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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在紅巢的停車場裏,我取回了公司車。
開往夢洛街的途中,從後照鏡我看到一對車頭燈。車子離開我還很遠。我為安全計,加油
猛跑了一陣。
後車的車頭燈距離我還是老樣子。相當遠,還不能說是在跟蹤我。
我看看油錶。油錶說我的油箱空了。但是我下午去紅巢的路上才把油箱加滿的。
當然,最可能的原因是油錶故障了。無論如何,現在正是時候,應該把化油器裏流得下來
的油儘量利用了。我把油門踩到底。
我走的這條路是市區的遠端了。通過一個工廠不多的工業區,交叉路相距很遠,有大量空
曠的土地,極少量的來往車輛和類似無止境的黑暗。
公司車氣喘,抖動,自動停住了。我打火,又走了幾秒鐘,車子咳嗽,引擎熄火,這下是
真正一滴油也沒有了。
車子一停,我就把門打開。整條路上什麼可資交通的工具都沒有。遠處後面,有目的固定
朝這邊過來的車頭燈在接近中。
我向四周看看,見到的都不能幫我什麼忙。路的一側有一個工廠,坐落在寂靜的黑暗裏,
鐵絲籬笆很高,每隔一段距離掛塊大牌子「禁止入內」。平坦的路上有一條舖路面的小徑供車
輛通往工廠的。小徑的一側,正好在路面的外面停著好幾個拖貨櫃的拖架,沒有拖車頭,上面
也沒有貨櫃,祇有平蓋和支撐,這東西本來沒有前輪,到了目的地或不用時後輪也可移去。
再遠一點,在空貨櫃拖架後面,是個露天貯貨場。方方的一塊土地用木板全部圍起,沒人
能看到裏面堆儲了多少東西。
目前,最合理的做法是站在車燈前,請求過往旅客把我帶到下一個加油站請求支援。
我心裏有感覺,依照最合理的方法行事,不適合這次意外。
我再四處望望,想找個地方躲一下。沒有合適的。
我跑過路面,躲在貨櫃車架的一根支撐後面,儘量把自己身體減少暴露,縮在陰影裏。
實在是一個最不好的藏身之處。
車頭燈一路照過來,曾跟了我好久的車子停了下來。我聽到車門打開又關上。我聽到一個
男人的聲音叫著說。「哈囉,有困難嗎,要不要幫忙?」
四周什麼聲音也沒有,祇有那輛車子的引擎轉動聲。
另外一個女人聲音道:「他一定在這附近。他也許沒有油了,但一定在附近,他一直在我們
前面。」
我僵直地曲縮在鋼撐的後面,一動也不動。後來的一對開始巡視附近。我祇能看到他們的
身影,偶或見到腿部。男的有一雙粗壯有力的腿。女的腿,足可做絲襪的電視廣告。但是她的
聲音冷靜得可怕。
男的說:「真是令人難信。寶貝,他一直在我們前面,不是嗎?」
「是的,一定是這輛車。他走不遠的。那些車架怎麼樣?」
「他不會待在車裏而跑到那邊去的。那裏又沒有汽油。任何沒有油的人不會自己跑到那裏
去的。有腦子的人都會站在車子附近等別人來救助。他看到我們車子過來應該擺手請我們幫忙
。」
「但是他沒有做他應該做的。」那女人說:「你猜猜看,為什麼?」
「我們跟得很遠,絕不是把他嚇跑了。」
「他一定還是在車裏。」女的冷靜地說。
男的走過去,打開車門。他一定前後座地下都看了。我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看到十分模
糊的影子走向我車尾,他開不開行李箱。
一時大氣中什麼聲音也沒有––除了另一輛車單調的引擎空轉聲之外。然後是一下很用勁
的哼聲。我知道這是那男的用力試舉我車子尾部的哼聲。他滿意我不在車箱裏,說道:「不在車
裏。」
女的泠冷地說:「那末就只剩一個地方了。」
我看到他們兩個一起向我走過來。他們兩個一直在亮處,希望他們眼睛不要那麼快適應過
來,這一點我可能佔幾秒鐘的優勢。
他們兩個走向拖車架最近他倆的一輛。我在一堆的中間位置,他們走到最近的一輛開始要
沿背面巡視一周。
天色相當暗,大的車架陰影更重,我圍了柱撐轉,儘可能躲過他們直接視線。他們已走到
第二輛的背面。
我從架子底下爬到近公路側的柱撐。他們對每個架子後的陰影查看得很仔細,移動也很慢
。我是絕對沒有辦法藏身的了。
我蹲步慢慢離開車架,向車子方向移動,移動很慢,希望他們專注車架方向。老天也真幫
忙,一點月色也沒有。
「跟住我」男的說:「要是他在這裏,不要竄出來嚇了妳了。」
「這是他唯一可能躲的地方了。沒有別的車經過這裏,除非他會飛。」女的生氣地說:「我
也不相信他爬木板牆了。再說––嗨,那邊,在那邊!」
男的也叫著,他們兩個都開始跑。他們兩個都沒自架下走,都想繞過車架之間的空隙。
我在聽到女人一叫時,早已直起身子向他們開來的車子衝刺。他們的車,連門都尚為我開
著。
我跳進他們車子。把車門碰上,吃上排擋,車已上路。
我走不上五十碼,後照鏡反射到車後一連串小點亮光。突然,後擋風玻璃放射成無數碎紋
,一片模糊,向後已什麼都看不到了。
第一條交叉橫路處,我把車慢下左轉。又下一條交叉路口右轉。我進了一個住宅區。我找
到電車站,把車拋棄在附近。離開車子前我記下車牌號,又看了放在駕駛座上的登記證。
車子是登記在一個叫羅三繆的名下的。地址是力平路九六八號。
我坐電車到有計程車候車的地方。下車改搭計程車。告訴計程車帶我去夢洛街一八一零號。
到了地段,一八一零號沒有亮燈。計程司機說他願意等候。我告訴他我是來早了一點,我
要等我朋友回來。我付了車資,等他車走遠了,自己走一條半街,來到一九二五號。
這一帶的住家,在房子上投資不少。不見得都是太有錢的,但中上階級是絕對夠得上的。
因為是新社區,房子都是新的,設計也現代化。這些房子都沒有樓,但是每間不一定在同一高
度的地平面上。用了很多玻璃,外面看起來不規則,裏面多數另有內院。每家都有自己的游泳
池。
我找的房子客廳半圓形向外凸出。車庫被凸出的房子遮蓋起來一半,後面是長長一條灌木
籬笆。後面的情況別人一眼看不到。
我反覺得我進去之前應該先看看後院的情況。
我經過一塊草坪,沿了灌木籬笆走,選個灌木最疏的地方擠過籬笆,進入內院。
一部份內院是舖上磁磚的。其他部份是新換的草皮。我要是有一個手電筒可能會看得清楚
一點。我胡亂地站在濕的泥巴地上,直到我覺得應該站到磁磚地上去。
臥房反比前面客廳低落一尺左右。落地長窗是向著後院開的,所以根本不必考慮隱私問題
,女主人在自己臥房裏絕不會怕路人見到,除非像我這種不速之客。
臥房靠內院側事實上沒有牆,祇有鋼架和防紫外線玻璃。部份是電力開啟的,隨時給臥房
以最大的光亮和最多的新鮮空氣。摺疊式,垂直型的塑纖大窗簾,和臥房牆一樣大,也是電動
的。目前齊集在一側沒有使用。
臥室內,太妃糖色頭髮的淺色髮膚女人,正是昨晚要我做她護花使者,把她帶去酒吧和汽
車旅館的女人。她站在換衣鏡前欣賞自己穿了一半衣服的身材。臉上有滿意的表情。
我猶豫了一下,下決心這是攤牌的時候了。我向前走去。
臥室有一個落地窗開向比內院高四個階梯的陽台。我還沒走到陽台,她就聽到了我的腳步
聲。從鏡子中她看到了有東西在移動。轉身看到我,認出我是誰,張大眼想喊叫出來,但是自
己控制住自己。
滿臉不能相信這是事實的驚慌,她看我走完四級階梯,走上陽台。
「我能進來嗎?」我問。
她像被催眠一樣,眼睛瞪著我,手一擺,嘴裏呢喃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說:「是花了一點勁。肯談談嗎?」
「不要。」
「我也不認為妳肯,但是妳最好肯。」
她說:「我也一直在想念你。」然後她把右手食指豎起來放在嘴唇前面說道:「我們必須要
輕一點,聲音響了姐姐會聽到。」接著她神經地傻笑,從床前拿起一件睡袍,替自己披上。她
說:「我就怕你會誤會––」
「昨晚放我鴿子的事。」我替她接下去說。
「是的」她微笑著說:「怕你認為我是那一種女人。」
「我認為妳是哪一種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警方認為妳是哪一種女人。」
「警方?警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說:「妳雖計劃得很小心。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傅東佛的車子,是妳去停車場
開出來的。妳想找一個替死鬼,妳選中了我。妳把我帶到安樂窩汽車旅館,妳知道我祇能用傅
東佛的名字登記。妳早就知道傅東佛和盛蜜妮在另外一個房子裏。妳假裝喝醉了。妳––」
「我是真醉。」
「妳說謊。」
她臉上發紅。
我說:「別裝了。我們兩個當時都在演戲。妳給侍者五元錢,告訴他妳叫的威士忌加蘇打祇
要給薑水就可以了。我給了十元錢。他告訴我妳為什麼給他五元錢。並且我喝的威士忌也都是
薑水。」
「你––為什麼––你––」
「正是如此。」
她在床邊坐下。突然她大笑。
我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她湊過身來抓住我一隻手。「唐諾,請你不要生氣。」她說:「
這件事不是你想的樣子。」
我什麼也不說。
她把腿架起來。袍擺自光滑的肌膚滑開。她沒有半點意思要調整,反而慢慢的踢動架在另
一腿上的小腿,起先擺動祇一、二吋,看得出她在快快轉動腦筋,腿的擺動越來越大,每次擺
動袍子的下擺滑開更大。
我說:「這件事牽涉事情太多,想理由說謊話祇會越說越穿。最好的方法莫如說實話。妳祇
有對我說一次的預演機會,然後妳就要對警方來說了。」
「不可以對警察說,唐諾。」
「警察自己會來的。」
「但是和警察有什麼關係呢?」
「譬如說,謀殺案。」
「謀殺案?」她叫道,然後很快把手摀住自己嘴唇,好像自己知道出聲太響了,想把它塞
回嘴裏一樣。
「唐諾,你瘋了!」
我說:「妳把我留在汽車旅館裏。妳走出去巡行著找到了妳要找的房子。妳敲門。妳走進去
大鬧。傅東佛拿出鎗來向妳開一鎗。妳––」
「唐諾,你瘋啦!完完全全瘋啦。」
「算是我錯了。」我說:「妳來解釋看。」
「好,我來說。」她說:「我是想告訴你真情的,但是你會恨我。我不要你恨我。唐諾,我
––我喜歡你––我––」
「是的,我知道。」我說:「再演一場戲安慰我一下。妳非常漂亮,身材也美,是對我發生
很大影響力。相信妳成年後憑這些要什麼有什麼。昨天我的愚蠢就可以證明一切。今天我來是
要妳說幕後實況的。不再受妳美色誘惑了。」
我伸手經過她裸露玉腿的上方,拈起她睡袍下擺一角。她坐著不動聲色,看看我,沒有反
對。我把睡袍下擺拖回來,蓋住她的玉腿,把袍擺一角塞進她腿下。
她笑道:「你受不了?」
「消受不了。」
「你真是怪得好玩。」
「我想妳說對了。我是有點怪。我思想陳舊一點。我比較喜歡別人真誠對我。大腿會使我
糊塗。」
她說:「我就對你說真話,因為––因為我臨時想不起說什麼謊不會出糗。你突然闖進來使
我心神不寧,定不下心來,就像我的大腿對你一樣。」
我說:「說吧,妳現在這種心態很好,在改變之前,快把真相說出來。」
她說:「我把全部實情告訴你。我的真名是哈雪儷。我結過婚。我不喜歡那次婚姻。離婚的
時候分了不少財產,我現在有錢––我用前夫的姓,他姓郝,我現在叫郝雪儷。」
「不必討論自傳」我告訴她:「就直接說昨天晚上。你是在拖時間,想點子,這樣我不會相
信妳。」
「我是在說實話,唐諾。不過我要你暸解,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比我認識很多很久的人都
要再喜歡一點。你體諒別人。昨天晚上,你對我很有禮。」
我說:「能不能少兜圈子,開始說話。」
「我不過先要解釋,不是兜圈子。」
她把坐姿調整一下,把手放我肩上。眼睛看著我。「唐諾」她說:「我要你相信我。」
「給我點東西讓我相信妳。」我說:「還要快,警察可能馬上會來了。」
「警察!馬上會來!」
我點點頭。
「唐諾,不行,你不能這樣對我。」
「不是我能不能的問題,是妳自己怎樣對自己的問題。」
「唐諾,我應該怎樣對自己?」
「至少妳應該把真相告訴我,然後我可以幫妳忙。」
她說:「你會誤會我的。」
我什麼也不說。
她說:「我有個妹妹比我小四歲。叫哈芍靈。我們都是從科羅拉多來的,來這裏還不到一個
月。我妹妹是個小好人,她不亂玩。她是個熱情少女,也很羅曼蒂克,但從不把愛情當兒戲。
她第一眼見到盛丹偉就愛上了他,而且愛得發瘋。有一度他們訂婚了。他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
人。是第一個提醒她,她已經長成的人。她十分愛他。
「你知道,唐諾,一個女人真正愛一個人愛到什麼都不顧了,會怎麼樣。但是過不多久,
男的厭倦了。這個女人太容易到手了。沒有錯,盛丹偉是有一段時間對我妹妹很傾心。我一再
告訴我妹妹,女人不可以太容易讓男人得手。我妹妹不相信,她笑我,她說他們兩情相悅,快
要結婚了。從此可以歡歡喜喜永遠在一起了。盛丹偉似乎不太喜歡一叫就來的女人。我妹妹是
痴心到任何時間他一叫,就把自己裝進盒子,打一個緞帶結,送上門去。然後你知道怎麼了?」
「怎麼了?」
「他對她厭倦了––永遠服從他,任何他說什麼都對的。她從不看別的男人,也不讓別的
男人看她––可是他厭倦了。」
「蜜妮來了?」
「是的––蜜妮。她精明,熱情,動作快。我不是亂講的。我知道我在講什麼。女人對女
人批評最中肯了。」
「好,蜜妮能幹,又怎麼了。」
「她來到科羅拉多,他一眼看出情況。她玩『不容易得到』的把戲。」
「於是盛丹偉立即和她結婚了?」
「別弄錯了。不是那會事。他對她發生興趣,她回身就走,自肩上回頭看著他。他認為這
是一種挑戰。他本身條件非常好。我想他是要表演一手他是情聖,女的都會來追他的。所以他
就去追她。我想他原意是要到手後甩掉她,回到我妹妹身邊的。但是他自己也失去控制,落入
陷阱,一回頭發現自己已和蜜妮情奔結婚。報紙上說是旋風式愛情。嘿!旋風式愛情是沒錯,
祇是發動旋風的不是他。」
「說下去。」我說。
「他們結婚兩年了。我知道蜜妮守不住做家庭主婦的。我放眼注意她。她到這裏來看一個
老朋友,姓傅的。她們在海灘渡假––玩一些小名堂。蜜妮又回科羅拉多。這次我得知她又來
加州,所以我安排好一切,我要看她玩什麼花樣。」
「玩家家酒,當偵探?」
「沒錯,而且非常非常簡單。她一來這裏就和傅東佛聯絡。而當晚,她又和另外一位男士
一起晚餐。她這回見了傅東佛很多次。上週她還和傅東佛去那個汽車旅館以夫婦名義登記。他
們待在裏面直到過了半夜。由她開車把他帶回市區。他再取自己車回家。」
「我相信這種對自己配偶的不忠行為,使妳倒胃口。」
「不見得。」她說:「我還很高興,王牌都在我手上,祇是還沒決定怎樣玩這局牌。」
「之後呢?」
「之後就要說昨天了。昨天我知道了他們兩個會到以前去過的同一家汽車旅館。我決定要
使他們現原形,要他們名字上報,弄一個身敗名裂。」
「妳怎樣做?」
「把你鉤上,讓你帶我去那家汽車旅館,用傅東佛夫婦名義登記。我讓你開傅東佛的車子
,我一出去就報警說車子被竊了。我知道這種情況下警察會做的第一件事是查市郊的汽車旅館
。而且我有信心在午夜前警察會找到停在汽車旅館的傅東佛車子。」
「妳找我是要我做替死鬼的?」
「別鑽牛角尖!我根本不要你參與在內。我要的人是夠聰明,夠懷疑,能在我一離開,就
嗅出事情不對,馬上開溜的。我看到你出來,繞過辦公室,走上公路。
「警察會在汽車旅館找到那車子。我準備給傅太太打電話,不要輕信他先生說汽車失竊的
任何理由。而告訴她,她先生這兩個禮拜都在和蜜妮幽會。汽車在那裏被發現,正好使她要去
那裏調查。一調查當然女經理會認出自稱盛丹偉的人,正是傅東佛。」
「當然妳也要讓盛丹偉知道他太太在做些什麼事。」
「那是絕對當然的。」
「妳真可愛。」
「我自己認為我是隻貓。」她說:「我有爪子。我是在為芍靈作戰,事實上盛丹偉愛我妹妹
,一直在愛我妹妹。蜜妮不過是個闖入者。她看到這裏有個男人,她用點心機就可以獵獲。她
就用些心機。芍靈是隻小羊,天真得不會預防,連一點還手力量也沒有。我來幫幫她忙是應該
的。」
我說:「妳出門,擺脫我後,有沒有聽到鎗聲。」
她支吾著講不出話來。
「有沒有聽到?」我問。
她手指掐進我的手臂。
「有沒有?」我問。
「有。」
「當時妳在那裏?」
「在一個車庫裏。我看到你離開房子。我決定找便車開溜,然後我聽到鎗聲。」
「當時認為這是什麼聲音?」
「我––我當時就認為這是鎗聲。但是假如我知道這是從那一個房子出來的鎗聲,我––
我會––我想我還是不會多管閑事的。」
「我想妳是不會的。一起有多少響鎗聲呢?」
「三下。」
「妳聽清楚了?」
「是的。」
「什麼時候?」
她說:「十點另七分,不早不晚。我看過錶的。」
「之後如何?」
「唐諾,我告訴你事實。我當時怕死了。我躲著,我都見到了。我告訴你,鎗聲之後,我
看到屋子裏有人走動,我也看到一輛車開走。我想快點走。我的腿不聽使喚,我全身發抖。」
「之後呢。」
「我攔便車。用的是老理由,男朋友帶我出來,叫我自己走回去。給我搭便車的男人挺慇
懃的。」
「把妳送回這裏?」
「怎麼可能,唐諾。我不要留下任何尾巴。我要他把我送到一家旅社。我告訴他我住在那
裏。他一走,我出來叫計乘車回家。」
「我想妳一定編了一個緊張刺激的故事給他聽。」
「當然,一個男人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找到我這樣一個搭便車的人,他會等妳講個好
故事給他聽的。」
「有沒有想佔妳一點便宜?」
「當然,唐諾。我是很逗人的。他以為我是想找樂子,祇是發現一起出去的男人不合胃口
而已。」
我說:「妳怎麼會把汽車旅館名字寫在一張菜單上塞在––」
「唐諾。我沒有。」
「沒有什麼?」
「不是我寫的。」
「但是是塞在妳那包香煙中的呀。」
「我知道,但不是我寫的。」
「什麼人寫的。」
「我要知道就什麼都知道了。我也在想知道。你看,唐諾––不,我不可以告訴你,除非
––除非我對你再瞭解一點。」
我說:「妳還是真有心機的小鬼頭。」
她在床上搖擺著,兩隻眼看住了我。「是的」她說。兩隻手捧住了我的面頰,把我臉拉向
她,吻起我來。
吻了一會,她把我推開。
「現在,你不應該再有任何問題了,對嗎?」
她滿臉向我挑戰的神色。
「對的。」我說。從床邊上站起,走向臥室的門。
「你要去哪裏?」她問。
「首先,我要去打個電話給我一個朋友––宓善樓警官。他是總局管謀殺的。他認為我在
騙他。我希望他找妳談一談。」
「唐諾,你不能從前面走。我妹妹在前面房裏。」
「馬豪賽太太那裏去了?」
「她今晚出去了。唐諾,拜託––放我一馬。我願意––去隨便什麼地方。」
「什麼叫去隨便什麼地方?」
「就是這個意思,隨便什麼地方。假如你想把時鐘倒退二十四小時,我也願意。」
「妳的意思是––」
「老天,你不會叫我給你寫一張行動表,畫張圖表吧。」
我說:「把衣服穿好。」
「我穿衣服很快。」她說:「唐諾,你現在去靠右第二個臥室。在那裏等。那是我妹妹的臥
室。我穿好衣服立即來接你。而後我們一起出去,我給你介紹我妹妹。我們假作是我放你從陽
台旁側門進來的。她正在看小說,她––」
「假如她突然停止看小說,要回––」
「她不會的,唐諾,你一定要喜歡我妹妹,她是個天真的好女孩子。她心真的碎了,目前
唯一的消遣是看小說。她整天的看,也不出去。這是最悲慘的事。唐諾,你要看到她,就知道
我說得沒有錯。你就不會怪我做了這些事了。我也可以告訴你,我是好人。老實說,唐諾,我
也想到過你,昨晚我睡不好,我不想把你當––反正我不該對你––」
她抓住我手臂,把我推出門去,指著走道上要我過去的臥室門。「就在那裏,唐諾。在那
裏等,我馬上來,不會讓你久等的。」
我走幾步,等她把房門關上,踮足走到走道盡頭,向上走了幾小步階梯,隔了一個圓尖型
有簾子的門框,看向佈置得很優雅氣氛的起居室裏。
一位褐色髮膚的女子半臥在一張香妃榻上。左手一本書,右手一支煙。看書看得非常專注
。顯然房子裏沒有別人。
我走回雪儷指定我等她的臥房。這是一間差不多相像的臥房,祇是窗戶開向側面,所以是
朝著鄰接的房地產的。目前窗簾是全開的。
是個女人的臥室。化妝品散放在化妝桌上。床是高級品,一隻很軟的沙發,邊上有個站燈
。一隻小桌上面有雜誌和一本書。
我坐進沙發等待。然後我想起了臉上一定沾有口紅印。我走到化妝桌,對著鏡子,拿出手
帕來,把口紅都擦掉。
我四周看看,臥室裏沒有電話。
我又坐進沙發,看了雜誌一眼,把那本書拿起。
這本書說到兩個相愛的年輕小孩。我翻了一下,覺得有趣,就開始閱讀起來。
故事一開始非常甜蜜。然後出現了一個精明又寡廉鮮恥的女人。男的完全迷惘了。女的控
制住這個未經世道的男孩,使他連靈魂都糊塗不清了。但是他對另外那個女孩是色情以外,更
有深度的感情,不是玩玩的。這本書已被人看到書頁很容易彎曲入手了。書的封面再用透明書
皮包著。看來這是雪儷妹妹私用的聖經。
我用舌頭舔舔嘴唇。一時不明白為什麼嘴唇上不太舒服。然俊想起這是雪儷唇膏留下的味
道。對我不太適合。
我拿出手帕,用力地擦,又回到書中情節去。
隱隱的我感覺到時間在消失。我想雪儷衣服換得真慢。突然我想她可能經由陽台又溜了。
又想想這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我已經找到她了,也知道她是誰了。她的妹妹就在起居室裏–
–看小說。我也隨時可以從前面,後面離開這裏。
臥室門打開,有人站在門口沒進來。
「我看妳也該出來囉。」我說。
我聽到一聲自制的叫喊聲,把頭抬起。
站在門口的不是雪儷。是那褐色髮膚的女郎,雪儷的妹妹。
見到她愣住在那裏,白的臉,黑而睜大的眼,空洞的眼神,我讀得出她和雪儷在某些地方
是有家屬性的相似的。她比雪儷年輕,脆弱一點,敏感一點。她的內心誠實,熱心一點,但是
目前她正準備要再次大叫。
我站起來,說道:「我在等雪儷。她要我在這裏等。」
她相信了,情緒也平靜下來:「但是你是怎麼進來的?」
「雪儷帶我從側門進來的。」
「從側門?」
我點點頭。
「我怎麼會沒聽到?」
我說:「妳在看書,妳看入迷了。」
「我是在看書,但我––不至於––」
我說:「雪儷要我不出聲,把我放在這房間裏,她要換衣服。」
「我不瞭解她為什麼把妳放在這裏。這是我的臥房。」
我說:「這時候雪儷應該已經換好衣服了。我們讓她來給妳解釋好了。」
「她在哪裏?」
「她自已臥室裏,走廊到底。」我指指那方向。
芍靈用驚愕、恐懼的眼光看著我。她不知道應該大叫逃跑,還是走下走廊去看看。
我走向她。她立即有了反應。一溜煙跑向走廊尾端。「雪儷!」她大叫道:「雪儷!」
她把自己靠在雪儷臥房門上,把門打開。然後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我微笑著向她說:「芍靈,不要緊張。過一下妳就會對我認識多一點了。」
她向臥室進去一步,然後我聽到她大叫,驚怕得有如被尖刀戳進肚子一樣的尖叫聲。然後
她用比尖叫更大的聲音喊道:「救命!救命!警察!警察!」這一帶的鄰居怕是都聽到了。
我站到門口,以便從她肩頭看向房間內部。雪儷已經把睡袍脫去。剛才我見到她時,身上
穿得並不多的衣服也都已脫去。她身上祇有乳罩及黑三角褲。
她已經被一隻自己的絲襪勒住喉嚨,窒息而死了。絲襪緊緊地扣在頸部,屍體仰臥床上,
她的身體仍是漂亮、美好。她的臉雜色斑駁,已變了形,一時不能相信這就是她,也不易接受
這個事實。
「警察!救命!謀殺!」芍靈大叫著。
一個男人的聲音,可能是鄰居,隔屋叫道:「出什麼事呀?什麼事?」
我聽到碰一下關門聲。一個男人腳步聲從磁磚地過來。
我快快轉身,走下走廊,五六步進入起居室,經過起居室走出前陽台,跑進黑暗,到了馬
路的人行道。
我需要很多時間好好想一想。在那個房子裏,目前已不可能。目前我的故事,已經沒有人
會相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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