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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六 失蹤的女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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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2: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我回到旅社,回到自己房間,拆開一包未開過的紙煙,開始思索。
  柯白莎在新奧爾良回洛杉磯的路上。卜愛茜一個人在辦公室。這個時候探聽我要的消息最
為合宜。
  我拿起電話要一個叫號長途電話。五分鐘後電話接通。我聽到卜愛茜清脆而非常公式化的
聲音:「哈囉。」
  「哈囉,愛茜。是唐諾。」
  她高興地換了個口氣說:「噢!你好唐諾。接線員說新奧爾良電話,我以為是白莎。有什麼
新消息?」
  「我正想問你嘍。」
  「怎麼說?」
  「白莎告訴我說她在經營和戰爭有關的生意。」
  「你不知道?」
  「她告訴我之前,我不知道。」
  「她這件事已開始了六個星期了。我以為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她笑著,不安地說:「我想一切都是為了錢。」
  「愛茜,聽我說。我們兩個跟白莎很久了。我反對付長途電話費,來聽你兜圈子說不著邊
際的話。是什麼事情?」
  「唐諾,真的,請你問她去。」
  「愛茜,我真的會生氣,發脾氣的。」我說。
  「你想想看」她突然說,「你不是最會想嗎?白莎為什麼要去做戰爭生意?你假如是白莎
,你為什麼要去做。你自己想出來了,不要出聲,不要問我,不要告訴我。我需要這份工作,
我不能失業了。我和你不同,你是半個老板。」
  「是不是做了這種工作,她可以申請我不服兵役?」
  電話那端沒有回音。
  「是不是?」我重重地問。
  「這兩天洛杉磯天氣好極了。」愛茜說:「也許我不該告訴你,因為這是軍事機密。」
  「是機密嗎?」
  「當然是。氣象消息完全封鎖,可以幫助戰爭勝利。但是有一點大家都沒有注意到,洛杉
磯市商會經常用大量印刷品報告森林的氣候。九千六百八十七畝的森林,這些樹平均直徑十八
吋。每棵樹相互距離是十多呎,這是從樹中心量起的。這些樹,平均高度––」
  「三分鐘到了。」接線員插播說。
  「算你厲害。」我告訴愛茜:「再見。」
  「再見,唐諾。」
  我們大家快快把電話掛斷。
  我把腳蹺到另一張椅子上,繼續思索。
  電話鈴響。
  我拿起話機說:「哈囉。」聽到一個男人小心地說:「你是賴先生嗎?」
  「是的。」
  「你是偵探,在洛杉磯有辦公室,是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的一員?」
  「沒有錯。」
  「我要見你。」
  「你在哪裡?」
  「樓下。」
  「你什麼人?」
  他說:「我們見過面。」
  「你的聲音很熟,但我不記得哪裡見過了。」
  「你見到我就知道了。」
  我笑了,誠心地說:「你上來吧。」
  我放下話機,拿起我的帽子,風衣,手提箱,確定房間鑰匙在口袋裡,走出房門,把房門
鎖上,一溜煙跑上走道。走到電梯出口的地方我慢了下來,走過電梯出口,轉了一個彎,停下
等候。
  我聽到一座電梯開門聲。等了幾秒鐘,我從拐角處小心地偷偷看向走道。
  只有一個人,匆匆地向走道走過去。背影很熟,尤其是肩部的動作,反使我感到出乎意外
。我本以為電話是警察打上來的,他們要知道我在房中,而後封鎖整個旅社。現在我看到的只
是一個人,這個人的確是見過的,倒真意外,但我仍不知他是誰,直到他左轉,側過臉來。
  是葛馬科。
  葛先生第二次敲我房間門的時候,我站到了他身旁。「喔,葛先生,午安。」
  他困惑,有點失措地說:「我以為你在房間裡面。」
  「我?為什麼?我才回來。」
  他看看我的帽子、風衣、手提箱,說道:「我發誓認識你的聲音,我才打電話給你的房間。」
  「號碼弄錯了?」
  「不會,我小心地對總機說清楚我要什麼人。」
  我退後一步,放低聲音說:「有人接聽電話了?」
  他點點頭,我可以看到他突然提高了警覺。
  我說:「問題可能不簡單。」我扶住他手肘,離開門口:「我們去找旅社的安全人員。」
  「你想裡面有小偷?」
  我說:「也許警方在搜查我房間。我沒向你報名吧?」
  這次我看到他眼角的肌肉抽了一下:「沒有,我們離開這裡。」
  「我聽你的。」我說:「我們走吧。」
  我們開始走。他說:「我是說你的聲音有點奇怪嘛。」
  我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說:「這也有一段很長的故事。」
  「我倒聽聽看。」
  他說:「我找到那公寓的房東太太,告訴她你們遷出後,我要租那個公寓。我告訴她我並不
急於趕你們走,但是我租的話,願意出兩倍的租金。我知道你只要租一個星期,而––」
  「說下去,沒關係。」
  「我告訴房東太太,我太太依娜曾住過這間公寓。她說三年之前,依娜在那裡住過幾個月
。她說她可以看一下,哪一天起可以確定租給我。我告訴她可能我需要她來做證人。我把依娜
的照片給她看,請她指認。她竟說曾住在這公寓裡不是照片中的女人。這一下她懷疑我到底在
搞什麼鬼。我們談著談著,我知道前幾天你去找她的時候,曾給她看過幾張照片。這些照片才
是真正以前租他公寓的人。」
  他吸口氣,又繼續說:「這當然很出我意外,我想你也會了解。我又馬上上樓,希望找到你
。你不在那裡,我更焦急。我拼命敲門。一個男人在裡面要我滾開。我告訴他我必須見他,事
關生死大事,最後他還是極不願意地開了門。我以為你或那個胖女人還會在裡面。那個沒見過
的男人,我根本不會想到怎麼會在裡面。」
  「你說了些什麼?說了多少?」
  「我告訴他我的太太曾於三年前,在那個公寓住過一段時間。我這次專程來證明,當時曾
經有一張開庭傳票,正式傳遞到她的手。我也告訴他我曾和你交談。我一定要再見你一次面。」
  「他怎麼說?」
  「他說要找你可以到這個旅社來找。他說你從來沒有向他提起過這件事。他又說假如要調
查什麼事情,你是一個非常好的私家偵探。我想他會到東到西給你拉生意,他對你的評價極高
––不過,我仔細一想,這件事有點怪怪的。各種跡象看來,你––你––」
  「我在對你玩花樣?」我問。
  「是有點像。」
  「那又怎麼樣呢?」
  「所以我來看你。」
  「就這樣?」
  「還不夠嗎?」
  電梯停到這一樓。電梯門打開。我說:「我們到大廳談談。」
  「大廳裡會不會人太多?太公開了?」
  「會的。」
  「那為什麼要在大廳談呢?」
  「就為了那裡比較人多,公開。」
  「你房裡那個人又怎麼辦?」
  我說:「我們先去找旅社的安全人員。」
  葛先生對於聯絡旅社安全人員這件事,不太熱衷,但他還是等著,看我把安全人員找來。
我告訴旅社的安全人員,我的一位朋友打電話到我的房間,一位陌生人接聽了電話。我認為有
人可能在我房中偷竊。我把鑰匙交給他,希望他上樓看一下。
  轉向葛先生,我說:「好了,我們可以談一談了。」
  葛先生開始懼怕。他說:「賴,假如是警察在你房中?」
  「是警察的話沒有什麼關係。大都市的警察對私家偵探很敏感。他們不時會檢查私家偵探
的行動。我們都已習慣了的。喜不喜歡不能自己決定,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但是,假如真是警察,他們會下來找你。問你問題。萬一見到我和你在一起,他們––」
  我故意笑出聲來,打斷他說:「你對這一行知道太少了。」
  「怎麼說。」
  「假如是警察,他們會請安全人員離開,並且回報房內沒有發現有人。一切正常。」
  「警察又做什麼?」
  「他們暫時離開,他們也不願納稅人控告『私人搜索』。」
  葛先生猶豫地說:「希望你不會料錯。」
  「絕對不會。我以前碰到過好多次。這是家常便飯。」
  他用腦子過濾了一下要說的話,開口道:「這件事,我不希望警察混進來多事。這完全是私
人事件,我希望用自己方法解決。」
  「理所當然。」我稱讚地說。
  「但是,只要警察一問問題,有些我不希望公開的事就不易保密。」
  「像哪些事呢?」
  「譬如那件離婚案。」
  我說:「不要擔心,那件離婚案辦得很正式。整個案子法院都有記錄,只是最後一步等待證
實而已。」
  「這我也知道。」他侷促不安地說。
  「再說說看,公開出去有什麼可怕的?」
  「我的太太。」
  「她怎麼樣。你不是說不知她在哪裡嗎?」
  「不是那個太太。」
  「噢!你又結婚了,是嗎?」我問。
  「是的。」
  「那你的處境是有點複雜了。」
  「何止複雜而已。」
  我說:「有意思,說出來研究研究。」
  「依娜離開我來到新奧爾良。我因她接到開庭傳票未出席而獲得缺席審判,靜候最終之宣
判。這種事要長時間等待,但是愛情是不能等的。我遇到了現在的太太,我們到墨西哥去結了
婚。我們本應等候最後判決的。現在弄得一團糟了。」
  「你現在的太太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她要知道了一定火冒三丈。高登假如把傳票送錯了一個女人––你也知道本案
的詳情,會有什麼結果呢?」
  「沒有任何對你有利的。」
  「我願意出大價錢聘雇你來找對我有利的證據。」
  「對不起。」
  他站起來說:「記住,你在調查你自己案子的時候,假如發現對我有用的證據,我會很慷慨
報答你的。」
  我說:「假如柯賴二氏偵探社能為你做事的話,你不必慷慨的,反正賬單也不會便宜你。」
  他笑著說:「就如此說定。」
  我們握手,他離開旅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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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2: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燈籠酒吧及夜總會是群集在法人區無數典型酒吧夜總會之一。有小舞台可做「秀」,八、
九個女侍。場地看得出本來是個門面打通的。門前有十幾張照片做目前「秀」的廣告。
  現在時間尚早,客人離「客滿」尚遠,街頭女郎三三兩兩地分散在各處。一些軍人,一些
海員,四、五對較年長的觀光客以「不能不看一下」的心態,混在一起。
  我為自己找了一個桌子,坐定,要了一杯甜酒加可樂。飲料送來後,注視深稠的杯中液體
,我做出突然寂寞的表情。
  沒幾秒鐘,一個女郎走過來:「哈囉,凱子。」
  我做出一個笑容:「哈囉,大眼睛。」
  「這才像話,你看起來要一個人陪你高興高興。」
  「你說對了。」
  她停在我對面,把手托著臉,把肘靠在椅背上,等候我邀請。她根本沒想到我會為她站起
來,所以我為邀請她而站起來時,反倒有點意外的表情。
  「來杯酒吧。」我說。
  她說:「好呀。」一面眼光四周望著,希望別的女郎能看到,有男士在邀她入座。調酒的男
侍總是無所不在,隨時可出現的。
  「威士忌加水。」她叫她的酒。
  「你要什麼?」男侍問我。
  「我已經有了。」
  男侍說:「有女郎陪酒時,一元錢可以叫二杯酒。沒有女郎時一元錢一杯酒。」
  我拿出一元錢及兩毛五分硬幣:「把我的酒也給這位女郎,兩毛五分給你,暫時少來打擾。」
  他笑笑,取了錢,給女郎帶來一個中杯的有色液體。
  她也懶得做作,拿起酒杯一口吞下,把酒杯推到桌子前面。空杯子在一位小姐的面前,小
姐滿有被忽視的感覺。我伸手把杯子拿過來,嗅著裡面的殘液。
  她有點生氣地說:「你們都認為自己是聰明人,其實聞都不必聞。當然是茶。」
  「茶。」我說。
  「當然是茶,你付得起錢,就不該埋怨。」
  「我沒有埋怨呀!」
  「大部分人會埋怨。」
  「我不會。」
  我從口袋拿出一張五元鈔票,讓她看見,疊小了藏在手中,把手推到桌子當中,問道:「溫
瑪麗現在在嗎?」
  「在,那個就是溫瑪麗,站在鋼琴邊上那位。她是大班,小姐都歸她管,也由她分配坐台
。」
  「是她分配你到這一桌的?」
  「是的。」
  「假如我們吵起來,會有什麼結果。」
  「我們吵不起來,一隻碗不會響。你給我買酒,我不會和你吵架。你不給我買酒,我就不
會在這裡。」
  「假如我們兩個處不來?」
  「那你當然不會給我買酒。」
  「當然。」
  她笑著說:「當然我就不會呆在這裡。」
  「溫瑪麗會不會把你送回來。」
  「不會,如果你還在這裡,她會另外送一個小姐過來。假如你還不喜歡,在客人太多之前
,她會讓你一個人坐在這裡不理你。客人太多,需要這張桌子時,他們會想法子叫你走路。你
就是要知道這些,是嗎?」
  她的手自桌子上接近我的手。
  「大致如此。」我說:「你叫什麼名?」
  她的手停了一下:「露莎。你還要什麼?」
  「有什麼辦法,可以把溫瑪麗弄過來坐台子?」
  她把眼睛窄成一條溝,四周看看環境:「我可以給你安排。」
  「怎樣安排法?」
  「告訴她你喜歡她的典型。你也可以不斷向她看,不要太理我。在這個地方不太忙的時候
,有時她也會坐台找點外快。」
  「還是你安排好一點。」
  「好,我來試一下。」
  她的手伸過來,五元現鈔換了手。
  「還有什麼吩咐?」
  「溫瑪麗做人怎麼樣?」我問:「對客人還有良心嗎?」
  「她是好人,不過最近四、五個星期來創傷不輕,我們這一行就是不能動真感情。」
  「她喜歡什麼?用什麼方法對付她最好?」
  「對付溫瑪麗?」
  「是呀!」
  女郎笑道:「容易,為她買酒,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塞塊把錢給她就好了。」
  「你說的動真感情,那個人可沒有給她買酒吧?」
  「沒有,買酒給她的人在她看來是凱子。你對我很好,我告訴你一點忠告好嗎?」
  「好呀!請說。」
  「我給你一點忠告。你看來是好人,最好少和溫瑪麗鬼混。」
  「我想從她那裡要點東西。」
  「最好免了。」
  「我想要一件特別消息。」
  「噢!」
  暫時寂靜了一下,我看到男侍就在左近,指示他過來,又給他一元兩毛五分說:「再給小姐
來一杯。」
  她等男侍走開後說:「你不必再叫酒的。」
  「為什麼?」
  「因為你替我叫了酒,我再去說項,溫瑪麗不一定肯相信,自己過來。只有你不為我叫酒
,那個計畫才能管用。事實上你一直為我叫酒,儘管你眼睛在看那一位。」
  「真的認錢不認人?」我笑著問。
  她說:「這裡當然認錢不認人,你以為次次『一見鍾情』?」
  我們都笑了。
  她說:「有的時候,我們會碰到好的客人,他們當我們是淑女一樣對待––溫瑪麗轉過來了
,在看我們。你好好看看她,我來裝做不高興的樣子。」
  我瞪視著溫瑪麗,她高瘦身材,髮色很美,深而黑的大眼睛,化妝很濃,所以嘴唇抹成大
紅色。
  我看到她開始轉身,又突然轉回來。我了解與我同桌的女郎已向她傳了某種暗號。
  她注視了我一陣子,我也直視她深黑令人銷魂的眼睛,她轉了一下身體,使我可全覽她緊
貼如濕絲在身,紅色晚禮服下的長瘦曲線。
  露莎說:「她今天情緒低落,她是那件謀殺案的證人。」
  「你是指律師被殺那件案子?」
  「是呀!」
  「真的呀,她能知道什麼呢?」
  「她聽到槍聲––她正在開公寓大門的時候。」
  「就為了聽到殺人的槍聲,她就情緒低落?」我問。
  「溫瑪麗不是那種人。不高興是因為警察吵醒她,問她問題。不夠睡眠就減少她的美麗。」
  「她喝不喝酒?」我問。
  女郎突然警覺地看著我:「你是偵探,是嗎?」
  我做了個驚奇的表情,把眉毛抬得高高的:「偵探?你說我?」
  「是的,你是個偵探。你找她為的是那件謀殺案,是不是?」
  我說:「我的一生被人誤解過好多回。但是看到我的樣子,再說我是個偵探,倒是第一次。」
  「那沒關係,反正你是個偵探。你對我很好,我也給了你消息。溫瑪麗做事非常冷靜,而
且很準確。假如她說槍聲是在二點半,那就是二點三十分。這一點你不必懷疑。」
  「你還是會把她弄過來,我可以直接和她談談?」
  「嗯哼,這可以使我好過一點。」
  「為什麼會使你好過一點。」
  「你是個偵探,而不是真覺得她比我漂亮。」
  「告訴我她的戀愛史,那個男人怎會使她動真感情的?」
  「信不信由你,開始時是因為對方的『漠不關心』。他引起溫瑪麗興趣後,假裝不在乎她
是否關心他。這使她很困擾。大部分的男人要死要活希望女人關心他,肯嫁給他。他正好相反
。」
  「你跟她談過槍聲這回事?」我問。
  「是的。」
  「相信她不會騙人?」
  「是的,她聽到槍聲。一回家就看當時的時間。」
  「她是清醒的,沒有喝醉?」
  「清醒的,沒有喝醉。」
  我笑著跟她說:「露莎,我要知道的,你都告訴我了。我不必再找溫瑪麗了。」
  她說:「我已經給她暗號,你對她有興趣。她可能很想過來。有沒有見到她轉身給你欣賞她
的曲線?再過一下她會從肩後看你,給你半個笑臉。她從月曆上練就的姿態。」
  我說:「那就可惜要浪費了,對她說因為我算出她有口臭或香港腳,改變意見了。再見。」
  「我以後見得到你嗎?」
  「這是你的標準再見詞嗎?」
  她看看我坦白地說:「當然,你在想什麼?想我嫁給你?你是偵探,又不是小孩。」
  「謝謝」我說,「為了這件事,你可能還會見到我,目前我真的要走了。」
  「哪裡去?」
  「跑腿,許多的跑腿工作,我不喜歡,但是總要有人做。」
  她說:「可能這就是生活,雖不喜歡,總要去做。」
  「你也有這種感覺?」
  「是的。」
  「為什麼?」
  她做著沒奈何的姿態說:「因為我自找的,我要活下去,我有個小孩。」
  我說:「我突然想起你供給我的情報對公司來說,已經值到十元錢了,這裡是另外的五元。」
  「真的是公款開支嗎?」
  「公款開支––而且我的老板良心非常好。」
  她把手握住我的手說:「你真好運––有個好老板!」五元鈔票轉到她手掌中。她一直送我
到門口,又說:「我喜歡你,倒真希望你能再來了。」
  我點點頭。
  她說:「我雖然對每個客人這樣說,但這次是真心的。」
  我拍拍她的肩頭走出門去,她站在門口,看我走向街口。我叫到一輛計程車,來到機場。
  這又是一件為了完整記錄的跑腿工作。但是要做一個好的偵探,跑腿是絕對必須的工作。
  搭機名單顯示海莫萊乘十時半飛機去紐約市,他又立即乘飛機回來,那天上午八點半到達
,我甚至查問過他的確在機上,一切記錄都指示他這次行蹤。
  我乘計程車回旅館,急著回去補充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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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2: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我去海先生暫住的公寓,已是中午稍過的時候了。他沒在公寓裡,我到波旁酒屋早餐午餐
混合解決,餐後又回公寓看海先生是否回來。
  他仍沒有回來。
  我來到聖查爾斯大道,方綠黛居住的海灣公寓附近。走過公寓的時候,刻意地觀察附近狀
況。回到自己的旅社用打字機打了一份報告作為辦公室檔案,又小心地把所有花費列了一張表。
  四點鐘,我又回到那公寓,海先生已回來。
  他的心情非常高興快樂。
  「進來,進來,賴先生,請隨便坐。我想我幫了你一點小忙,我給你介紹了一個客戶。」
  「真的呀!」
  「是的。一個男人來這裡問起你,我給你很好的推薦,事實上是好極了的推薦。」
  「謝了。」
  我們坐下,彼此對望了一會兒。他說:「有件事很有意思,我搜索了這個公寓。」
  「搜索什麼?」
  「看看有沒有對我們有用的線索。」
  「她住這裡是三年之前的事了。」
  「我知道,我搜索的時候也只抱萬一的希望。這種事是說不定的,也許可找到些信件什麼
的。」
  「也許。」
  「我已經找到一批雜亂的東西了。那張桌子抽屜後面有些紙張和一些信,寫字桌抽屜後面
也有一大堆東西遺留在裡面。我尚未完全取出,你敲門時我把抽屜放了回去,我不知道來的是
你。」
  他走向寫字桌,把上層抽屜拉了下來。
  「你有沒有手電筒在身邊?」他問。
  「沒有。」
  他說:「我用火柴向裡面照亮過,不過太危險。都是紙,很可能燒起來。」
  他擦了根火柴,用手兜著,慢慢伸向抽屜洞內,一面對我說:「你來看看。」
  寫字桌抽屜背後向下部分有一疊紙,火柴一下熄了。
  「我們把下一格抽屜也拉下來,不知能不能把它拿出來?」我問。
  「不行,我試過,下層抽屜背後有隔板,你看到嗎?」
  他拉出一個下層抽屜,看得見下層抽屜背後都有隔板密封著,所以隔板後面留出了六吋左
右一個空間。
  海先生說:「你看,最上層抽屜特別深,後面沒有隔板,下層的抽屜,都短半呎左右,後面
都有隔板。最上層抽屜要是背後有東西漏出去,就落進隔板後面空間去了。」
  現在我真的給引起好奇來了。我說:「這些東西雖然百分之一的機會也不見得會與我們要的
女孩有關。但是既然已經發現了,把它弄出來看一下總是好的。」
  「用什麼方法?」
  「我們把抽屜都拿下來,把寫字桌倒過來。」
  海先生沒有回答,開始把抽屜都拿下來,又把桌面上的東西從古董寫字桌特有的洞洞格格
中移開。二、三瓶墨水,各種蘸水鋼筆,吸墨水紙,幾盒火柴及其他零零星星以前居住者所留
下的東西。
  「可以了吧。」他宣布。
  我點點頭。
  我們兩人各執寫字桌的一側,把它自靠牆移出。
  海先生說:「我應該向你承認,我自己也喜歡偵探工作,我喜歡研究人性,世界上再也沒有
比探討人的潛在個性更有趣味的事了。記得一次,在接受一筆不動產時,我找到一個舊箱子,
裡面全是很久以前人們聯絡的舊信件。我曾花很多時間來閱讀它。讓我們側它過來,對,慢慢
的。那些信屬於一位七十八歲時死亡的老婦人。她自小孩時期開始,就把一生收到的信,都留
了下來。是我看到最有意思的收集了,不要以為它內容都是婆婆媽媽無聊的。有的還很緊張刺
激,有意思得很呢。現在我們把它翻過來。嗨!裡面還有一件重東西呢。」
  桌子裡面是有一件重東西。桌子側過來時,先沿了隔板滑向桌面。桌子倒過來時,那重東
西撞到桌面內側,卡住在那裡,一時倒不出來。
  「把桌子抬起一點來,把它搖出來。」我說。
  桌子非常重,花了一分鐘才擺成了合適的角度,重東西一下落下了地面。不少紙張跟著落
下來,掉在地毯上,我們兩個抓著這樣一張大桌子,誰也看不到掉下來的是什麼東西。
  「再搖一搖。」我說。
  我們又搖了一下桌子,海先生用他的巨掌在桌背上拍了幾下:「這下差不多了。」
  我們把寫字桌翻正,同時急著看地上落下的一堆。有舊的信件,變黃了的剪報和那重東西。
  海先生和我,站著凝視這件重東西。
  是一支點三八口徑左輪手槍。
  我把它取起,六顆槍彈中二顆已發射,只剩彈殼。槍身有幾個地方有銹斑,大致言來仍是
支好槍。
  海先生說:「有人把槍放在上層抽屜一堆紙上,當抽屜拉開時,槍從抽屜上落到後面––」
  「不見得,我們先看看抽屜後面會不會落下去一把槍。」
  我把上層抽屜裝回去,觀察抽屜與桌面的空間。
  「不可能。」我告訴他:「這把槍完全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抽屜上面空間太小,這把槍是
有人故意拿下上層抽屜,讓它落下這桌後去的。不是暫置,而是隱藏。」
  海先生用膝半跪著,用了兩根火柴證實我所言非虛。他說:「沒錯,賴,你真的是個偵探,
我們來看這些信。」
  我們拿起幾封老舊的信,沒什麼特別的。有些老的賬單、收據;一封信是女人希望男朋友
回頭的;另外一封信是一個男人向「老朋友」借錢的。
  海先生笑得咯咯地說:「我就喜歡這種玩意兒,人生的不同焦點。站在完全無關的立場,你
可以看出這種『親愛的老朋友』值多少錢一斤。我不相信寫信的人會收到支援。話說回來,萬
一『老朋友』借了錢給他,也別希望他會歸還。」
  「我也有同感。」我說:「不知剪報是有關什麼的。」
  他把剪報向旁邊一推:「這些沒有味道,信才有意思。這裡有一封女人手筆的信,可能是要
男朋友回頭同一個女人寫的,我倒很想知道結局如何。」
  我撿起那堆變黃了的剪報,隨意地看著。突然我說:「嗨,有點意思了。」
  「什麼呀?」
  「我們中獎了。」
  「什麼意思?」
  我說:「這剪報和點三八左輪有關。」
  海先生把閱讀中的信放下,激動地說:「我看看。」
  「這些剪報與一件姓郜的被謀殺案有關。郜豪得,二十九歲,未婚,洛克斯地產公司的簿
計員。看看,什麼地方發生的事?這裡有報頭,洛杉磯時報,一九三七年,六月十一日。」
  海先生說:「這倒有意思,也許殺人犯殺了人後逃到這裡來––」他拿起其中一張剪報,開
始閱讀。這剪報折疊了好多次,他把折疊的地方打開,在看上面的照片,我則在看它的內容。
  我聽到他倒抽一口氣叫道:「賴!看這裡。」
  我說:「我這裡講得也很清楚。」
  「但這裡有她的照片。」
  我看到的是粗劣放大登在報上,方綠黛的照片。照片下的標示:「方綠黛,廿一歲,速記員
,案發時與被害人郜豪得同車夜遊。」
  海先生興奮地說:「賴,你看這意味著什麼?」
  我說:「看不出來。」
  他說:「我意會得出來。」
  「不要結論得太早,我看不出什麼來。」
  「但是這已經很明顯了呀!」
  「讓我們先把剪報讀完,再各人把意見綜合一下。」
  我們閱讀所有的剪報,讀完一些彼此馬上交換來讀。海先生閱讀快一些,先讀完全部。
  「你看怎麼樣?」他問。
  我說:「倒也不一定。」
  「鬼話。」海先生說:「這已經太清楚了。她和簿記員一起出遊––可能是女孩要男孩回心
轉意的另一案例,但是他拒絕了。她找個理由自車中走出,走到駕駛位這一邊來,從窗口向郜
豪得開了兩槍,把槍偷藏起來,造出一個蒙面人自草叢中竄出來抽戀愛稅的故事。蒙面人要郜
豪得舉手,他照舉。蒙面人要搜他口袋,他也認了。但是蒙面人要方綠黛跟他一起到前面草叢
去,這使郜豪得忍無可忍。他發動引擎,吃上排檔,想撞上那個蒙面人,但蒙面人避開,他開
了兩槍都打在郜的頭部。」
  「沒有人對方小姐的故事發生疑問。新聞把郜豪得塑成一個護花紳士,一個為愛的犧牲者
。另一個原因警方深信這個故事是因為幾個月之內,同一地區,有過二十多次抽戀愛稅受害人
的報案。其中好多次,當受害的女孩特別漂亮時,匪徒也命令女孩跟他一起到前面草叢去。也
有兩宗人命案––」
  海先生突然停止,指向那把左輪槍說:「一切都在這裡,是一個謀殺案。她已經逃脫過一次
,老天,她又想逃脫第二次,這次恐怕沒那麼容易了。」
  我說:「不一定。不要因為看到了一把點三八左輪,就咬定它一定是殺死郜豪得的兇器。」
  「你為什麼一次一次要為她辯護?」海先生起疑地問。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說,「也許我不希望你自己過分強出頭。」
  「怎麼會?」
  我說:「出面指證一個人是殺人犯,有時十分危險。除非直接證據齊全,只憑環境證據是不
夠的。」
  海先生點點頭,「原來如此」他說,「當然沒有證據指示這些剪報和手槍有什麼關聯。」
  我指出:「剪報可能放在抽屜內不小心自後面掉下去的。手槍不是,手槍是故意藏進去的。」
  海先生說:「我再想想看。」
  我說:「當你在想的時候,我希望你告訴我,到底你為什麼要找方綠黛小姐,我也要知道什
麼人委託你找她。」
  「不可以,這和現在發生的事無關。」
  「為什麼?」
  「因為我不能告訴你原因。而且,我有義務為我客戶保密。」
  「你的客戶可能現在希望我能更進入情況,給他更多的結果。」
  「不會。」
  「是個男人,是不是––你的客戶?」
  「不要套我,賴,再也不要試著套我話。我告訴過你,你的任務是找到方綠黛,沒有其他
任務。」
  「好呀!我不是找到她了嗎?」
  「可是她又跑了呀。」
  「找到她總也是事實。」
  他說:「要你再找到她。」
  「我想你對柯白莎知道得不多。」
  他說:「你是指柯太太?」
  「是,柯太太。」
  「對,我知道她不多。」
  我說:「她對商業協定非常咬文嚼字。」
  「那是應該的,否則怎能算協定,我也常咬文嚼字。」
  我說:「你請我們公司找方綠黛,你說好在某一個時段之內找到的話,另付一筆獎金。」
  「是呀!」他說:「這有什麼不好?」
  我說:「我們已經找到她。」
  「但是你沒有保持找到她的成果。」
  我說:「所以我問你,你有沒有了解柯白莎的經驗。柯太太曾告訴你,找到她是商業協定。
至於什麼保持找到她的成果,去他的。」
  「你的意思,那找到她的事實,就應該付獎金?」
  「完全正確。」
  我的目的就是要他生氣,但是他沒有。他坐在地毯上,兩眼盯著手槍和變黃了的剪報。一
陣微笑由他口角開始,又漸漸咯咯笑出聲來:「我活該,賴。柯太太是有理的。想想看,我是一
個律師,竟然訂出這種協定。是活該!」
  他看著我。
  我什麼也不說。
  他說:「我們的君子協定死得很,我現在還記得每一個字。」他笑出聲來。
  我說:「吃次虧,學次乖,吃虧本來就是占便宜。」
  「好」他承認地說,「就算我大請客,我要重新邀請你們公司再一次地服務,而且照樣也
準備有一筆獎金。目前,我們最好和警察聯絡,報告這支槍的發現。」
  「你有什麼可報告的呢?」
  他說:「不要擔憂,賴。我會只告訴他們事實。我告訴他們我喜歡這張古董桌子,我仔細觀
察它的結構,偶然發現了那把槍。我的目的是希望房東會出價讓給我,我把它翻過來看看底部
,發現裡面有一件重的東西。我把它搖出來,舊的剪報也跟了出來。當然我要盡量不使他們誤
會,說我在探查和我無關的私事。」
  我說:「你真的準備要和警方聯絡?」
  「是,當然。」
  「那麼警察會期望,你知道多少,他也知道多少。」
  「有何不可?」
  我說:「我至今不知你為什麼突然要找方綠黛,也不知什麼人要找她,相信你是有理由的。」
  他說:「當然,生意人不會付一大筆錢找她,只為了要請她訂閱一份雜誌。」
  「你還不了解我的意思。」
  「請你把意思說清楚一下。」
  「就從一個生意人想找方綠黛開始說吧,他的目的自然是要她為他做件事情,或是告訴他
一些事情,或從她找出某種事情。這裡有一把點三八左輪和剪報,你一旦提供給警方,你就永
遠不要想再找到方綠黛,即使警方找到她,你也絕不會有機會和她說話,她會變成全國報紙的
頭條新聞。目前警方認為方綠黛可能是第二個受害者,或是因懼怕而失蹤。也許有點嫌疑她是
殺死曲保羅的主兇,但絕不是那麼『熱』。你把今日的證物向上一送,警方就要重新調查那件
結了案的兇殺案。加州警方也會拼命找她,於是加州和路易斯安那州都爭著捕她歸案,全國每
張報紙都有她照片,郵局門口也有她照片,方綠黛自己會看到。你想我們還可能在全國警力之
前找到她嗎?再不然你試試到牢中去請她為你的客戶做件事看看。」
  他注視了我數秒鐘,每隔一秒鐘,眼皮眨呀眨的。
  突然,他把槍推到我面前:「好,槍由你保管。」
  「我不管,我只是受雇來找方綠黛的私家偵探,我連真正雇主的姓名都不知道。你是大亨
,你決定政策。」
  「這樣說來」他說,「作為一個正派的律師,我只有通知警方一條路。」
  我從地上站起,拍著我的褲子,「也好」我說,「我只是幫你把局勢分析而已。」
  我走向門口,只走了一半,他把我叫回去。
  「也許我應該再全面考慮一下,賴。」
  我沒搭腔。
  他繼續說:「控訴別人殺人,也真是件嚴重的事。我應該三思而行。」
  我還是不開口。
  「事實上」他繼續說,「剛才我突然把這支槍和加州的兇殺案連在一起也很草率,一點沒
有事實依據。我想我們應該擴大偵查一下,目前倒真也沒什麼可告訴警方的。我們只是找到了
一些剪報,和不知何人藏在桌子背後的一支槍而已,剪報不一定重要。手槍嘛,不知多少人都
有。」
  「做得不錯。」
  「什麼做得不錯?」
  「說服自己,應該怎樣做。」
  「我才不是為此,賴,我只是衡量輕重而已。」
  「你衡量清楚後,告訴我一下。」我又走向門口。
  這一次,沒走三步他就叫我回去了。
  「賴。」
  我轉身:「又怎麼了?」
  海先生不再兜圈子,直率地說:「算了,這件事不要告訴警方了。」
  「那把槍,你要怎麼辦。」
  「把它放回桌子後面,我們發現它前的老地方。」
  「之後呢?」
  「之後,如有必要,我們隨時可以再發現它。」
  我說:「我聽你的。」
  他點點頭,向我做個眼色:「越和你接觸,賴,我越欣賞你,現在我要你為我做件事。」
  「說說看。」
  「我知道警方有一名證人,可以確定曲保羅被謀殺的時間,就是聽到槍聲那一位,我想是
個年輕女郎吧。」
  「是的。」
  「我不知你能不能安排使我能見到她,不是詢問式或公事化的,而是很自然無意的安排。」
  我說:「已經安排好了。今晚九時,燈籠夜總會,準時候教,我已經探過路了。」
  「噢,真是有效率!你看來對我任何下一步棋都已計算過了。賴,你真行。」
  我說:「今晚九時,燈籠夜總會門口見。」我走出門外。
  我看一下錶,加州比這裡早二個小時,我發了一個電報給我們的偵探社。電文如下:「
  郜豪得,一九三七年六月六日被謀殺,可能與進行中案件有關。請收集資料,特別注意郜
之生活習慣及戀愛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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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2: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海先生說:「這地方真特別。」
  「所有新奧爾良法人區的夜總會,都是這個調調兒。」
  一個侍者過來:「是不是要張桌子?」
  我點點頭。
  我們跟他到一個指定的桌子,坐下。
  海先生問道:「溫瑪麗在這裡工作嗎?」
  「是的,那邊那個穿乳銀色緞子的就是。」
  「曲線真好呀!」海先生感歎著說。
  「嗯哼。」
  「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你說,我們怎麼能和她談談。」
  「她會過來的。」
  「你怎會確定呢?」
  「我有預感。」
  溫瑪麗在這一行已太久了,只要有人在她背後緊盯著看她,她會立即自動轉過來。
  她向我們遠遠的笑了一下,走了過來。
  「哈囉。」她對我說。
  我站起來說:「哈囉,瑪麗,這是我的朋友海先生。」
  「噢,海先生,你好。」她把手伸向他。
  海先生那麼高的身材,也站了起來,向下看著溫瑪麗,但臉上的表情到有點像小孩在看地
攤上的糖果。
  「要不要在這裡坐一下?」我問道。
  「謝謝。」她說。
  我們幫助她坐定,男侍已經在等候叫酒了。
  「威士忌加水。」她說。
  「琴酒加可樂。」我說。
  海先生把兩片嘴唇合在一起,停了一會兒說:「我來想想看,你這裡有沒有真正好的法國白
蘭地?」
  我代替男侍回答:「沒有。」我說:「既然你到了新奧爾良,你應該來一點新奧爾良的飲料
。琴酒加七喜;琴酒加可樂;甜酒和可樂或者波旁和七喜。」
  「琴酒加可樂?」他的問話好像我建議他來一杯「巴拉松加辣椒」似的。他又說:「他們把
這兩種東西混在一起?」
  「給他來一杯。」我對男侍說。
  男侍離開後,溫瑪麗對我說:「上一次,你為什麼逃開我?」
  「什麼人說的?」
  「一隻小鳥說的,再說我自己也有眼睛。」
  「你眼睛真美。」
  她笑了:「你叫什麼名字?」
  「唐諾。」
  「下次不可以引起了小姐注意,又溜走了。」
  海先生問:「你和溫小姐說過話?」
  「沒有,我很希望,但是不知怎麼緣分沒有到這一地步。」
  她說:「沒有膽,怎麼會得到小姐的心。不要怕,唐諾。」
  男侍拿來飲料,海先生付了錢。他拿起酒杯,一臉大不以為然地小心試著,只啜了一點點。
  我看到他臉上驚奇的表情,於是又飲了較大的一口,他說:「老天,賴,這酒還真不錯。」
  「我告訴你,蠻好的。」
  「奇怪,我很喜歡,飲起來很欣快。比常用的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要好得多,他有一切優
點而且不甜得發膩。」
  溫瑪麗飲著她的「冰紅茶」說:「我的威士忌加水也不錯,每天喝太多酒的話即使可樂和七
喜也會發胖。」
  海先生同情心大發,看著她說:「你每天喝很多酒嗎?」
  「有的時候,沒辦法避免。」
  我問她:「來支煙?」
  「請。」
  我給她一支紙煙。海先生自己有雪茄,我們點上煙。
  「你們從哪裡來?」她問。
  我說:「我朋友來自紐約。」
  「一定是很大的城市,我從未到過紐約,我想我會怕去紐約。」
  「為什麼?」海先生問。
  「噢,自己也不知道。我怕大城市,我會迷路。」
  海先生盡可能使自己成為發言中心,他說:「我想在紐約混比較容易,芝加哥及聖路易才比
較困難。」
  「對我說來,都太大了。」
  「萬一你到紐約去,一定要讓我知道,我帶你觀光。」
  「還是觀『光』?」她問完了,自己也笑了。
  「有意思。」
  「會不會迷路?」
  「不會。」海先生慢吞吞地看了我一下,嘴角開始向兩側拉開:「只要你跟住我,迷路也不
會太遠。」
  「真的?」她用恰到好處的升高語調問著,主要還是靈活的眼睛,使簡單的兩個字有獨特
的效力。
  海先生笑得很高興,好像才打了一針高單位維他命。他說:「我喜歡這種飲料,賴,我很喜
歡。我真高興你建議我喝這個,我也喜歡新奧爾良式的夜總會,很輕鬆,很親切,標準法人區
的味道。有一種特有的,隨意的氣氛,別地方是沒有的。」
  我向溫瑪麗笑道:「你猜,我們三個人目前誰最愉快?」
  「我看絕不是你。」
  「何以見得?」
  「你沒有說你不愉快呀?」
  「我是屬於堅強、靜默一派的。」
  露莎走過我們前面。溫瑪麗像看狗一樣全神注視著她。露莎沒有給我任何表示,瑪麗不再
看她。突然露莎向我送來一個數分之一秒的親近的笑容,立即又把臉變成毫無表情,死板板的。
  我把香煙尾在煙灰缸中弄熄,把手伸進外套口袋,把紙包中的香煙都抖落在口袋內,只剩
一支在紙包中。
  海先生又在說:「這是我一生喝過最好的一種飲料。」
  溫瑪麗喝乾她的「冰茶」說:「你一口氣喝上三、四杯,才真會感到它好喝。你不會醉,但
情緒越來越高。」
  「真的?」
  她點點頭。
  「我還是喜歡慢慢喝。」
  我說:「識相一點,瑪麗是要我們再買酒。」
  她向我說:「你怎麼知道。」
  「我會算,我通靈。」
  「我相信你。」她把手從桌面上伸過來,握住我的手。
  真真通靈的是那男侍,沒有人招他,但他來到桌前。
  「給我們再加。」我說。
  我把香煙紙包從口袋中取出,伸向瑪麗。「再來一支怎麼樣?」
  「謝謝。」
  她拿了那一支,我用左手食指在紙包中掏了又掏。
  「我是不是拿了你最後一支?」她問。
  我把香煙紙包搖了一下,笑笑,把紙包捏皺,說道:「沒關係,我再去弄一包。」
  「叫小弟送來好了。」
  「不要,沒關係。那邊不是有販賣機嗎?」
  我替她點了煙,把火柴熄掉,站起來走向香煙自動販賣機,快到的時候,又假裝沒有足夠
硬幣,拿了張紙幣走向酒吧去換硬幣。弄到了香煙,我走向彈球機,玩了一盤彈球。一面玩彈
球,一面抽空伸手到口袋中,把落在口袋中的香煙捏成一團,順手拋在彈球機邊上的痰盂裡。
  第二盤完了時,我得到免費再玩的獎勵。
  我回望我們的桌子,溫瑪麗在注視我,海先生上身前傾,不斷在把廢話灌向瑪麗的耳朵,
三杯新飲料已在桌上。
  我向他們搖搖手,大聲地說:「機器不要我回來。」轉頭又再玩彈球。
  露莎走過來站在香煙販賣機前,伸手到皮包中摸硬幣,對著販賣機她說:「頭不要抬起來。」
  我低頭繼續玩彈球。
  「不要接近我,我會被開除的。她對你很有興趣,你溜走,她很不高興。但是––不要過
分了。」
  「為什麼?」
  「你會後悔。」
  「謝謝你。」
  她拿到香煙,自然地走開。我把頭轉向另一邊,找到一面玻璃,自反射中望著我們的桌子
。溫瑪麗眼都不眨的在看露莎,有如一條蛇昂頭在注視移動中的麻雀。
  我繼續打彈球,免費的玩過了之後,開始餵硬幣。
  海先生愈來愈進入情況,情緒很激昂,雙手亂動著加強語氣,兩眼猛看溫瑪麗的臉,偶然
移開看別的地方,目的是橫掃她裸露的肩部。
  我走近我們的桌子。
  海莫萊正在說:「––真是令人入迷。」
  溫瑪麗對他仍是原樣,她說:「我很同意你的看法,最近我時常感到成熟的男人,比和我相
同年齡的男人,要有意思得多。漸漸的,我對年輕的男人不感興趣了。每次見到年輕的男人,
只要他們開口多了,我就厭倦。莫萊,這是什麼原因,是不是我有什麼不正常?」
  海莫萊微笑著湊近她,他早已把我忘得乾乾淨淨,他不轉身,也沒有注意我已回來。
  「說呀!」瑪麗繼續:「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改變,你一定要告訴我。」
  我清清我的喉嚨,他們兩個都沒有抬頭。
  他說:「親愛的,那是因為你頭腦很先進,你對平凡、瑣屑的青春發育期會話,已經失去興
趣。不要看你年輕、美麗,但是你的成熟已––」
  我退後兩步,大聲咳嗽,走向桌子。
  溫瑪麗說:「我們以為你失蹤了。」
  「我去買香煙呀。」
  「給我一支。」她說。
  我開香煙紙包的時候,海莫萊還是繼續看著她。
  「彈球打得好玩嗎?」瑪麗問。
  「還不錯,贏了一、二次。」
  「換現鈔了?」
  「送還給它了。」
  「我也老做這種事,有人說這樣很笨,贏了應該換現走路。」她說。
  「也差不了什麼。」
  「你不換現,最後還不是送還機器。」
  「換了現,還不是再要花錢玩。」
  她看著我,想一想,做個無奈的姿態。
  海莫萊清清喉嚨:「正如我剛才所說,成熟的人對事情看法,會有深––」
  她搶著說:「喔,小弟又來了,你們看看他的眼。我想他看到我的杯子是空的。只要他看到
我的杯子是空的,他就不走,瞪著我,像要催眠我一樣。唐諾,你的酒,你還沒有碰呢。」
  我說:「是呀!我應該把它帶到彈球機那裡去喝的。來!慶祝今晚愉快。」
  「但是我沒有酒來慶祝呀。」
  「這很容易補救。」我說。
  海先生說:「我覺得你頭髮十分漂亮。」
  「謝謝––喬,我再要杯威士忌加水。」
  男侍,轉向海莫萊。
  「再給他來杯琴酒加可樂」我說,「加重點味道,否則宴會要散了。」
  侍者看看海先生,又看看我。「是」他說,「先生你呢?」
  「我暫停,這一杯還沒解決。」
  他說:「你可以再來一杯不增加消費的酒,當你有小姐在座的時候,你––」
  「這裡規矩我都知道」我告訴他,「快替他們兩位去取酒吧,沒看見他們快渴死了。」
  溫瑪麗在笑我們的對白。
  海莫萊伸長頭頸在環視四周。
  溫瑪麗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不在意地說:「左邊走道到底就是。」
  海先生有點窘:「對不起,你說什麼?」
  「那地方在左邊。」
  「什麼地方?」
  「你要找的地方。」
  海莫萊清清喉嚨,把椅子移後,一本正經地說:「對不起,離開一下。」
  她看看他左轉時,我說:「他有點受不住了。」
  「年齡不饒人,不過他是個好人,對不對,唐諾?」
  她很專心地看著我。
  「嗯哼。」
  「你好像有點心不在焉,不很熱衷。」
  「你希望我怎麼樣?站個立正姿勢,還是拿個旗來晃一晃。」
  「不要這樣,我只是說他是個好人。」
  「你也不要這樣,我也說他是個好人。」
  她的眼睛轉向桌面,然後突然地看著我笑著。直接的笑容顯得非常親切:「不要誤會,唐諾
,我只是說他做人不壞,但是––你知道的,做人不壞而已。年輕人總是合意年輕人的。而且
––」她停了下來。
  「說呀」我說,「年齡有什麼關係?」
  「世界上的事情是一樣的,年老的女人喜歡小白臉,老頭子都喜歡年輕輕浮的女孩子。老
頭子要是肯多給老太婆一點安慰,世界上就太平多了。」她繼續看著我說:「至於我當然喜歡年
輕人。」
  她把手從桌上伸過來抓著我的手:「你跟那小姐說了什麼?」
  「哪位小姐?」
  「你玩彈球機的時候,過來買香煙的露莎小姐。上次你來的時候,給她買過酒的,忘了?」
  我說:「開始我還真不認識了,我想她有點不高興。她和我在一起時,我老看你。她也注意
到了,當時就很不高興。」
  「噢。」
  「你和莫萊處得好嗎?」我問。
  「噢,不錯,蠻好,怎麼啦。」
  「我是在體味剛才你說的老年人和他們的喜好。」
  她笑著說:「喔,有的地方他不一樣。有點古怪––比較老式的,好像是我的父親,他幹什
麼的?」
  「他是個紐約的律師。」
  「喔,律師,有名嗎?」
  我說:「至少他有錢可亂花,而且他不太懂外面的訣竅。他專業於遺產處理,場面上說來他
還是個小孩。」
  她說:「奇怪,我總覺得他內心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幸的事情在他身上,或是婚姻有什麼
問題。也許是的,家庭糾紛。」
  「我看不見得有這一類事情,我的了解,他是個有錢的鰥夫。」
  「喔。」
  我說:「他回來了,看他走路的樣子,他差不多了。」
  她笑著說:「再來一杯琴酒加可樂,他連腳也抬不起來了。唐諾,你見過剛才我提起的小姐
?」
  「你說露莎?」
  「是。」
  「怎麼樣?」
  「找個機會和她說說話,她對你倒是很真心的,有點痴。也許你不知道,在這種地方,一
個小姐認為合意的客人,走進來找別的小姐,比正經小姐失戀還要難過,心理是很複雜的。找
她說話,對她好一點,試試看,好嗎?」
  「真的嗎?我以為她根本已不認識我了。」
  「不認識你!我告訴你她在想念你––喔,莫萊,你回來了。正好回來喝酒,喬又給你滿
了一杯,你還好吧。」
  海先生說:「像個百萬富翁。」
  溫瑪麗說:「你看,那是露莎,在彈球機旁。露莎是個彈球迷,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為彈球
破產,沒有客人的時候她總是伴著那架彈球機。」
  溫瑪麗別有用意地鼓勵著我。
  「對不起,離開一下。」我向兩人說。
  我站起來,慢慢地步向彈球機。在我的眼角,我看到溫瑪麗給了露莎一個暗示。
  露莎問我:「你玩了什麼花樣?」
  「怎麼啦?」
  「她給我暗示,叫我釣住你。」
  「我讓她認為身邊的是個有錢的鰥夫。」
  「到底是不是?」
  「也許是。」
  「你的朋友?」
  「可以這樣說,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是好奇。」
  她玩完這一局,我替她餵了一個硬幣進機器:「還是你玩。」我說。
  她又開始玩球。喬一本正經地走過來,站在前面。
  「兩杯酒。」我對他說。
  「你要什麼。」他問露莎。
  「老玩意兒。喬!這傢伙是萬事通,對他不必裝腔。給我紅茶,他會給你小費。」
  「你呢?先生。」喬笑著問我。
  「琴酒加七喜。」
  露莎與我就在彈球機邊上喝完了飲料。
  「你要回座位去?」她問。
  「也許。」
  「瑪麗要我跟定你。」
  「有何不可,跟我來見見莫萊。」
  「你沒有不高興嗎?」
  「為什麼?」
  「為了瑪麗呀。你不是––你沒有真喜歡她,是嗎?」
  我對她笑了笑:「一起過去,坐下來,輕鬆一下。」
  她說:「對付瑪麗,你真有一套。」
  「為什麼?」
  「幾分鐘之前,她以為我要接近你,對我怒目而視。現在,她給我暗示向你進軍。」
  「情況改變了。」
  「唐諾,你很有心機,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反正對你不會有任何損害的。」
  她看著我說:「我敢保證你不會叫女孩子吃虧。」
  我沒回答她這句話,我們走向桌子。
  瑪麗隨便地說:「喔,哈囉,露莎。這是莫萊,我的朋友,海莫萊先生。」說完向海莫萊眨
了一下眼睛。
  露莎說:「您好,海先生?」
  海先生站起來,鞠躬。我為露莎推好座椅,大家都坐下。
  溫瑪麗對海先生說:「我不願意談這件事,我們換個話題談談。」
  「你不願意談什麼話題?」我問。
  海先生說:「瑪麗聽到殺死那律師的槍聲,報上不是登了嗎?」
  我說:「噢。」
  「她早上三點鐘回到家的時候,聽到的。」
  「二點三十分。」瑪麗糾正著。
  海先生蹙起眉頭:「你不是告訴我二點半到三點之間嗎?」
  「沒有,我看過錶。二點三十分,前後最多差一、二秒。」
  「手錶?」海莫萊問。
  「是的。」
  他從桌上伸手過去,扶住了瑪麗的手腕,看到那隻鑲了鑽石的手錶。
  「真是一隻漂亮的手錶。」
  「你也說好看呀?」
  「送你的一定十分欣賞你,你能脫下來給我看看嗎?」
  她把它解下,莫萊把它在手中翻來翻去,「真是好看」他說,「非常,非常好看。」
  我對露莎說:「這裡除了喝酒還有什麼好玩的?可以跳舞嗎?」
  「這裡很少人跳舞,但有一場表演。」
  「什麼時候表演。」
  「應該就是這個時候。」
  溫瑪麗笑著道:「露莎,喬在看你空著的杯子呢。」
  海莫萊說:「等一下,讓他也看看我的。」他把杯中剩下的一口乾了杯,右手舉起來,兩個
手指扭出一響啪的聲音來,說:「喬,喔喬!」
  侍者很快過來,莫萊說:「統統加滿。」手中還在玩著瑪麗的手錶。
  喬拿酒來的時候,全場燈光暗了下來。瑪麗說:「節目上場了,你們會喜歡的。」
  一個女郎在埃及背景下出來,穿的是很短的短褲和胸罩,短褲胸罩上印著金色的象形文字
。一陣椅子移動聲在場中響起,立即又靜了下來。女郎坐在地下,把頭左右搖動,手和肘在音
樂中像蛇一樣扭著。贏得了不少掌聲,一個滿臉歡樂的男士出來,講了不少黃色笑話。一位脫
衣舞女郎脫她本來沒有多少的衣裳,消失在一圈藍色燈光下。引起一陣騷動,而後是第一幕的
女郎穿了草裙跟了藍色燈光光圈出來,頸中帶了花圈,頭上別了一朵人造的大鞭蓉花。講黃色
笑話的男人玩著四弦琴,女郎跳夏威夷的草裙舞。
  燈光再亮時,海莫萊把他一直在把玩的溫瑪麗的手錶交回了她。
  「這就是這裡的節目?」我問露莎。
  瑪麗說:「不止,現在是休息。二、三分鐘後繼續,這樣大家都可以把杯子加滿。」
  喬替我們把杯子加滿。
  海莫萊朝我笑著,笑容幾乎可以登上雜誌封面,標題是「成功男人的笑容」。「真不錯」
他大著舌頭說:「最好的女人,最好的飲料,我回紐約配這種酒給每個朋友喝,叫他們都到新奧
爾良來。賴,不要喝––醉。差––不多就行了。我––們要多享––受一下。」
  「不錯。」我說。
  溫瑪麗把手錶戴回去,一、二秒鐘後她看看我,看看露莎。她用紙巾擦了一下手腕說:「大
家都愉快嗎?」
  第二部分的節目又開始了。玩四弦琴的穿了晚禮服和草裙舞者跳了一連串不同的交際舞。
脫衣舞女郎又表現了一次扇子舞,燈光再亮時,喬就在我們的身旁。
  「你們這裡有幾個『喬』呀?」我問溫瑪麗。
  「只有一個,為什麼?」
  「他好像有個雙胞胎哥哥。」
  「你看出來有兩個喬?」海莫萊擔心地問。
  我說:「不是,我只看到一個。一定另外有一個在吧台給我們配酒,要不然一個人怎麼照顧
得來。」
  喬在我們身邊向下望著,態度很尊敬,很敬業。
  海莫萊開始笑,笑出聲,幾乎掉下椅子來。
  瑪麗用手在桌上轉個圈:「老規矩,加滿。」
  突然,我把椅子後推。我說:「我要回家了。」
  露莎說:「喔,唐諾,別掃興,你才來沒多久呀!」
  我抓住她手,把她手放在我手中,讓她感到手中幾張折疊著的鈔票:「對不起,我有一點不
舒服,最後兩杯酒喝得太快了。」
  海莫萊喧囂的笑著。「你應該喝琴酒加可樂。」他說:「那玩意兒久喝不––醉。好喝,不
––會醉。你們年輕人沒有喝酒的經––驗。只會猛喝。瑪––麗,是不是?」
  他下唇垂下,半醉眼神向瑪麗睨視。鬆鬆的臉上眼睛下面突出兩個囊袋特別明顯。
  瑪麗用手拍拍他的肩表示回答,用一張紙巾沾起一點茶杯中的冰水在她手腕上擦著。
  我說:「各位對不起了,晚安。」
  莫萊窺視了我一下,不再笑了。想說什麼,又改變主意。把頭轉向瑪麗,突又轉向我,他
說:「瑪麗,這小子靈活得很,要多注意他。」
  瑪麗說:「不是小子,蠻懂事,像個小鳥。」
  「不對,不對。」莫萊沒有理解瑪麗話中有話,他說:「不是小鳥,是貓頭鷹,他––聰明
,我老說他是貓頭鷹。」
  那句話他自以為很幽默,我走出大門,他還在大聲笑,笑得氣也喘不過來,笑得眼淚自兩
頰流下來。
  我回到旅社,白莎已回抵洛杉磯,她的標準覆電如下:「何故亂搗蜂窩,人手不足處理『無
利舊案』,本州重罪三年免究,你算老幾?」
  我又下樓去電信局,心平氣和打個回電:「謀殺案永不免究,莫萊說我是貓頭鷹。」
  電報由「收件人付款」方式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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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2: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我七點鐘起床,淋浴,刮鬍子,吃早餐,從行李中拿出我自備的點三八左輪,這是一支藍
鋼,點三八口徑,把槍放在口袋,來到皇家大街,走進公寓,我不知道海莫萊醉醒了沒有。
  爬樓梯時我沒有故意掩飾響聲,相反的盡量擴大應有的雜音,敲門的聲音也不能稱高雅。
  海莫萊沒有應門。
  我用拳打門,腳尖踢門,仍不見回音。
  我身上有公寓的另一把鑰匙,我用它開了門。
  海莫來不在公寓裡。
  床上被單沒有弄亂,但是不像有人睡過一小時的樣子。
  我又回到客廳,走上陽台,確定他不在陽台上。
  看清楚沒有危險,我把寫字桌所有抽屜取下,勉力把桌子翻轉,把放回隔層中的東西都倒
出來:信件,剪報,還有那支槍。
  我把那支槍放進口袋,又把我帶來自己的槍和它交換放回隔層,再把一切回原。
  是一個大好的晴天,陽台下的街道多的是徘徊享受陽光的人,我把整個地方仔細看一遍,
輕輕開門,又輕輕在身後關上,下樓。
  在後園遇上了黑女僕,她微笑著問:「那先生起來了嗎?」
  我告訴她,那「先生」不知是出去了還是睡死了,我怎麼叫門也沒有人應。
  她謝了我,逕自上樓。
  我回到旅社,有一個留話要我打電話洛克九七四六。
  我走進電話亭,撥那個號碼,心中想著可能是醫院?可能是牢獄?都不是,一個很好聽的
女聲來接電話。
  「有人在找賴先生?」我問。
  她笑了:「喔,是的,這裡是絲品進口公司在找董事長。」
  「真的呀。」
  「你有一封信和一封電報。」
  「有生意啦。」我說。
  「就是囉,你看,我們送出兩份商業信,其中一封是航空,我們收到兩件回信,其中一件
是電報。」
  「商業信都應該這樣寫呀。」
  「那是因為優良的秘書工作。」她說。
  「你說得對,我馬上來。」
  我乘計程車到她辦公室,她在等我,「一切都好嗎?」她問。
  「不算太理想。」
  「有什麼困難?」
  「我昨天晚上帶一個朋友觀光。」
  「但是今天你還像花一樣新鮮哪。」
  「花是花,有人一瓣瓣把我剝下來算命。」
  「不要悲觀,算來算去都會是好命。」
  我沒有回答,先把電報拿過來看看。「絲品進口公司:請寄十號半五打快遞,色號四。」
發電者是柯白莎,地址是我們偵探社地址。
  那封信是裝在一個方型有色信封中的,信紙和信封是一套,有淡淡香味,地址是路易斯安
那州,雪港城,郵戳也是雪港城,內容很簡單:「請寄絲襪六雙,八號半,貴公司色卡第五號顏
色。」簽名是葛依娜,也有詳細地址。
  我把信放進口袋,向小姐問道:「什麼時候有火車去雪港城?」
  「一定要火車嗎?」她問:「公路車可以嗎?」
  「可以。」
  她拿出一張公路車時間表,交給我。
  「我看我損失機會了。」她說。
  「怎麼說?」
  「我應該郵購一些絲襪,給一個住家地址。」
  「你為什麼不試一下呢?」我問。
  她右手拿著鉛筆,在速記本上亂畫著,端嫻地說:「我想我會的。」
  我把巴士時間表還給他。「小姐,我今天要離城。」我一本正經地說:「有人找我,說我開
會去了。」
  「是的,先生,再有信來怎麼辦?」
  「不會有信來了。」
  「打不打賭?」
  「什麼條件?」
  「一雙絲襪。」
  「你輸了呢?」
  「隨便你要怎麼樣,我賭靈感。」
  我說:「賭了,我要看信,而且一定要有住家地址,沒有地址我怎麼送絲襪去呢?」
  她笑道:「當然,你自己去雪港城要小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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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2: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下午八時左右,我按響葛依娜來信給我地址的公寓門鈴,對講機傳出女人聲音:「什麼人?」
  我把嘴湊近對話機:「絲品進口公司代表。」
  「你們不是在新奧爾良嗎?」
  「我們分公司分布很廣,我是業務代表。」
  「你能不能明天來。」
  「不行,我有一定行程。」
  「今晚不行,沒空。」
  「對不起」我用鐵定的語氣說。
  「等一下,你什麼時候能再來?」
  「那要等下一次我出差到這裡來。」
  「那要多久?」
  「三、四個月之後。」
  「噢!」一陣沮喪的歎聲:「等一等,等我穿點衣服,我可以套上點東西,你上來好了。」
  開門聲響,我爬上樓梯,走向走道,一面看號牌。
  葛依娜,穿一件套頭藍色睡袍,站在房門口等我,她說:「我以為你們是郵購郵寄的。」
  「我們是郵寄的。」
  「好,請進來,我們先弄清楚,為什麼你要親自來?」
  「因為我們要合乎聯邦進口協定。」
  「聯邦進口協定?」
  我笑著說:「親愛的小姐,協定規定我們,假如不是銷售給個人直接用戶的話,我們公司要
付一萬元罰金,可能尚須坐牢,我們不能銷給零售商,也不可銷給準備再出售的用戶。」
  「原來如此。」她說,語調已非常女性化。
  她膚色蠻深,雖然沒有方綠黛深,她會花錢,她的頭髮,她的眉毛,她的長長睫毛,她手
指甲上的指甲油,都在顯示要花時間和金錢才能保持這樣美麗,女人在這方面化那麼多心血,
一定是靠此可以多撈一點回來,我又仔細地看了她一下。
  「你要什麼?」她很有耐心等我從頭到腳看了她後發問。
  我說:「你還沒有證明給我看呀!」
  「我還沒有證明給你看?」
  她的外表就是一個兜得轉的年輕美女,坐在自己的公寓裡,穿了睡袍,露出足夠多的裸腿
,這雙腿本身就值得給與最好的絲襪,我看她的腿,她一點也沒有窘態,在她看來我不是個人
,只是六雙平價絲襪。
  「我要看看樣品。」她突然說。
  「樣品倒不必,保證書保護你一切權益,收到貨後尚不須付款,三十天試穿,任何不滿意
,退貨不要錢。」
  「我真認為你們辦不到這樣硬的生意。」
  「這是為什麼我們選顧客十分嚴格,現在我們談生意,我今天還要見六個別的顧客呢,你
的姓名是葛依娜,你要六雙絲襪完全只為你自己使用?」
  「是的,當然。」
  「我看你不會去做生意,但仍要問一句,你不會把收到的貨拿出去賣吧?」
  「不會,我是為自己用。」
  「也許––你會送給朋友?」
  「這有什麼關係呢?」
  我說:「我們希望得到這些你可能送禮物的朋友,姓名和地址,聯邦規定就是那麼嚴格。」
  她好奇地仔細看我:「我覺得你有點奇怪。」
  我笑著說:「你應該試著在戰時做生意––即使小生意也很難做,不要說從國外進口貨品了
。」
  「你們怎麼可以把貨品留在墨西哥?」
  我笑道:「這是秘密。」
  「我還是希望能知道一點。」
  我說:「一艘日本船裝了很多絲襪,日本偷襲了珍珠港,那艘船有如所有日本船,平時是商
船,但戰時有它軍事任務,船長選了加州的最南面,墨西哥境內,挖了一條大溝把貨品全埋了
,我的合伙人正好是這塊荒地的地主,他又在墨西哥城有點勢力,所以––其他你可以猜出來
了。」
  她說:「貨是黑貨囉。」
  「墨西哥最高法院把貨判給我們。你要的話我們可以給你一份影印本。」
  「既然你有了那麼多一批合法貨,為什麼不帶過境來,整批賣給大的百貨公司––」
  我耐心地回答:「我們試過,不行,政府限制我們只能直接售給消費者個人。」
  「你的信上沒有規定呀!」
  「是沒有,聯邦政府規定我們除此之外,任何方法帶回本國都是犯法。」
  我從口袋中拿出鉛筆和筆記本,我說:「請你告訴我,任何一位親密朋友,你可能把絲襪送
她的,姓名和地址。」
  「我絕對是買來自己用的,不過我告訴你一個名字,可能我會送她一、二雙。」
  「這樣很好,你––」
  通臥室的門突然打開,方綠黛輕快地步入起居室,她顯然是才穿整齊。
  「哈囉」她說:「你是賣絲襪吧?我正在告訴我朋友––」
  突然她站住一動也不動,雙眼睜得大大的,嘴巴張開合不起來。
  葛依娜很快地回視著,見到了方綠黛臉上的表情,警覺地躍起,叫道:「綠黛,怎麼回事?」
  「沒什麼。」方綠黛深吸了一口氣:「他是個偵探,如此而已。」
  葛依娜轉回來看我,充滿了憤慨,也許是懼怕,樣子像一隻家畜迫到了屋角裡。
  「你竟敢用這種方法到我公寓來,我要叫人捉你起來。」
  「我也正好要請人捉你起來,罪名是窩藏嫌犯。」
  兩個女人互換眼色,綠黛說:「我想他是真的非常聰明,依娜,他真要這樣做,我們拿他沒
辦法。」
  她坐下。
  葛依娜猶豫了一下,她,也坐了下來。
  方綠黛說:「這個詭計也真聰明,依娜和我還一再研究怎麼有人會有我們秘密專用地址的,
最後我們認為郵局有人出賣人名地址賺點小外快。」
  我說:「這些可以不必討論,都已經過去了。」
  「你這個詭計非常好。」方綠黛重複著,有含意地看看葛依娜。
  我說:「有半打以上的方法,可以達到相同目的,我能找到你,警察也能找到你,他們沒有
先找到你才是奇蹟。」
  方綠黛說:「我不相信警察會找到我,你把自己能力低估了。」
  我說:「我們爭也沒有用,我們應該討論別的事,曲保羅是什麼人?」
  她們交換眼神。
  我看看手錶說:「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來浪費。」
  葛依娜說:「我不知道。」
  我看著方綠黛,她避開我的眼光。
  我轉回對葛依娜說:「也許我提醒你一點點,你嫁給葛馬科,他申請離婚,你不讓他如願,
除非要更多的贍養費,可惜的是你行為不檢,被捉了小辮子。」
  「你亂講!」
  我說:「那我換一種說法,我們說葛馬科有證人,宣誓證明你行為不檢。」
  「他們都在亂講!」
  我說:「這點不談,我不管離婚案孰是孰非,我不管葛馬科請人作偽證,或是環境證據對你
不利,或是葛馬科找到的不過十分之一實情。事實是他要離婚,你不要離婚,但是你又無法勝
訴。」
  她說:「是你在說話,我什麼也不承認,你就當它是如此,從這裡講下去好了,我聽著。」
  我說:「你想出的特技表演真是絕妙之作。」
  她說:「你自認很聰明,你說下去好了。」
  我說:「你跑到新奧爾良,你讓你丈夫知道你在新奧爾良,你使你丈夫相信你離開加州是避
免你所做的事宣揚出來,葛馬科認為一切不會有問題,他認為他聰明,你是笨蛋,他還以為可
以一分贍養費都不給你。」
  「你就玩了你巧妙的一手,你先讓他知道你租了個公寓,是你給他的地址,你又找了一個
和你外型很像的人,高度,大小,年齡,髮色,眼和膚色,任何人見到你及方綠黛都會說十分
相像,所以用文字形容的話,一定會彼此誤認。」
  葛依娜說:「你假如預備說什麼,就直說了吧。」
  「我只是先把背景說清楚。」
  「那麼你也乾脆把本事說了吧,你自己說時間緊迫,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呀。」
  我說:「我說的是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來浪費,你別以為我在浪費時間。」
  方綠黛笑了。
  「你說下去。」葛依娜挑戰地說。
  「你找到了方綠黛,她自己有問題,但是沒有牽掛,你有點錢,你把租的公寓免費給她住
,或許還答應給她點生活費,唯一條件她要用你的名字,代你收信件轉給你,告訴所有人她是
葛依娜,你也許實告她,你在等離婚的法院開庭傳票,也許你讓她蒙在鼓裡。
  「可惜你丈夫落進你的計算,他去看律師,律師教他可以只用一張申請狀,說明打官司離
婚的原因,要是你不服準備打官司到底,再把你的臭事拖進去不遲,他們問你丈夫你在哪裡,
得到的是新奧爾良的地址,律師使用他們的陳腔老調,呈了張彼此無害的申請狀,但讓你知道
只要你不同意,不合作,後果將是雪崩樣的嚴重。」
  只說了這一些,已使依娜的眼中閃爍淚花了:「你認為這樣公道嗎?」
  「不,這是很令人作嘔的方法,也是律師的老套了。」
  「但其效果剝奪了一切我可以力爭的個人權益。」
  「你仍舊應該為自己正當地據理力爭––假如你有什麼理可以據的話。」
  「我被設計陷害了。」
  「我知道」我說,「但是我不是來批評離婚案對錯的,已經說過的不過是你的背景,律師
們把法庭開庭傳票交給一個新奧爾良專門送達傳票的,那個送達人跑上樓梯,敲門,看到的是
方綠黛,說:『你是葛依娜。』就把傳票交給了她,他回來做了張常規報告,他已在哪一天,
在什麼地方,合法地把傳票交給葛依娜了。」
  依娜說:「給你說來倒像是一個陰謀了,事實上,直到最近,我根本不知道當初有什麼離婚
這件事。」
  我轉向方綠黛問:「是不是因為你不知如何可通知她?」
  她點點頭。
  「真是非常,非常聰明。」我說:「這是反敗為勝最簡單方法,葛馬科以為他得到成功有效
的離婚,在最後判決前,他到墨西哥去結了婚,你等了一段時間,表示不是故意的,然後你給
方綠黛寫封信,請她帶你一個朋友觀光,這是多年來綠黛第一次有你的消息和地址,她給你回
信,提到你離開後有傳票送達給你,由於她曾答允你不論任何狀況她要承認自己是葛依娜,所
以送傳票的問她是不是葛依娜,她就說是,你立即寫信請方綠黛把傳票寄給你,她就把傳票寄
給你,這一切就證明你什麼時候才正式知道了你被離婚,在這個時段前,你仍以為自己是葛太
太,只是分居了,當然仍是不折不扣的葛馬科太太。
  「於是你給丈夫一封信,問他怎麼可以這樣無情,告訴他這件離婚案是不合法的,因為開
庭傳票根本沒有送達到你手上,換言之,你已經把他釣上了,你可以予取予求了,他不敢讓他
現任太太知道一點點風聲,而這一切,都是你預計好的。」
  我停止說話,等她表示意見。
  等了一會,她說:「你說的好像我是個聰明人,布置好圈套讓馬科落進來。事實上,我除了
想逃離環境外,的確什麼也沒有想過,我的丈夫才真布置了圈套,用各種方法使我丟盡了臉,
我不知道他本意是要我在親友中抬不起頭來,還是他自己最後也受到勒索,反正他付了私家偵
探一大筆錢,這些私家偵探為了一定要有效果就製造證據,不斷送給馬科,馬科以為真捉到我
證據了,又給他們錢。」
  她暫停一下咬著下唇,努力於自己控制一下。
  「之後呢?」我問。
  「之後他告訴我他有什麼把柄,他給我看偵探社的報告,他給我看一袋謊言,我幾乎瘋了
。」
  「承認?我告訴他這是我一生聽到過最大的謊言,我的精神完全崩潰了,醫生治療我兩個
星期,也是我的醫生建議我出去旅行,把一切都忘掉,醫生叫我去沒去過的地方,完全和現實
脫離的地方。」
  「同情心很強的醫生。」我說。
  「很了解的醫生。」
  「給你的一定是書面建議囉?」我問。
  「你怎麼知道?」
  「想像中事。」
  「事實上,是書面建議,我去舊金山,在舊金山給了他一封信,我說我不想回老家,問他
有什麼建議,他寫信給我建議完全改變環境。」
  「當然,你也只是偶然的保留了這封信,你繼續說。」
  「我來到新奧爾良,開始的三個禮拜一切很好,我住在旅館裡,想找一個公寓,突然發生
了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
  「我在街上遇到了一個人。」
  「你認識的?」
  「是。」
  「來自洛杉磯?」
  「是,所以我決定使自己失蹤。」
  我說:「那沒有用,你在新奧爾良可以遇到洛杉磯來的熟人,你在阿肯色的小石城,你在雪
港城,你在任何地方也都會遇到的。」
  「不,你不了解,那位朋友希望知道我住在哪裡,我只好告訴她,她會告訴她朋友,過不
多久,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在新奧爾良,會來看我,我不要見知道我過去的人,我又希望在新奧
爾良有個住址,回來時好用,這時我遇到了綠黛,她自己也有困難,她要拋棄自己過去的一切
,我問她互換身分如何,就如此定案了,我要她租一個公寓,哪一天我回來仍可使用,我也同
意由我付房租。」
  「從此後你用什麼名字呢?」我問。
  「方綠黛。」
  「用了多久?」
  「只用了二、三天。」
  「之後呢?」
  她說:「我突然發現這樣做對我不利,假如我丈夫的律師發現我用方綠黛的名字,他們會說
我假名脫逃,這也許意味著認罪,所以我又用回自己的名字,所以有兩個葛依娜,一個是方綠
黛住在新奧爾良使用的,另一個是真正的葛依娜。」
  我說:「非常,非常有意思,不把法官弄得昏頭轉向才怪。」
  「我又不求同情,我只求公正。」
  我說:「好,一切戲都暫停,我們言歸正傳,這些都不是你自己想得出來的吧。」
  「什麼意思?」
  「這種高級技巧,絕不是你自己可以想出來的。」
  「我還是不懂。」
  我說:「我認識很多律師,也許只有四、五個能想得出這種詭計,但是要有一步步執行的話
,須要有一個特別聰明,特別天才的律師指導才行。」
  「但是我告訴過你,這是沒有預謀的,也沒有人想出這個計謀來。」
  我說:「這就牽出我們另外一個朋友來了––曲保羅。」
  「他怎麼樣?」
  「他是律師呀,你認識他嗎?」
  這問題使她猶豫了數秒鐘,她在急謀回答方法時,我微笑著,不過我接下去說:「你沒有想
到這個問題會用這種方式問你,是嗎?你很難回答,是嗎?」
  她堅決地說:「我不認識他。」
  我見到方綠黛的臉上現出驚奇。
  我說:「這種錯誤就使你前功盡棄了。」
  「什麼意思?」
  我說:「曲保羅的秘書也許會記得你去過他的辦公室,他的賬冊至少開始時曾收到過你的支
票,賈老爺酒吧的人會記得你曾和他在一起喝酒。律師會在陪審團前問得你無地自容。你丈夫
又有錢請私家偵探找其他證據。在法庭上他們會一件件拿出來––」
  她阻止我說下去:「好,你兇,我是認識他。」
  「認識多深?」
  「我––請教過他。」
  「他告訴你點什麼?」
  「告訴我,我實在一點也不必擔心。」她想起了新的防禦方式,勝利地說下去:「他告訴我
什麼都不要動,只等法院開庭傳票送到我手。他說到那個時候,他自然會為我出面辦理一切。」
  我說:「這說法不錯,曲律師已死了,他再也不能否認這一點了。」
  她怒視著我,也不反對,也不承認。
  我轉向綠黛問:「你認識他嗎?」
  「認識。」
  「怎麼認識的?」
  依娜快速地說:「他希望你說是我介紹給你的。你是在一個酒吧中認識他的,是嗎?綠姐!」
  方綠黛什麼也不說。
  我笑著說:「這是你故事中另外一個弱點,依娜。我想你已經告訴方綠黛太多了。」
  「我什麼也沒有告訴她。」
  我對方綠黛說:「這個問題你不必回答,以後無論如何你都不必說謊,假如你怕對依娜不利
,你就拒絕回答,誰也不能把你怎麼樣。現在我問你,你為什麼要躲避曲律師?」
  「何以見得?」方綠黛問。
  我說:「你住在公寓裡,你生活在法人區幾乎一年,你在波旁酒屋吃飯,你還經常光顧賈老
爺酒吧。根據依娜說法,你們約定好,你要在公寓中住到依娜回新奧爾良。而突然一夜,你離
開法人區。你住進市區,你學速記,你再也沒有回到常去的地方。你是存心躲避曲保羅律師。
要不是依娜給你信,叫你帶王雅其觀光法人區,你不會回到老地方,也就是回到賈老爺酒吧去
。你以為事隔多久一定安全了,但是不然。有人告訴曲律師見到你。曲保羅做了一些偵探工作
。我不知道他怎麼找到你。也許和我用的相同路線。無論如何,他找到你。他找你找了兩年了
,是嗎?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離開法人區?」
  依娜說:「綠姐,你不一定要回答這個問題。」
  「你們兩位誰也不必回答任何問題,但是警察來問的時候,你們最好有答案。」
  「警察怎會問我?」依娜說。
  「你不知道?」
  「不知道。」
  「星期二清晨二點半,你在哪裡?」我問。
  「你是在問什麼人哪?」依娜說:「你雖是看著我,但這句話是問綠姐的,是嗎?」
  「不是問她,是在問你,星期二清晨二點半,你在哪裡?」我說。
  「這跟我有什麼相干?」
  我說:「警察尚未把所有線索湊起來,但是早晚會全部弄清楚的。你有個精巧的計畫可以打
敗你丈夫。曲律師和這計畫有關聯。方綠黛小姐也有份。綠黛知道雖不多,曲保羅可是原始發
明人。」
  「計畫的確精良。進行也不錯。最著慌的當然是你丈夫,他的錢袋從今後開了一個大漏洞
。但是你的丈夫是個好鬥家,他親自到新奧爾良來調查。他找到了當初送傳票的人,可能也請
了私家偵探。當然他會嗅到曲律師的一切。曲律師是最好的證人了。為了錢或是傳他到證人席
,也許他會說實話––這一切是個陰謀。於是你到手的錢又飛掉了。即使他不肯說實話,他要
分你的錢,一定也可觀得不得了。有一個辦法可以使他絕對靜默,那就是把點三八口徑子彈送
進他心臟。像你這樣靈活的女人當然也想得到這一點。」
  她說:「你瘋啦?」
  我說:「這是警察早晚會推理出來的看法。」
  她不知所措地看著方綠黛。
  「好,我們換個話題」我說,「你再告訴我,你怎會認識王雅其的。你怎會為他給綠黛寫
介紹信的。」
  她臉上現出真的驚奇:「王先生?老天!這老傢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也正想知道呀。」
  「現在我知道你真瘋了。他跟這事沒關係。」
  「你怎麼會遇到他的?」
  門鈴很大聲地響起。
  「看看是什麼人?」我對依娜說。
  她走向對講機,拿起電話問:「什麼人?」
  看到她臉上,從她純然懼怕的表情,已經知道答案了。
  「這裡有你的東西嗎?」我問方綠黛:「皮包、衣服、任何屬於你的東西?」
  她搖著頭:「我空手離開公寓。我打受話人付款電話給依娜,依娜電匯錢支援我來這裡。我
沒機會買東西,我––」
  「看看,凡是你的東西都拿著。」我說:「不要留下線索,你快跟我一起走。」
  「一起走?」她問。
  我對依娜說:「按鈕讓他們進來。把煙灰缸裡的煙頭從窗口倒出去,再穿點衣服。」
  我看到依娜在按鈕。
  「到底是誰?」綠黛問。
  依娜嘴唇顫抖著不能回答。
  「當然是警察。」我說。抓住方綠黛的手腕走向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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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離葛依娜公寓房門二十呎處,走道有一處轉彎。我沒有放開方綠黛的手腕,帶了她走下走
道,轉過這個彎。
  「為什麼?」她問:「告訴我為什麼?」
  「噓!」我叫她不要開口:「在這裡等。」
  樓梯上有腳步聲。
  「假如來的是一個人」我低聲地說,「我們在這裡等。假如是兩個人,我們就溜。」
  來的是兩個人,他們走上走道,腳步重重落在地上,我們聽到他們敲葛依娜公寓門的聲音。
  我偷偷往走道看,見到兩個寬寬的背影。葛依娜的白臉只在門口一閃,兩個男人推開她就
往裡闖。我等到門被關上,帶了方綠黛走回走道。
  她跟了我走過走道。
  在樓梯口,她問:「為什麼來的是一個人,我們就等?」
  「警察出動都是兩人一組,上來一個人的話,另一個一定在車上等著。兩人既然一起上來
了,應該溜得出去的。至少希望溜得出去。」
  我們下了樓梯。我把大門打開讓她先出門。門口停著一輛警車,車上沒有人。
  「走吧!」我說。
  我們走上街道。
  「不要太快。」我說。
  「我覺得有人在追我,我都想跑了。」
  「不要跑,看著我,臉帶笑容,慢下來。我們來看看商店都在賣些什麼。」
  我們看看停停,我把她帶到了街角。
  「這裡你有其他親戚朋友嗎?」我問。
  「沒有。」
  我說:「好,我們找個地方吃飯,你還沒有用晚餐吧?」
  「沒有,你來的時候我們原想出門吃飯,依娜才洗完澡。」
  我們在街上隨便走。她不時想問我問題,我都要她稍等。我們找到一個有車箱座,樣子很
好的餐廳。我們走進去選了一個離門較遠的車箱座坐下。侍者送菜單來時我要了二杯雞尾酒。
  侍者離去。
  我說:「說話聲音要輕,告訴我,你對依娜的小詭計知道多少?」
  「一點也不知道」她說,「發生的一切就像你挖掘出來的,只是我並不知道她在等別人送
達傳票。」
  「曲保羅為什麼盯住你不放?」
  她說:「他喜歡我。但對我說來沒有胃口。」
  「你當然不會因為一個不喜歡的男人追求你,就遷離公寓,改變整個生活習慣。」
  「當然––不完全為這原因。」
  「那是為了什麼?」
  「我不想提這些。」
  「你不能不提。」
  她說:「老實說,主要是這種生活我過厭了。我沒有工作。別人付我錢,目的只是要我用一
個名字住在公寓裡。每天十一點或十二點起床。出去吃飯,散步,買雜誌,回去也沒事做,磨
到七點又出來吃飯。洗了澡要花很多時間打扮自己,為的是消磨時間。晚上除了酒吧也沒地方
去,但新奧爾良和別的城市不同。單身女郎在酒吧男人多會來搭訕。別的城市男人先要研究她
身份。新奧爾良就是新奧爾良。」
  侍者送來雞尾酒,我們碰杯,品酒。
  侍者站在桌邊,無聲地等著點菜。
  「來一大盤生蠔,用你們最好的醬汁,要很多莧菜根和檸檬。」我說:「再來二人份的椒鹽
蝦可以配酒。然後我們要洋蔥湯。牛排要三吋厚,四分熟,炸洋蔥圈、洋芋條。大蒜麵包要很
多牛油,大蒜味不大,烤焦一點。選瓶香檳先在冰筒裡冰起來。最後來冰淇淋、熱咖啡。不要
忘了賬單。」
  侍者眼也不眨地聽著點菜。「不會錯,先生,我會處理得很好。」
  我問綠黛:「你如何?不合意可以自己改。」
  「我完全同意。」
  我對侍者點點頭,侍者退出,放下一層薄薄竹簾。
  我突然問綠黛:「星期二早上二點半,你在哪裡?」
  她說:「我告訴你那晚發生的事,你不會相信的。」
  「事情那樣糟?」
  「是的。」
  「你倒說說看。」
  她說:「我盡量避開曲律師,他甚至以為我已離開新奧爾良。然後他找到了我。找到我時,
你正好在我公寓。你聽到他說什麼。這是兩年來第一次見他。我不願意在你面前出醜,最後一
次見他時,他對我入迷過度,非常妒忌。妒忌心太大也是我不喜歡他原因之一。每次我要對別
人稍好一點,他就不願意。他是很聰明能幹的人,但情緒完全不穩定。誰要嫁了他誰倒楣。他
連送牛奶的都不準進屋。」
  「這是那一天我在你房裡的時候,你把他拉出走道去談判的原因,是嗎?」
  「是的,我知道他有把手槍。怕他會做出什麼危險的事。他見你在我公寓,差點就拿槍出
來。我把他推出走道。他失去理智地妒忌你。我告訴他我第一次見你,是有事商量。他不相信
,硬說你是特權男友才能進屋。他說要用槍殺了我,再自殺。完全是以前老毛病再搬出來。我
只好告訴他,我之所以不告而別,不和他出遊,主要是為他這個臭脾氣。假如他把槍放回口袋
,不再毛躁,我可以伴他吃飯,也可一起喝點酒。」
  「他問起我的一切?」
  「那當然。」
  「你告訴他些什麼?」
  「我告訴他實情。」她說:「我說你是個偵探,你在找一個姓王的,為的是一筆財產。」
  「他有沒有問你姓王的是誰?」
  「當然,只要我提起一個男人姓名,他會調查他十八代祖宗。我告訴他王先生是依娜的朋
友。」
  「走道上那一點時間,他怎麼能問那麼多?」
  「並非都在走道上問,我告訴他我不願在走道上和他多辯,假如要我和他吃飯,我要先把
你打發走,所以他同意等候。」
  「這是我感到有興趣的問題。」我說:「他在哪裡等?」
  「他說他在外面附近等,等你走了就回來。」
  「我走了他就回來了?」
  「是的。」
  「你一走他就回來了。」
  「一分鐘不到。」
  她見到我臉上表情,她說:「怎麼了?為什麼皺眉頭?」
  「我是在回想」我說,「那一公寓房子走道一通到底,沒有轉彎,走道二側都是公寓房間
。對嗎?」
  「對。」
  「走道上是藏不住一個大男人的?」
  「藏不住。」
  「我走出去時沒有見到他。」
  「他可能走得相當遠,在街角暗處偷窺你出去。他的為人就是如此,神秘兮兮好探人隱私
。我住法人區時,你會以為我是敵人間諜而他是聯邦調查局人員。他跟蹤我,用望遠鏡看我窗
戶。我和別人出去,他會守在門口看我什麼時候回來。我更不敢帶男朋友回家。」
  侍者把食物用盤子送過來。我們開始用餐。
  過了一會,她說:「要聽下面的故事嗎?」
  「晚飯之後。」我說:「目前只顧吃飯,我餓了。」
  我們安靜地用餐,我看得到她情緒輕鬆下來。酒與食物建立了我們的友誼。
  「告訴你件事,唐諾。」
  「什麼事?」
  「我認為我可以信任你。我會把實情都告訴你的。」
  「原該如此。」
  她把碟子向前一推,自我手上拿了支煙,把上身湊前讓我給她點著,一面把兩隻手捧住了
我拿火柴的手。她的手溫暖、細軟、皮膚很柔軟。她說:「保爾和我後來出去吃飯,又去酒吧喝
酒,他還是要殺你。」
  「他喝醉了,又變成十分妒忌。問了很多你的問題。不相信你是偵探。最後我忍無可忍,
實告他兩年來他一點改變也沒有,我上次對他好所以不告而別。這一次我要教訓他,我永不再
理他。他要再打擾我,我會報警。」
  「他怎樣反應?」
  「他做了件令我又怕又好笑的事。」
  「什麼事?」
  「他搶去了我的皮包。」
  「為什麼?為了使你沒有錢?」
  「當時我也這樣想,後來才明白真正原因。」
  「你指他是為了要你的鑰匙?」
  「是的。」
  「他搶去你的皮包時,你們在哪裡?」
  「法人區的賈老爺酒吧,他的老地盤。」
  「他怎麼做法?」
  她說:「我正在數說他的為人已使我討厭。我將永不再理睬他。」
  「酒吧很擠,我很放心,他要掏槍出來一定有很多人會阻止他。即使無人止他,我實在也
認了,因為我已對他寒透了心。在他愛我之前,他一切都非常好的。」
  「是依娜介紹你們認識的?」
  「是的。」
  「他對依娜什麼態度呢?」
  「我想他––也許逢場作戲。我想他是在賈老爺酒吧釣上依娜的。他們一起玩了一陣子,
整個詭計,也是那段時間他想出來的。一定是這樣的,我現在慢慢回想可以漸漸聯起來。」
  「依娜從沒有告訴你這個計畫?」
  「沒有。她從來沒有信賴我。沒告訴我為什麼我要用她名字住在那公寓裡。她只是像起先
對付你那樣,說了些似是而非的原因。她也不告訴我她去了哪裡。曲保羅律師是唯一知她行蹤
的,但也假作不知。我生活費也是由曲保羅交給我的,房租、衣服、吃飯、首飾等等。」
  「你收到了傳票有沒有給保爾呢?」
  「沒有,我曾試過交給他,但他碰也不願碰它。他說他沒有權利。他說他只是依娜授權他
給我生活費。他強調不知她在何處,亦無法聯絡。他說她給了他一筆錢每月給我,這筆錢也已
快用完了。」
  「好,你給他攤牌,他搶去了你皮包,之後又如何?」
  「一句話不說,走了出去。」
  「付了賬嗎?」
  「在賈老爺酒店沒有賬單,他們來酒的時候已先收了錢。」
  「他走出去,留你一個人在裡面?」
  「嗯。」
  「你怎麼辦?」
  「我又坐了一會,兩個歡樂無拘的水兵向我眉目傳情,我想又有何不可?他們反正不久就
起航了,也應該有點快樂時光。所以我讓他們坐過來,大家很愉快。那兩個年輕人是好孩子,
對新奧爾良完全陌生,那天是第一次來到––從密爾瓦基來。我帶他們走了一圈,看了些特殊
地方,告訴他們法人區的故事,一直喝到他們快要開航才離開。」
  「之後呢?」
  「我走回公寓,用兩隻腳一步步走回去。」
  「你沒找輛車?」
  「沒有,我沒有皮包,沒有一毛錢。」
  「你沒有鑰匙,你準備怎麼進公寓法?」
  「我有鑰匙。」
  「我以為你說他拿了你的鑰匙。」
  「那沒有錯,但是在我信箱底裡我另有一把備用鑰匙。我始終放在那老地方以防萬一。公
寓房門用的是彈簧鎖,有時匆匆出來會不小心關上,每家都備一個鑰匙放在別人不知道的地方
。」
  「你離開水兵是幾點?」
  「我想是二點鐘,相差也不遠。」
  「你走回去的。」
  「是的。」
  「幾點走到的?」
  「二點二十分,絕對準確。」
  我說:「為什麼那麼有把握。你聽到一聲槍聲嗎?」
  「沒有。」
  「你聽到什麼?」
  「我沒聽到,我看到。」
  「看到什麼?」
  「我的朋友王雅其。」
  我仔細想了一下說:「等一下,那一晚你不可能看到他,他在紐約呀。」
  她笑道:「我清清楚楚『見』到他。」
  「他對你說了什麼?你們談些什麼?」
  「我沒和他說話,我見到他,他沒見到我。」
  「在哪裡見到他?」
  「就在我公寓樓前面。」
  「什麼時間?」
  「就像我告訴你的,二點二十分。」
  「請說下去。」
  她說:「我都快走到公寓了,他突然乘計程車來到。他讓計程車在公寓前放他下來,跑上人
行道上三級階梯,按我公寓的門鈴。」
  「你能確定是你公寓的門鈴嗎?」
  「大致可以確定。我見到他手指的位置。當然看不清哪一個按鈕。但一定是我的鈴。」
  「當他發現你不在家,他怎麼辦?」
  「我不知道。」
  「為什麼?是不是他轉身發現你在他身後?」
  「沒有。」
  「他做什麼?」
  「他進去了。」
  「你說他進了公寓房子?」
  「是的。」
  「他怎能進去?」
  「有人在我的公寓內按鈕為他開了門。」
  「你怎麼辦?」
  「直到那時以前我一直以為,曲保羅拿我的皮包,使我無錢,無法早回家。他可以在我公
寓中搜查,看看有沒有日記、信件,使他知道我有沒有暱友。」
  我點點頭,把眼睛仍看著她:「你聽到開門蜂鳴聲後,又怎麼想呢?」
  「我才真正知道他為什麼搶走我的皮包,他要我鑰匙,進我公寓,目的是等我回去。」
  「為了體貼一點的道歉?」
  「不見得」她說,「也許只是一部份。另一原因是,他一整晚都在怪我和別的男人有親暱
關係。你知道,我突然離開他使他早有這種想法。他也真努力找過我,甚至在報上登分類廣告
,登了兩年。」
  「我知道,我看到了。」
  「自然,他以為我是和人私奔的。我知道總有一天會在街上正好碰上他,但希望時間一久
,他會愛上別人,把我忘了。但他是另一類型,他只追求他得不到的。你知道有這種人。」
  我點點頭。
  「那就是他」她苦澀地說,「在我公寓裡,手裡拿著槍,可能八分醉,坐在我床上,等我
回去,查看我有沒有男朋友親見到可以帶回公寓。事實上,他認為我告訴你先離開,晚一點你
可以再來,你懂嗎?」
  「你說王雅其半夜二點二十分按你門鈴,而––走進了這種特別情況?」
  「是的,他一定是直接走進了這尷尬危險的局面。」
  「當然王雅其想這種時候你一定在家,開門的一定是你自己囉?」
  「他一定想我在家,但是半夜二點二十分去按門鈴,他應該想到屋主會問問是什麼人來了
。」
  「你有沒有聽到槍聲?」
  「沒有。」
  「有人開槍,你會不會聽到?」
  「用枕頭捂著可能聽不到。」
  「你又怎麼做?」
  「我穿過街道,我試從窗口看我公寓,什麼也見不到,我窗簾很厚。」
  「之後呢?」
  「我又向市區走回去。」
  「什麼時候?」
  「應該是二點三十分。當我走到街角時,溫瑪麗他們回來。她車中有另兩位朋友––一男
一女。」
  「你認識她?」
  「喔,我知道她是什麼人,在大廳見面會聊兩句。她公寓幾乎和我的正對面。」
  「請說下去。你怎麼辦。」
  「我在法人區找了一個不太明顯的旅社,用假名字租了一個房間,因為我怕曲保羅會用電
話一家家旅社找。」
  「之後又如何?」
  「九點差一點我又走回公寓。我希望拿回皮包、鈔票、化妝品,乘計程車回旅社。只見門
口一大堆人車,有人告訴我裡面出了謀殺案。有人說一個律師在一個女人公寓被殺而那女人不
見了,都說警察正在找她。」
  「你怎麼辦?」
  「像個大傻子,我應該在一切尚可解釋前去見警察,但是我怕了。我逃回旅社給依娜打一
個電報,叫她立即電匯錢來給我這個登記的假名。」
  「你打了電報?」
  「是的。」
  「你剛才說你是打的收話人付錢,長途電話。」
  「也打過。」
  「接通了?」
  「沒有,她沒有回答。」
  「她回答你電報了?」
  「那天下午。我讓旅社兌了現,乘火車去雪港城。」
  侍者過來收拾好用過的盤子,帶來冰淇淋和咖啡。
  「你信得過依娜嗎?」我問。
  「我一直以為信得過,現在可說不定了。」她不適地說。
  我說:「曲保羅被人幹掉後,對依娜的官司太有利了。」
  「是的,我現在看得到這一點。」
  「這也可能是謀殺動機。」
  「你說依娜可能殺死他?」她問。
  「警察也許會這樣想。」
  「但是她在雪港城呀。」
  「你打電話的時候她不在呀?」
  「嗯––也許,也許不在。」
  「是第二天的下午,相當晚,她才匯錢給你,是嗎?」
  「是的。」
  我們用完了冰淇淋,坐著吸煙,慢慢地喝咖啡,兩人都不說話,都在深思。
  「現在我怎麼辦?」她問。
  「身邊有錢嗎?」
  「依娜匯我的尚剩一點。告訴我,唐諾,我怎麼辦,該不該去警察局把事實說出來。」
  「還不到時間,更不是現在。」
  「為什麼?」
  「已經太晚了。你沒有趕上第一班車就失了時機。」
  「我總可以解釋––」
  「不行,目前不行。」
  「為什麼?」
  我說:「你沒有殺他吧?」
  她看著我坦然地搖搖頭。
  我說:「即使你沒有,總是有別人殺了他。那個別人最希望警察把這件事套在你頭上。」
  「我現在去能不能使他們不把這件事套我頭上呢?」
  「我不如此想。」
  「到底為什麼?」
  「你再維持一段時間不被他們找到,真的兇手沉不住氣,會開始安排假證據,說假的證詞
及其他錯誤行動。當然我們也有機會會發現他是誰。我們把線放長一點,看能不能捆住真正的
兇手。」
  「不要捆住我自己––我希望。」
  我看著她的眼,舉起咖啡杯,我說:「讓我們希望。」
  我付了賬,問餐廳有沒有公用電話亭。我把自己關進電話亭,撥電話接通新奧爾良機場。
  「是賴偵探從雪港城打電話。」我說。我怕他們會問到底我是警局的偵探還是私家偵探,
所以我快快地接下去說:「星期三中午你們有一位乘客自紐約來。這位乘客才去紐約又立即飛回
來。他的姓名是海莫萊。」
  電話另一側一個聲音說:「請等一下,我查查記錄。」
  我差不多等了一分鐘,等候的時候可以聽到翻紙的聲音。那人說:「是有的,一位海莫萊先
生,紐約及回程。」
  「你不會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我是說不可能形容一下他外形吧?」
  「不會,我不記得他,等一下。」
  我聽到他說:「什麼人記得禮拜三賣過一張票給一位海先生去紐約?雪港城警局在查詢––
抱歉,這裡沒有人記得他。」
  「這種每站要停的螺旋槳飛機,在上機前你們要測乘客體重的吧?」
  「等一下,這個記錄就在這裡,這位乘客體重––我們看看––喔,一百四十六磅。」
  我謝了他,掛斷電話。
  海莫萊至少二百磅。
  我走出電話亭。
  「是什麼?」方綠黛問:「壞消息?」
  「去不去加州?」我問。
  「都可以。」
  「我想我們可以包一輛車去華斯堡,從華斯堡應該有飛機,明天一早可到洛杉磯。」
  「為什麼去加州?」
  「因為對你來說,本州已太白熱化了。」
  「我們二個一起走,不是太明顯嗎?」
  「是的,做得越明顯越好。」
  「這話怎麼說?」
  我說:「人們會好奇一對他們不認識的男女。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們認識我們。我們和每
個人交談,從包車司機到飛機中每一個乘客。我們是夫婦,我們離開洛杉磯向東度蜜月。收到
電報說你媽發了心臟病,我們趕回去看她。是一個中斷了的蜜月。人們會同情我們,記住我們
這個身分。假如警方追蹤人員描述你的外型,說是殺人兇犯,當然不會有人和一個可憐小新娘
合在一起。」
  「我們什麼時候開始––度蜜月?」
  「等我用電話找到包車。」我說著又回進電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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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7 19:32: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星期天清晨破曉時,我們正掠過亞利桑那州上空。腳下的沙漠漸漸遠去,模糊,變成灰色
,像個海洋。而且形態和顏色不斷改變。較高的山脊上隆起的石頭先得到太陽的光輝。下面深
的峽谷和乾的河流仍在陰影之內。星星已退縮到遠處,大小如針尖。雙引擎的響聲,在地下錯
綜岩石裡引起很大的回音一路向西。東方出現玫瑰紅光,山脊巨石像美酒裡的冰塊。我們在沙
漠中全速西飛,像是不想讓太陽追上。但突然太陽自地平升起,晨曦照亮了一切。向東的岩石
已起了反光。加強了峽谷內黑暗的神秘性。太陽爬升快速,不久我們就見到沙漠上我們自己飛
機的影子。影子掠過科羅拉多河,我們進入加州上空。雙引擎隆隆的聲音一變,我們停在沙漠
中一個小城市加油,機上旅客都準許離機,免費的早餐在機場餐廳供應,有熱咖啡、火腿蛋和
麵包卷。
  我們又一次起飛,高頂積雪的大山就在眼前。飛機飛進兩個大山前,沙漠就再也看不到,
地下是柑橘與檸檬的天下。紅瓦灰泥牆的田莊分布在綠野中。田莊變成小城市,小城市集成大
城市,洛杉磯就在眼前。
  我轉向方綠黛:「快到了。」
  她笑著對我說:「這是我最好的蜜月旅行。」
  飛機突破雲層,一面跑道清楚在前,不斷接近,終於機輪著地,洛杉磯到了。
  我說:「到了,我們先找旅社,我好和合伙人聯絡。」
  「你說過的柯太太?」
  「是的。」
  「你想她會喜歡我嗎?」
  「不會。」
  「為什麼?」
  「她最不喜歡漂亮的年輕女郎––尤其是她以為我喜歡的。」
  「是不是怕她會失去你?」
  「只是因為這個。」我說:「她可能什麼原因也沒有。」
  「我們登記––是不是用自己的姓名?」
  「不用。」
  「可是唐諾,你––」
  「你用賴綠黛的名字登記。」我說:「我用我自己名字,現在開始我們改為兄妹。我們的媽
媽有病,我們急著回家。」
  「我是賴綠黛?」
  「是的。」
  「唐諾,你把你自己也牽進去了。」
  「為什麼?」
  「用你的姓來掩護我。你知道,警察正在找我呀!」
  「我怎麼會知道警察正在找你?你又沒有告訴我。」
  她笑道:「說可以這樣說,實際行不通的。假如你不知道警察在找我,又何必帶我躲躲藏藏
,用假造的姓名,假造的關係呢?」
  「答案非常簡單。」我說:「你是我接辦案件中的重要證人。我想有你作證可以幫我偵破一
件謀殺案。我當然把你當作禁臠。除了書面向柯白莎報告外,我正在把你帶到她那裡去,要你
口頭親自說出整個故事。」
  她靜默了幾秒鐘,她說:「我相信柯白莎一見我就會見恨於我。」
  「千萬不要期望她會歡迎你。」
  我們走進一個旅社,櫃台職員知道了我們將死的母親故事之後,我告訴他我急於用電話。
他指給我看電話亭。
  我撥白莎不登記的電話,沒人接聽。
  我來到自己房中再找白莎。這次一個黑女佣來接話。
  「柯太太?」我問。
  「她現在不在。」
  「她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能確定。」
  「她去哪裡?」
  「釣魚。」
  「她回來,請她回電––不,告訴她賴唐諾有來電。我每隔一小時打一次電話,打到她接
聽為止。」
  「是的,先生。我想她今天很早去釣魚,她說早潮是七點半。我想她也快回來了。」
  「我每小時打一次電話。告訴她我說的。每小時一次。」
  我爬進舒適的大浴盆。泡在裡面十到十五分鐘。起來用冷水淋浴。用毛巾好好把身體都快
擦紅了。刮了鬍子,穿了衣服。斜靠在椅上閉上眼睛。
  方綠黛打開二房間的交通門,進入我的房間,把我吵醒。但我太睏了,等她把交通門關上
才張開眼來。
  「有事?」
  「該是打電話的時間了。」
  我呻吟一下,拿起電話,報了電話號,開始等待。
  這次白莎在家––電話中傳過來放下東西的聲音,她是才進屋,聽到電話搶著來接的。我
也聽到黑女佣叫她的聲音,跑向她的聲音,而後是白莎經過電話刺耳的喊聲:「唐諾嗎?老天!
你為什麼屁股上長瘡,總不肯留在一個地方。要跑來跑去。你以為我們社裡鈔票多,自己會長
出來?你要找我商量事情可以打電話,我告訴過你一千次,一萬次––」
  「說完了?」
  「還沒有!」她完全「交戰狀態」地說:「我甚至還沒有開始說呢––」
  「好,等你說完了我再打電話給你。好男不與女鬥。」
  我輕輕地把話筒放回原處,把白莎的吼聲切斷。
  方綠黛的眼睛像雞蛋一樣大。我看得出她的懼怕。
  「唐諾,你為我得罪人?」
  「也許。」
  「請不要這樣。」
  「人總是要爭的。不爭這個爭那個。」
  「你指什麼?」
  「指白莎。不爭口氣,她就爬到你頭上來。倒也不是存心的。她天生這脾氣。非先下手不
可。我要睡覺了,不要吵我,你也睡一會。」
  「你不再找她了?」
  「等一會兒再找。」
  她憂慮地笑著說:「你真有意思。」
  「什麼地方?」我問,乾脆倒到床上去休息。
  「說說而已。」她說,只好回自己的房去。
  我也花了十多分鐘才入睡。一睡睡了二小時,我醒來立即掛電話找白莎。
  「哈囉,白莎,我是唐諾。」
  「你這個自以為了不起,應該殺一千刀的小混蛋,你不聽勸總會吃大虧的,你竟敢掛我電
話,我要教訓你,你––我要––」
  「我過二鐘頭再給你電話。」我說,掛斷電話。
  過了一小時左右,綠黛過來說:「我沒有聽到你起來。」
  「是因為你睡著了。一定太累了。」
  「是太累了。」
  她坐在我椅子把手上,手靠著我肩。眼看我手中報紙。
  「你又打電話了?」
  「是的。」
  「她說什麼?」
  「老調。」
  「你怎麼辦?」
  「老樣子。」
  「我以為你急於和她交換意見。」
  「我是的。」
  她笑了:「你包汽車,搭飛機,老遠趕過半個美洲,為的是要和她洽商,而你現在坐在這裡
什麼也不做。」
  「也在做事呀!」
  「做什麼事?」
  「等候白莎冷靜下來。」
  「她會嗎?我看這樣她更生氣。」
  「我知道,她現在很生氣,火冒三丈。但她也在好奇。好奇心慢慢會上升,慢慢飽和。盛
怒會漸漸滅退。我對付白莎有獨到的經驗。看看報紙?今天有漫畫。」
  她的笑聲不高,帶點神經質。「現在不看」她說,「這是什麼?」
  她湊前注視我手中報紙上一段消息。我感到她頭髮輕刷我面頰。我拿住報紙讓她看完這一
段,把報紙放置地下,她坐到我腿上,我吻了她。
  她溫暖的嘴唇停在我唇上一段時間,突然她淺褐色的眼珠凝視著我雙眼,把頭移後說:「我
就知道你早晚會來這一手。」
  「哪一手?」
  「想勾引我。」
  我把她輕推,讓她坐在地上,我椅子旁邊。
  我說:「這不是勾引你,是吻你。」
  「喔。」
  她坐在那裡一會,向上看著,笑著說:「你真有意思。」
  「什麼地方?」
  「我說不上來,很多地方。你喜歡我嗎?唐諾?」
  「喜歡。」
  「你想––我會不會殺人?」
  「不知道。」
  「你想我也許有?」
  「是的。」
  「所以你臨崖勒馬。」
  「我勒馬了嗎?我也沒有臨崖呀。」
  「唐諾,你幫我太多忙了。」她現在坐在我腳背上,手肘放我膝上:「我想你是個好人。」
  「不見得。」
  「至少你對我已經十分好。你不像別人,你當我是正經人對待我。你使我對人性的看法恢
復信心。我第一次使我自己失蹤,是因為混進了一件醜陋的、殘忍的、怕死人的事件裡去。我
不能告訴你。我不要你知道。但的確這件事使我對人的本性信心全失。我的結論:人––尤其
是男人,他們––」房門門把很快一轉,有人用肩輕頂房門。
  方綠黛懼怕地看我,輕聲說:「警察?」
  我指了指連接著的房間。
  她兩步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突然回來,伸手摸到我的臉,摸到下巴,把我頭抬起。在我
明白她要做什麼前,她用嘴唇吻了我的。
  敲門聲激怒地響起。
  方綠黛低聲說:「萬一是的話––謝謝你,再見。」
  她像小鳥出籠飛回自己房中。門被小心地關起。
  敲門聲又從房門響起,而後柯白莎的怒聲叫喊著:「唐諾,開門。」
  我走過房間,把門打開,一面說:「你來得好快!」讓她進來。
  「請坐,白莎。你可用那隻椅子。想來你已見到報紙。你能從第二次電話追蹤到這個旅社
,的確很不容易。花了一點小費吧?」
  白莎說:「有你這個合伙人真倒了八輩子的霉。突然失蹤,誰也不知你在哪裡。海先生自新
奧爾良來電話。他很不高興,他認為你在欺騙他。說再也沒有獎金,不給出差費,可能要告我
們毀約。」
  她深吸一口氣,準備說什麼,改變意見,把嘴唇緊閉,拉成一條縫。
  我點起一支紙煙。
  白莎說:「和你這個沒有根的做伙伴就是這點不好。你餓到肚皮碰到脊背骨的時候,我收留
你。給你吃飯,給你工作。不到兩年你翅膀硬了,你要做我的合伙人。你現在有全權處理業務
。我看再過幾天,我就要變成你的雇員了。」
  我說:「你最好先坐下。看來你一時還不想離開。」
  她偏不坐。我走過去,又一次伸展到床上半躺著,移過一隻煙灰缸放身邊。顯然,白莎完
全不知方綠黛就在鄰室。
  「沒錯,我一時還不會走。」白莎說:「從此之後我要跟定你,直到這件案子弄清楚。必要
的話我可以用手銬把你和我銬在一起。現在,你給我打電話到新奧爾良告訴海先生你在哪裡。
告訴他你來洛杉磯找我會商。告訴他你沒有通知他是因為事情太緊急,太重要。告訴他你才到
達。你想辦法減少你自己和我們社裡的損失。」
  我繼續吸煙,一點也沒有打電話的企圖。
  「你聽到我說了沒有?」
  「聽到了。」
  「那還不快動。」
  「慢慢來。」我說。
  白莎走向電話,拿起話筒對總機說:「賴先生要接新奧爾良的海莫萊先生。你可以接夢地利
旅社找到他。是叫人電話。人不在消號––什麼––是的,我是––是,我知道。這是賴先生
的房間。是他要講話––是,當然他在這裡。」
  她把話筒抓得很緊,我可以看到她指節變成白色。她說:「很好。」把話筒向我方向搖一搖。
  「他們要你說電話是你要的。」
  我沒有接電話的樣子。
  她再向我搖著電話:「你來說好!」
  我自管抽煙。
  「你好像不願意。」
  「不願意。」
  她把話筒砰然擲回電話上,我都認為這下子話筒、電話都會摔成粉碎。
  「你這個無知無識的小流氓。你––」她的聲音升高到喊叫的樣子哽住在喉嚨裡。
  「看你還是坐下的好,白莎。」
  她站著向我望了一會,突然說:「好,乖一點,不要這樣。白莎太激動了,但到底總是因為
關心你的緣故。你突然不見,白莎還怕有人給了你一顆子彈呢。」
  「對不起。」
  「對不起!你連電報、電話都不給我一個。你看,白莎不喜歡這樣。你實在太使我生氣了
。」
  「坐下來,你就不會那麼激動了。」
  她走向椅子,坐下。
  「抽一根香煙」我說,「可以使你輕鬆一點。」
  「你為什麼離開新奧爾良?」她休息了一、二分鐘說。
  「我認為我們應該會談一下。」
  「談些什麼?」
  「等你靜下來,我會告訴你。」
  「現在說,唐諾。」
  「不行,不是現在。」
  「為什麼?」
  「你太激動了。」
  「我沒有激動。」
  「等你真正享受你的香煙時,我們來談。」
  她靠在椅背上,開始試著放鬆自己,但眼光仍強硬,而且怒氣未消。
  我等著,直到她把煙頭拋掉為止。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再來支煙。」
  她坐在那裡,眉毛蹙得緊緊的:「這一切想來都起自你對金錢的用法––不當一回事,你從
來沒有管理事業的責任感。即使我們合伙後,開始接的幾個案子辦得不錯,這也並不意謂著–
–」
  「是不是我們又要再來一遍?」
  她開始從椅中站起,而後突然半途停止,坐了回去。
  她一句話也不說,我也不說,我們兩個默然相對十五分鐘之久。終於白莎又拿支香煙,深
深地吸著第一口。
  「好」她說,「我們來談。」
  「那件舊的謀殺案,你找到了什麼?」
  「唐諾,你為什麼急著要知道那件舊的謀殺案。」
  我說:「我想這與發生在新奧爾良的事有關。」
  「我還沒有得到那件案子的一切,我已經有好幾個人在做這件事了,明天中午就可以知道
了。」
  「有所有剪報了嗎?」
  「已經請卜愛茜去圖書館從舊報裡把有關的都影印下來。唐諾,你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找到
那個女人。」
  「哪一個?」
  「方綠黛。」
  「我找到過她一次。」
  「那就再找到她第二次。」白莎賭氣地說。
  「我對海莫萊有點不放心。」
  「他怎麼啦?」
  「他可能兩邊都有陰謀。」
  「你仔細聽我說,賴唐諾,我們不是靠批評我們雇主動機吃飯的,我們開的是偵探社,我
們目的賺鈔票。假如顧客上門要找一個人,我們就找到這個人,有錢的是大爺。」
  「我懂了。」我說。
  「這就是事業。」
  「也許。」
  「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方法,你喜歡捕風捉影。你開一個偵探社,可以自封為圓桌
騎士。你愛上每一個有困難的女孩子,她們也愛上你,於是––」
  「但是我仍對海莫萊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我耽心他不付我們獎金。」
  「你不是和他有合同嗎?」
  「合同是有,只是在技術上有時咬文嚼字,只是技術性的––你知道,你對他有什麼不放
心的?」
  「我們先從一個角度來看,海莫萊從紐約來。他從洛杉磯把我們請到新奧爾良去找一個女
人,一個很容易找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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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海先生不知道容易找呀。」
  「鬼才信他不知道,海莫萊知道她住在哪裡,他任何時間都可以自己找到她。事實上海莫
萊來找我們的前一晚,還和要找的女人在一起。」
  「也許沒什麼重要。」她說。
  「好,我們不談這個,換一點別的。」
  「別自作聰明,這些正是海先生一開始受不了你的。」
  「他為什麼要特地指出?」
  「我不知道,也許他不要我們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聊的事上,也許他不希望把自己的金錢
,浪費在這種笨想法上。」
  我說:「我們找到方綠黛,你準備第二天一早去拜訪她。海莫萊那時應在紐約,但他不在紐
約,他在新奧爾良。」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到機場去查問了,那個用海莫萊名字,飛到紐約又立即飛回新奧爾良的,體重一
百四十六磅。」
  「也許體重登錯了。」
  我對她笑笑。
  「喔!不必那樣自鳴得意,你有什麼要說的,說呀。」
  我說:「你曾經打電話到紐約找海先生,你沒找到他,但海先生倒找到你。他說他從紐約或
什麼中間站打給你,你當然無法得知,也不會有人知道。其實有可能他就在離你一條街的地方
,他的方法只是請個女人說:『紐約在找柯白莎太太,你是嗎?請不要掛,來了。』白莎,是
不是?」
  白莎有了不吉的感應了,靜靜地說:「你再說下去。」
  「第二天上午,他出現在新奧爾良,我告訴他我找到了方綠黛,他要我一起去她的公寓,
但是他知道她不在。」
  「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要我和他一起去。」
  「這有什麼關連?」
  「你還不了解?方綠黛只知他的名字是王雅其,方綠黛一見海莫萊,第一句話:一定是:
『嗨,王先生,你怎麼來了。』如此,把戲豈不立即露餡。海莫萊當然清楚,要是他認為方綠
黛在家,怎麼說也不會要我一起去看她。」
  白莎真的發生興趣了,「還有什麼不正常嗎?」
  「很多,很多。」
  「說說看。」
  「唯一真正能確定槍擊時間的證人,是個女的叫溫瑪麗。她是個夜總會女侍,她正要回公
寓的時候聽到槍聲,幾分鐘後,她看她的手錶。後來她把槍響時間定為二點三十分。」
  「嗯。」
  我說:「有人見到海莫萊二點二十分進入這個公寓。」
  「你說他應該在紐約的時候,實際上他去了方的公寓。」
  「是的。」
  「什麼人見到他?」
  「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她臉垮垮地問我:「什麼意思不能告訴我?」
  「就是不能告訴你,是個機密––暫時的。」
  她怒視著我,恨不得一口把我吞掉。「一定是女人。」她說:「一定是個把你騙得團團轉的
賤女人,靠在你肩上,湊在你耳根說她看到海莫萊進那個公寓,但是你要保密,不能告訴別人
。而你––你背棄了你的合伙人––為了一個新近釣上手,不值一分錢的馬子。哼!」
  「另外還有一個人證實我說的沒有錯。」
  「誰?」
  「海莫萊本人。」
  「唐諾,你是不是說你已經和他本人談過這件事?你竟然敢––唐諾,事先我們和他有過
約定,在任何情況之下,我們不能管他到底做了什麼,我們不管閒事,他要我們––」
  「不要緊張」我打斷道,「他不是用言語來告訴我的,他是用行動告訴我的。」
  「你什麼意思?」
  我說:「他非常渴望要和溫瑪麗見面,我安排帶他去夜總會,我們每人乾了四、五杯酒後,
他想知道我知道多少,我想知道為什麼他急於見溫瑪麗。」
  「酒錢是他付的吧?」
  「當然。金錢處理也許我不在行,但不會那麼笨。」
  「你看到什麼?」
  「他和溫瑪麗談起她聽到槍聲的時間,究竟她能確定二點三十分還是二點三十到三點之間
。」
  「嗯?」
  「她告訴他,確是二點三十分––她的手錶,於是海莫萊突然讚賞她的手錶,要求讓他看
看這隻錶。」
  「為什麼?」
  「在那個時候,他在喝可口可樂加琴酒。」
  「這又有什麼關係?」她不耐地說。
  「他把杯子拿到桌子下面,把兩個膝蓋夾住杯子。手在桌子上面把玩著溫瑪麗的手錶。表
演開始,燈光暗淡。他的右手拿了錶,帶到桌下數分鐘。之後他用手帕慌亂地擰了兩次鼻子。
於是他把杯子放回桌子,一面把手錶放在手帕裡。再把手錶還給瑪麗,溫瑪麗戴回了手錶後,
先是用餐巾紙在錶上擦了一次。而後又用紙巾沾了水,擦抹手錶背面和錶下皮膚的部位。
  「不要用那些事情來擾亂我的心」白莎說,「這些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他擰多少次鼻子
,和我有什麼關係?只要酒錢是他付的,他把鼻子擰掉,我也不關心,他––」
  「你沒捉到重點」我說,「瑪麗為什麼用紙巾沾了水擦手錶,和手錶下的皮膚––是一個
重點。」
  「為什麼?」
  「因為手錶是黏黏的。」
  「為什麼?」
  我說:「你把手錶泡進一杯可口可樂加琴酒,讓它泡一到二分鐘,拿出來匆匆地用手帕擦一
下,這隻錶當然會黏黏的––可口可樂中糖分可不低呀。」
  白莎說:「為什麼有人要把手錶泡進一杯可口可樂加琴酒?」
  「這樣一來,帶這隻錶的人,在出庭作證她聽到槍聲正確時間的時候,一被盤問,她只好
承認數天後她發現錶壞了,她曾拿到什麼錶行去修理。」
  白莎坐在那裡,兩個眼皮向我扇呀扇的,好像我閃了她一次強光似的。
  「他奶奶的。」
  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坐在那裡,讓她靜思。
  過了一陣,她說:「錶的事你能確定嗎?唐諾?他把它泡進可口可樂裡。」
  「不能確定,我只是給你線索,是推理的。」
  「有什麼鬼理由,他要到方綠黛的公寓去?」
  「兩個理由。」
  「方綠黛本身是一個?」
  「是的。另一個理由是為死掉的律師曲保羅。」
  「曲律師有什麼關聯?」
  「方綠黛在逃避現實,她跑到新奧爾良。葛依娜那時正在新奧爾良,葛依娜是葛馬科的太
太。馬科計畫令她十分難看地和她離婚,依娜不能面對現實,她跑到新奧爾良,正好見到方綠
黛,就請綠黛做她的替身。當離婚案開庭傳票送達到公寓時,就送到了方綠黛的手上。
  「葛馬科以為離婚案成了定局,沒有等到最後判決,他和一個有錢但很計較的女人結了婚
。也許因為當時不得不結婚了,葛依娜在恰當的時機出現,堅持她沒有收到開庭傳票,根本不
知離婚這件事。這是一個成功的詭計,葛依娜完全把她丈夫套牢了。除非葛馬科能證明這是欺
騙,這是勾結,這是律師想出來的陰謀。」
  「他能證明嗎?」
  「他可能會試。」
  「怎麼試法?」
  「請私家偵探。」
  「哪個私家偵探?」
  「我們。」
  白莎的小眼眨得更厲害。「好小子。」她說。
  「懂了嗎?」我問。
  「當然我懂了,馬科是有錢人,假如他來聘我們為他做事,白莎當然會好好的給他定個價
錢。除此之外只為了他欺騙我們,我們也該好好敲敲他。他請個紐約律師來聘雇我們,因此我
們老以為幕後老板是紐約人。」
  「繼續講,你推理得不錯。」
  「之後這鬼律師又自稱姓王,找到了方綠黛,想從方綠黛嘴中找點證據,但沒結果。他沒
有辦法才來找我們。他早就知道他要我們查什麼,但不說出來。他差我們去新奧爾良找方綠黛
,這只是個幌子。他真正希望的是讓我們來查方綠黛的過去,把她過去醜事部挖出來,他再來
和她談,威脅她說出葛依娜的詭計。他騙我們方綠黛會有遺產什麼的,還不是想大家聽到飛來
錢財都會張口。」我停了一下,又說,「這些雖是推理,大概和事實相差不遠。」
  「為了他沒對我們實說」白莎說,「害我們猛兜圈子,我要給他們一個可觀的價格。喔,
一個真正的好價錢,至少比不出差工作高二、三倍。老天,我不知道––」
  「你現在知道了。」
  白莎看看我,又眨眨眼說:「是的,現在知道了。」
  我說:「還發生了一些事。」
  「什麼?快講!」
  「我把海莫萊放在我租的公寓裡,沒多久他就在那只舊寫字桌背後,找到了一些和郜豪得
兇殺案有關的舊剪報。剪報說到郜豪得和方綠黛遊車河的時候,那個抽戀愛稅的突然出現,不
但取了郜豪得的皮夾,而且想占方綠黛便宜。依據女郎的供詞,郜豪得是為保護她而被殺的。」
  「快,都講給我聽。」
  我說:「桌底有支點三八口徑左輪,郜豪得當初也是被點三八口徑子彈打死的。」
  「那麼方綠黛是殺死郜豪得的兇手,而抽戀愛稅,搶劫殺人都是假的?」
  「不一定。」
  「假如這支槍和兇殺子彈配合得起來,方綠黛就逃不了要定罪。」白莎確定地說。
  我搖頭。
  「怎麼不會。」
  我說:「海莫萊改稱王雅其去和方綠黛接觸,自稱在芝加哥做保險生意。他要使方綠黛說話
,結果有兩個可能:一是方綠黛不願講;二是方綠黛講的不是海莫萊願聽的話。」
  「海莫萊希望聽什麼話。」
  「他希望方綠黛證明她和葛依娜間是有勾結;依娜知道丈夫要離婚;知道法院會送傳票給
她;故意請方綠黛住在公寓裡;目的就是要等傳票送錯人。」
  「之後呢?」
  「葛馬科未等最後判決又結了婚,假如葛依娜來到法庭,聲稱她從未收到開庭傳票,根本
不知她丈夫想離婚,又證明開庭傳票確實送錯了人,會有什麼結果––她仍是合法的葛太太,
葛馬科犯了重婚罪,她也許尚可告葛馬科和現在的葛太太。當然每件事情有兩面的看法,假如
葛依娜真不知離婚這件事,我們就變成了標準的助紂為虐,被人利用了。」
  「這話怎麼說?」
  「也有可能這件事是更妙的陰謀詭計,我們的出現,只是被人利用來增加真實性及可信度
的。」
  「還是不懂。」
  「假使葛馬科想離婚,又假如他知道太太葛依娜會和他官司打到底。葛馬科不願意不斷對
簿公庭,這會損及他自己形象。有人給他出了鬼主意,他們找到方綠黛合作。方綠黛被他們差
遣到新奧爾良,是方綠黛找到了葛依娜得到她信任。那時葛依娜正十分低潮,方綠黛小心地把
概念灌輸她,正是這個時候失蹤似乎是個好主意。依娜同意了,依娜失蹤後,綠黛通知馬科,
馬科通知律師進行離婚訴訟,把開庭傳票請新奧爾良的專人送達,當然送到了方綠黛的手中。
而葛依娜的確是被害人,的確不知離婚訴訟,亦不知開庭傳票。葛馬科把她掃地出門,她一點
機會也沒有。」
  「之後呢?」
  我說:「一切偷偷進行,直到葛依娜發現了。正當她要有所反應的時候,海莫萊出現在我們
面前要我們找方綠黛。我們很快找到,是出他們意外的。事實上本來她會在合適的時候出現的
,也許在大街上她會巧妙地出現,也許我去賈老爺酒吧,她正好進來。」
  「這些都是背景的可能性,不必太浪費時間,快說下去。」白莎急急地說。
  我說:「對方安排的是讓我們找到方綠黛,她非常友善合作。甚至還可以讓我占點便宜,而
後由她告訴我『一切』。這『一切』當然指葛依娜主動奇怪地要她使用葛依娜的名字。引導我
們想到全案是個葛依娜發動的詭計,目的使她丈夫陷入陷阱,葛依娜想提什麼訴訟都無用了。」
  「好小子」白莎說:「我們怎樣辦?」
  「什麼也不做,我們看看『被人利用』有多少收入,也看看這件事是否尚有發展。」
  「我們一定要找到方綠黛。」
  「辦好了。」
  「什麼辦好了?」
  「找到她呀。」
  「她在哪裡?!」
  我笑向白莎說:「這種小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她絕對不會再被別人找到了。」
  「為什麼?」
  「我已把她藏起來了,這次我藏得很好。」
  「為什麼要把她藏起來,為什麼不告訴海先生我們又找到了她,也許我們可以把整個事情
弄清楚。」
  「之後呢?」
  「之後我們––我們––我們拿獎金結案。」
  「那方綠黛怎麼辦?」
  「方綠黛管我屁事,我只關心我們自己。」
  「那你為我們自己想想。」
  「怎麼為自己想法。」
  我說:「有人給你一副做好記號的牌,我們不知這是副有記號的牌,但我們的指令是把這副
牌放上賭桌。我們把它放上去,收取了約定的錢,一切到此為止。但是,假如我們把這副有記
號的牌,放在口袋中,忘了拿到賭桌上去。可是賭桌上賭注越來越大了,又該如何?」
  她突然狂喜,貪婪地逼視著我:「嘿,我還以為你不會理財!」一度我還真以為她會吻我。
  我站起來走向門口。
  「你幹什麼?」
  我說:「我要你坐在辦公室,不知道我在哪裡,我自己也馬上會失蹤。」
  白莎皺眉說:「那就變成我要向海莫萊說謊了。」
  「你現在只好去說謊了。」我說:「要是你不那麼能幹找到我,你不必說謊––你不知道我
在哪裡。」
  「對這件事我們怎麼辦?」
  我說:「當他今晚打電話給你,你告訴他,你不知道我現在在哪裡。」
  「你還是要我說謊?」
  我笑著對她道:「不是。」
  白莎說:「怎麼不是說謊?」
  「我不喜歡你說謊,要你講實話。」
  「怎麼可能。」
  我把門打開,向她噘噘嘴。「可能」我說,「那個時候,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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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半個下午我用來補充睡眠。六點鐘,我敲通到方綠黛房間的門。
  「唐諾?」她說:「什麼事?」
  我把門開一條小縫:「餓不餓?」
  「進來。」她把一張床單拉起包住半躺的身體,從搭在椅子背上衣服看,除了被單她身上
沒有任何東西。
  她微笑著說:「這是我的睡衣,唐諾,我一定要去買點衣服,我只有一隻皮包,也是衣箱,
也是行李箱、化妝箱。樓下的藥房裡我買到了梳子、面霜、牙刷和牙膏,但是沒有睡衣。」
  我說:「我也需要一些乾淨衣服,但是這是星期天,店都不開門。」
  「你不是住在洛杉磯嗎?你一定有個住處,什麼都有。」
  「我是有個住處。」
  「為什麼不去拿呢?」
  我笑著搖搖頭。
  「你怕––怕警察––」
  「是。」
  「唐諾,我真抱歉。是我使你捲入漩渦的。」
  「沒有,不是你錯,這不是個漩渦,我也不在裡面,再說我對目前所穿的尚還滿意。」
  她笑了:「我們到哪裡去?」
  「喔,我知道半打以上的地方,我們可以吃頓好飯,也許跳一點舞。」
  「唐諾,我喜歡。」
  「好,把衣服穿起來。」
  「我的內衣都洗了,掛在浴室裡,我看應該乾了。」
  「要準備多久?」
  「十多分鐘。」
  「再見。」
  我跑回自己房間,把門關起,坐下,點了一支煙。十多分鐘後,她過來。三十分鐘後,我
們坐在一個不太奢侈的夜總會裡,面前放著雞尾酒,連這裡最好的晚餐也要妥。
  我不喜歡讓女伴喝醉,因為女人醉了你不知她會做什麼,說什麼。
  我為綠黛叫第二杯雞尾酒,她同意了。她沒有同意我為她叫第三杯雞尾酒,但是說那樣好
菜應該有酒助興。
  我就要了法國白蘭地葡萄酒。
  這裡是很多人常來吃飯談話的地方,侍者來往穿梭,顯出很忙的樣子,但是一頓晚餐總要
一個多小時才能完成。
  我們的晚餐拖到第二瓶白蘭地尚未解決,我看到綠黛已有點醉意了,我自己也已有點意思
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合伙人說點什麼。」
  「白莎?」
  「是呀。」
  「你美麗的小耳朵,不可以聽這種語調。」
  「你會很吃驚,我那美麗的小耳朵聽到過多少這種語調,白莎有什麼不高興?」
  「只是一般的怨言。」
  她湊向桌面,用手握住我的手:「你是在保護我,是嗎?唐諾。」
  「也許。」
  「我知道你在保護我,你的合伙人要你找到我,把我交出來,而你不同意,你甚至和她吵
架,是嗎?」
  「你在門上偷聽了?」
  她的眼睛表示了尊敬:「當然不是。」
  「否則你怎會知道?」
  她慢慢地點頭,好像一位女士莊嚴肅穆地自己暗暗在說話。她自知醉了,但是以為別人不
知道,一定要裝得像個樣子,不能使人看出來了。
  我說:「白莎現在沒問題了,你不必再擔心她。起先她固執一點,但這也並不表示專對你的
––白莎就是這樣,其實白莎像隻駱駝,脾氣還蠻平順的。」
  「唐諾,當時敲門,要是不是白莎,而是警察,你怎麼辦?」
  「什麼也不辦。」
  「假如他們把我捉去,我怎麼辦?」
  「什麼也不辦。」
  「什麼意思?」
  「就這樣。不要說話,不做任何聲明。在見到律師前,對任何事都不要給他們任何消息。」
  「什麼律師?」
  「我會給你找一個好律師。」
  「你對我太––好了。」
  她說話已經有點大舌頭。對我看的時候已經要很用力,否則眼光無法集中。
  「告––訴你件事。」她突然說。
  「什麼?」
  「我好––喜歡你。」
  「別說了,你腦筋不清楚了。」
  「我是––有點醉,但我仍喜歡你。在旅社裡我吻你的時候,你不知道嗎?」
  「沒有,我什麼也沒有想。」
  她眼睜大大的:「那你該想一想。」
  我把盤子推向一側,使自己桌布上空出一塊地盤,把雙肘靠在桌面上說:「你為什麼離開洛
杉磯。」
  「不要逼我回憶這一段。」
  「我想要知道。」
  這個問題使她清楚了不少。向下看著盤子,想了一陣說:「我要一支煙。」
  我給她支煙又給她點上了。
  「假如你一定要聽,我會告訴你。但我真的不願講,你要我做隨便什麼別的都可以。」
  「我要聽,綠黛。」
  「是好多年前的事,一九三七年。」
  「發生了什麼?」
  「我和一個男友駕車出遊,我們隨便開車消磨時間,我們轉進一個公園,停在裡面。」
  「摟摟抱抱?」
  「是的。」
  「之後呢?」
  「那一段時間,一個抽戀愛稅的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一個傢伙專門躲藏等候一對對的愛人
在要好的時候現身,我想你了解這種情形。」
  「打劫?」
  「他找男的要錢,之後––他會向男人借用女朋友。」
  「說下去。」
  「我們遇上了。」
  「發生什麼事?」
  「那個男人要對我下手,我的男友不能忍受,那土匪開槍殺死了他,而後逃掉了。」
  「你有沒有被懷疑?」
  「懷疑什麼?」她問,雙眼變大了。
  「懷疑你和這件事有關。」
  「老天,沒有。每個人都十分同情我,但是這件事緊緊的跟住了我,我工作的單位每個人
都清楚這件事,他們不斷討論這件事。每當再有男人約會我,總有多事的人告訴他,已經有一
個男人因我而死了,我是掃把星。」
  「你怎麼辦?」
  「我又不能打他們,只好笑笑,甚而謝謝他們。我不久辭了職,換個單位工作。不到一個
月,大家又都知道了我的底細。如此一次又一次,我永遠是掃把星。我並沒有愛上那死去的人
,我只是不討厭他而已。和他有過斷續的約會,但同時也有其他男友,我沒有意思要嫁給他。
假如我知道會這樣結果,我會阻止他,我不要他為我而死。他很勇敢,也很高尚,可以說––
也很仗義的。」
  「我想在這種情況下,每一個男子漢都會如此做的。」
  她說:「統計證明你錯了。」
  我知道她這句話有理,所以沒有再說。
  「你看」她繼續,「朋友都在背後竊竊私語,恐怖和慘劇的記憶老在腦子中徘徊––我決
定旅行。我來到紐約,找到了模特兒工作,為內衣做廣告。有一陣一切都好,不久有人認出了
我照片,朋友們又開始耳語了。
  「自由的生活只過了一年。我才知道做一個普通人,自由自在多快樂,要怎樣就怎樣,過
自己喜歡的方式。」
  「所以你決定再失蹤?」我問。
  「是的,我知道換個姓名、換個地方是可行的。在紐約的錯誤是自己選錯了要照相的行業
。我決定另外找個地方,一切從頭開始,而且絕不給人照相。」
  「新奧爾良?」
  「是的。」
  「之後呢?」
  「之後一切你都知道了。」
  「你怎會遇到葛依娜的?」
  「現在看來也說不上來,開始是在餐廳或是咖啡店––也許波旁酒屋。再想想––沒有錯
,是在波旁酒屋。那地方比較狂放一點,大部分常在那裡吃飯的人認識其他常客。有不少作家
,編劇,演員在那裡吃飯。那真是一個值得驕傲的小地方,有氣氛,有真實感,有信譽,是個
可靠的小地方。」
  「我能理解到。」
  「不知如何我漸漸和她熟了,我發現她也在逃避什麼。她好像做得沒有我成功,所以我表
示使用她的身分一陣子,而讓她用我的身分。」
  我說:「綠黛,有一點,我希望仔細問清楚你。是你提出這個建議的嗎?」
  她想了一陣說:「是她開的路,我想是她的意見。」
  「能確定?」
  「絕對確定,是的。唐諾,再給我一杯酒。你看我現在完全醒了,都是你叫我說這些事的
。今晚上我不想太清楚,我要享受一份陶醉。」
  我說:「還有一些小事,我希望你能告訴我。譬如,你說說看,你知道曲律師死了,做了些
什麼?」
  她說:「請你站在我的立場看一下。我已遇到過一次謀殺案,我一直在避免醜名外揚。當這
件事發生後,我––我立即反應,我要逃開這件事。」
  「不太好,綠黛。」
  「什麼不太好?」
  「你說的逃走理由。」
  「但是這是真的理由。」
  我直視她雙眼說:「你更知道,一九三七和你一起出遊男友被殺的案子,根本沒有一個人懷
疑和你有關。但是一個女人一生牽進兩件兇殺案,就太多了些。人們會開始追問那件舊兇殺案
,問的問題和五年前就不會相同了。」
  「老實話,唐諾,我從未想過這些。給你一說,別人會怎麼去想,是值得擔心的。」
  「我們回到那個抽戀愛稅的壞蛋。後來被捉到了嗎?」
  「捉到了。」
  「認罪了嗎?」
  「對這一件案沒有認罪,他一直否認做過這一件案子,他對其他的都承認了。」
  「把他怎樣處分了?」
  「處死了。」
  「你有機會見到他嗎?」
  「有,他們帶我去,看我能否指認?」
  「你能嗎?」
  「不能。」
  「你看他的時候是單獨一個人,還是數人一行請你認?」
  「是一行人站在強光下,他們見不到我,但我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你無法從這些人中指出一個來?」
  「不能。」
  「他們又怎麼辦?」
  「他們把他放在一個暗一點的房裡,穿上他做案時用的大衣和帽子,問我能不能指認。」
  「你能嗎?」
  「不能。」
  「殺你朋友的戴了口罩?」
  「是的。」
  「你能記到他什麼嗎?任何小地方?」
  「能。」
  「什麼?」
  「他從暗處出來的時候,走路有點破。開了槍,逃走的時候,他不破。」
  「這一點你告訴警察了?」
  「告訴了。」
  「他們有什麼反應嗎?」
  「我認為沒有。我們能不能不討論這些,喝杯酒?」
  我把侍者叫過來,指著酒瓶要再來一瓶。
  「我對葡萄酒已不太有興趣,來點別的吧。」
  「兩杯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我說:「綠黛,好不好?」
  「可以,唐諾,再幫我個忙。」
  「什麼?」
  「限制我,酒到此為止。」
  「為什麼?」
  「我要好好享受今天夜晚,而不是真的醉到人事不知,第二天起來頭痛得混身是病。」
  侍者拿來我們要的酒。我把自己杯中的喝了一半,站起來,向她抱歉暫離一下,走向洗手
間的方向,迂迴到電話亭,用紙幣換了一大把硬幣,打電話新奧爾良找在旅社的海莫萊先生,
接線員叫我等候。
  我等了三分鐘電話才接通,我不斷的放硬幣進電話。
  我聽到海莫萊焦急的聲音:「哈囉,哈囉,什麼人來電話?哈囉。」
  「哈囉,海先生,是唐諾。」
  「賴,你在哪裡?」
  「洛杉磯。」
  「老天!你為什麼沒有報告?我為你擔心死了,不知你出了什麼事。」
  「我沒問題,我忙得連電話都沒時間給你,我已經找到了方綠黛。」
  「你找到了?」
  「是的。」
  「在哪裡?」
  「洛杉磯。」
  「你真能,這是我喜歡的工作方式。沒有理由,沒有推辭,只有結果。你真值得––」
  「你還保有那公寓的鑰匙嗎?」
  「當然,有。」
  「好」我說,「方綠黛在那裡住過,房東會認識她的照片,案子牽涉到一件有陰謀的離婚
訴訟。方綠黛是住在公寓裡當葛依娜的替身,葛依娜住在雪港城一個叫濱河別墅的公寓裡,是
她支援方綠黛離開新奧爾良的。
  「你快和葛馬科聯絡。他會在新奧爾良的一家旅社中,告訴他葛依娜安排好了一個聰明的
陰謀,把他引進陷阱,使他派的人把傳單送給了一個不是被告的人。把葛馬科帶到公寓去,同
時不要忘了讓他找到剪報和手槍。把警察也找來,讓加州警方重開已結案的郜豪得命案,你辦
好這些後乘飛機來洛杉磯,我把方綠黛交給你。」
  一連串讚美之詞像肥皂泡冒出水面一樣,然後他說:「賴,你真好,方綠黛在洛杉磯嗎?」
  「是的。」
  「你知道在哪裡嗎?」
  「是的。」
  「什麼地址?」
  「我正在跟蹤她。」
  「能告訴我她真正所在嗎?」
  「目前她是在一個夜總會中,她快要離開了。」
  「有人和她在一起嗎?」他渴望地問。
  「目前沒有。」
  「你不會讓她溜掉吧?」
  「我始終看著她。」
  「太好了,很好,很好。唐諾,你是個少有的人,我說你是隻貓頭鷹,我真正––」
  接線員說:「三分鐘到了。」
  「再見。」我說,把話筒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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