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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十 鑽石的殺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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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0: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發現沒有警車在霍勞普的門口。我放了不少的心。那是較為高級的一幢公寓。門庭裡值班
的代我通報,我正要按他公寓鈴時,他把門打開了。
  他是一個年輕體健,乾淨利落的小伙子,有一雙嘲弄自己和別人,玩世不恭的眼睛。他的
右腿明顯地短於左腿。他站在門口耐心地聽我告訴他我的職業。我告訴他我要見他,於是他請
我進門。
  這種公寓租金是很貴的。一隻堅固實用的工作桌,放在公寓裡明顯方便的位置,上面亂置
了報紙。立地燈亮著,指示出我進來之前,他坐著看報的坐位。
  我看到一些信紙信封,上面印的是「頂好車體熔焊板金工廠」,另外我也見到馬經和賽馬
成績紀錄單。
  霍勞普不喜歡我看他工作桌的那種方式。「好吧」他說:「有什麼事,簡單點快點說吧。」
  我說:「我想和你談談侯珊瑚女人的信託金。」
  他的眼睛立即亮起了懷疑,一層冷冷的面紗掛上臉前。
  「你對這信託金知道些什麼?」他問。
  「我曾匆匆看了一遍。」
  他譏諷地大笑道:「於是你認為一切都懂了,是嗎?」
  「我懂一點點。」
  他說:「本州最好的律師,曾經逐字研究,仔細討論。不太需要你來自作多情了。」
  「我沒有。」
  「你要什麼?」
  「我要和你談話。」
  「談什麼?」
  「這裡面你可以拿到多少?」
  「不干你的事。」
  「想不想從裡面多拿一點?」
  「別傻了。」
  我說:「現在我是個偵探。以前我一直是個律師。」
  「我已經有個律師了。」
  「他替你做了些什麼事?」
  「能做的都做了。」
  「結果又如何?」
  「一點也沒有。」
  「我想也是如此的。」
  他說:「侯珊瑚是個女魔王。」
  「我覺得她對你不錯。」
  「才怪。每次我要一點錢,先得去親兩個老鬼的靴子。去他的!我寧可等他們滾蛋。」
  「然而,他們仍可以指定只給你一份年金。」
  「是可能。」
  「你的律師對這信託條件的合法性,有什麼意見?」
  「他認為無暇可擊,無法可以打破的。」
  「為何呢?」
  「你看了遺囑沒有?」
  「我匆匆看了一下信託的條件。」
  「但是你沒有看遺囑?」
  「沒有。」
  「遺囑上她這樣注明的,假如所列的原因,使信託部分或全部作廢,繼承人等成為剩餘遺
產繼承人,可以把遺下的錢、房地產,全部依信託條件平分。但是她也注明:任何一個人,對
遺囑和信託條件發生不滿,發生疑問,想要設法使它作廢,告進法庭想打官司,立即廢除他(
她)的繼承權,在財產、房地產、信託金上不再分他任何權益。所以你看,有什麼人能繞過這
一關,去攻城掠地呢。即使是把全加州的律師都請來,也是沒有用的。」
  「你從這裡面每個月拿到五百元?」
  「我從裡面拿錢付我自己的律師。」
  「為什麼呢?這種事付一次顧問費,自他那裡得到建議,就可以結了。為什麼要養一個律
師呢?」
  「查他們帳,看住他們不要支用過頭了,看住他們給另一位受託人多少錢。即使如此,他
們南美洲、北美洲來回的飛,你看看他們報的消費帳。」
  「數目字很大?」
  「除了棺材外,什麼都由信託金開支。」
  「目前他們弄得不錯,有錢賺。給秀蘭的也和給你的一樣。」
  「喔。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認為我可以和你兩個人交換一點情報,對我們兩個都會有利的。」
  「從你有的情報先說起。」
  「最晚出的明天早報,見過了嗎?」
  「還沒有。」
  我說:「過不多久,警察就要到這裡來了。」
  「警察?」
  「是的。」
  他的眼睛穩定,沒有什麼表情。他問:「為什麼?」
  我說:「兩個信託人之一,麥洛伯,今天下午被謀殺了。」
  「什麼人把他殺了?」
  「他們不知道。」
  「你不騙人吧?」
  「是真的。」
  他自身上掏出一隻香煙匣,取出一支煙,點上。他問:「有動機嗎?」
  「沒有人知道。」
  「你為什麼來告訴我?」
  「我自己也說不上來。我曾替一個和信託有關的男人工作過,所以對這事發生了興趣。我
見過羅秀蘭,腦子裡想出應該見見你。」
  「為什麼要見?」
  「我告訴過你,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出聲,吸了一兩秒鐘的煙。然後他很快,神經質地講話。香煙在他唇上半默著跳上跳
下。小小的煙霧堆和說話聲同時自嘴中噴出。「即使那個人死了,我還是沒有理由一定要假裝
是個偽君子。我恨透了這個人。我不喜歡他,也不喜歡另外一個夏合利––兩個衣寇禽獸!
  「他們是信託人。他們做得天衣無縫。侯珊瑚可對他們真有信心。據我後來調查,除了侯
珊瑚,從來沒有人相信過他們。但是你別傻,那張信託是鋼筋水泥的橋頭堡,原子彈也炸不透
的。利用這信託,他們能剝奪我每一分的錢,而且他們計畫好要這樣做的。目前當然他們還在
像模像樣地做。到時才會露出尾巴來。」
  「我的律師叫我不可冒險,要依他們規定走,一旦他們把錢多分給秀蘭一些,我們就可以
說他們勾結,不公平。但是還得要我生活得沒有瑕疵。所以這些混蛋在飛來飛去的時候,我尚
需自已經營一個骯髒的車體工廠。你懂了嗎?我打不破這個信託條件。不過,他們如果和另外
一個受益人有勾結,那我就可以設法除去他們––說他們不夠資格做信託人,把全部侯珊瑚的
財產放進信託基金,把信託人弄走。」
  我說:「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們沒有勾結,對嗎?秀蘭每次拿錢都和你一樣多。」
  「喔,親愛的小秀蘭,那是另外一件事」他說,聲音中充滿了顫抖和怒氣:「那是人見人愛
的小東西,每次她見到所謂的叔叔,都是無所謂的。先來上一個香吻,怎麼不叫那些挖金子的
臉紅脖子粗。一個甜蜜的小女孩。我不拿的她也不拿。但是,她住在一個豪華公寓裡。穿的是
和巴黎同步的時裝。她一半時間在美容院。她鈔票從什麼地方來的?」
  「那是我想問你幾件事當中的第一件。」我說。
  「去問她呀!」他說:「去問夏合利呀!去問麥洛伯呀!依據信託目前執行方式,她和我拿
相同多的錢。她的錢從哪裡來的,我一直在自問。」
  「據我知道,她另有自己獨立的固定收入。」
  他大笑。「自己的收入是沒有錯。假如我是一個金髮女郎,我有修長大腿,穿上絲襪、短
褲,我也會有自己的收入。這筆收入你只能問夏合利,問麥洛伯了。」
  「我沒有辦法問麥洛伯了,他死了。」
  「那你問夏合利呀。」
  「我想他以前被人問過了,是嗎?」
  「這混帳的還有得被問啊。」
  「羅秀蘭和你有親戚關係嗎?」我問。
  「晦」他奇怪地說:「你以為知道這件事,而你竟不知道羅秀蘭是什麼人?」
  「她是什麼?」
  「親愛的小秀蘭」他嘲弄地說:「是國內一位遠親的孤女,知道了嗎?侯珊瑚離開南美,返
國八到九個月。她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小嬰兒。據說是遠親的女兒,父母雙雙突然死亡,你自
己去研究研究好了。」
  「你的意思是侯珊瑚回國,生下了一個女兒?」
  他聳聳雙肩。
  「假如是這樣的話,秀蘭的父親又是什麼人?」
  「沒錯」他惡意地注視我問道:「秀蘭的父親又是什麼人?」
  「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今天說得太多了。」他說:「是你戳到我痛處了。麥洛伯怎麼回事?」
  我說:「麥洛怕死掉了。他有隻寵物烏鴉,滿屋子亂飛。」
  「是的,這隻烏鴉我知道。」
  「還有一個翡翠墜飾」我說,一面仔細看他臉部表情:「那翡翠墜飾你也知道嗎?」
  他搖搖頭。
  「好吧」我說:「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認帳。那兩個男人是相當好的生意人。他們設法可以
付出信託金有關的一切開支,而信託金能越來越多。」
  他古怪地看著我。站起來走向房間的另一面。那裡有一架電話裝在牆上,他拿起電話撥了
一個號碼,對方接話時,他說:「吉盟,我是霍勞普。我才得到一個消息,麥洛伯今天下午死翹
翹了。你證實一下。要是是真的,我們來查一下,麥洛伯在信託開始的時候,自己有多少錢,
現在死的時候,又有多少私產。同時,你看看能不能查一下他的私人往來,看看有沒有他的私
人支票是羅秀蘭的固定收入。懂了嗎?」
  對方說話時他沒有開口,然後他說:「是我從一個人那裡聽來的消息。那個人還在這裡和我
說話。他說警方會來查這件事的每一角度。看來是我有動機的––當然。––當然我會小心–
–為什麼我要偽裝喜歡那老混蛋?對我來說,我高興他死翹翹了。––好吧,好吧,我會小心
的––你查一下,打電話回我,好嗎?」
  他把電話掛上,回身看我,好像他真正第一次見到我一樣。「你聽的能力很強,但是說得
不多。看來我今晚說多了。你可以滾了。」
  我說。「我認為我也許能––」
  「你聽我說過了。你可以滾了。」
  「我無所謂。」我告訴他:「彼此沒有不愉快。我不過走過這裡進來一下而已。」
  「你也許不是惡意。」他說:「我的律師打電話回來時,我就會知道更多了。啊,你有名片
嗎?」
  我拿一張我的名片給他。我說:「假如不讓警方知道我來過這裡,我會自在很多。」
  「不作正面允諾。」他說,一面看我給他的偵探社名片:「你是那一位?柯,還是賴?」
  「我是賴。柯是一位女人。」
  「你也許沒惡意。」霍勞普說:「真如此的話,我還會再和你談談。你說你在本案下過一點
功夫。是什麼人雇你的?是夏合利,是嗎?」
  我擠半個身子到門外,向他笑笑。
  「你混蛋」霍勞普說:「假如我發現是夏合利,我把你混蛋的脖子扭斷。絕不是說說算了。
我真的要扭斷你的脖子。」
  他蹣跚跛行地追出房門,走上走道,跟在我後面。
  我走向樓梯。在樓梯口站定,我說:「信託條件中有一條,你的律師可能忽視了。」
  「我的律師一件事也不會忽視。」
  「當兩位信託人都死了,或是信託因故中止了,財產就必須一分為二了。」
  他站在那裡,皺起額頭向我,不論他瞼上曾有過什麼表情,現在一點痕跡也沒有。「你閒
事管得很多,你知道很多。」他說。
  我說:「已經死掉一個了。」
  我走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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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0: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柯白莎用久候的眼光等著。「唐諾,親愛的。你一舉
中的,你真的能幹,我白莎就知道我們搭上發財列車了。」
  「又怎麼啦?」我問,一下坐下來。
  「夏合利」她說:「你把他完全制伏了。」
  「喔!是他。」
  「唐諾,他才打電話進來。五百元一周,他要你全力以赴。」
  「多少全力?」
  「全部時間。他要你做他個人保鏢。」
  「多久?」
  「他說至少六個星期。」
  「告訴他去他的。」
  柯白莎一下在椅子中坐直,椅子咯吱咯吱的大響。「怎麼說?」她問。
  「夏合利,你叫他跳湖去,我們不要他。」
  「你什麼意思?為什麼說我們不要他?」白莎向我大喊道:「你耍耍大牌,你自以為了不起
,你喜怒無常,你混蛋,五百元一個禮拜,你不要?你瘋啦?」
  「OK」我說:「你去做保鏢。」
  「我?」
  「你。」
  「他不要我,他要你。」
  我說;「亂講,我這樣子怎麼能做保鏢,你倒正合式。」
  她向我怒視。
  我說:「我要出去一下,去管一些閒事。那隻麥洛伯的烏鴉現在怎麼樣了,你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再說我幹嘛要知道?」白莎道:「假如你認為你要把二千純利一個月的工作拋
掉,你就是瘋了。那是六十五元一天呀。仔細想想。」
  「我是在想。」
  突然,她改變他的戰略。「唐諾,親愛的,你總是愛開我白莎的玩笑。你在說笑,是嗎?」
  我不吭聲。
  她溫馴地笑著說:「白莎就知道你,白莎一直依賴你的。當情況嚴重的時候,你總是多負一
點責任,渡過一切難關的。」
  我還是不說話。
  過了一下,她繼續遭:「我還能記得那一天你到這裡來找事做。那些日子裡人浮於事,你在
挨餓,事不好找,唐諾。當時要是有像夏合利這樣給我們的工作,我們要得快,不是嗎,唐諾
?」(事見《初出茅廬破大案》。)
  「是的。」
  她向我笑道:「我絕不會忘記那時你多弱,多冷。你又餓,又沒錢,任何工作你都幹了。不
過你肯工作。白莎叫你做什麼,你做什麼。此後白莎給你較重要的工作,之後,我們又變成了
合伙人。還不錯,是嗎,唐諾?」
  「是還不錯。」
  「我知道你會對我感恩的,唐諾。」白莎說:「雖然你本來就是三竿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那
種人。」
  我說:「我初來求職時,你這個偵探社是個三流貨,蹩腳公司。每個月一手來一手去,只能
撿一些別的偵探社懶得接手的案子。你接手一些你所謂賊律師、鬼律師甩過來的離婚案。你什
麼都幹,就是不知道怎樣可以去賺五百元一個月。你––」
  「那是亂講!」她大喊道。
  「我加入你之後」我說:「你出去玩,你釣魚,你的所得稅付得比以前每年收入還多。當然
我感恩。你感恩過嗎?」
  她在辦公椅中搖前搖後。生氣使她把嘴唇抿成一條橫橫的直線。她說;「假如你要放棄這
五百元一個禮拜的工作,我要和你散伙,自己來處理這件事。」
  「我無所謂。」我說,站起來,走向外去。
  白莎等我走近外面大門。然後我聽到椅子大大吱咯一下,白莎站起來,站到她私人辦公室
門口。「唐諾,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不是一直由你在說嗎?」
  柯白莎把大門關上。卜愛茜感到了什麼嚴重大事已經發生,暫停了她的工作。
  白莎說:「唐諾。你為什麼不肯替他工作?」
  我說:「我不能確定他要我做什麼。」
  「他說過,他要你做他的保鏢,唐諾。他認為他會有危險。你認為他真會有危險嗎?」
  我說:「二十萬元的信託。只要他活著,他可以作任何比例的分配,當他死了,信託就中止
。他的另一位相同職位的人,被人自背後刺了一刀,直透心臟。你倒自己合計合計。假如你開
一個人壽保險公司,你會照一般收費給他保人壽險嗎?」
  她說:「唐諾,你雖嘴硬,但是,你心中不是如此想,你不相信會有這種結果,是嗎?」
  我說:「夏合利相信的。」
  「唐諾,你為何對他有偏見?他有什麼不好?」
  我說;「今天我不是挺想工作。我要點時間來做研究的工作。」
  「研究什麼?」
  「烏鴉的習性。」我說,走出門去,把門關上。
  我看到白莎最後一瞥,是見到她突然臉上衝上血色,像是血壓已升高到中風的程度。從門
一關上,卜愛茜立即劈劈啪啪的打字,我知道愛茜在怕––怕白莎會遷怒,找她出氣。
  我又把門打開。
  白莎已經走到愛茜桌前,低頭在怒視她。我開門時聽到她在說:「––再說,我和唐諾在作
商業的磋商時,我不喜歡有人偷偷的竊聽。你來這裡是打字。你的工作已經做不完––假如你
說打字已打完了,我還有的是工作可以交給你。你給我多多打字。另外還有件事––」
  「另外還有件事」我對白莎說:「我已經下了決心,卜愛茜需要一個助手。她的助手可以專
做你的秘書。愛茜變我的私人秘書。你試試職工介紹所看,不知他們有沒有中你的意的。我已
經和大樓經理談過了,我要租那相連的辦公室定下來,打通了做我的私人辦公室。打通的費用
大樓負責。」
  白莎轉身,凝視我道:「為什麼,你––你––」
  「說下去呀!」我說。
  白莎的嘴唇慢慢地笑成一條硬硬的線。「你想你是什麼人?」她怪異地問道。
  「發財列車的開車人。看看你的車票,看你能搭車一直到多遠。」我說,又把門關上。
  這次我沒有聽到卜愛茜的打字聲。
  這次我出去找葛多娜小姐,她是另外有一隻鳥籠可以讓烏鴉休息的人。
  她的地址,我發現,是在一幢次等平房後園的自建小屋裡。有一段時間很多有園子的房子
,時尚自建一個小屋,可以收二十、三十元一個月的租金。
  替我開門的年輕女人是個瘦高個子,運動健美型的美女,她是休閒、運動、游泳裝廣告最
理想的模特兒。她是褐髮的,皮膚上透著金髮女郎才會有的健康紅色。
  她很友善,像是一隻熱心的小狗。我一開口問:「請問你是不是葛多娜小姐?」她立即笑著
說:「你一定是為烏鴉來的另一位記者。」
  我說:「事實上,雖然我不能算是個記者,但是我對烏鴉有興趣是對的。不知能不能對我說
一點烏鴉的事呢?」
  「沒關係,請進來。」
  我走進迷你的小客廳,自己覺得擠進了娃娃屋。她指個椅子讓我坐,自己也坐下。「你想
知道些什麼?」她說。
  「烏鴉現在在哪裡?」我問。
  她大笑。「烏鴉現在在柴房裡。麥先生,當然,能給潘巧任何牠要的東西。我不行。我的
房東認為烏鴉是不祥之物,放在柴房裡已經是最大權限了。」
  「你怎麼會正好有這隻烏鴉的?」
  「我和潘巧本來是老朋友。牠至少有一半時間是和我在一起的。」
  我做個姿態鼓勵她講下去。
  她說:「我的父親是葛忠誠。烏鴉的名字是跟從我父親的名字而起的。潘巧在西班牙語中的
意思,是忠厚老實。」
  「那麼,你是認識麥先生的?」
  「喔,是的。」
  「很久了?」
  「自我是孩子開始。」
  「你也認識夏合利?」
  她點點頭。
  「羅秀蘭?」
  她說:「我知道羅秀蘭。我們不––我不常見到她,我們不同路。」
  「那麼霍勞普呢?」
  「喔,認識。」
  我說:「這我有興趣。」
  她搖搖頭道:「這裡面沒有什麼情節。我的父親葛忠誠是侯珊瑚好幾個礦場的經理。我是小
嬰兒的時候,侯小姐死了。我記不起她。我的父親在三四年後死於一次礦場災變。麥先生,夏
先生都非常喜歡我父親,知道他也在礦裡死了,傷心得不得了。他們感到我父親是這些礦的原
始建功人之一。大部分礦裡的錢財,是在侯小姐死亡後三到八年內賺來的。」
  「烏鴉怎樣認識你的?」
  「喔,烏鴉。烏鴉是我的老朋友。潘巧喜歡飛來飛去,而烏鴉需要運動。所以麥先生把他
的地方修得使烏鴉很高興,隨時可以飛進飛出。而我最多只能給牠一個柴房存身,所以我在柴
房裡放了一隻籠子,拿掉了窗子上的一塊玻璃板,隨牠去飛。潘巧隨時可以飛來見我。牠停在
柴房屋頂上嘎嘎叫我。我就出去,和牠講話,讓牠停在我肩上,我給牠一點牠喜歡的東西吃。
假如我不在家,牠會飛進柴房在籠子裡等我,或是飛回麥先生的家。自從這件糟糕事發生後,
牠一直在這裡,牠寂寞得很。你要見牠嗎?」
  我說;「是的,我要。」
  她帶路,經過房後來到一個小的堆放木柴的小房子。小房子不到一十尺見方,堆滿了老的
破爛、紙盒、木柴、廢車胎和引火柴。
  「你看」她解釋道:「現在取暖都用瓦斯了,雖然房東前面的房子裡有壁爐,但是已廢棄不
用了。潘巧會在籠子裡。進來吧,潘巧,你在哪裡?」
  我現在看到鳥籠了,它是高掛在柴屋黑暗的一角的。是我在麥家見到那隻鳥籠的複製品。
兩隻鳥籠幾乎是完全一樣的。當她呼叫時,我聽到拍翅的行動聲。我一下看不到籠子最暗的一
角裡,烏鴉在裡面。然後牠竄出鳥籠,振振翅膀,飛向葛小姐。突然,牠看到了我,很快逗人
地側向一側。
  「來,潘巧。」葛小姐伸出一隻手指。
  烏鴉扭過頭,用牠明亮的眼睛斜著我。「騙人!」牠說。跟下來是沙啞刺耳的烏鴉式歡樂
大笑。
  「潘巧,不可以這樣。這樣不乖。這不是好的烏鴉格調,到這裡來。」
  烏鴉試著飛向她。暫停在都是灰塵的火爐木段上。
  「過來,賴先生要和你做朋友。他很想和你多熟悉一下。過來,向他打個招呼。」
  烏鴉跳了一下,振振翅,拍了幾下翅膀飛起來停在她手指上。她用另一隻手撫摸牠的喉嚨
。她說:「牠不喜歡我們把手放牠頭上去摸。我們在處罰牠時就摸牠頭。只要把手放在牠頭上面
,牠就會十分生氣。我想這和牠天性有關,鳥類喜歡自由,不喜歡被關起來,把手放在牠頭的
上面,牠就飛不起來。逃避的路線也封死了。潘巧,你見見賴先生。」
  她把手移向我,我也把手指伸出來。潘巧不要我。牠一面退縮,一面咕嚕出沙啞的聲音。
我聽不懂牠在說什麼。
  她大笑道:「牠在說:『走開,』牠說得不清楚。『騙人』比較容易說。牠真好玩,是個淘
氣鬼––喔,我真希望能把牠帶到牠該去的那大房子。牠不習慣像現在那樣長時間聚居這裡。
我在想牠是懂得牠的主人已經死了,所以牠情緒不好。」
  我說:「你這裡離開麥先生家不遠,是嗎?」
  「三四條街而已。」
  「潘巧除了來這裡和麥家外,還會去哪裡?」
  「我們認為還有。」她說。
  「我們?」
  「麥先生和我。我十分清楚,這是––有時––」
  「你是說你認為牠另外尚有去處?」
  「是的,但是我們不知道去哪。要知道潘巧是一隻很聰明,非常保守的鳥。是不是,潘巧
?但是,有的時候,潘巧就是走了,麥先生和我兩個人都不知道牠去哪裡了,抱歉,潘巧,你
是隻很重的鳥,多娜那能站在這裡,把手伸出來,老讓你站在手指上。你到底要不要和賴先生
親近一下?」她把手移近向我,再一次烏鴉向後退縮。多娜伸出手,向鳥籠的方向給烏鴉一點
推動起飛的力量。
  「騙人」牠向她叫道:「走開,走開!」牠跳回木段,又飛回鳥籠。
  「牠真的精神不正常了」她說:「我要和牠溝通,但是牠脾氣來了,情緒又不佳。賴先生,
你要回屋坐坐嗎?」
  「麥先生常出去旅行是嗎?他不在的時候潘巧都在這裡嗎?」
  「當然,麥先生關心的事業都在哥倫比亞,他又不能來去帶隻烏鴉。麥先生事必恭親,所
以他常去哥倫比亞。但是我知道他也並不真喜歡去,他寧可在這裡和潘巧在一起,他也喜歡這
裡。不過,每次他出門,潘巧總是由我招呼的。」
  「你的父親死了」回進房子,我問:「你母親健在嗎?」
  「是的。」
  「在本市?」
  「是的。」
  簡單的回答,使我知道,有關她母親的事,她很保守,多半不會自己主動提供消息。
  「請你原諒我的無禮,是不是她又結婚了?」
  「沒有。」
  「你是不是在做事?」我問道:「我知道我問得太––」
  她笑笑道:「沒關係。相信你是靠獲得消息吃飯的。我是文藝界的自由人。」
  「作家嗎?」我問。
  「商業藝術工作。我畫素描,有時我也賣素描。有時依客戶的需要,我替他們作畫––比
如有個公司要一位小姐,靠在船的欄杆上,海風吹著她頭髮––我給你看。」
  她打開一個壁櫥的門,拖出一個大的畫布夾,打開一張。一位年輕女孩站在船舷欄杆旁,
海風在吹她頭髮,也吹著她的白短裙,長長的腿,美得不得了。一件緊身毛衣,該強調的地方
都強調出來了。
  我對藝術沒有什麼修養,但這幅畫非常清晰。我想一定是因為她對白的色彩使用得非常得
體,又因為看的人可以得到它有風的暗示。圖畫充滿了人生,你可以看到女孩眼睛期待地望向
海洋彼岸。由於眼睛是望向水平線以上某一點,所以有一種期待未來人生的味道––而且是她
敢面對,勇於接受挑戰的。微風吹得短裙貼上她的腿,給人一種感覺,她喜歡微風撫摸肉身,
有點超然於世。長襪以上,短裙以下,只露出一點點的粉紅色大腿––不多,也已夠欣賞的了。
  「怎麼樣?」她眼睛看著我的臉。
  「好得不得了。」我告訴她;「像真的一樣,甚至真的也沒有這樣傳神。」
  她鬆下一口氣說;「這是一家海上旅行的公司要我畫的一幅宣傳畫。我畫好之後,大老板
又改變他宣傳的主力了。他決定要用月光之夜,年輕女孩靠在欄杆上,船下有月色的反照,身
旁有穿晚禮服的男士俯身向她在訴說什麼,背景是船艙裡的舞衫裙釵。」
  我說:「還是這張好,假如他不喜歡,他是大笨蛋。」
  「但是,他是老板,他改變主意了,如此而已。那個宣傳主管,是他出的這張畫的主意,
他說畫得非常好。老板只看了一眼,他決定要月光,要晚上––主要要突出海上遊覽的羅曼史
。有什麼好說的,如此而已。」
  「這張畫你現在準備怎麼樣處理呢?」我問。
  「噢」她說:「我會留一陣。我也許把它送去做月曆封面,有時他們會出價買這一類東西的
。」
  我說;「就我看來,這是我一生所見最好的一張畫。你自女孩的眼睛中可以看到日光自海
上的反射,也看到她對未來人生、希望的期待。老天,這張畫健康,有生氣,它激勵看到的人
要努力,創造。」
  「這樣好?」她問。
  我點點頭。
  「那我就高興了。」她說:「這正是我畫這張畫的時候全神投入所希望的結果。我不知道自
己已經成功了。你知道,畫畫本來就是如此,你努力投入,由於你自己一再如此想,自己越看
越覺得有這種味道在畫裡。但是,你不知道,到底是你自我催眠了,或是別人看了他會有這種
想法。」
  「這樣說來,你是成功了。你還有什麼畫?」
  「喔,你不一定會有興趣的。這一堆裡這張最好。事實上,裡面有的非常壞。我會說裡面
有幾張不錯,但是不見得。」
  「可以看看嗎?」
  「你真有興趣,我求之不得,我想聽聽別人的批評。要知道,藝術家要表現一些東西,他
不能告訴他他想表現什麼,以這張旅行的女孩為例,我要把她心裡的想法表現出來。不單是在
海上看看而已,於是我把她的眼光抬起來,放在水平線以上,望向更遠的地方。也許你也是從
這一點看出我的期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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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點點頭。我說。「完全正確。你常旅行嗎?」
  「沒有。我一定得工作。告訴你沒關係,我常關起門來畫畫一段時間,沒有錢了,就出去
找一個普通工作做。」
  「做什麼?」
  「隨便什麼能使我過一個正正經經生活的。我省吃儉用像個守財奴。我每多節省一點錢,
就表示能多作幾天畫。總在等有一天出了頭,就可以好好全力於畫畫了。」
  「必須把畫畫停下來,出去找生活的錢,會不會影響你作畫情緒呢?」
  「當然,那是一定的。不過我不去想,爭也沒有用,人生就如此,先要有錢,才能生活。」
  「照我看來,應該你可以靠畫畫生活的。」
  「總有一天,我可以的。目前我的作品是不穩定,有瑕疵的。靠藝術吃飯是困難的。有名
氣,再爛的作品有人要,沒有名氣,賣畫像乞丐。有名氣,大家以為你高深他們看不懂,沒名
氣,任誰都批評得一塌糊塗。」
  「說得真可憐。」
  「也沒有什麼,做人要接受事實,很多人要去改變事實都撞得頭破血流,我訓練我自己絕
不去和事實爭。」
  「要把其他的畫給我看看嗎?」
  「喔,抱歉,不知道你是當真的。」
  「不必,我倒是真的很欣賞的。我在工作,而你是在幫我忙。你懂西班牙話?」
  「喔,當然,就像我是西班牙人。我小孩的時候常用西班牙話和同伴玩。我媽媽有很多說
西班牙話的朋友。我是在英文、西班牙文同時應用的環境長大的。」
  「你有沒有注意到報上翡翠墜飾的照片?」
  「是的,有關麥先生死亡的消息,我什麼都看過了。你認為他開槍打到了那兇手嗎?」
  「很難說。那個翡翠墜飾你以前見過嗎?」
  「沒有。」
  「但是,這件首飾在麥先生那裡,至少該有幾個月了。你認為他準備把墜飾當禮物送給什
麼人嗎?」
  「我怎麼會知道呢?」
  「他對首飾是不是有興趣的?」
  「我不認為如此。不過他是個奇奇怪怪的人,很多事都不易叫人理解。他興趣很多。當他
和人相處時,他會以對方的興趣為興趣。他從不強迫把自己的興趣塞給別人。」
  「夏先生怎樣?」
  「他不同。我對他認識不深。我母親比較對他清楚。」
  「你不喜歡他。」
  「我可沒如此講。」
  「那麼你喜不喜歡他呢?」
  「一定要問嗎?」
  「只是好奇而已。」
  「他是個聰明人。我看他對朋友沒有麥先生對朋友那樣好––當然是說麥先生活著時對朋
友那麼好。夏先生以自己為中心,不過朋友也多。」
  「別有用意的?」
  她大笑道:「每個男人都是的。」
  「我倒不知道。」
  「真的。」
  「麥先生呢?」
  「絕對沒有。」
  「對了吧?有的男人不是。」
  「麥先生與眾不同。紳士,為人設想,從不占人便宜。有時他會拍拍人家的肩膀,但是人
家會喜歡。是友誼,鼓勵的動作。不是占便宜。」
  「麥先生有沒有像夏先生那樣喜歡羅秀蘭?」
  「我不知道。」
  「有過印象嗎?」
  「秀蘭的事,我不是太清楚。」
  「你認識夏合利?」
  「也不是太認識。我和他也沒有為秀蘭的事談過。她是他監護的孩子。我想他認為和她很
親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發現我們越談越離開話題又越遠了。你可能是訓練好問問題得到
你要的答案的。我則是沒有訓練好把自己舌頭守住。我們還是談我們的烏鴉和圖畫。喔––要
不要來點糖果?我對甜的不太合適,而有人送了我一大盒的––」
  門把手轉動,沒有經過敲門,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她是中年人,但是沒有太多肥肉。她眼珠是黑色的,兩顴微高充滿熱情。皮膚上微微看得
出原來橄欖色。她全身有自信,蔑視的氣質,和她短而上翹的鼻尖相當不配合。
  「啊,媽媽來啦。」
  母親看著我。
  「媽媽,我給你介紹賴先生。」
  我告訴她我非常高興見到她,她向我淺淺一鞠躬,說道:「賴先生,你好。」她的聲音低而
有磁音,本來應該極好聽的,但是因為她心中有事,說話用單調的平述,減少了誘惑力。
  黑眼珠掃上畫夾,在多娜能把畫夾關上之前,她看到了圖畫。
  「又弄這些笨笨的鬼玩意兒?」
  多娜大笑道:「是的,媽,還在孜孜工作。」
  葛太太給她一個厭惡的表情,「弄不出錢來的。你畫了又畫,又畫,得到什麼呢?什麼也
沒有。」
  多娜對這些老調一笑置之,「有這麼一天我會成功的。媽,坐一下。」
  葛太太坐下,有些懷疑地看著我,又看著多娜。她的黑眼珠––我看有一段時間一定很浪
漫的––現在是掠奪性的。她有一眼就看穿一切的天賦。「這盒糖哪裡來的?」
  「郵寄來的。我還沒打開吃。今天早飯後它就寄來了。」
  「你該多想想自己該結婚了。」她說。她把盒蓋打開,看看裡面,轉向我。
  這次她眼中贊同多,敵意少。聲音有邀請的意思。「賴先生,來一粒糖吧。」
  「太早了,不了。謝謝。」
  葛太太很小心地選了一顆,一口咬下去,想說什麼,改變主意,把整顆糖都吃了,伸手拿
第二顆,她厭煩地說:「這些警察!」
  「媽媽,又怎麼啦?」多娜問。把畫夾放回壁櫥,把門關上。
  「都是些笨蛋。」葛太太說,一面吃下第三顆糖。「多娜,你收到我通知了?」
  「是的。」
  「你知道我要來?」
  「是的。」
  葛太太看著我。
  我說:「對不起,我該走了。我––假如可能,希望能下次再見你一次––熱線追蹤,你知
道。」
  「你是屬於什麼報紙的?」多娜問。
  我搖搖頭說:「我不屬於任何報紙。我和別人不同,我––我只是有興趣。」
  葛太太問:「對什麼有興趣?」
  「烏鴉。」我說著向她笑笑。
  多娜說:「但是我以為你是新聞記者。」
  「不是的。」
  「記者!」做母親的大喊道:「多娜,你怎麼會笨到去和記者窮聊?老天,你太友善,太天
真了。你到東到西和人聊天,各種各樣的人,你不覺得你不該這樣嗎?」
  「但是,媽媽,他說了,他不是記者。」
  「那麼他是什麼呢?」
  「我––」多娜說了一個字,說不下去了,她向我尷尬地笑笑,突然道:「賴先生,由你來
回答她這個問題。」
  我轉向葛太太。「是這樣的,我有興趣於––」
  葛太太的臉色墨黑。「多娜,那盒糖怎麼啦?」
  「怎麼啦,媽媽,怎麼啦?」
  「最後一顆,吃起來不太對––」
  她瞼上急速地起著痙攣。突然她黑眼珠充滿驚慌。「你叫我中毒!」她大叫。
  「媽!怎麼啦?」
  她快速地用西班牙語說話。女兒也用西班牙話說,但不論她在說什麼,她在退縮。然後媽
媽用英語講:「所以你現在要殺我了。」
  她手臂快速移動,當金屬閃爍,耀進我眼睛時,我向前衝,去抓她手臂。她已經把手裡的
刀拉後,準備要拋出來了。我沒抓住她手臂,但是抓住了她衣袖,在刀子快要脫手的時候,我
拼命拉她衣袖。衣袖破裂,飛刀落在地上。
  再次,她用西班牙話飛快地說話,想要衝到浴室去,顛仆一下,體力不支倒向一張椅子,
當時吐了起來。
  我根本沒有聽到佛山警官走進來。我只知道我和多娜想把她扶進浴室去,突然覺得多出了
一個人在幫我們忙。我抬頭一看,那是佛山警官。
  「怎麼回事?」他問我。
  「她認為是中毒了。」
  佛山看向桌上的一盒糖。
  「糖?」
  「是的。」我說。
  「家裡有芥末嗎?」他問多娜。
  「有。」
  「混點芥末水。」他說:「要溫溫的。給她喝,喝很多。你的電話呢?」
  「我沒有電話。房東太太準我用她的,在前屋裡。」
  佛山一下離開,把多娜和我留下來照拂病人。多娜混了很多芥末水。那母親呻吟,乾嘔,
痛苦。看來像是一個小時,多娜才把芥末水弄好,灌進她的口中,她身體發抖,跟下來就大吐
起來。
  過了一下,嘔吐過去,我回進客廳,讓多娜伴著她媽媽。我開始去看那把刀。
  刀就在客廳,插在地上––不是葛太太要拿來做飛刀那一把。葛太太剛才要拿來做飛刀的
是一把少見的玻璃柄匕首。現在插在地上的是一把木柄一般用的刀,刀鋒上尚有油漆顏料痕跡。
  我沒有去碰它。
  這時多娜在叫我。她媽媽歇斯底里起來,大吵,大鬧。我又回進浴室去幫她忙。
  我漸漸聽到警笛聲接近,我聽到救護車鳴叫聲。我看到白袍人,又看到佛警官發號司令。
穿白袍的醫生把我推向一邊。一陣大亂後,我發現我自己站在院子裡,兩個無線電警車警員和
佛山警官正迭絮不休在訊問我。
  「怎麼回事?」他問。
  我說:「我對那烏鴉有興趣。」
  「為什麼?」
  「只是有興趣,沒有別的。」
  「那個女人是什麼人?」
  「她媽媽。」
  「你看到她吃糖了?」
  我點點。
  「吃了多少粒?」
  「三四顆。」
  「吃了糖多久她就不舒服了?」
  「幾乎是立即的。」
  「像是氰化物。」佛山道:「賴,別跑開。我等一下還要和你說話。弟兄們走了,去看看那
糖再說。」
  警察們都進入房間。兩個人抬了擔架,架了葛太太。他們把她裝進救護車,我聽到救護車
嗚呀嗚呀的開走。
  前面屋子裡有一個女人在看我們。她的好奇心使她看來有些鬼祟了。每次當她看到我在看
她,她立即轉過臉,自窗口移開,像是忙著在做什麼家事。過不多久,她的臉又出現在另外一
個窗口,向這邊看。
  我走向小屋的背後,向柴屋移動。
  沒有人阻止我。
  潘巧不在牠籠子裡。
  我爬過都是灰塵的木段。我腳尖站在一隻用壞了的衣箱上,開始向籠子裡摸索。
  鳥籠後半部有一個隔開來的地方。那裡鳥用干葉、嫩枝圍成一個小圓圈,做了一個窩。我
設法把手伸進隔開的那位置,把手在裡面摸索。有一件硬硬滑滑的東西碰到我的手指尖。我設
法用食指和中指像剪刀一樣把那東西夾出來。
  即使是在柴房的陰暗光線裡,深藍色的耀射反光進入我眼中,有點迷幻的催眠力量。
  我把它投入口袋,又把手伸進鳥籠。我沒有再找到別的東西。正要放棄時,突然在裡面一
角上我摸到一堆小石子樣的東西、我把它拿出來,那是四顆大的翡翠,像以前我見過那些一樣
碧綠晶透,一樣好。
  我仔細再摸確定再也沒有寶石了。我離開柴屋。
  我晃來晃去五到十分鐘,佛警官出來了。他走向我道:「賴,糖果是怎麼回事?」
  「她吃了。」
  「我知道,我知道。那女孩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我說:「老天,我在這裡也是初來乍到呀。」
  「這混帳的糖果當然不可能自地上蹦出來的。」
  「應該是不會的。」
  「有沒有人邀請你也來吃一塊?」
  「有。」
  「什麼人?」
  「那媽媽。」
  「但是那盒糖在你進來的時候已經在了,是嗎?」
  「我沒有注意到。我有別的事在我腦子裡。她認為我是個記者。當然一個女孩子不可能請
每一個來打擾她的新聞記者吃糖。」
  「但是她請她媽媽吃了,你記得的,是嗎?」
  「不,記不得。我認為媽媽正好走進來,是她自己拿來吃的。」
  「賴,你知道,她媽媽並沒有把糖帶到她家裡來。糖是本來在女兒家的。是她邀請媽媽嘗
幾塊的。」
  我說:「我仍認為媽媽是自己動手的,我確信糖不是她媽媽帶來的,但我不會為這件事宣誓
作證。我根本沒注意那媽媽在幹什麼。她進來時,我正好在套一點消息出來。是她改變了一切
情況,她要我出去,我正在想離開。」
  「你在套什麼消息?」
  「喔,東找一點,西找一點,都不是特定的。」
  「你在替什麼人工作。」
  「目前,完全是替我自己。」
  「那是什麼意思?」
  「正如我所說的意思。」
  「夏合利說,他請了你們的偵探社為他多收集一些資料。他看來有些神經質。」
  「他給我們出過價。」
  「你到底在不在替他做事?」
  「沒有。」
  「白莎也認為你們在替他工作。」
  「白莎也許在替他工作,我反正沒有。」
  「那麼你七竄八竄幹什麼?」
  「收集一點整體的資料。」
  佛山說:「又來了。我不喜歡兜圈子。」
  「我盡可能直話直說。」
  「那女孩子,你看她怎麼樣?」
  「正點,有克拉斯。」
  「老天,我又不是瞎子,也許瘦了一點點。但是曲線一點也不影響。不過你也知道,這不
是我問你的問題。我要你說,你認為她如何?」
  「OK。」我說。
  他故意仔細看我,左右地看我。於是他說:「對的。你想她是OK的。你這小子討厭得要命,
跟你講話纏不清楚,累得要命,你可以走了。中毒的事,不準講出去。」
  「我一定要向我合伙人報告的。」
  「我是指新聞記者。告訴白莎,不許亂講話。」
  「為什麼。這有什麼機密嗎?」
  「也許。這一把插在地上的刀子是怎麼回事?」
  「有人拋下的。」
  「誰?」
  「那媽媽。」
  「那女兒可不是這樣說的。」
  「我認為是媽媽拋下的。」
  「她怎麼會把刀拋下?」
  「她一下不舒服了。」
  「那個時候她到底拿把刀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沒有問她。當時的事相當混亂。」
  佛山繼續把眼睛盯著我看,「真把你弄成那麼混亂?」
  「我倒並沒有真混亂,只是我沒注意,所以不能看到每一件事情。事情發生時我正準備離
開。她也許是準備拿刀開糖盒。」
  「怎麼發生的?」
  「她媽媽不舒服了,而且是真的不舒服了。」
  「有沒有說什麼自己中毒了。」
  「我現在想起她對她女兒說什麼不能要這糖了,吃起來味道不對,或是曾說到她中毒了,
反正好像說起過,又不一定。」
  「你不知道刀是什麼地方來的?」
  「我記得我看到一把刀」我說:「然後那女人不舒服了,於是我過去扶她,於是––於是反
正你知道,她變成非常不舒服了,而––」
  「女兒說,這把刀一直是在桌上的。你見到嗎?」
  「有這個可能。」
  「女兒說,她常用它來刮掉畫上的油漆,所以就放在桌上。」
  「這是她的家,她會知道得更清楚。」
  「你是說刀子本來可能是在桌上的。」
  「警官,你這樣看,我來是有我自己目的的。桌子上是有不少勞什子的東西放在那裡。那
刀子可能是在雜誌下面壓著,也可能隨便一看就看得到。糖也可能在桌上。糖也可能是她媽媽
帶來給她的。我不知道。老實說,連刀子都可能是那媽媽帶進來的。」
  「不是。那女兒已經承認刀子是一直在桌上的。是她的刀子。」
  我說:「你看,這不就結了。」
  佛山生氣了:「我他媽那裡結了?」
  「你不知道結了嗎?」
  佛山不喜歡我的問句。他說:「再過幾個小時、我對那盒糖就會知道很多了。到時說不定我
還要和你講話。」
  「隨時,隨時。」我告訴他。我站起來,經過前面那家房東家的房子側面,坐進停在路邊
的公司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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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走進外辦公室時,卜愛茜暗示我走近她,告訴我說;「唐諾,白莎情緒差得不得了。」
  「對她有益的。」我說:「溫度上升,體內毒素都可以逼出。否則我還要送她去三溫暖呢。」
  「她現在不到三溫暖呀,她在火裡熬呀。」
  「對付你了嗎?」
  「只是凶凶地看我,唐諾,我有點怕她。她從介紹所弄來過兩個女孩試用,不理想。上一
次她要用人的時候,正在不景氣。人浮於事,一個小職位,大家爭得要死。現在情況正好相反
。進來的人沒有真本領,但是若沒好薪水,她們尚懶得工作。我自己看過他們工作,真夠爛。」
  我說:「好,我去看她要想什麼?」
  「唐諾,你現在進去保證你們會吵起來。她內心激盪著矛盾的情感。」
  我說;「不要緊。我們這裡早晚都應該重新組織一下的。」
  「唐諾,不要,你在為我,是嗎?」
  「倒也不是,白莎叫你一直一個人在做兩個人的工作。而大部分她送出來叫你打字的,在
我看來都是垃圾。」
  「這是她本來的工作方法之一。」愛茜說:「白莎的理論是客戶跑進我們辦公室,假如看到
我在看電影雜誌,一定以為我們偵探社太閒,生意不好,就有了不好的印象。她要我在任何人
進來的時候,都在拼命打字。」
  我說:「自從她想出這辦法之後,時代改變了很多了呀。」我經過外辦公室,來到白莎的私
人辦公室。
  白莎坐在她辦公桌後,她的下巴落在胸前,呼吸沉重,一聲不響地在生悶氣。她看到我開
門,進入。她抬起頭來,臉上出現一陣紅色,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麼,又停住。
  我走過去,坐在客戶用的椅子上。
  白莎保持慍怒,也不開口足足十五秒鐘。突然,她的椅子高八度的吱喀一聲,她整個人向
前湊近,向我大吼道:「你以為你是老幾?」
  我點上一支煙。
  「我受夠!我已經受夠了你了。但是你現在完完全全瘋了。你以為你是老幾?」
  我噴出一口煙道:「像愛茜這種女孩,今日的行情該給她薪水多一倍。你給她的百分之九十
工作,都是無聊的玩意兒。你只是交給她,目的是叫她和打字機拼命,萬一有客戶進來可以印
象好一點。」
  「怎麼樣,又怎麼樣。」白莎耍賴地說:「我們付她薪水。她不想幹可以不幹。只要她幹,
九點到五點之間都是我們的。一天八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鐘––四百八十分鐘,每一個狗屁分
鐘都是我的,每一個混蛋秒也都是我的。」
  我搖頭道:「現在用人不是這樣用法了。再說,你也不必再說愛茜了。自今日起,她是我私
人的秘書了。你去找一個新小姐,你把工作交給新的小姐好了。你就告訴她每一個狗屁分、渾
蛋秒都要打字,以給進來的客戶好感。你倒試試看,行不行得通。」
  「行不行得通?」白莎大叫。「我連找一個能好好打字的都找不到。她們一個字一個字要
找出來打,好像打字機會吃人,會咬她們的漂亮手指頭一樣––喔,管他什麼呢,我要用我的
方法來管理這個辦公室。」
  我說:「你假如決定要拆伙,就不必如此大叫。」
  白莎的臉又脹成豬肝色,然後突然紅色退掉,變成了鐵青。她握緊拳頭,沉重呼吸出聲。
然後她盡出全力道:「唐諾,親愛的,你知道白莎非常非常喜歡你。但是你就是沒有生意眼。你
是個聰明的小魔鬼,你看得透案子內情,你有膽,但是辦公室作業不一樣,你一點也不知道。
講起花錢,你是天生大笨蛋。你花錢如潑水。講起女人,唐諾,你是在幼稚園,向你笑笑,你
就狗踮屁股起來。你沒有保護自己的免疫力。你跟了她們走。你現在加薪,加薪,卜愛茜已經
在拿我一直給她薪水的兩倍了。」
  我說:「我們應該再給她加倍的。」
  白莎把嘴拉得硬硬長長的一條線,怒目看著我。
  電話鈴響。白莎很困難地把自己鎮靜下來,拿起話機,她說:「哈囉––是的––喔,我知
道––當然,我們兩個都十分忙,而賴先生是––不不,不是太忙。他正在為一件任務作最後
的結束工作––那是一件大案子。他正在做結束工作,只要他一結束,他會有空––是的,馬
上––我來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他。我能回你電話嗎?––是什麼號碼?好,謝謝你。」
  白莎在拍紙簿上記了一個號碼。她說:「我幾分鐘內會回你電話。」於是掛上電話。
  她轉過頭來笑著對我。「你這個小混蛋」她說:「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弄的。這是你天生的
,你對女人的一手。你總是會碰到這種女人。她們為你瘋狂。」
  「這次又是誰?」
  「唐諾。羅秀蘭。她要你馬上去她的公寓。她有一件重要工作要我們辦。她說她知道我們
是高價碼的,但是,我們會有成效。她說她抱歉,她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沒有太重視你。她現
在真是甜得不得了。」
  我把香煙按熄,開始走向門去開門。「唐諾,你現在去是嗎?」
  我點點頭。
  白莎的臉色現在一路笑到底,「這才是我所喜歡的你,唐諾––充滿了開拓新事業的願望
。你儘管去,不必擔心辦公室這一頭的事。白莎都給你包了。這裡會給你一個私人辦公室,卜
愛茜馬上調為你的私人秘書。這些繁文縟節你都不必煩心了,好人。」
  卜愛茜在外間聽到白莎最後一段演講。她眼睛睜得像兩隻高爾夫球。我無動於衷地經過外
辦公室,把門打開,在我身後關上。白莎一直追出來咕嚕不停地一再保證,嘴巴笑得合不起來。
  我找了一家藥房,我打電話給羅秀蘭。
  「我是柯賴二氏的賴唐諾。是你要見我嗎?」
  「喔,是的,我要見你。我在想,想你能不能到公寓來。」
  「什麼時候?」
  「越快越好。」
  「你為什麼不來我們辦公室呢?」
  「抱歉,我不能呀,我答允了一個人,我會一整天待在家中,而現在我無法和他聯絡。這
是個重要大事。你看,我願意付你你要的代價。事實上,我要––我該怎麼說?––要聘雇你
。不,可能應該說聘請你––」
  她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我拿著話機,什麼話也不說。
  「你還在嗎?」
  「是的。」
  「我是說,我要聘請你替我做些事––是要緊事。我不願在電話上和你討論這件事的性質
。應該一切沒有問題的––我是說你替我工作,所以你該來我這裡。」
  我說:「在今天下午之前,我來不了。」
  「喔!」她顯得非常失望。
  「能等到那時候嗎?」我問。
  「當––當然。我想是可以的––如果非如此不行的話。」
  「你約好的是上午,還是下午?」
  「只是含糊的一整天隨便什麼時候。我告訴我朋友,我一整天都在家。」
  我說;「好吧,今天下午我反正會來。我來之前會先給你電話,讓你有充裕的時間,這樣
我和這位先生不會碰頭。」
  「你和這位女士不會碰頭。」羅秀蘭淘氣地糾正我說。
  「原來如此。沒關係,我反正會先通知你的。」
  我掛上電話,我打電話給頂好車體熔焊板金工廠。答我話的小姐說話吞吞吐吐,有點笨頭
笨腦。
  「請霍勞普通話。」我說。
  「我––我沒有辦法––他不在。」
  「他在哪?」
  「你是誰?」
  「報館。」
  「我不知你姓什麼?」
  「不是個人」我說:「這是報紙。報紙要找他,要訪問他。你去找他。他在哪裡?」
  「他––他去護照科。」
  「護照科?」
  「是的。」
  「為什麼?」
  「去拿他的護照。他們告訴他辦好了。我––你可以打電話找他。」
  「他要出國哪裡去?」
  「我不能告訴你。你最好自己打電話到護照科找他。」
  我等她把電話掛了,我也把電話掛了。
  我走出藥房,開自己的公司車,到葛太太住院的醫院。我弄到她病歷並不困難。她是硫酸
銅中毒。一位內科醫生不願告訴我病人的狀況。但是他告訴我說硫酸銅中毒。
  「硫酸銅」那個內科醫生像是在對實習醫生上課地說:「很少在他殺案中用作殺人的毒品的
。不過它的毒性還是相當快,相當嚴重的。由於入胃後,幾乎立即引起嘔吐,所以到目前為止
,口服致死量還尚未確定。原因之一,當然一下吐出多少非但無法估計,而且嘔吐的程度,因
人而異也相差很大。」
  我不斷點頭,以示我從他那裡學到了太多東西。
  「事實上」內科醫生說:「五厘的硫酸銅,是一帖很好的立即嘔吐劑。硫酸銅本身是磷中毒
最好的解毒劑,它不但使胃裡的磷吐出來,而且可以和剩下來的磷起化學變化成為無毒的物質
。」
  「她也有磷中毒嗎?」我問。
  「不,不,你誤解了。這是一個純的硫酸銅中毒,糖是動過手腳的。經檢查,每一顆裡都
有硫酸銅。」
  「既然五厘可以引起嘔吐,那麼五厘不會致死吧?」
  「這樣說好了」他說:「專家到現在也不能確定。韋伯士特在他的法醫毒物學中,特別指出
馮霍士得所說,致死量是八厘。龔沙利期、凡上、海爾平都說要再多一些,但是因人而異,相
差極大。美國藥典說五個厘是很好的立即嘔吐劑,十五分鐘後可以重複再給一劑,通常不超過
一起用兩次。」
  「真有意思。」我說:「我們的病人如何?」
  「顯然,她吃下去了之後,立即發生了嘔吐,把毒物都吐出來了。送到這裡來時,她不過
神經質發作,如此而已。」
  「她現在在哪裡?」
  「出院了。照我個人看來,她根本不需要住院。晦,我不應該和你談病人。我只和你談硫
酸銅。」
  「硫酸銅用來幹什麼的?」我問:「有特別有途嗎?」
  「印花布的印染,也有來做顏料。水處理也用到它,還有鍍銅。」
  「到處買得到?」
  「沒有什麼特別難買到就是了。」
  「為什麼有人要拿來裝在糖裡毒人呢?」我問。
  他看看我,搖搖頭。「鬼知道。」
  我向他道謝,開公司車到警察總局。
  宓善樓警官正好在辦公室。假如不是老想我的拜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假如不是老想我每
次去都是想要在他那裡弄點消息出來,他就會輕鬆得多了。不會那麼小心,把一切留在心裡。
我和白莎認識宓善樓,還是他在凶殺組做小角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認為他愛上了柯白莎
。只是柯白莎太男性化了,沒有給他好臉色而已。
  「哈囉,唐諾」他說:「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隨便走走。」
  「白莎可好?」
  「老樣子。」
  他塞了一支雪茄進口裡,但是沒有點火。「來支雪茄如何?」他問。
  「不,謝了」
  「要我給你做什麼事?」
  「我說過了只是隨便走走,好久不見了,有點想你。」
  「我很少往外跑了。」
  「以前你常到我們辦公室來的呀。」
  「都是公事。」
  「我們又不會咬人。」
  「不咬人才怪。」他生氣地說:「在你參加白莎的公司以前,白莎是頂不錯的。她辛勤工作
,自常規工作中賺點蠅頭小利過日子。是你用鈔票沖昏她頭的。」
  「她賺了不少,不是嗎?」
  「她賺錢沒錯,但是這裡的上級對你們注意了。只要聽到你的名字,大家眼睛睜得比什麼
都大。」
  「那樣嚴重?」我問。
  他點頭沮喪地說:「我沒辦法,我自己的位置也要守著。我可以和你們保持友誼,和你們一
起混,但是只要有一次老毛病發作,玩過了頭,被人捉住尾巴,我跟了你完蛋。」
  他猛咬他雪茄。
  「假如別人捉不到我尾巴?」
  「會的,早晚會的,久走夜路嘛。」
  「假如我不做犯法的事。」
  他聳聳肩。
  「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過是嗎?」
  「只是沒被捉住而已。」
  「是我沒有做過不法的事。」
  他說:「不是的,賴,你像一隻船,全速的在水雷區跑。你對這水道十分清楚,知道哪裡可
去,哪裡又不可去。你熟知法律。當你在法律範圍內的時候,你都是玩得危險叭啦的。要用一
個顯微鏡才知道你沒有出軌。有這麼一天,你會撞上水雷,碰炸掉。我可不要和你一起碰。」
  「我不是也離開過一段時間嗎?當兵啦,休假啦。」
  「沒錯。」他說:「但是你給白莎打了要過豪華生活的針。她有了賺大錢的癮了。我喜歡白
莎。她心腸硬,人直。信不信由你,她想停下來的話,她會是人家的好妻子。沒有人應該欺騙
她的。唐諾,她多大了?」
  我說:「我不知道。我認識她四五年了。看來沒什麼改變。三十五到四十歲。」我把眼光下
望。
  「嗯,也不算太老。」他挑戰似地說:「看我也是四十出頭了。我覺得自己絕不輸過任何年
輕人。」
  「看起來也不輸年輕人呀。」
  「嘿!亂拍馬屁一定有原因,你要什麼?」
  我說:「一個叫做麥洛伯的男人昨天被謀殺了。」
  「是的,我都知道。」
  「佛山警官在主辦這件案子。」
  「嗯哼。」
  「麥洛伯是一張遺囑中兩個信託人之一。」
  「另一個是什麼人?」
  「夏合利。」
  「你替他工作?」
  「我們替他工作過。」
  「工作做完了?」
  「在我這一面都結束了。他要我們再替他做些事。」
  「什麼事?」
  「據說是做他的保鏢。」
  「為什麼?」
  「我不知道。」
  「去你的不知道。」
  我傻樣坐在那裡,善樓猛咬雪茄。「唐諾,你深藏不露。誰要跟了你玩,早晚死定。」
  「對朋友不會。我從不背叛朋友。」
  他用手梳梳又厚又鬈的頭髮,他說:「你要什麼?」
  我說:「夏合利在擔心。」
  「擔心什麼?」
  「我告訴你,我不知道。」
  「你想要我替你做什麼?拆個字,還是起個卦?」
  我說:「夏合利和麥洛伯是侯珊瑚遺囑中兩個信託人。遺囑中錢不在少數。有兩個繼承人;
女的叫羅秀蘭,男的霍勞普。」
  「怎麼樣?」
  我說:「兩位信託人都對秀蘭非常好,也都覺得應該薄懲勞普。秀蘭本來是想要什麼都可以
的。勞普不行,除非信託中止。」
  宓善樓把雪茄自口中取下,向一隻黃銅痰盂吐了一口口水。他說:「你得知道,遺囑這玩意
兒雖然減少不少法院困難,但也增加了很多警察麻煩。」
  我說:「信託在兩位繼承人到某一個年齡時就會結束。屆時,信託人可以給他們錢,也可以
給他們年金。」
  「嗯哼。」
  「我想兩位繼承人當然希望一筆把錢拿下來,假如是我,我也會這樣的。」
  「沒有人在問你的意見。」
  我說:「信託在另外一種情況下也會中止。」
  「什麼?」
  「兩個信託人都死掉。」
  他向我皺起眉頭。突然他問:「怎麼著?」
  我說:「假如兩個信託人都死掉了的話,於是這筆錢加上房地產,會自動的分成平均兩份,
兩個繼承人平均分配。」
  「多少?」
  「二十萬左右。」
  宓善樓嘴中的雪茄震動,亂抖,有如他要把雪茄吞下去似的。
  「所以你來找我?」他說。
  「所以我來找你。」
  他一口咬下他口中濕濕的雪茄,用手背抹掉嘴唇上零星的煙草末,一口把口水吐在痰盂中
,看了一下手中已咬成掃把樣的雪茄屁股。他說:「你要什麼?」
  「這件謀殺案中,有件事很好玩。」我說:「麥洛伯有一隻烏鴉,叫做潘巧。麥洛伯被殺的
時候手裡正拿著電話。他面前,在桌上,有一枝點二二口徑的轉輪槍。其中一顆子彈已經發射
。我不知道他射中了什麼。」
  宓善樓聳聳肩。
  我說:「夏合利發現屍體時,我和他在一起。我曾經左右看過,我看不到那點二二子彈頭卡
進什麼地方去了。據我知道警方也一直未能找到,是嗎?」
  「你認為有人帶了子彈在身上跑了?」
  「據我知道這是警察的推理。」
  宓善樓把雪茄放回嘴去,咬來咬去。又把一隻手插進濃濃頭髮裡。「我告訴你,唐諾––
不可以告訴別人。」
  「什麼?」
  「那點二二子彈痕跡已經找到了。」
  「是麥洛伯打向什麼人而落空了嗎?」
  宓善樓搖搖頭:「他這一槍射向屋頂,看來他想來一次快槍,不過他不是好手。」
  「什麼意思?」
  「閣樓頂有個洞,烏鴉可以飛進飛出。」
  我點點頭。
  宓善樓說:「我的人看到槍曾經發射過一發子彈,房間是密室,找不到彈頭,他們自然認為
是子彈出了問題,想到麥洛伯為了自衛開了一槍,子彈打到了人,那人把子彈帶走。」
  我點點頭。
  宓善樓說;「不論是什麼人發射的子彈,他瞄準的是那個洞,希望子彈射入藍天。但是沒
射準。子彈被發現正好卡在洞邊上。」
  我把眉毛皺到緊得不能再緊,希望善樓知道我在深思。善樓等我說話,我沒有說,所以他
繼續道:「你看,實況是這樣的。麥洛伯有一支槍,只是一支點二二,不過仍舊是一支槍。他被
一個用刀的人殺了。假如槍是麥洛伯的,他指向的自然是有刀的那個人。那樣會有一場打鬥。」
  「為什麼?」
  「假如是他開的槍,當然是在刀子插到身上之前。依據解剖的法醫所說,麥洛伯在刀子自
背後插進心臟後,什麼也做不了了。這一場熱鬧戲,假如是麥洛伯持槍挑的釁,那個用刀的反
而可能是自衛了。」
  「你的意思這一槍是兇手發射的?」
  「正是如此。」善樓說:「這兇手是麥洛伯認識很熟的人。對他很信任的人。麥洛伯正坐在
椅子上打電話。兇手則就站在他邊上。可能是那兇手不喜歡他在電話上說的話,可能兇手只是
在等候合宜的時刻。但是他自鞘抽出刀,等到合適的時候。戳進麥洛伯的背。麥洛伯翻倒了椅
子,那剛殺了人的傢伙鎮靜地打開抽屜,因為他知道抽屜裡有麥洛伯的點二二口徑小手槍藏在
那裡,他走到麥洛伯倒地的附近,對準了給烏鴉準備的洞,扣了板機,把槍放桌上。他希望子
彈自洞中出去,但是沒那麼準。」
  「過高?過低?還是在兩旁?」
  「高了。」
  「你認為是兇手發射的?」
  「當然也可能是女的。」
  「女的。」
  他看著我說:「當然,案子裡有關的女人很多,誰知兇手是男是女。」
  我問:「你怎麼會認為是兇手開的槍?」
  「我們對麥洛伯的手做過石蠟試驗,手上沒有火藥粒。」
  「指紋呢?」
  「沒有。」
  「槍上有指紋嗎?」
  「有一些模糊不清的。」
  「你是說槍被擦抹過了。」
  「不––我是說槍並沒擦抹得很乾淨,兇手可能是在開槍時用一塊手帕包住槍柄的。唐諾
,你到底要什麼?」
  我說;「我要去南美洲。」
  「我也想去。」
  「我是說我現在就要走。」
  「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說:「你要替我去拿護照。」
  「你瘋了?」
  我說:「沒有,我沒有。我要請你用電話,現在打電話給國務院的護照科,就說賴唐諾是個
私家偵探,他在辦一件謀殺案,說你有十分的信任,希望他們盡一切可能早些把護照給我。」
  「你瘋了。」
  我搖搖頭。
  「即使我想做,我也不能這樣做呀。幫不了你什麼忙的。」
  「走對了路,就對我們很有幫忙了。」
  「白莎對這件事怎麼說?」
  「她對這件事不知道。」
  「什麼人出錢叫你去南美洲?」
  「我自己。」
  「那邊又有什麼呢?」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去?」
  我說:「霍勞普馬上要去。他是侯珊瑚兩個繼承人之一。遺囑裡大部分的財產是在哥倫比亞
。」
  「你是說你下去跟蹤他。」
  「我只是想去哥倫比亞。」
  「我怎麼樣。替你去火中取栗,之後呢?」
  「之後你得到一顆栗子呀。」
  「那栗子也燙手得不得了。」善摟抱怨地說。
  「你可以等到了它冷了再吃呀。」
  「我怎麼知道你不耍什麼花巧呢?」
  我笑笑道:「你把我們兩人弄混了。你說你要火中取栗呀,這不要什麼花巧。」
  宓善樓說:「唐諾,等一下,我替你打頭陣,然後我被逮住了––」
  「你不會被逮住的。不會有事發生的。你要不要我送你一本霍勞普在哥倫比亞做些什麼事
的報告?」
  「對我沒有什麼必要。」
  「有沒有什麼不想要的理由嗎?」
  「假如真發現什麼,你會告訴我嗎?你會一字不漏告訴我嗎?」
  我笑著搖搖頭。
  「我也如此想。」
  「但是,萬一我知道了是誰殺的麥洛伯,我會告訴你,由你去處置。」
  「就憑你一句話?」
  「就憑我一句話,有關謀殺案的都交給你來辦。」
  善樓猶豫著。
  「其實」我說;「你根本不會有什麼損失。你和我都知道,警方不可能出錢請一個人到南
美洲去追尋線索,尤其是只為了霍勞普要去南美這一點點原因。這是你不花錢,但又仍不脫線
的方法之一。何況你隨時隨地都可以有託辭脫身,你有益無害的。」
  善樓自口中拿出他的雪茄,篤一聲拋入痰盂。
  我說:「我有沒有騙過你?」
  「你耍過花樣。」
  「但是我從未叫你失望過。在事情結束之前,你總是占到便宜的。」
  宓警官歎口氣,伸手拿起電話。「我該找什麼人?」
  「護照科主管,要講得嚴重,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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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1: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下午黃昏,我才到羅秀蘭所住的公寓。
  她自己在公寓房門口迎接我,把她柔軟的玉手放我手裡。她的眼睛像狗的舌頭一樣顯著歡
迎的樣子。
  她說:「你一定奇怪為什麼我要聘請你們。」
  「我工作本來就多姿多采的。」
  「我覺得你很容易引人信任。」
  「謝了。」
  她的手仍放在我手中,用另外一隻手把我迎進門廳。她穿了人造纖維的上衣,下身穿條皮
褲,更顯出曲線的美妙。胸前低剪裁的開口,使人對她橄欖色的肌膚發出不同的幻想。
  她把她的手放在我手裡,就站在我邊上低聲地說:「我的朋友還在這裡,你等我把她送走,
我們再談。」然後,她高聲地說:「請進,請進。」
  我走進客廳。
  一個女人,抱住了一隻軟墊,斜靠在長沙發上,雙腿蟋曲在沙發上,腿上蓋了一條光亮色
彩的毛毯,我看不到她臉,見到的是深的髮色和側面的面頰。
  「請坐,請坐。」羅秀蘭說。「我的朋友有點感冒。她受了一次很大的傷害。珍妮,親愛
的,我要你見見唐諾。我告訴過你的一個好朋友。」
  在長沙發上的身體轉過來,突然她坐直她身體,蓋在腿上的毛毯落到地板上。一條非常美
的大腿,自沙發上落下,腳尖落到地上。雙目怒向看著我,葛珍妮一連串帶著毒意的話自嘴中
吐出。
  「她毒我的時候,這個人也在場,多半他也有一手的。這個人是她的朋友,不可以信任他
。我告訴你,不可以––」
  「閉嘴!」羅秀蘭對她說。
  葛太太葛珍妮在她大叫一聲下,真的閉上了嘴。
  羅秀蘭向我轉身。
  我說:「我的確見過葛太太。我正好去拜訪她女兒。葛太太在哪裡吃了幾塊有毒藥的糖。那
時我也在場。」
  羅秀蘭把她大大深色眼睛盯著我看。「你和多娜在一起幹什麼?」她一個一個字平聲地問
,有如在錄音打字一樣。
  「我在調查麥洛伯被謀殺案。」
  「為什麼?」
  「多半是為保護我自己。警方知道屍體被發現時我和夏合利在一起。他們最不喜歡發現屍
體的私家偵探,尤其是常會發現屍體的私家偵探。」
  「為什麼找葛多娜,她有疑問?」
  我聳聳肩。「我不是到這裡來聊張家長,李家短的。」
  「你去她那裡為的是詢問她?」
  「可以這樣說。」
  「她知道你去的原因嗎?」
  「她至少知道我去的目的是要消息。」
  「她知道你姓名嗎?」
  「她以為我是新聞記者。」
  「但是你怎樣解釋你為什麼會找上她的呢?」
  「因為麥洛伯的烏鴉現在由她代管著。憑這一點,我就有了進階的理由了––烏鴉,你知
道嗎?」
  「喔。」
  只是一個短短的字,但是裡面是有不少含意的。她現在在笑。她的眼光現在看我又充滿了
愛撫之意了。
  葛珍妮開始快速地用西班牙話說話。
  羅秀蘭轉向她、用英語說道:「喔,閉嘴!你叫我倒胃口。一看到甜的東西,你就像隻豬。
你猛吃甜的,一次吃那麼多,你不中毒,誰中毒。甚至我認為你中的是糖毒,糖裡根本沒有旁
的毒物。」
  葛太太說:「我是真的中毒了,我倒下來,警察送我去的醫院。他們把一根粗橡皮管插進我
的胃。我真的中毒中得很深。」
  「好吧,不過你現在好了。別再裝佯了。我已經厭了。你去給我們煮點菜好了。」
  葛太太順從地站起來,仔細地把毛毯折疊好,靜靜地離開了房間。
  秀蘭用低聲向我說:「她是西班牙派。她們有她們自己一套脾氣。你知道南美洲人。她是一
個管礦的人的太太,她先生在一次礦難中死了。那一個礦也是遺產的一部分,我對那個礦很有
興趣。」
  「她來這個國家多久啦?」
  「喔,她是來來去去的。她會在這裡一段時間,又回哥倫比亞一段時間。她來這裡時,她
喜歡摩摩登登淑女樣。但是我知道,一回哥倫比亞,她就做下女的工作。她辛苦工作,賺夠了
錢就到這裡來––不過我們不去談她的事。我們有其他事要談。」
  「什麼?––」
  她向長沙發一指,她說:「我有些機密事要和你說。」
  我跟了她走到長沙發邊上坐下。沙發上仍有因為葛珍妮坐過而留下的體溫。羅秀蘭坐我邊
上,夠親近的。我可以覺出她右腿透過皮褲子傳出來的熱力,她湊過來,握住我的手,一面撫
握著,一面說:「他們都說你很能幹。」
  「說嘛,隨便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的。」
  「你在我眼中非常的可靠。」
  「我很高興你這樣認為。」
  「到底是不是的呢?」她問。
  我看著她深色,羅曼蒂克的眼睛。她腥紅,像會滴下水珠的厚唇向著我,臉和我那麼近、
下巴微側著。
  我說:「當然,我非常可靠。」
  她低聲地笑出聲來,聲音來自喉部,磁性得引人心曠神怡。她把眼皮垂下。長長的睫毛倒
垂在橄欖色皮膚上,她長長噓出一口氣,又開始摸著我手指頭在玩。
  她說:「我的合利叔是對我非常非常親近的。」
  「這一點我知道。」
  她停下,把臉向後退一些仔細看著我道:「是因為我親他,所以你知道。」
  「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我從小就親他。他像真的是我叔叔。」
  「但是你現在長大了,大女孩子不能亂來了。」
  她大笑,「我要吻一個人,我就吻。我做事絕不做一半,我隨便什麼事都喜歡做到底。」
  「隨便什麼事?」
  「沒有一件事不這樣的。我不是個半吊子女郎。」
  「這一點我看得出,絕不會有人說你半吊子。」
  她有點生氣,「你什麼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
  「非常簡單,我不是––不是––當我做一件事,我要徹頭徹尾做得非常好。」
  「我也是這意思呀。」
  「你可能尚有別的意思。」
  「不要多心,我真的也是這意思。」
  她的手指又忙起來了––柔軟,溫暖,長長的有安撫作用的,她拍拍我手背,我心都會跳。
  「我也很衝動的。」
  「我認為你感情很情緒化。片刻之內可以決定喜歡或不定歡。」
  「正是,我對友誼都是一下決定的。我通常只一眼就決定要和他做朋友,或是根本不理他
。另外還有一種,就是我會很喜歡他。」
  「第一眼就決定了?」
  「第一眼就決定了。」
  「你看我如何?你喜歡我嗎?」
  她用力擠我的手,直到指甲都壓進我肉裡去了。
  我們坐在那裡一陣,什麼也不說。然後她突然說:「唐諾,你怎麼會知道我給過鈔票給勞普
?」
  「我不知道。」
  「但是你問了。」
  「我想知道。」
  她伸手進上衣口袋,拖出一張長方型的紙,把它對折了。她交給我。這是一張她自己簽發
的支票。發票日期是一個星期以前。領錢的人是霍勞普,支票給銀行代收,而兩個銀行都背書
,支票上蓋了「已付」的章,退回給出票人的。
  她又向我伸手,我把支票交回她。
  「唐諾,你為什麼不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給他錢?」
  「為什麼給他錢的原因,那麼重要嗎?」
  「他急需這些錢,而且他沒其他辦法––我為他難過。起先我沒有同意他。他請求我自己
向信託金每月多要一千元。如此兩位信託人一定也會多給他一千元一個月。」
  「你反對了?」
  「是的,我不要使合利叔難過。但是我又感到對勞普很抱歉。所以我簽了這張支票,自己
拿去給了他。」
  「算是借款?」
  「算是禮物。」
  自廚房裡,葛珍妮高聲地叫道:「那只中國式茶壺放哪裡去了?」
  秀蘭不客氣地說:「我不知道。別打擾我們。找不到就用別的好了。」
  她轉向我,換回溫柔的語氣道:「我必須要快快講了。珍妮是個好奇的長舌婦。唐諾,我要
你幫我忙。」
  「做什麼?又是為了什麼?」
  「我非常喜歡合利。我為他擔心。」
  「擔什麼心?」
  「我不知道。也許是對危險的預感。我從內心每一根骨頭感到,他有危險了。」
  「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跟著他,保護他。你會的,是嗎?」
  「我對保護別人不是很能的。」
  「喔,我相信你能的,你能幹,你知道什麼地方有危險––我是說你可以看透每一個人。
你對人很快就能有結論。」
  「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連?」
  「你知道為什麼合利會有危險?」
  「為什麼?」
  她說:「我一定要指名道姓嗎?」
  「有什麼不可以?」
  「還是那一個信託的關係。」她慢慢地說道:「有的人,因為合利除掉了,就可以得到好處
。」
  「你是在說,麥洛伯的被殺是因為––」
  「不,不,不是的。」
  「那麼為什麼怕呢?」
  「他現在死了。」
  「那是不容置辯的。」
  「假如合利叔再發生什麼意外呢?」
  「你是說你會得到一大批的錢?」
  「我?」她問,又淘氣地大笑。
  「但是你會的,是不是?」
  黑色大眼看到我的眼底。「是的,當然我會的。這是不必講的。」
  「那麼你是說霍勞普?」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要保護合利叔。」
  「這不是我的職業呀。」
  「我會付你錢的。我自己有自己的錢。」
  「然而我又怎能向他解釋,是你付錢雇我去––」
  「你不必解釋的。你只要簡單地替他工作,他就會付你錢。另外我也還要付你。合利叔認
為你聰明能幹。他要你和他在一起。一天二十四小時在一起。」
  「萬一我發現了什麼合利叔不要我知道的事,又如何?」
  她笑道:「唐諾,你知道的,你就一定要說出來嗎?」
  我說:「有的時候,有的人,會有一些事不喜歡別人知道的。我也不喜歡二十四小時一天,
白天黑夜地和他在一起。這樣非常不方便的。」
  她一直在撫摸我手背的手突然停下。我知道她在仔細想這句話。然後,她又用平靜,每個
字間隔一樣時間,像是在錄音叫她部下打字一樣地說:「唐諾,請你再說一遍。」
  這時,葛珍妮自廚房出來,推了架飲茶用的推車。
  秀蘭看著她,有非常不高興的態度,然後,她立即表現標準主人的樣子,替我和她自己倒
茶。
  葛珍妮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不舒服,而且也不體弱了。她似乎完全以羅秀蘭的舒適為前提,
也像準備接納我做朋友了。秀蘭坐在我邊上,坐得很近。不時把長長的睫毛抬起,笑著看我。
每個人都會說她非常美麗。尤以為甚的是她全身散發著女性的溫柔和活力。和她在一起的人,
絕不會只空想到要和她維持一個柏拉圖式的偽君子友誼。就像是一個人坐進了一輛全新的跑車
,不會只想用三十五哩時速在高速公路上兜一兜。她的存在,不是只為如此的。
  葛珍妮等候到一個恰當的時機,她對我說;「你一定認為我是一個不通人情的母親。」
  「為什麼?」
  「想想看,我自己的女兒要對我下毒。」
  我說:「這些與我無涉。」
  「不,不」她誠懇地說:「你這樣說,只是因為你有禮貌。我要告訴你一點我這一方的說法
。我要你知道我的感覺。」
  羅秀蘭說:「喔,算了,珍妮。唐諾對你怎樣看多娜,不會有什麼興趣。」
  「但是他看到我失態,大罵多娜想要毒死我。那真是笨得不得了。我病了。我神經。我歇
斯底里。我走去見多娜要重新和她談談。我要重建一些好一點的關係。然後發生了這樣一件事
,我想––其實我沒有想。我們衝動一點––我們自南面來的人。」
  我只是點點頭。
  羅秀蘭說:「真的沒有必要,珍妮。」
  葛珍妮始終沒有把視線離開過我的臉。她的眼上是明亮透澈的,祈求著我要瞭解她。「我
們這種南方說西班牙話的人」她說:「相當重視家庭。我們不像這裡人種那樣只追求財富。我們
追求家庭和諧,朋友友誼。我們付出一切以求心安,這種為家庭、朋友的付出,是北美的人少
有的。我兩地都住過,我知道。」
  我說:「我只見過你女兒那一次。而且那是公事。」
  「那麼,你不是她朋友?」
  「以前我從未見過她。」
  「她也許曾向你提起過我?」
  「沒有。」
  「我對她無法了解,我們之間有很大的代溝。她比較美國化,她有雄心。她想達到她的理
想,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她。告訴我,西牛賴(西班牙話賴先生)。即使能夠變成一個藝術家,
但是放棄了愛,又如何?愛是生活最重要的一環––愛家人,愛朋友,把這些牢牢的放在心頭
才是人生,沒有這些,其他成就都是假的。」
  「在我們國家,有朋友的人才是有財富的人。比索(中南美諸國錢幣名)多,朋友少是可
憐人。你清楚了嗎?」
  我說:「我從來也沒有到過你的國家。我只聽說過。」
  「是如此的,這是我們的教條。而現在,我的女兒,她背叛了我。我被她甩在一邊。我,
我是她媽媽,她信賴我嗎?不,她信賴她畫筆,信賴她的圖畫。看到她的畫,你就見到她的雄
心。雄什麼心?要成功。成功什麼?嘿,狗屎!什麼也不是。放棄親情友誼,能有什麼成功?
有什麼可以和愛相提並論的?」
  「你說她沒有朋友?」我問。
  「沒有朋友,她把他們拋向一邊。她只有雄心。她念書,她工作,說這樣可以增加智能。
但沒有心腸和熱誠的智能,有什麼用。成功而沒有朋友,一如人在沙漠裡,眼望所及的都是你
的地,但無別的人類,擁有有什麼用?什麼人要擁有無人的荒地?」
  「棕櫚泉那邊很多人相當自得其樂的。」我說。
  她像受了傷:「你開玩笑。」
  秀蘭說:「當然,他會開玩笑,珍妮。我們北地的人都如此的。我們不願表露我們內心時,
我們開玩笑。唐諾有什麼不知道的。再來點茶,唐諾?一顆糖,再來點乳––喔!」
  裝乳酪的小缸自她手中一滑,撞到推車的邊緣,一下砸碎在地上。「快,珍妮,弄個拖把
,拖一下。」
  珍妮跳起來,一下走進廚房。
  「再拿一缸乳酪來。」秀蘭叫道。
  她轉向我:「唐諾,真不好意思。」
  「不必,你是故意的。」
  她眼睛笑了。一種知己知彼式的微笑。「什麼也逃不過你法眼,是嗎,唐諾?」
  我不吭氣。
  她說:「要知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我急需能做好。我相信你是能辦好的。」她把聲音降低,
快快地接下去;「麥洛伯很可能有幾個保管箱。這些保管箱可能不是用他真名租的。你能找一
批人遍找這些銀行––?」
  葛珍妮自廚房出來,手裡帶了一塊洗碗布,她把乳酪用布吸乾,又把乳酪缸的碎片一片片
撿起來。
  秀蘭說:「再替賴先生弄些乳酪來。」
  羅秀蘭等珍妮進了廚房,她說:「我認為麥洛伯尚有好幾個這種保管箱呢。」
  「用來裝信託金的?」
  「我不知道。我––我也希望能知道。你知道我會有興趣的。」
  我說:「找這一類資料,你也不必聘雇私家偵探社的。有人死亡時,加州州政府就要收遺產
稅。租個保管箱也許可以漏一些遺產稅,州政府是非常不喜歡的。所以州法對這件事很嚴格。
有很多法條、規定是專門用來對付租個保管箱,想避免死後付稅的。」
  「你在笑我,當我笨蛋––」
  「沒有,只是告訴你事實,你不必擔心麥洛伯的保管箱。」
  她傾向我,她問:「你能保護合利叔嗎?」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以為然。」
  「為什麼?」
  「因為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什麼事?」
  「生意。」
  「但是我願意付你,他另外還要付你。」
  「我知道,但是極可能我湊不出時間來。」
  「你是拒絕做這件事?」
  葛珍妮自廚房裡叫出來,說剩下的乳酪不多了。
  「找個小缸拿出來就是。」秀蘭不耐地說。
  「她是替你工作的?」我問。
  「老天,不是!她是個朋友。有時她真煩人。」
  我說:「喔。」秀蘭快快地接上來說:「當然,你知道是如此的。我知道,在南美,她是做
女佣工作的,而我對她也就只占這一點便宜。她比我年長,我知道她喜歡做些事幫助別人。她
一個人寂寞,喜歡找人聊天,要人了解她。她和她女兒處得不好。我認為是珍妮的錯。但是女
兒也不是沒有過錯。多娜的時間都放在事業上,都沒時間來關心她媽媽––一定要知道拉丁美
洲才能懂這種心情。以珍妮言來,家庭和友誼在一切之前。也在賺錢之前。我現在算是怕了她
,也怕了她的緊纏。但是,另一方面,我個人喜歡她,願意為她做隨便什麼事。」
  珍妮再次回進房來,手裡捧的是另一小缸的乳酪,她也坐了下來。我們閒聊了兩三分鐘,
都是些無關痛癢的。然後我告訴秀蘭,我一定得走了。她又留了我一下,找出各種各樣理由來
。她希望珍妮自己識相會先走,留下我們倆可以談天。一度我以為她會說出來對珍妮婉言逐客
,但是她沒有––也許她在怕我會趁機和珍妮一起溜掉。
  秀蘭送我到門口。她向後看準葛珍妮仍坐在客廳,她跨出門,向走道上下看了一下。
  我知道她要幹什麼,我穩穩站著。
  她走向我,把自己拋入我懷裡,像是一塊鐵投入吸鐵石一樣。她用左臂抱著我頭頸,把手
指扶著我後腦的頭髮。
  我暈淘淘的時候,她說;「你真好。」一下吻在我頰上。但立即一聲不響向房裡回轉。
  我聽到門碰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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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1: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羅秀蘭公寓門口停了好幾輛車。在這個時候,下午上班的人都先後回家了。我認為停車擁
擠起來是應該的。
  我把公司車退後,一直到輕輕的撞上停在後面的車子的前保險杠,才勉強把公司車開出來。
  在我前面,一輛車自路旁開出來,開車的男人大概三十五歲,不是十分急於上路的樣子。
另一個男人坐他旁邊,沒什麼特徵,像是每天在路上會見到的那種人。他們也不在交談什麼事
。他們不東張西望,四目向前平視。我輕按一下喇叭,經過他們向前開去。我自後望鏡向後望
,又看到另一輛在我後面的車,自路旁停車位開出。開那輛車的人似乎較為匆忙。他按著喇叭
,擠近我外側,想要通過我車子。他顯然錯估了交通狀況,把車子放慢,打轉車盤跟在我的車
子後面。
  那輛車子也是一個男人在開車,他也有一個面無表情,一聲不響的朋友坐在他邊上。
  我慢慢開車,一面心裡在想。
  這些人不像是警察。假如他們是私家偵探,我值得什麼人在我身上花那麼多錢嗎?
  我馬上發現左後側那輛車也有左轉的意思,本來慢行車子突然活躍起來,擠進一個外側車
道的空間裡去。
  最後一秒鐘,我突然把燈號一改,自左轉改為右轉,突然切進右線。兩位駕駛一下按上喇
叭,死活不放,經過我車子時嘴裡什麼髒話都罵了出來。我不理他們,看準一條例街,一下右
拐了進去。
  進入在車道的車子再也無法回頭,另一輛在我右後的車子百忙中設法跟進。
  我向街旁靠,一下停在一個消火栓前面,我把手煞車拉上,把車門打開,離開車子,我說
:「兩位朋友,我們有什麼過節嗎?」
  他們連頭也沒有回。他們沒有看到我的存在。他們也把車慢下幾乎要完全停止。我走出車
子,他們慢慢經過我前面,看起來他們忙於找一家在街左的門牌號,完全沒有看到我這邊發生
的一切。
  我回進公司車,冒個吃單子的險,在街中心回轉。我再也沒看到跟我的任何一輛車。
  我又觀察了好久,用各種方法知道跟蹤我的人確已放棄,我把車開到邱倍德的辦公室。
  邱倍德不想見我。他告訴我他正準備打烊回府。他說已很晚了,他另有飯局。他已說他用
電話向我提供密告時,該說的都說了。他要求我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告訴他不可以。
  他不耐煩地看了一下錶,讓我進去。
  我坐在他對面,當中隔了一張辦公桌,我曾經在牛班明辦公室打量過他,這次我更仔細地
觀察他。
  他高高身材,懶懶散散的,五十二或五十三歲,頭頂三分之二是禿的。頭髮少,但是眉毛
倒猛長,長長,粗粗,又蓬鬆。他大部分時間和人講話,都是低著頭,抬起眼,自他掃把眉縫
中看向對方。這一招相當可以唬人,使人處於守勢。
  至少現在我坐在他對面,我就有這種感覺。
  我讓他用銳利的眼光一直看我,以示我一點也不在乎。然後我說。「把本婉律拖出來,塞
給我,是什麼意思?」
  他很有說服力的眼睛,突然猶豫,不自覺地狹成了一條小縫。但是由於他善於說服人的個
性,他立即覺察到,回到本來的態度道:「我自己偶然會做一兩批古董首飾的生意。這只能說是
副業。我偶然想起本婉律小姐和她的墜飾。我從她手上拿到過。」
  「常幹這一類事嗎?」我問。
  「你是指古董首飾?」
  「是的。」
  「不少,不過不像有一段時間我幹得那麼多。現在比較沒這種需要了。」
  「怎麼出手?大量的時候怎麼辦。」
  他把手摸摸自己頭說道:「我告訴你,你豈不全懂了?」
  「好,我們換一件事談談。」我說:「你沒有告訴佛山警官,你那種副業吧?」
  「他沒有問我呀!」
  「你也沒主動提供任何消息呀。」
  「你自己也不是饒舌的人。」
  「麥洛伯是不是你古董首飾的一個去處?」
  「絕對不是。」
  「我們假設本婉律說的是真話,那麼她賣了一隻石榴石的墜飾給你。你把它怎樣處置了?」
  「我經由生意管道把它處理了。」
  「不是給了麥洛伯先生?」
  「絕對不是。」
  「但是後來出現在麥洛伯手裡,又突然變了鑲翡翠的?」
  邱倍德的手又忙於抓頭髮了。「當然,極有可能不是那同一隻墜飾。我對到底是不是石榴
石記得不怎樣清楚。」
  「懂了,你只是隱約對墜飾有一點記憶,於是你希望調查一下。對嗎?」
  他眼睛閃光。「是的,就是這樣的。」
  「你現在記不起來,當初你買下時到底是紅的石榴石,還是綠的翡翠?」
  他什麼也不說。
  「像你這樣地位的人,以古董首飾為副業,會不會忘記花十元錢買下了一隻真正值錢的墜
飾呢?」
  「我見到這只墜飾時,墜飾上是沒有鑲翡翠的。」
  「你不知道是不是同一隻墜飾?」
  「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自本婉律那裡買來的首飾中,有一隻墜飾很像這件事裡首飾的設
計。事實上,要不是我翻一翻以前的紀錄,我連她的名字都忘了。我只是想幫幫你忙,賴先生
––不是要給自己找來一大堆的不方便。」
  「在這一類的案子裡,事情的結果往往是無法預料的。」
  「可能是真的。」
  「在我看來,本婉律是用來引開我注意力的。」
  「抱歉,我以為我是在幫你的忙。」
  「她很鎮靜,自己知道該說什麼,和善,言無不盡的人。事實上,她十分合作。合作到我
認為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賴先生,我向你保證,絕對沒有這一類事。」
  「你看看,怎麼解釋這種可能性,那個墜飾是由本婉律賣出來,賣給你的。你交給了你不
願意說出來的生意管道,不知怎樣墜飾到了麥洛伯的手裡。麥洛伯除去上面的石榴石和人造紅
寶石,代替以非常好的翡翠,交給你來鑑賞,你把它帶去牛班明店裡估價。你又把它拿回來,
交回給麥洛伯,麥洛伯立即又把這些翡翠拿下來––可能是要把石榴石和人造紅寶石放回去。」
  「給你這樣一說,做這一件事做得毫無意義呀。」
  「你能不能換一種說法,使這一件事有意義呢?」我問。
  「不行。」他承認道。拉起他自己耳垂來。
  「你自己在這件事裡也相當突出。」我說:「首先,墜飾到的是你的手中,是你出售出去的
,有個人買下,把翡翠鑲進去,他帶給你叫你拿去給牛班明估價。你還自稱這是你的副業。你
自己像是羅馬。」
  「什麼叫––像是羅馬?」
  「條條大路都通到羅馬。」我說。
  他仍不斷拉他自己耳垂。「我猜只有一種解釋。」他說。
  「什麼解釋?」
  「我從本婉律那裡買來的墜飾,不是麥洛伯交給我去估價的那個––但是,我能夠發誓那
兩個墜飾是一樣的。」
  「一開始,你並沒有注意到它們的相似?」
  「沒有,因為我只注意了寶石,沒有注意墜飾本身––你––你懂我意思。」
  「我不懂。」
  「這樣說好了,我自本婉律那裡買過來那墜飾那件事,我早就忘了。當我體會到麥洛伯那
墜飾重要性的時候,我才想起曾經有過本婉律賣給我的墜飾,和這個一模一樣。」
  我說:「那個墜飾是古董飾物的一個代表作。很可能有不少數目的這種墜飾,在市上流行過
。」
  「這是可能的––是的。」
  「而這些貨中,有一個可能鑲了石榴石,另一個可能鑲了翡翠。是嗎?」
  「這當然是一個可能性。但,老實說,賴,我仍認為麥洛伯所有的一個墜飾,就是我從本
婉律那裡買來那個。」
  「那麼,查出麥洛伯是從那裡得來的––就變成當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邱倍德說:「給你這樣一說,事情就不好辦了。」
  「為什麼?」
  「為的是我不可能把這些古董首飾出路說出來給你聽的。首先,這樣做會違反我客戶的利
益的。再說,這樣會封死我自己一條很好的財路。不過我可以這樣說,很可能麥先生在死的時
候,是在自己做一點偵探工作,他要知道這件墜飾怎麼會鑲上翡翠的,或是這翡翠從哪裡來的
。」
  「這樣說來,那個從你手上把古董首飾買去的人,是他在玩花樣?」
  「我沒有那麼說。」
  「那麼麥洛伯,他是南美洲政府的朋友,翡翠在南美是完全由政府控制的。麥洛伯想為他
朋友做一點偵探工作。是不是?」
  「我不過是想在不妨害職業道德情況下,告訴你這個可能性而已。」邱倍德說。
  「謝謝。」我告訴他:「我會再仔細想想。你給我本婉律的消息,我抱歉我的反應方式不太
對。我現在知道,你比我想像中要精明得多。」
  「謝謝你,我也自己認為如此。」邱倍德說。他向我道晚安。
  我走回街頭,開始要坐進我的車子,自然地四處看一下以確定自己環境。
  我車子的一百尺以內,另外還有兩輛車停著。每輛車裡有兩個人。那是早些時跟在我後面
的兩輛車。
  我坐進車去,把車開走。
  兩輛車沒有一輛有一點要跟蹤的樣子。我從背後頸項以下開始涼起。這些人假如是跟蹤我
來到這裡的,他們非得有通靈的千里眼才行。我看他們也不像很聰明的人,早先我也甩掉過他
們,但是他們現在這裡,就在邱倍德的辦公室門外,等著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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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1: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我走進我們偵探社所在的大廈時,天已經黑了好久了。晚上要進大樓時是要簽名的,簽名
簿保管在開電梯的人手裡。我把名字簽上簿子,才發現他臉上奇特的表情。
  他用很低的聲音對我說:「有人在等你,先生。」
  我轉身,看到一位男人自大門旁一個隱處走出來。他全身都是「便衣」味。他自我肩頭湊
過去看我在簿子上簽的名字,他說:「喔!喔!」
  「有什麼問題嗎?」我問。
  「我們在找你。」
  「逮捕嗎?」
  「怎麼會想到是逮捕?」
  我說:「你全身不論哪一點,都可以知道你是條子。」
  這句話使他受窘了, 他可能自以為已經像是渡假的老師或出差的總經理了。「聰明,嗯
?」他諷刺地說。
  「當然,我是在全國最好的幼稚園畢業的。畢業的時候我還代表全班同學致詞呢。」
  「喔,少來!」他厭煩地說:「警官要見你,我們走吧。」
  「哪一位警官?」
  「佛山。」
  「他一定知道我辦公室在哪裡,否則他不會派你來的。」
  「你來不來?」
  「不一定。」
  「必要時,我們可以把這件事公事化的。」
  「發張逮捕狀?」
  「也許是一張通知出庭書。」
  「為什麼?」
  「警官會對你說的。」
  我說:「朋友,我不要別人說我不肯合作。但是我見過佛警官,該說的都說了。」
  「這件事不同,你沒有說過。」
  在這位大個子,慍怒,固執的腦袋裡面,看得出腦子的紋路不多。
  我說:「我不去,佛警官還能動粗不成?」
  「他叫我來帶你,只有兩條路,跟我去,或是不肯去––我只知道這些。」
  「那我們去。」我說。
  「你肯坐我車去?」
  「不行,我自己有車,我跟你後面。」
  「為什麼不跟我坐我車去?」他懷疑地問。
  「我要回來的時候,可以用不到你們送我回來。」
  他想了一下,他說:「好吧,我的車在對面。」
  「我的車在公司停車位。」
  我們經過大廳,便衣自停車處把車開到我們停車的停車場出口,把出口堵住。他等我把車
開出來,他對我點一個頭,開始在前開車,自後望鏡中看我跟在後面。
  我們自七街望西行,切過費格洛沙到威爾夏,自威爾夏大道開向好萊塢。
  便衣並沒有告訴我我們要走多遠。他用固定的速度徐行著。看來像是要向海灘行去。不斷
地他故意慢行到前面正好變燈,使我可以跟近於他。他要確定不能在他通過後,交通信號正好
變燈。他是個多疑,依規定辦事的警察,他不冒任何不必要的險。
  他突然給了一個左轉的信號,我們就向南行了。前面這個區都是較古老的大房子,有院子
的住宅,單是維持費每月都在十位薪水階級薪水以上。
  附近的人家散發的都是保守的繁榮––白灰牆房子、紅磚瓦屋檐、棕櫚樹、草坪、陽台、
車道連接至屋後的三車車庫,車庫上有駕駛的住處。
  帶的人把車靠向路旁。
  我向前看就知道他要去哪裡。一輛警車停在一個這種住宅的前面。
  我也停向路邊,把引擎熄火,把車燈關了。帶我來的人再把車開前,到房子前面平排停在
警車旁,他對在前面值勤的警察說幾句話,坐在車裡等候。
  那警察進去,出來,向我的便衣說幾句話,又去站在原地值勤。便衣把自己巨大身體自車
中擠出來。走到我停車的地方,他說:「好了,我們進去。」
  我們經過守衛的警察,走上通向前面門廊的寬大梯階。大門打開。佛山警官自上面走下來
接我們。他問:「知道這是什麼人的家嗎,賴?」
  「我知道的。」
  「怎麼會知道?」
  「從地址。夏合利給過我們這地址。」
  「來過這裡嗎?」
  「沒有。」
  「對夏合利,你知道些什麼?」
  「不太多。」
  「知道他工作性質嗎?」
  「沒什麼有價值的。我記得你以前問過我的。」
  「我知道。」他說:「從那次後事情變更得很多了。」
  「夏合利出什麼事了?」我問。
  他沒回答我,但是用銳利的眼光無聲地看著我。
  如此看了幾秒鐘後,他說:「你怎麼知道他出事了?」
  我生氣地說:「你少給我來這一套了。一個便衣把我半路找到。我們老遠開車來這裡。一輛
警車停在門口。大門外有警察守衛。你自屋裡出來問我夏合利。我要還不知道夏合利出了事,
我還能混飯吃!」
  「夏合利曾經要你給他做保鏢,是嗎?」
  「是的。」
  「他在怕什麼?」
  「我不知道。」
  「你認為他在怕什麼?」
  我說:「我半點也不知道。」
  「當有人來雇你做保鏢時,通常不都該問一問他在怕什麼,為什麼要保鏢呢?」
  「假如我接手這件工作,我當然要問。」
  「你沒接手這件工作嗎?」
  「看起來不像,是嗎?」
  「你為什麼不接手?」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是的。」
  我說:「可能夏合利不是在怕。」
  「什麼意思?」
  我說:「夏合利之要雇用我,也許是麥洛伯案中的一個線索。他到我們辦公室,等候柯白莎
,兩個辦公室女人都記得他在那裡。我一提麥洛伯的名字,夏合利馬上決定我們一起去看麥洛
伯。我們到那裡,發現麥洛伯被幹掉了。」
  佛山的眼睛現在在閃光,「這一點你以前沒告訴過我。」
  「正如你所說」我告訴他:「情況改變了呀。」
  「那麼你認為是夏合利殺的麥洛伯,然後到你們的辦公室來––」
  我說:「別傻了。你問我為什麼我不替他工作,我告訴你原因。」
  「又如何?」
  我說:「你且先假設,當我去到麥洛伯的地方時,我看到了什麼,使我對夏合利起了懷疑。」
  「看到什麼?」他馬上問我。
  我厭倦地道:「你又來了。我自己在建立一個律師叫作臆測的案例。我可能什麼也沒見到,
但是夏合利卻認為我看到了。他可能認為我發現了什麼我不該知道的事。所以他聘雇我做他的
保鏢。他向警方申訴,他可能會有危險。我二十四小時守著他。他到哪裡我跟到哪裡。假如他
去一處森林無人之處,而我從此不再回來,如何?」
  「謀殺?」
  「不一定那麼簡單,有人對付我們,綁起來,帶到什麼地方。夏合利跑掉了。他帶了警察
回那個地方,找到了我的屍體––一個勇敢的私家偵探,因公殉職。」
  「聽起來像個大頭夢。」佛山嗤之以鼻。
  「對我倒是個夢魘一樣的惡夢。」
  「這是你不肯替他工作的原因?」
  「我沒有這樣說。我在給你一個臆測案例。我在說,也許這是一個理由。」
  「到底是不是?」
  我看他直看到他的眼中。我說:「我不知道,警官。」
  「去你的一下知道,一下不知道。」
  「我有話直說,我真的不知道。夏合利叫我去替他工作,在我腦中,我有自史以來最大的
、最簡單的第六感覺,我不可以替這個人工作。我不知道為的是什麼?」
  「原來如此,第六感覺,嗯?」佛警官揶揄地說。
  「信不信由你。」
  「有沒有人給你什麼特別消息?」
  「沒有,我告訴過你,只是靈感。」
  「真有意思」他做了一個大大不以為然,厭惡我到極點的表情。他說:「你知道太多了,你
知道我不會拖你去見大陪審團,為的是你對本案有第六感覺。我們也不能把你的靈感用包裝紙
包好介紹給法庭,做第一號物證。嘿!」
  「這裡出了什麼事了?」我問。
  他猶豫了一下,他說:「自己進來看。」
  我們爬上水泥做的階梯,經過門外的門廊,打開沒有鎖的大門,走進門廳。門廳地上本是
最好的檜木地板,地板三分之二面積舖著高級東方地毯,在吊得高高的水晶吊燈照亮之下,打
蜡的地板閃閃發光。
  佛警官帶我走進一間在左面的房間,那是書房兼辦公室。
  房間裡亂得一團糟。
  兩隻椅子翻轉又破裂,一隻桌子倒向一側,一隻墨水瓶翻倒,墨水倒得一地。地毯弄皺了
,有的地方拱起來,明顯的是有人掙扎,用腳踢的。一隻書架倒下來,就倒翻在地上,書架上
移動的玻璃門破碎,散開。落下來的書本,因為有人在生死大戰而更為弄亂。書架的間隔板翻
成各各不同的角度,像是兩列火車相撞後的現場。保險箱大開,箱中各格的檔案紙張全部被拖
出來,像是被人匆匆檢查過又拋在地上。
  「怎麼樣?」佛警官看我在觀察現場的一切,他問道:「你認為怎麼樣?」
  「我有權發言嗎?」我問。
  他煩惱地皺皺眉。
  「假如你問我意見的話」我說:「我要指出來,在打鬥之後,在夏合利被制服之後,保險箱
才被打開的,這一點十分重要。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當地毯和家具在打鬥時踢來踢去,地毯踢
皺,家具倒翻,但文件紙張顯然是後來拖出保險箱,所以保持沒有破皺的。」
  「繼續吧,我的福爾摩斯。」
  「我們也可以看到,有一根斷了的橡皮圈和一堆信封,顯然有同一女人筆跡寄給––」我
停下來,拿起其中一封信––「夏合利先生的,而在信左上角,我們看到發言人羅秀蘭小姐,
她的住址是––」
  佛警官一下把信攫過去,說道:「你不可以動任何東西。」
  「這些信封,看起來裡面都是空的。」我繼續說:「但是,一個人沒有理由要把空的信封放
在保險箱裡。所以很明顯的,這些信封自保險箱裡拿出來之後,信封裡本來有的信就被抽了出
來。」
  佛警官道:「我向你要的是事實,不是理論。」
  「那一類事實?」
  「什麼人把夏合利綁走了?」
  「你認為夏合利被人家綁走了?」我把眉毛抬起來。
  「不是。」佛山諷刺地說:「他是自己決心離開這房間的,只是他手腳重一點而已。」
  「我看,夏合利大概失蹤了,是嗎?」
  「失蹤了,沒有錯。」
  「你是怎麼得知的呢?」
  「有一位佣人找夏合利吃晚飯。當他沒出來時,她進來找他。她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她
認為應該報警。」
  「於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問我問題?」
  「沒錯。這個羅秀蘭你認識吧?」
  我一本正經自口袋中拿出一塊手帕來,平舖在桌上。
  「你這是幹什麼?」佛山問。
  我自豪地指向手帕上腥紅色的抹痕。我說:「見到嗎?」
  「見到。」
  「這」我說:「是羅秀蘭的唇膏。」
  佛山意外地看著我,勉強抑制怒火,他說:「怎麼會?」
  「她很衝動的。」我說:「她喜歡別人,要不就完全不喜歡。她是好朋友,恨敵人那一類的
。當她見到我,她喜歡我。她很喜歡我。她喜歡的人她就非常合作。」
  「喔!」佛山說:「真是一大堆!」
  「唇膏?」
  「不是,廢話!」
  「這些廢話,本來也是別人告訴我的」我說:「我只是重複一下而已。」
  「什麼人告訴你的?」
  「羅秀蘭。」
  「看來,我得去看一次羅秀蘭。」
  「我也認為應該的。」
  「在什麼情況下,她對你有那一大堆的好感呢?」
  「我自己都不能太確定。她要我替她做一些事。」
  「什麼事?」
  「你可以問她。」
  「你做了?」
  「沒有。」
  佛山指著唇膏印:「在這個之後?」
  「不是在這個之後。」
  佛警官說:「賴,你給我聽到。我們要有理性。夏合利顯然是有地位的人。他住好房子,看
來有錢,一定也有朋友。也和麥洛伯兩個人一起有事業。麥洛伯死了。夏合利請警方保護,而
––」
  「向警方?」
  「是的。」
  「他要我做保鏢。」
  「我知道,警方對這件事沒有太認真。他們告訴他,警方不能白天黑夜的派人保護他。這
是私家偵探的事。」
  我說:「如此說來,他是先去找警察的?」
  「是的,那有什麼好笑?」
  「沒有。我還一直以為他有理由要我和他在一起,其餘的不過是做作而已。」
  「不過」佛山深思地說:「也有可能,他猜想得到,警方是不可能派一個保鏢給他的。」
  「他有沒有告訴警方,他在怕什麼?」
  「含含糊糊。」
  「是的」我說:「一定如此的。假如他真的在怕什麼,他不會告訴你怕什麼的。」
  「他像是想表明,殺麥洛伯的人,或是一幫人,很可能會來找到他。」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
  「沒有。」
  「也沒有說動機一類的話?」
  「沒有。」
  「你們的人也沒有追問詳情?」
  「通常我們是要詳詳細細問,詳細記錄的,但是,這一次是我們沒有答理他的請求。我們
什麼也沒有幫助他。所以我們––」
  「所以你們現在但願當初曾經多問他一些?」
  「正是」佛警官道:「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請你來。我們認為對這件事,你會知道較多的。」
  「其實不見得。」
  一個警察自門縫中伸進頭來說:「另外一個也來了。」
  「帶她進來。」
  過不半晌,我聽到重重的腳步聲,一個警察帶了柯白莎走到門口,我看見柯白莎是被他推
進門的。
  「柯太太,請進。」佛警官說。
  柯白莎向他生氣地看一眼,把怒目轉向我的方向。「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她說。
  佛警官說:「我們要一些消息,柯太太。而且我們急著想知道。」
  柯白莎用發亮的眼光環顧了一下弄得天翻地覆的房間。「這裡又是怎麼回事?」
  佛警官說:「很明顯的,夏合利被什麼人襲擊了。他似乎不見了。最後看到他的人說他在這
房裡。一位佣人在今天下午四點送茶,送點心進來的時候,看到他坐在這辦公桌後,在辦一件
文件,保險箱門是開著的。」
  「這些事和我有什麼關聯。」白莎問。
  「我們要知道的也是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聯。」
  白莎用頭向我一斜,「問這位大亨先生呀。他是我們的萬事通。我只知道大概。而唐諾是
什麼都見到,什麼都聽到,什麼都不說出來。這位賴唐諾先生––我的合伙人––去他的合伙
。」
  「好吧,我們先聽聽你所知道的『大概』。」佛山說。
  白莎這一下謹慎了,在仔細選她的用辭。她說;「夏合利到我們的辦公室來。他要我們替
他做件事。我把賴唐諾請過來,自此之後由他接待。」
  「在你們這件交易裡,你主管什麼?」
  「我背書支票。」白莎說:「馬上派專差送到樓下銀行去交換進帳。」
  「那一位專差?」
  「卜愛茜,我的打字員。」
  「我的機要秘書。」我加一句。
  白莎恨得牙牙癢癢的。
  「又怎麼樣?」
  「於是夏合利就看上了唐諾。他說他要一個人日夜的伴著他。他要我們接受他的工作。」
  「賴為什麼不願幹這件事?」
  「別問我」白莎道:「也許這傢伙有口臭、香港腳、刷牙會出血,再不然他不對唐諾胃口,
他傷風感冒,會傳染人。」
  「我不是在問你這些沒用的話。」佛山打斷她說。
  「你在問我我不知道的事。」白莎說:「我告訴你,我不知唐諾為什麼不接這筆生意。」
  佛山向房間掃視了一下,他問:「這裡的一切,你一點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嗎?」
  白莎看著佛山的雙眼,不講理,而非常堅決地說:「屁也不知道。」
  佛山無奈地歎口氣資「那也只好如此了。」
  我們經過房門,進入門廳,佛山警官就站在房門口。然後他轉身進房,把房門碰上。
  白莎對我說:「本來可以不發生這種事的,假如你––」
  「別亂講」我告訴她:「這是假裝的。」
  「你亂講什麼?」白莎指責道。
  我扶著她帶領她走出大門,又一直到我們進了我的公司車,我才回答她她問我的問題,我
說:「裡面根本沒有什麼打鬥。」
  「憑什麼你會這樣說?」
  「有沒有試過把一隻分開八格的書架翻倒過?」我問她。
  她生氣地問我:「你說什麼呀?」
  「書架。」
  「我又不是聾子。」
  「那就別裝聾。」
  「別那樣神秘兮兮。總有一天我一拳打在你下巴上。告訴我,好人,書架怎麼啦?」
  我說:「挑一天,試試看翻倒一隻書架。」
  「嘎!又來了,你去死!」白莎發脾氣地說。
  「我真的在說,不是假的。」
  「沒錯,我知道。我應該去買一隻八格的書架,再想辦法把它翻倒。如此,你就可以不必
回答我這個問題。我恨不得空手把你捏死!」
  我說:「當有人把那麼高的一隻書架要翻倒時,書架最上部分在倒下時移動的速度最快。玻
璃移動門會全被砸碎的,奇怪的是那一隻書架,沒有一塊玻璃是破的。」
  白莎抿上嘴唇想了一陣,她屏住呼吸道:「他奶奶的!」
  我說:「再說,那一瓶墨水倒翻了。這當然是在掙扎打鬥中發生的,假如真有打鬥的話。但
是沒有一個腳印上是沾著墨水的。假如有人在房間打到椅子翻轉,東西亂飛的話,墨水的腳印
會到處都是的。」
  「假如,打鬥是在墨水打翻之前結束的?」白莎說。
  「那麼墨水又為什麼打翻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到底怎麼回事?」白莎問。
  「假造的,白莎。你要知道,他們還小心到不弄出聲音來。仔細看可以看出來,那椅子的
被砸碎,是先把四個腿的橫檔打斷,然後把椅子腳一次一隻拔出來的。所有的書,是一次幾本
自書架中取出,再把書架倒下來的。書架中的橫隔是一塊塊推離原位的。你仔細看看打過蠟的
地板,根本沒有書架砸上去的印子。」
  白莎倒抽一口氣,她說:「你真混蛋,我恨死你了,但是不能否認,你有腦子。也許你的想
法是對的,明天一早我就把隔壁那間辦公室租下來。我立即請人來把它和我們打通,給你準備
一個漂漂亮亮的私人辦公室。家具也由你自己來選。我把愛茜送給你做你的私人秘書––」
  「明天我不會在這裡。」我說。
  「為什麼不?你要去哪,唐諾?」白莎問。聲音咕咕的十分關心。
  「我本來該有兩周休假,我明天開始。」
  「你要幹什麼?」
  「我休假呀。我去南美,我一直嚮往那裡的情調。」
  白莎自公司車車座中僵直地想站起來。
  「你,混蛋!」她喊道:「你卑鄙,混蛋的小不點!你,騙人,雙面的『同花假順』。你什
麼東西,認為在這個節骨眼上可以出去閒逛休假?要不是我需要你的腦子,我保證我親手會殺
掉你的––我真會的,你這混蛋!」
  「你現在想回辦公室,還是公寓?」我問。
  「辦公室!」白莎大叫道:「老天,我們總得有一個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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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型飛機爬高在一萬一千尺的高度在飛。東方漸漸現出晨光。乘客都在倒下椅背的坐臥兩
用椅上睡著了。前座只有一位乘客,亮著閱讀燈,在看一份西班牙文報紙。
  飛機中空氣是舒適的。一路飛來平穩。現在進入了氣流,稍有一些上下顫動。
  東方晨色更明朗。下面看得見大片仍是灰暗色的叢林。機後小廚房中飄出咖啡濃馥芳香。
  旅客開始有動靜了。
  空中小姐帶上咖啡和熱麵包卷。我右側的旅客客套地向我笑笑。「味道不錯,是嗎?」他
問。
  他是個高個子,大骨骼,晒得黑黑的,全身沒有肥油的傢伙。我估計他五十出頭,因為他
眼角上有不少友善,很深的皺紋。傍晚上機的時候,我聽到他說西班牙話,有如當地土著一樣
流利。
  「肚子餓了,更是好吃。」我回答他說。
  「飛機上都是經過專家研究過的。」他說:「一個人情緒最低落總是在清晨前一刻。太陽露
臉了,人的情緒就升起來了,於是漂亮小姐帶了咖啡來了。在飛機上一整夜和在巴土上一整夜
是有區別的。人對高度和速度自有他興奮感。你看看底下的叢林,快到山區了,目前看來一切
是灰暗的,但是太陽一出來,在陽光下,就會像玫瑰花瓣上的露水一樣清新。」
  「聽你說話,你像是個詩人。」我告訴他。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那是因為在哥倫比亞住久了,人就會對美好的東西懂得讚揚。」
  「你是住在哥倫比亞的?」
  「北面,美塞顏,沒錯。」
  「很久了?」
  他笑笑道:「三十五年。」
  「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漂亮,每件東西都漂亮。安迪斯山常青,永遠新鮮。那裡的山不崎嶇,沒有起伏;他們
像––豈有此理,他們就像首飾。那邊還有肥沃的山谷地,氣候好得出奇。說到氣候––你根
本不會懂有多好。」
  「有多好?」我問。
  「十全十美。海拔差不多一英哩高,叢林出來的熱氣,近赤道,但是因為高度,你不覺得
冷,不覺得熱,一年四季如春沒有改變。」
  「蘭花成千成萬地長,人不需要空調。山水又清潔又甜,取之不盡。老天,我倒像旅遊觀
光協會會長了。我真喜歡那地方。我想念她。我離開兩個月了––去國內有公務。」
  「你一定認識不少常去美塞顏的人。」我說。
  「差不多每一個人––至少是每一個值得認識的人。」
  「美洲人也不少吧?」我問。
  「北美洲人。」他糾正我道:「哥倫比亞人也是美洲人。所有南美人都是美洲人。沒錯,北
美來的很多。對他們有些類型送下來的人,我真是十分不滿意。這些人喜歡搞小團體。美國來
的人,應該增進國際友好和共益。但是他們能和當地人民共處嗎?學他們語言嗎?尊敬當地習
俗嗎?有誠意溝通嗎?去他們的,整天狐群狗黨地集在他們自己小環境裡。耽了三年、五年,
外面什麼美麗東西也沒有見到,連國家人民都沒有接觸。叫我倒足胃口。」
  「有一次,在一個晚宴上我見到一位姓麥的先生」我說:「我相信他在那裡有些礦權的。」
  「麥洛伯?」
  「我相信他名字是洛伯。」
  「最近好久沒見到他了。一度我經常見他。他常下來看他的礦產。他是兩個繼承人的信託
人––侯珊瑚的產業。」
  「是的,我記起來他如此說過。他就是一個對這國家十分熱誠的人。」
  「沒錯,是好人。」他說。
  「還有一個人也是信託人」我說,一面把眉頭皺起:「忘了他姓什麼。好像是姓大廈的廈?」
  「夏天的夏」那人說:「他很少下來––一年二次三次。」
  「他們關心的產業是什麼?礦?」
  「大多數是礦,我對他們不是太熟,你先生尊姓?」
  「賴。」我說。
  「我姓朴,朴喬近。你準備去哪些地方?」
  「目前還說不上。」我說;「我在找一個投資的機會。可能在這國家裡從東到西看看。也
許每個地方耽一兩天。」
  「你是做什麼的?」
  我說:「我是打游擊的。我有一些錢在手上,有利益可圖的我就下手。」
  「你先到哪裡看?」
  「還沒有決定,你既然提到美塞顏,我倒有興趣先看她一看。」
  「好,你絕不會失望的。你對那裡的人會滿意的。當然,一上來你不容易進入當地老一輩
有地位人家去,你不必失望,但是在你不知道情況下,他們去觀察你的。他們對你滿意時,他
們隨時會接受你,把你當朋友,就等於把你當他們家人。」
  「怎樣才能使他們滿意?」我問。
  「不知道,也許不能一切把『利』字放在前面,像所有到南美來的美國人一樣。做得輕鬆
一點,這些人以友誼為前提的。生意當然要做,但是做生意的目的,是長久地享受社交的愉快
。」
  「宴會?」我問。
  「不像我們想像那樣。他們圍坐著,喝一點好酒,互相閒談。不會有人真醉。這裡的人有
一件事是不會幹的––大庭廣眾間喝醉。可以醉到好處,但是不能真醉。很難形容的,我也說
不上來,要你親自去體會,很微妙的。
  「這些人為生活付出的比我們多。他們付出友誼。他們高興別人的存在。他們有文化,有
為他人設想,有較多的對別人尊敬。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饒舌,但是我知道你有興趣,而
我也希望你能走出的第一步就走對了方向。我也歡迎你試試美塞顏。能不能賺錢,則要看你自
己怎麼去做。有資本的人到這個地方來是可以賺錢的,但是本地的人不希望你們來剝削這裡的
勞工。」
  「如此看來,那個姓麥的在這裡混得不錯羅?」
  「我不知道,姓麥的應該是賺到錢了。不錯的人,嘴巴可是緊得很的。」
  「我還見到過一位葛太太。」我說:「她也是那邊什麼地方來的。認識她嗎?」
  他搖搖頭。
  「一位葛珍妮,她是一個已故礦工的太太。」
  「喔,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人了。」他說;「我自己不認識她。我聽到過有人提起她。有一
段時間她自己有錢,再不然有人認為她有錢或有什麼,但後來又沒錢了。在哥倫比亞時,她生
活得有如貴婦。當她沒有錢了,她去美國,找一家大人家做下女的工作。他們說她一毛不花,
全節省下來。工作得有如一隻狗。然後她買些衣服,回到美塞顏。在這裡她一些工作也不做,
開開口就好了。」
  「是別人告訴你的?」我問。
  「是呀。」
  「你沒弄錯吧?」我問:「不會是在美塞顏她努力工作,去美國做貴婦吧?」
  「這怎麼會。她在這裡時,是個正常的貴婦。她懂得安排,自美國賺錢,帶美金到這裡來
花,一直不錯。最近不行了,你要知道,幣制對換和通貨膨脹現在不同了,美國賺錢這裡來花
,不見得有利了。」
  我猛力在思索。太陽升上來,自飛機窗口照了進來。黃金色的陽光帶進這定溫的機艙,溫
暖自心中升起。下面叢林還未曬到日光。仍是灰灰的。太陽再升起一點,山邊鑲上金黃色,又
升起一點,漸漸曬透叢林。
  「我們再過去要上升飛越幾座山。」朴喬近說:「你會見到一個大而美麗的湖,四周有不少
房屋沿湖而建,風景美得出奇。現在我們進入咖啡帶了,他們產的咖啡好極了,你應該試試哥
倫比亞咖啡。你可能一生未試過這種好咖啡。不論你多濃多黑,一點苦味也不會有。只是非常
好喝的芬芳飲料。」
  我沉思地說:「哥倫比亞,很多翡翠不都產在那裡嗎?」
  「是的。」
  「在那邊能很便宜購到嗎?」
  他搖搖他的頭。
  「也許能不能便宜些買下原石,拿到別的地方去切割?據我知道未切割原石的稅價是不高
的。」我問。
  他又笑笑,搖搖頭。
  「那邊翡翠礦不少吧?」
  他仔細地看我。
  我等著他回答我。
  「我對這一點不十分知道。」他說;「那邊金礦倒不少。假如你想投資一些金礦,那倒是
很好的。有很多礦,假如用水力開發,會非常好。那裡水源多,很容易用高壓水力來開礦。」
  「有沒有可以投資的翡翠礦?」
  「沒有。」
  「那邊有什麼可消遣的呢?」我問:「我是說在工作之餘做些什麼呢?」
  「這些事告訴你,你也不懂的。那邊的人彼此互相喜愛。在美國朋友相聚,不是橋牌,就
是梭哈。這裡大家享受相聚的樂趣。要親自經歷才能體會。」
  我說。「給你一說,這個國家變得十分可愛。有一位叫霍勞普的先生你認識嗎?」
  「霍?」他把眉頭皺起,「他是幹什麼的?」
  「我不知道。」我說:「我認為他在哥倫比亞有點產業。再不然他有什麼收入。」
  「什麼產業?」
  「我不知道。我只是含含糊糊聽到了一些而已。」
  朴喬近搖搖頭。
  我們不再對話。過不多久,下面的景致大大的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們經過了一個大湖,湖
面平靜,小小微風吹過,連漣漪也不起。此後幾英哩有些顛簸,而後飛機突然一轉,對著危地
馬拉共和國下降。
  飛機自危地馬拉起飛南下時朴喬近比較保守,對我有一句無一句的問題只是唯唯諾諾地應
對。顯然他也在沉思。有兩三次他頭向後仰,作睡眠狀。但是我自某些直覺,看到他未能全部
放鬆,他的腦子也並沒有休息。
  我們飛過幾座山,越過一座活的火山。飛機飛得很高。我們可以看到飛機的一側是太平洋
,另一側是大西洋。
  「我看我們快到巴拿馬了。」我試探地說。
  「快了。」
  靜默了半晌,朴喬近突然道:「老弟,要是我給你一些建議,你不會見怪吧。」
  「願聞其詳。」
  「別去搞什麼翡翠。」
  我把臉色做得奇怪,不明了。「為什麼?翡翠有什麼不對?」
  「你不斷對見面的每一個人說你剛才說給我聽的話」他獰笑著說:「用不到太久,你就知道
我是什麼意思了。」
  「我不懂。」
  他說:「翡翠,是政府公賣局專賣的玩意兒。這下你懂了嗎?」
  「我還是不懂。」
  「在全世界,翡翠是件大買賣。」
  「這我想像得到。」
  「哥倫比亞政府對這件事控制得十分周到。」
  「什麼意思?」
  「我是說哥倫比亞政府控制每年翡翠流入市場的數目。而翡翠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也是
由他們控制的。顯然的,假如太多翡翠流入市場,價格會跌。連大寶石商也不會知道哥倫比亞
政府的決定。」
  「又如何?」
  「有空時想一想,假如你是政府,你有權控制某一件東西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你會怎麼
樣?」
  「我含含糊糊有些懂了。」
  「那好」他說:「你就讓你含含糊糊的懂,慢慢變成豁然貫通,又變成醍醐灌頂。現在你懂
了嗎?」
  「我漸漸在貫通而已。」
  「那好,你慢慢想,我且暫時不來打擾你,我們暫時停止講話。我們快到巴拿馬了。到了
那裡會有人問你,假如有人認為你對翡翠有興趣,興趣又是買賣,第二天你就上不了機,到不
了哥倫比亞。」
  「你說他們對我的美國護照不受理?」
  「喔!絕對不會那樣無禮的。」他說:「你去的地方,外交是件藝術工作。沒有人對外國護
照無禮。你會發現,在你這件特別案例中,由於某種疏忽,你手續上有些小問題,因而突然的
,你只好走回頭,你仔細想想。」
  「我會的」我對他說。
  「你看你自己,你不反對我給你的指責––你去那邊就不像是真正旅遊。我不知道你去那
邊真正的目的,但是,你一定有你真正目標的。等一下再見了。」
  說完這些,他執意地把雙目閉上,把頭靠向椅背上,完全不再理我,好像他已經下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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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1: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他給我有關中南美洲的消息是十分有用的。它使我對中南美認識,眼張開,嘴閉上。我以
前根本不了解這一帶的情況。睦鄰政策在這一帶執行時應如機器在油缸中轉動。
  我回答他們問題得當,所以次日我再去機場,沒有人告訴我我的手續有什麼小缺點。因而
我平安地搭上去美塞顏的飛機。這次喬近小心地選坐了前面靠窗的一個坐位,坐在一個白髮媽
媽樣的女人旁邊。
  我懂得他的意思,不去和他打招呼。
  一路上他甚至很少看我這邊。
  我們飛過多霧氣的熱帶叢林。寬闊流速很慢的河流在熱帶林裡,平靜得看不出她的流向。
自我們那麼高的飛機上向下看,有點像在睡眠中一條條的蛇。河流兩岸不時有茅草為頂的簡陋
小屋,一小群,一小群的集建在一起,像是彼此可以有個照應。群居的中間都有一塊小小的耕
種土地,看來這些部落平日生活範圍都在這一箭之地以內。
  前面見到有山。叢林單調快速地後退,安迪斯山迎面向我們招手,飛機沿氣流下去,在山
脊處上升,山脊後是一個肥沃的山谷,谷中有通路和大田庄。長方型的耕地,有蜿蜒的小道通
往山頂,使風景多姿多采。
  從我們在上面飛行旅程看下面,有如我們在看整個國家經濟發展的歷程––自山頂簡陋的
農場,經過騾子的小徑,泥巴路,到舖了路面的公路,有更多的農場,大田莊,最後是零星的
村落形成如畫的小鎮。
  我一直在看飛機下面的國家,現在出現的是白的水泥圍牆,私人游泳池,出現的是有錢地
主們安靜、舒適的生活方式。
  飛機在飛過又一個山峰後,沿了山脊一條山路下降,貼地那麼近,我可以看到牛群懶懶地
在吃草。山路闊大,漸近陽光普照的山谷,美塞顏就在前面。幾分鐘後,我們下降,平安地回
到地面。
  朴喬近先下機,沒有和我交談。
  我在機場買了一本西班牙英文辭典,乘計程車來到市區最熱鬧的地方,在旅社找了一個房
間,兌現了兩張旅行支票,找到美國領事館報到。
  有一封信已經在那裡等我,是宓善樓留給我的。信文如下:「
  親愛的唐諾:「
  白莎血壓在上升。我不知道你會給我帶來好事還是壞事,但是我覺得你現在在走的路是對
的。
  霍勞普申請了護照,買了一張去美塞顏的機票,乘飛機到了巴拿馬,就此失蹤。因為自巴
拿馬再起飛時,一再呼叫就是沒有霍勞普。飛機曾因而延遲一小時,騷動倒是有一大堆,霍勞
普則見不到。
  目前,在這邊有了一些進展。
  糖果中所使用的毒藥,顯然來自霍的工廠。郵寄地址所用打字經查來自霍勞普的打字機。
檢驗室同仁至麥洛伯住處,以真空吸塵機及顯微鏡檢查,他們發現有硫酸鋼的結晶微粒,而且
量還非常多。總之,這裡看起來一切對霍不利,幾乎已經成案了。
  你曾見過此人,也曾和他對話,似應可以指認得出他來。我已在和美塞顏警方聯絡。我希
望你能和他們取得聯絡,聽他們支配。
  我告訴我上司,我洞察先機,先一步已派你前往美塞顏,我的上司非常高興,對我聲望很
有幫助。這一件事,你是幫了我不少忙。
  你如有什麼發現,請即電告。
  讀完了宓警官的信,我來到當地警局,幾經周折,找到了我要找的人,那個人據說也一直
在想找我。
  西牛(西班牙語先生)洛達夫.馬拉里拉,是個小個子,有體力,動作敏快的人。魚尾紋
布滿了眼旁,嘴角上翹,使他老呈笑臉的樣子。但是他的眼光尖銳,有如撲克好手在注視桌面
一樣。
  他聽完我告訴他的故事後,有禮地用標準英語對我說道:「西牛賴,你對投資有興趣?」
  我點點頭。
  「礦業?」
  「礦業一向都是好的投資對象。」
  「那麼,你在這裡的時候,要東看看,西看看囉?」
  「大致如此。」
  「這可以安排的。有沒有什麼特別有興趣的礦產呢?」
  「沒有。我對這裡尚不熟悉。」
  「不過,這個霍勞普––你是認識的?」
  「我見過他,是的。」
  「這位霍勞普,他對這一帶的礦產有興趣?」
  「是的,我相信是事實。我知道他是侯珊瑚遺囑的受益人。候珊瑚活著時有不少的礦權。
託管的有兩個人,一個姓夏,一個姓麥,姓麥的是被謀殺的那個。」
  「喔,是的。西牛麥,常來這裡。幸好我們現在有一個人可以認出霍勞普來,而正好在這
裡。當然,我是指你––西牛賴。假如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助你的,請開口,我們會照辦的。姓
夏的和姓麥的產業,我是知道在那裡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西牛馬拉里拉注視著看我,臉上表情是有禮而好意的,眼光像可以剝去我外衣,直接透進
我的內臟。
  「去看這些產業,對我不會有什麼好處的」我說:「除非他們有出售的意思。你認為他們會
出售嗎?」
  「假如出價合宜的話,全世界什麼都可以出售的。」
  我同意地點點頭。
  「你是說,你不想去看這些產業?」
  我說:「不對,去看一下也許有好處的,至少會給我一些價值概念。」
  「明天早上九點鐘我會把我車子準備好。我會陪你,我們請駕駛來開車。下去到河邊會很
熱的,你該穿得隨便一點。我們要來回兩天時間。」
  我想多問他一些問題,但是他已經站起來向我鞠躬表示送客了。我一點也不笨,我知道一
路回旅社,有兩個人在跟蹤我。
  那一晚我沒有好好睡。剛下飛機,氣候是溫和,舒適的。現在有點沉重,怪怪的。
  晨光亮起一小時前,天主教教堂的鐘聲就把我吵醒。此起彼落各教堂不同的鐘聲,加上人
行道上步行上班的當地人腳步聲,提醒我我是在异國。顯然,這些人為了要省幾毛車資、要走
上好幾里路才能到上班的地方。他們心情愉快,曳著腳跟,搖擺著定速前進,表示工作是人生
的一部分。
  我起身,坐在窗口看天亮。
  清晨的空氣清脆得有如一片包心菜葉子。我看到東方遠山鑲上黃邊,但是自身尚還是灰色
的。耳邊聽到的是上班人快速、流利的西班牙語,他們的舌頭一定比我們活動範圍大,否則這
些繞舌的話,怎麼能說得那麼快。偶或我不時聽到有人在笑。他們不作喃喃的埋怨,從不心懷
不滿。他們正直,受人尊敬。他們接受並愉快地面對事實。
  七點半,我進早餐:厚濃辛辣開胃的果汁、有鳳梨味的香蕉,帶黑子端上來,要你自己擠
上新鮮檸檬汁的木瓜。然後是軟煮白蛋、烤脆的麵包片,煮久也不會酸苦的哥倫比亞咖啡。咖
啡非常好,在杯中是深黑色的,在匙中是琥珀色透明的,在口中,它是瓊漿玉液。
  用完早餐,我已不在乎到底有多少人在跟蹤我。
  西牛馬拉里拉的車子正九時前來報到。
  車子大,而且擦得雪亮,駕駛是深色皮膚的大個子。他把門自車外開啟,根本連看一下我
生得什麼長相的興趣也沒有。西牛馬拉里拉伸出手來向我的時候,我正在研究,駕駛是不是一
個服勞役抵債的苦工。
  「部你諾斯地阿斯,西牛。」我說。
  「早安,賴先生。」他說,輕鬆愉快。
  我舒服地自己向坐墊一靠。旅社替我拿行李的小雜工快速地把我行李送上來,對這部車子
和來接我的人有很深的印象,駕駛把行李放到車後行李箱中,自己坐回駕駛座,開車上路。
  路很平穩。車子開得很快,我舒服地享受沿路風景。
  洛達夫.馬拉里拉看透了我的情緒,他縮在自己一角,一語不吭地抽他的香煙,不時微笑
著,魚尾紋在藍煙中加深像是蠻欣賞這煙的味道。他對風景毫無興趣,顯然他自己腦中有什麼
好笑的事占住了他的思想。
  我們沿山谷而下,幾條小溪在農田中成帶狀經過,漸漸變窄,最後完全消失,看到的只有
山壁。山壁這時仍還軟而翠綠,點綴著在吃青草的牛。向上看這些山都是高聳雲霄,高到可以
把隨風吹來的云團切割開來。
  西牛馬拉里拉連續吸完了他第六支香煙。他的眼光疑問地移向我這邊。
  「這裡的一切都很美。」我說。
  他只是點點頭。
  我看著司機的呆呆頭,他坐在那裡駕車,直直地一動也不動。我說:「他走得很快,他知道
怎麼開嗎?」
  「毫無問題。」
  「我的意思是他能不能在這種路上,這樣速度,開這種車?」
  「毫無問題。」
  我說:「看來不像是聰明的樣子。」
  「他是個好司機。」
  「本地人?」
  「應該是的。西牛賴,用既有的常識,來判斷一個不同種族的人是十分困難的。不知道你
有沒有發現這一點?」
  我說:「說不上來,這個人在我看來笨拙拙的。我疑心他的反應能力會不會夠,假如在山路
轉彎的時候,正好對方有來車的話。」
  馬拉里拉搖搖頭,他說;「這一點我對他有信心。這傢伙敏捷得像隻貓,不要擔心路況,
西牛賴。」
  這件事就如此解決,我們接下來談了會風景。前面有輛車開得像瘋了一樣,來了一次大蛇
行,我急於抓點東西來平衡。
  我們的司機在這一方面正如馬拉里拉所說。他一下快速反應,有力地扶轉方向盤,百分之
一秒之間他決斷地讓過來車,兩車的前保險杆只差毫厘地擦過。
  我的心跳一度停止,然後猛跳,使我咳嗽成聲。
  西牛馬拉里拉沒有停止吸煙,也沒有停止欣賞吐出來的藍煙。兩車交叉時,他連眼睛都沒
有眨一下。
  我等自己能控制自己聲音時說:「我想你說的沒有錯。」
  馬拉里拉把眉毛好奇地向上一抬。
  我用頭扭向司機的方向。
  「毫無問題。」馬拉里拉說。自此就不談這個問題––這像是旅行中的一點小事故,不足
一提的。
  路突然向下落。養牛牧區變為大木材的森林。身上不覺熱了起來,不是溫度計上的真正熱
度上升,而是濕度加大,汗蒸發不起來。我把上衣脫下。襯衣已經汗濕,但是身上粘濕得厲害。
  近午時,我們來到一條寬而流速遲緩的水流。顯然每年在這時候河水流速不大。我們經過
一座懶洋洋的小鎮,沿一條狹窄的泥巴路到了一扇木柵門,門上一塊木牌寫著「雙苜礦場」。
木牌上掛了一隻大的木制馬蹄,馬蹄內兩片四瓣苜蓿葉,用錫鑄成,漆成綠色。場內建築物雖
維持得很好,但是從各種小地方看得出都是舊房子了。
  一位高瘦個子,穿了汗濕了的白衣服出來迎接我們。他叫費律潑.繆林杜。他不會說英語
,是礦場經理。
  這一點語言方面的障礙我只好接受。
  西牛馬拉里拉用西班牙話說話,繆林杜極注意地聽著。他轉身向我鞠躬,握手。
  馬拉里拉用簡單平靜的方式對我說話,使我了解大概。
  「我對繆林杜解釋過了。我說你是兩位信託人的好朋友,你來哥倫比亞是來看礦的。」
  「這––」我說:「和事實有些出入。」
  「喔!也差不太多。」他微笑地說:「反正,對這一類人大家也不太和盤托出的。對他們我
只告訴他們要他們做什麼,很少解釋理由的。多說就浪費時間了。」
  但是,在我看來,剛才馬拉里拉的解釋並不短暫。而且,他和繆林杜又辯論,又討論,彼
此說了不少話。談話中又聳肩,又用長長的語調說不––
  我們在礦場轉了一圈。看到寬大的人工引水道,看到水被引進大的噴水口,看到強勁有力
的水沖上礦泥,把含金的泥沖下洗礦槽。
  費律潑.繆林杜一路解釋,馬拉里拉不斷翻譯。我並沒有學到什麼新鮮我不知道的,也沒
什麼值得興奮的。
  我又熱,又粘粘的,感到全身有千百隻螞蟻在爬。那個木雕臉駕駛,顯然又兼保鏢,跟住
我們寸步不離,現在我看到他後褲袋裡凸起一支六連發大型傢伙。我突然對他的存在有點不自
在。
  一輛破舊不堪的車子,自泥巴路上夾著塵土滾滾而來時,我們正在回到辦公室的路上。不
知什麼原因,車子給我將有麻煩的預感。
  汽車搖擺地停下。沒有什麼特徵的一個當地人自車中出來,懶怠地繞向後方。車中我仍見
到有動靜,然後我見到柯白莎多肉,紅而充血,滿是汗漬的臉。她正在車中蠕動。
  駕駛在說西班牙話。
  我聽到白莎在大叫道:「不要把你吃大蒜的口氣噴到我臉上來。快點把車門開了!」
  那人並沒有幫她開門的意思,只是不斷地用西班牙話向她傾訴。然後他越講高聲,動作越
大,本來只是腕部在動的,現在肘部、肩部,連腰部也動起來了。口沫橫飛地在用西班牙話對
她說。白莎自口袋中拖出一本西英辭典,是在美墨邊境到處可買到那一種。白莎把辭典猛翻。
  最後她翻到她要的那句,她讀著道:「阿勒拉––拉––破––衣得,愛斯塔伊––阿––
破來––蘇拉獨。」
  那個人仍在講他的。
  西牛馬拉里拉朝柯白莎看,又看看我。「你認識她嗎?」他問。
  「沒錯,她怎麼會來的呢。」我跑向車子。
  白莎向上看到我,她說:「老天,把這混蛋的車門替我打一開。我在這裡都快窒息死了,而
這個狗––狗––狗叉叉的不肯替我開門。」
  柯白莎已經把車窗全部拉下了。她臉向我,開始我以為她想從車窗裡爬出來。
  我說:「呀,這不正是我朋友柯太太嗎,真是出人意外,會在這裡見到你。」
  「你他媽對了。」她生氣地說。
  我快快接嘴;「我來這裡看一些礦產,我一直對礦產投資有點小興趣。而我的朋友,警察
局的西牛馬拉里拉,特別招呼我,帶我來看這個夏先生和麥先生共有的這家雙苜礦場。」
  白莎生氣道:「少來這一套。把門開了再說。」
  馬拉里拉用腰部鞠躬。「抱歉,西牛拉(註:西班牙語太太)。」他說:「也許我可以幫你
的忙。你要翻譯嗎?」
  「翻譯個鬼!』伯莎道:「這狗養的連他自己的話都弄不清。我已經把我要對他說的話,照
這本書上念給他聽了,清清楚楚。書上說把門打開,又說我有要緊事在忙。」
  西牛馬拉里拉一點笑意也沒有。他說:「但是司機說你一定得先付他錢。好像你還欠他五個
比索。」
  「他在說謊」白莎道:「我已付清這一趟車錢,他也知道他要到那裡,銀貨兩清,如此而已
。」
  「但是司機說,你們說好的是十二公里以前的小村莊。」
  「但是,是他們告訴我礦場就在那小村莊裡的。」
  「沒錯,地名是如此的,路程可還有十二公里。」馬拉里拉說。臉上保持著微笑。
  老爺車司機猛點他的頭。
  白莎說:「即使是十二公里也太貴了一些。」
  「他是要你完全滿意的,夫人。」馬拉里拉說:「他說,要是你不肯付他帶來這裡的錢,他
就不要你錢,也不給你下車,原車把你送回十二公里外的小村,這樣兩不相欠。他說你是個可
敬的太太,他要你完全滿意。」
  「去他的回去。」白莎道:「我不是一個可敬的太太。我要把這混帳汽車拆散了,我就要在
這裡出來。」
  駕駛又用西班牙話說出一連串的抗議。
  西牛馬拉里拉似乎是很嚴肅,而且公正不偏的,他一點也沒有幽默感地冷靜看著局勢的變
化。
  假如,我能知道,司機能使車絲毫無損地把白莎自原路帶回小村莊去,我就會絕不開口,
袖手旁觀了。但是,我是知道柯白莎的爆發力,我也知道這輛車經不起她兩三下子會變什麼樣
子。我說:「不要緊,她是我的一個朋友。」我一面把皮夾自褲子後口袋取出,把他要的比索給
了他。
  他手謝萬謝,用鑰匙把手車門打開,把白莎放了出來。
  西牛馬拉里拉說:「我知道這位司機很多年了,他每次都把兩個後車門用鑰匙鎖起,客人不
給錢給到他滿意,就不放客人出來。不過你的朋友倒還好,沒有太過的不方便。」
  我不發表意見。柯白莎不必發表意見,一切已見諸於臉上表情。
  費律潑.繆林杜用西班牙話對馬拉里拉說話,馬拉里拉翻譯給白莎聽。所有雙苜礦場的設
施,對高貴的來賓,都是開放參觀的。
  白莎的司機把白莎的行李一件件地自汽車中搬出來。顯然白莎是從飛機上出來,根本沒耽
誤任何時間,把行李搬上汽車,就立即開始她盲目的叢林之旅的。
  可是,一切計畫都因為她的來到弄亂了,也變複雜了。
  我們所有人都進入礦場辦公室。繆林杜自土甕中掬出水來,土甕濕濕的表面看來像沙漠中
的綠洲,但是水因為蒸發不夠,所以和室溫的溫度相同。
  白莎喝了兩瓢,歎了一口氣,她說:「這樣才好一點,也只是好他媽一點點。」她於是一下
坐進一隻椅子。「老天!這是什麼鬼地方、」她說。
  洛達夫.馬拉里拉說:「我對你的光臨,有點不太了解,西牛拉。」
  白莎用她熱得猛出汗的皮膚,冷得像鑽石的眼,怒視他道:「當然,你又不會算命。」
  馬拉里拉突然說;「大家在這裡等一下。」他向他的駕駛點點頭,兩個走出去。過不多久
,我聽到他們汽車的引擎響起。
  「這傢伙會說英文嗎?」白莎用頭扭著指向繆林杜。
  「顯然不會。」我說:「但是千萬不可以信任這種人。要說話可以多繞一點圈子。」
  白莎生氣地說:「好吧!你就繞你的圈子吧!」
  我說:「在我的案子裡,討論到局勢變化所引起的原因,我有一個初步結論,起因是有關冶
金所得利潤的不平均分配。」
  白莎道:「對我個人來說,我絕不自己出錢到這裡來亂跑。你知道,白莎出差,一定用開支
費。」
  「有足夠的定金,是嗎?」
  「這一點,他很慷慨。」白莎說。
  「不要提人名。是不是一個曾經要我們做過事的人?」
  白莎大大生氣地說:「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受你氣。你別出心裁突然的飛走,連上帝也
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我疑心歸根結底你又是看上了什麼爛妮子。現在想起來,自始至終只
要案子裡有女人,你就不可靠。」
  我不吭氣。
  「那兩隻狒狒,你在顧忌他們什麼?」白莎問。
  「其中一個」我說;「是絕頂聰明的人。可能兩個都是。」
  「去你的」白莎反駁道:「你白痴!你向他們說話,他們只會看著你傻笑。他們離開美國一
兩天的航程,學些英文,沒什麼稀奇,你就以為他們是天才啦?」
  我說:「你自己不也是離開他們國家一兩天航程嗎?你學到多少西班牙話?」
  白莎撿起一張她看不懂的報紙,一面翻著看,一面說:「去你的。」
  場面靜下來,只有蒼蠅在團團飛發出聲響。費律潑.繆林杜坐下來,自己替自己捲了一支
香煙,把它點著。向我們微笑著。
  白莎拿起她那本辭典,在會話欄裡找了一句,難苦地說道:「愛呀老」又翻到她要的一句念
著道:「散凡––沙?」
  礦場經理搖搖頭。他用西班牙話對他說話,一字一字仔細慢慢地咬著說給她聽。
  白莎看著我道:「這些古靈精怪的混蛋話,你聽得懂嗎,唐諾?」
  「撿到幾個單字,不過我猜得出他在說什麼。這裡沒有冰啤酒。假如你想要,可以去鎮上
買––不過也是溫的。」
  白莎說:「溫的啤酒,去他的!」
  我說;「記住,不要去駁斥當地這個警察管區範圍裡的一切。」
  白莎嗤之以鼻道:「這一點點水下肚,馬上消失了。我比我沒有喝水之前還要口渴。媽的,
真熱!」
  我說:「過不多少天,你會習慣的。你現在在一個完全和洛杉磯不同氣候的國家。你的血,
現在都比較濃一點。」
  「你真會幫忙。」
  「你不是說過要我為這件事做點事嗎?不要拼命地把血壓升高,你就不會那麼熱了。」
  「他奶奶的!」白莎怒吼道:「你倒試試,讓一個公路強盜把你鎖在車裡。高高低低的在不
平的路上猛闖,還要抬高物價,否則送我回去,你血壓不高才怪。你想那兩個傢伙要幹什麼,
去了哪裡?」
  我深有含意地看了看礦場經理,一面對白莎道:「我怎麼會知道。」
  「你說那傢伙是警察?」白莎道。
  我說:「而且多半是國家警察。」
  「另外一個是他的司機?」
  「司機,保鏢,顯然還是特別助理。」
  白莎說:「我看他連下雨應該進門來躲雨都不會懂得––我是指那司機。」
  「另一個有腦筋,足夠指揮兩個人。」我說。
  「別那麼有自信。」白莎勸告地說:「在我看來,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條子,比我們這位老
頑固朋友宓善樓更能幹一點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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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31:32 |只看該作者
  我說:「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白莎臉紅起,怒氣地說;「你在暗示什麼?」
  「沒有呀。」
  她向我咕喀了一下不知什麼話。
  「我們小心一點,我們自己不要搭錯線了。」我警告她道:「我已經告訴你,我來這裡的目
的。等一下一定有人會問你,你來這裡的目的。」
  「問就讓他們去問,有什麼了不起的。」白莎道:「我想旅行,我有權到隨便什麼地方去旅
行。」
  「為什麼到這一個特別地方呢?」我問。
  「因為有人要我來。」
  「你是說,你是被人差遣來這裡的?」
  「老天!你不會以為我會到這種鬼地方來尋歡樂的吧?」
  「差遣你來的人,是你的客戶?」
  「當然。」
  我看看費律潑.繆林杜,他在抽煙。顯然他在想千里之外的事,但是我不能確定。照目前
的情況,我還真不願冒任何不必要的險。
  白莎的眼光也跟了我看過去。她鑒賞著繆林杜,認為他已經靈魂出竅了。
  「你什麼時候見到的他?」
  「我沒見到他。」
  「你從什麼地方得來的差遣指令?」
  「一封信」
  我在腦中思慮她說的話,我聽到汽車聲。有兩輛車。我走到礦場辦公室門口去向外望。
  馬拉里拉乘了他駕駛開的車在前面領路。後面跟來的是一輛用得很舊,早該報廢,嘎嘎會
喘氣的老車子,比白莎早先坐過來的車還要舊得多。
  第二輛車的駕駛穿的是皺皺的土黃色卡其制服。在他後面坐的是另一位穿制服的人,手裡
拿著帶刺刀的槍。車裡還有兩個男人,我仔細看才發現他們是夏合利和霍勞普。他們看起來穿
著狼狽,而且像是把最後一分錢也輸給了一匹倒霉的馬了。
  馬拉里拉的司機走出汽車,把門打開。馬拉里拉邁向礦場辦公室,一副無動於衷的神情,
好像對於另外一輛中,武裝的同行正在把兩個俘虜牛羊似地趕下車的情景毫不在意。
  「他奶奶的!」白莎出氣地在說:「這傢伙又是從什麼地方蹦出來的?」
  馬拉里拉做了一個不在乎的動作。他只是把手腕擺一下,他的駕駛會意出把兩個階下囚停
止在離開門口二十尺的地方。
  馬拉里拉爬上兩級梯階,來到有點搖動的門廊。為了表示紳士風度,他一面遞一支香煙給
白莎,一面他說:「我能坐下來嗎?」
  白莎怒目向他看去,點點頭。
  司機上來,我們全回到屋去。
  馬拉里拉對我說:「你說你對礦的產業有興趣?」
  我說是的。
  那司機突然用純熟的英語,快速地說道:「我們的資料顯示你是一個私家偵探。你和這位柯
白莎是合伙人。她乘早班機飛來這裡,立即租了輛車直奔這裡。」
  我沒有開口,白莎也吭不了氣。她臉上有不能置信的驚奇。
  「再說」司機繼續道:「你––賴先生,你在離美前,你在飛機上,曾對翡翠發生過興趣。
而我們」他冷冷地加一句:「一直對你有興趣的事發生興趣。」
  柯白莎看看我。她的表情十分明顯,她要和我劃清界線,他們在問的事,她要表示和她毫
無關聯。
  我決定用一點禮貌來緩和這件事。
  我向他一鞠躬,我問道:「請教,你是––?」
  「來蒙.裘拉多。」他說。
  「你的職位––是––?」
  「沒有職位。」
  馬拉里拉解釋道。「他不屬於警方。他比他們職位高。」
  裘拉多用他笨拙拙,一點也不露出智慧的眼光,看著我。他說:「我代表政府。任何有關翡
翠的事都和我有關。」
  「原來如此,我現在懂了。」
  裘拉多轉向柯白莎。他問:「柯太太,你為什麼來這裡?」
  「不關你事。」
  他微笑道:「這倒是一件好事,恭賀你。」
  「什麼倒是一件好事?」白莎問。
  「假如你來這裡的原因,和我沒有關係的話。」裘拉多說。
  白莎把嘴閉得緊緊的。
  裘拉多道:「我們和其他幾個人談談,也許會有些結果。」
  馬拉里拉用西班牙語向外面發命令。門外立即響起腳步聲,夏合利和霍勞普被帶進這小小
辦公室。
  「各位先生,請坐。」馬拉里拉說。
  這次由馬拉里拉發言,裘拉多又退回幕後做他的司機。
  「你們兩位中哪一位該負責柯太太的來到這裡?」馬拉里拉向柯白莎的方向,做一個手勢
道。
  夏合利看看霍勞普,看看我,又看看白莎。
  「我一輩子從來也沒有見過她。」
  霍勞普聳聳他的肩。
  馬拉里拉蹙眉作不快之色道:「別這樣,別這樣,紳士們,這樣會把事情複雜化的。我不得
不告訴你們兩位目前的處境,是以多多合作為佳。」
  霍勞普道:「我不知道你對這位先生有什麼,但是你沒有我什麼犯規的依據呀。」
  夏合利看看我,把嘴唇用舌頭潤一下,明顯有求助之意。
  馬拉里拉說:「你和這個人在一起,你是共犯。」
  「豈有此理,我對這個卑吝有怪解的老頭一點興趣也沒有。」霍勞普說:「這位賴先生,他
可以告訴你。除了我要想從他身上弄點鈔票出來之外,我什麼也沒有興趣。」
  「呀,沒錯。」馬拉里拉道,一面笑著。「這位賴先生無疑可以給我們所要的資料。賴先
生可以擔保你,你可以擔保夏先生,夏先生當然可以轉過來擔保賴先生。」
  「喔!你真纏不清」霍勞普道:「你為什麼不早點成熟呢?」
  夏合利開始用西班牙話說話,馬拉里拉一下把他打斷。他說:「請你用英語。」
  夏合利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困難。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的行李中,
假如你們發現什麼禁運品,那一定是栽贓,別人放進去的。」
  馬拉里拉看著裘拉多,像是想從他穩定的眼光中找出一點指示來。他對我說:「對於這個礦
,後來我們才知道有些古怪。我們也知道一些別的。翡翠市場有些不正常,市場上有哥倫比亞
出來的寶石,但是沒經哥倫比亞政府正式出口的許可。」
  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臉上不明白的表情,所以他說:「在哥倫比亞,我們只準極少數的幾個人
擁有未經切割的翡翠,非法持有是犯法的。切割寶石,有很多特點,我們內行一看就知道;相
反的,走私品一上市,我們也是必定知道的。
  「西牛夏,一次次,很多次來礦地。最近我們認為他最有疑問。昨天,我們拘留了他,搜
了他的行李,你要知道我們發現什麼嗎?」
  夏合利用舌頭潤一潤嘴唇。他說:「我告訴過你們,對這些東西,我一無所知。」
  馬拉里拉把他那大的鱷魚皮手提箱拿起來,把它打開來拿出一隻小羊皮口袋。他把皮袋解
開。我看到白莎身子自椅中向前湊,嘴中倒吸一口冷氣,想看袋裡有什麼。
  口袋一打開,皮口袋內層照出冷冷閃閃的深色綠光,催眠著每一個注視它的人。
  「這不是我的」夏合利道:「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些東西,我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
  「當然」馬拉里拉抱歉地繼續說道:「我們對這一類事也沒有什麼經驗。已經有很久了。我
們在調查這一個礦,我的密探在遠處山側發現一個豎坑和一個橫坑。自豎坑中拿出的山石,都
經移走藏起來。在橫坑中的礦石,我們的地質學家對之非常有興趣。可能是連我們發現的一起
算在裡面,這是國家蘊藏翡翠最多的一個礦。」
  「這件事我不知道。」夏合利說,又加了一句:「那豎坑和橫坑都在這一個產業上嗎?」
  「不但在這個產業上,而且已開採了三四年了。」馬拉里拉說。
  夏合利轉向礦場經理,只見那經理漠不關心無聊地在看我們。
  「不準說西班牙話。」馬拉里拉警告道。
  夏合利一籌莫展。
  「要知道」馬拉里拉繼續說:「我們的作業人員依指示秘密訪查。在美國,他們知道有一隻
烏鴉對翡翠有興趣;一個男人被謀殺了;一隻墜飾,上面的翡翠被剝了下來;一位私家偵探,
似乎對翡翠大有興趣,真是絕妙的配合。」
  「有一位西牛邱倍德。我們的探員對他特別有興趣。他的活動真是十分有意思。西牛賴似
乎對邱倍德也有興趣。不知道你認不認得這位西牛邱,西牛夏?」
  「不認識。」夏合利直截了當地說。
  「真可惜」馬拉里拉說:「他是個有腦筋的人。」他轉向警衛。「把他們帶走。」他用英語
說。然後又加了一大堆西班牙語指示。
  霍勞普不加思索地說:「等一下,我和這件事沒有關係。我來這裡,因為我認為整個這件信
託的事,是個騙局。我偷偷來這裡,所以––」
  「你的事我們以後再談。」馬拉里拉打斷他話說。他向警衛點點頭。警衛把犯人帶出現場。
  馬拉里拉轉向我。「我要向你道歉,西牛賴。當然,也要向你道歉,西牛拉柯。不過,這
位礦場經理不會說英語,而現在我們一定要查明一兩件事了,所以,我們只好說你們聽不懂的
西班牙話了。」
  白莎坐在那裡,像是木頭上長只肥菇,這件事好像完全與她無關。
  我說:「沒有關係,你們請便。這件事反正現在我都弄明白了。」
  馬拉里拉擠出一個微笑來。他轉向繆林杜,用西班牙話發出短而簡單的一句問題來。
  費律潑·繆林杜聳聳肩,用仍拿著煙的手做一個姿態,搖搖他的頭。
  馬拉里拉態度改變了。他快速不斷地用西語責備地發出一連串責問。
  繆林杜的眼神現在像只落入陷阱中動物,但是,他的反應仍是搖搖頭。
  馬拉里拉開始說話了,他一連串說了兩分鐘。不斷的壓力繆林杜失去了他泰然的信心,手
中香煙不自主地落到地上。他把眼光垂下,過一下,該輪到他說話了,他把眼光抬起,含糊地
咕嚕了幾個字。馬拉里拉不說話,只是看著他,他沒辦法,就一下講了五分鐘的話。他聲調開
始尚還平靜,然後越說越快,最後手舞足蹈加強語氣。馬拉里拉問了一打的問題,繆林杜對每
一個問題都立即回答。
  馬拉里拉對我說:「你真是可惜,不懂我們的語言。事情現在很清楚,繆林杜已經全部承認
了。三年之前,一組勘探隊進入一個坑道,以為裡面有礦源。但他們發現了翡翠。」
  「繆林杜是唯一知道那裡面有翡翠的。那一位現在已經死了的西牛麥,在翡翠一發現時,
立刻到了現場,而且封鎖現場,宣布坑道放棄不用了。事實上,開採工作由繆林杜帶了一批可
靠的工人在暗中進行。翡翠主要是送去給麥洛伯。有一兩次送去給夏合利。」
  「現在,柯賴二氏的西牛賴,假如你是受雇於夏合利的,你的地位就十分十分特別了。十
分十分不利了。所以,你必須在這件事裡表白清楚你的立場。說實話和坦白,對你是有利的。」
  白莎說道:「這個叫夏合利的,要想雇一個二十四小時的保鏢––」
  「我看還是由我來講。」我說:「因為一切接觸,都是我自已經手的。」
  白莎道:「一定要我們兩個人說的話,我們並不知道––」
  我說:「白莎,對警察,我看我們應該不保留地把一切實話照說。」
  她看起恨不能把我生吞活剝,但她保持不說話。
  我對馬拉里拉說:「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問題是,該從什麼地方開始來說?」
  「從開頭的地方開始。」馬拉里拉肯定地說:「自一開頭起說起。」
  我說:「夏合利來找我們,要知道為什麼一個特定的翡翠墜飾,會被放到一個一流的珠寶店
去求售。他告訴我,墜飾是屬於羅秀蘭的,而她是從侯珊瑚那裡遺傳而來的。」
  「我做了一些調查工作,發現墜飾是經由麥洛伯那裡出售的。我覺得這件事裡有它不明的
地方。我向夏合利報告,夏提議我們去拜訪麥洛伯。我們到那裡的時候,麥洛伯已經死了。他
是被謀殺的,顯然他是在講完一次電話,或仍在打電話時被謀殺死的。」
  我看到馬拉里拉和裘拉多兩個人都很注意地在聽我說。裘拉多的眼睛毫無表情,眨都不眨
一眼,但是我注意到他的頭,向前伸出了只是一點點。馬拉里拉的雙眼則正如向我衝來的汽車
兩隻前燈。「說下去。」他說。
  我說:「屍體被發現時,我和夏在一起,我是和他一起進入麥洛伯住家。之後,我們又一起
去拜訪羅秀蘭。羅秀蘭告訴我們,她把那墜飾在相當久以前就交給麥洛伯了。
  「我看過信託的內容。信託中約有二十萬元––也許會更多。兩位信託人如皆死亡,全部
遺產歸兩位繼承人,平均分兩份,各人一份。如果他們都活著,他們可以以他們的喜好,自由
決定要給兩人中任何一人多少錢,換言之,不必平均分配。」
  馬拉里拉問:「那麼,你認為麥洛伯之死,不過是第一步,次一步就輪到西牛夏了?」
  「我不知道。」我說:「我只知道夏合利自認他有極大危險,他要找一個保鏢。然後他做了
一件特別怪的怪事,他要雇我做他的保鏢。」
  「那有什麼怪?」
  我說:「我不是做保鏢的料呀!」
  「但顯然的,你有腦筋,西牛賴。」
  「保鏢不只靠腦筋呀。」
  「夏合利給你的代價好嗎?」
  「他說他願出大價錢。」白莎咕噥地說:「他願意付平時三倍的代價。」
  馬拉里拉用一個客氣,但是絕對的手勢,請白莎不要講話。「我的思路現在循了西牛賴的
方向在走」他說:「西牛拉,假如你能忍耐一下,等一下我會有話要問你的。」
  我說:「據知,侯珊瑚死的時候,羅秀蘭仍是個小女孩––根本是個女嬰兒。依調查,侯女
士全部財產皆歸信託。這包括全部現鈔,所有不動產及私人財物。在此條件下,假如那墜飾確
是侯珊瑚的遺物,問題是羅秀蘭怎麼會得到手的,她又是什麼時候得到的?」
  馬拉里拉現在有笑容了,「說下去,說下去。」他等不及地說。
  我說:「夏合利很小心,在去麥家的時候,要讓我在他的身邊。在他走進那閣樓小辦公室的
時候,他可能已經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會發現什麼。但是,他把我一定要帶在他身邊,一
起去看羅秀蘭,是絕對正確的。而且他絕對知道,羅秀蘭會告訴我什麼。」
  「說下去」馬拉里拉說。
  我說:「有關麥洛伯的死亡,有幾件事是十分特別的。子彈只發了一發。一支點二二口徑自
動手槍留置在桌上。警方認為,兇手想造成一個假象,麥伯洛在受刺時,開了一槍,這樣就可
成立一個自衛而遭殺害的說法。再不然,他一定是想誤導警方,使警方相信兇手也受傷了。經
調查後,警方相信兇手是指向閣樓斜角窗下的一個空洞,希望子彈頭永遠不會被發現的。事實
上子彈射掉了木框的一片––正好給警方知道了子彈的去向。」
  馬拉里拉看看裘拉多,幾乎不可覺察地點點頭。
  裘拉多連眼也不眨一下。
  我對馬拉里拉說;「警方對麥洛伯的手做了一次石蠟試驗,手上根本沒有火藥痕跡。顯然
他根本沒發射過那支槍。所以他們認為一定是兇手開的槍。另外的測試,發現這支槍在麥洛伯
死亡前後確曾發過火。」
  「老天!」馬拉里拉感歎地說:「多妙,各種技術人員都有,化學分析的,彈道的,法醫的
。西牛賴,你繼續說––不要停。」
  我說:「麥洛伯屍體被發現時,墜飾上的翡翠已經取下來了。墜飾就在旁邊,翡翠取下了。
警察在桌上發現兩顆,在烏鴉窩中發現六顆。那是八顆,另外五塊翡翠在洗手池漏水管的『U
』型管中找到的。」
  馬拉里拉向我伸出手來,嘴裡在說:「謝謝你,和你合作真是愉快。」一面看得出他在深思。
  我說:「夏合利要我替他做的事太簡單了。我認為自一開始,這件事就有人在設計。假如墜
飾是屬於羅秀蘭的,夏合利一發現墜飾要出售了,他應該直接去見羅秀蘭。假如羅秀蘭有困難
,急需錢用,她就應該去找夏合利。假如她要賣掉這翡翠墜飾,因為她對這翡翠墜飾已經不感
興趣了,那麼她也不必一定要去找麥洛伯,她也該去找夏合利。整個事件就是湊不到一起去。」
  馬拉里拉溫和地說:「我們有些原因,要調查一位邱倍德。我們的密探自他那裡,對羅秀蘭
發生了興趣。他們回報你發現了他們,也甩掉了他們。於是他們回頭來追蹤邱倍德,又和你狹
路相逢。這一點你有解釋嗎?」
  我說:「邱倍德找上我。他告訴我一個叫本婉律的曾擁有過這個墜飾。我去找本婉律小姐。
她曾有過一個相似的墜飾,但是上面鑲的是石榴石紅寶石。起初我認為是花招。」
  「花招?」裘拉多插嘴問道。
  「故意造出來騙騙人的。」馬拉里拉解釋道。
  「喔!」裘拉多說。
  馬拉里拉對我說:「請你說下去。」
  「但是,等我真見到了邱倍德,我改變意見了。我發現邱倍德不斷在收購古董飾物,尤其
是鑲了便宜寶石的。他把這些交給麥洛伯。麥洛伯把上面的便宜寶石取下,代之以翡翠。然後
再把飾物拿出去到處賣,可能是世界性的。用這種方式,可能是最好不驚動翡翠市場的銷售翡
翠方法。」
  「喔。」馬拉里拉說,一面搓著他的雙手。
  裘拉多聲調平板地說:「西牛賴假如在我們發現那麼多之前,先對我們說明,會使我們更相
信他。」
  「當然,當然」馬拉里拉快快地說:「但是我相信西牛賴一定有更多的解釋,使我們相信他
。」
  我說:「為了證明我對你們的坦白,我願意告訴你們一些沒有人知道的事實。」
  「這當然更好。」馬拉里拉道。
  我說:「那只住在麥家的寵物烏鴉,另外還有一個窩。在那窩裡我發現另外有五顆翡翠。」
  馬拉里拉蹙眉看向裘拉多。裘拉多臉色毫無表情,像塊木頭。
  馬拉里拉問我道:「也許你有解釋,西牛賴?」
  我說:「我只有一個推理,沒有解釋。」
  「我們洗耳恭聽。」
  白莎生氣道:「唐諾,你對這些人把腸子都吐出來,有什麼用處呢?」
  馬拉里拉不客氣造:「他在自救,西牛拉。說說你看––你不是應夏合利請求而來這裡的嗎
?你現在在哥倫比亞,西牛拉。這裡法律有規定,翡翠是公賣,專賣的。」
  白莎聽懂了,她雖然臉色變紅了,但是她嘴巴閉上了。
  我說:「奇怪的是,在翡翠裝上這墜飾,這墜飾已經上市去賣之後,翡翠為什麼又拿了下來
呢?」
  「這的確也使我費過心,百思不解的。」馬拉里拉承認道。
  我說:「假如有人有一批翡翠存貸,存貨中短少了五顆翡翠。也許他知道,什麼人取走了翡
翠,但是他不知道這人會把翡翠怎樣處理。但他知道,這些翡翠一出現,就會追蹤到他這裡。
於是他面對了保管一批不合法得來的翡翠,但是他失去五顆了的困難問題。」
  「在此情況下,最好不過的辦法是自墜飾上取下十三顆翡翠,放回五顆去,因為通常情況
下,沒有人會發現這一點的。當然,這個人不會想到自己會被謀殺,更不會想到警方對刑案現
場的漏水管,都是例行公事要拆下查看的。」
  「有意思。」馬拉里拉道:「有什麼事實能證明這個理論嗎?」
  我點點頭:「那石蠟試驗證實,麥洛伯手上沒有火藥顆粒存埋於皮膚之中。警方的理論於是
認為手槍是兇手開的。但是,其中有一件重要的事,警方忽視了––那一雙就在手槍邊上放著
的薄皮輕便手套。」
  馬拉里拉道:「人會帶了手套去開槍嗎?」
  我說:「人本來是帶著手套在做一件事的,情況發生到很危急,他來不及拿下手套,這時只
好帶了手套去開槍。我們只要去想,他為什麼帶著手套,再去想是什麼樣的情況轉變,使他覺
得是危急了,就可以了。」
  自從我見到裘拉多,我第一次看到他有情緒上的改變,他突然把他雙手拍在一起。「阿米
哥(西語朋友)」他說:「有了。」
  馬拉里拉對他用西班牙話說了些什麼。裘拉多點點頭。兩個男人站起來,走出門去。
  「失陪一下。」馬拉里拉回過頭來對我們說。
  他們離開我們,讓我們在熱得要命的房間裡,和怕得要命的礦場經理,面對地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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