個人洗碟子。柯太太,你可以幫
我一起洗碟子。警官,你就坐著抽煙,唐諾,你給我整理桌子。」
  柯白莎憤憤地講著氣話:「嘿,我同意你的說法。你別忘了,你是替我工作的。再不然,是
不是因為你和我的合伙人搞得不錯,你就認為地位改變了。」
  愛茜緊接著說明:「我是替你工作的,這是事實,不要爭論。你闖進來吃飯,你要幫著洗碟
子。唐諾,把那只油膩最多,裝肉的盤子,先拿到廚房來。」
  愛茜把各碟子中剩餘的食物,並到一隻碟子去,把其他碟子開始疊起來。她眼睛微微一眨
,給我一個別人看不到的暗示。
  我拿了烤肉的盤子,走到廚房去。
  厲警官走到廚房門口,看看地形環境。他說:「那後門你有鑰匙嗎?妹子。」
  「有」卜愛茜說,「要是你不近視的話,你可以看到,鑰匙還插在鑰匙孔裡呢。」
  厲警官走過去,把通廚房的後門鎖上,把鑰匙拿出來,放進口袋。
  「我還有點吃剩的,要放到後陽台冰櫃去。」愛茜抗議道。
  「把它收集在一起」他微笑著說:「我會替你開一次門。我就怕這個唐諾,腿快得很。」
  他走回起居室。
  卜愛茜低聲地說:「澡盆頭上有個送貨用電梯,我們送洗毛巾,被單,衣服用的。把當中一
層隔板拿掉,你這個子可能容得下。我在起居室的時候,你下去。」
  她匆匆跑進起居室,我聽到她再一次在刮碟子。
  我匍匐爬進送貨電梯,姿態非常不優雅地下降。膝蓋和腳趾露出在外,隨時準備被切斷。
聲音也特別響,已經占了多次優勝的厲警官,很可能會聽到這特別的聲音,而來中止我的逃亡。
  無窮無止的時間終於來到。我到達了管道的終點。我推門,一個彈簧鎖鎖著,從裡面是打
不開的。我用肩頂著門,用暴力把鎖衝開。
  地下室有一扇門,經過一個鐵梯開向大街。我壓住想跑的心情,厲警官可能已經發現,或
至少隨時可能發現。我做成十分輕鬆的樣子,走上大街。
  柯白莎把公司車停在公寓之前。車是鎖著的。我也有公司車的鑰匙,鑰匙既可開車門,點
火,也可開車後行李箱。行李箱不見得是個舒適的地方,但是我已無法講究。
  我把行李箱打開,爬進行李箱內。我必須把自己彎曲起來,把膝蓋碰到下巴,把頭盡量低
下。我把行李箱蓋拉下,把自己關進黑暗裡,只有用鑰匙,在外面才能打開。
  我靜下來等候。一塊金屬壓迫著我的膝蓋。一根支撐頂住了我的肩。我大概在裡面待了五
分鐘,外面才有動靜。這一段難過的時間,我曾想過,假如厲警官把白莎帶去總部,把車留在
這裡,我怎麼辦。我相信用不到一個小時,關在裡面會悶死的。
  我聽到聲音,男人的聲音充滿憤怒和威脅。
  我聽到白莎尖聲地說:「沒這回事。」
  他們走近過來,停在人行道上,幾乎就在車子的行李箱旁。他們說話,我可以聽得清清楚
楚。
  厲警官說:「我告訴你。在公寓裡,我已經捉住了他。你要知道,被逮捕後自行脫逃是很嚴
重的。你更要知道『教唆』或『協助』脫逃,罪也不輕。」
  「不要胡扯!」白莎說。
  「你幫助他脫逃。」
  「你在嘰嘰呱呱什麼?」白莎說:「我不是和你一起坐在房間裡嗎?」
  他想了想:「也許不能告你,但你幫他脫逃是真的。」
  柯白莎說:「警官,你聽我說,你腦袋裡怎麼想,我管不著。我只管你有沒有足夠的證據可
以告我;只管十二個人在陪審席上,認為我有罪沒罪!」
  「我至少可以逮到你的秘書,我等於已經把他綁住了。是她幫他逃掉的。她是共犯。」
  「逃掉什麼?」白莎問。
  「逃掉我呀。」
  「你又是什麼。」
  「我正好代表法律。」
  「你沒有事先說明呀。」
  「什麼意思?」
  「你沒有正式宣布逮捕。」
  「你說什麼?」白莎說,「我在說剛才發生的事實。你闖進公寓,自以為很聰明,神氣活
現。你以勝利者自居,你宣稱要留下晚餐,晚餐時暫時休戰。唐諾自壁櫃出來。吃飯的時候我
們休戰。你根本沒有正式宣布,他被逮捕了。」
  「他應該懂得我是什麼意思。」厲警官說。他的聲調突然失去了自信心。
  「荒唐!」白莎指出,「我從未學過法律,但是賴唐諾告訴過我,你逮捕一個人之前,有
一些事一定要遵守。首先你要讓他知道,你代表法律,你現在因為他犯了什麼罪嫌,所以逮捕
他。事後你一定要盡快交給一個人或一個單位來看管他。」
  「可是,因為實際環境需要,我們可以因時制宜。」
  白莎大笑說:「你是個大笨蛋。」
  「什麼意思?」
  「把案子辦成這個樣子,隨便找一、二個能幹的律師,在陪審團前面,就可以把你撕得粉
碎。還要批評你行為不檢,你可能會被撤職。報紙對這種事興趣可大了。目前本市警方經費真
欠缺到這種程度。警官闖入民宅,餓得為了一頓晚餐,宣稱暫時休戰。晚飯後,警官半躺在椅
子上,剔著牙,摸著肚子,所以他要的人溜掉了。」
  厲警官沒有回答。白莎再開口的時候,從她勝利帶刺的語調,我知道,剛才這些話,已經
使厲警官懼怕,狼狽,所以白莎認為再要加重一點壓力,以使就範,我說:「好戲還在後面呢。
想想別人會怎麼形容。那麼大個子的警官,向一個辛勤工作的女打字員討頓飯吃。想要捉一個
小不點兒,又給他溜掉了,還想告人家協助脫逃,教唆脫逃,慫恿脫逃。門都沒有!你要不再
提這件事,也許就算了。要是我聽到你說起一個字,我就找記者,給他們講一點好故事,你給
我仔細想想。」
  白莎憤憤地打開車門,我可以清楚感覺到車子防震彈簧向下沉,知道她已坐在駕駛盤後面
了。
  厲警官在她關車門,把鑰匙放進去發動車子的時候,都沒有開口。
  白莎開車有二檔起步的習慣,我不知怎麼使用的。我自己也用公司車試過十幾次,每次無
論我如何小心離合器,總是讓車子熄了火。白莎有特殊技巧,從未出過困難。
  厲警官發出點聲音,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開口。車子突然向前一衝,幾乎使我叫出口來
。白莎很快進入馬路,車子一頓一頓快速前進。這是白莎開車習慣,右足在油門和煞車之間拚
命忙乎著。
  我等到車子不再因為紅燈而必須多次停下時,知道她已離開了交通擁擠的地區。我伸手在
車箱底板上摸索。摸到了一把扳手,我在車體上用力,有規律地,一下一下敲擊著。
  白莎把車轉向路邊,減速,我感覺到車已不在正路。我還是不斷用力,有韻律地敲著。車
子停下,我也停下。
  我等白莎走到車尾來,我聽到她自己對自己咕嚕地說:「奶奶的,我以為輪胎沒氣了。」
  「沒錯。」我說。
  白莎聯想都沒想,立即駁回說:「胡說。」而後我聽到她用驚奇的語調說:「你死在哪裡呀
?」
  我沒開口,怕正好有行人經過會驚世駭俗,任由白莎來研究我「死在哪裡」。她花了數秒
鐘時間,又回到車裡開始駕駛。突然,她轉個彎,離開大路,又轉了兩次彎,把車停住。她走
下車,來到車後,把行李箱打開。
  「真有種,你這個小混蛋。」她說。
  我勉強使我自己,從彎曲的姿態,從車箱中爬出,伸直,發現白莎已把車子停在一條黑暗
的背街。一條半街之外,林蔭大道上車水馬龍。這裡,只有少數車停在公寓及住家之前,四面
完全沒有在動的車輛。
  白莎說:「這次他們一定會把你放進一個漂亮的小房間,門上還有鐵條保護你。不這樣,我
知道你是絕對不會停下來的。自從你到我這個公司來,你總在州立監獄門口逛來逛去。可恨的
是總是拖了我一起逛。腳步越來越快,我早就感覺到了。現在好,看你怎麼辦。」
  她看到我在對她微笑,生氣已生到火冒三丈。
  我說:「你反正已陷得太深,回頭也晚了,我們上車走吧。」
  「去哪裡?」
  「去霍克平的公寓。運氣好的話,我們會發現他正好在家。否則,我們就用一點借口,讓
他回家。」
  白莎說:「你太燙手了,你是個麻瘋病人,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現在已經不是你要不要的問題了,是你還有什麼了。」
  「你有什麼,我都不要。」
  我說:「他的地址是信天翁公寓。」
  「白宮我也不管。」
  「時間已經很迫切了。」
  「既然如此,你開公司車去找他,我自己坐計程回去。我明天早上還要去釣魚,我不想進
監獄。」
  我說:「要是我單獨見他,說的話就死無對證。要是你在場,就可以多一個證人。你已經陷
進去了,後退對你沒有好處。」
  「你真的要拖人下水,是嗎?」
  「無論如何,我們的公司,你有一半利潤呀!」
  我走過去,把自己坐到駕駛盤的後面。我告訴她:「進來吧。」
  白莎坐到我邊上,呼吸很重,好像才爬完樓梯似的。去信天翁公寓路上,她一句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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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信天翁公寓是市內出名炫耀公寓之一。開門人穿得像元帥。僕役都穿制服,「信天翁」三
字繡在衣領上,一隻白顏色的信天翁繡在制服左上胸部。一個傲慢的職員坐在門廳裡,一般的
訪客都先要通名才行。
  「霍先生在不在家?」
  「我可以代你看一下。什麼姓名?」
  「柯太太和賴唐諾。」
  職員背過去向總機表示一下,我暗暗禱告。霍先生在家。我聽到職員說:「早安,霍先生,
柯太太和賴唐諾在大廳想見你。」
  從職員的面色,可以知道霍先生在猶豫,而後職員說:「遵命,霍先生。」
  他放下電話說:「你們可以上去,公寓六二一號,霍先生說,他有個約會,正要離開,但可
以給你們幾分鐘。」
  「夠了,謝謝你。」我說。
  我們走到電梯前。這大廈有兩個電梯,我對白莎說:「你乘這電梯到六樓,我乘另一架上去
。」
  「為什麼?」
  「你不要管,快走。」
  白莎怒目地瞪我一眼,走進電梯。開電梯的小黑童好奇地看看我,把電梯門關上。另一架
電梯正在下降。我看著電梯指示燈,看到它在六樓停了一下,到四樓又停了一下,二樓再停一
下,就到了大廳。霍克平自電梯出來很快地步向大門。頭上帶著帽子,大衣掛在手彎裡。
  「霍克平。」
  他聽到我叫,轉回身來:「喔!你在這裡。不是柯太太也來了嗎?」
  「是的,她已去六樓,我候在這裡,怕你誤會了職員的意思。我們不希望來了又見不到你
。」
  他說:「我聽到職員說,你們要在大廳見我。我有個十分重要的約會,我只能給你一、二分
鐘,我––」他故意停住,鄭重其事地看了看手錶。
  我說:「我們回六樓去,白莎在那裡等。」
  「我怕我時間有限。」
  「樓上談,恐怕要比樓下談,好得多。」
  他看向職員站著的方向說:「好,我只好遲到一、二分鐘了。」
  我們同乘電梯上樓。白莎憤怒地在等候,看到我帶了霍克平一起自電梯出來,怒氣慢慢自
臉上消退。
  「我們在這裡談,還是進你公寓談。」我問。
  「當然在我公寓裡,我反正準備晚一、二分鐘去赴約了。不過只能談一、二分鐘,以後你
們要什麼,我都可以慢慢的提供你們––」
  「來吧!」我說:「不會耽誤你太久的。」
  他帶我們到他門口,把門打開,站在一邊等白莎先進去。她進去了。他等我進去,但是我
輕扶他手臂,讓他第二個進門。我把門帶上。
  「說吧。」他說,站在那裡,看著我們兩個人,沒請我們坐。
  我說:「有點事我要告訴你,我不是戴醫生的朋友。戴醫生生前,我也沒見過勞芮婷。」
  「真有意思。」
  「我實際上,是個私家偵探。」
  他大笑說:「我早就知道了。」
  「說說看,怎麼會知道的?」
  「天,不要把我當小孩看。你每個地方都看得出是個偵探:你控制全局,你出主意試驗車
庫門。賴,千萬不要以為『戴家全家的朋友』,這件事是唬我的。隨手翻翻電話簿,也可以翻
到柯氏私家偵探社。誰又不知道賴唐諾是她的左右手。」
  「合伙人。」我說。
  「喔!你升級了。我恭禧––恭禧你們兩個人。」
  他很溫和,很悠雅的。他也很高興自己,能控制住目前的全局。
  我說:「因為我是私家偵探,我做了次詳細的調查。」
  「當然,人家付你錢,就是要你調查。」
  「調查過程中,我去過法院的遺囑認證處,對最近幾筆較大遺產案都調查了一下。我也用
電話問過,有沒有一個像你外形的人,曾經向死者借過錢,而後到南美洲去,剛好在死者死的
那天回來。你要不要我告訴你,姓名,日期,電話號碼及還債的數目字。再不然,我說的已經
夠了,你不必再偽裝下去了。」
  不太容易攻破的堡壘,一下子洩了氣。
  「怎麼樣?」我問。
  他說:「我們大家坐下談。」
  白莎走向房間中央,選了張最舒服的椅子,坐下。我選了張位於霍克平和門中間的椅子。
  「你們要什麼?」他問。
  「你最好把事實全部吐出來。要知道我們轉個彎,也可以從警方知道全部事實真相。你說
給我們聽,對你有利。」
  他把手插入口袋,沒有坐下,心神不定地看看白莎,轉過來看看我。他說:「你很刺眼地站
在我面前,所以我調查過你。倒沒想到,你也對我來了一手。」
  「對你真是太不利了。」
  「是有一點。」
  「現在盡拖時間也沒什麼用。」
  他說:「也許我們可以談談價錢。」
  「也許可以。」
  霍克平說:「你有什麼建議?」
  「先聽你的。」
  他說:「我的座右銘是有飯大家吃。」
  「很好的座右銘。」
  「我可以使你也有飯吃。」
  「你能嗎?」
  「能。」
  「你把詳情說出來,我再決定。」
  他想了一想說:「沒什麼,說就說。」
  「請吧」我說。
  他好像要自我鼓勵。他用完全沒有表情的語調,平平地好像在說給自己聽:「假如你已經打
聽到我那麼多,你就已經什麼都知道了。我說給你聽又有什麼差別呢?」
  我用眼角命令白莎保持靜默。他已經無條件投降了,用不到再加壓力了。
  果然,他繼續用單調語音說道:「相信勞華德隨時會出賣我––而我也曾警告過他。」
  我一動也不敢動地坐著。不敢說話,連呼吸都暫停。
  霍克平也沒有看我,兩眼看著地毯:「我想我應該掩飾得好一點,還是太不小心了。」
  他又把手插進口袋,足足有三十秒鐘,大家不開口。
  霍克平說:「我希望你能從我的立場來看這件事。也許你不會,但我所做的不能算是壞事。」
  我知道,如果我能讓他自己吐實,他會說得遠比我迫他說來得多。何況,我沒有太多可以
迫他的把柄。我看白莎一眼說:「克平,你怎麼會開始玩這把戲的?」
  「這也不是一天使然的。」他說,幾乎非常急於解釋給我們聽,也是給自己聽:「我是次子
,我有位長兄,有竅門把任何東西,賣給任何人。」他臉上有痛苦的表情。他的嘴一時顯得很
不高興。
  「我想你的哥哥占盡了一切便宜。」我說。
  「誰說不是,學校裡都是給騙得團團轉,媽媽喜歡他。爸爸倒不見得聽他的,但爸爸忙於
自己的追女性活動。留下我只好自己管自己。哥哥受教育,得到一切機會,而後開始跑馬,賭
錢,偽造支票。老頭總會給他擺平。老哥終於失敗,破產。而他們始終還說他是好孩子,只是
時運不佳而已,唉!現在來說,有什麼用呢?」
  我告訴他:「是沒什麼用。」
  他說:「我喜歡找較容易輕信人言的女人下手。一開始倒也沒有走這條路。我離家,一個人
混,混得不好。而後我弄熟了一個女人,她同情我,為我感到難過,她是有夫之婦,丈夫很老
。她很愛我,給我經濟支援,糾正我不可有憤恨和乖戾的習性,要培養我的人格。她為我支付
學費。我甚至還受過語音訓練。我對她很狂熱的。她沒有兒子。把我看成她兒子,情夫,一個
試驗品。」
  「女人後來怎樣啦?」白莎問。
  他望向白莎的眼,臉色沉重痛苦。「她丈夫發現了這件事,把她殺死了。」他慢慢地說。
  白莎問:「你把那丈夫怎麼處理。」
  「還能有什麼處理,什麼也沒做。」他說。看著自己的手。他把自己的手握成拳頭,緊緊
地,握到手指變成白色。
  「為什麼?」我問。
  「我什麼也不能做,他不是衝動地用把槍,一槍把她幹掉。他用個殘酷聰明的方法,把她
謀殺了。只有兩個人可能殺她,不是他就是我。假如我一攪和,他就會把這件事扣在我身上。」
  白莎說:「我不懂,怎麼可能造成這種情況。」
  他痛苦地說:「她死的時候,是和我在一起。她死在我懷抱裡。」
  「下毒?」我問。
  「是的。他得知她要和我幽會,假意完全不知。他說他要參加一個會議。那天是她生日。
他開了瓶香檳,互相舉了兩次杯,他離開了,她來找我。半個小時後她發作了。起先我們不知
道這是什麼。而後她想到了。我要把她送醫院,她堅持要回家用電話召醫生來。她未能趕上。」
  又一次,全室寂靜了一陣。我等候他臉上痛苦表情減輕一點,漸入沉思時,又問:「此後,
又發生些什麼事?」
  他說:「有一陣我幾乎半瘋了。她留了點錢給我。本可讓我花用很久的。但是沒有,我學會
了借酒澆愁。但是沒有用,這方法對我也從未有用過。為了維持生活,我在一個咖啡屋找到個
工作。名義上我是招呼客人,實在是個午夜牛郎。
  「職業是最不高尚的,但我借這個機會實習奧莉微教我的課程,怎樣使人對我有好印象,
怎樣笑口常開,保持微笑,而且非常有信心,世界上一切都是為我而設。我終於有成效,這一
行賺錢還是很容易的。
  「漸漸我理會到社會上有一種特別環境產生的女人。她們丈夫太熱中於名或利,因而沒有
時間照顧到太太。她們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女人。婚姻把她們束縛住不能活動,而只能依靠於不
關心她們的丈夫。她們想做點特別的事,要人注意她們,要在時光消逝前,不只是做衣服架子
。」
  我問:「所以她們找地方,請個午夜牛郎?」
  「是的,午夜牛郎要是進行方法恰當的話,她們很容易上鉤。」
  「我看,你進行的方法,總是很恰當的。」
  「當然,我是的,而且我想她們都是不賠本的。我使她們快樂。而後我想到現在這種辦法
。其實也是偶然碰上這種機會,才開始真真進入的。」
  「對象怎麼物色的?」我問。
  「我讀報上的訃聞。凡是有較為知名的人物死了,我讀訃聞可以知道,我用這一套試試會
不會有機會。」
  「你就裝成那丈夫曾經認識的人。」
  「是的,這人死了不久,我就寫一封吊慰的信,請求他太太允許我拜望,當面致慰問之意
。一般太太都不會拒絕有個人來說他先生有多好。更何況還有一筆償還的債務。」
  我點點頭。
  「此後」他說,「一切就容易控制。你的對象是一個情緒受到震驚的女人,發現自己突然
變了寡婦,或多或少被人忽視,或多或少對這次婚姻有些自苦,一手生命的歡樂漸漸自手縫中
漏走。他們都怕自己腰身越來越大,活動範圍越來越小。」
  柯白莎臉紅氣漲,想要說什麼。見到我給她的暗示,立即停止。
  「你跟勞先生合作有多久?」
  「相當久了。華德也幹這一行,但在另一個方向。他的對象是戴醫生曾經治過的一個病人
的寡婦。戴醫生把實況全部把握,甚至還有那女人的自訴狀。這使華德不得不把一切停止。而
後那女的也死了。她的自訴狀變了戴醫生唯一的證據了。華德認為只要能弄到這份自訴狀,一
切就不再有問題。」
  「爾後如何了?」
  「爾後戴醫生的保險箱被人偷開了。」
  「勞華德和這有關?」
  「沒有。」
  「你怎麼知道?」
  「絕對知道。」
  「光說沒有用。」
  「你要是知道事後的反應,你就知道保險箱失竊與他無關。」
  「事後有些什麼反應?」
  「戴醫生死後,華德並不知道這張自訴狀被藏在哪裡。起先他認為在戴太太那裡。他想她
絕對不會主動來聯絡。有一天晚上,我去拜訪華德時,見到過芮婷。那是一年前的事。我們都
不認為她會記得這件事。華德一再鼓勵我繼續地進攻這位寡婦。並希望查知保險箱失竊是不是
她自己幹的,東西在不在她那裡。」
  「他為什麼想東西在她那裡呢?」
  「他想不出此外有什麼人有開保險箱的可能。」
  「華德並沒有把我列為絕對可信任的朋友。許多事,他閉嘴不談。但是他有很多內幕消息
,知道很多。戴醫生開始和她太太的秘書遊戲。華德認為戴太太故意自己拿了保險箱中的首飾
,製造混亂,好嫁禍於秘書史娜莉。」
  「有關這件事,你再說清楚點。」
  「戴太太把首飾自保險箱中拿出。她造成別人會懷疑史娜莉的證據。戴醫生知道實況。竊
案一發生,他安排姓史的溜走,希望事情擺平後再回來。」
  「首飾呢?」
  「首飾在太太那裡,戴醫生知道。他先讓史娜莉溜走,再來看他太太誣她有多深。所以他
到處留意,而發現他太太藏寶所在。他把首飾自藏處拿出,希望能在不使史娜莉受嫌情況下,
拿出來還他太太。他沒能活著完成志願。」
  「為什麼?」
  他誠實地望著我的眼睛:「你應該知道的。」
  「你什麼意思?」
  「他還沒做成,就被謀殺了。」
  「你憑什麼,認為他是被謀殺的?」
  「你還不是也認為他是被謀殺的。你憑什麼,我也憑什麼。」
  「什麼人殺了他?」
  他聳聳肩,做了一個放棄,無可奈何的表情。
  「這時,你做些什麼?」
  「我認為戴太太並沒有掌握華德所怕的東西。再不然,她拿到了,但已經毀了。我向華德
報告,華德又進行訴訟。」
  「這是你工作的目的。」
  「這是我為華德工作的目的。」
  「繼續留下來,是為你自己的工作?」
  「是的,可蘭相信了借款這件事。她那樣深信,要是我不收回點成本,多可惜。本來,我
以為芮婷會認出我來,久而久之,她什麼也沒有說,我想這一關過去了。我試著想從你那裡探
點口風,看她有沒有向你提起認得我的事。你口很緊。你問我保險箱裡會是什麼東西。我讓你
有個錯覺,戴醫生對華德不利的證據,是張照片。你假裝真相信,把我也唬住了。我認為你徒
有其名,我決定繼續留下,我要在你鼻子下玩一個大把戲。我把你低估了,你現在有我的把柄
––這不表示,我們不能做點生意。我也不太貪心。在我看來,現在開始,華德是沒有份了。
你讓我照舊進行。你只要睜一隻眼,不關你的事,不要開口。我們對半分。」
  「有什麼保障,我可以得到我的一份?」我問。
  「不分給你,你還是可以告我密。」
  「讓你呱呱叫,說我敲詐你。」
  他說:「你會知道我什麼時候得手,得手多少。你就伸手,我給你一半,我對你絕對公平。
我也必須公平。」
  我假裝考慮一段時間。
  他熱切地說:「她要我照顧一下她的投資。我告訴你,賴先生,這一切我都安排好了。鈔票
跟在口袋裡的沒多大差別。這件事我會完全合法地處理。我使她投資一些股票,沒有人會知道
這股票由我操縱,或是投資後一部份歸我。更沒有人能證明,你會有什麼好處。你跟我一起混
幾個星期,遠比你做一年私家偵探更好。」
  「倒楣的是戴太太一個人?」我問。
  「我絕不讓她們吃太多虧。這是我聰明的地方,否則她們會向律師訴苦。我只拿她們數千
元。對戴太太,也許弄她一、二萬。你可以拿到一萬。」
  白莎神經地蠕動著。
  我說:「我必須和我合伙人談一談。」
  「什麼時候才可有結論?」
  「明天。」
  他說:「記住,這件事容易得很。戴醫生留下的財產,假如把房地產、保險費都算進去,大
概有二萬以上。弄二、三萬她不會太計較的。」
  「賭注又加高了?」
  他說:「我看也可以忍得住三萬的損失,再說給了你一半,我自己也要划得來才行。」
  「華德,怎麼辦?」
  「管他的,他沒有份。他只是對另外的事有興趣。他也知道這件事沒他的份。他可以向芮
婷弄鈔票。」
  我站起來,向白莎點點頭,說道:「好了,白莎,這是他的開價,我們兩個研究一下。」
  霍克平獻媚地鞠躬,送我們到門口。「你們仔細想想。」他熱心地說:「你們一生也不會那
麼容易賺到一萬五千元,而且沒有風險。」
  我握住白莎的手臂。「我們會考慮的。」我說。
  「我看不出,你們還要研究些什麼?」
  「你當然看不出。白莎,我們走。」
  在走道上,白莎對我說:「厲警官會全市搜查你。你要不能查出醫生死亡真相的話,趕快離
我遠點。否則明天早上我只好去醫院住院了。」
  「你給了我一個靈感。」我說。
  「什麼靈感?」
  「厲警官絕對找不到我的地方。」
  「什麼地方?」
  「住院。」
  「你怎麼能住進醫院呢?」
  我說:「這是細節問題,得花鈔票。」
  白莎愁眉不展地說:「那玩意兒,樹上可長不出來。」
  「不住到醫院去,我只好跟你住。」
  她趕快說:「要多少錢?」
  「一百元?也許一百五十元。」
  白莎在歎氣。
  「現鈔。」我說。
  白莎在電梯口打開皮包,數了一百五十元,拍在我手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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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竇醫生聽到門鈴,親自出來開門。臉上看得出,難得有機會休閒在家,卻被打擾。但是,
他看到是我,心境就開朗起來。
  「想不到,是賴唐諾。我們的太空小戰士。進來,進來。今晚佣人休假,所以我自己應門
。我對佣人休假的日子都很怕,因為太多人為無足輕重的事來打擾醫生。進來,進來坐下。」
  我跟隨他來到像接待室的玄關。裡面有些椅子。他說:「這是我準備萬一有急診的病人,可
以等待用的。我後面有間房間,必要時可以開個小刀。我們現在要去真的起居室,坐得舒服一
點,我希望你不是太急著走,我們聊聊。」
  「既來之則安之,我一點也不急。」
  「太好了,我也正想和你作一次長談。她腦子裡有些事,很讓我操心。我是指我的病人,
也是你的當事人,戴太太。」
  「戴太太怎麼樣?」我問。
  竇醫生蹙住雙眉說:「我真擔心她。進來,請坐。來點酒如何?只是我不能陪你喝,不知什
麼時候會有急診。」
  「我可以來點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水。」
  「你儘管坐著,我來給你弄,這房裡什麼都有,除了冰塊之外。我出去拿冰。你不要客氣
,請坐。我很抱歉,上一次把你叫出來,在汽車邊上那麼唐突。那時,我還不清楚你是怎樣一
個人。你等在這裡,我給你拿酒。」
  我把自己舒展在椅子上房間是十分安適的。深而軟的椅子,減弱了的燈光,有一側大書架
的牆壁,一張大桌子上,有近期的報章雜誌,香煙匣在手邊,打火機在小桌上,椅子後面有落
地燈可以看書––真是一個起居室。
  房間裡充滿了煙草的香味,顯得房間經常被主人利用,主人是男性,家中沒有女主人。人
可以在裡面充分休息,外界的污染,嘈音,煩惱,都可以在現代化隔音設備下,完全隔絕。整
個房子都有空調。
  外面廚房裡,我聽到竇醫生把冰塊倒進玻璃碗裡。
  他帶了個大盤進來。有一瓶蘇格蘭威士忌,一瓶總會蘇打水,一個大玻璃碗,裡面裝滿冰
塊。還有玻璃杯和草編玻璃杯套。
  「不要客氣,賴。」他說著,把盤子放在咖啡桌上:「我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喝酒。你自己調
酒,會合意一點。我看你喝,也很高興。我真的忘不了你那場表演賽。精采極了。當然對我的
病人,太不利。我應該見機早點把她送回去,但是連我也一下子忘了我的責任。你速度快,有
協調。你學過拳擊。」
  我笑著說:「我是用最苦的方法學來的,每個人都拿我練拳。白莎出錢,我去練柔道。有一
點用。另外有件案子,我遇到了以前打過冠軍的拳迷。他一定要訓練我,使我成拳手。有兩手
還有點道理。」
  「我也要說,真有點道理。大家都喜歡看小個子打倒大個子,同情弱者的原因吧。那一次
打得乾淨利落得很。令我久久也不能忘懷。」
  我給自己倒了杯酒:「你剛才想告訴我,戴太太什麼事。」
  他點點頭,開始想講什麼事,自行停住,很思考地看著我,相當久後,他說:「各種職業都
有他自己的倫理道德。除非病人同意,我是不能把病人的症狀和診斷對你討論的。」
  我沒有接話。
  他停了一下,來表示他即將講的話非常重要。他繼續說:「但是,你是我病人請來替她調查
案件的。我的病人指示我盡一切能力,和你合作。為了你順利完成你的工作,對我病人的情況
當然應該有所了解。在這個立場上,任何你要問的問題,我都可以回答你。你現在懂了嗎?她
指令我告訴你一切對破案有關的資料,當然我病人也就是你的當事人,她自己的情況也包括在
內。」
  他停下來,等我問問題。我知道他希望我能一問即中的。
  「戴太太有臥床或用輪椅的必要嗎?」
  「只為了減輕她精神和心臟的壓力,讓她腦中留意自己。為了某種理由,目前是很重要的
。」
  他很巧妙地加重語氣在「某種理由」。
  我說:「她為了某種理由,顯然認為,她的秘書史娜莉和她丈夫有特殊的關係。這種對史小
姐的敵視,會不會增加自己精神負擔,而使你的病人病況不穩定呢?」
  他的眼睛發亮了:「你正在問我希望你問的問題了。這問題使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我認為很重
要的事情。她對史小姐的憎恨,已演變為對她健康實質的威脅。而且有增無減。我已用盡方法
勸她,多注意自己,少注意史小姐。」
  我說:「心裡有什麼事,吐出來也許會好一點。再說,你的地位很特殊。你說過不論什麼事
,在報告戴太太之前,應該先向你報告。」
  「發生什麼事了。有什麼不平凡的事嗎?」
  「是的,我去過史娜莉的公寓,我用萬能鑰匙開的門,因為我要看些東西。」
  「看什麼?」
  我說:「這一點等一下說。我給貝司機加了點壓力。他有刑事前科。」
  「這我知道」竇醫生說,「警方發表了貝司機的說詞,我覺得很荒謬。」
  「是我故意叫他去把首飾拿出來的。」
  「你怎麼想到他能幫你拿得到呢?」
  「我有把握相信他辦得到。」
  「他辦到了?」
  「是的。」
  「首飾哪裡去了?」
  「在我這裡。」
  「你還沒有告訴戴太太?」
  「還沒有。」
  「史小姐跟這個––」他停住。
  「請講。」我說。
  「––這個失竊案,有沒有關係?」
  「我想有。」
  「我就怕如此」他說,「首飾的事,都還沒有告訴過戴太太嗎?」
  「沒有。」
  「有沒有給她任何暗示,你會在什麼地方找到,怎樣去找,或是史小姐可能與此事有關?」
  「沒有。」
  「暫時不要,我們得另外想個辦法,否則對我病人的精神會有損害。」
  「也許她已經知道了。」
  「我想不會。她要知道,我就會知道的。」
  「也許最好不告訴你。」
  「也許」他想了一下,「但機會太少了。」
  「她!」我說,「現在我說我的遭遇。」
  「是什麼?」
  「我去史小姐的公寓。我用萬能鑰匙進去的。起先我認為裡面沒有人。我選定進去的這個
時間,裡面應該沒有人。但是,裡面有人。」
  「什麼人?」
  「史娜莉。」
  「她怎麼對你?」
  「什麼也沒有,她死了。」
  「死了!」
  「是的。」
  「死了多久了?」
  「不久,是勒死的。一條粉紅色女人束腰上的繩子,疊成二條,在她脖子上打了個結。在
脖子後面,一根桿麵杖,插在繩上扭絞著。我不知道,屍體解剖有什麼發現。多半先是用那木
棒,把她打得失去知覺,而後再下手的。」
  有一會兒,他臉上有驚奇得不能相信的樣子。而後他牽牽嘴唇要說話,又自動停止。
  我說:「謀殺的時間,只是我到達前數分鐘。屍體尚相當溫。沒有脈搏。我把繩子放鬆,打
電話請求人工呼吸器。我想想我留下也沒有用,就走了出來。一個清潔工看見我出來。事情湊
在一起,警察現在在找我。」
  「但是,你應該可以證明你自己無辜呀。謀殺人的凶手當然不會打電話請求救他謀殺的人
。」
  「也不盡然」我說,「假如凶手確知人已死定,這倒也是很好的遁辭。至少警方會這樣想
。不管怎麼樣,目前我最好不要在外面亂逛。」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準備要把全案結束了。此後二十四小時內,會有變化,證明我所想的是否正
確。我實在不能浪費這二十四小時在監牢裡。所以我來請你幫忙。」
  「你要我做什麼?」
  我說:「我來找你急診。我有嚴重的神經震驚。我心臟不太好。血壓升得太高。我心神不定
,神經過敏。你給我鎮靜劑,把我送到醫院去,指定不准打擾。二十四小時之後,你才認為有
希望復元,連警方也要等候二十四小時才能向我問話,否則會對我健康有損害。假如我騙你,
沒有服用你給我的鎮靜劑,當然你不會知道,至少裝成不知道。」
  我還沒有說完,他就開始搖頭:「我不能如此做,和倫理不合。」
  「為什麼不合?你還沒給我檢查呢。」
  「你說的只是症狀,連一點他覺症候都沒有。假如我說給你鎮靜劑,我一定給你鎮靜劑,
真正的皮下注射。我假如給你打針,你會睡一整天。你什麼也不能做,醒回來還是昏昏沉沉。
我不幹。」
  我說:「我們再把這件事仔細想想。」
  「你怎麼說都沒有用。我就是不能這樣做。我什麼都肯幫你忙,這個就是不行。」
  「謀殺工具是廚房用具,桿麵杖。」我說:「接下來用的是束腰上的繩子。男人很少用這種
東西。」
  他懂了我現在暗示什麼,開始和我辯論。「為什麼?」他問:「男人可以故意用這種工具,
使人把嫌疑轉給女人。」
  「可能,但機會只有百分之十。」
  「即使如此––」他馬上決定不要在這個主題上爭辯。
  我說:「戴醫生被殺那晚,你當記得,我曾到過戴太太的臥房。有一個束腰在一張椅子背上
,那副束腰是緊身褡那一類,用的是條粉紅色繩子。」
  「我向你保證,年輕人,這沒有什麼大驚小怪。許多女人到了中年以後,使用不同的支架
保持體型。」
  我引他注意:「厲警官在調查這件案子。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查到戴太太身上。假如––只
是假如––他發現戴太太常穿的束腰不見了,或是發現束腰上的繩子不見了。讓我們再來一個
假如,假如,厲警官在廚房裡找不到差不多每家都有的桿麵杖。」
  「荒唐!荒唐!這不可能。」
  我點上一支煙,坐在那裡吸煙,不講什麼話。靜肅的壓力漸漸加之於他。
  「即使如此,這也可能是設好的圈套呀。」
  「是可能。她是你的病人。你應該和她站一條線上。」
  「假如她是個凶手,即使是我病人,我也不會和她站在一條線上。但是我認識戴太太很久
了。我知道她絕不可能做你說的這種事。」
  「以一個醫生立場,來說一個病人?」我問。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以前認為你對她的感情,完全是沒有私人情份的。」
  我又開始吸煙,讓他多想一想。大家靜了一陣。
  「我們該做些什麼呢?」
  我說:「這樣說法才像點樣子。我不能去戴太太的家,至少現在不能。第一,警察會守著那
屋子,第二,即使我不被逮住,他們也會知道我到過那裡。假如我去廚房東摸西摸去找桿麵杖
,或找個理由到女人臥房去看她束腰上的繩子,會反把事情整個弄糟。但是你去的話,會自然
得多。醫生去看看自己的病人,是天經地義的事,也許有什麼東西臨時要消一下毒,你可以到
廚房去用水,用電。在廚房裡你可以快快地看一下,有沒有桿麵杖。」
  「即使她廚房裡沒有,也不能證明什麼呀。」
  「什麼人替你在這裡煮飯?」
  「我多半在外面吃飯。我有個管家,為我清理及替我父親弄東西吃。他所有時間都是臥病
在床的。」
  「管家––她有沒有做過面食呢?」
  「怎麼啦。」
  「你的廚房裡也會有個桿麵杖。建議你可以把它放在出診包裡。假如在戴太太家廚房裡,
你找不到桿麵杖的話,你可以讓警察找到一根。」
  他用震驚的語音說:「賴,你瘋啦。我是一個有名望的醫生,外科醫生。我不可以做這種事
。」
  我說:「戴太太是你的病人,她是你的朋友,她是我的當事人。我要替她爭取那四萬元,我
自己可以收取部分佣金。我們二人對即將發生的一切,都有切身興趣所在。你總不希望在現在
這個關頭上,她被警方捉去,我也不希望如此。你現在去看她,我在這裡等你。你回來的時候
,要告訴我有什麼發現。然後你把我送到醫院去。在醫院裡,我要好好想一想。」
  「這和我醫生倫理不合,我不能這樣做。」
  「每個醫生在一生之中,總有這樣一、二次,他既是醫生,但也是個普通人。職業倫理是
做事準則,一點不錯,但人不能死守信條。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
  他站起來,開始踱著方步。我還是吸我的煙。他神經質地走著,把指關節弄得格格地響,
使我也煩躁不安。我站起來,走到窗口。外面太暗,什麼也看不到。
  竇醫生一定是改變了喝一杯的決定,我聽到他打開威士忌瓶,倒了點酒出來。我轉回身,
正好看到他急急走向廚房之前,倒了一杯酒進他嘴裡。我可以聽到他開櫃門,關拒門。我聽到
他上二樓的聲音,聽到他在二樓臥房移動的聲音。而後他又下來回到廚房。數秒鐘後,他回到
起居室,手裡拿了只黑色的出診皮包。
  「有沒有?」我問。
  「現在我什麼也不想講。尤其不能把自己束縛住了。你給了我很多要好好想一想的資料。
你想警察會搜她的廚房。」
  「絕對。」
  「老天,要是雜貨店還開門的話,這鬼東西,兩毛錢一根,可以買它一打。」
  「警察」我說,「當然也想得到。」
  他把出診包拿進廚房,出來的時候嘴唇拉得長長的,變得薄薄的:「好了,賴。我反正泡進
去了。你做了沒有人能做的事。把我拖下水,完全違反了我做事的原則。」
  「那就快點去辦」我說,「有電話來,要不要接。」
  「統統由你代接。」
  「可能不太妥。」我告訴他。
  「假如我要找你呢?」
  「你找我的話,電話鈴響兩下就掛上,過六十秒,再打。除了這個,我都不接。」
  他想了一下說:「好,就這樣。」
  「回頭你要送我進醫院?」
  「我一定要給你打針。」
  「當病人非常不安,精神不寧的時候。醫生不是常給他一針蒸餾水,告訴他這是嗎啡嗎?」
  他的臉高興萬分:「是呀!完全正確。」
  我說:「你給我的診斷是歇斯底里症。我可能求你給我毒品。你不想真給我。你給我一針蒸
餾水。由於心理作用,我靜了下來。我有點精力不繼,想睡了。你可以––」
  「在這種情況下」他說,「我可以叫一個護士來,把你就放在我家裡。你就由護士來看護
。當然只要她認為你睡著了,就不一定留在房裡。」
  「有沒有辦法離開那個房間呢?」
  「爬窗口,廚房上面是平頂的。你找一找,工人可以上去清理,你當然可以下去,可能有
沒有扶手的鐵梯。你不會離開太久吧?絕不能超過一小時。」
  「我不一定。」
  「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地步了。」
  「能不能跟護士小姐講妥?」
  「絕對不可以。她只知道你是個真病人。由於你認為是嗎啡的皮下注射,你已經平安入睡
。」
  「把護士請來要多少時間?」
  「二十分鐘內我可以請到一個。」
  「漂亮的?」
  「嗯。」
  我指著門的方向:「快走吧,說服你出動不容易。不過你理解力真高。」
  他拿起出診包,快快出門。不多久,我聽到他的車子開上車道,快速地轉入大路。
  我於是重新坐入大而軟的椅子中,給自己再倒一杯威士忌,加上蘇打水,大大的喝了一口
。點上支煙,再喝口酒,把腳放到腳凳上。房子裡出奇的平靜。外面的鬧聲裡面聽不到,房子
裡連木板吱咯聲都沒有。真是完完全全與世隔絕了一樣。
  我抽完一支煙,也喝完那杯酒。我想想竇醫生,會不會臨時怯場了––把這裡所講的,向
警方自白,或是一五一十告訴戴太太。
  我伸手伸腳,打了個大呵欠。暖暖、懶懶的感覺包圍著我。我開始了解,這樣舒服的一個
地方,對工作繁忙的醫生多麼重要。在這裡,可以輕鬆地把一切塵世遺忘。
  我看看手錶,眼睛無法集中視力,看不清楚時間。
  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打著我的腦子,提醒我注意。我太累了,不願去想它。我設法把它
自腦中推開,但是拋不掉。突然,一個概念,把我像觸電一樣,自椅中彈起。
  腳凳把我絆了一下,我蹣跚顛躓地維持一下平衡,快步地走向廚房。廚房後有一個通道,
裡面有個樓梯也可通二樓。我爬上樓梯,非常吃力。樓梯通到一條走廊。我先試右側第一個門
。顯然這是竇醫生的臥室。我經過它的浴室,進入隔壁相連的臥室。這是客房。我步伐不穩地
開門又來到走廊,必須扶住房門才能走出去。我衝向對面的房門。一下推開。
  一個十分消瘦的老人,年紀至少有七十歲了,獨自閉目地躺在床上,皮膚像蠟一樣,嘴是
張開著的,我站在床邊,聽他呼吸。
  他一分鐘好像完全沒有呼吸,而後深深地吸著氣,突然停住,完全不動,好像他不再想呼
吸似的。
  我把手伸出來,去摸他皮包骨的肩頭,我失去平衡,一下倒在他身旁。
  老人沒有移動,只是維持他原樣的呼吸。我搖他。他不安地動一動。我用力搖他,他伸起
一臂放在我肩上。我輕輕地拍打他的臉,一面喂喂叫他,他張開了眼。
  我說:「你是竇老先生,竇醫生的父親?」我自己聽自己的聲音模糊,遙遠。
  他花了很久才恢復一點自己的理解力。他的眼睛有翳地直視著我,慢慢地又把眼皮垂下來。
  我對了他大叫:「你是竇醫生的父親?」
  他大大的睜眼說:「是。」聲音平一,無生氣。
  我拼命使出全身餘力,勉強可以集中腦力,我說:「戴醫生在治療你,是嗎?」
  「是。」
  「他好久沒來了?」
  「對,我兒子說,暫停一下好一點。你––什麼人?」
  我說:「戴醫生死了。」
  顯然,這句話對他沒什麼意義。
  「你知道他死了嗎?」我問。
  他眼睛又開始閉下,他說:「他一禮拜沒來了。」
  我又搖他:「你最後一次什麼時候見他?是不是星期三,他釣魚回來之後?」
  他用沒有焦點目標的眼光看我。我問:「他釣魚回來之後?」
  他驚醒地說:「是,他去釣魚了。他和我兒子吵了一架。」
  「為什麼事?」
  「因為他沒有治好我。」
  「是事後你兒子告訴你的?」
  「是,但是我聽到他們吵架。」
  「是你兒子告訴你,他們為什麼吵架?」
  他要告訴我,而後又把眼睛閉上。樓下電話鈴響了兩下,兩下後,完全靜下。
  這是約好暗號的第一部份。是竇醫生的電話。我看我的錶。眼光仍無法集中。我從床邊爬
起,走向樓梯。我盡量快,但不使自己跌倒。我的兩隻腳不聽指揮,我一腳踩空,自半梯翻下
。驚惶下,人倒反而清醒了些。我急急忙忙來到電話機旁。正好在它開始響的時候拿起聽筒。
這當然應該是竇醫生,鈴聲也是他信號的第二部分。
  我拿起聽筒,有這麼一陣子,想不起一個人拿聽筒,第一句應該說什麼話。過了一下,我
說:「喂。」
  竇醫生職業性的聲音,自那頭傳來:「賴,是你嗎?」
  「是。」
  「那好,賴。我在這裡。你認為可能失蹤的那根繩子,的確不在這裡。我說的你懂嗎?」
  「是。」
  「好,你不必擔心。整個束腰我拿到了。桿麵杖在正確位置上,你懂嗎?」
  「是。」
  突然關心的聲音自那頭響起:「賴,你沒事吧?」
  「我––還好。」
  「你沒喝太多?」
  「不––沒有。」
  「你聽起來很累的樣子。」
  「我是很累。」
  他說:「賴,你不可以抽腿,這次賭注太高了。我冒的險太大了。」
  「是。」
  「賴,你一直在喝酒呀!」
  「只又喝了一杯,只一杯。」
  「真的只喝了一杯?」
  「是。」
  「一大杯?」
  「大概。」
  他激動地說:「賴,你喝太多了。你不能拋下我不管。把那瓶酒拿到廚房去,倒進水槽裡。
一滴也不許再喝。答應我,照我做,倒掉它。」
  我舌頭厚厚地說:「是。」左手壓上電話鞍座切斷通話。
  我等候足夠的時間,希望對方能把電話掛斷,使電話線路暢通。我的耳朵拼命在叫。我的
腦子像只地球儀,在承軸上慢慢轉動。我希望能停住它,但沒有辦法。我把右手伸出來,希望
摸到任何東西,可以把我手固定掛住,結果摸到了掛在牆上,裝飾用的毯子。我用手抓著它,
同時不放棄話機,支持著。我伸出左手,我知道我必須請總機幫忙。我摸索著數字盤,找到最
後一個洞,用盡全力撥到頭,放開。
  感覺上,自我放開撥號的手指,至少經過一個小時,才聽到一個女人聲音說:「總機。」
  「警察總局––快––凶殺案。」
  我聽不太清楚,流水在我耳外向內流,流在內耳如大瀑布,瀑布遠處,一個男人的聲音:「
警察總局。」
  我喊著:「厲警官––厲––謀殺案。」
  過一下,遠處換了個聲音:「厲警官––厲警官––這裡是厲警官,哈囉,這裡是厲警官,
誰開玩笑?」
  我把全身餘力用來集中注意力,我說:「我是賴唐諾––我在竇醫生的家裡,我對戴太太已
經下了毒,我也對竇醫生的爸爸下了毒。我也毒––毒––」我腦中的雜音越來越大。頭轉得
越轉越快。離心力也越加強。我緊抓右手,全部力量依靠在掛在牆壁上的裝飾毯子。還有很多
話我要對厲警官說,但是我的舌頭太大了,已不能轉動了。右手抓住的毯子,一直像在拉我的
手向上,我把身子壓上去不使它向上,拉住毯子的釘子垮了,我天翻地轉的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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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23: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有各種說話聲,打擊在我的耳膜上。說話聲對我沒有意義,大聲叫喊聲,也沒什麼意義。
再來就是大聲的命令,手掌拍打,靴子踢在我肋骨上––警察用的靴子。各種各樣的法子,用
來打擾我,不准我寧靜地睡過去。
  過了一下,這些事情不再繼續。我半醒著,有人把我嘴張開。一條橡皮管通進我喉嚨。
  我太累了,我又睡了。
  有一段時間,說話聲音來來去去,有如潮水。說出來的字,我來不及理解,第二句又接著
來了。腦子裡一片黑暗,烏雲密布,阻斷了我對外界的辨別力。偶而我清晰一秒鐘,外界說話
聲使我懂得一點點,雖然立即又迷糊起來,但約略知道,許多人在設法拉住我,不要我睡去,
他們都在拉我向清醒過來的路上走。
  「––給他洗胃––皮下注射––咖啡因––再來––要他的供詞––一定要讓他說話–
–還得等一會兒。」
  冷毛巾。打針的刺痛。熱的咖啡經我口吞下肚,在冷的胃裡翻滾。我鼻子聞到了咖啡。一
個聲音說:「看,他想要睜開眼了。」
  有個模糊影像,所有眼睛都向下看著一張床。臉形扭曲,隔一層霧,好像經過一層流水在
看東西。
  有人在爭論。我已經漸漸可以懂得他們說什麼。
  「急也沒有用,你一定要等這些中樞神經興奮劑發生功用才行。目前最好不要去打擾他。
只要他能說話,我就派人去請你。」之後有一段時間,沒有聲音來打擾我。我睡到有人用冷毛
巾拍我臉,我醒回來。感覺好了很多。
  柯白莎站在床邊看著我。發光的小眼,怒氣十足。
  「他們趕去還來得及救活戴太太嗎?」我問。
  想要說話,她生氣得嘴唇猛抖。最後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點點頭。
  我等著她能說話。她問:「你為什麼要亂說一通。」
  「這樣警察也許來得及去救戴太太。但是,假如我說別人下了毒,警察要先找到我,問清
楚,到時也許太晚了。」
  我又把眼睛閉起,但是瞌睡的感覺,在大量興奮劑作用下,已完全消失。相反的,那些興
奮劑及喝下去那麼多杯的咖啡,把我神經拉得緊緊的,碰一下就要跳,一觸即發的緊張。
  「竇醫生父親?他們也及時救活了他嗎?」我問。
  「是的,你做事的方法!我可以為了這個打你兩個耳光。」
  「有什麼不對?」
  「都不對。」
  「什麼地方最不對?」
  「你把我們工作弄垮了,本來是個好工作。」
  「我把案子破了。有沒有?」
  「案是破了,有什麼用?現在保險公司那邊再也弄不到一毛錢了。你已經完全使––死亡
由於意外的原因––絕望了。」
  「不,我沒有。戴醫生是被人謀殺而死的。高等法院解釋過。被謀殺,是––死亡由於意
外的原因。」
  我看到她臉上的怒容,改變為高興的愉快。她滿意地低聲說:「唐諾,你沒騙我。」
  「沒有。」
  她說:「寶貝,你真行!你真有兩手,你等在這裡。」
  她轉身,走出門去。
  又過了一段安靜的時間。一位白衣護士走過來。她問:「你感覺怎麼樣?」
  「你們給我灌了幾加侖咖啡呀?」
  她拿起我手腕,量我脈搏,點點頭,拿起一杯水,拋了兩顆藥進我的嘴裡。
  「吃下去。」
  等我吞下去之後,她說:「這是警方的要求。他們要你不斷興奮,使你能自己講話。這不會
有永遠的影響,但有一陣子,會不太舒服。」
  就是這樣,我心臟猛跳,覺得時間飛馳。我覺得要說的太多,再不說來不及了。
  「警察既然對我那麼有興趣,他們哪裡去了。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也不知道。醫生早告訴他們,已經可以詢問你了。他們一開始迫不及待地要等你說話
,而––」
  門突然被推門。我神經緊張得從床上跳起來。
  柯白莎衝進來說:「我想他們暫時還不會來問你。竇醫生已經崩潰。現在在隔壁房裡拼命在
說實話。他們請求你的醫生做證人。有個會速記的護土,在幫他們記錄。」
  「那很好。拜託進門要輕點,我全身慌得發抖。你說竇醫生已一切承認了。」
  「我想,這一切你是始終知道的吧?」白莎不愉快地說。
  「始終倒不見得。我恨自己不能早一點知道。差一點死在這上面。不要讓別人知道。」
  「為什麼?」
  「我不要別人知道我多笨。我應該早就想到的。」
  「怎麼會呢?」
  「我告訴竇醫生,戴醫生一定出診去了一個地方,他沒有記在記事本裡。」
  「你為何如此想,唐諾?」
  「我知道他一定有,因為,我幾乎可確定,他不是死在車庫裡的。」
  「怎知他不是死在車庫裡的?」
  我說:「你自己想想,他不可能進了車庫,把車庫門自裡面關上。我的實驗又證明風不能把
門吹關。所以,一定是有人給他關的門。想想這代表什麼意思,你就了解,門被關上的時候,
戴醫生已經死了。」
  「唐諾,親愛的,也許你不該費那麼多神,說那麼多話。」白莎撫慰地說:「好在以後––」
  「我要說話。我喜歡說話。我告訴你,這件案子只有一個可能性。有人對他下了毒,把他
弄昏迷了,給他致死量的一氧化碳,帶他回他自己的車庫,把一切裝成我發現時的樣子。我一
直只想到,有人利用急診騙他出去。但是戴醫生有習慣記下每一個出診,以便第二天可以記賬
收費。我實在笨得要死,沒有想到真正的答案。」
  「竇醫生?」她問。
  「不是,是竇醫生的父親。戴醫生去看竇醫生的父親。這種出診他是不登記在記事本裡的
。竇醫生是同行。看他父親的病,戴醫生是不收費的。」
  白莎說:「夠了,親愛的。你應該節省一點力氣。你身體裡兩種完全不同作用的毒藥在作用
著呢。」
  「後來」我不管她怎麼說,衝動得停不住地接下去說,「我竟笨得找竇醫生幫忙,要他幫
我想想,戴醫生可能到哪裡去出診,而沒有記在本子上––白莎,我剎不住車了,我太緊張了
––那個時候,我真笨,我告訴竇醫生我要去問史娜莉相同的問題。」
  白莎奇怪地看著我。
  我又說:「你還不懂?史娜莉會講出來。假如我問題問得對,她會想起,戴醫生經常到竇醫
生家裡去看竇醫生父親的病。這種出診,他從不記在記事本上,因為是不收費用的。一方面因
為竇醫生是同行,另一方面竇醫生診治戴醫生太太也是免費的。」我不得不停下來吸口氣,又
急急地說:「竇醫生知道,我已經問到問題的中心點了。所以他希望我對門的試驗,可以成功。
東風真的能把車門關上,但結果顯示,即使做了手腳,門還是吹開,不是吹關,竇醫生了解,
我一定已經知道,這是謀殺,不是意外。」
  「首飾怎麼回事?」白莎問。
  「丁吉慕愛上了史娜莉。戴醫生要成其好事。戴太太以為是她丈夫和她秘書有什麼私情。
她自己拿了首飾,誣在史娜莉頭上。」
  「那貝司機,和這件事沒關係?」
  我說:「貝司機顯然是勞華德安排的內線。本來目的是偷開保險櫃,拿出戴醫生對勞華德不
利的證據。但戴太太把事情弄亂了,她要丈夫把首飾放進保險櫃,她用自己偷偷從丈夫記事本
上所記,破解出來的密碼,偷開保險櫃––老天!我身體裡面好像所有發條都開足了。我要跳
起來了。」
  「那就講,不要停。現在不要停」白莎說,「之後,怎麼樣呢?」
  我說:「你也應該想得到,戴太太安排好首飾,和一切對史娜莉不利的證據後,打電話請她
丈夫回家。戴醫生看到首飾不在保險櫃裡,立即明白這是太太的傑作,因為只有他太太一個人
知道,保險櫃中有首飾。他假裝叫史娜莉去通知警察,另一方面又偷偷告訴她,不要報警,和
一切針對她的不利。」
  「目的叫她溜走?」白莎問。
  「目的叫她溜開一段時間,使戴醫生能到她房裡,把一切不利於她的證據移走。他做得不
錯。他把首飾及大部份線索都移走。但忽視了有油的布及一些小事情。」
  白莎說:「他奶奶的。」
  我又自動繼續我的發言:「當然,勞華德認為貝司機出賣欺騙了他。他認為貝司機偷開了保
險櫃,拿了所有東西,但是不認賬,因為要獨吞這些首飾。所以他就又開始對芮婷的訴訟。事
實上,對付勞華德的證據,不在貝司機那裡,而是在戴太太手裡,只是戴太太可能不明白其重
要性––天呀!他們一定把全院的咖啡因都打到我血管裡了。」
  「沒關係,唐諾,你變成話匣子,很可愛的。竇醫生為什麼要殺戴醫生?」
  「因為竇醫生才真的和戴太太有一點曖昧,而且想要和戴太太結婚,做長久夫妻。他已經
想謀殺戴醫生很久了。竇醫生有個大房子,好的家具,但根本沒有佣人。由此可知了。他知道
戴醫生有病,戴醫生有錢,戴太太又可玩弄於股掌之上。」
  她說:「繼續講,我都在聽。」
  「已經沒有什麼你不知道的了。」
  「還有,你倒說說看,戴醫生當初雇用我們,為什麼?」
  「為了掩飾。是他先告訴史小姐要報警,而後叫她不要報警,又叫她開溜。當情況稍有好
轉,戴醫生去看史娜莉,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答允她一切都可以解決。把首飾暫時放到她那
裡––這是個太笨的做法––他這樣做,只是認為首飾已經有了一個很好的藏匿處而已––挖
空幾本偵探小說,把首飾放在裡面。至於裝首飾的盒子,他認為放在汽車手套箱裡很安全。事
發之後,史娜莉當然發覺首飾在她手上不妥,打電話請丁吉慕來拿回去,他們伺機準備放回保
險櫃去。」
  「戴醫生請我們的目的,是使他太太不要懷疑?」
  「是的。他認為我們絕對不可能找到史娜莉的。但是他的確想到,有一點可能,我們會查
出,首飾是他太太自己竊盜的。也可能到時,他會做一點線索,讓我們發現,首飾是他太太自
己竊盜的。」
  「霍克平?」白莎問。
  「霍克平」我說,「只是個投機鬼。而那個貝司機,既已和那個女佣珍妮有了一手,突然
抬高了眼界,想攀高枝了。他想戴太太也許會對他有興趣。」
  「她有沒有興趣?」白莎問。
  我故意露出牙齒,向她笑著。
  「竇醫生對這件事,有什麼反應呢?」白莎問。
  我說:「不能再問我了。一問我就想回答,一回答就停不住。竇醫生不是在那裡做自白嗎?
你為什麼不出去看一看,就什麼都明白了。」
  白莎說:「先把勞芮婷的事告訴我。」
  我歎口氣,硬把兩片嘴唇合在一起,賭氣不開口。
  「說呀」白莎說,「就只這件事。你說了,我就出去,讓你清靜。」
  我說:「芮婷對她律師很好,他們很親密。律師的名字要是牽涉進自己辦的離婚案裡,和離
婚主角二者之一,一起出現的話,是非常不雅的。所以他們把我弄出來做個擋箭牌,做個吃軟
飯的男朋友,這都是做給勞華德看的。這樣勞華德就做夢也想不到林律師,在這個事中也插了
一腿。白莎,你走吧,也許竇醫生會供出一些什麼,對我們有利的供詞。」
  「什麼有利?」她問。
  「變成鈔票呀!」我說。
  這下觸到了她痛處。她站起來,走出去。
  五分鐘後,她又回來了。這五分鐘對我有如五個世紀。我強迫自己把眼閉起,把嘴閉起,
不要想,不要講,但是思潮起伏,有如咖啡壺才開滾。我不能不想到史娜莉,她的死亡,是我
引起的。我問的笨問題。我問的混蛋問題。
  我急著要告訴別人,但又不願告訴別人。我知道我告訴別人後我會瘋掉,但不說出來又會
炸掉。
  門又砰然大開。這次是厲警官,我毫無理由地自床上跳起,白被單都移到了腳邊。
  厲警官微笑著。白莎已站在我床邊。厲警官低下眼光,彎向床頭說:「哈囉,賴,覺得怎麼
樣。」
  「像一部老爺車,裝了個噴射引擎。」
  他牙齒露得更多,說道:「是我們叫他們盡快要把你弄醒,盡快要叫你開口。」
  「你們真過分。」
  「我要給你些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白莎告訴我,你始終自責,是你問的問題,使竇醫生下手殺死史娜莉小姐的。」
  我點點頭。
  「不見得。」厲警官說:「至少不是直接的。竇醫生已完全招供了。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
已相當糟了。他玩股票出了點錯,他需要錢。戴太太是個笨人,自己有了隨時可死亡的心臟病
,但對醫生恰發生了興趣。這大概是女人性格邪惡的一面吧。」厲警官帶點歉意,斜視了一下
柯白莎:「她認為她丈夫背叛了她,在和她的女秘書勾勾搭搭,她有點妒忌,也想報復。」
  柯白莎說:「胡說,這不是女人性格的問題,而是人類性格的問題。要說男人如果不一樣,
只有更厲害。」
  厲警官笑笑,沒爭辯:「竇醫生決定要戴醫生走路,讓寡婦領取保險金,而後娶這個寡婦。
要不是戴醫生起了疑心,星期三晚上,自己到竇醫生家興師問罪,可能尚不致那麼快下手。竇
醫生在他酒裡下了藥。竇醫生對保險的事很清楚,所以要布置得好像是意外死亡,可以多拿四
萬元錢。當他事後知道,必須是『意外的原因』之後,也氣得要死。」
  他又說:「竇醫生自知,假如有人追根究底的話,他的案子有兩個弱點。他認為星期三晚上
,戴醫生去他家之前,一定曾去看過史娜莉,很可能會告訴史小姐,他回家路上,要在竇家停
留一下。」
  「另外一個弱點呢?」
  「他的父親。他父親聽到樓下的吵架,事後又聽到竇醫生的汽車,在竇家車庫房裡面引擎
聲音響了一個小時。當然你一定知道實況。竇醫生在酒裡下了蒙藥。戴醫生昏迷後,他讓他暴
露在一氧化碳中,而後帶他回他自己的車庫,發動車子,關上車庫門,走回家去。」
  「他準備怎樣對付我?」
  「他準備給你足夠的蒙藥––放在酒裡的,知道你一定會再倒第二杯。他打電話給你以確
定你有沒有。」
  「我知道」我說,「是我自找的。」
  厲警官笑了。他真的很欣賞這句話:「你終於自己知道『自找的』吧,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
,你現在已經死翹翹了。」
  「嘿,要不是我的話,你們警察還蒙在鼓裡呢。」我說。
  厲警官大笑。「竇醫生」他說,「準備把一切安排成唐諾是給貝司機幹掉的。他自己父親
的死亡當然是自然死亡,老頭本來就病得很重。」
  「那史娜莉的死亡呢?」我問。
  厲警官說:「信不信由你,他倒並沒有想把這件事誣到戴太太頭上去的。事實上,在你向他
談起前,他根本沒有想到過這個可能性。那條繩子是下背痛支架上的東西。他去看史娜莉,問
她戴醫生星期三晚上,有沒有說起自己的計畫。史娜莉說她知道那天戴醫生回家之前,曾經去
過竇醫生的家,並且問竇醫生,為什麼沒有向警方提起這件事。這就替她自己簽了一張死亡書
。竇醫生找了個藉口,到廚房裡要口水喝,順手拿到了桿麵杖。那條繩子就是來自一個下背痛
支架,正好在他出診的包裡的。」
  「那麼他今晚去那裡的時候,並沒有準備要去殺戴太太的?」
  厲警官搖著他的頭。「他出去主要原因是讓你有機會,喝第二杯加過藥的酒。同時看清一
下環境,怎樣可以把你放在一個地方,其責任可由貝司機來負擔。他已下決心要和戴太太結婚
,但一定先要把貝司機踢開。把你的死亡,誣在他身上,正好一石二鳥。所以你們這些外行,
假如有一天能夠對警方有一點信心,不要在裡面亂攪和,我們就不必像今天那樣東跑西跑,還
要來救你這個––」
  我一面詛咒他,一面從床上爬下來。厲警官,護士及柯白莎一起抓住我肩膀,把我壓回床
上。
  厲警官發出了一個自我滿足的笑聲:「唐諾,你總不希望醫生發個命令,給你來一件精神病
人的緊身衣穿穿吧。」
  「去你的。」我告訴他。
  柯白莎把她一百七十磅的體重,壓住我兩條小腿。「他下不了床的」她說,「唐諾,你不
可以胡來的。」
  厲警官維持他的笑容:「你總算試過了。賴,你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好在我知道,外行就是
外行。是我把你從水深火熱中救了出來。」
  「你,吹牛,你––」我大叫著,「是我––」
  柯白莎說:「唐諾,你給我閉嘴。警方還是可以用貝司機的自白找你麻煩的。」
  「隨他們的便。」我說。
  厲警官臉上笑容不見了:「你要不再搗亂,我們就一切都不再計較了。所以,賴,把你嘴閉
起來。再說,醫生要大家不來打擾你。你須要休息,大家要你安靜。」
  「安靜!」我對著他喊:「安靜個鬼!你以為我是誰?白莎,不要壓我的腿。到底你們給了
我多少咖啡因?」
  「我不和他浪費時間。」厲警官說著,微笑又現於臉上:「走吧,柯太太,我們讓他休息。」
  白莎不知什麼時候已改為坐在我兩條小腿上了。她沒有動,只是說道:「我放他起來,他會
把你兩個眼珠挖出來的。你先走吧。」
  護士小姐說:「賴先生,醫生囑咐,你一定要留在床上。」
  我對柯白莎說:「你還想要在保險金裡拿佣金的話,就把這條子和護士趕出去,叫醫生改變
他的醫囑。」
  「我去做這些事的時候,你會不會乖乖留在床上?」她問。
  厲警官知道我的精神狀況暫時無望改變,看到護士給他一個暗示,轉身輕輕地走了出去。
  「好了」白莎說,「他走了,他還算是個好蛋,至少他很感謝你給他的機會。」
  護士老實地說:「柯太太,假如你出去的話,我想我可以處理得了他。」
  白莎不屑地看著她一百二十磅的肉問:「你是什麼人?」
  護士沒有說什麼話,但是和白莎交換了一些信號,白莎突然自床上起來,走了出去。
  護士走過來,坐在床沿上:「賴先生,我知道你怎麼想,但是我要你聽我的話。」
  我開始起床。
  「等一下,等一下。假如醫生認為你反應正常,他會讓你起來,讓你出院。否則,他會讓
你在床上,直到你反應正常。我們這裡有的是各種方法,你知道。」
  她向我笑著,小學老師式的笑容,一副一切為我的福利著想的樣子。
  我說:「我覺得我快要爆炸了。我睡不著。」
  「再過一下你會又好一點。現在一定要靜一下。」
  室門打開,卜愛茜夾了一包東西走進來:「哈囉,唐諾,聽說你吵得他們七葷八素的。」
  護士從頭到腳地看著愛茜,一面從床邊站起,走到房間的另一頭。
  卜愛茜說:「我才見過你的醫生。我告訴他今晚你還沒有吃晚飯時,他說也許你最需要的是
食物。他說,只要你自己會穿衣服,就讓你出院去吃飯。唐諾,肉店都已經關門,但是我知道
一家賣熟食的店,他們也賣很好的牛排。我公寓裡還有點蘇格蘭威士忌呢。」
  我突然想到,我是餓極了。我把蓋在身上的全部踢掉。
  護士向卜愛茜招招手。我聽到她用低聲警告說:「是我就不跟他單獨在一起,他興奮得不正
常,你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
  卜愛茜,大聲地笑出來––向她嘲笑。
  「那可太好了。」她說。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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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17 19:3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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