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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十二 都是勾搭惹的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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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2: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公寓設計的時候就是要給別人豪華的印象。從前門看來就是富麗堂皇。像大旅社一樣的
大廳,有櫃檯和職員,有私用安全設施和總機。甚至還有個穿大廈標誌制服的小童負責跑腿工
作。
  職員管制來訪的人,所以兼管總機。
  我走進去時,職員抬頭看著我。我說:「艾先生。」
  「艾羅伯先生?」
  「是的。艾包伯––我們叫他小名。」
  「他知道你要來嗎?」
  「知道。」
  「先生尊姓?」
  「賴。」
  職員接通對內電話說:「一位賴先生說你知道他要來––是的,很好,先生。」
  「請吧,賴先生,八二五。」
  穿制服的開電梯人送我上八樓。還指給我看那個門。正如我瞭解,這種公寓外面非常堂皇
,裏面都分割成小公寓。艾包伯站在公寓門口,當真還穿著睡衣,不過加了件晨袍而已。他看
起來很疲乏。我還很少見有人如此倦態,不是體能消耗過度,而是對工作,對周遭,對生活和
一切。
  一支香煙叼在他懸垂無精打采的唇上。看起來他嘴巴連把香煙翹上去的力量也沒有了。下
垂的角度加強了他對人生的無力感。
  「你是賴?」
  「正是。」我把手伸出去。
  「柯白莎的合夥人?」
  「是的。」
  他伸出冷漠的手,好像用了一下勁,隨即沒意思了。
  我把手放下,艾羅伯說:「請進,大家都叫我包伯。」
  這是個二房公寓。臥房祇夠放一張床,一個衣櫃和開扇門。起居室裏放一張沙發,一張桌
子,兩隻椅子。地毯已經很舊,窗帘的花邊已經抽絲。一側角上是個小的早餐位置。一隻小冰
箱,一個小電爐,一個小水槽。上面有個有門木櫃子。
  水槽裏有髒盆子,起居室桌子上有兩隻杯子。每隻杯子裏有約莫半吋的水。是昨晚留下來
的冰塊溶解出來的。煙灰缸裏都是煙頭。窗是開著的,所以房裏沒有酒味,煙味也不大。桌上
有份畫報,另一份過期的在沙發上。今天的晨報還沒打開。整疊在沙發上。大概是接了白莎電
話後才拿進來,還懶得過目的。
  他鬍子是新刮過的,頭髮也梳過。很厚的黑髮,直向後梳。
  「請坐,不要客氣。」他說:「這裏沒清理。」
  我點點頭,坐下。
  他大概五十歲,窄頰,瘦腹,骨架子不小。顴骨高了點,兩隻眼睛距離很大。他有個習慣
,喜歡把眼皮垂下頭向後仰,半閉著眼向前看。這種動作使別人認為他對什麼事都已經不在乎。
  我說:「我想你每天都要忙到很晚。」
  「我回家的時候多半天都快亮了。」他說。
  「我想卡巴尼塔的節目很精采吧。」我說。
  他表示無聊地做個姿態,吸口煙,從鼻子吐出,說道:「反正這回事,祇是件工作而已。」
  「你是老闆?」
  「我包過來做的。」
  「收入正常嗎?」
  「生意正常,不是收入正常。要不要頂給你試試看。」
  「不要,我祇是好奇你們這一行而已。」
  「我們的地方有不少老客人。」包伯說:「我自己也有一個節目,我演獨腳戲。很快地說些
雙關語,要讓聽眾花點時間才能瞭解。我根本不等他們笑,又快快地說下去。第一個聽眾笑出
聲的時候,我停下來,不明白地看向他,跟下來一定是個滿堂彩。」
  「女人也喜歡這一套?」
  「她們就吃這一套。」
  「第一個笑出來的會是女人嗎?」
  「說得很快,雙關語中有雙關語的,多半女人先發笑。」他說:「老一點的有錢女人什麼都
懂。笑起來像神經病發作。我就停下來驚奇地看著她。這個時候大家都會過意來了,於是全場
才會哄笑。」
  「太葷的笑話多半由大肚子的男人第一個大聲笑出來。我不會理睬他,祇是講下去,直到
大家笑時才停––時效十分重要。絕對不能停下來讓所有人都懂了。」
  「相信一定很精彩。」
  「有空你來看看。很多笑話要是你私下和女孩子講,她們會打你耳光。但是那麼大一個餐
廳,你在臺上講,講的都已經到了市府要求的最邊緣了,這些有錢女人笑得腰都要斷了。賴先
生,你到這裏來要什麼?」
  「我要想找一個女人。」
  「老天!」
  「怎麼啦?」
  「這個時間,把我從床上拉起來。老天,我可以給你五百個女人的地址和電話號碼。」
  「你認得很多女人?」
  「城裏有頭有臉在外玩玩的女人我都認識。」
  「這個女人可能不是這一路的。不過她最近到卡巴尼塔去過。」
  「有什麼特別的。」
  我說:「她是袖珍品––惹火的眼,淺頭髮,非常小,但是很勻稱。顴骨高,嘴唇厚。有點
卡通裏的甜姐兒樣子––」
  他用手止住我說下去,舉起的是手腕部份,不是較大的關節。他動動手腕,有如一隻海豹
在動牠上肢。
  「知道是什麼人了?」我問。
  「哪能,這種人我至少知道一百個。她們都來我的夜總會。每個看起來都差不多。你是在
形容一種人,不是一個人。」
  「這個人不同。」
  「有什麼不同?一大堆。我幫不上你忙。你自己到我店裏來看。」
  我說:「我提起的人會噴火,實在是了不起的一個人。」
  「姓什麼?」
  「我祇知道她給我的名字––哈雪儷。」
  「不認得。」
  「我認為『雪儷』是真的或常用的。」我說:「哈這個姓多半臨時觸景說說的。」
  「等一下」他說:「我想想。」
  他又重重吸了口煙,把煙蒂自口中拿出來,拋進快沒有空位的煙灰缸。我看到煙屁股堆裏
,有的上面有口紅印。
  「雪儷」他說,然後很專心地想著。
  他這樣想了幾秒鐘。眼睛一直盯著地毯。然後他把頭儘量向後仰,仰到他能半閉上眼,看
到自己的鼻子再看向我。「和你有什麼關係?」他問。
  「我要找到她。」
  「這我知道。」他澀澀地道:「為了公事,還是私事?」
  「可以說為公也為私。」
  「先說說私人方面為什麼?」
  「她把我帶到一個汽車旅館,然後放我白鴿,溜了。」
  艾包伯打了個呵欠。
  房間裏一陣肅寂。一隻蒼蠅嗡嗡在房裏打轉,想找個出路。最亮的是燈,不是窗子。
  包伯伸手取另一支煙,他問:「來一支?」
  「不了,謝謝。」
  「公事又為什麼?」
  「我不知道,她也許和一件我正在調查的案子有關係。」
  「什麼樣子的案子?」
  「自殺,為愛殉情。都登在報紙上。」我說,用頭指指報紙。
  「從來不看這種東西。」包伯說:「我看世界大事,運動新聞。要不然就是馬。很多時候報
上對馬的消息還是比什麼都準的。」
  「你不看漫畫?」我說。
  「老天,從來不看。我自己每天三場講笑話。一禮拜七天。那還能相信有人每天有東西叫
你笑。我沒有辦法,叫別人笑才有飯吃。畫家沒辦法,他也靠此為生。我同情他。你還想知道
什麼?」
  「假如這位雪儷,常去你的地方,我怎樣能找到她呢?」
  「沒事常在我處坐著,機會自然多一點。假如我是你,不會選用東問西問的辦法。」
  我說:「請你看一下這包火柴。這是不是你那邊最近用的一種火柴?」
  「是的,除了用這一種外,沒用過別的樣子的。」
  我說:「另外還有一張紙,摺起來藏在一包煙裏。」
  我把那張反面寫了鉛筆字「帝谷大道,安樂窩汽車旅館」的紙,拿了出來。
  包伯看了一下,翻過來又看看。
  我說:「你看如何?應該是從你那邊出來的。」
  他說:「我也這樣想。」
  我說:「你看撕開的地方印著『最低消費額每人五元』。角上又有個你們『卡巴尼塔』的記
號。和火柴上一樣,應該是從你們的價目表上撕下來的。」
  「那是不會錯的。」
  「有沒有建議?」
  「沒有。」
  「你幫忙不多。」
  「我讓你來了。我把時間給你了。我和你談了。我回答你問題了。你要的雪儷,可能是我
那裏常客,可能祇去過一次。我抱歉能給你的助力不大。也不是我不努力,我也想過,合乎你
說的樣子的,至少有一百個。」
  「她們都從那裏來的呢?」
  他聳聳肩說:「起風的時候灰塵從那裏來的?」然後他又突然問道:「你看見什麼人有真正
漂亮太太的?」
  「這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我問。
  他冷潮地說:「一個漂亮女人不希望一生彎了腰在澡盆裏洗衣服渡過的。一個漂亮女人不希
望一生擦地板渡過的。漂亮女人不能老替人補襪子。她們不做這一類工作。她們知道這會損壞
她們美貌。她們要儘全力保護她們的容貌。幸運一點的做女明星,嫁好丈夫。再不然領贍養費。
  「運氣不好的比較多。不願意隨便嫁人,但也要生活,夜總會是她們最會去的地方,有時
候張三帶她們來,有時候李四帶她們來。每個都是身材好,臉袋俏的,形容起來都像你講的。
我見太多了,我沒有胃口。」
  通臥室門打開。一個順眼的金髮女郎走出來。身上穿了一條粉藍色的緊身褲,包住曲線非
常好的臀部,上身一件襯衣領子開得很底,幾乎到了闊腰帶的位置,腳上一雙沙灘鞋,十個腳
趾上有指甲油紅得刺眼。
  她的長褲配著她修長的下身真是一絕,她向我們走過來,每一個步伐都加強了光滑的臀部
的擺動。
  「什麼呀!」她說:「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包伯。」
  包伯淺淺一鞠躬:「親愛的,我給妳介紹賴唐諾先生,他是個私家偵探。」
  他轉向我說:「賴先生,這是我太太。」
  她用估計身家的眼光看著我,先從頭上開始,一直往下看,看到我鞋尖,又自下向上望。
她把嘴扭出一個笑容,把手伸出來。「賴先生,你好嗎?」
  我注意一下她的左手,沒有結婚戒指。
  「親愛的」她說:「早上沒有咖啡呀?」
  「是的,我馬上放一壺去煮。」
  他走向所謂的小廚房,把水注入咖啡壺,放好咖啡,打開電爐。
  「你早就該準備好的。」金髮的說。
  「是的,親愛的。」
  她用灰色的眼珠再次睇我一下,好像滿激賞,微微地笑一下。
  她從桌上拿支煙,輕輕的豎起來,在椅子把手上敲了幾下,把煙放在厚厚的紅唇間,把頭
靠後等著我給她點。
  我兩步向前,擦一支火柴,湊到她煙頭上。她兩隻手伸出來圍住了我的手和火柴,幫助我
替她把煙點著。
  她捧著我的手,比真需要的時間久了一點。
  我把火柴吹熄,她的眼光對上了我的。
  「謝了。」她用喉嚨發音道。
  我回到沙發,坐下。
  包伯背著我們,在洗杯子。「要不要也來杯咖啡,賴?」
  「不要了。我今天一天斷斷續續喝了好幾杯了。」
  「你在偵探什麼,賴先生?」金髮問。
  「我正在想找一位漂亮的金髮女郎。」
  「好多人都有這個想法呀。」她告訴我。
  「我找的是個袖珍型的––小個,曲線好,高顴骨,深棕色眼睛,不會超過五呎高,她的
名字可能叫雪儷。」
  她完全不動地僵坐了兩秒鐘,看向包伯的位置。「我們認識這樣一個人嗎,包伯?」她說。
  「不認識。」艾包伯說。
  「真抱歉,幫不上忙。」
  我說:「另外換一個試試看。一個男人,三十五左右,大概五呎十一吋高,長長直直的鼻子
,好身材,深頭髮,灰眼睛,大概一百九十五磅重,穿雙排灰套裳,用長的象牙煙嘴抽香煙。
認識他嗎?」
  洗槽那邊,我聽到瓷器磕破聲。
  「什麼東西破了?」金髮問。
  「一隻杯子,抱歉,親愛的。」
  「包伯,我看你今天心不在焉。你昨晚喝多了。」
  我聽到開水聲。
  「又怎麼啦?」她問。
  「再洗個杯子,乾淨的給我打破了。」
  她轉向我微笑著。
  我說:「那個男人好像姓鄧。」
  「我們不認識他。」艾高聲地說。
  「抱歉,一點幫不上忙。」金髮說。
  我等著等艾包伯走回來和我們在一起。把放在沙發上的報紙打開,找到安樂窩汽車旅館自
殺案那一版。
  報上的人像照片相當清楚。
  「這些照片上的人怎麼樣?」我問。
  女人驚叫道:「包伯,這個就是上個禮拜拒絕拍照的女人!」
  包伯用肘部戳她一下,戳得那末重,我看到她顫動了一下。
  「什麼女人?」他問。
  金髮女郎含糊地說:「不是嗎?我們在公園裏散步看到的。不對,我看不是她。我一下看來
有點像。再看又完全不像。」
  「有沒有見過他們去卡巴尼塔?」我問。
  「沒在卡巴尼塔見過。」女的急急道:「我哪裏也沒見到過他們。我剛才以為見過,可能是
那女人的眼睛像什麼人。有一次我們在公園散步。這個女孩坐在長椅上。另外有人手裏拿了照
相機,那女人就是不要別人給她照相。」
  「這個女人?」
  「不是,現在我可以確定不是同一個女人。剛才一下子看糊塗了。」
  「妳也常去卡巴尼塔嗎?」我問她。
  她點點頭,看向包伯。
  艾包伯說:「我太太跳改良過來的埃及舞。她也是節目的一部份。不上台的時候,她穿梭在
人群中保持全場氣氛熱鬧。」
  「真的呀,不容易。」我說。
  包伯看看我。金髮向我笑笑。
  「還有什麼要知道的嗎?」
  「沒有了。」我告訴他:「你幫了很多忙,白莎會親自再向你道謝的。」
  金頭髮和我握手:「還是和我們喝杯咖啡再走吧。」
  「真的不了。」我說:「今天禮拜天,我已經犧牲太多了。這下要放下工作,過禮拜天了。」
  「對,這樣才好。」包伯說。聚精會神地在看報上的幽會自殺命案。
  「是怎麼回事呀,包伯?」女的懶洋洋地問。
  「老故事,殺人自殺,在汽車旅館裏。」
  「老天」她慢吞吞地說:「男人為什麼老要殺她們呢?」
  「因為男人愛她們呀。」女說。
  我說:「我要走了。」
  「見到你真高興。」金髮說:「有空到夜總會來玩,我希望你能看我跳舞。」
  「謝謝,我會的。」
  艾包伯陪我走到門口。兩人握手。金髮讚賞的眼光經過包伯的眉頭瞥向我。
  我乘電梯下大廳,走向櫃抬問職員:「還有空的公寓,或知道有人會退租嗎?」
  他不十分熱誠,但裝出笑容來說:「完全沒有,先生。」
  我把我記事本拿出來,從裏面掏出一小疊鈔票,開始不在意地慢慢數給他看。一面問道:「
完全沒有?」
  他貪婪地看看這些錢:「完全沒有,真是抱歉。」
  我再用手慢慢的翻這些錢,一面說道:「假如你能告訴我那一戶有可能搬走也行呀。我––」
  「等一等。」他說。
  他移向總機。
  我看得到小紅燈亮,電話是艾包伯公寓打出來的。
  「等一下」職員說:「請再說一遍––有了––WA九–八七六五。」
  他順手把號碼記下,撥外線,過了一下,他對電話說:「你電話來了,艾先生。」
  走向我,他說:「我真很想能幫你忙,轉過一陣子也許我能幫得上你。」
  「過一陣子對我一點用也沒有了。」我說:「我急著找房子,房租到期了,房東要自己住不
再出租了。」
  他又看了一下我手裏的鈔票,吞了下口水:「我自己確定不知道會有那一戶空出來。我今天
儘可能問一問––」
  我說:「我另外看中一個公寓。事實上已經差不多談妥下個禮拜可能搬進去了。但是今天來
這裏一看,裏面雖然小一點,舊一點,但是外表太好了。反正應酬、工作,都在外面,公寓祇
是晚上睡的地方。何況晚上也不一定天天回家。我喜歡你們這個地方。這地方不錯。」
  「我們儘量使住戶不受打擾。先生。」
  我站在那裏和職員就這樣嗑牙。看到艾包伯公寓通話小紅燈在總機上熄掉。再確定他沒有
打別的電話的意思。我走出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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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傍晚九點鐘,我才找到專門替卡巴尼塔夜總會裏面照相的女郎。她的名字叫貝絲,她住在
拖車屋裏。她替好幾個夜總會照相,用拖車趕場子。拖車也是她的暗房。我找到她的時候,她
在離卡巴尼塔三哩的「紅巢」。紅巢不以夜總會為名。就以紅巢為名。是家高級的用餐地方,
價格相當的高。它有相當大的停車場,附近又沒房子,因而看起來它是造在荒野裏的。謠言流
傳這家紅巢不時有一些別地方見不到的舞台表演,不過要相當有內情才能見得到。
  我走進紅巢,環顧這個地方。要找一個穿得少,又必須走來走去,帶著隻大相機的女郎,
十分容易。大腿,牙齒,曲線,慇懃就是她。
  是星期天晚上九點鐘,大概不是他們特定表演的時刻,也許消夜的時候才會熱鬧,反正客
人並不多。她走了兩圈,替四桌客人照了相。她離開餐廳,在衣帽間向衣帽女郎要了她的一件
風衣,放在肩上,走向她的拖車屋。
  我快走幾步,和她並肩走著,問道:「賣我幾張照片,好嗎?」
  她用眼角瞅我一眼。「光的?」
  「不是,是顧客的。」
  「可以呀。」
  我說:「上禮拜,妳和一對人在卡巴尼塔發生一點小誤會。他們反對妳拍他們的照,記得嗎
?」
  「你是什麼人?」
  「我的姓不重要,名字叫現鈔。」我告訴她。
  「不錯」她看看我微笑著說:「有一張照片我照的時候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我現在很忙,你
什麼時候有空?」
  「現在。」
  她說:「我還要把這些底片帶進拖車,早點洗出來。」
  「我自己也是個好的攝影迷。」
  「我知道」她說:「不少人這樣說過,就是想跟我到暗室去。還不是想––」
  「我不會。」我說。
  「算了。進來吧」她告訴我:「有的時候要冒點險的。」
  她把拖車屋的門打開。我跟她進去。她把門關上,閂上,按一個鈕。幾乎立即的拖車屋移
動了。
  她說:「我的夥計開車技術很好,不會跳動,所以我到下一站之前,照片全部都沖好了。我
這種工作必領爭取時間。」
  她設定好一隻有螢光的定時鐘,把拖車屋內所有燈都關閉。我們兩個相對在完全黑暗中站
著,祇有拖車屋最遠側一隻小紅燈,使我們知道彼此站立的位置。
  過了一會,我的眼睛適應過來。我看到她在室內熟練的移動著。
  我說:「這個暗室設計得不錯。妳自己設計的嗎?」
  「是設計得很稱手。」她說:「你看,祇要電鐘響,這盤子裏的底片––」
  電鐘在這時正確地響起。
  她把底片自一隻盤子移向另一隻,說道:「這一盤裏我們泡兩分鐘。之後,用藥水洗掉亞硫
酸鈉。用酒精洗過,吹乾它就可以了。我去下一個夜總會兜生意的時候,我現在在開車的夥計
會把底片印出來。我們合作非常好。」
  「告訴我上個禮拜六––昨天,發生了什麼?」
  她說:「這種事我們每隔一段時間一定會碰到一次的。所以我很小心。通常我沒有弄清楚之
前是不會亂給人家拍照的。但這一次是有特別原因的。」
  「發生什麼事了?」
  她說:「這一對坐在那裏,在用餐,很文靜。像是結婚已很久的。通常這種夫婦我不會去打
擾他們的。我的生意多半來自觀光式客人,外地客,起起勁勁的有男有女一起在玩。他們要留
個紀念。或者是年輕未婚的男人帶個漂亮小姐。再不然就是閤家來的。」
  「之後呢?」我問。
  她把眼睛保持在有螢光的電鐘上。
  「有人問我能不能替這兩個人照張相。我以為這個人和他們一起來的。我是有一點粗心。
我向她解釋,我們的方式至少要花四元錢,但可以拿到四份照片。她說那一對在渡結婚紀念日
,她要在事後把照片送給他們,使他們高興。她說由她來付錢。」
  「於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走到他們桌前,微笑著等他們抬頭,我拍了照。男人問我這是幹什麼。我說是準備送
給他們的。不收費的。女的緊張了,生氣了,大聲說他們並沒有請我拍照。我告訴他們我知道
這不是他們的意思,但是他們的一位朋友有好意要送他們兩張相,給他們一個驚喜。你一句,
我一句,就把經理叫了出來。」
  「經理是誰?」
  「艾包伯。他是節目主持人,他包下那地方。我們立即大事化小事。我告訴他們這都是誤
會,我把底片給他們,他們可以自己拋掉它。」
  「真還給他們了?」
  「沒有。」她說:「有人出了四元錢要照片,我怎麼會放棄?」
  「妳怎麼辦?」
  「把照相機裏下一張底片抽出來給他。艾包伯從我手中把它接過去,交給女的,問她這樣
她是否滿意了。她點頭說可以,於是事情對他們說來––就結束了。」
  「對妳說來呢?」
  她說:「才開始呢。我找到定照片的人,我告訴她出了些意外,經理不知會不會對我不滿意
,不過照片的價格要改變了,我要她十元一份。她說太離譜了。最後討價還價二十五元成交。
我想再多她也不要了。我告訴她我會寄給她。我沒有敢當晚就交給她。」
  「底片呢?」
  她說:「等一下,我先把這些放水裏去再說。」
  她把底片換一個盤子,我聽到流水的聲音。她打開另一隻盤子的時候,我問到酒精的味道
。她搬弄了一陣子,把一張張底片分別架在架子上準備烘乾。她說:「二十五元,我再洗四張出
來給你。」
  「要多久?」我問。
  「我可以關照一聲,我去下一個夜總會的時候,我夥計替你洗。」
  一下拖車停下,多半是碰到紅燈了。她伸手把燈打開,查看一本全是登記號碼的簿子,打
開一隻一排排的抽屜,拿出一隻裝有底片的信封。我拿出二十五元,交給她。問道:「我什麼時
候拿照片?」
  「下一站我兜完生意出來就拿。」她說:「要不要跟我進夜總會,看我怎樣工作?」
  「不,謝了。我還是留在這裏看妳夥計沖洗。妳能告訴我請妳拍照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嗎?」
  「漂亮的金髮。」她說:「但是嬌小得出奇。」
  我們車子又向前走。五分鐘後感覺到車在慢下來,靠邊,然後走上碎石道路。
  「這是我說的下一站。」她說:「你確定不要跟我進來。」
  「不,我寧可等。」
  她拿起照相機,裝了不少閃光燈進隨身的小背袋。把風衣拉開,拉直絲襪,整了一下不花
多少布料的上衣。問我道:「看起來怎麼樣?」
  「很惹火。」我說。張大嘴巴,用手搧了兩下:「這裏有滅火機嗎?」
  「謝謝你。」她說。
  我問:「誰在開車。」
  「我夥計。」
  「男的?」
  「別扯了。是個女的––滅火機。不過她車開得好,相片洗得好。男人不行,他要我整個
生意,要吃醋,要管我。我們兩個女人處得很好。我們開支分擔,賺錢五五分帳。」
  我聽到拖車外腳步聲。有人試開門把。
  門裏的女人說:「來了,桃明,我出來了。」她把門打開。
  進來的女人生氣地看我。她苦瓜臉,有稜有角的。嘴角堅強有力,眼睛藍灰穩定。
  「不要緊張,桃明。是生意經。他要四五二二八的照片,四張––二十五元。」
  桃明說:「不錯,那張底片相當賺錢的。我們要好好保存才行。」
  「還用講。」
  「我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那四張照片?」我說。
  「立等可取。」桃明說。
  「裏面另外有四張新底片,每張標準印四份。」
  「好的,貝絲。」桃明說:「我來處理。」
  貝絲蹙眉頭回顧我一下,照相機在手裏,風衣已經拉好,走進了四周燈光照耀明亮的另一
家夜總會。
  桃明把衣袖捋起開始工作。她把放大燈架起,把五張底片集在一起,又把照相紙集在另一
邊,她熟練地把每張底片餵到燈下印了四次。一個人不慌不忙地工作。
  「對照相的暗房工作懂一點嗎?」她問。
  「懂一點。」
  「做過暗房工作嗎?」
  「沖和洗都自己動過手。」
  她說:「幫我把這些曝過光的照相紙放進顯影液裏去。顯影很快的,不必去計時,祇要將就
這些紅燈,看清楚就行了。顯影一清楚就夾到亞硫酸鈉溶液去。顯影液是新的,作用很快。」
  我開始幫她顯影。她用專家眼光看著我。看我處理顯影的時效。她看到我還懂得自己在做
什麼,就不再看我,自顧在複印底片。
  她把她的工作做完,我也趕上做完我的工作。我把最後一張顯出影子來的照相紙放進亞硫
酸鈉溶液,桃明就把這盤子底上,我第一張放進去的夾出來。她把夾出來的一張在清水裏漂了
一下,又把它放進一種溶液裏把亞硫酸鈉中和掉,又再洗一次清水,就放進乾片滾筒去烘乾。
  「哪一張是我的?」我問。
  「上面有號碼。」她說:「我看得出來。二十五元呢?」
  「已經付給妳夥計了。」
  「她可沒這樣說。」
  「她回來就會告訴妳了。」
  她說:「那末,你祇好等她回來了。」
  「沒有關係,我等。」我說。
  桃明看到所有照片都乾了,把工作檯收拾好,湊著紅色燈光,拿出一大盒紙框,把照片每
一張裝上印好「紅巢」的框子。打開白燈光時,照片已都收起來了。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拖車屋,小廚房在前面,臥室在後面,門開在側面,裏面面積極大,而
且每一吋都利用到。
  「我看妳們兩位小姐是用這車子當家的。另外沒有住的地方吧?」
  「為什麼另外再要有住的地方?已經有一個輪子的公寓了,為什麼還要有公寓,把東西搬
進搬出呢?」
  「晚上妳們租有固定的車房停車位置?」
  「沒錯,但是我們沒有去租專做這生意的『拖家之家』。我們說好一個住家,後院很大,
晚上我們開進去,接上水電,睡到中午才起床早餐。我們七點半吃第二餐,開始工作,通常清
晨三點才能收工。」
  「看來生意還不錯。」我說。
  「吃一行怨一行。你看我們在挑擔,當然不吃力。」她說:「晚報看過了嗎?」
  「沒。」
  「我看你還是看一下報吧。我們不知道貝絲什麼時候能回來。她是努力工作一型的。」
  「我們先看看相片。」我說:「剛才在紅燈光下照片上的人是看不出來的。」
  「不要弄錯了。我還不知道你付過錢沒有。」桃明說。
  「我不拿走,我祇看一下。」
  照片上兩個人呆呆的,枯澀而晦氣的。想到他們兩個困難的環境,越覺得照片拍得傳神了
。紙框也增加了照片一點出色感。桃明竟那末細心,這四張照片的紙框用的是卡巴尼塔的宣傳
。照片中紅頭髮的現在應該躺在殯儀館。另外一位是鄧默斯,他應該還活看,祇是遷出溫契斯
特大旅社後,不知所終而已。
  足足等了二十分鐘,貝絲才回來。
  「我有好多工作要給妳做,桃明。」她說:「我們到下一站前,我的工作應該正好做得完。
但是妳會很累。這次有九批客人。」
  「九個不同的座位?」
  「沒錯。」
  「老天!」挑明佩服地說:「還是個禮拜天的晚上!」
  「我東逗逗,西逗逗,他們都很高興。」貝絲說:「照片給這先生了嗎?」
  「他給妳錢了嗎?」
  「有。」
  「好吧。」桃明把四張照片交給我:「這是你的了。」我說:「第一次的四張照片,妳們寄
給誰了。」
  「當然是叫我拍照的人。」貝絲說。
  「知道了,是雪儷呀。對吧?」
  「是呀,你認識她呀?」
  「嗯哼。」
  「這件事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我說:「我祇是一點一滴把事情湊起來,看昨天出了什麼事了。妳應該有雪儷的地址吧。」
  「你應該另外還有二十五塊錢吧。」
  我說:「妳們小姐們蠻會敲竹槓的,是嗎?」
  「人追求的是什麼呢?」貝絲問。
  「妳說說看。」我說。
  她笑著說:「我們照片價格是四元一組。事實上每個人給我一元當小帳。等於五元一組。有
的人自以為乖巧,多給我幾元錢,看我反應。」
  我說:「我祇是要看看雪儷的地址而已。」
  「桃明,把地址給他。」桃明伸手向我,手掌向上。
  我給她二張十元加一張五元的鈔票。心裏在受苦,白莎看到我報帳的時候不知怎樣損我。
  桃明把登記本再打開,把地址給我:郝雪儷小姐,夢洛街,一九二五號,馬豪賽夫人轉。
  桃明不經意地說:「先生,你有名片嗎?」
  「當然。」我說。
  她又把手伸出來。我說:「要名片得付十元錢。」
  「這什麼話?」
  「我想妳們一轉手又可以賣給下一個來客二十五塊錢。我到底還是留了十五元利潤給妳們
。」
  兩位小姐相互看看大笑起來。貝絲說:「動手吧,桃明。我還須要把底片整理一下,一次那
麼多生意祇能偶然為之。天天如此老命也會送掉的。我看我們還是先回紅巢把照片送去,把二
十元收回來。再回到這裏,兩個人一起洗照片。『許願井』今天恐怕去不成了。」
  我說:「帶我一程,我車子在紅巢。」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姓名。」貝絲渴望地說。
  「我知道妳希望。」
  她大笑道:「你真不錯。有點意思。顯然你不願意告訴我們你的姓名。我們又不願意讓你白
搭便宜車。你就幫我處理這批照片好了。」
  「用兩隻手。」桃明尖酸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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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2: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在紅巢的停車場裏,我取回了公司車。
  開往夢洛街的途中,從後照鏡我看到一對車頭燈。車子離開我還很遠。我為安全計,加油
猛跑了一陣。
  後車的車頭燈距離我還是老樣子。相當遠,還不能說是在跟蹤我。
  我看看油錶。油錶說我的油箱空了。但是我下午去紅巢的路上才把油箱加滿的。
  當然,最可能的原因是油錶故障了。無論如何,現在正是時候,應該把化油器裏流得下來
的油儘量利用了。我把油門踩到底。
  我走的這條路是市區的遠端了。通過一個工廠不多的工業區,交叉路相距很遠,有大量空
曠的土地,極少量的來往車輛和類似無止境的黑暗。
  公司車氣喘,抖動,自動停住了。我打火,又走了幾秒鐘,車子咳嗽,引擎熄火,這下是
真正一滴油也沒有了。
  車子一停,我就把門打開。整條路上什麼可資交通的工具都沒有。遠處後面,有目的固定
朝這邊過來的車頭燈在接近中。
  我向四周看看,見到的都不能幫我什麼忙。路的一側有一個工廠,坐落在寂靜的黑暗裏,
鐵絲籬笆很高,每隔一段距離掛塊大牌子「禁止入內」。平坦的路上有一條舖路面的小徑供車
輛通往工廠的。小徑的一側,正好在路面的外面停著好幾個拖貨櫃的拖架,沒有拖車頭,上面
也沒有貨櫃,祇有平蓋和支撐,這東西本來沒有前輪,到了目的地或不用時後輪也可移去。
  再遠一點,在空貨櫃拖架後面,是個露天貯貨場。方方的一塊土地用木板全部圍起,沒人
能看到裏面堆儲了多少東西。
  目前,最合理的做法是站在車燈前,請求過往旅客把我帶到下一個加油站請求支援。
  我心裏有感覺,依照最合理的方法行事,不適合這次意外。
  我再四處望望,想找個地方躲一下。沒有合適的。
  我跑過路面,躲在貨櫃車架的一根支撐後面,儘量把自己身體減少暴露,縮在陰影裏。
  實在是一個最不好的藏身之處。
  車頭燈一路照過來,曾跟了我好久的車子停了下來。我聽到車門打開又關上。我聽到一個
男人的聲音叫著說。「哈囉,有困難嗎,要不要幫忙?」
  四周什麼聲音也沒有,祇有那輛車子的引擎轉動聲。
  另外一個女人聲音道:「他一定在這附近。他也許沒有油了,但一定在附近,他一直在我們
前面。」
  我僵直地曲縮在鋼撐的後面,一動也不動。後來的一對開始巡視附近。我祇能看到他們的
身影,偶或見到腿部。男的有一雙粗壯有力的腿。女的腿,足可做絲襪的電視廣告。但是她的
聲音冷靜得可怕。
  男的說:「真是令人難信。寶貝,他一直在我們前面,不是嗎?」
  「是的,一定是這輛車。他走不遠的。那些車架怎麼樣?」
  「他不會待在車裏而跑到那邊去的。那裏又沒有汽油。任何沒有油的人不會自己跑到那裏
去的。有腦子的人都會站在車子附近等別人來救助。他看到我們車子過來應該擺手請我們幫忙
。」
  「但是他沒有做他應該做的。」那女人說:「你猜猜看,為什麼?」
  「我們跟得很遠,絕不是把他嚇跑了。」
  「他一定還是在車裏。」女的冷靜地說。
  男的走過去,打開車門。他一定前後座地下都看了。我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看到十分模
糊的影子走向我車尾,他開不開行李箱。
  一時大氣中什麼聲音也沒有––除了另一輛車單調的引擎空轉聲之外。然後是一下很用勁
的哼聲。我知道這是那男的用力試舉我車子尾部的哼聲。他滿意我不在車箱裏,說道:「不在車
裏。」
  女的泠冷地說:「那末就只剩一個地方了。」
  我看到他們兩個一起向我走過來。他們兩個一直在亮處,希望他們眼睛不要那麼快適應過
來,這一點我可能佔幾秒鐘的優勢。
  他們兩個走向拖車架最近他倆的一輛。我在一堆的中間位置,他們走到最近的一輛開始要
沿背面巡視一周。
  天色相當暗,大的車架陰影更重,我圍了柱撐轉,儘可能躲過他們直接視線。他們已走到
第二輛的背面。
  我從架子底下爬到近公路側的柱撐。他們對每個架子後的陰影查看得很仔細,移動也很慢
。我是絕對沒有辦法藏身的了。
  我蹲步慢慢離開車架,向車子方向移動,移動很慢,希望他們專注車架方向。老天也真幫
忙,一點月色也沒有。
  「跟住我」男的說:「要是他在這裏,不要竄出來嚇了妳了。」
  「這是他唯一可能躲的地方了。沒有別的車經過這裏,除非他會飛。」女的生氣地說:「我
也不相信他爬木板牆了。再說––嗨,那邊,在那邊!」
  男的也叫著,他們兩個都開始跑。他們兩個都沒自架下走,都想繞過車架之間的空隙。
  我在聽到女人一叫時,早已直起身子向他們開來的車子衝刺。他們的車,連門都尚為我開
著。
  我跳進他們車子。把車門碰上,吃上排擋,車已上路。
  我走不上五十碼,後照鏡反射到車後一連串小點亮光。突然,後擋風玻璃放射成無數碎紋
,一片模糊,向後已什麼都看不到了。
  第一條交叉橫路處,我把車慢下左轉。又下一條交叉路口右轉。我進了一個住宅區。我找
到電車站,把車拋棄在附近。離開車子前我記下車牌號,又看了放在駕駛座上的登記證。
  車子是登記在一個叫羅三繆的名下的。地址是力平路九六八號。
  我坐電車到有計程車候車的地方。下車改搭計程車。告訴計程車帶我去夢洛街一八一零號。
  到了地段,一八一零號沒有亮燈。計程司機說他願意等候。我告訴他我是來早了一點,我
要等我朋友回來。我付了車資,等他車走遠了,自己走一條半街,來到一九二五號。
  這一帶的住家,在房子上投資不少。不見得都是太有錢的,但中上階級是絕對夠得上的。
因為是新社區,房子都是新的,設計也現代化。這些房子都沒有樓,但是每間不一定在同一高
度的地平面上。用了很多玻璃,外面看起來不規則,裏面多數另有內院。每家都有自己的游泳
池。
  我找的房子客廳半圓形向外凸出。車庫被凸出的房子遮蓋起來一半,後面是長長一條灌木
籬笆。後面的情況別人一眼看不到。
  我反覺得我進去之前應該先看看後院的情況。
  我經過一塊草坪,沿了灌木籬笆走,選個灌木最疏的地方擠過籬笆,進入內院。
  一部份內院是舖上磁磚的。其他部份是新換的草皮。我要是有一個手電筒可能會看得清楚
一點。我胡亂地站在濕的泥巴地上,直到我覺得應該站到磁磚地上去。
  臥房反比前面客廳低落一尺左右。落地長窗是向著後院開的,所以根本不必考慮隱私問題
,女主人在自己臥房裏絕不會怕路人見到,除非像我這種不速之客。
  臥房靠內院側事實上沒有牆,祇有鋼架和防紫外線玻璃。部份是電力開啟的,隨時給臥房
以最大的光亮和最多的新鮮空氣。摺疊式,垂直型的塑纖大窗簾,和臥房牆一樣大,也是電動
的。目前齊集在一側沒有使用。
  臥室內,太妃糖色頭髮的淺色髮膚女人,正是昨晚要我做她護花使者,把她帶去酒吧和汽
車旅館的女人。她站在換衣鏡前欣賞自己穿了一半衣服的身材。臉上有滿意的表情。
  我猶豫了一下,下決心這是攤牌的時候了。我向前走去。
  臥室有一個落地窗開向比內院高四個階梯的陽台。我還沒走到陽台,她就聽到了我的腳步
聲。從鏡子中她看到了有東西在移動。轉身看到我,認出我是誰,張大眼想喊叫出來,但是自
己控制住自己。
  滿臉不能相信這是事實的驚慌,她看我走完四級階梯,走上陽台。
  「我能進來嗎?」我問。
  她像被催眠一樣,眼睛瞪著我,手一擺,嘴裏呢喃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說:「是花了一點勁。肯談談嗎?」
  「不要。」
  「我也不認為妳肯,但是妳最好肯。」
  她說:「我也一直在想念你。」然後她把右手食指豎起來放在嘴唇前面說道:「我們必須要
輕一點,聲音響了姐姐會聽到。」接著她神經地傻笑,從床前拿起一件睡袍,替自己披上。她
說:「我就怕你會誤會––」
  「昨晚放我鴿子的事。」我替她接下去說。
  「是的」她微笑著說:「怕你認為我是那一種女人。」
  「我認為妳是哪一種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警方認為妳是哪一種女人。」
  「警方?警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說:「妳雖計劃得很小心。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傅東佛的車子,是妳去停車場
開出來的。妳想找一個替死鬼,妳選中了我。妳把我帶到安樂窩汽車旅館,妳知道我祇能用傅
東佛的名字登記。妳早就知道傅東佛和盛蜜妮在另外一個房子裏。妳假裝喝醉了。妳––」
  「我是真醉。」
  「妳說謊。」
  她臉上發紅。
  我說:「別裝了。我們兩個當時都在演戲。妳給侍者五元錢,告訴他妳叫的威士忌加蘇打祇
要給薑水就可以了。我給了十元錢。他告訴我妳為什麼給他五元錢。並且我喝的威士忌也都是
薑水。」
  「你––為什麼––你––」
  「正是如此。」
  她在床邊坐下。突然她大笑。
  我走過來,在她旁邊坐下。她湊過身來抓住我一隻手。「唐諾,請你不要生氣。」她說:「
這件事不是你想的樣子。」
  我什麼也不說。
  她把腿架起來。袍擺自光滑的肌膚滑開。她沒有半點意思要調整,反而慢慢的踢動架在另
一腿上的小腿,起先擺動祇一、二吋,看得出她在快快轉動腦筋,腿的擺動越來越大,每次擺
動袍子的下擺滑開更大。
  我說:「這件事牽涉事情太多,想理由說謊話祇會越說越穿。最好的方法莫如說實話。妳祇
有對我說一次的預演機會,然後妳就要對警方來說了。」
  「不可以對警察說,唐諾。」
  「警察自己會來的。」
  「但是和警察有什麼關係呢?」
  「譬如說,謀殺案。」
  「謀殺案?」她叫道,然後很快把手摀住自己嘴唇,好像自己知道出聲太響了,想把它塞
回嘴裏一樣。
  「唐諾,你瘋了!」
  我說:「妳把我留在汽車旅館裏。妳走出去巡行著找到了妳要找的房子。妳敲門。妳走進去
大鬧。傅東佛拿出鎗來向妳開一鎗。妳––」
  「唐諾,你瘋啦!完完全全瘋啦。」
  「算是我錯了。」我說:「妳來解釋看。」
  「好,我來說。」她說:「我是想告訴你真情的,但是你會恨我。我不要你恨我。唐諾,我
––我喜歡你––我––」
  「是的,我知道。」我說:「再演一場戲安慰我一下。妳非常漂亮,身材也美,是對我發生
很大影響力。相信妳成年後憑這些要什麼有什麼。昨天我的愚蠢就可以證明一切。今天我來是
要妳說幕後實況的。不再受妳美色誘惑了。」
  我伸手經過她裸露玉腿的上方,拈起她睡袍下擺一角。她坐著不動聲色,看看我,沒有反
對。我把睡袍下擺拖回來,蓋住她的玉腿,把袍擺一角塞進她腿下。
  她笑道:「你受不了?」
  「消受不了。」
  「你真是怪得好玩。」
  「我想妳說對了。我是有點怪。我思想陳舊一點。我比較喜歡別人真誠對我。大腿會使我
糊塗。」
  她說:「我就對你說真話,因為––因為我臨時想不起說什麼謊不會出糗。你突然闖進來使
我心神不寧,定不下心來,就像我的大腿對你一樣。」
  我說:「說吧,妳現在這種心態很好,在改變之前,快把真相說出來。」
  她說:「我把全部實情告訴你。我的真名是哈雪儷。我結過婚。我不喜歡那次婚姻。離婚的
時候分了不少財產,我現在有錢––我用前夫的姓,他姓郝,我現在叫郝雪儷。」
  「不必討論自傳」我告訴她:「就直接說昨天晚上。你是在拖時間,想點子,這樣我不會相
信妳。」
  「我是在說實話,唐諾。不過我要你暸解,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比我認識很多很久的人都
要再喜歡一點。你體諒別人。昨天晚上,你對我很有禮。」
  我說:「能不能少兜圈子,開始說話。」
  「我不過先要解釋,不是兜圈子。」
  她把坐姿調整一下,把手放我肩上。眼睛看著我。「唐諾」她說:「我要你相信我。」
  「給我點東西讓我相信妳。」我說:「還要快,警察可能馬上會來了。」
  「警察!馬上會來!」
  我點點頭。
  「唐諾,不行,你不能這樣對我。」
  「不是我能不能的問題,是妳自己怎樣對自己的問題。」
  「唐諾,我應該怎樣對自己?」
  「至少妳應該把真相告訴我,然後我可以幫妳忙。」
  她說:「你會誤會我的。」
  我什麼也不說。
  她說:「我有個妹妹比我小四歲。叫哈芍靈。我們都是從科羅拉多來的,來這裏還不到一個
月。我妹妹是個小好人,她不亂玩。她是個熱情少女,也很羅曼蒂克,但從不把愛情當兒戲。
她第一眼見到盛丹偉就愛上了他,而且愛得發瘋。有一度他們訂婚了。他是她生命中第一個男
人。是第一個提醒她,她已經長成的人。她十分愛他。
  「你知道,唐諾,一個女人真正愛一個人愛到什麼都不顧了,會怎麼樣。但是過不多久,
男的厭倦了。這個女人太容易到手了。沒有錯,盛丹偉是有一段時間對我妹妹很傾心。我一再
告訴我妹妹,女人不可以太容易讓男人得手。我妹妹不相信,她笑我,她說他們兩情相悅,快
要結婚了。從此可以歡歡喜喜永遠在一起了。盛丹偉似乎不太喜歡一叫就來的女人。我妹妹是
痴心到任何時間他一叫,就把自己裝進盒子,打一個緞帶結,送上門去。然後你知道怎麼了?」
  「怎麼了?」
  「他對她厭倦了––永遠服從他,任何他說什麼都對的。她從不看別的男人,也不讓別的
男人看她––可是他厭倦了。」
  「蜜妮來了?」
  「是的––蜜妮。她精明,熱情,動作快。我不是亂講的。我知道我在講什麼。女人對女
人批評最中肯了。」
  「好,蜜妮能幹,又怎麼了。」
  「她來到科羅拉多,他一眼看出情況。她玩『不容易得到』的把戲。」
  「於是盛丹偉立即和她結婚了?」
  「別弄錯了。不是那會事。他對她發生興趣,她回身就走,自肩上回頭看著他。他認為這
是一種挑戰。他本身條件非常好。我想他是要表演一手他是情聖,女的都會來追他的。所以他
就去追她。我想他原意是要到手後甩掉她,回到我妹妹身邊的。但是他自己也失去控制,落入
陷阱,一回頭發現自己已和蜜妮情奔結婚。報紙上說是旋風式愛情。嘿!旋風式愛情是沒錯,
祇是發動旋風的不是他。」
  「說下去。」我說。
  「他們結婚兩年了。我知道蜜妮守不住做家庭主婦的。我放眼注意她。她到這裏來看一個
老朋友,姓傅的。她們在海灘渡假––玩一些小名堂。蜜妮又回科羅拉多。這次我得知她又來
加州,所以我安排好一切,我要看她玩什麼花樣。」
  「玩家家酒,當偵探?」
  「沒錯,而且非常非常簡單。她一來這裏就和傅東佛聯絡。而當晚,她又和另外一位男士
一起晚餐。她這回見了傅東佛很多次。上週她還和傅東佛去那個汽車旅館以夫婦名義登記。他
們待在裏面直到過了半夜。由她開車把他帶回市區。他再取自己車回家。」
  「我相信這種對自己配偶的不忠行為,使妳倒胃口。」
  「不見得。」她說:「我還很高興,王牌都在我手上,祇是還沒決定怎樣玩這局牌。」
  「之後呢?」
  「之後就要說昨天了。昨天我知道了他們兩個會到以前去過的同一家汽車旅館。我決定要
使他們現原形,要他們名字上報,弄一個身敗名裂。」
  「妳怎樣做?」
  「把你鉤上,讓你帶我去那家汽車旅館,用傅東佛夫婦名義登記。我讓你開傅東佛的車子
,我一出去就報警說車子被竊了。我知道這種情況下警察會做的第一件事是查市郊的汽車旅館
。而且我有信心在午夜前警察會找到停在汽車旅館的傅東佛車子。」
  「妳找我是要我做替死鬼的?」
  「別鑽牛角尖!我根本不要你參與在內。我要的人是夠聰明,夠懷疑,能在我一離開,就
嗅出事情不對,馬上開溜的。我看到你出來,繞過辦公室,走上公路。
  「警察會在汽車旅館找到那車子。我準備給傅太太打電話,不要輕信他先生說汽車失竊的
任何理由。而告訴她,她先生這兩個禮拜都在和蜜妮幽會。汽車在那裏被發現,正好使她要去
那裏調查。一調查當然女經理會認出自稱盛丹偉的人,正是傅東佛。」
  「當然妳也要讓盛丹偉知道他太太在做些什麼事。」
  「那是絕對當然的。」
  「妳真可愛。」
  「我自己認為我是隻貓。」她說:「我有爪子。我是在為芍靈作戰,事實上盛丹偉愛我妹妹
,一直在愛我妹妹。蜜妮不過是個闖入者。她看到這裏有個男人,她用點心機就可以獵獲。她
就用些心機。芍靈是隻小羊,天真得不會預防,連一點還手力量也沒有。我來幫幫她忙是應該
的。」
  我說:「妳出門,擺脫我後,有沒有聽到鎗聲。」
  她支吾著講不出話來。
  「有沒有聽到?」我問。
  她手指掐進我的手臂。
  「有沒有?」我問。
  「有。」
  「當時妳在那裏?」
  「在一個車庫裏。我看到你離開房子。我決定找便車開溜,然後我聽到鎗聲。」
  「當時認為這是什麼聲音?」
  「我––我當時就認為這是鎗聲。但是假如我知道這是從那一個房子出來的鎗聲,我––
我會––我想我還是不會多管閑事的。」
  「我想妳是不會的。一起有多少響鎗聲呢?」
  「三下。」
  「妳聽清楚了?」
  「是的。」
  「什麼時候?」
  她說:「十點另七分,不早不晚。我看過錶的。」
  「之後如何?」
  「唐諾,我告訴你事實。我當時怕死了。我躲著,我都見到了。我告訴你,鎗聲之後,我
看到屋子裏有人走動,我也看到一輛車開走。我想快點走。我的腿不聽使喚,我全身發抖。」
  「之後呢。」
  「我攔便車。用的是老理由,男朋友帶我出來,叫我自己走回去。給我搭便車的男人挺慇
懃的。」
  「把妳送回這裏?」
  「怎麼可能,唐諾。我不要留下任何尾巴。我要他把我送到一家旅社。我告訴他我住在那
裏。他一走,我出來叫計乘車回家。」
  「我想妳一定編了一個緊張刺激的故事給他聽。」
  「當然,一個男人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找到我這樣一個搭便車的人,他會等妳講個好
故事給他聽的。」
  「有沒有想佔妳一點便宜?」
  「當然,唐諾。我是很逗人的。他以為我是想找樂子,祇是發現一起出去的男人不合胃口
而已。」
  我說:「妳怎麼會把汽車旅館名字寫在一張菜單上塞在––」
  「唐諾。我沒有。」
  「沒有什麼?」
  「不是我寫的。」
  「但是是塞在妳那包香煙中的呀。」
  「我知道,但不是我寫的。」
  「什麼人寫的。」
  「我要知道就什麼都知道了。我也在想知道。你看,唐諾––不,我不可以告訴你,除非
––除非我對你再瞭解一點。」
  我說:「妳還是真有心機的小鬼頭。」
  她在床上搖擺著,兩隻眼看住了我。「是的」她說。兩隻手捧住了我的面頰,把我臉拉向
她,吻起我來。
  吻了一會,她把我推開。
  「現在,你不應該再有任何問題了,對嗎?」
  她滿臉向我挑戰的神色。
  「對的。」我說。從床邊上站起,走向臥室的門。
  「你要去哪裏?」她問。
  「首先,我要去打個電話給我一個朋友––宓善樓警官。他是總局管謀殺的。他認為我在
騙他。我希望他找妳談一談。」
  「唐諾,你不能從前面走。我妹妹在前面房裏。」
  「馬豪賽太太那裏去了?」
  「她今晚出去了。唐諾,拜託––放我一馬。我願意––去隨便什麼地方。」
  「什麼叫去隨便什麼地方?」
  「就是這個意思,隨便什麼地方。假如你想把時鐘倒退二十四小時,我也願意。」
  「妳的意思是––」
  「老天,你不會叫我給你寫一張行動表,畫張圖表吧。」
  我說:「把衣服穿好。」
  「我穿衣服很快。」她說:「唐諾,你現在去靠右第二個臥室。在那裏等。那是我妹妹的臥
室。我穿好衣服立即來接你。而後我們一起出去,我給你介紹我妹妹。我們假作是我放你從陽
台旁側門進來的。她正在看小說,她––」
  「假如她突然停止看小說,要回––」
  「她不會的,唐諾,你一定要喜歡我妹妹,她是個天真的好女孩子。她心真的碎了,目前
唯一的消遣是看小說。她整天的看,也不出去。這是最悲慘的事。唐諾,你要看到她,就知道
我說得沒有錯。你就不會怪我做了這些事了。我也可以告訴你,我是好人。老實說,唐諾,我
也想到過你,昨晚我睡不好,我不想把你當––反正我不該對你––」
  她抓住我手臂,把我推出門去,指著走道上要我過去的臥室門。「就在那裏,唐諾。在那
裏等,我馬上來,不會讓你久等的。」
  我走幾步,等她把房門關上,踮足走到走道盡頭,向上走了幾小步階梯,隔了一個圓尖型
有簾子的門框,看向佈置得很優雅氣氛的起居室裏。
  一位褐色髮膚的女子半臥在一張香妃榻上。左手一本書,右手一支煙。看書看得非常專注
。顯然房子裏沒有別人。
  我走回雪儷指定我等她的臥房。這是一間差不多相像的臥房,祇是窗戶開向側面,所以是
朝著鄰接的房地產的。目前窗簾是全開的。
  是個女人的臥室。化妝品散放在化妝桌上。床是高級品,一隻很軟的沙發,邊上有個站燈
。一隻小桌上面有雜誌和一本書。
  我坐進沙發等待。然後我想起了臉上一定沾有口紅印。我走到化妝桌,對著鏡子,拿出手
帕來,把口紅都擦掉。
  我四周看看,臥室裏沒有電話。
  我又坐進沙發,看了雜誌一眼,把那本書拿起。
  這本書說到兩個相愛的年輕小孩。我翻了一下,覺得有趣,就開始閱讀起來。
  故事一開始非常甜蜜。然後出現了一個精明又寡廉鮮恥的女人。男的完全迷惘了。女的控
制住這個未經世道的男孩,使他連靈魂都糊塗不清了。但是他對另外那個女孩是色情以外,更
有深度的感情,不是玩玩的。這本書已被人看到書頁很容易彎曲入手了。書的封面再用透明書
皮包著。看來這是雪儷妹妹私用的聖經。
  我用舌頭舔舔嘴唇。一時不明白為什麼嘴唇上不太舒服。然俊想起這是雪儷唇膏留下的味
道。對我不太適合。
  我拿出手帕,用力地擦,又回到書中情節去。
  隱隱的我感覺到時間在消失。我想雪儷衣服換得真慢。突然我想她可能經由陽台又溜了。
又想想這對她一點好處也沒有。我已經找到她了,也知道她是誰了。她的妹妹就在起居室裏–
–看小說。我也隨時可以從前面,後面離開這裏。
  臥室門打開,有人站在門口沒進來。
  「我看妳也該出來囉。」我說。
  我聽到一聲自制的叫喊聲,把頭抬起。
  站在門口的不是雪儷。是那褐色髮膚的女郎,雪儷的妹妹。
  見到她愣住在那裏,白的臉,黑而睜大的眼,空洞的眼神,我讀得出她和雪儷在某些地方
是有家屬性的相似的。她比雪儷年輕,脆弱一點,敏感一點。她的內心誠實,熱心一點,但是
目前她正準備要再次大叫。
  我站起來,說道:「我在等雪儷。她要我在這裏等。」
  她相信了,情緒也平靜下來:「但是你是怎麼進來的?」
  「雪儷帶我從側門進來的。」
  「從側門?」
  我點點頭。
  「我怎麼會沒聽到?」
  我說:「妳在看書,妳看入迷了。」
  「我是在看書,但我––不至於––」
  我說:「雪儷要我不出聲,把我放在這房間裏,她要換衣服。」
  「我不瞭解她為什麼把妳放在這裏。這是我的臥房。」
  我說:「這時候雪儷應該已經換好衣服了。我們讓她來給妳解釋好了。」
  「她在哪裏?」
  「她自已臥室裏,走廊到底。」我指指那方向。
  芍靈用驚愕、恐懼的眼光看著我。她不知道應該大叫逃跑,還是走下走廊去看看。
  我走向她。她立即有了反應。一溜煙跑向走廊尾端。「雪儷!」她大叫道:「雪儷!」
  她把自己靠在雪儷臥房門上,把門打開。然後一動不動站在門口。
  我微笑著向她說:「芍靈,不要緊張。過一下妳就會對我認識多一點了。」
  她向臥室進去一步,然後我聽到她大叫,驚怕得有如被尖刀戳進肚子一樣的尖叫聲。然後
她用比尖叫更大的聲音喊道:「救命!救命!警察!警察!」這一帶的鄰居怕是都聽到了。
  我站到門口,以便從她肩頭看向房間內部。雪儷已經把睡袍脫去。剛才我見到她時,身上
穿得並不多的衣服也都已脫去。她身上祇有乳罩及黑三角褲。
  她已經被一隻自己的絲襪勒住喉嚨,窒息而死了。絲襪緊緊地扣在頸部,屍體仰臥床上,
她的身體仍是漂亮、美好。她的臉雜色斑駁,已變了形,一時不能相信這就是她,也不易接受
這個事實。
  「警察!救命!謀殺!」芍靈大叫著。
  一個男人的聲音,可能是鄰居,隔屋叫道:「出什麼事呀?什麼事?」
  我聽到碰一下關門聲。一個男人腳步聲從磁磚地過來。
  我快快轉身,走下走廊,五六步進入起居室,經過起居室走出前陽台,跑進黑暗,到了馬
路的人行道。
  我需要很多時間好好想一想。在那個房子裏,目前已不可能。目前我的故事,已經沒有人
會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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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2: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沒有再比這種消息更受報紙歡迎的事了。
  報上什麼都登出來了。
  女郎是站在鏡子前面穿衣服,準備好好的過一個週日夜晚的約會。這是一個暖和的日子,
所以落地長窗沒有關。由於落地窗是向著內院,有充份隱私的,所以女的沒有在換衣服的時候
把窗簾拉起。
  一個色情狂,一定是一直在偷窺。也許不斷在這一帶經常得逞的。這次也是從長窗偷窺在
臥室裏換衣服的半裸女郎。
  色情狂的男人從樹叢進入。有一塊草地早上才移植新草,園丁旁晚才新澆的水,所以泥土
十分鬆軟。色情狂在泥地裏站著,泥濘直到他足踝。然後向前,走在磁磚上,直向臥室。經過
的地方留下清楚帶泥的足跡。
  上陽台階梯時,他是踮足輕聲的。
  女郎此時祇穿乳罩、三角褲,在鏡子前擦口紅、擦粉,計劃穿什麼衣服,使自己更能迷人。
  突然她潛意識告訴她有事情不對勁。她準備轉身。
  已經太晚了。
  一隻她自己的絲襪,已經套到她頸子上,收縮著,越勒越緊。一隻兇惡、殘忍的膝蓋,壓
到了她的背部,抵住她反抗。她要叫,但叫不出聲。她臉漲得通紅,但兇手把絲襪越拉越緊。
  一切的掙扎都是徒勞無功的。
  窒息使她伸出手,希望抓那兇手的手或解除勒緊她脖子的襪子,但是無情的兇手是有經驗
的,在她背後,又用膝蓋頂著她使她不能動彈。強壯有力的手一點機會也沒給她。終於她全身
一陣抽搐,香消玉殞了。
  兇手把她翻過來,仰臥床上,用唇吻她。屍體臉上的唇膏描述得一清二楚。
  死亡之吻。
  報紙逢到這一類新聞,豈可放棄報導。報上有妹妹的照片,屍體祇穿那末少的照片。
  報紙又繼續報導。
  殺人兇手意猶未足,來到另一間臥房。他的目的顯然是找尋另一位被害者,或是等待死者
妹妹回臥房來。
  就在那房間裏,因為正好有一本言情小說,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開始閱讀這本小說。
  多大膽的兇手!
  這本言情小說,正好是哈芍靈最喜歡的,一直放在臥室裏的。所以特別用塑膠書皮保護著
。由於警方知道兇手曾經翻閱過這本小說,而且警方是在兇案發生後幾乎立即到達現場的,所
以能在書上得到一套完整的兇犯指印。
  死者的妹妹陳述,當她回到自己臥室的時候,兇手一面在看那本小說,一面用一塊手帕在
擦掉沾在嘴唇上的口紅印。顯然這口紅是來自他剛謀殺的屍體嘴唇上的。兇手沒想到死者妹妹
會那麼快突然闖入,所以在急速站起來的時候,把手帕掉落地上,事後就被警方撿到。從手帕
上檢查留下的口紅,經分析和死者唇上的完全一樣。手帕上的口紅來自被謀殺的女人,已成絕
對的事實。手帕上有洗衣店的記號和號碼,因為日久,目前不易辨認。警方希望能用各種方法
查出這個記號屬於那一家洗衣店,可能也是一個找到兇手的好線索。
  看報上陳述的,我覺得有如在懸崖峭壁的邊緣玩拔河的遊戲。不是全盤皆輸就是落崖而亡。
  不知怎樣我突然想起,一年之前,有一次去參觀州立監獄,看到裏面死刑執行室的情況。
很多不知道的人以為絞刑死亡的犯人是死於窒息的。其實不然。突然發生的頸椎骨骨折,使脊
髓受傷或斷裂才是死因。所以絞刑犯事實上死得很快速的。一塊厚重的活動翻板在執行人很輕
的按鈕下會發出很響的聲音掉落。很響的聲音正好遮蓋住死囚頸椎斷裂的聲音。免得死刑見證
人聽到那種發自繩子圈套後的不愉快響聲,三天也吃不下飯。
  我已經有感覺,我是站在這樣一個正方形翻板上,另外一個執行者給我頭上套一隻黑口袋
,把一根白繩子打成的吊人結套在脖子上,鬆鬆的圈套自二耳後向上吊起。
  我先是因為沒有油,後是因為有人要殺我,祇好拋棄在半路上的二號公司車,目前好好的
自動回來,停在停車場裏。
  我試著發動引擎,查看油錶,油箱是滿的。看管停車場的人不知道車是昨晚什麼時候回來
的。他上班的時候,車子已經在那裏了。
  我沒有再問什麼問題。我把報紙夾在腋下,裝做滿不在乎的姿態走進辦公室。
  卜愛茜,我的私人秘書,從打字機上抬頭看向我。「週末愉快嗎?」她問。
  「不錯。」我說。
  「看你今天很活潑的。」她說。
  「像中了獎一樣。」我說:「妳自己也像電影明星。白莎上班了嗎?」
  她點點頭:「她正想要見你。」
  「有人找我,我在她辦公室。」
  我走進白莎的私人辦公室。白莎用閃爍的眼睛,瞥了我一眼。把旋轉椅轉一個角度,示意
我坐到她前面專供客戶用的大皮椅子。旋轉椅吱嘎地叫著,好像同意她的意思。
  「把門帶上,好人。」
  我把門關上。
  「辦得怎麼樣了?從八萬元裏分杯羹的事,有眉目嗎?」
  我說:「那隻衣箱的事辦妥了嗎?」
  「你以為我祇會吃飯呀!」她說:「衣箱是小事。你要白莎做什麼。祇要開口,沒有辦不成
的。」
  「衣箱現在在哪裏?」我問。柯白莎用手放桌沿上,連人帶椅向後一推,自辦公桌底下拿
出一隻小衣箱。
  「妳怎麼拿到的?」
  「我去看盛丹偉。我告訴他我在調查這件案子。我想這件案子也許不如警方宣佈那末單純
,有可能是一個設計好的佈局。也有可能幕後有更大的陰謀要掩護。」
  「像是什麼?」
  「誰知道?我沒有說明。」白莎說:「我祇提供大體可能情況。那可憐蟲連心都碎了。我讓
他倒在我肩上哭泣,然後餵他點酒精。他本來已經灌了不少了。我告訴他我要那箱子。他給我
箱子還吻我。老天,這傢伙崇拜我,親了我。」
  「妳就拿到了箱子。」我說。
  白莎用手背猛力向臉頰一擦,說道:「你說對了,我就拿到了箱子。」
  我走向箱子,看了一下道:「出了事之後,箱子有沒有被––」
  「我怎麼會知道?」她說:「你對警察頂清楚的。我問過盛丹偉他有沒有看過裏面。他沒有
,他不願觸景生情。」
  我把箱子打開說:「他們當然已經把子彈拿走了。白莎,妳來看看,有什麼意見。」
  「我有什麼意見!我看是隻渾蛋衣箱。」她說。
  我說:「我們可能不會有時間慢慢來調查這件事了。我們一定要從這隻箱子找出,它不止是
一隻箱子的事實來。再說,為什麼要開這箱子一鎗呢?」
  我開始自衣箱裏拿出摺好的衣服來,一件件放在白莎桌上。疊起來,使子彈洞在一條線上
。又用白莎桌上的鉛筆通過這些孔洞,把衣服串在一起。
  一件上衣摺疊得非常整齊,但每一層上的洞孔不在一條線上,把洞孔對齊了,摺痕就完全
不對了。
  我說:「有人把上衣重新摺過了。」
  「也許是警察。」白莎說。
  「摺疊得非常仔細。」我指給她看。
  「也許是女警察。」
  我說:「我們重新摺一下,看洞孔對齊的時候,是怎樣摺法的。」我試了五六種摺疊法,沒
有一種湊得起來的。白莎看出興趣來了。
  我說:「還有別的摺法嗎?女人摺上去裝進箱子,是怎麼摺法的?」
  「別問我,我的方法簡單。我通常把衣服拋進箱,把箱蓋一蓋,用一百六十五磅體重向上
一壓,把蓋子鎖上。你知道我的,我早過了更年期了。我不在乎外表如何。不光屁股就可以了
。」
  我說:「白莎。我們有點來不及了。」
  「有什麼東西在燒你屁股,好人?是不是你又闖了禍了。」
  我說:「我也許要離開一段時間。」
  「為了調查這件案子?」
  我點點頭。
  「你會替我們公司賺錢,你是大老。」白莎說:「你對我最清楚了,我愛的是什麼。既然有
八萬元錢別人拿不到正在外面亂晃,有你這個腦子多少我們也可以弄一點來––來––」
  「來把百分之八十給政府交所得稅。」我說。我知道這最有用。白莎閉嘴恨恨地坐在那裏
,嘴裏咕嚕著祇有自己聽得到的壞字眼。
  我把那件上衣放回衣箱。關上蓋子,拿進自己的辦公室。
  卜愛茜停止打字,看看我,又看看箱子。好奇地問道:「要出門?」
  「也許。」
  「這箱子是女人用的呀。」
  我點點頭說:「愛茜,到我私人辦公室來一下。」她把自己椅子推後站起來,跟我進入我私
人辦公室。
  我把門關上。說道:「愛茜,我們祇有很少時間。我們要快。妳是一個來到汽車旅館和情人
幽會的女人。門已經關了,妳在房裏,妳第一件事做什麼?」
  她臉紅了。
  我說:「不是,不是,別誤會。我們繼續。妳脫下上衣。把上衣怎麼辦?」
  「當然是掛起來。」
  我說:「再看看這箱子裏的東西。我們不知道當初裏面的衣服是怎樣次序擺進去的。但是好
幾樣衣物上面有了彈孔。有的在內衣,襪子上。有的在衣服上。這一彈孔在手帕上。現在,妳
幫我看看這件上衣,這件上衣有點問題。妳能不能把它摺疊起來,使上面的彈孔在一條線上?
妳看鎗彈經過這件上衣有四五次之多。」
  「那是因為疊在一起的關係。」她說。
  「那妳把它疊還原樣試試看。」我說。
  愛茜把上衣放在我寫字桌上舖平。試用各種方法摺疊,希望使彈孔在一條線上。但是不能
成功。
  愛茜仔細地看這件上衣,把上衣腋下部份湊近鼻孔聞聞,把上衣放下,又摺疊一陣說:「上
衣不是放箱子裏的,一定是亂七八糟一團塞進箱子裏的。」
  她把它圈起,用一支我桌上的鉛筆,像我剛才在白莎房裏做的樣子自一個個彈孔穿過。上
衣就皺團在桌上。
  「一個女人會把這樣好一件上衣這樣塞在箱子裏嗎?」
  她搖搖頭說:「不會,這是一件穿髒了的上衣,穿過了的。但是即使穿過了的,女人仍舊不
會這樣亂塞––」
  「等一下,妳什麼意思說穿過了的?」
  「我說這是件髒衣服,她穿過了的。」
  我說:「假如你要去汽車旅館找妳心愛的人幽會,妳會不會在一箱全是乾淨衣服裏塞一件髒
上衣呢?」
  「當然不會。你說她祇有帶這隻箱子?」
  「是的。」
  「男的帶什麼?」
  「沒有行李。」
  卜愛茜再看看箱子內容。仔細研究著。「唐諾,把頭轉過去。」她說:「不要偷看。」
  我把身子背過去,自肩後向她說:「妳不必神神秘秘。沒有什麼警方沒有見過的東西。」
  「我要看的東西,他們沒有看過。」我走向窗口,點燃一支紙煙。
  愛茜說:「好了,轉過來吧。我想這是她當時穿的上衣。她是穿這件上衣去的汽車旅館。」
  「愛茜,我也是這樣想的。雖然我沒有辦法證明,但是我是這樣的。」
  「後來她脫下之後,一定是這樣塞在箱子裏的。」她說。
  我看到她揣摩出來的方法。彈孔的確在一條線上,但是上衣一半摺疊,另一半皺皺地團在
一起,塞在很小一個位置裏。
  我說:「妳會不會這樣對付妳的上衣?」
  她搖搖她的頭。
  我說:「好,我知道了,誰都不會這樣。另外,我要告訴妳,愛茜。大事有點不妙了。」
  「為什麼?」她說。
  我說:「反正有人會大發脾氣。我現在要出去辦一件案子。因為太重要了,所以連妳,我也
不會告知我去那裏了。但是妳一定要記得告訴每個人,我早上來過辦公室。我並沒有半點匆忙
。我祇是出去辦件案子去了。妳––」
  門砰然被推開。白莎站在門框裏,氣得難於開口。
  「怎麼回事?白莎。」我說。
  「這」白莎說:「這渾蛋的銀行!我要換一家存鈔票了。你知道他們怎麼對付我?」
  「怎麼對付妳?」我問:「發生了什麼了?」
  「許可蘭給我們的支票已經存進去了。銀行竟不要臉皮說是要從我存款扣還去。他們說查
詢的時候,對方是憑了許可蘭存進去的代收支票,認為存款足夠付她開的支票的。」
  「代收支票退票了?」我問。
  「他們是這樣說的。」
  「許可蘭存進她戶裏的代收支票是什麼人簽發的?」
  「他們不肯說。」
  我說:「不要緊,我來處理。」
  白莎說:「這完全是銀行錯。我們收了錢,就不管我們事了。銀行這樣通知我,是什麼意思
。」
  我說:「他們試一試也沒什麼錯。」
  「祇是試錯對象了。我要––我要––」
  「支票軋進去了,是嗎?」
  「當然,當天就軋進去了。」
  「那還有什麼困難?」
  「對方銀行想從我的銀行,我的戶頭裏把錢扣回去。認為這是因為信任客戶代收支票而造
成的錯誤。他們可以這樣做的嗎?」
  我說:「妳把支票怎樣處理的?妳有沒有把許可蘭的支票,拿到支票戶的銀行去拿現鈔?」
  「沒有。」白莎說:「我拿到樓下,我們自己的銀行,請銀行打電話她的銀行,查詢支票是
否是好的。銀行查過後說沒有問題,所以我存進了我們戶頭裏。由於這個電話查詢銀行就把它
進帳了。」
  「之後呢?」
  「今天早上。票據交換的時候,這張支票退票了,因為許可蘭存進自己銀行的一張支票退
票了。唐諾,好人。他們絕對不能這樣對付我。」
  我說:「問詢是不能作準的。假如妳是存進我們自己銀行去交換。支票退票,他們不必付妳
的。存進的代收,也等於沒有。」
  「但是,是他們電話說沒問題的。」
  「星期六早上,是沒問題。」我說:「現在是星期一。很多情況不一樣了。」
  「可惡!」白莎說:「早知道如此,我們不會替那小狐狸去跟蹤什麼人。」
  我說:「我來看看有沒有補救辦法。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忙什麼。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可能會
去那裏。這件事相當嚴重,我一定得非常非常小心。」
  「我嘴巴緊得很。」白莎保證:「但你一定要給我把姓許的小狐狸找到。她其他地方一定還
會有點鈔票。也許可當掉點首飾。她有個有錢的姨媽。叫她找姨媽付我們錢。」
  我笑笑說:「妳的意思是去叫姨母付錢,來查她男朋友底細。」
  白莎說:「我不管你怎樣做,我要你想辦法使這張支票能兌現。二百元,我們不能讓煮熟的
鴨子飛了。」
  我說:「我先要出去瞭解一下情況,然後就辦這件事。妳告訴別人我祇是出去辦點普通小案
子。我隨時會回來的。」
  「我看你今天早上有點像長了蝨子了。一直坐立不安,為什麼?」
  「我沒有呀!」我說:「我是想早點把事情弄清楚,不要––」
  「不要什麼?」白莎問。
  「不要先被警察想到了彈孔的問題。」
  她說:「傻瓜,現在所有事情都結案了,除了––那保險費之外。唐諾,不要洩氣,有八萬
元的出入呀!」
  我說:「不要想別的,多想想那八萬元,對妳健康有益處。記住,現在祇有一件事––保險
金。」
  「不能為了這件事忘了那兩百元的支票。」她說:「我不願意讓銀行認為我們是好欺負的,
好人。我恨起來會跑進去把他經理帽子抓下來踩兩腳。你處理,好人。不過不要讓那小狐狸給
你灌迷湯就好了。」
  「不可以?」我問。
  「不可以!」白莎叫道:「不跟你開玩笑,唐諾。你該知道世界上沒有值兩百元的迷湯!」
  白莎跑出辦公室,把門從身後砰然帶上。
  我說:「白莎和許可蘭也許對於迷湯的估價不一樣。」卜愛茜把眼皮低下,說道:「你呢?」
  「我是當事人,不是鑑定人。」我說。愛茜莊重地繼續把眼光向下看。
  過了一下,她說:「賴先生,早上的報紙看過嗎?」
  我點點頭。
  「有沒有看到那漂亮金髮女郎的兇殺案。那個被絲襪勒死在自己臥室裏的?」
  「有呀,怎麼啦?」她說:「我一直在奇怪,憑了警方所公佈的外形,怎麼有人會找到兇手
的。」
  「什麼意思?」
  「就是說,警方公佈了一個兇手外形的特徵。你沒看報紙呀?」
  「看了,怎麼樣?」
  她大笑著說:「老實說,他們好像是看了你來形容的。像極了你!老天,我一面看,一面就
覺得熟悉。我想我也許見過這個兇手,我又看一遍,才發現根本就是形容的你。我就大笑了。
這種形容可以看出多不可靠。」
  「妳講得亂有道理。」我說,走向門口。
  「會回來吧?」她問。
  「會,當然會。」我自肩後向她說。
  我乘計程車到浮羅尼加路一千九百號附近的一個超級市場。自側門出來,走到一六二四號。
  我用昨天試驗成功的按鈴方式按門鈴。
  傳聲器中傅出許可蘭的聲音:「什麼人?」
  「賴唐諾。」我說。
  「噢,我現在不行見你。」
  「為什麼?」
  「我才起來。昨天睡晚了。」
  我說:「隨便穿點東西,讓我進來。我有要緊事。」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電鈕開了門。
  我把門推開,走進去。
  許可蘭已經把房門打開一點,我推門進去。
  她自浴室向外說道:「坐一下,不要客氣。幾分鐘就好。」
  「不必那樣有禮,隨便穿件東西,我有話說。」
  她把浴室門打開一條縫。「誰說有禮來著。」她說:「我總要使自己見得人。你沒見過才起
床的女人呀?像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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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2:48 |只看該作者
  「我怎麼會知道?」我問。
  「找個機會惡補一下。」她說。笑聲中把門砰上。
  我坐下來等。
  等了十五分鐘她才出來。她還是穿了睡袍和拖鞋,但是頭髮已經小心地梳過,臉上化妝得
很好看,唇膏也擦得十分仔細。
  她說:「你真會選最不適合的時間到這裏來。」
  我看看她說:「妳真是鮮艷漂亮。」
  「什麼意思?」
  「妳根本不需要打扮。從床上爬起來,保證就可以參加選美。」
  「謝謝你。來杯咖啡?」
  「好極了。」
  她打開一扇門,是個袖珍小小廚房,隱藏得有如壁櫃。一個瓦斯爐,一個架子放少許碟子
杯子,一隻小冰箱和一個洗槽。「抱歉沒有別的東西給你吃。我自己不吃早餐。」
  「沒關係,我吃過早餐了。其實咖啡也喝過了。」
  「為什麼那麼早來看我?」
  我說:「為妳給我們的支票。」
  「那兩百元?」
  「是的。」
  「怎麼啦?」
  「跳票了。」她正在把咖啡倒進咖啡壺去。轉過身來,咖啡罐仍在她手裏:「你說什麼呀?」
  「跳票了。」
  「為什麼?那張支票像現鈔一樣硬。」
  「銀行意見不一樣。」我告訴她:「他們說妳有存進去一張代收支票,又開出一張支票。妳
存進去的一張出了毛病。」
  「唐諾,那真是荒唐!那張支票不可能不兌現。」
  我說:「妳可以打電話問銀行,假如妳不相信我的話。」
  她慢慢地把咖啡罐放下,好像不能接受這是事實。她說:「老天!這一手我到是沒想到。」
  過了一下,我說:「白莎在跳腳。」
  「她會的。」
  「妳要怎麼辦?」
  她看著我說:「目前什麼辦法也沒有。」
  「沒有錢?」
  「一毛也沒有。」
  「銀行裏總還有點錢呢?」
  「有又怎麼樣?」
  「朋友那裏可以借一點。」
  「我不想。」
  「妳的姨母現在看起來沒有上星期六重要了,是嗎?」
  「閉嘴,坐在這裏等咖啡。」
  「那張跳票的支票,什麼人給妳的?」我問。
  「你要什麼?」她問:「等喝咖啡還是滾蛋?」
  「等喝咖啡。」我說。
  她把水放進咖啡壺,把火點上,拿出一隻烤麵包機,把吐司麵包取出,打開冰箱,拿出一
罐混有碎堅果的巧克力醬。
  「看過報紙了?」我問。
  「沒有。」
  我把晨報交給她說:「等咖啡的時候,妳最好看看今天的頭條新聞。」
  她說:「我寧可陪你聊聊天,報紙等一下看沒關係。你很有趣,你來是想探查一點消息是嗎
?」
  「我已經探查過了。」
  她打開報紙,瞥了一下報頭,從第一頁往下看,看到謀殺案的地方停了一下。翻到第二頁
,看那女孩祇穿乳罩、三角褲死在自己臥房裏的照片。
  「真是可怕到極點了。」她說。
  「什麼?」
  「一個女孩就這樣被人勒死。」我沒說話。
  「一定是色情狂」她說,全身顫抖了一下:「我最怕看這種事了。」
  我從衣袋中拿出香煙盒。「來一支?」我問她。
  「謝謝。」
  她拿了一支香煙,我給她點煙的時候,她用兩隻手幫我忙。我也替自己點上一支,走過去
看向窗外。
  突然我轉身。她已經把報紙翻到運動欄,正在研究賽馬消息。我又向窗外看去。我聽到她
把報紙摺回去。「這裏看出去不亂。」她說。
  「嗯哼。」
  「都市裏能找到視線還好的公寓,不簡單了。」我說:「妳比昨天客套多了。」
  「也許因為我比較喜歡你了。」
  「也許。」
  「也許今天我好過一點了。」
  「也許。」
  「也許你自己心裏有鬼。」
  「也許。」
  「木頭人!」她說:「你會不會說一些反對的話?」
  「不會,留著等白莎來說。」
  「好,由我來對付白莎好了。」
  我說:「白莎要是正式告妳簽發空頭支票,妳就笑不出來了。」
  「我簽支票的時候,存款是夠的。出毛病的不是我。」
  「銀行不是這樣說的。銀行祇是代收。沒收到前你不應該開出支票的。」
  「我存支票的時候他們沒這樣告訴我。他們收了支票,在我存款上加了一筆。我可以證明
給你看。」
  「我來看一下。」
  她猶豫一下,站起來,走進臥室。
  過了一下,飄然回來,很薄的睡袍貼住她前身,其他部份都隨了她身子轉動。她給我看一
本小的存摺。用塗了指甲油的指尖指向最後一行存入的紀錄,是五百元一筆款項,後面有個鉛
筆字,大概是她自己做的款項來源記號。
  我把她手指移開一點,看到她每個月有固定的二百五十元存入。
  她突然暸解我在看什麼,一下把簿子合攏。
  「贍養費?」我說:「我想要是再結婚,就沒有了。」
  她眼露狠意說:「你是我見過最沒有禮貌,最可惡––」
  「這些贍養費」我繼續:「祇夠最節省的開支。妳應該再結一次婚,換一個付得起多一點贍
養費的戶頭。」
  她說:「賴唐諾,有一天我要甩你一個耳光。」
  「不可以。」我告訴她:「打出我野性來,對妳沒有好處。」
  「野性」她嗤鼻道:「你有屁個野性。」
  「還在想那十元錢的賭注?妳要能讓我調戲妳,妳就可以在存摺上加上十元錢。」
  她改變她的臉色。「我已經忘記那件事了。」她說:「我現在後悔不該和你打這個賭。」
  「我也後悔。」
  她用低音發自喉嚨說:「我們現在開始取消?」
  「不行」我告訴她:「我需要那十元錢。」
  她立即又生氣得臉泛紅色。「你––你––」然後她大笑道:「你喜歡開玩笑,是嗎?」
  「不是開玩笑」我說:「我在工作。」
  「我想,你也從來不會在工作的時候輕鬆一下。」
  「正是。」
  「我想,我不會喜歡這樣的人。」
  我說:「我喝完了咖啡,妳可以趕我出去。」
  「我正在這樣想。」咖啡壺開始冒香氣。她餵了二片麵包進烤麵包機。我沒有要吐司,但
是我喝了兩杯咖啡。她一面吃,一面觀察著我。
  我說:「可蘭,我要知道實情。」
  「我沒有騙你呀。」
  「妳告訴我,那個年輕人想要賣給妳姨母一些股票或別的東西。」
  「我祇是怕他會這樣。」
  「妳還怕他會向妳姨母求婚,看中她的財產。」
  「我也有這個意思。」
  「但是,妳付兩百元錢的時候,並沒有要我們查出來這二件事。妳祇要知道他是什麼人。」
  她沒有說話。
  我說:「可蘭,我們不要兜圈子。」
  「我沒有,是你在兜圈子。疑神疑鬼,亂猜八猜的,我看你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怪腦筋
。」
  我說:「可蘭,我們兩個重新再談談。妳也許可以接受妳姨母一點錢財,但是機會並不像妳
暗示我們那麼多。錢的數目更比妳要白莎相信小得很多很多。」
  「那又如何?這和你們是沒有關係的。」
  「妳講得沒錯。」我說:「但是,妳到我們辦公室來,妳要我們跟蹤一個人,查出他的名字
。那個男人經常拜訪妳姨母。妳做了很多解釋為什麼要跟蹤他。但這個解釋相當勉強。最不合
理的是,白莎要你兩百元,而,妳絲毫不討價還價,付錢了。兩百元對妳這種收入的女孩子,
不是筆小錢。
  「現在,又發生了小插曲。妳銀行裏並沒有妳想那麼多存款。妳星期六存進去的五百元支
票跳票了。妳存支票一定是在去我們辦公室之前,因為妳一走白莎就把支票軋進我們樓下的銀
行,而銀行之間的電話聯絡證明妳的代收支票已經在妳銀行裏了。
  「妳銀行因為妳有五百元代收支票,所以暫時同意說妳的存款可以應付兩百元的支票沒問
題。但是銀行發現妳五百元的支票拿不到錢的時候,當然妳開出去的兩百元支票也落空了。」
  「老天。」她說:「你一遍又一遍說這件事。就算這是真的,又怎麼樣?」
  我說:「很簡單,事實都放在眼前。妳以為沒問題的支票,現在妳已經知道不可兌現了。假
如你還有一點點希望,妳當然會急著向給妳支票的人聯絡,向他收回五百元,存進銀行,使我
們的兩百元也兌現。但是妳沒有。可見這張支票不是一個正常生意的交易。妳沒有去追發票的
人,因為妳突然發現追問這五百元已經是絕望了。」
  「好,就算你說對了,又如何?我們每個人都會不小心拿到空頭支票的。跳票也不是空前
絕後的。」
  「妳沒有跳票。」我說:「妳簽支票的時候千真萬確是存款有餘的。即使現在我還不相信那
五百元支票是跳票。五百元支票是好的。祇是銀行發現簽支票的人死翹翹了。」
  她把正在拿起來湊向唇邊的咖啡杯停住在半空,放回碟子,一聲不響地看著我。
  我說:「換句話說,那張五百元錢的支票是盛蜜妮給妳的。盛蜜妮一定是在星期六早上,妳
去我們公司前和妳見過面。盛蜜妮告訴你,她要知道那位和妳蜜莉阿姨經常來往男人的底細。
蜜妮告訴妳,她給妳五百元支票給妳花用,指定妳到我們這個私家偵探社,教妳怎麼說法,為
什麼要跟蹤這個男人。所以五百元是她給妳花的。
  「盛太太知道她不能自己到我們偵探社來,她實在找不出什麼理由對我們說,為什麼她要
跟蹤這男人。但是妳有理由。事實上據我看,妳的蜜莉姨母根本沒有想留任何錢給妳,妳也根
本沒期望她會留錢給妳。妳編的故事,目的祇為了使我們相信妳雇用我們是有理由的。妳花這
兩百元根本不必考慮,因為反正是蜜妮出錢。我要的是事實,妳可以把我不知道的告訴我。」
  她輕蔑地說:「你真會推理,是嗎?」
  我說:「妳還是告訴我事實好。不然,我請警察來問妳。」
  她更輕蔑地說:「警察能對我怎麼樣?」
  我說:「警察可以給妳銀行一張傳票。會查出五百元支票的來源。而後再給妳一張傳票,叫
妳宣誓作證。」
  她用手在咖啡杯上不斷搓摩。兩眼望著剩下的咖啡。
  我說:「我不能等妳一天來考慮。」
  她歎口氣道:「唐諾,給我支煙。」
  我給她支煙,給她點火,她深深吸一口,長長地吐出,用很美妙的姿勢夾著香煙,雙眼凝
視著煙頭,在研究怎樣開口。最後她說:「好,唐諾,算你贏了。」
  「那就說吧。」
  她說:「我和蜜妮是好朋友。我們以前時常一起在外面混的。也一起兩對一起出去玩。我們
彼此瞭解,也有很多樂趣。蜜妮對所有男的都不肯認真,我們拋掉他們,溜掉他們,目的祇為
好玩,或是看看有什麼反應。」
  「這是她住在這裏替傅東佛工作的時候?」
  「是的,她是他的秘書。」
  「之後呢?」
  「之後蜜妮去了科羅拉多。她有一些有錢親戚在那裡。她遇到了盛丹偉。她認為可以使他
落網。以蜜妮來說,這個人和她之間並沒有愛情。但是蜜妮知道他是一張好的長期飯票。所以
就把網子張開,盛丹偉就落網了。」
  「之後呢?」
  她說:「蜜妮當然又厭倦了沒有變化的正經主婦生活。她夠聰明,知道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
玩了,但是有人陪她談談以前這種瘋狂日子,也是十分過癮的。所以她常藉口來看我,我們兩
個一聊,就聊到半夜兩三點。談的都是以前我們在冒險的日子。」
  「而後蜜妮有一個空閑日子,她叫它假期。她要我陪她去海灘渡假。她說科羅拉多的海拔
高度使她神經緊張,她要到海平線渡假。所以我們兩個就去海邊。」
  「妳們又冒險玩開了?」
  「別那末古板」她說:「我們賣弄了一點風情而已。但是也祇限於此。蜜妮到底是結了婚的
人。她什麼都有了,社會地位、鈔票、好的家庭、傭人和一切。不過我知道她不快樂,她要亮
光,要歡笑,要動作,要大家圍著她。她更喜歡變化。她聰明,她知道什麼時候停止,她就停
止。」
  「但是別人還是進攻?」我問。
  「什麼時候?」她說。
  「在海灘渡假的時候。」
  「指對我進攻?」
  「指對妳們兩個進攻。」
  「當然,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到頭來不向我進攻的。」
  「蜜妮怎麼辦?」
  「吊著他們的胃口,牽著他們的鼻子。我們到東到西有護花使者,有泳池伴侶。那次有一
個傢伙對蜜妮五體投地,祇是不得其門而入。」
  我說:「蜜妮有一張照片和他一起拍的。她的頭靠在他裸胸上面。」
  「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說:「我看到這張照片了。」
  「賴唐諾!是不是你偷了我的底片了。我知道祇有你會幹這種事。我到東到西找,就不知
道我放那裏去了。我––你––我要––」
  我說:「當然,是我拿的底片。妳不肯給我看喲。」
  「我不喜歡你這樣對我,還是偷竊。」
  「一切已經過去了。我們還是談主題。盛丹偉對那次海灘渡假有沒有什麼疑問?」
  「我告訴你,那次海灘什麼事也沒影響。我們玩弄了一對寶,寶一對,而已。」
  「那一對寶,當中有沒有一個鄧默斯?」
  「我除了那次在蜜莉阿姨家見了你說的鄧默斯一次之外,我從來,一輩子也沒見過鄧默斯
。再說,那一次蜜莉阿姨也沒有給我們介紹。」可蘭又一次確實地向我申明。
  「然則盛蜜妮為什麼要我們跟蹤他呢?」
  「她不是請人跟蹤他。她是要知道他是什麼人。他和蜜莉阿姨又是什麼關係。」
  「她怎麼知道,這個人認識妳的蜜莉阿姨?」
  「這一點我無從知道。唐諾,老實說我不知道。盛蜜妮星期六早上來找我。她來這裏後我
們見過兩三次。星期六早上她來的時候得意洋洋,如像什麼大事有解決的好消息一樣。她很激
動。她給我那張五百元的支票,要我到你們辦公室,說是要弄清楚,一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過不能讓他知道有人在調查他。她說這男人認識蜜莉阿姨。經她一形容,我才知道她說的
是哪一個男人。」
  「妳也並不真正知道,這男人想要妳姨母什麼東西?」
  「不知道。他四點鐘還會再去看我姨母,也是蜜妮說的。」
  「妳不知道,那個人還是要賣股票給妳姨母,還是想娶她做太太––」
  「我不知道。老實說也許祇是推銷保險的。我自己造出來些故事告訴白莎。這樣萬一你們
漏出消息,不會牽涉到蜜妮。蜜妮千叮萬囑的這一點。她說任何不良後果祇能查到我為止,不
能牽到她身上。」
  我說:「妳們那麼要好,但是有件事蜜妮始終瞞著妳的,是嗎?」
  「哪件事?」
  「她和傅東佛那麼要好,妳始終不知道,是嗎?」
  她說:「唐諾,這是我始終奇怪得要命的事。我可以確定蜜妮是守不住任何秘密的,假如–
–假如真有這種事,她也沒有理由瞞著我。我真的奇怪。她會和傅東佛––」
  我問道:「週六晚上十點鐘左右,妳在哪裏?」
  「我––我出去玩了。」
  「女朋友?」
  「不關你事。」
  「男朋友?」
  「你去你的。」
  「我希望妳能有個時間證人。」我說。
  「時間證人?什麼意思?」
  「那是謀殺案發生的時間。」
  「哪件謀殺案?你說什麼呀?昨天哪件謀殺案?」
  我反問道:「妳說絲襪殺人的案子?」
  「是呀。」
  我說:「我是指盛蜜妮的謀殺案!」
  「你以為駭人聽聞。其實沒有嚇到我。」
  「為什麼?」我問。
  「我清清楚楚知道,這不是自殺的案子。」她說:「蜜妮不是那一種人。蜜妮絕對不會自殺
。我也不相信傅東佛在她心中會有任何重要的地位。我知道她尊敬他,那祇是辦公室秘書對老
闆的正當情感。傅東佛在她替他工作的時候,也沒有真正的動過她念頭。」
  「傅東佛在她離開後會那末放不開她嗎?」
  「我也在想這一點。我的結論是不可能。蜜妮和我無所不談。我不相信有什麼她的事,我
不知道的。」
  「妳真的知道她那麼多?」
  「當然。」
  我說:「有人找我,妳可以說我來過,又走了。」
  「有人會來我這裏找你,唐諾。」
  「也許。」
  「你辦公室?」
  「可能。」
  「對我給你們的支票,你的合夥人預備怎麼辦?」
  「可能會剝妳的皮去賣。」
  「唐諾,一切我都已經解釋清楚了。這不是我的過錯。」
  我說:「假如妳能向白莎用言語解釋清楚,使她放棄兩百元的收入,妳就可以用言語使原子
彈不爆炸了。」
  我把大致的概念留給她。自己離開她公寓再去和自己困難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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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2: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雖是山窮水盡,但是我還有一個線索。艾包伯在我走後打過一個WA九–八七六五的電話。
  昨天晚上追蹤我的汽車,登記證登記的是羅三繆,力平路,九六八號。
  這兩件事,會不會是一件事呢?機會不多,但是很容易證明。
  我在電話簿裏找羅姓的部份。沒有羅三繆。我試打WA九–八七六五,是一個公寓的公用電
話。地址力平路,九六八號。
  我去力平路。這是不是對我有幫助還不能說。時間已經所餘不多了。這兩位照相的小姐一
睡醒,用早餐的時候隨便看一下報紙,她們一定會想起給我的地址。到那個時候宓善樓會發出
一個通緝令,我的自由時間也就完了。
  力平路的地址是一個不能稱為公寓的公寓房子。住戶牌子說羅三繆住在二樓。
  我按門鈴。
  相當久,沒有回音,然後是一個男人聲音,自二樓樓梯口問道:「什麼人?」
  「有信給你。」我叫道。
  電鎖把門打開。我進門,走上樓梯。
  站在二樓樓梯口的男人,體格非常好,寬肩、粗膀,二十八九歲。看起來任何情況他都自
己可以應付。他脖子很粗,像是職業拳手或摔角手。他的深色頭髮蓬鬆,沒有梳理。他穿長褲
、拖鞋,上身穿睡衣。他的鼻子曾經破裂過,後來痊癒過程中,連臉都有點扁了。有點像東方
人了。他懶洋洋笑道:「怎麼回事。」
  我把身後的大門關上。說道:「要是吵醒了你,我抱歉。」
  「喔,沒關係。反正這時候也應該起來了。什麼事那麼要緊?誰讓你送信來?」
  「信是我自己要送的。」我說。
  他嘴角上的笑容消失。把兩隻腳分開站在那裏,惡狗擋路的姿態。敵意地說:「老兄,我不
喜歡這樣。」
  「名字是賴唐諾。」我糾正他說。
  他皺起前額,猛想那裏聽到過這個名字。
  我提醒他說:「昨天晚上我們還玩過捉迷藏。」
  突然他想到了。他笑了,殘忍的笑容看到左上側的牙齒被人敲掉了兩個,沒有補起。「好
呀,好呀」他說:「原來是這樣的,進來,我讓你坐一會。」
  他站向一側,伸出一隻手來。
  我握他的手。勉強忍受他不是太用力的一握。「你車弄回來了嗎?」他問我。
  「很好。」我說。
  他說:「我們給你的破銅爛鐵加了點油,居然還能走到你平時停車的地方。我祇好把鑰匙留
在車上。好在我不相信會有人偷你那玩意。」
  「不要緊,沒有丟掉。」
  「我的車怎麼樣了?」他問。
  「停在一個電車站附近。我想你已經報失竊了。」
  他皺皺眉說:「你一定以為我是個低級打手。老天!別怕,我絕不會對付你的。」
  他帶頭,把我帶進他公寓。
  我說:「我一直在打電話告訴你。但是沒有人接電話。我有你電話WA九–八七六五。」
  「怎麼會,你怎麼知道的。」
  「喔,我有辦法得到這一類消息的。」
  他笑著說:「那是走廊底上一個公用電話的號碼。通常除非正好有人在邊上,否則打進來也
沒有用。不過房東太太人很好,正好又住在電話旁的公寓裏,她要是還沒睡,多半會出來接聽
,是什麼人的就叫什麼人。她要是睡了,誰也不會管了。」
  「昨天晚上,你要是捉到了我,你要幹什麼?」我問。
  他笑著說:「我要用這雙鐵拳打扁你的臉。也許打開你的頭。完全看你是不是肯服貼。」
  「那末,今天早上,你準備怎樣呢?」我問。
  「今天,我請你喝杯咖啡。你認為如何?我在床上已經看過報紙了。我現在餓了。」
  「我今天已吃過三次早餐,外加超額的兩杯咖啡了。」
  「那就陪我吃好了。隨便坐,不必客氣。我還得問一個人,能不能放你走。你看起來是好
人。」
  「昨晚上到底怎麼回事?」我問。
  「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我告訴他。
  「你該知道的。」
  他輕鬆,態度優雅地開始工作。他把咖啡放進咖啡壺,開始煮咖啡。把頭伸進臥室門縫說
:「早,寶貝。」
  一個女人睡態聲音說:「外面什麼人?」
  「妳猜不到的」羅三繆說:「穿上衣服自己出來看。」
  我聽到腳落地的聲音。臥室的門打開了。一個漂亮小巧的紅頭髮站在門口。她穿了一件睡
袍,明顯是三繆的。她把袖子捲起了六到八吋。睡袍在身上包了一圈半。長袍有一半拖在地上
。更使她看來長得小。
  「看看這位先生。」三繆說:「他就是昨天出我們洋相的那個人。從拖車場裏跑掉的人。」
  「真想不到。」紅頭髮說:「他今天早上自己來的?」
  「沒錯。」
  「要什麼?」
  「鬼才知道,妳去梳洗梳洗。我們一面吃早餐,一面聊。」
  她說:「好。」把門關上。過了一陣,我聽到浴室水響。
  「很漂亮的孩子。」羅三繆說。
  「真是的,很漂亮。」
  「你還沒見到她身材呢,像魔鬼一樣。上帝也真造得出這種人。等一下出來你仔細看看。
漂亮的小魔鬼。你蛋要怎麼吃?」
  「我今天用了三次早餐了,謝謝。」
  「喔,是的。你說過了。我早餐一定好好吃。我須要能量。她長得漂亮,不會煮飯。」
  「為什麼不教她?」
  「過幾天也許,但我不在乎。」
  他拿出幾塊切好片的醃肉,放在一隻平底鍋裏,把平底鍋放在瓦斯爐上,說道:「我一定要
承認,你腦子很快。」
  「倒不是腦子快。祇是運氣好而已。」
  「是我自己笨」他說:「我等於把車子放在那裏協助你脫逃。你到底躲在那裏,石頭底下?」
  「是在拖車架那裏。」
  「無論如何,你總是聰明的。汽油沒有了,能想到有人要害你,腦子很快是真的。再說,
恐怕汽油快要完了,你已經知道了。車一停下,你就躲起來了。」
  「你的目的是什麼?」我問。
  「老天,你知道我要什麼。我要那些照片。我也要揍你一頓。教訓你一下,以後不關你自
己的事你少管。」
  「為什麼。」
  「因為」他一面說,一面把爐上火焰調整到正好的程度:「這是職業道德。你應該多問問別
人。」
  「我就喜歡和你玩。為什麼艾包伯要叫你對付我?」
  「少玩聰明,老兄。今天還太早,我也還沒用早餐。我不太喜歡空了肚子工作。」
  我說:「我無所謂。要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
  「我也認為你已經一切都明白了,否則你不會這時候出現在這裏的。你不是笨人,事實上
,你是聰明人。那玩意兒你要來有什麼用?」
  「我在調查一件保險案子。」
  「兩個騙子的照片和保險案子有什麼關係?」
  「也許很有關係。」
  「等一下我一面吃,你一面說給我聽。」
  醃肉已經煎得滋滋發聲。他用叉子把它翻過一個面。臥室門打開,紅頭髮走出來,她穿了
緊身褲和毛線衫。
  「看到沒有。」羅三繆自誇地說:「我告訴過你。」
  我點點頭。
  「寶貝,妳來煎肉。」三繆說:「我把臥房整一下。」
  她走向瓦斯爐,向我笑一下,轉過身,把爐火重新調整一下。
  羅三繆轉頭自肩上向後說:「不要調那個火,我調好了的,剛剛好。」
  她沒有理會他,祇是彎身低頭看一看爐子裏的火。
  「看到我告訴你的了嗎?」三繆自房間裏叫喊著說:「美妙的曲線。你看她彎下來的樣子。」
  「喔!你渾蛋。」她說。語調裏一點不高興的表情也沒有。
  羅三繆把臥室門關上。
  她把火調到她喜歡的程度,轉身向我笑笑道:「你挺能幹的。」
  「我希望如此而已。」我告訴她。
  她說:「還好昨天晚上沒有捉到你。有的時候阿三喜歡動粗。他就忘了他自己多壯,別人吃
得消,吃不消。」
  「我看得出來。」我告訴她。
  她用兩隻手掌把緊身的毛線衣向下摸摸平,嘴裏問道:「外面氣候怎麼樣?」
  「很好。」
  「有太陽?」
  「一點雲也沒有。」
  「會熱起來?」
  「我看不見得。」
  「看看那隻桌子。」她指著一隻淺色,漆得非常光亮,和室中其他家具無法相配的桌子給
我看。說道:「好看嗎?」
  「真漂亮。」
  「阿三給我的生日禮物。是俄勒岡的桃木做的。我相信你沒見過那麼有光澤的東西。」
  「這到是真話。」
  她拿過一塊厚布墊放在桌上,再舖一塊桌布。「你是貴賓。我們要在這張桌子上請你用早
餐。」她說。
  「妳真好,祇是我已經––」
  「我知道,但是至少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喝杯咖啡。」
  我看著她走來走去。她外型非常美,她自己也知道。她喜歡有人注視她。
  她說:「聽說,你要的已經知道了。」
  「嗯哼。」
  「我說過你很能幹。阿三知道了你耍了他一下,反而大笑了。」
  她又把醃肉翻了一個身。「你真的不想來隻蛋?」
  「真的不要,謝謝,我什麼也不吃。」
  紅頭髮說:「要不要來點新聞?」
  我說:「我可以把報紙遞給妳––」
  「不要!自己看多麻煩。我喜歡聽。」
  她走過去,把收音機打開。轉到一個正在播新聞的電台,我們聽到的顯然是播到一半的後
半段。紅頭髮說:「我把他開響一點,阿三在裏面也可以聽得到。」她把收音機的聲音轉高。
  播音員把國外新聞做了一個終結的評論。又報告了國內勞工糾紛的新聞,然後轉到了當地
消息。
  收音機有一點雜音,但是播音的人口齒清晰,他說的時候聲音很響,有條不紊。他說:「昨
晚被一個色情狂,用絲襪勒死在臥室裏的哈雪儷謀殺案,對本市警察局,兇殺組的宓善樓,是
一件大膽的挑戰。
  「宓警官目前有一個線索,正在找一個替哈小姐在辦案的一個私家偵探。
  「才不久之前,警方已經宣佈,殺死哈雪儷的,確實是一個叫賴唐諾的私家偵探。賴唐諾
和他的女性合夥人,柯白莎是本市的有照私家偵探。兩個人合開一個叫做柯頓二民私家偵探社
。不但死者的妹妹已經清楚地從賴唐諾的照片,指證賴唐諾就是昨天等在她臥室,準備再殺她
的人,而且警方已經在她臥房的一本小說書上找到了賴唐諾的全套指紋。這本小說書是死者妹
妹哈芍靈心愛的讀物,所以她給它包了一個透明的書皮。沒有想到竟成了最有力的謀殺案證據
。哈芍靈回到她自己臥房的時候,兇手已經殺死了她的姐姐,殘忍,但好整以暇在她臥房看小
說等待第二個犧牲者。
  「另外一家市郊汽車旅館的經理,已經從照片證實,賴唐諾和死者哈雪儷,曾在先一天,
星期六晚上,到他旅館裏,賴唐諾用傅東佛夫婦的名義登記租了一間平房。
  「對調查謀殺案非常有經驗的宓善樓警官,今天很謙虛地告訴記者,兇殺案才發現沒有多
久,但是警方已經有那麼多證據,能確知兇手是什麼人,對一般民眾言來,是不可想像的事。
但是,宓警官從被謀殺女郎的特徵,立即想起另外一件案子在調查的時候,一個汽車旅館經理
人所形容一個女郎的特徵十分吻合。宓警官把汽車旅館的女經理請到停屍的地方,一看那屍體
,案子就明朗了一半,餘下的祇是常規工作了。
  「汽車旅館女經理知道死者曾在星期六晚上,以傅東佛夫婦名義和一個年輕男人住店。宓
警官知道這位年輕男人是私家偵探賴唐諾。所以宓警官把賴唐諾照片拿去給死者妹妹指認。死
者妹妹因為和兇手說過話,一度相信是她姐姐的朋友,所以對他看得很清楚。對照片認為沒有
問題,就是這個男人。
  「至於謀殺的動機,宓警官表示:賴唐諾這個人是個絕頂聰明人,但是有的時候宓警官認
為他有點不正常。賴唐諾的合夥人,柯白莎,也說到祇要有女人稍稍向他表示好感,賴唐諾就
會靈魂出竅,一切表現失常。
  「警方有把握可以找到兇手,為了免得引起騷亂,現在還沒有發佈兇手的特徵,請全市民
眾協助逮捕到案。但是預期在本臺每一小時前五分鐘的新聞快報中,下一次的新聞報導,可能
會發佈他的特徵。目前警方已經封鎖全市兇手可能潛逃的出路。宓警官相信在兩個小時內可以
找到賴唐諾。宓警官警告全市的巡邏車,這是一個絕望的逃犯,在捕捉的時候要十分小心,除
非是突然,出乎意外的出手,或是火力強大的情況之下,否則還是有危險性的。知道他行蹤的
人請和警方或本臺聯絡,不要私自出手。」
  廣播員開始其他的新聞報導。紅頭髮鎮靜地走過去,把收音機關上。
  羅三繆自臥室出來。用濕毛巾把臉上洗一洗。「嘿。」他說:「真是有意思。」
  我點上一支煙。
  「我們怎麼辦,阿三?」紅頭髮問。
  「你有鎗嗎?」三繆問我。
  「沒有。」我說。
  「女人是你殺的?」
  「不是。」我說。
  「你指紋怎麼會留下的呢?」
  「時間合宜的時候,我會解釋給合宜的人聽的。」
  「我看現在就是個合宜的時間。」三繆說。
  他走到我和門的中間。
  「羅三繆,不要把我留在鎗口前面!你––有把你鎗帶在身上嗎?」女的說。
  「我根本不需要鎗。」羅三繆說。
  我繼續抽我的香煙。
  「我去報警。」女人說。
  「等一下,等一下。」羅三繆說:「做人要聰明一點。」
  「怎麼啦?」
  三繆說:「到明天早上要是他們還找不到他,警方就會在他頭上掛一點懸賞。假如他就這樣
完全不見了,妳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警方乾跳腳,市府就拿獎金出來。」
  紅頭髮看看我,勉強地說:「你看起來非常正常。你怎麼對這樣一個女人下得了手?做這種
事你又得到什麼滿足呢?」
  「閉嘴!」三繆說:「我,有主意了。賴,站起來。」
  他用腳跟慢慢向我推進,雙肩向兩面擺著:「不要亂動,老兄。」他說:「千萬別轉什麼歪
腦筋。祇是站起來,把身子轉過去。」
  我站起來,把背轉向他。他用手檢查我身上,說道:「寶貝,這老兄沒有說謊。他真的沒帶
鎗。」
  我又坐回椅子去。
  女的說:「我一秒鐘也不敢單獨和他在一起!」
  羅三繆點點頭。用他高顴骨上面,因為以前拳擊生涯受傷,現在永遠腫著的眼睛,鑑定地
看著我。
  我說:「我沒有殺她。」
  「我知道。」他笑笑說:「她盼你。突然她發了神經病,抓起自己的絲襪,圈在自己脖子上
,把自己勒死。你怕得要命,但束手無策,沒有能力阻止她。我最清楚這種事,老兄。」
  紅頭髮說:「阿三,你要讓這個人走近我一步,我就殺了你。」
  「別忙,寶貝。」三繆說:「他不敢靠近妳半步的。妳煎妳的醃肉。妳已經把它煎焦––」
  「你自己來做早餐。」她說:「我已經––」
  「妳做早餐」他告訴她:「我要用一隻眼看住這傢伙,妳要不做早餐,我就出去吃,把你們
兩個留在這裏。」
  這威脅很見效,她抓起鏟子把醃肉從平鍋鏟起。
  「再倒點水,倒點牛奶,玉米粉,香料,替醃肉做些濃汁。」三繆說。
  「我知道怎樣做,不必教我。」
  「好,不和妳爭,祇要快點就行。」
  女人做濃汁。三繆舔舔自己厚厚的嘴唇,說道:「我想我可以從你身上弄一票。」
  我說:「你留住我,總有一天你把我交給警方,我就把你供出來,說你為錢強迫窩藏我。」
  他大笑道:「你的話現在一分不值。你急著要去分辯你沒有殺死那女人,急著分辯為什麼你
的指紋會留在言情小說的封面上。口紅又怎麼會在你手帕上。你對警方講的話沒有人會相信。
我保證弄點鈔票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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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萬別想把他放在這裏。」女的說:「我––」
  「閉嘴,寶貝。我要好好想一想。」他說:「賴,你要這些照片幹什麼?」
  「我在辦一件案子。」
  「什麼樣的案子?」
  「喔。一件愛情悲劇!又是謀殺,又是自殺。」
  「那件汽車旅館裏的案子?」女的問。
  我點點頭。
  她用睜得大大圓圓的眼睛看著我說:「那個女人和你一起去的旅館,你們登記成夫婦,是嗎
?」
  「警察是這樣說的。」
  「你要她跟你去那裏,為的是––」她說:「你要接近她,可以把一隻襪子套到她脖子去,
可以––」
  「閉嘴!寶貝。把濃汁倒進來,把鍋子洗乾淨。開始做蛋吧。賴,你真的不想來點蛋?」
  我搖搖頭。
  「好吧,就四個蛋,寶貝。」
  「我已經不餓了。沒有胃口了。」
  「給我好好做蛋。」三繆命令著,向她走上一步。
  她閉上嘴,開始弄早餐。
  三繆思索地說:「是該用點腦筋。」
  「假如你想把他放在這裏,自己走出這裏一步。你回來的時候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就是這個關係傷腦筋。」三繆說:「我不要他跑掉,我又要找到包伯,但––我又不要包
伯知道妳在我這裏。」
  靜寂了一陣子,羅三繆說:「我可以給妳一支鎗,寶貝。妳可以指著他。妳就坐這裏,祇要
––」
  「我告訴過你,祇要你不在房裏,我一秒鐘也不敢和他在一起,不管你給我多少支鎗。」
  羅三繆又把這情況研究了一下。
  我說:「你可以到東到西跟著我,照樣可以弄點錢。」
  「怎麼會?」
  我說:「你怎麼長不大?你難道一輩子祇想做個夜總會打手?」
  「你認為這世界上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的呀?」他問:「不做這個又做什麼?」
  「也許你我可以聯手一下。」
  女的把早餐放到桌上,羅三繆開始吃他的早飯。
  「你給我小心了」紅頭髮憤慎地說:「這傢伙詭計多端,你祇要答應跟他合作,我馬上離開
你,一陣風一樣。」
  「條件怎麼樣?」羅三繆問我。
  我說:「這裏面有八萬元保險金賭注。保險公司準備把差不多一年內付的保險金退還了事。
他們會叫死––假如有人能叫他們把八萬元吐出來。」
  「什麼人能?」羅三繆說,一面湊著碟子把醃肉刮進嘴巴。
  我說:「我正在試。我在調查這件案子的這個角度。我去看這個女人,她正在換衣服。她要
我去她妹妹房裏等她。有人跟了我過去,我相信是你。」
  「不是他。」她的聲明:「你不能往我們頭上推。自從你把我們車子偷走後,我每一分鐘都
和他在一起。我們找了一輛過路車,給你車弄了油,開進城,停在你停車場,乘計程車回這裏
。」
  我說:「另外還有人知道那地址。」
  「什麼地址?」
  「那女人的地址––被謀殺女人的地址。」
  三繆笑著說:「你的故事挺不錯的。我們來看一下。你去那女孩房裏的時候,她正準備換衣
服,是嗎?」
  「是的。」
  「她沒穿好衣服就在吻你?」
  我點點頭。「然後你很害羞,所以到她妹妹房裏等她換衣服。她也不好意思當了你面換衣
服,所以叫你到她妹妹房裏等。」
  「信不信由你,但這是事實。」我說。
  他大笑道:「寶貝,妳覺得那女孩如何?」
  「這些事與我無關。」她宣稱說:「別把我拖進去。我想起那可憐的女人,心裏就不是味道
。」
  我說:「我改變主意了。我也想來兩個蛋。不要麻煩你們。我自己會弄的。」
  我開始自椅中站起。
  「你坐在那裏別動。」羅三繆說:「不要想站起來。你真要吃蛋,我們請寶貝給你做兩個。」
  她喊道:「我不要替這個色情狂兇手弄東西吃。你為什麼不讓他自己弄。」
  「他餓得太突然了。」三繆眼睛轉來轉去地說:「他突然要煮東西。給他手裏拿一鍋的熱油
,妳看有什麼結果。他會一股腦兒倒在我眼睛上。再來對付妳。」
  「喔,喔!」她說。
  我說:「疑心很多,嗯?」
  「我當然疑心很多」三繆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和你對手,吃一次虧,學一次乖。你小子
很能幹的。」
  紅頭髮站起來,替我做早餐,放了兩隻蛋進平鍋,我看著蛋在平鍋裏受罪。她沒有把鍋子
洗淨,黑黑的油渣沿了蛋的周圍在冒泡。
  「把胡椒瓶拿開,不要放在桌子上,寶貝。」三繆說。
  「我還要用呀!我吃蛋要胡椒。」我說。
  「你的蛋上由我來給你撒胡椒。」三繆說:「把胡椒瓶給你,說不定你把蓋子打開撒我一臉
的胡椒––你也不要去動那咖啡。」他看見我伸手向那咖啡壺,說道:「要什麼東西祇能開口。
我來給你倒咖啡。不,我也不倒,由寶貝來倒。寶貝,給他倒杯咖啡。」
  羅三繆把椅子退後一二呎,說道:「賴,你不要動。不要想點子,我馬上回來。」
  他跨進臥房,把門開著不關,才一下下拿了支鎗出來。「好了。」他說:「至少可以減少你
一點歪腦筋。」
  我把油膩膩的蛋,吞下肚去。又吃了兩片吐司和一杯咖啡。咖啡倒是相當好的。這些食物
差了點勁。
  羅三繆看著我吃東西,自得其樂地說:「我看得出你每一口都要吞兩下才吞下去。」
  「什麼意思?」我問:「你是在指責寶貝烹飪技術太爛。我好像做什麼事都不能做了,是嗎
?」
  我開始喝我第二杯咖啡,他還是盯住我一步不放鬆。
  他說:「你就坐在這椅子上,不論發生什麼事,不可以站起來。懂了嗎?」
  我打個呵欠,說道:「我不在乎。我本來想幫你的太太洗碟子的。」
  「他的太太!」紅頭髮說。大笑起來。
  「沒關係,寶貝,就算這樣好了。」羅三繆說。
  我說:「三繆,你認為今天早上我為什麼到這裏來?」
  「我不知道。」
  「我和艾包伯有一個約定。目的就是那八萬元。我們祇能拿到其中一角,不過是很大的一
角。我想艾包伯現在快要到這裏來––除非他想把你除外了。他不會幹這種事吧。會不會?」
  羅三繆兩眼眨眨,滿是疑心地問:「什麼意思把我除外?」
  「我祇是問一下。」
  「我怎麼知道他會不會?」
  我們坐著不說話。紅頭髮把水放進洗槽。我們兩個坐著看女郎柔軟的手在水糟裏把洗乾淨
的碟子,一隻隻放上碟架等乾。
  我看看手錶,說道:「奇怪,包伯還沒有給你消息。我以為他一定會來這裏的。」
  「他說了要來這裏?」
  我說:「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了他。我告訴他我要替他找一個好手,萬一該他辦的事有棘
手時好用。我告訴他事成後他得多少。他把你的姓名、地址給了我。我告訴他你曾經和我有過
過節。他笑著說什麼不是冤家不聚首。反正是差不多的話,我忘了。我告訴他我立即來看你。
我當然認為他即使不馬上跟來至少也該和我聯絡一下。」
  又是一段時間的寂靜。我說:「他不會想把我們兩個都騙進吧,會不會?」
  「我又不是他的合夥人。」羅三繆說:「我祇是他的打手。」
  「這件事裏,你應該算是有一份的。」
  「一起有多少錢?」
  「八萬隻大洋。」
  「怎麼會?」
  我說:「把昨天的報紙拿出來。你自己看一下。傅東佛是死掉了。假如他是自殺的,因為投
保未到一年,所以保險公司不付保險金。他的遺孀祇能取回所付的保險金費。假如他不是自殺
的。保險公司對意外死亡是雙倍給付的。這次保險是四萬元。它的一倍就是八萬元。」
  「八萬元。」三繆自己輕輕說著,又舔舔厚嘴唇。
  我說:「其中我們的大概是兩萬元左右。你的好處可以使你自己創業,另外為紅頭髮買些衣
服穿。她要背景好一點,我看她有明星希望。」
  「你真認為有希望?」女的問。
  羅三繆生氣地對我說:「你祇要對我一個人說話就可以了。不必代我擔心怎樣花錢。我會花
得很––假如我有鈔票。」
  紅頭髮說:「我相信你想把我除外了。假如––」
  「閉嘴,寶貝。」他命令道:「我要靜一靜,想一想。」
  接下來一段靜寂,房間裏可以聽到廉價鬧鐘在他房裏滴答響。紅頭髮已洗完髒碟,把洗碟
毛巾掛在冰箱旁邊。
  我把咖啡杯拿起,她替我倒入壺底黑濃的香咖啡。
  「該替他熱一下,寶貝。」羅三繆說。
  「沒關係」我說:「這樣很好。」
  我坐著,把咖啡握在手裏。
  突然羅三繆作個決定:「寶貝,我一定要給艾包伯打個電話。」
  「不可以把他留在這裏,和我在一起。」
  「來,這樣。我把鎗交給妳。妳坐在房間這一頭。離他遠遠的。他要亂動,轟他一傢伙。
妳絕對不會有罪的,他是個殺人兇手。警察正在找他。他是逃犯。他闖進來,我去報警。」
  「我就是不要和他單獨在一起。」
  「沒有其他方法呀」羅三繆說:「我一定要打電話。」
  「我去打電話。」
  「包伯知道妳在這裏,會怎麼說?」
  「萬一他真來,你怎麼辦?」
  「妳就該後門溜走。」
  「我現在先走。」
  「一定得等我打完電話再走。需要妳來看住他。」
  「我說過,我不要單獨和他在一起。」
  「這樣好了。妳搬張椅子坐門口。假如他亂動,妳開鎗。我在外面會聽到的。老天,妳大
叫我也聽得到。我會立刻趕到的。妳要開鎗,不必猶豫,肚子和胸部目標大,對著轟就可以。」
  「我很想轟他一傢伙是真的。」她說:「想到那女人,她也有很好的身材。告訴你––他令
我反胃。」
  我對羅三繆說:「當然,包伯可能本來沒有把你計算在內,而是我以為如此,瞎起勁的。」
  「他應該把我算進去的。」三繆說。
  我說:「按我看,包伯對汽車旅館裏到底發生什麼事知道得相當多。他知道什麼人出來––」
  「等一下,等一下。」三繆說:「你不要把包伯看錯了。他主持的那個夜總會是規規矩矩的
。他不要我們這批混混在那裏出入的。偶而一二個女的在那裏佔一點小便宜,但這已經是夜總
會的大事了。夜總會是乾淨的。」
  我說:「至少他自己有這意思,他對這件事是清楚的。他說你和我可以把這件事證明出來。
也許是我告訴他太多了。」
  「寶貝,妳拿著這支鎗。」三繆說:「我一定要打電話給包伯。」
  「你沒有理由給他打電話。」女的說:「你的依據祇是他講的話而已。」
  我看得出他對這句話認為很對。他又靠上椅背,說道:「也有道理,這傢伙詭得很,多半在
說謊。」
  我說:「你想看到什麼?變戲法、電視,還是包伯的話登在報上。能告訴你,已經不錯了。」
  「既然你想告訴我們,就告訴得清楚一點。」她說:「我們也可以知道你的目的。」
  我說:「好的,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艾包伯和鄧默斯有一筆交易。我沒興趣過問他們
搞什麼鬼。鄧默斯在星期六晚上那件所謂雙雙自殺案中搞了什麼鬼,我也不瞭解。但是我知道
他們兩個人和這件案子脫不了關係。我有一個機會,可以要回八萬元保險金。傅東佛的遺孀會
很高興分我們兩萬元或更多一點。艾包伯很有興趣。他叫我到這裏來––不過,我不知道,他
可能是把我們三個都騙了。我真不高興坐在這裏當傀儡。」
  「你會一直坐在這裏當傀儡很久。」三繆說。
  「倒不是我不願意離開。我也暫時不想離開。我早晚會拿到傅太太給我的獎金,而且姓哈
的女人死亡的真相也會出現。我可以安安心心用賺來的錢。」
  「你是在說,女人不是你殺的?」
  「當然不是我殺的。」
  三繆說:「我決定打電話給包伯,這是最後決定,不再改變了。寶貝,妳拿這支鎗去。」
  羅三繆把手鎗交給女郎。她選中門和我中間的位置。
  「我把門開著。」三繆說。
  他又把四周情況看一下,向女郎點點頭,很快地走出門去。
  女郎坐在那裏,門半開著,鎗指向我。我看到她扣住鎗機的指節,皮膚上一道白痕。「不
要想動。」她說:「我就想找機會扣一下板機,你這隻野獸!外表看起來蠻像樣的。」
  我說:「我告訴過妳我和那兇殺案毫無關係。事實上,根本不是一件色情謀殺案。」
  「你手帕上有口紅。」
  「她吻了我。」
  「你在臥室幹什麼?」
  「和她聊天。」
  「她沒穿衣服?」
  「是她邀請我進去的。」
  「這樣說不通。」
  我把嘴湊向咖啡杯,讓自己的手一滑,咖啡倒翻,都倒在她桌巾上。
  她的立即反應過份激烈。她像子彈一樣離開椅子。「你笨手笨腳!」她說:「不要讓它浸到
桌子了。」
  我拿出一塊手帕,無效地試著把髒水從桌布上吸起來。
  「不行,不行!」她說:「放桌布下面!快!」
  她三步經過房間,當她站到桌子對面時,我把桌布一掀,桌上所有未拿走的都翻向她臉上。
  我伸手經過傾側的桌面,捉住她持鎗的手腕,扭了一下,把鎗拿過來,說道:「不准開口,
我們後門走,快!」
  她嚇得臉色轉白,紅色的化妝看起來變成橘黃。
  「走後面」我重複,又窮兇極惡加上一句:「妳總不要我在妳漂亮的脖子上套上一隻襪子吧
?這樣死了太可惜了––」
  她開始想叫。我把手摀住她嘴。說道:「再出一聲,襪子就會套上妳的脖子。走吧,後面走
。」
  她全身猛烈顫抖。我把手從她嘴上移開,輕拍她的肩頭,說道:「沒有用的寶貝,不要怕,
帶我從後面逃走,我不傷害妳,我根本不知道姓哈的命案。」
  「不要––不要殺我。我––你要我怎樣––都可以。」
  「別怕。」我說:「我一生沒有殺過人,但是我要快點離開這裏,我祇好帶著你,免得妳跑
出去叫阿三來。走吧。」
  她一帶路,我們從後門安全梯逃出來。腳步走上單一木板的梯子,發出空洞的回音聲。我
把手鎗藏進上衣口袋。
  走了一半,我向她說:「寶貝,妳現在可以回去了。我抱歉向妳動了粗,但是我沒辦法,我
急著離開。真是沒想到那個廣播來得很不巧。」
  她說:「你不要––不要我跟你走––不會掐死我?」
  我笑出聲來說:「不要再提了。把鎗拿回去。」我把鎗裏子彈褪下。把鎗和子彈交給她:「
沒有把子彈裝進去之前,不要開鎗。」
  我告訴她:「再說妳最好不要開鎗。女孩子家把自己名字弄上報紙總不是好事。再說艾包伯
也不喜歡妳在這裏,是嗎?再見了寶貝。」
  她猶豫了一下,她的嘴唇扭呀扭的扭出了一個笑容。「再見」她說:「我想你––很聰明–
–也是個好人。」
  我跑完其他一半樓梯。向後看看,鎗仍在她手裏,她並無意思要把子彈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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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3: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從羅三繆公寓脫逃出來三十分鐘之後,我又在按許可蘭的門鈴了。
  她讓我進去。
  我說:「我又回來了。」
  「我看得出來。你倒真是進進出出方便得很,是嗎?」
  「嗯哼。看了報紙的二次版嗎?」
  她搖搖頭。
  「有人來看過妳嗎?」
  她又搖搖頭說:「我一直在修指甲,擦指甲油。」
  我說:「好,可蘭,我是在替妳工作。現在要妳掩護我。」
  「你什麼意思?」
  我說:「有不少人在找我。我不要他們見到我。我要留在這裏。」
  「留多久?」
  「留到晚上,至少。也許要留整夜。」
  「嘿,你這下真進而不出了。」
  「可以這樣說。」
  「這裏不能讓你過夜。」
  「為什麼?」
  「這裏還有別的住客,看到多不像樣。」
  我說:「看不到就不會不像樣了。」
  她想不出怎樣來回答我。
  她走向窗口,站在那裏向外看了一陣,轉臉向我。
  「唐諾」她說:「我知道的。」
  「知道什麼?」
  「我有聽收音機。」我移動一下,站在她和門的當中,問道:「妳準備怎麼樣?」
  她向我走兩步,不慌不忙注視著我說:「你不會做這種事。」
  「謝謝。」
  「為什麼要躲起來?」
  「我要在他們逮到我之前,把這件事解決。假如他們先捉住我,我會進牢,不准保釋。我
在牢裏什麼都做不了。」
  「假如他們找不到你呢?」
  「我也許有機會把事情弄清楚。」
  「在這裏你怎麼可能把事情弄清楚呢?」
  「我可以想一想,在這裏把事情開一個頭。祇要走對了路線我就可以離開了。在牢裏可不
能離開辦事。」
  「我可不要早上醒回來,脖子上多了一隻絲襪。」
  「絕對不會的。」
  她走到我前面。把手放我肩上。「唐諾,請你看著我。」
  我看著她眼睛。她說:「告訴我,那––那個女孩,怎麼回事?」
  我說:「我在房子附近偵察一下。我發現她在臥室裏。窗子沒有遮起來。落地長窗也沒有關
。這是個溫暖的夜晚。她在穿衣服。她見到我。我想她少少的怕了。」
  「怕你?」
  「她做了件該怕的事。也知道一些不希望我知道的事。」
  「她怎麼辦?」
  「她使出女人看家本領。我不知道,也許是真心的。然後她叫我到另外一間房坐下來等她
。我就照辦。」
  「所謂另外一間房,是她妹妹的臥房。」
  「是的。」
  「為什麼不等警察來自己要逃走?」
  「因為警察一來,我就會進監牢,再也不可能自己把案子弄清楚。」
  「警察能不能把它弄清楚呢?」
  「我不認為有可能。」
  「你該明白,你逃走使他們以為你是畏罪逃亡,再怎樣也難洗刷乾淨了。」
  「我反正很難洗刷的了。」我告訴她:「我要不能弄清楚本案真兇是誰,反正以色情狂正法
是免不了的。他們會死心眼地把一切窩在我身上。有誰會相信另有真兇呢?」
  「你認為在外面你可以把事情弄清楚?」
  「至少我可以賭一下。而且是唯一的機會。」
  「你用什麼方法可以弄清楚呢?」
  我走向一隻椅子,坐下來。她猶豫了一下,走過來坐在我對面。「我喜歡你。」她說:「我
願意冒一個險。不過你要告訴我事實,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說:「我從鄧默斯開始說起。妳要我去找出鄧默斯是什麼人。妳到辦公室來說了一個好故
事要我跟蹤他。這不是個真故事。真正事實是盛蜜妮給妳錢要知道他底細。」
  「我告訴你的,沒錯。」
  「蜜妮怎麼會知道鄧默斯在不斷會見妳姨母?」
  「這點我不知道。」
  我說:「我並不認為鄧默斯會想娶妳姨母。」
  「娶了他會上當的。」
  「我也不認為他想賣什麼股票給她。」
  「但是,他一定有一個目的呀。」
  我點點頭:「我想鄧默斯是個勒索者。我想鄧默斯在勒索妳姨母。現在妳幫忙好好想一想,
他有什麼可以勒索妳姨母的。有她什麼把柄。」
  她皺眉道:「勒索?蜜莉阿姨?」
  「是的。」
  她搖搖頭說:「蜜莉阿姨不會受人勒索。」
  「那末他是『想要』勒索她。」
  「她會報警的。」
  「我不這樣想。一切症狀表示他握有她什麼把柄。至少他認為他有。」
  「我一點概念也沒有,這可能是什麼?」
  「妳姨母有什麼容易給人詬病的嗎?」
  「沒有,她的行動不必向任何人解釋。」
  「她的過去,有什麼特別的嗎?」
  她搖搖頭。
  「她死去的丈夫呢?」
  「空白一片。她對他沒什麼懷念。他使她厭煩。」
  「她從她最後一個丈夫那裏得了點遺產。」
  「老實說,唐諾。我不知道。她對自己錢財一向特別守秘。我想她有點錢。我真的不知有
多少。假如有錢,多半也是保險金。」
  「妳姨夫怎樣死的。」
  「他是突然死掉的。食物中毒。」
  我說:「這也許有苗頭了。」
  「唐諾,你說什麼呀?」
  我說:「我把想到的說了出來而已。我正在研究可能性。他死了多久了?」
  「三年,四年。」
  我說:「我想妳姨母在被人勒索。她那女傭人用了多久了。」
  「蘇珊?」
  「是的。」
  「好多年吧。」
  「妳姨父生前蘇珊就和妳姨母在一起。」
  「喔,是的。」
  「蘇珊喜歡妳姨父嗎?」
  「蘇珊對蜜莉阿姨一向非常忠心的。她們兩個心連心蠻奇怪的。」
  「妳蜜莉阿姨的婚姻生活不太愉快?」
  「我真的能提供的不多。唐諾。我不太去看她。她使我起雞皮疙瘩––就是這樣。我祇知
道蜜莉阿姨醉心自由。她渴望能有浪漫生活。」
  我站起來,從窗口向下望。點上一支煙,在室內走幾步,又走回去坐下。
  「為什麼你會認為她在受勒索?」
  「因為我想鄧默斯是個勒索者。」
  許可蘭說:「但是,我不相信我們有任何方法可以證明這件事。當然––給你一說,我姨父
的死,是有一件事很奇怪。發生很突然,但是蜜莉阿姨自己一點他的症狀都沒有。我想起她說
過,她有一點不舒服,老實說,當時我一點沒在意。」
  我說:「盛蜜妮也在被人勒索。至少已經有人和她接過頭了。我想一定也是鄧默斯。我想盛
蜜妮發現了鄧默斯同時也在勒索妳姨母。這就是為什麼蜜妮要花錢知道鄧默斯的底細。因為鄧
默斯想勒索妳姨母,使蜜妮有個藉口讓妳來請我們開始工作。」
  「你怎麼會想到蜜妮也在受人勒索呢?」
  我說:「每一件事的徵候,使我––」
  門鈴響了。我說:「讓它響好了。不要去應它。」
  不管下面是什麼人,那個人真固執,不停地按著,一次又一次。
  過了一下,我說:「好吧,看看是什麼人。假如是警察,妳不能不讓他們進來。妳能不能說
謊說我不在這裏?」
  「像真的一樣。」她說。一面把我拋在煙灰缸裏的煙頭拔起,用小拇指在嘴唇上沾點唇膏
塗上煙頭的尾部。
  我大笑道:「妳一定有這樣被逮住的經驗。」
  「什麼經驗?」
  「煙灰缸裏有沒有口紅的煙頭。」
  「去你的。」她把小嘴噘起。
  她走向對講機,懶懶地說:「誰呀?」
  柯白莎的聲音自樓下對講機傳來,經過金屬轉變更形聒噪。「我是柯白莎。我一定要馬上
見妳!」白莎說。
  許可蘭疑問地看向我。
  我說:「等一下,告訴她妳正在––不,算了。讓她上來吧。」
  許可蘭把下面大門電鎖打開,一面問我道:「你怎麼辦?避一下?」
  我說:「我就躲在妳壁床的空間夾縫裏。告訴白莎妳沒有見過我。」
  「可以。」她說。
  我走向遮蔽壁床的假門,打開,擠進去。許可蘭在外面把門一推。我聽到拍答一聲,活動
暗扣扣住。
  數分鐘後,我聽到白莎的聲音:「哈囉,許小姐。」
  「喔,柯太太。那陣風把妳吹來了?」
  「我們在替妳辦一件案子,妳不記得啦?」
  「當然,當然。請進,請坐。」我聽到白莎一百六十五磅體重進來的時候,地板的抱怨聲
,然後她重重地落在椅中的聲音響出,她說:「妳的支票跳票了。好人。」
  「妳什麼意思?」
  「妳給我們的兩百元支票,跳票了。可惡!我叫賴唐諾告訴妳,還以為會在這裏找到他的
。」
  「為什麼?支票不好的。我銀行裏有錢。」
  「就是銀行裏說妳沒錢了。銀行說妳有張外州的支票,以為是收得到的,但是沒有收到。」
  「嘿,真妙。那張支票和現鈔一樣硬朗呀。」
  「是誰的支票?」
  「我恐怕不能告訴妳,柯太太。但是,我願意和妳一起去銀行跑一趟。」
  我看不到許小姐表情,但是她的音調平靜無缺點。她是個好演員。想到她鎮靜地把口紅塗
到煙尾上去,真不知她在欺騙人的技藝上,有多少的經驗。
  「我們祇要妳支票可以兌現。」白莎說。
  「但是這支票一定可以兌現的。柯太太。」
  「銀行說不行。」
  「我有空會和銀行談談。」
  「我不管妳怎麼說,今天要是妳不給我兩百元現鈔把這張支票換回去,我就不離開這個地
方。」
  「要是––要是那個給我支票的人––他的支票––不能兌現。我就自己––暫時周轉不
靈了。」
  「妳要不把我這個漏洞補起,我會使妳更多地方不靈光的。」柯白莎說。
  「但是,柯太太,妳得原諒,我沒有錢呀。」
  「去妳的沒有。」
  「妳什麼意思?」可蘭問。
  「妳別裝傻。」白莎說:「告訴妳男朋友,妳––」
  「我沒有男朋友。」
  「隨便去找一個。」
  「我––我。妳––妳––」
  「別我我你你的,今天沒見過賴唐諾嗎?」
  「沒有。」
  「老天!」白莎說:「真是一團糟。全市的警察都在找他,說他是色情狂殺手。這個混蛋!」
  「色情狂?殺人!」許可蘭叫道。
  「沒錯,一個女的,裸體,被自己的絲襪勒死在床上。」
  「為什麼,賴先生我看來不是那種人。不相信,我想絕不是他幹的。」
  「嘿,也不見得。」白莎不經大腦地說:「我可是一直非常喜歡他的,但是他也許真有點毛
病。女人看見他都願意投懷送抱的,但是他不太越規。再想一想,他以往的表現,我也有點不
能確信了。」
  「柯太太!妳怎麼能這樣說妳的合夥人?」
  「鬼才知道為什麼。」白莎說:「我祇是說說而已。」
  「你們兩位時常一起辦很多案子嗎?」
  「當然。」
  「那末,從他平時行為妳就會知道他是不是色情狂。」
  「知道什麼?」白莎說:「我們是生意合伙,我又不陪他睡覺。」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許可蘭說。
  「我不過想叫妳少管閑事。」白莎說:「我知道妳就是喜歡東問西問。妳說妳今天沒見到過
他?」
  「沒有––妳今天去辦公室了嗎?柯太太。」
  「好幾次。」白莎說:「我有件事去過聖羅布。我在車上聽廣播聽到唐諾的事。我回到辦公
室,每個人都聽到了。辦公室小姐個個不要活了。」
  「什麼小姐?」
  「那些秘書,辦公小姐。」白莎說:「他的私人秘書卜愛茜更是瘋了,臉都白了,在憎恨警
方不該發佈這種消息。她說她肯買好一打絲襪,隨時隨地關了燈和他兩人單獨在一起。」
  許可蘭趁機想幫我脫一點罪。她說:「人言可畏,事實不一定如此。昨天他到我這裏來,不
巧正好我沒有穿多少東西,根本沒準備有人來訪。」
  門鈴又尖銳,不停的響了起來。許可蘭走向對講機。我聽到她說:「什麼人?」然後是長時
的沒有聲音。
  「幹什麼?」白莎說:「到底什麼人?妳白得像張紙。」
  「一個姓宓的男人」她說:「宓善樓警官,總局的。」
  「那是善樓」白莎說:「他是個好蛋,他是兇殺組的人。奇怪,他來幹什麼?」
  我沒有動。過不多久,宓善樓有信心,缺乏禮貌的敲門聲,在門上響起。可蘭走去把房門
打開。
  善樓的聲音說:「妳是許可蘭?」
  「是的。」
  「哈囉,善樓。」白莎說。
  「哈––囉,白莎!」善樓提高聲音:「我自己也不高興跟了妳跑,但是這是公事,妳知道
。」
  「我不怪你,善樓。」白莎說:「假如我聽到收音機所說是真的話,那小王八蛋死有餘辜。
可能這一直是他的毛病。腦子發達太過的關係。他一直把心裏的事不告訴別人。就這害了他。」
  「對女人的反應是不是老不正常?」善樓問。
  「我怎麼會知道?」白莎不客氣地問:「女人一個個自動送上門,要愛上他––看看他那個
秘書,她就死心塌地愛上他。賴唐諾對她,好像是自己的妹妹。那秘書祇要看到他進來,眼睛
亮得像車頭燈。到東到西照著他。唐諾就好像沒有看見。不過他對她關心、照顧。慷他人之慨
要我和他平均分攤給她加薪,或者使她工作減輕。」
  「標準症狀。」善樓以業餘精神病專家姿態做最終結論:「老實說,我早就應該想到會有這
天的。」
  「你們在說什麼呀!能告訴我嗎?」許可蘭問道。
  「她的合夥人,賴唐諾」善樓說:「他是個兇手––一個色情兇手。妳對他知道多少?」
  「怎麼啦?我見過他呀。」許可蘭說。
  突然,善樓一本正經說:「好了,戲都演過了。他在哪裏?」
  「什麼意思?」
  「妳們知道我什麼意思」善樓說:「妳們兩個把他藏在哪裏?」
  「你說什麼?」許可蘭憤慨地說。
  「別掩了。」善樓說:「我知道事情一爆發出來,唐諾這小子不會笨到再去辦公室的。他會
溜到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地方,打電話給白莎,由白莎來看他。所以我祇要看住白莎。白莎來這
裏,我跟了來。她難得出動,這次出動除了看唐諾,還有什麼?賴唐諾這小子假如現在不在這
裏,就是馬上會來這裏。」
  白莎說:「善樓,你是個大笨蛋。我沒見到唐諾,我也根本不知道這小渾蛋哪裏去了。」
  「妳騙不過我的。」善樓答道:「妳也許相信他是兇手,也許不相信。但是妳們是生意合夥
人。妳在他被關起來之前,一定要和他把這件案子講講清楚,他辦到什麼程度了,妳是最重視
金錢的,我知道。」
  白莎說:「主意到是不錯的,要是我知道哪裏找得到他,我會約他見個面的。我到這裏來,
是因為這位小女士給了我一張兩百元的支票,跳票了。」
  「沒有關係」善樓說:「反正我到處看看沒關係。」
  「儘管看」白莎說:「我也來幫你看。我還跟你打個賭,賭你找不到他,因為他根本不在這
裏。」
  「賭什麼?」善樓問。
  「五十元錢。」白莎快快地說:「來,我們用手蓋個印。」
  我想像得出這一下使善樓猶豫了。他躊躇了足足半分鐘,然後說:「我不和妳打賭。不過我
還是要在這裏找一找。」
  「我不准妳搜索我的公寓。」許可蘭說。
  「喔!喔!」善樓說:「有點名堂了。」
  「不管名堂不名堂」可蘭說:「你沒有搜索狀,就是不可以搜索我的公寓。我怎麼知道你是
警官?」
  「白莎知道我是洛杉磯總局警官。」善樓說:「妳為什麼反對我看看妳公寓,妹子?」
  「因為這是我的地方。我不喜歡警察想來的時候,自己就大模大樣來了。」
  「還打不打賭了?」善樓問白莎。
  有一段很長時間沒有聲音。然後白莎沒把握地說:「我和你賭十元錢。」
  「二十五元怎麼樣?」
  「不可以,十元,最多了。」白莎說。
  「妳是減少了四十元的信心?」
  「你好像大大增加了信心?」白莎說。
  「好」善樓說:「我就賭妳十元錢。妹子,妳給我讓開路。這門後是什麼東西。」
  我聽到許可蘭和善樓無用地掙扎。善樓的哈哈大笑聲。
  「你渾蛋,你不能這樣。」可蘭叫著:「你––」
  「讓開,妹子,讓開。」善樓說。
  彈簧球珠拉開。兩扇門大大打開。
  「你看,你看。」宓善樓說:「大老鼠一隻。出來吧,賴。」
  我從壁櫃裏出來。
  白莎跳起來,兩眼充滿怒火。「你這個狗娘養的」她大叫道:「你害我輸掉十元錢!」
  宓善樓把頭向後一仰。大大笑出聲來。「很妙。」他說:「真是妙極了。」
  「你,你這個不知感恩的小––」白莎過份激動自己哽住說不出話來。可蘭無助地看向我。
  我說:「可蘭,真對不起。我非常抱歉,我上樓來的時候,妳可能出去打電話或是做什麼事
情。門沒有鎖。我自己進來等妳回來。然後門鈴響了,我不知道是什麼人來了。所以我自作主
張躲一躲再說。」
  善樓說:「你一定是比白莎早到一點點囉。」
  「是的。」我說。
  善樓不再露笑容,走向壁床前面。說道:「做給我看看,賴。你進到裏面去之後,怎麼樣可
以自己把門拉上的?」
  我知道,馬腳露出來,收不回去了。門的內面並沒有把手。
  善樓牙齒露出。「服氣了嗎?」他說:「把兩隻手伸出來,唐諾。」
  「等一下,善樓。我把實況––」
  「兩隻手伸出來。」他說,語調突然變成殘酷的公事化。我很熟悉他這種語調。我見過他
眼中這種閃光。
  我把兩隻手伸出來,善樓把手銬銬上,他又把我全身搜過,確定沒有武器在身上。他說:「
好了,現在坐下來。假如你有什麼話想說,你就說好了。你已經被捕了。你的罪名是謀殺哈雪
儷。任何你說的,都可以用來對你不利。現在,你想要說什麼都可以,你說吧。」
  我說:「我沒有殺她。」
  「喔,我知道,你走進去,發現她死在床上,你把她口紅塗在自己嘴上,走到另外一位小
姐閏房,在那裏看小說等她回來。我一直認為你有點怪癖,但是真的沒有想到,你會這樣怪。」
  「善樓,這件事能不能從一開頭,我們來聊一聊。」
  「喔,老套又來了。」善樓說:「好吧,你儘量說,聽不聽在我,而且要越簡短越好。」
  我說:「我現在是在被捕狀況。任何我說的,在法庭上都可能用來對付我。現在,請你給我
一次通融,把你自己是警察這件事忘記,聽聽我的,沒有偏見地聽,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帶我回
局裏去。」
  「現在的時間是你的。」善樓說:「我告訴過你,你儘管說。」
  我說:「我們先把時光倒退,善樓。哈雪儷疼愛她的妹妹哈芍靈。哈芍靈熱愛著盛丹偉。盛
丹偉的太太也許有點花邊新聞。至少哈雪儷認為她有。哈雪儷要把盛家的婚姻拆散。」
  「這些是什麼人告訴你的。」善樓問。
  「雪儷。」
  「什麼時候。」
  「她死亡之前不久。」善樓眼睛閃得晶亮:「你承認在她死前,你在她臥室裏?」
  我把眼光對著他,說道:「是的。」
  「唐諾,你為什麼要殺死她?是不是色情狂發作?」
  「別亂講」我說:「第一,我沒有殺她。第二,這件事跟本不是色情謀殺案。有人殺她滅口
。」
  「滅什麼口?」
  「這正是我想要提請你注意,也是我想要找出來的。」
  「好,你說下去。」善樓說,轉過臉對著許可蘭說:「許小姐,剛才他說她死亡前不久,他
在她臥房裏,妳也是聽到的。沒錯吧。」
  許可蘭,白著臉,點點頭。
  我說下去:「再說哈雪儷。她一直在跟蹤盛蜜妮。偏偏盛蜜妮這次來,不是來玩的。」
  「盛蜜妮不是來玩的?」善樓說:「我懂了。她和傅東佛兩個人一起去汽車旅館是教他怎樣
玩『捉貼子』的。為了免得把袖子弄髒了,所以把上衣也脫了。」
  我說:「盛蜜妮另有所圖,她到這裏來,交了一張五百元的支票,給這位許小姐,要她專誠
找柯白莎去找出一位經常拜訪許小姐姨母的那位先生的背景。」
  善樓轉頭看向許可蘭。
  她點點頭。
  善樓現在發生興趣了。他說道:「說下去,賴,為什麼?」
  我說:「我接手這件案子,我跟了那個人去溫契斯特大旅社。他住在那裏,登記的名字是鄧
默斯––你倒想想看,盛蜜妮為什麼要叫我跟蹤他?」
  「我怎麼會知道。」善樓說。
  我說:「哈雪儷和我去了那家汽車旅館,她打開皮包,拿出一包香煙,一包火柴。兩件東西
都忘了帶走。火柴是卡巴尼塔夜總會的廣告品。」
  「又如何?」善樓說。
  我繼續說:「她拿出香煙來的時候,她顯然已經忘了,她曾把香煙包拿來藏匿過一張很重要
的紙。那是張從卡巴尼塔菜單上撕來的紙,在紙上寫著『安樂窩汽車旅館』。」
  「安樂窩是哈雪儷牽著你鼻子去的?」
  「是的。」
  「就是傅東佛和盛蜜妮自殺的地方?」
  「是他們兩個被謀殺的地方。」我糾正道。
  善樓說:「喔,越扯越遠,是嗎?你說他們是被謀殺的。但是門是裏面鎖的。另一件你喜歡
的密室謀殺案。」
  「是的。」
  「說下去。」善樓說:「你能說服我的話,說不定我們可以用兩件謀殺案的名義來收押你。」
  我說:「門是從裏面鎖的沒有錯。但是誰知它是什麼時候鎖的呢?」
  「什麼意思?」
  我說:「鎗曾經響過好多次。」
  「是的。一鎗在箱子上,一鎗在傅東佛身上,另一鎗在盛蜜妮身上。」
  「那是四鎗。」
  「四鎗?」善樓說:「你笨蛋,三鎗。」
  「四鎗。」
  善樓說:「你到底搞什麼?攪局?還是和我強辯?」
  「傅東佛的鎗少了幾顆子彈?」
  「三顆。」
  「鎗裏祇留下二顆沒發射。你知道的。」
  「很多人第一發不裝子彈,加多一層保險。他本來鎗裏經常祇裝上五顆子彈。」
  「這樣說來,鎗被發現時,轉輪裏一格是空的,三格是祇有彈殼,二格是實彈的。」
  「真是如此。」
  「一起發射了四鎗。」我說。
  善樓看看我,漸漸自眼底浮出一點佩服的味道。「你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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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8 21:43:21 |只看該作者
  「我祇是把知道的事加在一起。」
  「加出四鎗來?」善樓對他自己的笑話,笑出聲來。
  「加出四鎗來。」我告訴他:「假如傅東佛殺人自殺,他怎麼會再對箱子開一鎗?」
  「他可能第一鎗打向女人,但打偏了。」
  「箱子是在地上的。女人那麼近。但是打得那麼偏?」
  「當然」善樓辯說:「女的可能正彎身向著箱子,想要放些東西進去。他突然決定給她個驚
訝。」
  「好」我說:「她蹲身向著地上的箱子,想要打開箱子。傅東佛在她身後開鎗,給她一個驚
訝,鎗打偏了。她怎麼反應?」
  「當然,她會跳將起來。」
  「把臉轉向他?」我說。
  「又如何?」
  「那末第二鎗應該是對著她前額。」
  「那倒未必。她轉向他,發現他想幹什麼,轉身脫逃。」
  「於是他一鎗打進她後腦。」
  「是的。」
  「換句話說,她背著他,完全無防情況下,他對她開一鎗,沒有打中。但是,她開始逃了
,一鎗,就打中紅心。」
  善樓伸手抓抓頭皮:「當然,我們不知道當時情況,一切都是大家在猜想而已。」
  「這樣猜想不太容易和事實對得起來。」我說:「我來告訴你發生了什麼情況了。」
  「那房子裏有三個人,三下鎗聲。第三個人知道早晚有人要查三顆子彈來龍去脈。他不能
使現場出現無可解釋的情況。他拿了鎗,也拿了箱子。他把這兩件東西拿到遠離現場,找個別
人聽不到的地方。他向箱子開一鎗。又把箱子帶回現場,把箱子放下,把鎗放在傅東佛手裏,
把門自裏面鎖上,從窗裏爬出來。」
  「我不懂你」善樓說:「有什麼不能解釋的,那第三個人為什麼要那麼麻煩來來去去?」
  「因為房間裏一定要有三顆子彈,沒三顆子彈怎麼解釋得通。」我說。
  「但是,照你這樣說,應該變出四顆子彈出來了。」
  「本是如此。」
  「但是這個人為什麼要弄一顆第四子彈出來呢?」
  「因為」我說:「前三顆子彈中,有一顆在他身上。」
  善樓看看我,一眨也不眨,足足四五秒鐘。他說:「是一個很好的推理。祇是個推理而已。
不過是一個很好的推理。」
  我說:「善樓,這真的不只是個推理。你發現屍體的時候,女人的衣服都在哪裏?」
  「除了身上的,其它都在箱子裏。」
  我說:「這就對了。完全吻合我的推理了。一個到汽車旅館幽會一個晚上的女人,不會把上
衣脫下來隨便一團,塞進箱子裏去的。鎗聲響時,那衣箱是開著平放的。那上衣是在箱旁椅子
上。那兇手事後慌了手腳,抓過上衣亂七八糟塞在衣箱裏,把箱子蓋上。」
  「你好像知道不少。」善樓說。過了一下,又一本正經地說:「你是該知道的。你也在那裏
,你是登記住進去的。」
  我不吭聲,善樓仔細想了又想。突然他說:「嘿!有點意思。我要今天在場的人都給我做證
明,證明這傢伙說些了什麼話。假如那是一件謀殺案,一定是唐諾,他幹的。」
  「當然不是我幹的」我說:「因為我身上沒有帶第三顆子彈。」
  我又說:「看看那張現場內部照片––有屍體在裏面那張。再看看浴室毛巾架上毛巾。」
  「怎麼樣。」
  「兩塊洗臉毛巾」我說:「祇有一塊洗澡大毛巾。」
  「怎麼樣?」
  「本來當然是各有兩塊的。另外一塊大毛巾那裏去了。」
  「我怎麼知道?」善樓說:「我們又不替旅館管毛巾。」
  我說:「那個兇手受傷了,他拿塊毛巾包住使血液不會流出來。也許出血本不嚴重,但毛巾
就是這樣帶走的。」
  善樓說:「玄得很,很玄,很玄。」
  「是很玄,但值得調查一下,是嗎?」
  「你說對」白莎叫道:「這當然值得大大調查一下。想想著這對保險公司有多大差別,善樓
。」
  「怎麼說?」善樓問。
  「受保後一年內自殺,保險公司分文不賠。」白莎貪婪地指出道:「不是自殺死亡,他們賠
四萬元。因意外原因而死亡,他們加倍給付,那是八萬元。」
  宓警官吹了一下口哨。白莎說:「我們在做––我是說,這裏面有我一份。」
  「說下去」善樓對我說:「賴,說下去。」
  我說:「這根本不是什麼兩情相悅的幽會。盛蜜妮在受人勒索。勒索的人要一票大的,超出
了蜜妮的能力。假如付不出,他又恐嚇把證據交給她丈夫。」
  「假如她正在受勒索,這情況是有可能的。」善樓承認。
  我說:「她無計可施,她想了個辦法。她向以前她的雇主,也許曾對她不錯過的傅東佛求救
。反正她向他求救,他們研究出一個對策,由傅東佛假裝她丈夫盛丹偉。勒索者沒見過傅東佛
––更沒見過科羅拉多的盛丹偉。傅東佛假裝她丈夫對勒索者說:『又如何?我太太喜歡玩。
但是我原諒她了。』他們當了勒索者面親親熱熱,叫勒索者滾遠遠的。」
  「有可能。」善樓說:「但是永遠沒法證明了。」
  我說:「沒有這些,我總有辦法證明的。」我把兩隻手向前一伸,給他看手上的手銬。
  「這沒有辦法。」善樓說:「你是另外一件謀殺案的主兇。」
  「我沒有殺她。」
  「那你為什麼要逃跑,我的老兄。你知道逃跑本身就是有罪的。你以為跑了可以一了百了
。你沒想到見到你的人指證鑿鑿。當然全虧我想起那哈雪儷的身材,外形正好和你先一天帶去
汽車旅館那個女人很像。我走了一次汽––」
  「我知道了。」我說:「收音機裏都有了。」
  善樓生氣地說:「我又檢查那本小說書。包皮紙上全是你的指紋。」
  「當然」我說:「我是在那裏,書是我在看。」
  「這是他第二次承認他在現場」善樓說:「柯白莎,許可蘭,請妳們兩位記住。」
  我說:「不管勒索的人手裏有什麼,從我查到的看來,相信起源都是來自卡巴尼塔夜總會。
你知道,這種地方是非多。逢場作戲的人進進出出。有目的人放開眼睛看看一對一對,事後打
聽一下兩個人的背景,就可以選擇勒索的對象了。全世界每一家這種地方,都是勒索者最喜歡
出入的地方。或者我換一種說法,全世界靠勒索為生的人都喜歡在那種地方照相,錄音,查看
汽車牌照號碼。不過大多數這種勒索都是獨腳戲,和夜總會沒有相干。但是這個卡巴尼塔不一
樣。鄧默斯是一定混在裏面的。包下卡巴尼塔營業的艾包伯知道鄧默斯幹什麼的和在哪裏可以
找到他。
  「鄧默斯住在溫契斯特大旅社裏。星期六的兇殺案發生後,他立即遷出。那個時候我以為
他是因為發現了有人在跟蹤他。我現在知道,他是因為知道出了鎗殺案。我很想能找到他,看
看他身上什麼地方有顆子彈嵌在肉裏。」
  善樓說:「可以,我記住這一點,有機會查一下。」
  我說:「昨天晚上,我到卡巴尼塔走走。我開始買了幾張那邊照的照片。有人不高興。他們
想好好揍我一頓。我險險的逃掉一劫。我得到張照片和一個地址。地址是昨晚被殺淺色髮膚的
女郎的。我到那邊去查,查查那邊會有什麼特別的。我發現有人跟我去那裏,或是有人知道我
一定會去。」
  「這是你一面之詞。」善樓說。
  「但這也是我求你幫忙查的一件事。否則我就死路一條了。我相信鄧默斯也在勒索許小姐
的姨母。在她還沒有想到更好的理由之前,我建議你帶我一起去和她談談。我想勒索她的鄧默
斯現在祇好用電話和她聯絡了。他最近不可能跑來跑去,他身上不知什麼地方應該有顆點三二
鎗彈在裏面。善樓,你帶我回局的時候,我們去看蜜莉姨母一下,不會耽誤太多的。」
  「不行。我會被革職的。」善樓說:「你以為我是小孩子。聽了你一頓亂扯,跑到別人有錢
姨母那裏,硬說她被人勒索了?」
  我說:「我又不要你去做這件事。你做也不方便。你陪我去,你坐在那裏聽,由我來問。」
  善樓想了一下,搖搖頭說:「不行。我們直接去總局。」
  「過了這個寶貴的時間,一切都會太晚,你什麼證據都找不到了。」「我已經捉到了一個
謀殺犯。」善樓很自滿地說:「對我言來今天的成績巳經不錯了。走吧。」
  白莎說:「看在我面上,善樓,算是幫我的忙。你把我的合夥事業打破了。又把我的事業宣
傳了一大堆,這些都會使我損失匪淺。我目前辦的案子,牽涉到八萬大洋。假如唐諾說的沒有
錯,我可以從保險公司足足弄一批來貼補貼補。」
  宓善樓猶豫一下,最後對白莎說:「這小子花樣太多,妳要幫他騙了我,我––」
  「白莎什麼時候欺騙過你,你說。」白莎宣稱道。
  善樓瞇起兩隻眼睛,看著我說:「不是為了妳,白莎。實在是為這小子。你永遠不知道這小
子下一步要幹什麼。」
  我把銬上手銬的手伸出來,自嘲地說:「這樣子像耍得出花樣嗎?」
  白莎說:「我們可以算你一份,假如我們––」
  「別傻了,白莎。」我打斷她說:「善樓絕不是為了錢。」
  善樓感激地看我一眼。
  我說:「你有一個機會,可以偵破『安樂窩命集』。你有個機會可以在帽子上插一根羽毛。
你有個機會可以偵破本市一個勒索集團,你也有機會使大眾知道哈雪儷到底是什麼人殺的。為
什麼殺她的。」
  「很多人都看得出,此時此地我已經對這問題有了結論了。」善樓說。但是他語調並不如
剛才那麼堅硬。
  「善樓。」我說:「在聖羅布有個寡婦,帶了兩個孩子。這些孩子還要活下去。還要受教育
。這年頭教養孩子很花錢的。那寡婦現在除了一身分期的債之外,什麼也沒有。假如你聽我的
,她會拿到八萬元的––」
  「你是個推銷員。」善樓說:「你打動了我的心,走吧!」
  我們大家,站起來。我說:「手銬怎麼辦?」
  「不必管它。」善樓說:「讓它掛在手上好了。又不影響你說話。把大拇指扣在皮褲帶上會
自然點。」
  「你暫時拿掉它,我會自然多多。」
  「對我就不自然了。」
  「你的缺點就是太正點地想做警察。走吧。」我說。
  我們一串進入電梯,後來又全擠入善樓的警車。
  「什麼地址?」善樓問。「克倫德街,二二六號。」許可蘭說。
  善樓把車開上馬路,加速。
  我說:「我們最好不要用警笛。」
  善樓向我看看,表示我在多嘴。專心回到駕駛工作。
  接近我們要去的地址時,他把車速減為三十哩。慢慢在正確的地方把車停妥。
  我們紛紛自車中出來,又一連串走上階梯,由宓善樓按門鈴。
  歐蘇珊,那大個子女傭人,自走道上慢慢地過來。她把門打開。一下她看到宓善樓,有一
點退卻的樣子。立即她把臉上表情凍住,冷冷站在那裏。
  「哈囉,蘇珊。」許可蘭出聲:「蜜莉阿姨在嗎?」
  女傭人猶豫著。
  宓善樓把衣領一翻,給她看看警章。「她在嗎?」他說。
  「在。」
  「來吧。」善樓把蘇珊往邊上一推,一面進去,一面說。
  蘇珊敢怒不敢言,呆在門邊,看我們向前走。就在我們快到起居室的門口時,她的責任感
提起她的勇氣,她大聲叫道:「喔,齊太太!可蘭帶了幾個警察來看妳。」
  宓善樓,左手抓住我的手臂,右手把起居室的門一下推開,我們又魚貫走了進去。
  齊蜜莉從輪椅上抬起頭來,看看我們,做出一個非常美好的笑顏。「你們大家好。」她說
:「都請坐。哈囉,可蘭親愛的。今天好嗎?」
  「很好,謝謝妳,蜜莉阿姨。」
  「可蘭,因為我不能站起來,今天這裏要由妳當女主人了。車禍引起的坐骨神經痛,真討
厭。我要能使它不痛就謝天謝地了。我吃阿司匹靈,把胃也吃壞了。大家坐。要是我看起來不
起勁,你們得原諒,我吃藥太多了。」
  她眼皮慢慢垂下,然後她突然警覺,一下又睜太大。
  我們各人自己找合適的位置坐下。她看到我手上的手銬。「怎麼啦!賴先生。」她說:「你
為什麼––為什麼––」
  女傭蘇珊,在門框邊接下去說:「夫人,我在收音機聽到廣播。我不應多嘴,但是他是昨天
晚上殺掉哈雪儷的兇手。妳今天早上報上看到過的,用絲襪勒死的。」
  「賴唐諾會殺人。」齊蜜莉喊道:「為什麼,我一直認為他人那麼好。你們––又為什麼–
–把他帶到––?」
  「為了這件案子還有一二個地方我們想弄弄清楚。」宓善樓抱歉地說。
  「我不要這個人到我家來。我不要看到他。我在報上已看清楚了。多怕人,多噁心,我–
–我抱歉,我不要––」
  「祇是一二個小問題,蜜莉阿姨。」可蘭說:「警方祇是要問清楚一二件事。你要是肯快快
回答他們,他們就走。」
  「我根本不要這些人在這裏。」齊蜜莉說:「你想我會有什麼他們要的答案?我祇見過這位
年輕人一次。而且––」
  宓警官不耐地說:「我們想知道一個姓鄧的男人。」
  「他又怎麼啦。」齊蜜莉不高興地說。
  「我們認為姓鄧的,可能和這位賴唐諾有什麼關聯。」
  「當然不可能。」齊蜜莉說:「鄧先生是一位規規矩矩的年輕人。」
  「妳最後一次什麼時候見到他?」我問道。
  她怒向我道:「我當然不必回答你的問題。」
  我說:「我問這句話的理由是,因為我知道他和安樂窩汽車旅館的事有關聯。」
  她把下巴向前一翹,理也不理我。
  「而且」我繼續說:「我相信他是個勒索者。」
  「勒索者!」她不嗤地說。
  「他一直在勒索著妳,是嗎?」我問。
  她不睬我。
  「是不是?有沒有?」善樓追一句問。
  「我看我沒有理由回答這個世界上最無恥的兇手的問題。這個年輕人卑鄙到假裝是個作家
,要寫保險公司歎騙客戶的文章。要幫我打抱不平。老天!還好我沒有躺在地上,脖子裏掛隻
襪子。」
  我問:「姓鄧的是不是在勒索妳?」
  她不理我。
  「是不是?」善樓問。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從何而來。」
  我說:「假如他不是在勒索妳,他來幹什麼?我們不必兜圈子。是或者不是,老實回答。他
來幹什麼?」
  她說:「我們有一點事情要討論。」
  「什麼事情?」我問。
  「一個礦。」她說。
  「什麼性質的礦?」
  「鉛礦。」
  「座落在那裏?」
  「科羅拉多。」
  「妳能確定是個鉛礦嗎?」我問,裝出一付勝利的微笑。
  這個微笑使她猶豫了。她認為我們擺好陷阱,她走了進去。「當然」她說:「礦裏有鉛和金
子混在一起。」
  「妳認為哪一種會使妳賺錢,鉛,還是金子?」
  「我不知道,我對這種事知識不多。也沒去研究。」
  「那末,妳並沒有想投資?」
  「不想。」
  「那你為什麼不斷接見鄧默斯?他為什麼老來?他––」
  「你沒有權到我的家來詰問我。」她說:「警官,這件事你們過份了。我會請我律師查一查
,是不是該由你負責。」
  宓善樓不安地移動了一下。
  她轉向我。「你祇是隻畜牲!」她說,又轉身向善樓,全身戰慄地說:「一個像這樣漂亮的
女孩,用手捧著他的臉,把他拉近她,吻他。而他竟能在這時候––」
  「等一下!」我說:「妳怎麼知道她用手捧著我的臉,把我拉近她,吻我?」
  「收音機上都說了。」
  「沒有,收音機沒有說。報上也沒有這一段。妳是怎麼知道的?」
  我把身體坐到椅子的前半部,注意她臉上的變化。
  她糊塗了。「我不知道。」她說:「我告訴過你們我吃了那麼多藥品。我––」
  「我告訴妳的。」蘇珊說:「是我在收音機上聽到的。」
  「妳又是怎樣會在收音機上聽到的呢?」我說:「那個報新聞的躲在那裏?他怎樣會知道那
女人怎樣吻我?」
  「我認為是警方說出來的推理。我不知道,也許他們另有證人。」
  「沒錯。」齊蜜莉說:「想起來了,蘇珊告訴我的。」
  我向椅子後面一靠,鬆口氣道:「原來如此,我一直就笨得要命。」
  「什麼原來如此?」善樓惱火地說:「說起笨得要命,我才笨得要命。是我聽你鬼扯,把你
帶來這裏。」
  我說:「你還不明白呀?」
  「明白什麼?」
  我說:「姓鄧的是個勒索者,沒有錯。但是他不是主腦。他也不在勒索這位太太。你去找個
大夫來,檢查一下這太太車禍引起的坐骨神經痛。那不是病。是點三二口一種子彈引起的外傷
!」
  齊蜜莉大叫道:「把這個人給我趕出去!警官,我要你把他趕出去!」
  「不要忙。」我對善樓說:「弄個大夫來。」
  善樓躊躇了一陣,他說:「賴,你瘋了。這樣亂咬沒有用。你在病急亂投醫。不會有用的。」
  「別做傻瓜。」我告訴他:「你也該看清楚了。突然發生坐骨神經痛。那是因為安樂窩汽車
旅館第一發子彈,打進了她的大腿。」
  「警官。」齊蜜莉滿臉激憤地說:「我命令你們這些人統統給我離開我的地方。我已經給你
們污衊、騷擾。我要告你執法錯誤。我要請我律師一條條把你不對的地方列出來告你。蘇珊,
請妳打電話給我律師,叫他馬上來。再打電話警察總局,間一問他們看沒有派這樣一個––」
  「我非常抱歉。」宓善樓向她說。
  他走過來,一把抓住我上裝後領,向上一提,使我站了起來。「走吧,賴,你又一次胡扯
害我空跑了一趟。不過、不過這完全是看白莎的佛面的。」
  他抓住我後領,轉了四份之一圓的弧度以使我面對出去的房門。他轉得太快,我失去平衡
,自動的伸手支持,鋼製的手銬卡得兩手發麻。
  善樓向齊蜜莉說:「我希望妳原諒這件事,齊夫人。我們替老百姓服務,祇是希望把工作都
做得完美。這傢伙在入牢之前,騙了我們一下。」
  「蘇珊,替他們開門。」齊蜜莉發著命令。女傭走向走道,在前面領路。
  我轉向自語。說道:「妳笨蛋。妳也看不出發生了什麼嗎?妳––」
  善樓一記耳光打在我臉上。「閉嘴。」他說。
  他帶著我向走道走去。許可蘭在哭。白莎笨拙地走在最後。蘇珊已經把前門打開,勝利地
用手扶著,等我們出去。
  我把頭回過去,向白莎祈求道:「白莎!」
  善樓用另一隻手按住我頭轉過來,用力太猛,差點折了我脖子。
  就在這一剎那,自我的眼角,我看到白莎停步,轉了回去。
  我們快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起居室裏驚叫的聲音響起。跟下來是一隻椅子倒翻的聲音,掙
扎的聲音,另一聲驚叫的聲音,然後是齊蜜莉大叫救命聲。
  柯白莎的聲音說:「不准再動了!妳渾蛋還想騙人?再動我把妳頭頸扭斷––。善樓,快回
來。」
  宓警官不相信地猶豫一下,將我轉一百八十度,把我推在前面,跑向起居室。
  輪椅已經滑到房間的一側,而且已經翻倒。染有血漬的繃帶,自傷口解下來拋置地上。齊
蜜莉趴在地上。白莎鎮靜地坐在她肩背上,一隻手反抓著蜜莉的腿,有如一把鐵鉗。
  齊蜜莉用另一條腿在猛踢,大聲喊叫救命。
  善樓大喊道:「白莎,不可以,妳不可以––」
  「屁個不可以」白莎倔強地說:「做都已經做了。你看這一個鎗彈孔。」
  善樓抓住白莎肩頭。「讓她起來,白莎。妳這樣不妥。」
  白莎說:「我告訴你了。我已經做也做過了。」
  善樓在白莎肩上用了點力氣,想把她拉起來。
  白莎把他一推,善樓沒想到這一招,一下失去了平衡。原地扭了大半圈希望站住腳步。
  在房門口,女傭蘇珊,手裏拿了一支藍鋼轉輪,冷靜地站著,陰毒地說:「手舉起來,每一
個人。」
  她殘忍、詭異的的聲音,好像給每個人心中插了一把刀。
  「警官,也包括你在內。」她說:「先把胖子弄起來!」
  善樓轉動非常快速。蘇珊扣動鎗機。房間裏驚人的一聲大響,善樓面露完全出乎意外的表
情,一時呆在那裏。血自打裂的右手上流到地上。
  殘酷的現實告訴大家,蘇珊是在玩真的。
  齊蜜莉掙扎地自地上爬起。
  善樓試著用左手去拿他自己的鎗,但是沒有成功。
  「我們走,蜜莉。」蘇珊說。
  蜜莉一蹶一蹶,一隻腳跛著,每一步疼痛萬分,跑過去。
  柯白莎十分笨拙地爬起來,咬緊牙根,像輛坦克車一樣向走道走去。
  蘇珊在前門口停步,轉身,把鎗指向走道。
  我伸出一隻腳把白莎拌倒。她推金倒玉地跌下來,全屋都在震動。蘇珊的鎗第二次響起,
子彈自空氣中發出聲音飛過。要是我不把白莎拌倒,子彈正好對她穿胸而過。
  前門「砰」地打開。
  門外汽車引擎發動。
  宓善樓向白莎大叫:「把鎗我給從右面拿出來,放我左手裏。」
  許可蘭照他的意思替他辦好。宓善樓左手拿著鎗,快步跑向開直著的前門。他正好來得及
看到他的警車尾部在街角轉彎消失。
  他站在那裏發呆、惱怒、詛咒。突然轉向我說:「這一切都要你負責。我會被別人糗死––
。」
  「閉嘴,把我手銬打開,趕快打電話廣播。你馬上要升官了,自己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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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0-7-18 21:43: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宓善樓怒氣沖天瞪我一眼,窘態地拿出一塊手帕,紮在右手上,一面包紮,一面作止血之
用。
  「你看,這是聽信你亂扯的結果。」他不講理地說。
  「什麼結果?」
  「被一個女人開一鎗,用我的警車跑掉。會被同事糗一年也不止。」
  我向白莎做個眼色,說道:「白莎,看看浴室裏有沒有大毛巾,洗澡用的大毛巾。」
  「我還可以」善樓:「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白莎,打電話叫輛計程車。其他先別談。我們要
去總局。老天!現在全總局都會笑死。被女人開一鎗,嘿!」
  我說:「白莎,找一塊洗澡用大毛巾,毛巾!」
  「大毛巾?」她說:「我看不必了。他已經處理得不錯了。血也不流了。等以後––」
  我說:「唉!一定要我說得一清二楚,我就說吧。找找看,這裏有沒有一塊印著安樂窩汽車
旅館招牌的大毛巾。」
  「為什麼早不說?」白莎說。
  「我現在不是說了嗎?」我告訴她。
  善樓生氣地說:「先叫計程車。老天,我自己來叫。」
  他走向電話,把話機拿起來,放在桌子上,用左手撥電話,拿起話機說道:「哈囉,我是總
局的宓警官。我在克侖德街二二六號。我要一輛計程車,要快,請立即來。」
  他等了一下等對方確定。生氣地把話機放回去。
  白莎,在屋裏穿來穿去,把身後的門弄得乒乒乓乓。許可蘭,同情又害怕,守著宓警官,
不敢太近,又不敢太遠。
  「讓我來看看那隻手。」她膽怯地說。
  「還好祇是打在手掌的邊上。」善樓說:「大拇指底下一團糟。」他轉向我說:「這筆帳記
在你和白莎頭上。是白莎推得我失去平衡的,否則我早就––」
  我說:「白莎說不定救了你一條小命。」
  他好像要咬掉我頭一樣。
  我們聽到白莎的腳步快快自走道走來。她神氣地出示一塊上面有血漬的大毛巾。毛巾上織
著紅色的「安樂窩汽車旅社」字樣。
  「就在這裏,好人。」她說:「我在她臥室套房污衣籃裏找到的。那婆子也真大意,混在污
衣籃裏!」
  我說:「她認為絕對不會有人來搜她屋子的。白莎,找個紙袋把它裝起來。這是證物。裝起
來之前,先找支鋼筆,在毛巾的角上簽上妳的名字,將來可以作證,是這條毛巾和妳是在那裏
找到它的。」
  善樓說:「不必費心了。假如這裏有什麼證物。當由我來處理。」
  我說:「我們千萬別在這上面再粘上你的血漬,警官。你手上還在流血。這上面的血漬是必
須保護的證據。」
  他怒視我說:「我可再也不聽你任何建議了,唐諾。你跟我一起去總局。我要關你起來。一
開始本來我應該這樣對付你的。然後我再來對付這兩個女人。」
  「隨你。」我說:「新聞記者會圍了你轉,急著問你,你怎麼會受傷的。」
  「當然,我懂得怎樣告訴他們。」
  我說:「白莎救了你的命,她把你推開,否則正好中彈。」
  「你在亂說什麼?」
  「白莎救你命呀。」我說:「假如你認為報紙這樣登出來,對你合適的話,你就––」
  「白莎沒有救我命!」他說:「她推我一把使我失去了平衡。那女人才有機會得逞。白莎!
妳今後再要把爪子碰我一下,不管妳是男人女人,看我不把妳本來就突出來的下巴,打得粉碎
。」
  「你倒試試看。」白莎充滿敵意地說:「只要你有種。」
  我說:「好,善樓,你想耍個性,你吃虧是自找的。我們兩個攤牌的時候到了。你現在把我
捉進去關起來容易,但是起訴我不可能。你自己真的會給同事糗一輩子。」
  「去你的,至少有你陪我。」
  「不見得。」我說:「我現在有足夠的證據。一個好律師可以把我弄出來。」
  「我看不見得。」善樓說:「你發現齊蜜莉大腿上有一個彈孔又如何?」
  我說:「好,你現在對付她也許證據尚不夠。但是,對付我夠了嗎?」
  「誰說不夠。」
  「不夠,善樓。齊蜜莉說那個女孩怎樣把兩隻手捧住我臉,把我拉近她,吻我,表示她知
道當時是怎樣情況的。她是在窗外偷看呀。」
  「那個女孩有沒有把手捧著你的臉?」
  「有。」
  善樓仔細前前後後想著。
  我說:「齊蜜莉曾經到過安樂窩汽車旅館,這件事已經證明沒有錯了。對付盛蜜妮的餌,是
她佈在那裏的。盛蜜妮是個很好的對象。有人抓住了些她不願她丈夫知道的事。逼得她太兇了
。她想出一個辦法請傅東佛出面假裝是她丈夫,希望勒索者失望而退。」
  「這些你都說過。」
  我說:「有些事出了軌道。實況也許是這樣的。傅東佛拿出他的手鎗。女傭蘇珊衝向他。齊
蜜莉轉身。蘇珊用什麼東西打傅東佛的頭,傅東佛自然反應扣了鎗機,子彈打中齊蜜莉屁股。
盛蜜妮想逃走。蘇珊拿起傅東佛的鎗給她腦後一鎗。如此一來,兩個女人欲罷不能了。她們補
了快要爬起來的傅東佛一鎗。匆匆決定要把屍體做成謀殺自殺局面。但是,三下鎗聲,房裏祇
有兩顆子彈,總將露出馬腳。最後她們想出了放一顆額外子彈進衣箱的把戲。
  「衣箱在地上,是打開的。上衣可能在打開的衣箱上面。盛蜜妮脫下上衣,表示自己和丈
夫在旅館裏,穿著不必太整齊。齊蜜莉從浴室拿塊大毛巾,使血液不致流到地上。她們把箱子
關起來。為了使箱子關上,匆匆的就把隨便放置在面上的上衣壓進了箱子。變成皺皺的一團。
她們離開旅館,開車出去遠一點,對箱子開一鎗。自手鎗中拿掉一個空彈殼。這樣警察會以為
傅東佛本來祇裝了五顆子彈。她們回到旅館,把衣箱放回去。女傭蘇珊從裏面把房門鎖住,從
窗裏爬出來。兩個人回家。」
  善樓無精打采地說:「我對你的純推理,已經沒有多大興趣了。根本祇是推理,我要向總局
交待,我不能憑推理,我一定要呈上證據。」
  我說:「這不是純推理。這是真的發生的事實。我現在先告訴你,因為,我早晚要向記者發
表的。」
  「干我屁事。」
  我說:「怎麼會不干你事?至少表示你走錯路了。明擺著的哈雪儷謀殺案不去偵破,反倒死
扣著一個無辜的納稅人,因而讓自己手給女人射傷了。連警車也丟了。全市都會拿這件事當笑
談。下次有人用閃光燈給你照相的時候,你應該想到,報上的頭條新聞:『女兇嫌鎗傷警官。
用警車逃亡』。」
  宓善樓又想了一陣。他腦中映出報上的消息,和自已尷尬的相片。也許他還想到局長召見
他,報紙在桌子上。
  我說:「你現在的情況祇能進,不能退。多想想我的建議––」
  「好」善樓討厭我地說:「你要做主角,你說吧。以前也有過一二次聽你話沒有聽錯。你有
什麼建議,說吧,我聽聽,總沒有錯。」
  我說:「先把手銬拿下來––」
  「談也不要談!」
  我說:「我們來用點腦子。這個叫鄧默斯的人,一定在這件案子裏面。從盛蜜妮要我們跟蹤
他,我們可以知道,他一定是負責連絡的人––一定是的。再看齊蜜莉和她的女傭,也在勒索
案裏面,這次出了差,變了謀殺案。她們現在要亡命了,要逃走了。但是離開本市前,她們會
先去鄧默斯那裏找鄧默斯。三個人研究到底一起逃離本州還是串通好了口供,自首打官司。兩
者對你都是不利的。」
  「你祇是不斷講了又講」善樓說:「我叫的計程車怎麼還不來?」
  計程車好像就在等他一問。話音才完,門外喇叭聲起,表示車子已到。
  善樓自椅中站起:「好吧,大家一起去。」
  他用左手手指抓住我的手臂,說道:「走了,聰明鬼。」
  我把背挺直,說道:「你真這樣決定,我無所謂。可惜你要肯聽我建議的話,你可以開你自
己警車回警局,把哈雪儷兇案真兇帶回去,而且連安樂窩兇案也偵破了。」
  我感到抓住我手臂的力量減少了一點。
  我又說:「對你有什麼損失。你可以把鎗抓你左手裏,我要逃跑,你可以開鎗。你把手銬給
我拿掉,我帶你去找鄧默斯。」
  門外計程車又在按喇叭。
  「而且帶你到你警車停著的地方去。」我又加了一句。
  他說:「你要真知道那麼多,第一步你要帶我到我警車停著的地方去。手銬在你手上,我看
正合適。你要再對我耍花巧,我把你牙齒打掉,不准你吐出來。那一位小姐出去叫計程車不要
老按咧叭。」
  許可蘭快跑出去通知駕駛。
  我對善樓說:「鄧默斯晚上十一時從溫契斯特大旅社遷出。時間正好從安樂窩回到市區的樣
子。這個時候辦遷出也夠奇怪。好的火車早已離站了。夜班機也正紛紛準備起飛。但是鄧默斯
沒登上機場巴士,也沒乘計程車。看門的記得很清楚。他不記得鄧默斯,但是記得他行李。一
起三件。
  「僕役說鄧默斯付了房租,由小弟把行李拿到大門口。看門的記得行李就在門口。他瞥到
鄧默斯一眼,然後他協助別人上車,一回頭,鄧默斯不見了。」
  「走到別的出口,乘計程車走了。」善樓說。
  「不太可能。」
  「你想他那裏去了?」
  我說:「打個賭,萬一你的警車停在溫契斯特大旅社附近,你肯不肯拿掉我的手銬,放我一
馬?」
  善樓猶豫著。我看得出,丟掉警車,一定是十分大的糗事。
  我說:「我要把你帶到你車停車的地方,而且––」
  「我們先去那裏看了再說。」他說:「沒見到車,暫時什麼都不談。老實說,我還是應該先
帶你去總局,但是我不願意回去報告說把車弄丟了。」
  我說:「好,走吧。」
  我們大家出門,登上在等候的計程車。「溫契斯特旅社。」我說:「到了附近在四周慢慢兜
圈子,叫你停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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