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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十 鑽石的殺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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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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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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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2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坐在柯白莎辦公室對面椅子上的男人,看起來他不喜歡這辦公室的氣味。他有點像是一個
有錢人來到貧民窟探險。
  我站進她辦公室時,白莎向我露出笑容。那男人朝我看。顯然他心裡已經有了看到不合他
心意的東西,所以,看到我後,倒也沒有改變心意的必要。
  白莎使出她全身解數,我心裡有數,她和客人之間價碼尚未談妥。
  「夏先生,這位是我的合伙人賴唐諾。別瞧他沒有什麼肌肉,他的腦子是無可比擬的。唐
諾,這位是夏合利先生。夏先生是南美洲來的礦業巨子,他要我們替他辦件事。」
  白莎在她的轉椅裡調整一下她的姿勢,弄得椅子吱咯吱咯地叫了幾下。她的臉仍在微笑,
只是她的眼神送了一個消息給我,她有點灰頭土臉,需要我支援。
  我坐下來。
  夏合利看著我,他說:「我不想做的事。」
  我不吭氣。
  夏合利繼續說道:「去做這種事,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是有偷窺狂了。」說這些話的時候,
他一點不高興也沒有。他的語調倒像一個人說:「盤子裡只剩一塊派了。我拿了不太好意思吧。
」說完了他就把這塊派下肚了。
  白莎想要說什麼,我用眼光把她阻止住。
  一陣子,全室沒有聲音。白莎受不了這種壓力。她不管我向她皺起來的眉頭,快速地吸進
一口氣,她出口道:「其實,我們在這裡,目的不就是為這種事嗎?」
  「你在這裡,才這樣。」他說。語調中,一點也不掩飾他對白莎的輕視。他說:「我是在為
我自己設想。」
  「這樣才對。」我說。
  這句話使他把頭轉過來看向我,有如有一根彈簧在作用一樣。他看著我,稍露一下禮貌上
的興趣,其實像是在對付推銷員,等他說要說的推銷詞。
  我不搭腔,房間裡靜得只聽到白莎蠕動時,她座椅發出來的吱咯吱咯的聲音。
  夏合利不再看白莎––一他改成只向我看。他說:「我向你合伙人柯太太已經解釋過。我也
應該把重點給你提一下,我是一位已過世的侯珊瑚女士兩個遺囑信託人之一。侯女士財產在她
死後由兩個人來執行:我和另一位麥洛伯先生。遺囑的繼承人是羅秀蘭和霍勞普。遺囑的種類
是我們稱他『任意揮霍者的遺囑託付』。不知道你對這種法律名詞,能不能了解?」
  「能。」我說。
  白莎又插嘴了,「賴唐諾是學法律的,也做過律師。」
  「那他為什麼不做律師?」夏合利問。
  白莎準備說什麼,但是她突然咳起嗽來。
  我說:「我突然發奇想,我們的法律是有漏洞的,人可以殺了人,不用抵罪。」
  夏合利藐視地說:「你是說找不到屍體這一套––?」
  「不是那樣膚淺的。」我說;「這是一件藝術精品、很多單位不喜歡我這一種看法。」
  夏合利看著我,「行得通嗎?」他問。
  「行得通。」
  他的語調現出了有興趣,也尊敬了不少。他說:「總有一天,為這件事我要找你談談。」
  我搖搖頭:「後來我知道,事實上沒有什麼意思,律師公會也不喜歡。」(詳見《初出茅廬
破大案》。)
  夏合利瞅著看我,有一陣不說話。然後重拾話題,他解釋道:「遺囑條文規定,信託人可以
全權處理,由他們來決定給繼承人多少錢,直到信託時間結束為止。所謂信託時間結束,是指
兩位繼承人中較年輕的一個也到了歲足了。到那個時間,這筆遺產尚剩下來的就分成平均的兩
份,分給這兩個繼承人。」
  他停止說話,一時辦公室靜悄悄,無人開口。
  夏合利假殷勤地說:「這種遺囑。使我們兩位信託人責任非常重大,又很難討好。」
  「遺下的財產,有多少呢?」白莎發亮的豬眼滾圓地閃爍著,貪婪地問。
  姓夏的根本連頭也不回一下,「這件事和今天的主題毫無關係。」他向空說著。
  白莎的轉椅刺耳地發出一下高音調的聲音來。
  我問夏合利,「什麼又和今天的主題有關呢?」
  「我要你們替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夏合利挪動一下改變了坐姿。「是件我自己不願做的事。」他重複地說,等著我來催他說
出來。
  我就是不去問他。
  白莎把身體向前湊,椅子又發出不悅耳的吱咯聲。我向她示意,她坐回椅子裡去。
  夏合利道:「我一定先得把有關人員告訴你,如此你才能了解我的境況。」
  「侯珊瑚是一位女士。她死了,但是並沒有親近的後代。羅秀蘭,是她已死堂親的女兒。
當秀蘭的母親死亡時,侯珊瑚把她帶到家中來領養了她,但是,沒有多少個月,侯珊瑚自己也
死了。霍勞普,可和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只是她一個極好朋友的兒子。他的父親比侯珊瑚女
士早死了一年多。」
  夏合利自顯重要地清清喉嚨,「霍勞普」他說,像是在給他下個斷語似地:「是一個個性未
定的年輕人。他有些野。此外,他固執,不合作,多疑,又易怒。我想他也是故意如此的。」
  「賭?」
  「當然,當然。」
  「那是要花錢的。」
  「是的。」
  「你們供應他嗎?」
  「我們絕對不供應他,賴先生!我們只給霍勞普一點點有限的生活費。事實上,比起遺囑
的本金來,我們給他的真正是有名無實的一點點小錢而已。」
  「羅小姐呢?」
  夏合利的臉色變溫和了。「羅小姐」他說:「正好相反,是個非常自制、自愛、可人、漂亮
的年輕女孩。自己很有理財的能力。」
  「金髮還是褐髮的?」
  「褐髮的,你問這個為什麼?」
  「好奇而已。」
  他把掃帚眉抬高了看我,我回敬他一張無表情的撲克臉。
  夏合利道:「她的髮膚顏色和這件事無關。我們也曾經相商,要對霍勞普大方一點。有那麼
大一筆本來他可以享用的本金,但是我們死命不給他,我們也覺得很痛心的。」
  「但是」我說:「他的生活方式,實在需要太多的錢才能維護,所以不論他自哪裡弄來多少
錢,他都會立即投資到賭博上去,對嗎?」
  夏合利把他的左手手指逐個和右手手指對起來,很小聲地說道:「霍勞普是個特別的個性組
合。當我們拒絕給他他要求的數目時,他借了錢成立了一個自己的事業––汽車的板金工作。」
  「生意做得好嗎?」
  「沒有人知道。我自己也很想查清楚,但是不得其門而入。反正我也懷疑他會有成功的可
能。他不是會成功那一類型的。他脾氣不好,他反社會。」
  夏合利轉向柯白莎,自己懊惱地說:「我真不懂,我為什麼要來找你們這一行。」
  柯白莎向他笑笑,「找私家偵探就像前往一個土耳其浴室。沒有幹過的人,感到不好意思
,幹過一次兩次,懂得了他的好處,他就––」
  她點點頭,微笑著,讓夏合利自己去體會下面的字句。
  夏合利道:「有一些消息,我不能沒有。而我自己又沒有任何方法可獲得。」
  「我們開了店就是幹這個的。」白莎低哼道。
  夏合利道:「羅秀蘭也有困擾的地方––當然是另外一種的。要知道,遺囑條文裡,我們的
權力是說了就算的。隨便那一位繼承的受益人,我們認為合適給多少錢,就給多少錢。也可以
任何一位,說不給,一毛也不給。而另一位可以一個月給一千。當然,長時期這樣給,就打破
了平衡。兩個人中有一個,就得到了多得多。」
  「一年多了一萬二千。」我說。
  「喔!我不過舉一個例子,數目不表示什麼。」
  「我也是說說而已。」我說。
  「那好,反正,你現在知道了情況了。」
  我點點頭。
  「羅秀蘭是一個有主見,有原則,有說服力的女孩子。她拒絕接受我們給她比我們給霍勞
普多的錢。她堅持霍勞普拿多少,她拿多少。你可以猜得到,這一下我們相當受窘。」
  白莎不信地問道:「你是說,給她錢她也不要?」
  「正是如此。」
  「我不懂。」白莎道。
  「我也不明白。」夏合利道:「然而,這是她的態度。顯然她不願占另一位繼承人的便宜–
–一她認為全部遺產應該分成兩個等分。雖然我們有權在最後到期之前先把錢不平均地分出一
點,但是到最後,這筆錢還是要兩等分的。」
  「什麼時候?」
  「當他們兩位已經到了足歲之後,或是因其他原因信託中止。」
  「所以,霍勞普有朝一日到了足歲,你不把遺產剩下的二分之一給他,也不行,是嗎?」
  「那是自然的。」
  「所以信託給你們的遺產剩下越多,當信託中止時,拿來分的也越多。」
  「自然。」
  「不過,屆時要分的話,一定是一半一半對分的,是嗎?」
  「沒有錯。不過我們仍有權決定決底把現鈔給他們,還是給他們買公債。」
  「還有別的選擇嗎?」
  「不能。」
  「但是,在信託期中,你們是有權不公平分的?」
  「正是。」
  「你想要什麼?」
  夏合利說:「我很難把羅秀蘭用言詞正確形容給你聽。她是個個性堅強的年輕女人。」
  「這一點你已說過了。」
  突然,他說:「你認識牛班明嗎?」
  「珠寶商牛班明?」
  「是的。」
  「我不認識他,但是我知道他的地方。」
  「一定是貴得嚇人囉?」白莎問。
  「他只做貴得嚇人東西的生意。」夏合利說:「他特別嗜好翡翠的東西。正巧,侯珊瑚所遺
留下來的大部分遺產是哥倫比亞的寶石礦––你對翡翠知道多少?」
  這次他看著的是白莎。白莎搖搖頭。
  「翡翠」夏合利說:「在哥倫比亞事實上是完全專賣的。世界上很多好的翡翠石來自哥倫比
亞,而哥倫比亞政府完全控制其市場。包括要開出多少礦石來,要切割多少,又要賣出多少。
而且不讓別人知道其內幕。沒人知道這一切決定於什麼人。保密程度極高極高。什麼人只要能
了解內情都可以發一筆財。」
  「什麼意思?」白莎貪婪地問。
  「舉個例說。」夏合利道:「哥倫比亞政府已經好久沒有開採翡翠礦了。政府會說沒有這個
必要。他們會說目前在手上的已經暫時夠了。事實上,假如你有門路,他們會帶你去他們的寶
庫,他們說庫藏的是足夠幾年出售的量––他們覺得目前開來成本貴了,將來成本便宜或礦石
漲價再說好了。」
  「又怎麼樣?」白莎問。
  「又怎麼樣。」夏合利解釋道:「你無法知道這是否是他們全部的翡翠庫藏。你不知道。你
面對的是筆大數目,是別人要掩飾的。」
  「如此說來,你是否在說侯家的遺產裡是包括了翡翠礦的––」
  「絕對不是」夏合利明確地說:「年輕人,你在自以為是了,而且有了錯誤的決議了。我們
在控制和經營的,是水力開採的金礦。不在翡翠礦脈帶的附近。而只因為我在哥倫比亞有聯絡
,所以我也知道翡翠的事,知道翡翠的市場。」
  「這又和牛班明有什麼關聯呢?」我說。
  他說:「我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下去哥倫比亞一次––反正,我在那裡有聯絡。而和我一起
做信託人的麥洛伯經常不斷地來去這裡和哥倫比亞之間。他在那裡更有影響力。偶而我的消息
來自我自己,也有些消息來自麥洛伯。你得知道,有的消息,這裡,那裡,東一點,西一點,
人漏出來的或傳言謠言,這些只能在哥倫比亞當地才能收集到。因為牛是翡翠專家,他自然對
這些更有興趣。」
  「你收集來的消息,都派司給他的,是嗎?」
  「倒也不見得」夏合利道:「有的是機密的,但是他––這樣說好了,不重要的我就派司給
他。我們––有的地方很親密。不過他謹慎、小心––精得像鬼。他也一定得如此。」
  「你和牛班明有生意來往嗎?」
  「絕對沒有。我們的關係是純友誼的。」
  「你要什麼?」
  他又清清喉嚨:「兩天之前,我在和牛班明聊天,自然的,話題又轉上了翡翠。姓牛的經常
是故意要轉到這個話題的。他告訴我,他最近有一個翡翠墜飾準備出售,他要把翡翠重新設計
,重新鑲一下。這翡翠是無瑕疵,碧得可愛的。」
  他把雙腿架起,又清清喉嚨。
  「說下去。」白莎道。她連呼吸都堵住了。
  「牛班明給我看那個墜飾。」他說:「這墜飾我可見到過。我是說我以前看到過––我很久
前看到過。那是侯珊瑚的財產之一,是她給羅秀蘭不少飾物中最特別的一件。」
  「姓牛的要把那玩意兒重設計,重鑲,再賣掉?」
  「再賣是一定的,重新設計再鑲一下是他自己的主意。」
  「又如何?」
  「又如何?」夏合利道:「我要知道,羅秀蘭為什麼要把這墜飾帶到他那裡去賣掉。假如她
急需錢用,我要知道她需要多少?又是為什麼需要?」
  「為什麼不直接問她呢?」
  「不能呀。除非她自願來看我告訴我,我不能去問她––就是不能去問她,如此而且。然
而,尚有另外一個可能性。」
  「什麼?」
  「有人也許利用了––嗯––給她壓力,從她那裡得來了那墜飾。」
  「勒索?」
  「喔!賴先生,絕對的不是!勒索是一個非常不雅的字彙,我寧可用壓力兩個字。」
  「在我的字典裡,兩個字彙是差不多的。」
  他什麼也沒說。
  「你要我們做什麼?」白莎問。
  「第一」他說:「我要查出來,是什麼人把墜飾拿去牛班明那裡的。我想不到你有什麼辦法
可以查出這件事真相來––這些大的珠寶買賣,他們保護客戶太嚴格了。第二,我要知道秀蘭
為什麼需要現鈔,又她到底需要多少?」
  「我怎能見到羅小姐呢?」我問。
  「我會給你們介紹的。」夏合利道。
  「我怎能和牛班明聯絡呢?」
  「這個問題就不是我能回答的了。怕是非常困難的了。」
  白莎小心地問:「能不能由我跑過他那裡去,說是我想買一個大概什麼樣子的墜飾––」
  「別傻了!」夏合利打斷她說道:「牛班明絕不會把那個墜飾拿出來給你看的。即使他拿出
來,他會告訴你價格和給你看保證書,他絕不會和你談珠寶來源的。柯太太,我向你保證,這
一類我要的消息,絕不會是那麼容易得來的。」
  白莎也清清嗓子,「我們通常投入時間前,先要收些定金。」她說著,看向我。
  夏合利道:「我不會先付鈔票的。」。
  「我們也不先墊款工作的。」我說。「你付五百元定金,畫一張那翡翠墜飾的草圖給我。」
  他坐著一動不動,瞅著我。
  白莎把桌上鋼筆自桌上推向他。
  「不必,謝了」夏合利道:「要畫一個首飾,用鉛筆好過鋼筆。鉛筆可以畫出凹凸明暗––」
  我說:「鋼筆是叫你用來簽支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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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29: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走進牛班明的店,有如走進一座大的保險庫。門是經過看不到的光線自動開啟的。我知道
,一有什麼動靜,門可以被什麼按鈕一按,變得裡外都打不開。
  漂亮整潔,馴順高尚的男士,帶著銳利的眼神在櫃台後輕聲地移動。這一層樓的經理,看
看我,用稍有一點不安的態度走向我。
  「牛班明在嗎?」我問。
  「我不能確定,也許在。今天早上我還沒見到過他。是哪一位要見他呢?」
  「賴唐諾。」
  「你的職業是––賴先生?」
  我向他直視。「我是個偵探。」
  「我看沒有錯」他冷冷地微笑道。
  「我看你錯不了。」我也冷冷地向他笑回去。
  「不知能不能告訴我––」他說;「像你這種職業的人,為什麼要見牛先生?」
  「能簡單點告訴你嗎?」我問。
  「當然,只好簡單地說。」
  我說:「我在追蹤一件首飾,是被人典賣的,我認為在你們這裡。」
  「有什麼問題?」
  「有點燙手。」
  「能形容一下嗎?」
  「不可以對你形容。」
  「等一下」他說:「你就等在這裡。」
  他的意思還是真叫我在現在站的地方來等。
  我點上一支煙。這一層樓的經理輕輕地走向電話。拿起電話,說了些什麼,等一下又交談
了什麼,自一扇門走向後面的部份。二分鐘後,他走了回來。「牛先生可以見你––希望你簡
短一些。」
  我跟了他經過一座很闊的樓梯,一條很短的走廊,經過一個外辦公室,有女郎們在辦公室
打字,然後來到天花板上日光燈照耀十分明朗的內辦公室。柔軟的地毯,寬大的沙發,這裡可
說是豪華舒適。
  桃花心木大辦公桌後坐著的男人,怒氣地看向我,像是看一個有麻瘋病的收帳員。「我姓
牛。」他說。
  「我姓賴。」我說。
  「有證明文件嗎?」
  我把私家偵探執業證件給他看。
  「想要什麼?」他問。
  「一個翡翠墜飾。」
  他臉無表情地說:「形容一下。」
  我自口袋取出夏合利畫給我們那張素描,把它舖在他桌子上。
  他拿起素描,看了一眼,抬頭凝視著我,他說:「這一類事多半由警方出面,循常規路線的
。」
  我說:「這件事不是常規的。」
  他回頭去看素描。過了半晌,他說:「我這房子裡沒有一件像這樣的東西。你為什麼會找到
我的?」
  「某種範圍內,我是專家。但是我沒有這樣的東西。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
  我伸手去拿素描。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交回了給我。
  「你說這玩意兒是燙手貨?」
  「是的。」
  「也許你可以告訴我怎麼回事?」
  「東西不在你這裡,又何必多此一舉?」
  「有可能以後有人拿到這裡來。」
  「萬一真出現,你報警好了。」
  「我自己負責後果?」
  「我負責好了。」
  「我倒願意置身事外。當然,假如警方經過正常的通報方式,另當別論。我想你已經報警
了吧,賴先生。」
  我把素描對折,放進口袋。「我的雇主目前尚還沒有報警。」
  「賴先生,假如你對我坦白一些––假如你把詳情告訴我––也許我可以給你一些有用的
建議。」
  「假如墜飾不在你這裡,你有再好的建議也沒有用。」
  「不在我這裡。」他重申立場。
  「打擾了,牛先生。」
  「再見,賴先生。」
  我離開辦公室,自己走下樓。隱形的光線,替我把通往人行道的門打開。我走出來,感到
背後每一位推銷員都用敵視的眼光在著我。
  柯白莎在拐角處候著我。她全身披掛著她最好的皮貨和鑽石,但也有些緊張。我們等候了
一陣子,我說:「好了,白莎,現在起由你出馬了。記住,不論什麼人向樓上走。你要給我訊號
。」
  白莎自公司車中擠出來。
  「最重要的」我警告她:「不要讓他們看出你在拖延時間。你做出不容易取悅的樣子,就可
以了。要知道這些店員見多識廣了。一點小的錯,他們就把你認出來了。」
  「他們認不出我的。」白莎說:「敢對我無禮,我一個個擺平他們。」
  她大步邁向珠寶店方向。我把車開向我可以清楚觀察珠寶店入口的位置,我把車停妥,開
始等待。
  白莎進去了足足一十分鐘之後,一個男人進入店門。我一直在想應該是一個女人。但是這
個男人幾乎標明了就是我想像中的人。
  幾分鐘後白莎出來了,她自皮包中拿出一塊手絹擦了一下鼻子。
  我把公司車引擎打著。
  我又等了十分鐘,我等候的那個男人才從店裡出來。看樣子他有不少發愁的事在心裡。他
想找輛計程車,但是沒找到。他決定走路。他從來也沒有想要回頭望望。我跟了他來到他的辦
公室。他的名字叫邱倍德。辦公室門上寫著,他是個投資經紀人。
  我站在走廊上等候。二十分鐘後,一位穿著很五十歲左右男人進來,一看就知道在他那圈
子裡,他是知名之士。他全身散發著自信的味道。他離開的時候,我跟蹤他到他的車旁。那是
一輛大的藍色別克車。牌照號四E四七零四。我本來可以跟蹤他下去。我沒有,我並不認為有
此必要,更不必去冒這個險,我不相信他這種人會開偷來的車子。我回自己辦公室,找熟人查
汽車牌照。
  汽車車主麥洛伯,格烈斯路二九零四號,這名字我聽到過。他是侯珊瑚遺產兩個信託人中
,夏合利以外另一個信託人。
  這件事自各方看來,都是個大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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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29: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向法院一查,有關侯珊瑚遺囑就清清楚楚了。遺囑已經過認證,所以條文可以實施。夏合
利和麥洛伯是指定的兩個信託人。遺囑有關信託部份的內容大致和夏合利所簡述相同。唯獨有
一點夏合利並未述及,兩位信託人雖有權作主在信託中止前全權處理,但是兩位繼承人如果在
最小的一個滿足歲前都先後死亡,信託也就自然中止。
  我一路開車回去,一路在腦中拼命的思索研究。
  卜愛茜在我進門時停了一下打字,看我一下,向我笑一下。
  「白莎在?」我問。一面用頭向白莎的辦公室方向指一下。
  愛茜點點頭。
  「有人在裡面嗎?」
  「那個新客戶。」
  「姓夏的?」
  「是的。」
  「他回來幹什麼?」我問。
  「我怎麼會知道。」她說:「他二十分鐘之前來的。白莎正好中午在外用飯,他等了一下。」
  「他有要緊事?」
  「也許。」
  我說:「看來我自己過去好了。別忙壞身體了,愛茜。」
  她大笑道:「自從上次你一定要給我加薪以後,白莎看到我出去上廁所都會兩眼冒火。」
  「別太在意她。」我告訴愛茜。「她那鋼筋水泥的外殼裡面,倒有一顆黃金的良心。」
  我打開白莎的私人辦公室門,走進去。
  現在,白莎已經收過費用,所以她臉上沒有笑容。她和夏合利的談話既直爽,也一句中的
。我可以看到她臉有些紅。
  我開門進去的時候,白莎停住在一句話的當中。
  她說:「好了,他不是來了嗎?你問他好了。」
  「我當然要問他。」夏合利說。
  我用腳跟把門踢上,我說:「問吧。」
  「你向牛班明胡說了些什麼?」夏合利指責道。
  「又有什麼不對了?」
  「牛班明打電話給我,他非常不高興。他問我有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他給我看的翡翠墜飾
。」
  「你怎麼回他?」
  「我告訴他,我絕對沒有。」
  「那不就結了。」我說。
  「我認為是你做了什麼鬼事,使他問出這問題來。」
  我說:「我已經找出來,什麼人把墜飾賣給他的了。」
  夏合利看向我,他的額頭皺成兩條直的線條。「你找出什麼?」
  「找出什麼人把墜飾賣給他的。」
  「不可能的,在這一種店裡,這是沒有可能的––」
  我說:「那個人的名字叫麥洛伯。」
  「老天!你瘋了?」
  我說:「麥洛伯是經由一位投資經紀人辦成的,那經紀人叫邱倍德。」
  「天!你怎樣得到這些的?」夏合利問道。
  柯白莎乾脆地說:「你以為我們怎樣能得到的,坐辦公室裡聊聊天呀?」
  夏合利道:「你們要知道,你們說的都不是這回事。首先,我是知道牛班明能力和名譽的。
我知道他教條,知道他做事方法。他絕對不會背叛那位出售墜飾給他的人,而把他名字說出來
的。當然,像牛班明那種一流的珠寶店,就像市內一流的典當店一樣,不能保密賣主的名字,
將來怎能再做生意。第一,麥洛伯和我一樣是個信託人。我和他私交極好有多年了。沒有和我
商量,我深知他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第二,羅秀蘭非常喜歡我,她什麼事都會對我深信不疑
。我就像她的親戚。她叫我合利叔,即使我是她真叔叔,我們也不可能更親近了。她對洛伯倒
不見得怎麼樣––倒不是她不喜歡他,而是沒有彼此了解和共鳴。假如秀蘭要人幫忙,她當然
會找我。」
  我說:「你說你會把她介紹給我,什麼時候辦?」
  「一定得讓我先見了洛伯再說。我要向他擺牌––豈有此理,我要證明給你看,你錯了。」
  我說:「他的住址是格烈斯路二九零四號。你準備什麼時候去?」
  夏合利看看他的手錶,把椅子向後一推。
  「現在去。」他獰笑道。「假如像我想像的,你完全錯了,我們捅了一窩虎頭蜂,我絕對
要止付這張給你們的支票。」
  白莎想說什麼,但自己止住了。我知道當初她一拿到支票,早已在簽字變乾以前,存進了
我們樓下銀行,交換過了。
  我說;「夏先生,我也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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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29: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在汽車裡,我對夏合利道:「假如墜飾是羅秀蘭的。我們直接去問羅秀蘭,似乎要更好一點
,會不會?」
  他搖搖頭道:「以後再問。」
  我等候他解釋,但是他沒有。
  我們無言地開著車。然後,突然夏合利道:「我完全不相信洛伯會做任何事而不先向我知會
一下。」
  我不吭聲。
  「秀蘭是個好女孩。」夏合利道:「一個非常好的女孩。除非必要我不用打擾她的。至少,
目前我不準備介入到她的隱私去。」
  「我以為你想知道她為什麼把墜飾拿來賣了。」
  「是呀。」
  「這不是介入了小姐的隱私了嗎?」
  「我不會,這是你的工作,這只不過叫你去做而已。」
  「原來如此。」我冷冷地說。
  「我自己感到像個混帳的偷窺狂!」他受刺激地自己叫出聲來。
  我等著不出聲,在車子又開了幾條街後,我說:「無論如何,假如是她去找的麥洛伯,麥洛
伯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不見得。」他說:「問題是她不來找我,卻去找他,一定是事情相當的不好,才會如此。
和我相比,她對麥洛伯等於是陌生人。我真不懂,為什麼不來找我,要找他。」
  我又不開口,過了八九條街之久。然後我說:「在見到麥洛伯之前,還有什麼我應該知道,
而你尚沒有告訴我的嗎?」
  「我希望你去只是當一個證人。由我來發言。」
  「用這個方法」我指出道:「萬一把話說僵,他要攻擊你起來。你沒有了回轉的餘地。假如
由我開口,你只要旁聽。我說過火,也不會把你牽進去。」
  「去你的這些客套。』他說:「客套不會有成效的。我要是已開始,我就契而不捨,不達目
的不罷休。」
  「假如能達到目的。」我說:「也希望你能。無論如何,我希望多知道一些那個麥洛伯。」
  他說:「麥洛伯五十七歲。他在加拿大的克侖代克河有過開礦的經驗。自己單獨住在沙漠裡
,希望探到好的礦苗,一路探到過墨西哥東南的猶加敦半島、危地馬拉、洪都拉斯,直到哥倫
比亞。他和侯珊瑚是在哥倫比亞西北部一個叫美塞顏城市見的面。你去過美塞顏嗎?」
  我說:「我是個偵探,不是個探險家。」
  「好地方」夏合利說:「氣候好到你想像不到。白天、黑夜,一年四季溫度差不到四五度,
總是在華氏七十五度左右。當地的居民好客,和氣,有教養,有智慧。他們環著庭院,噴水地
而坐––」
  「當時你也在那裡?」我打斷他話說。
  「是的,我們都在那裡。我們是在那裡認識侯珊瑚的。嚴格講來不在美塞顏,而是在河上
的礦區。」
  「羅秀蘭呢,也在?」
  「是的,就像是昨天,不過已經是––我看––已經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珊瑚回美國來
了一次。她的表親在一次車禍中喪了生––就是秀蘭的媽媽。秀蘭的爸爸則先早幾個月死於心
臟病。珊瑚從未結過婚,是個老處女。她就把這無父無母、身在困境的小女嬰,帶在身邊回到
了哥倫比亞。她自己和礦工頭太太兩個人就不斷照顧這嬰兒。我們所有人都喜歡這小傢伙。」
  「所有人都在同一個礦裡工作吧?」我問。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麥洛伯和我各有產業是相毗連的––那邊用水力開產的礦是
極大極大的––非常有趣的國家。」
  「而侯珊瑚在把小孩帶回來不久後就死亡了,是嗎?」
  「三四個月之後,是的。」
  「於是你也停止流浪,停下來管礦?」
  「不是立即。麥洛伯和我立即一起回來使遺囑認定。足有一年未回南美。那時旅行沒有現
在方便。當我們知道了這筆遺產有多大之後,我們面臨了難關了。這次的受託,使我們也吃了
驚,大出意外。」
  「我們兩個人不過是一對年輕冒險家。珊瑚比我們任何一個都年長得多。老了,縮了,但
是神智清楚,精明。她能幹,不過含蓄。她從不談自己的事。你知道,我有一段時間研究過這
嬰兒––現在說無所謂,但也極可能是她自己所生的。她愛她如已出––當然,現在討論這件
事無什麼意義。再說引起了秀蘭也有這種懷疑就更不妥––豈有此理,我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像個老女人一樣囉唆個沒完沒了。這些你聽了就聽了,不要說出來。我告訴你,你要做出傷
害秀蘭的任何事,我就親自把你脖子給扭斷了。」
  「有關表親的事,你調查過嗎––就是秀蘭的雙親?」
  「老實說,我們沒有。珊瑚自美國回來,帶來嬰兒,也帶來表親的故事。她回國一年。我
記得洛伯和我私下在研究––喔,現在說也沒有什麼意思。珊瑚告訴我們女嬰是羅秀蘭,是她
三千里的表親的女兒––我在想是不是因為這種原因,有人在打擾羅秀蘭。我想不出有其他原
因,她有困難而不向我來求助。」
  「麥洛伯如何?見他之前,你有什麼要讓我知道的嗎?」
  「我看沒有了。老實說,賴先生,我真的不覺得你跟我去有什麼意思。也許你不去,洛伯
和我可以有一個知心的談判。」
  「隨便你。」我說:「不過他一定會奇怪,你是怎麼知道他一度有那墜飾在手的。」
  「是的,沒有錯。」夏合利說:「既然你已經如此深入了,你就跟到底吧。」
  「還是聽你的。」
  夏合利說:「你假裝是珠寶業同業公會的,你在做這樣一件在出賣首飾的常規調查工作。你
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你聰明,你能把死的說成活的。但是千萬別讓他知道你是受我雇用的。」
  「我要冒很大險呀。」
  「那就去冒險呀。我付你錢為什麼。告訴你,假如你要討好麥洛伯。你要多注意一下潘巧
。」
  「潘巧是什麼?一隻狗?」
  「不是,是隻烏鴉。」
  「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一輩子也看不出,為什麼洛伯要養一隻烏鴉來做寵物。烏鴉是害鳥,髒兮
兮的,聒噪得很。不過,因為洛伯的關係,我就試著喜歡牠。
  「賴先生,我必需承認,我真的自己不好意思,用這種方式來計算我自己的同事。但這一
件事可一定要弄清楚。這是我的責任,也是一定要做的事。」
  他住的地方是灰泥牆,有紅磚、綠草地和修剪過的灌木。背後有三個車位的車庫。要維持
這樣一個住處是要花錢的。
  夏合利自車中跳出,走上前面的梯階,草草的做樣子按了一下門鈴,半秒鐘後,他又試著
開門,門沒鎖,他把門推開,有禮地站向一側,他要讓我先進去。
  我說:「你還是走前面好,我到底是陌生人。」
  「有理。」夏合利說:「他會在樓上閣樓裡––大部分時間他都在閣堂。牆上有個洞,那隻
混帳烏鴉可以進出自如。賴,這樓梯上去。」
  「他是單身漢?」
  「是,沒結婚。他一個人住這裡––用了一個跟了他很多年的一個哥倫比亞女人。對光棍
而言這是大得出奇的房子。瑪麗亞大概正好不在––喔,瑪麗亞!哈囉,瑪麗亞,有人在家嗎
?」
  空房子到處響起回音揶揄他們。
  「她一定是去買東西了。」夏合利道:「好吧,我們自己上去。」
  夏合利領頭向前走。
  一個粗啞的聲音揶揄地叫道:「小偷!小偷!騙人!」
  陰森森的房子,突發這種聲音,使夏合利一下跳起來。
  「那只可惡的烏鴉!」夏合利定定心道:「該把它頭切掉,哪能養這種東西當寵物!」
  我們走到樓梯的頂上。夏合利繼續向前,走過一個開著的門,來到閣樓。
  我聽到拍翅膀聲,粗,啞,咯咯的啼聲。烏鴉全黑的身體飛過門框,飛出我視線之外,但
是我仍能聽到拍翅和牠典型的咯咯啼聲。
  夏合利向前跨進一腳,立即縮了回來。
  「老天!」他說。
  我站到他邊上。我可以看到一個男人的雙腳和他的腿。夏合利向邊上一移,我看到了整個
屍體。
  我看到過自邱倍德辦公室出來的人,伸手伸腳仰臥在地上。自背後淌出來紅的血,在地毯
上形成了一個小小血池。死者的左手握住了電話的話機部分。電話的撥號機身部分,懸空在桌
子和地毯的中間。
  「老天。」夏合利又叫了一次。
  他的臉蒼白到嘴唇,當我看他時他的嘴唇扭曲顫抖。他覺出自己嘴唇在抖,他勉強閉緊以
示自己尚能控制,但是嘴唇變成扭曲和變形。
  「這是麥洛伯嗎?」我問。
  夏合利跑出房去。他跑到了樓梯口,一下坐在最上一級上。
  「那是麥洛伯。」他說:「看看房子裡有什麼––可喝的––賴,我受不了要吐了。」
  我說:「把頭的位置降低。把頭放兩膝之間就好了。讓血回到你腦子裡去。千萬不可以昏過
去。」
  夏合利照我話把頭降低,我聽到他深吸一口氣。喉嚨裡咯咯的在響。
  我走回去站在謀殺案發生的房間門口。
  死者被謀殺時顯然是坐在一隻長長辦公桌旁的椅子上,當他倒下去時拖了電話一起落下桌
去。電話的話筒極可能是在死者死後放進他手裡去的。桌上放著有兩封信。椅子是回旋辦公椅
,側翻在地,看得出是死者生前所坐的。
  烏鴉回進房間來了。牠停在吊掛於天花板上的吊燈架上。牠把頭斜側在一邊,用漆黑,晶
亮的眼睛,無禮地看著我。
  「小偷!」牠說。
  「騙人!」我回敬牠。
  牠盡量地伸展一隻翅膀向下,喉嚨裡響著它獨特的粗,啞,咯咯啼聲。
  房間一角有一隻極巨大的鐵鳥籠,大到足夠關一隻老鷹。鳥籠的門開著。
  桌子上一件東西微微的泛出金光引起我的注意。我向前一步注視桌子上面。那是一個墜飾
,顯然和夏合利畫給我的完全一樣,但上面沒有了那些翡翠。仔細一點看鑲住原來翡翠的黃金
小鉤子皆經撬起,寶石已被取走。
  我看到一支零點二二的自動手槍在桌子上。地下一個空彈殼在發出反射的光。我彎腰,把
鼻子湊到槍口上去聞一聞,嗅得出手槍才發射過。
  我看到綠光隱約閃爍––透澈,深透,有如珊瑚礁上一塘清水。那是一顆我一生見過最好
的翡翠。
  一隻薄的豬皮手套放在桌子上。我看它大小正好適合死者。從邱倍德辦公室溜出來的時候
他是戴了手套的。桌上的手套和那一隻十分相像。
  死因是十分明顯的。一把匕首從背後左肩呷骨下方刺入他心臟。匕首不在現場。
  我走出去,夏合利仍坐在樓梯頭。
  他前後搖動呻吟著。
  我把手放他肩上,他說:「怎麼辦?」
  我說:「兩條路。」
  他抬頭看我,眼睛朦朦的。他臉上的肉突然損失了彈性。我假如伸個手指按他一下,一定
會形成一個塌陷,好久也彈不起來。
  我說:「你有兩條路。你可以報警,你也可以溜走不報警。假如你那些廢話和不舒服都是做
出來的一種樣子,你最好溜掉掉算了。假如他的死亡和你沒有什麼關係,你就報警。」
  他猶豫了一下,他說:「你怎麼樣?法律有沒有規定你一定得報警的?」
  「是的。」
  「你肯––冒一次險?」
  「我不行,我會打電話報警,但是我認為,告訴他們我的名字和跟我在一起的人名字,對
我們不利。」
  他自震驚中恢復,容易得有如脫掉一件大衣。他一下子就變成一個冷靜的生意人。
  「他們恐怕反正一定要來問我的。」
  「有可能。」
  「他們會問我,命案發生時我在哪裡是嗎?」
  「會有可能會的。」
  他說:「好,我們報案,我想我們應該先撤到外面去,免得我的指紋弄得到處都是。我想現
在已經夠多了。」
  「現在已經夠多了?」
  「我不知道––我可能碰到過東西。」
  「假如你碰到過東西,那就太壞了。」
  他愁眉不展地看著我。
  我說:「街前有一家藥房。我們可以在那裡打電話。」
  「賴,你會記得,過去一小時我們都在一起,是嗎?」
  「過去二十分鐘。」我說。
  「但是,在這之前,我是和白莎在一起呀。」
  「白莎記得什麼我不知道,我和她橋歸橋,路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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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佛警官佛山看來是個好人。我知道他回去後會用一個顯微鏡來詳查我們兩人,但是目前他
溫雅有禮。
  夏合利說他的故事,他說他和麥洛伯是生意伙伴。他來這裡是因為有緊急事要找他。他帶
了我是––是因為我在為他做––另外一件工作。我看到佛警官在猶豫,但是他沒有問問題。
  佛警官看我,看到的是無表情的臉,他又看著夏合利,目前夏合利是他感興趣的人。
  「你們認識很久了吧?」佛警官問夏合利。
  「幾年。」
  「認識他的朋友嗎?」
  「當然。」
  「他有仇家嗎?」
  「他沒有仇家。」
  佛山用手指指屍體。「顯然一小時半之前,他有了。」
  夏合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可能他真的不知道。
  「誰替他管家?」
  「瑪麗亞.龔沙利斯。」
  「在他家多久啦?」
  「幾年了。」
  「幾年呀?」
  「八年,一十年。」
  「家事都是她做的?」
  「洗的東西由她送出去。白天有時有短工幫她忙。她是唯一的長工。」
  「那他沒有什麼享受囉?」
  「他根本不享受––從來也不想。」
  「那個瑪麗亞.龔沙利斯哪裡去啦?」
  「我不知道,也許是出去買東西了,也許––就是出去了。」
  佛警官的眼睛向他眨眨:「隨便問問的。夏先生,隨便問問。」
  夏合利沒有說話。
  「他養這隻烏鴉多久啦?」佛警官問。
  「三年。」
  「烏鴉會講話?」
  「幾句,是的。」
  「麥洛伯給烏鴉舌頭開刀了?」
  「沒有,沒有動手術。事實上養烏鴉和九官不同,開刀反而不好,當然也有人想法不一樣
。」
  「你怎麼知道?」
  「洛伯告訴我的。」
  「這烏鴉他從哪裡弄來的?」
  「快要會飛的時候,在田裡撿到的。他把牠帶回家,餵牠,愛護牠,和牠溝通––變隻寵
物。你看閣樓斜窗旁他特地為牠鑽個洞,烏鴉可以飛進飛出。」
  「烏鴉飛出去時去哪裡呢?」
  「不遠。我相信有一位小姐,也為牠備了一隻籠子。小姐叫葛多娜。她是礦上一位男士的
女兒。麥洛伯和她很熟。要知道,來回南美洲的工作都是他在做,所以礦上的人,他比我熟得
多。」
  「這和烏鴉又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是你要問,那烏鴉飛出去時都是到哪裡去的。」
  「烏鴉現在在哪?」
  「不知道,我們進來時牠在這裡。牠飛出去,又飛回來一次。你來時牠又出去了。很可能
去姓葛的那裡了。」
  「知道她住址嗎?」
  「不知道。」
  「麥洛伯對她有意思?」
  「不會,麥洛伯和她熟是一般交往,他不再年輕了。」
  「比你年長幾歲?」
  「三歲。」
  「你還能玩不是一般性的交往,是嗎?」
  「不是這樣說,我自己從來不會亂來。」
  「從來不會?」
  「至少很少。」
  「麥洛伯有女朋友嗎?」
  「我不知道。」
  「你認為呢?」
  「這不關我事,我想也不想。」
  「你來看他為的是什麼?」
  夏合利想是早知警方會問他這句話的。他眼睛沒眨一下地說:「麥洛伯和我共同信託一筆錢
,有一個投資上的小問題,我來會商一下。」
  佛警官伸手入口袋,拿出墜飾,他問:「對這件東西你知道什麼?」
  夏合利泰然自若地說:「不知道。」
  我忙著點起一支香煙來。這樣也許佛警官不會問我問題。過了一陣,佛警官對夏合利說:「
你給我寫一張單子,麥洛伯有點什麼生意來往的人。」
  「這沒有問題。」夏合利保證道。
  「好吧」佛警官準備結束這次的問訊了,他說:「目前大概差不多了。請你要再多回憶一下
,看還能想起什麼來。萬一想起什麼,請你通知我。把他朋友的名單早點列出來,要寫上我怎
能和他們聯繫,寫完名單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呢?」我問。
  佛警官仔細看著我在研究。「你愛怎樣走,就怎樣走。」他終於說:「我知道什麼地方找得
到你的。」
  「不行,不行,現在不要走。」夏合利緊張地說:「賴,我要你留下來。我覺得,有需要–
–」他咳嗽,清清喉嚨,但是始終沒有再說下去把話說完。
  「幫忙把名單寫出來。」佛警官含意深長揶揄地代他說完。一面走出房間去。
  瑪麗亞.龔沙利斯在夏合利寫完名單後回來。她瘦長,深皮膚,五十多歲,顯然她不知道
出了什麼事。
  她手裡捧了一大紙袋的食物––足足有十五磅以上的東西。警察在屋子大門口截住了她,
把她一下引到閣樓裡來,同時通知了佛警官。
  由於她不知道什麼回事,夏合利把手上的筆放下,用西班牙語不斷地向她講話。
  我看著站在房門口的警察守衛。假如我是佛山警官,我不會讓兩個證人用別人聽不懂的話
交談的。
  假如那警察聽得懂西班牙話,我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他連看了幾次手錶,像是在看什麼時
候可以有飯吃。他伸一下懶腰,打一個呵欠,點著了一支煙。
  夏合利和瑪麗亞.龔沙利斯利用這段時間像房子在著火一樣,互相用西班牙話交換了很多
的話,在我看來,其範圍足可包括自麥洛伯出生,一直到他死亡。
  然後,突然的,瑪麗亞翕動她鼻翼出聲大哭。她自皮包拿出一塊手帕,捂住了鼻子嗚嗚有
聲。在悲傷的過程中途,她停下來,把滿是眼淚的眼睛看著夏合利,用每分鐘三百個字的速度
,向夏合利用西班牙話說話。
  不論她想到的是什麼,正是夏合利不願談到的。他把左肘稍彎手掌向她,像是要把她的意
見推回給她。他發出了一個簡單乾脆的命令。
  隨便什麼人,不必懂西班牙話,都會知道那代表「不行」。
  此後,女的繼續她不出聲的飲泣,男的繼續寫完名單。
  「這張名單要怎麼辦?」夏合利問我。
  我指指站在房門口的警察。「交給他。就說是佛警官要的。」
  夏合利照我說的做好。
  我說:「OK,這樣可以了。」我走向門口去。
  夏合利向門口警察看去。那警察用手向外一揮,表示我們愛走就走。我們便像林中的小鳥
獲得了自由。
  走向樓梯的半途,夏合利想起什麼,轉回去去找那女管家。
  「最好不要再回去。」我低聲向他說:「你已經占了太多便宜了。你再回去用西班牙話和那
女管家交談,即使那警察再笨也會覺醒了。」
  夏合利用一本正經的語調問:「你這什麼意思?」
  「簡單地說,趁能走的時候走了再說。」我說。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夏合利道。但是他直下樓梯,經過房子,出來到了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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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車子裡,夏合利說:「賴,我現在要把你帶到羅秀蘭的公寓去。麥洛伯的事我希望由我第
一個人告訴她。我也希望知道,那混帳墜飾是怎麼回事。」
  「我無所謂。」我說:「你反正出了錢,我的時間隨便你用。」
  我看到他在點著引擎的時候,手都在發抖。他轉入高檔時汽車還在咳嗽。第二個交叉路口
,他闖了紅燈,倒退回來又撞了後面停著的一部車子的前保險杠。
  「我來開車好了。」我說。
  「好吧,我有點手抖。」
  我走出車子繞過車頭。他自車中移向本來我坐的位置,我打開左側的車門,坐進駕駛盤後
的坐位。我們來到西區進入高級住宅區。夏合利告訴我停在哪裡。我特地問他,要不要我伴他
進去。他說要。
  羅秀蘭本來沒有看到我。她尖叫一聲,高興地跑向夏合利。他本想嚴肅一點的,但是她把
雙臂抱向他頭頸,一隻小腿離地向後彎,喊道:「合利叔!」好一下親上他臉頰。
  合利叔勉強把嘴唇空出來道:「羅小姐,我要給你介紹我的一個––嗯––朋友,賴唐諾先
生。」
  她放下夏合利,紅著臉,尷尬地愣了一下,把手伸向我,叫我和她握手,一面讓我們進屋
坐下。
  她,褐色髮膚,乾脆,熱情得有如深色的貓眼石。她的身材絕對可以上花花公子月曆。曲
線、眼、腿,無一或缺。目前她表現責任性的端莊嫻靜,但是效果也不見得出色,仍抵不住她
淘氣上翹的鼻尖,厚嘴唇,小嘴巴。表情掠過她臉,有如雲影之在山上。
  她用手帕把夏合利臉頰上口紅印擦掉。一面自己用粉餅盒上的鏡子照著,用小手指,唇膏
,補妝,使嘴唇紅紅厚厚有如一隻熟透了的草每,等候別人來採食。她熱心地說話,有如機關
槍開火。
  「合利叔,也是你該來的時候了。你忘了上一次你是什麼時候來的了吧?你在幹什麼,用
工作來損害自己?你工作太熱心了。你要有休閒。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哥倫比亞的。做牛做馬有
什麼好?我們應該––怎麼啦,有什麼事?你看來––告訴我,什麼不對?」
  夏合利清清喉嚨,摸索著把自己的煙盒拿了出來,無助地看向我。
  我把眉毛抬起來。
  夏合利對我點點頭。
  我說:「我們給你帶來的不是好消息,羅小姐。」
  才做完唇部化妝工作的小拇指頭停留在唇角。她的頭沒有移動,但是她的黑眼珠滾動著從
粉餅盒蓋鏡子上緣看著我。
  「不是?」她問,仍沒有移動。
  我說:「今天下午什麼時候,麥洛伯被人殺死了。」
  粉盒自她手中落下,撞上她膝蓋,掉到地毯上都是粉。
  眼光沒有移開我的臉。「死了?」她問。
  「是的。」
  「怎麼死的?」
  「謀殺。」
  「謀殺?」
  「是的。」
  「什麼人幹的?」
  我說:「目前為止,尚沒有人知道。你什麼時候把你的翡翠墜飾交給他的。」
  「什麼翡翠墜飾?」
  「就是侯珊瑚遺贈給你的。」
  「你是指那個碧玉墜飾?」
  「是的。」
  「老天!」她說:「這一個。」
  夏合利眼睛都眯起來了。「怎麼樣?」他問:「你需要錢用,是嗎,秀蘭?你去找麥洛伯,
要他替你把墜飾賣掉。你為什麼不來找我。你為什麼不肯接受––」
  她臉上的表情使他自動停下來,那是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
  「需要錢用?」她問。
  「是的,你不是要錢用是什麼?當然是因為你要錢用,否則你哪會要賣了––」
  「但是我不要錢用。」她說;「老實說我要的是比較新潮一點的玩意兒。我請求麥先生替
我去磋商,是因為他比我精明。我想用這只老式的墜飾去換––」
  「多久之前的事?」夏合利問。
  她眯起眼睛:「我來看看,應該是––?」
  「前天?昨天?」夏合利催她說。
  她眼睛張開,驚奇地睜得圓圓的:「合利叔,這是三四個月之前的事了。是––足足四個月
了。」
  夏合利道:「經過了那麼多延擱,你有沒有––」
  「什麼延擱?」
  夏合利看著我。我說:「麥先生把墜飾拿去怎麼處理?」
  她說:「他照我的意思把它賣掉。有一個姓邱的男人專門做這一類生意。我不知道他怎麼做
––反正他收這一類東西,而且可以交換。他出的價格蠻公道的––當然,是麥先生接洽––」
  「多少錢?」夏合利打斷道。
  她臉紅地說:「目前––我最好不說。交易很成功。麥先生認為差不多,我也就接受了。你
知道,事前麥先生把東西交給好幾個珠寶商看過。」
  「你把錢做什麼用了?」
  她把手伸出來,指上套了一隻大極了的鑽石戒指:「我對玉一類的東西已經有點厭煩了。老
實說看得太多了。我買了這只戒指。多出來的在銀行裡。」
  夏合利看著我,一臉不知對策的困惑。
  我向他暗示一下,他沒有懂。眼看目前的冷場使大家都受窘僵住了。我對夏合利道:「好吧
,你假如不願意發問,只好由我來問了。」我轉向羅小姐。我問道:「是不是有一部分錢給了霍
勞普了?」
  她光火了。兩朵紅雲迅速地爬上她雙頰。她兩眼冒出怒火:「你有什麼權利來問這一種問題
?完全不關你事?」
  我看看夏合利。該由他出面調和了。
  他想說什麼,但是自己節制住了。
  小姐的下巴向上戳起,她故意擴大背向我一點的動作,我雖仍站在原處,心理上好像已經
被她趕出了房間。
  「合利叔,他為什麼要死呢?」她說:「他是好人,那麼好,那樣為別人設想,那樣大方。
男人像他那樣好,真是少有。」
  夏合利點點頭。
  突然,她衝動地走向他,坐在他所坐沙發的扶手上,用她的手輕輕地撫摸他的半白頭髮,
一點沒有顧忌,她大哭起來。
  眼淚破壞了所有她臉上的化妝,但是她已不再在乎。睫毛油混合了淚水,在雙頰上留下兩
條灰色的痕跡。我想起看到過一家環保不良的工廠,久旱第一次下雨時,雨滴夾雜了塵土自玻
璃窗上下滑的樣子。
  「合利叔,你要多保重。」她半哽地說:「現在,我在世界上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從合利叔的臉,可以看得出她這句話有多使人受用。
  「你怎麼會這樣說,秀蘭?」他問。
  「因為我太愛你,也因為––喔,合利叔,我覺得在這世界上我孤單得很。」
  「麥洛伯有沒有透露過什麼特別的話?」他問:「有沒說什麼,使你想到他會有危險?」
  她搖搖被泥水破壞得亂七八糟的面孔。
  「我不懂。」夏合利道:「我真的不懂。完全不懂。」
  他把他的手放在她腰上,又輕拍她的臀部,一面費力地自沙發站起身來。「我一定得走了
,秀蘭。」他說:「很多事要辦,我又必須要把賴送回他辦公室去。我本來只想在這裡耽擱一分
鐘的。」
  她現在對我親切了。哭一場後,心中怨氣一出,已不再對我蔑視。她把柔軟小手交我手中
,嗚咽地說了些客套話。她眼睛關心地看著夏合利。他有點退縮,怕她唇上的唇膏。我在懷疑
,他單身來訪的時候,會不會那麼拘謹。
  門將關起的時候,她的眼光找到了他的眼光。「不要不回來,合利。請你––要盡快地回
來。」
  他向她保證,而後我們一起走下走廊。
  突然,我問道:「你說過,她絕不收受遺產中任何一毛錢,假如霍勞普沒有的話,是嗎?」
  「是的。」
  我私下在想,假如這一點是真的,她這樣討好夏合利是一無所得的。假如霍勞普,因為他
賭錢,因為他揮霍,所以信託人不給他錢,而羅秀蘭,因為她是好女孩,她得到很多額外的錢
,才能解釋為什麼也要對「合利叔」那麼上勁。
  我說:「這公寓是要鈔票的。」
  他點點頭。
  「除了遺產的月錢外,她有其他經濟來源嗎?」
  他一心一意想說這不是我的事。但是他說:「當然有,只是我不知道多少。」
  他是在樂於被問狀態下,而我是在急於問詢狀態下。「你每月給她多少?她名下每月應得
多少?」
  「每月大概五百元左右。」
  「霍勞普也是一樣嗎?」
  他點點頭。
  「他應該可以過得去呀。」
  「本來是應該過得去的。但是他是冒險的賭徒。他有他的汽車修理事好做––不見得全心
。他一屁股債。我希望他能工作,重新開始新生活。」
  「你說的羅小姐別的收入,不需要工作的嗎?」
  「不需要工作。」
  「一定是投資囉?」
  「是的,她是很精的,精得像獵犬。奇怪不知她從什麼地方想到我會出事。豈有此理––
我喜歡她這種想法。千萬別以為這世界會像很多人期望你能相信那樣安全,有序。這世界是殘
酷的,當你真的要––我送你回辦公室,賴。我暫時不想講話了,請你讓我靜一下。」
  他開車帶我到我們辦公大廈。他把車停妥,自己打破了自己的規定。他說:「等一下我會去
你們辦公室,結算一下鈔票和研究一下我的處境。」
  「那倒不必。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我是說,結一下帳。」
  「我也是這個意思。」
  「我付的五百元該有一點結存退還給我吧?」
  我說:「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
  他不懂地看向我。
  「爭也沒有用」我說:「你還不了解白莎嗎?」
  「你是說她貪得無厭?」
  「貪得無厭是形容人的性格。」我說:「在本案是她已經貪到手了。在未到手那五百元時,
她是貪得無厭的。現在,她已經得到了,那是與虎謀皮。」
  他向我眨了兩下眼,像是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他說;「是的,我想你知道她更清楚一點。
」心不在焉地他把車子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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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0: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卜愛茜在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急著想暗示我什麼。她的手指快速不停地在打字機上打字
,打得字鍵噠噠的響,有如機關槍在盲目掃射。但是她眯起一隻眼,呼起嘴巴,用頭向白莎的
私人辦公室猛彎。
  我打開大衣扣子,做一個樣子把領子向外一翻,順便用眼神問她,是不是。
  她有力地強調沒有錯。
  我感謝地向她飛一個吻。走過去把白莎私人辦公室門打開。我突然停止,像是完全出乎意
外地發現佛警官坐在柯白莎辦公桌的一角上。
  「請進。」佛警官道:「這下達到法定人數了。」
  我走進去,把門關上。
  佛警官一點也不浪費時間,我才把門關上,他的問題已經開始了。
  「夏合利什麼關係?」
  「是一個客戶。」
  「他要你們做什麼事?」
  「要我們找出一件和麥洛伯無關事件的真相。」
  「那你們為什麼一起去看麥洛伯?」
  「在我們一開始工作,發現麥洛伯也許可以給我們一些消息。」
  「夏合利想調查什麼事?」
  「你去問他。」
  「從你們發現屍體,到報警,有出過什麼特別的鬼主意嗎?」
  「沒有。」
  「夏合利說他一直是和你在一起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在一起?」
  「從他出主意要去看麥洛伯開始。」
  「那是他不在場的證明嗎?」
  「我沒有說這是不在場證明。夏合利自己認為是的。」
  我說:「我們發現屍體前二十分鐘,我來這裡,發現他和白莎在一起。」
  柯白莎說:「唐諾進來前十分鐘,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卜愛茜說,他在接待室等了我二十分
鐘才見到我的。」
  「那當然只是約略估計。」佛警官說:「你們都是猜猜的。」
  「假如我們知道有一件謀殺案會發現的話,他一進來,我們會用秒錶來定時的。」白莎道
:「你該自己先來通知的。」
  我問佛警官:「這傢伙死了多久了?」
  「驗屍官說死了不久。大概是我們到達前一小時至一小時半之間。這樣計算就錯不了。一
小時反正差不多就是了。」
  「那三十分鐘可重要得要命。」我說。「尤其對某些人說來呀!」
  佛警官聳聳肩:「你該知道這些醫生是怎麼樣的。」
  我們大家不說話,半晌之後,佛警官道:「我希望多知道一些你們在替他做的事。」
  我說:「那件事不複雜。夏合利是已故侯珊瑚女士兩個遺囑信託人之一。麥洛伯是另外一個
。夏合利付我們五百元,要我們替他做件事。我們做了。」我突然轉向白莎問道:「支票怎麼樣
,兌現了嗎?」
  「別傻了,唐諾。他還沒走出兩條街,我就拿到樓下銀行去兌換了。硬得金子一樣,進帳
了。」
  我轉向佛警官道:「沒錯吧。」
  佛警官抓抓自己的頭,「那隻烏鴉怎麼樣?」
  「是隻寵物,麥先生養了牠三年了。牠會講話。牠的舌頭裡有動手術,據說和一般傳說不
同,不動手術稍好。」
  佛警官道:「有一個墜飾,老式的樣子,像古董。有十三個座可以鑲相當大的寶石或玉,但
是上面一粒寶石也沒有。」
  我點點頭。
  「十三顆寶石。」
  我說:「十三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呢?」
  佛警官說:「在鳥籠裡我們發現六顆翡翠。現場桌子上尚有兩顆,都是非常好的質料。」
  「六顆翡翠在鳥籠裡的什麼地方?」
  「鳥籠後面有個小鳥屋,鳥在裡面用樹枝做了個小窩,翡翠在窩裡。」
  「有意思」我說;「一定是烏鴉看到了翡翠好看發亮的顏色,飛下來,一次一顆地街上去
放在它窩裡的。」
  佛警官看看我,他說:「六加二是八。」
  「沒錯。」
  「假如墜飾上是有翡翠的,應該有十三顆。」
  「是的。」
  「有五顆不見了。」
  「也對。」
  「喔,去你的,我是在為墜飾計數。」佛警官生氣地說。
  「我以為墜飾在你手上。」
  「我是說翡翠。」
  「墜飾本來是用翡翠鑲的嗎?」
  「我哪裡知道。」
  「是古董,是嗎?」
  「當然,像是傳家之寶,不知道姓麥的從哪裡弄來的。」
  我說:「不是買來的,就該是祖上傳下來的。」
  佛警官歎一口大氣。
  「當然,也可能是偷來的。我再也想不到有什麼其他方法他可以得到了。」
  佛警官眼一眨不眨地看了我很久,一面在想心事。「賴,告訴你沒關係。我要好好查你一
查。你不斷地在說廢話,但是局裡不少人覺得你是不肯說話的人,今天你倒像是要把我思想導
入歧途。局裡人說你賊頭賊腦,鬼祟得很。要知道這對以後跑這一行飯有影響的。」
  佛警官不等我回音,走了出去。
  柯白莎長歎一口氣,全身鬆弛下來:「好了,唐諾。反正白撿了五百元錢。」
  「事情還沒完呢,還會有錢進來的。」我說。
  「你怎麼會知道?」
  「夏合利。」
  「他怎麼啦?」
  「他怕得要死。」
  「怕什麼?」
  「我怎麼知道。」
  「有概念嗎?」
  「照遺囑條款,假如兩位信託人都死了,信託就中止,遺產分成兩份,由兩位繼承人平分
。」
  「兩位信託人都死了之後?」白莎說。
  「是的。」
  白莎想了一下,「我倒在想,兩個信託人死了一個,他們一定要稽核一下帳目。稽核結果
會是怎麼樣呢?」
  我說:「我自己也很想知道這件事,我會注意的。我已經抄了一份清單,當初他們兩個人開
始接管這件事遺囑信託時,有多少東西交入了他們的手裡。」
  「值多少錢,唐諾。」白莎急于知道地問。
  「開始時大概八萬元錢。最後稽核有二十萬元了。」
  「不過,當然」白莎說:「兩個人的生活費用是自此而出的––羅秀蘭和––另外一個男的
叫什麼名字?」
  「霍勞普。」
  「我在想他們拿多少?」
  「五百元一個月。」
  「每一個人?」
  「是的。」
  「那是一萬二千元一年。」
  「是的。」
  突然,白莎自椅子上坐起,「多少年了?」
  「大概是二十二年。」
  「信託金有多少?」
  「大概八萬元。」
  白莎把頭靠後,在做她的心算。
  我說:「同時,兩位信託人的開支,也是裡面出的。」
  「如此說來」白莎道:「一定有一個極好的進帳。」
  「有一個金礦,不斷地在替他們出錢。而且我相信夏合利會再回來。」
  白莎貪婪地猛搓她的手,雙眼發光,她說:「唐諾,好人。你真會說白莎愛聽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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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0: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柯白莎已經把她桌子鎖上,下班回去了。我在外間和卜愛茜在閒聊。
  「愛茜,我看你需要有幫手了。」
  「還可以啦,唐諾。你出去渡假回來真好。你知道你不在辦公室,辦公室真亂成一團糟。
」(見《變色的誘惑》)
  她看看我,又快速地把眼光移開,臉上升起兩朵紅雲。
  我說:「也增加很多工作。」
  她神經質地笑著道:「當然。是你在把生意帶進來。」
  「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增加了你很多工作。」
  「我高興做的。」
  「沒什麼理由你一定得做,你不能一天死盯著打字機八小時,我認為我得向白莎談一談,
你該有個幫手了。」
  「我還可以。唐諾。有時我趕不上,但是終有不忙的時候,我就趕上了。」
  「需要個幫手。」我說:「請來的幫手替白莎工作。而你則只做我的秘書。」
  「唐諾!白莎會氣死的。」
  「那樣的話」我說:「你就空閒了。白莎老送出可以複印後簽字的宣傳信,要你一封一封打
,又費時又浪費人力。」
  「也帶來生意呀。」
  「什麼生意?」我說:「小眉小眼的。我們現在面對的是大生意。好!我來安排好了。」
  「白莎不中風才怪。」
  「她活該,她––」
  電話鈴響。
  卜愛茜疑惑地向我看看。我說:「由它去響,愛茜。不,等一下,可能是夏合利來求助,你
來看是什麼人。」
  愛茜拿起話機,她說:「唐諾,給你的。」
  我接過話機,聽到的是對方調整好語調,井然有序的聲音。對方說:「是賴唐諾先生嗎?」
  「是的。」我說。
  「是柯賴二氏偵探社的賴唐諾先生嗎?」
  「沒錯。有什麼事?」
  對方說:「我是牛班明。你今天早上來過我店裡,說是有一隻翡翠墜飾失竊了。我要和你談
談。」
  「這一件事不談。」我說:「你說過你沒有見過墜飾,我相信你的。」
  「正是我說過的。」牛班明道:「但是目前情況改變了。」
  「又如何?」
  「所以對這件事,我要仔細和你談談了。」
  我說:「我有個非常完整的推理,但是我看不出情況改變而有和你討論的必要,你已經說過
從未見過這墜飾。」
  「好吧,那麼我換一種說法。」他冷淡地說;「佛山警官現在正坐在我的正對面。他在問
我問題。」
  「好吧」我也冷淡地說:「五分鐘我就到。告訴佛警官,我馬上來。」
  我把電話掛上。
  「什麼事呀?」卜愛茜問。
  「萬一白莎要我聯絡,我現在去牛班明的珠寶店。佛警官在他那裡,牛班明不懂得怎樣可
以搪塞他。我只好去解釋解釋。」
  「行嗎?」她問。
  「試了才知道。」我說。
  「你會告訴他們實話嗎?」她恐懼地問。
  我說:「真金不怕火煉,總是不錯的。」
  「又如何?」
  「另外還有一句話逢人只說三分話,是嗎?」
  她擔心地說:「唐諾,不要沾上麻煩囉。」
  「看來真如白莎所說,我有骨頭癢的毛病。每隔一段時間,我總要把自己混進麻煩去,以
練習一下怎樣可以自麻煩中逃出來。你最好能代向白莎致意,叫她暫時什麼人都不要見,直到
我告訴她我的說法,如此我們說法可以一致,不致發生紕漏。」
  「唐諾」她問:「你會說出怎樣一個故事呢?」
  「我要是知道,我當然會先告訴你。但是我不知道。要看牛班明對邱倍德這件事到底有沒
有說出來。」
  「假如他說了呢?」
  「假如他說了。我就讓這位投資經紀人邱倍德自己來說話。你設法去找到白莎,叫她不要
隨便見人。我走了。」
  我在自己限定的時限中到了牛班明的珠寶店。一輛帶了無線電的警車在門口,裡面一位警
察帶我進店,一位店裡的守衛帶我上二摟,來到牛班明的辦公室。
  牛班明,佛山警官和邱倍德三個人,彼此離開遠遠地坐在椅子上吸煙。他們並不在說話。
房間裡的氣氛凝重,煙霧迷漫,使我想到一件案情複雜的案子;在審判後,陪審員各持己見,
相持不下,無法作出是否有罪之判決而法官又不願意解散他們。
  「嘿!各位好。」我說。
  佛警官咕嚕地說兩句客套,立即言歸正傳。他對牛班明道:「告訴他,你對我說了什麼了。」
  牛班明小心地選擇他要說的話。他像是要暗示我,不要說太多了。
  「今天較早的時候」他咬文嚼字地說:「這位先生來這裡,他說為了相當重要的事,他希望
能見到我。我接見他,我要求看他證件,發現他的名字是賴唐諾,他是一位私家偵探,他是替
一家叫作––」
  「少來這一套。」佛警官打斷他話說。「談重要的。你們說了些什麼?」
  「他問我有沒有見到或是知道一個翡翠墜飾。」牛班明說:「他用一張畫得不太清楚的素描
給我看一隻翡翠墜飾的樣子。我問他為什麼選中來看我,他說因為我是翡翠專家。」
  「說下去。」佛警官道:「統統說出來,他說他為什麼關心這件事?」
  牛班明道。「有關這一點,我告訴過你,我記不太清楚了。我不記得他有沒有說過他是想
在替一個客戶找回一個墜飾。不過我認為,也許內情在什麼地方有一點誤會。」
  佛警官看著我。「由你來說好了。內情是怎麼回事?」
  「也和他說的差不多。」
  「你給了他什麼理由?」
  「我不記得我給過他理由。」
  「他說你給過他理由,只是他不太記得了。」
  我笑笑道:「我都是用這種方法對付他們的。我說話說得快,給他們一點含含糊糊的感覺。
我來這裡的目的反正不是『給他們』理由。我來的目的是看他有沒有見到一個翡翠墜飾。」
  佛警官咬他的雪茄,用半敵意的眼神看我。他說:「好吧,你倒用含含糊糊的話回答我的問
題看看。你為什麼在找一個翡翠墜飾的下落?」
  「我不會給你含含糊糊回答的,警官。」我說:「我會給你說老實話的。一個客戶要我給他
找這資料。」
  「為什麼?」
  「你只好去問那客戶了。」
  「夏合利嗎?」
  「我沒有說是。」
  佛警官用雪茄指向牛班明。「你繼續說,後來怎麼啦。」
  牛班明說;「在那個時候,我極老實地告訴這位年輕人,我從來也沒有見過他所形容那樣
的一個墜飾。後來,不知怎麼樣,這位我不是太熟悉的邱倍德先生,他來看我,拿出一個像他
所形容的墜飾,叫我來估價。我建議他,在我來給他估價之前,最好他能先聯絡一下柯賴二氏
私家偵探社的賴先生––他們在對這個墜飾發生興趣。」
  「沒有錯。」邱倍德立即同意地點點頭。
  「而你是哪裡得來的墜飾呢?」佛警官問邱倍德。
  「從麥洛伯先生那裡。他要我代為估價。」
  佛警官又咬兩下他的雪茄,向痰盂吐了口口水。「浪費時間,我不喜歡。」他說。
  大家沒有理他。
  「我是在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能在一起把你們自己的故事說出來。」佛警官並不指定
說給什麼人聽地說:「這樣大家也不會怨別人亂說話。也給你們一個機會大家對對嘴。要不然,
等我發現是什麼人在給我打哈哈,我可不饒他。」
  我們大家不吭氣。
  佛警官間邱倍德:「以前替麥洛伯做過這一類的生意嗎?」問得那樣突然,有如偷偷出拳打
他一下似的。
  邱倍德抬頭,望著警官頭上兩尺以上的後面的牆上。他把眉頭皺起,像是要把思考力自老
遠拉回來。他說:「我以前見過麥洛伯好多次。我也替他做過一些小事。我一定替他做過––要
不然他怎麼會突然拿這種值錢東西叫我去估價呢?但是,不論我怎樣自己敲自己的頭,我記不
起以前替他幹過什麼跟現在相似案子的事情,也許以後我會想起來,到時我會記得告訴你的。」
  佛警官道:「你是做什麼職業的?」
  「我––可以稱是中間商人。我專門處理貴重物品––已經典當或押款的,後來物主又想
賣掉它。當然,我代理的對象也以經濟有困難,但不便自己出面的為主。」
  「開當舖?」
  「不是,我自己沒有店舖。我只是打游擊的中間人。當然我自己有自己的來源和去處。我
自己也懂珠寶。我也必須懂。我總不能讓客戶欺騙我。」
  「麥洛伯找到你,要你替他用最高價把墜飾賣掉?」
  「要我估價,不是賣掉,有差別的。」
  「但是,凡是找到你的,其結果都是一樣的,是嗎?」
  「有時候是的。」
  「是的時候多,是嗎?」
  「是的。」
  佛警官突然轉身問我。「想來你是一家一家珠寶店在跑,看有什麼發現?」
  我並不走進他布的陷阱去。「相反的,牛先生這家珠寶店是我第一個拜訪,也是唯一拜訪
的一個。」
  「為什麼呢?」
  「另外那一件事情發生了之後,我沒有時間再到別的地方去。」
  「你說是哪一件事呀?」
  「這一件。」
  「你是指夏合利嗎?」
  「我是指和他一起去看麥洛伯。」
  佛山說;「老天,你還真會含含糊糊。你說那麼多,好像在給人你絕不騙人的印象,實質
上你什麼也沒有說。」
  「我真抱歉。」
  佛警官道:「有必要的話,可以和你們在這裡耗一整夜。唐諾,後來那墜飾是在哪裡發現的
,你知道。我要查清這一點。我請我的人查過每一家大的珠寶店。沒一家見到過這項東西。於
是我們找到牛班明。牛給我們邱這條線索,又遲遲地想起了你。你看,你來過這裡,問起過這
墜飾,為什麼?」
  我說:「警官,我能說的都願意告訴你。那墜飾是個傳家之寶。本來屬於一個女人。有位和
這女人很熟的人發現東西已不在那女人手裡了。他想知道東西哪裡去了。」
  「為什麼?」
  我說:「假如你突然發現你太太所擁有一件價值好幾萬元的珠寶不見了,你希望知道它哪裡
去了,是嗎?」
  「是一件夫妻間的事嗎?」
  「我沒說是。」
  「你在暗示『是』呀。」
  「什麼時候。」
  「你剛才問我我的太太怎麼樣,怎麼樣的時候。」他生氣地說。
  我說:「這只不過是問個問題呀!」
  「豈有此理!」他說;「問問題的該是我呀!」
  「好,你問吧。」
  「這件事,是不是夫妻的事?」
  我皺起額頭道:「這––可能是,當時我自己也沒有想到這一層,事後想起來麼,倒也是有
可能的。他沒有說她是他太太。」
  「好吧」佛警官無味地說:「他有沒有說她不是他太太。」
  「沒有,警官。我絕對保證他沒有說過。」
  「喔!等於沒有講。」佛警官說:「這樣講下去講到哪一天,這樣問你,你認為這是勒索嗎
?」
  「我想我的客戶有個想法,這一件事也在調查之列。」
  「你查過嗎?」
  「還沒有。」
  「為什麼?」
  我說:「我一看到墜飾在麥家出現,我就知道不可能是勒索了。事實上,後來知道,我的客
戶發生興趣的對象在好幾個月之前,已經把墜飾脫手了。麥洛伯顯然是從別的來源取到的這墜
飾。」
  邱倍德抓住這機會,他猛點他的禿頭。「我認為這是對的。完全對的。」他說。
  我說:「請你原諒,警官,我有義務和權利要保護我的客戶,我不能多嘴到腸子都吐出來。
憑我已經說的一切,加上你是那麼能幹的一位警官,其他的你可以自己推理出來了。後來,就
在今天,我得知墜飾原來的主人對翡翠厭惡了,她想要換成鑽石。而邱倍德先生想表白的,可
能是因為麥先生喜歡翡翠,於是翡翠到他手了。」
  「正是如此。」邱倍德道:「我可以確定麥先生對翡翠有興趣,是因為他在哥倫比亞待久了
。我想他是很能鑒別翡翠的。我也發現這些在墜飾上的翡翠是非凡的碧透,無暇。我認為是罕
見的精品,我帶來再給牛先生鑒別一下。」
  「但是什麼人來決定要賣掉的?」佛警官問。
  「只是鑒定,不是出售。」
  「這樣問好了,東西的主人是什麼人?」
  邱倍德注視警官道:「怎麼了?那還用問,當然是麥洛伯。」
  「沒問題嗎?」
  「當然,我一直以為如此的,東西在他那兒呀。」
  「多久了?」
  邱倍德看看我道:「依據賴先生所說,好幾個月了。」
  佛山警官用手指在辦公桌子上敲著。「麥洛伯為什麼要一再鑒定這墜飾的真正價值,然後
又把墜飾上的翡翠一顆顆地挖出來呢?」
  我說:「也許是一個小偷把這些石頭弄下來的。」
  「去你的!」佛山道:「翡翠是由麥洛伯親手取出來的。我們在他辦公桌抽屜找出一套完整
的珠寶匠工具。石頭是他親手取下,在他藏起這些石頭來時,他把六顆放在烏鴉鳥籠裡,他認
為別人不可能發現的。他放兩顆在桌上,一起是八顆了。」
  「十三分之八。」我說。
  「不過。」佛警官道:「後來我們在浴室裡,拆下洗手盆下面『U 』型管,目的是看著兇手有
沒有在那裡洗洗手洗掉手上的血跡,你知道什麼,在『U 』型管中我們發現了另外五顆相同的
翡翠。」
  「那不錯。」我說:「翡翠一顆也不少了。」
  佛山生氣地看著我。他說:「你且告訴我,麥洛伯為什麼要把墜飾上的翡翠都拿下來,五顆
放進洗手地下水道去,六顆放進鳥籠裡去,只留兩顆在桌子上。」
  我說:「我想你把我找到這裡來,不是要我做顧問吧?」
  「你真他媽對了。」佛山說:「我把你找來是收集證據的。我要事實。你所說的要是有什麼
胡說八道,老天,我一定要你的執照泡湯,賴唐諾。」
  我說:「我認為你問的每一個問題,我都已經答過了。」
  「喔,當然!」他揶揄地說:「你每個問題都答過了。你對我用處大得很,另外兩位男士也
都很幫忙。但是,我笨,我覺得我仍是入寶山空手而返。」
  我說:「你累了,你太緊張。最近你工作太多了。據我看來事情不複雜。我被人請來調查墜
飾出了什麼事,它為什麼不見了,現在在什麼人手上,為什麼在他手上,等等。我就發動,開
始一家家珠寶店去跑––」
  「而你所跑的第一家」佛山說:「就正好是一下中的。不必再跑別家了。」
  我說:「倒也不是完全湊巧或是幸運,警官。我知道牛班明是翡翠的專家,所以我首先來這
裡。」
  「而牛班明告訴你東西在他那裡?」
  「別傻了。」我說;「牛要保護他自己客戶。」
  「你是指他告訴你他不知道這件事?」
  我說:「我是指,他百分之百沒有告訴我任何消息。」
  「假如你知道他不會給你消息,你又為什麼來找他呢?」
  「我來找他時,我不知道呀。」
  「但是你見到他後你知道了。」
  「是的。」
  「又如何?」
  「沒怎麼樣。」我說:「因為某種比較重要的事發生了,所以我就被通知不要再在這件事上
下功夫了。就這樣。」
  「但是這件後來發生的重要事件,又把你帶到了這個墜飾上來了,是嗎?」
  「老實說,是的。」
  「老實說個鬼!」佛山大喊道:「你告訴我這些,是因為你知道這些都是我知道的。現在告
訴我墜飾怎麼會到麥洛伯手上去的?」
  「我一次次告訴你過,警官,這是我無法告訴你的一件事。但是我能告訴你,由於這墜飾
的出現,我的當事人能有機會找到那位女人,懇談後發現,是她自己把墜飾放出去,想去換一
些別的珠寶首飾。她在幾個月之前就賣掉了那墜飾。這就是一切了。你該看得到,在這件事裡
,這位男人對他的這位––年輕女士非常坦白。而且問過她––」
  「年輕女士?你說。」佛山警官打斷我活道。
  「是的呀。」
  「喔,那麼就是這一種老套的事囉?」
  「我沒有說呀。」
  「你自己漏出來,而我給你說出來而已。」
  我說:「當然,你怎麼做結論是你的事。我可沒有講呀。」
  「喔!又來了。」佛山厭惡地說:「還不是老套的一件事。有錢的乾爸,有一天認為她把他
送她的禮物賣掉了。但是––老天,賣掉也是事實!」
  「他現在並不這樣想了。」
  佛警官的笑聲是粗野的。「當然不會了。因為她給了一個理由,灌了他一點迷湯。她看著
他的眼,告訴他發生什麼事了,老頭子昏了頭,相信她了。我現在還有一件事要知道,唐諾。
那個麥洛伯是不是那個傻老頭?」
  「我認為麥洛伯絕不會是任何女孩子的傻老頭。」
  「有理」佛警官道:「還有一個問題。他是不是突然插進來的競爭者––」
  「我不認為麥洛伯對那墜飾的關心和羅曼史有關。」我說。
  「我來告訴你。」邱倍德堅持地說;「那單純是因為他懂得鑑定翡翠。那墜飾上的翡翠不
是普通的,而是極品。我認為牛先生出價太低太低了。而我認為他出那麼低價,是有了偏見,
也看到那墜飾本身又老式又土氣。他想那些翡翠不會太好,否則老早就被人拿下來重新鑲過了
。老實說,我向麥先生提起過,把這些翡翠拿下來,重新鑲在一個新式的首飾上,可以賣掉而
得到一筆小小的財富––還不止是小財富。我認為這是為什麼他要把這些翡翠拿下來––但是
,發生了意外了。」
  牛班明清清喉嚨。「各位先生。」他說:「我來老實說。我對那墜飾是太匆忙地給了一個估
價,我是因為那首飾太老式有了偏見。可能我對翡翠根本沒仔細去看一下。翡翠是很奇特的東
西。我現在回想那墜飾上的翡翠色澤確很特別。那個時候我就看到––但是,可以說沒有仔細
看到。我看走眼了。」
  佛警官站起來。「我想這就可以了。」又加一句強調適;「不這樣也只好算是這樣的了。」
  邱倍德點頭道:「一定是這樣的,警官。出事的時候麥洛伯正在想把翡翠拿下來,重新鑲過
,正是我建議他做的事。」
  牛班明伸手入他辦公桌抽屜,拿出一瓶十二年威士忌陳酒。他說:「既然大家這樣說,沒有
理由我們不來一點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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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0: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我先確定的確沒有人跟蹤我,然後我走進一個電話亭打電話給夏合利。
  夏合利的聲音自電話彼端傳來,又快又急。「哈囉,是誰。是夏合利在講話。」
  「我是賴唐諾。」我說。
  「啊!」他說。聲音中已經沒有那股熱心等待的勁了。不管他正在等候什麼人的電話,聽
到來的是我的電話他一定非常失望。
  「你有律師嗎?」我問。
  「怎麼啦,是的。我有一個律師,他替我們管信託的事––帳目和法律問題。」
  我問:「他好不好?」
  「最好的。」
  「處理意外或是真刀真槍的事他行嗎––不是那種豪華辦公室,房地產的事,而是打硬仗
,不勝要殺頭的事?」
  「我認為他行的。他非常聰明。」
  我說:「快聯絡他。」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要你聯絡他,和他談一下,你會需要他。」
  「為什麼?」
  我說:「佛山警官會找你。」
  「又要找我。」
  「又找你,再找你,再找你。」
  「賴,我真的不懂你這樣說幹什麼?」
  我說:「佛山有了個結論,他認為那翡翠墜飾在這件事裡很重要。」
  「上面有幾顆翡翠失蹤了,是嗎?」
  「他們現在都找到了。」
  「都是在哪裡?」
  「兩顆在桌上,六顆在烏鴉的籠子中,五顆在洗手池排水管裡。」
  「洗手池排水管裡?」夏合利不信地重複我的話說:「天哪,怎會在這種地方的?」
  「在那裡休息。在『U 』型管中卡在那裡。有人想把它自水管沖下,進陰溝去。『U』型管
把它留住了。」
  「不懂。」
  「佛山也不懂。」
  「但是他怎麼會想到這件事要找我呢?」
  我說:「過一下你就會更想不到了。他來找你為的是那墜飾。」
  「為什麼?」
  「因為我曾經去牛班明那裡問過墜飾的事。而我和你兩個又一起出現在現場過。我們承認
是去拜訪麥洛伯。墜飾在麥洛伯身旁。隨便那個笨警察都可以把你和墜飾連在一起來問你。」
  夏合利道:「真希望你沒有去問三問四,問那墜飾。」
  我說:「本來也是你叫我去問的。」
  「是的,是的,我知道的。這當然也是在我知道––知道在什麼人手裡之前的事。」
  「不要自己懊惱了,你本來也是知道在什麼人手中的。你主要的目的,是要找出東西的所
有人為什麼要把墜飾脫手的。」
  「是的,也差不多如此。」
  「但是為了某種原因,你不願意直接先去所有人那裡去問她。」
  「我是想先找出來––到底是不是––」
  「正是如此。」我說:「於是你雇我來查一查,而我查出來了。現在,你無法使時光倒轉了
。」
  「是的,時光是倒不轉的。」
  我說:「今天早上我還在為墜飾問別人。沒多久我們就一起去拜訪麥洛伯。麥洛伯死了。我
們對它有那麼大興趣的墜飾就在桌上,上面的翡翠被拿了下來。佛山怎麼不把這墜飾列為本案
第一線索呢?」
  「於是他會向你查問?」
  「查問過了。」
  「什麼時候?」
  「剛剛。」
  「什麼地方?」
  「牛家的珠寶店。姓牛的在那裡,邱倍德也在那裡。」
  「他們怎麼說。」
  「說得也不多。」
  「所以你認為佛山下個對象會是我?」
  「這是我絕對保證的。」
  「我要對他說些什麼?」
  我說:「憑良心說就可以了。」
  「我先希望你給我些建議。」
  「這就是我建議你先問你律師的理由。」
  「但是你為什麼不能說呢?」
  「任何你和你律師說的話,都可以列為機密。沒有人可以迫你說出來的。律師可以代表你
回答問題。情況不佳時,他可以叫你閉上嘴,什麼也不說。沒有人可以壓迫律師。我只是個私
家偵探,私家偵探一向必須和警察合作。假如他們捉住我違背職業規定,他們會取銷我們執照
的。這下你懂了嗎?」
  「是的,懂了。」
  我說:「你有兩條路。你可以告訴他們墜飾主人本來是羅秀蘭,或者你可以告訴他們你什麼
也不知道。」
  「我已經告訴過他們一次,我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說:「那就是為什麼我要你一定要和律師談談了。」
  「我還是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已經告訴他們的,可能不是該告訴他們對的方式。我也已經罩了你夠多了。但是
,在你自己鑽進去探到退不出來之前,你最好能改變一下你的說法。告訴警方,那墜飾上的翡
翠都被拿掉了之後,你根本就不認識了。現在你又想了一下,你記起來以前見過––」
  「不行」夏合利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一定不能把羅小姐抱在裡面。我已經決定我們用一切
力量要把羅小姐置身事外。」
  「假如她自己告訴佛警官她告訴我的故事,這件事就可以結了。」
  「對墜飾的追查也許中止了。但是,一旦大家知道了她是墜飾的主人,一定會有很多不愉
快的宣傳隨之而來的。」
  「墜飾以前的主人。」我糾正他的話。
  「隨你怎麼說。」
  「不是隨我怎麼說。」我告訴他:「該是照你要的方式說。」
  「是的。」他說:「非常感謝你,賴先生。我對你這種忠於客戶的說法,非常高興。」
  「忠於以前的客戶。」我又糾正他道。
  「怎麼說?」他問。
  我說:「你曾請過我們為你做一件事。我們做完了,交易完成了。我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
們。我們倆無牽無掛。套句老話叫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和你沒有關係了。」
  他說:「賴,你這種想法我不贊同呀。」
  「為什麼?」
  「我認為在這件事上,你還應該站在我這一邊支持我。」
  「哪件事?」
  「整個這件事上。」
  我說:「就我們偵探社言,你來是要找出有關墜飾的去向。我們弄清楚了。」
  「但是,又產生了其他事件了。」
  「對其他的事,你最好親自來一趟和白莎磋商磋商。」我說:「據我知道警探們會去訪問羅
秀蘭和霍勞普。」
  「為什麼?」
  「常規,看看他們會不會知道一些也許有用的事。」
  「唐諾,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夏合利道,突然他像是急著要收線了。
  「別客氣,別客氣。」我說,把電話掛上。
  我開了公司車回到偵探社去。
  晨報的第一次發行已經在街上可以買到了。謀殺的事在報上,烏鴉的照片在報上,還有現
場照。另外就是那墜飾。真如一般案件發生一樣,各報各記者都自己有自己的推理。打高空打
得天花亂墜。
  我看到一位所謂刑事記者的報導,他報導說:「據可靠方面報導,佛山警官曾盡一切可能方
法訊問過那只烏鴉,把烏鴉所說的每一個字記下來,最後得一個結論,神秘的殺人犯把一把刀
刺進死者背後的時候,顯然死者正在打電話。」
  「佛山警官請求記者呼籲:當時,那一位女士或先生,在和麥洛伯通話的,請趕快和警方
聯絡。」
  「在桌上的點二二口徑自動手槍,也是偵查重點。這支手槍在命案發生的同時,曾經發射
過。但是在閣樓裡,怎麼找也沒有見到彈頭。警方的理論是麥洛伯曾發射這支槍,子彈打中了
兇手,所以本案的兇手是受了傷的。」
  「警方已在附近的醫院、診所、醫生方面布了線,兇手被迫就醫時,就難逃法網。」
  突然,電話鈴響起。
  我猶豫一下,心裡在想要聽還是不聽。然後我拿起電話,偽裝自己的聲音道:「這是清潔工
。想找什麼人?」
  對方的聲音我聽到過,一時可想不起是什麼人。聲音柔和,很好聽。「對不起,麻煩你了
。我在想找柯賴二氏偵探社的賴唐諾先生講話。你先生既然是那裡的清潔工,不知能不能告訴
我,這樣晚上怎麼能和他聯絡法?」
  「請問你是哪一位?」我問。
  「我不願意留下姓名––不知你能不能告訴我怎樣能和他聯絡––」
  「你一定得留下姓名,否則––」我打斷他的話說。
  「對不起,先生。我真的不能告訴你這一點。這是一件比較機密的事件––」
  我聽出聲音了,那是邱倍德。我說;「等一下,有人進來了。可能是賴先生,––喔,賴
先生,晚安。有個電話一定要你聽,他說是要緊事。」
  我又回向電話道:「好了,賴先生來了,他來接電話。」
  我放下電話,在辦公室走著,使對方可以自電話中聽到腳步聲。我拿起電話,用我本來聲
音說:「我是賴唐諾,請問是什麼人?」
  「喔,賴先生,是邱倍德。」
  「嗯。」
  「我很欣賞今天佛警官向你查問時,你回答的態度。非常有技巧。」
  「謝了。」
  「看到報紙了?」
  「是的。」
  「我已經找到了那一位,一度擁有這個墜飾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否仍有興趣繼續調查。」
  「他叫什麼名字?」
  「本婉律。」
  「住址在什麼地方?」
  「九街上的許願井公寓。我手頭上沒有她的公寓號碼,但是到那裡你可以看名牌。」
  「我知道那地方。」我告訴他。
  「怕你想知道,所以告訴你。」
  「謝了。」
  「有用處嗎?」
  「倒也不十分有用。」我心情愉快地告訴他道:「我受雇去做一件事。我做好了,也收了款
了,事情結了。不過你對我的好意,我謝謝你。」
  「喔,不過我告訴你」邱倍德道:「我看來這件事有調查的必要。」
  「那麼你應該和佛山警官聯絡一下。」
  「不行,不行,我不能這樣做。你該了解––發生了那麼許多事––我覺得最不能打交道
的是警察。」
  「為什麼?」
  「會把場面弄亂了。」邱倍德突然快快地說:「賴,這樣說好了,在這件事上,你有一個客
戶。」
  「我曾經有過一個客戶。」
  「我幾乎可以確定你的客戶要你調查這件事。這是一個重要線索––機密來源呀。是我個
人認為你會重視的。」
  我說:「謝謝你告訴我。」
  他猶豫了半晌。他說:「沒關係。」把電話掛了。
  我快速乘電梯下樓,跨進公司車,很快開車到許願井公寓。門口的名牌可以看到本婉律住
在三二八號。我在樓下門口按鈴,幾乎立即的一陣嗡聲,街門打開。
  我把門推開,走進去。
  自動電梯把我帶上三樓,我找到本婉律的公寓門,在門上敲門。
  「什麼人?」她問。
  我說:「我是賴先生,你不認識我的。」
  她把門打開一條縫,我看到一條安全鏈掛在門上。顯然她對近午夜來訪的年輕人是相當不
放心的。
  我開門見山地說:「我的名字是賴唐諾,我是一個私家偵探。我在追蹤一件首飾。我認為你
對這件事是有所知的。我能進來嗎?」
  她經過開著的門縫,很仔細地看著我。突然她笑了。把安全鍵打開,把門開啟。
  「當然可以」她說:「一個男人,直直爽爽,絕不會––」
  她自己停下,顯然,她想要說的話,不見得恭維,於是她把聲音降低,笑一笑了事。
  「不安全的?」我問,把她的話來結束。
  她繼續笑,「不是,不是,我安全感很高的,請進來。」
  公寓小巧精緻。維持得很清潔。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住的,但是乾乾淨淨。
  她指著一隻椅子說:「請坐下來談。」
  我等她坐下,然後自己坐下。
  我說:「今晚出來的明天早報,你看過了嗎?」
  「還沒有。」
  我說:「我在追蹤一個墜飾。我有消息你可能知道一點。」
  她好奇地問:「消息是什麼人給你的?」
  「這是偵探最不能洩露的一件事––消息來源。」
  她想了一下,說:「應該的。」
  我自身邊拿出報紙。我早就準備好,把報紙折疊成只給她看墜飾的照片,其他什麼也看不
到。我交到她面前道:「是這一個墜飾。你能告訴我,你知道什麼嗎?」
  她看著照片,看了半晌,隨隨便便調整一下照片的位置,這樣她就可以看到照片下面有什
麼說明。說明上說這是在謀殺現場靠近死者桌上所發現的墜飾,墜飾上十三粒翡翠已被故意除
下。
  於是她又把報紙打開,看到底是什麼人死了。
  這過程中,她的臉上表情是絲毫未變動的。她的手也鎮靜地握著報紙。沒有驚奇,沒有呼
吸改變,沒有出聲叫出來。
  注意觀察她,她大概是二十四歲。她金黃大鬈的頭髮,色澤有如老式太妃糖。她前額角度
整齊,眉毛直直兩條,給人以集中精力思考的樣子。她的嘴唇夠薄,像是相當苛刻,但是嘴巴
則是敏感的––隨時可以笑容相對的樣子。整個臉上綜合起來她是個可以相處,但是卻是說變
臉就變臉的女人。
  她自報上把眼抬起來。她說:「你想要知道什麼?」
  「那墜飾」我說;「你看起來眼熟嗎?」
  她把這問題研究了一下。她說:「有可能。能告訴其中關聯嗎?」
  「我所知道的比報上說的只少不多。」
  「我還沒有仔細看報上的報導。只看了標題。我想報上照片裡那個墜飾,發現於謀殺死亡
人房間裡的桌子上。」
  「是的。」
  她說:「老實說,賴先生,我無法確定這個墜飾的樣子。我可以這樣告訴你,我有一些屬於
我們家中有相當久的古董首飾。其中大部份是垃圾––也就是說寶石不值錢,鑲工又過時。有
一個墜飾,倒和相片中的極為相似。不過這也不表示什麼意義。古時候一定有一大批的墜飾都
是那種樣子的。」
  「這一個特殊的墜飾,後來怎麼啦?」
  「沒有什麼後來呀,只是一個墜飾而已,它和報上那個極像,但是並不是完全一樣。」
  「你什麼意思?」
  她說:「我從來沒有過一個十三顆翡翠鑲成的墜飾。據我看我的墜飾只是報上素描那一個藝
術精品的複製品而已。但是我的那個墜飾,上面鑲的一顆是人工合成紅寶石,其他都是暗紅的
石榴石。」
  「墜飾後來哪裡去了。」
  「我賣掉了。」
  「賣給什麼人?」
  「你為什麼問呢?」
  我大笑說:「我也不知道。也許因為我是偵探,習慣於問問題了。我來這裡為的是調查事情
,所以每一個角度都免不了東問西問。」
  她把報紙還給我。她銀灰的眼珠思慮地看著我。她說:「事實上我把它賣給了一個姓邱的男
人––是個經紀人,偶然也做一些這一類的買賣。至少有人告訴我如此的。」
  「有意思」我說:「你是怎麼會正好和姓邱的碰上的呢?」
  「不是偶然碰上的。」她說:「我把他找出來的。」
  我把眉毛抬起。
  她淺淺一笑道:「我把首飾拿到一個店裡去。」
  「牛氏首飾?」我問。
  「老天,不是的,牛氏是高級店。我去的是最小的店。街口那一類的。我說過我有一批,
其中一隻戒指算最值錢的了。戒指上有一隻相當大的鑽石,不過連我自己都感到––那是那老
式的切割方法––不對勁。另外還有幾隻錶––你知道古時女士們備在胸襟上的。」
  我笑笑對她說:「說下去。」
  「而這一個墜飾和一條手鏈,我認為只有金子是值錢的。」
  「你是怎麼見到姓邱的?」
  「小首飾店老板用秤稱這些首飾,以金子的重量給我出了個價。我認為太低了一些。他解
釋給我聽,他出的價是金子重量加那鑽石的價格。其他的石頭都實際上不值幾文。他說,他有
一個朋友對這一類古董玩意兒也許肯多出一些錢。他說那個人有客戶喜歡古董的首飾。」
  「他提起姓邱的名字?」
  「那時沒有。」
  「於是怎麼啦?」
  「於是老板聯絡了這個男人,另外給了我一個價格。比原來他給我估價的當然高,幾乎是
一倍的價格的。」
  「你當然接受了?」
  她說:「我當然不能接受。突然增加那麼多估價,使我想起這一批首飾中也許還有一些價值
––反正,你知道,我在想他們是一定會占我便宜的。所以我告訴老板,我改變主意,決定不
賣了,把首飾拿了回來。」
  「又如何?」
  「我又把它拿去給別的珠寶店看。」
  「別的珠寶店怎麼說?」
  「他的估價一如第一次那家第一次給我的出價。也說除了金子外,其他不值什麼錢。」
  「你又如何?」
  「我問他們,不是有的人專門處理古董首飾,由於他們有特殊買主所以能出較好的價格。
他說他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這一類生意。所以我又把首飾拿回第一家店,我老實和他們攤牌,我
說我決定要賣掉這些首飾,我對他們兩次開價如此離譜,十分不滿,我不在乎他們賺取固定利
潤,但是在顧客身上賺暴利不是生意之道。」
  「他們怎麼說?」
  「老板大笑,他說他懂得我會怎麼想。他走去收銀機拿出一張邱先生的名片告訴我說:『
那麼請你直接去和這位先生接頭,假如你能想到我,請你在總價中給我百分之十五的介紹費,
我本來也只想賺你百分之十五。』」
  「於是你自己去找邱先生?」
  「於是我自己去找邱先生。」她說:「最後我和邱先生作成了這筆交易,我付了百分之十五
給首飾店老板後,還比最初我假如賣掉,多了四十元錢。」
  「本小姐,那墜飾是在一批舊首飾裡的––我想這一批,連那墜飾,都被姓邱的買去了,
是嗎?」
  「所有的一批,是的,全部。」
  「而那墜飾,他有沒有顯得特別發生興趣呢?」
  「哪一件也沒有什麼特別引起他興趣。」她說:「他的生意看起來像投資。偶或有時他會有
一些想要些古董首飾的客人。據說是像有的人想收集古董家具一樣。他說有時他能用較高的價
格出售這一類古董。這些東西中,他對錶似乎比其他的首飾有興趣。他說這些錶修理修理還可
以走得很準。」
  我說:「以他這種才能的人,來做這一種生意,也是很奇怪的,是嗎?」
  「他有什麼才能?」她問。
  「我怎麼會知道」我說:「不過他穿著十分整潔,開一輛非常好的車子,顯然賺很多錢,還
要維持一個辦公室。」
  她說:「我想這種古董首飾只是他副業而已。我相信他另有辦法賺大錢,但是他也不忘記可
以賺小錢的副業。」
  「我看你的眼光相當正確。」
  「我想在你這一行,你必須經常有看人的能力。」
  「也不過是盡力而已。」
  她說:「我就喜歡看人。反正我認為別人看我,也是先有個印象,然後看我人格,第一個印
象和人格,比什麼都重要。而我自己每次看到人也總是想研究他的人格。」
  「你見到邱倍德又是多久之前的事?」
  「三四個月之前。」
  「你不認識麥洛伯?」
  「從未聽到過這名字?」
  「在你的那批首飾裡,有翡翠嗎?」
  「老天,沒有。」
  「你去過南美洲嗎?」
  「別傻了,我靠工作吃飯。」
  「你不在乎的話,我想問你是做什麼的?」
  「一位保險商的秘書。」
  「在你出賣這批首飾的時候,你有什麼特別理由要用錢嗎?」
  她大笑道:「你還真能得寸進尺,嗯?」
  「非但得寸進尺,有的時候我把腦袋也伸進別人掌握去。有什麼辦法,不問問題,在我這
一行得不到消息。」
  她說;「看來我已經告訴給你夠多了,是嗎?」
  「我也認為是的。我目前不過是隨便問問了。把各方面能了解的都涵蓋到,看能不能歸納
出點東西來。」
  「那墜飾有什麼重要呢?」
  「我也不知道,它在謀殺案裡占了一個位置。」
  「那報上說的墜飾不是屬於麥洛伯的嗎?」
  「我想是的。」
  她說:「這樣好了,賴先生,我要和你坦白相處。那不是我的墜飾。你所有興趣的顯然是個
翡翠墜飾,我的墜飾在外型設計上是相似的,但是你我都知道,設計不過是一段時間流行如此
。那時至少有成千上萬這種設計的墜飾在市場中賣。其中大部份可能已經熔掉了,不見了。但
是,沒有出售,留在人手上的一定尚也有不少––所以說起來也不是太困難,假如有人存心要
––」
  「存心要怎樣?」她停下來時,我問她道。
  「存心要照樣打一個的話,也不是件難事。」
  「你認為姓邱的有這個打算?」
  她說:「我可沒有說。」
  「我是在問你是不是如此認為?」
  她說:「怎麼說,你是個偵探。該由你來用腦子想。」
  我說:「好吧,由我來想,就由我來想好了。」
  她立即站將起來––冷靜,自信,姿態中明顯表示會晤已經結束,我可以告退了。
  「那麼就再見了。」我說;「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了嗎?」
  「全說了。」
  我告退了,下來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我打電話給邱倍德。他在他辦公室。他在等候。
  「找出什麼東西嗎?」他一聽是我的聲音,立即問道。
  我說:「是的,我找到不少事實。」
  「她能認出那墜飾嗎?」
  我說:「她的墜飾有一顆人造紅寶石,其他都是紅的石榴石。」
  他說:「喔。」
  我問:「什麼使你想起本小姐來的?」
  他說:「老實說,賴,那不過突然出現在腦子中的一件事而已,我突然記起來我和一位年輕
小姐有過一筆古董首飾的交易,其中有個相似的墜飾,我找回我的紀錄本子,找到她的名字、
地址,我就試著告訴你。」
  「你把那些首飾怎麼處理了?」
  「分批處理,兩隻錶我得到了不少利潤。其他差不多都是垃圾。」
  「你沒有把墜飾交給麥洛伯吧?」
  「老天,沒有。我不會把首飾隨便給人的。」
  「他沒有向你買吧?」
  「沒有。」
  我說:「好吧,謝謝你的秘密消息。」
  「你會有所作為吧?」
  我說:「不會的,好兄弟。我對這件事不會有所作為。我不知道你和這位小姐有什麼牽連。
我不知道警方為找出這墜飾的原來主人,肯花多少精力。但是我知道,假如我跑去看佛山警官
,給他一個大大的內幕秘密消息,結果發現是要把他們注意力引開,使他們猛兜圈子,佛警官
不會高興的。當然我自己也不會高興了。我們要再見了,再見。」
  我在邱倍德能想到任何答辯之前,一下把電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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