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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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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Stephen E. Ambrose]諾曼第大空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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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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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39: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開始行動”

               卡朗唐



            1944年6月7日--7月12日



  6月7日天剛濛濛亮,赫斯特上尉就來找溫特斯。“溫特斯,”他開口說道,“你們昨天打了一整天,我現在真不想這樣做,可是我想讓E連打先鋒,向維爾維爾進發。”

  2營已經達成了D日的各項目標。第4步兵師已經在海灘立足。堤岸道路已經被控制。下一個任務就是南下杜沃河對岸的卡朗唐,與從奧馬哈海灘登陸後向西挺進的美國軍隊會合。行動路線是從庫洛維爾出發,經過維爾維爾到聖古姆德蒙特,然後渡河進入卡朗唐。

  2營在解決了維爾維爾的守軍之後,開始向昂格維爾奧普萊因運動。E連作為預備隊。這一天後來的時間,都是在對付德國人,打退了馮。德。海特上校的第6傘兵團的多次反撲。第二天,506團1營攻佔了卡朗唐以北大約3公里處的聖古姆德蒙特。這是可以俯瞰杜沃河河谷與卡朗唐的最後一塊高地。辛克上校把指揮部設在昂格維爾奧普萊因,讓E連作為團部的警戒部隊。這也是E連此後3天的任務。

  E連利用這段時間充分休整、恢復體力。E連的人也從卡朗唐半島的各處紛紛歸隊。睡覺的時間仍然很少,因為有狙擊手打冷槍,偶爾還有敵人的反攻、大炮和迫擊炮的轟擊。掩埋死人和死動物是個大問題,因為屍體已開始腐爛變臭。

  此外還出現了另一個問題,而且在隨後的一年都對空降部隊產生影響。在每一個被解放的法國村莊,以及後來的比利時、荷蘭、德國和奧地利的村莊,都有大量的葡萄酒、科涅克(白蘭地)、白蘭地以及其他品種優良的酒,其品質之好,產量之多,都是這些普通軍人前所未聞的。二等兵希夫提。鮑爾斯和一個朋友發現聖古姆德蒙特有一家酒館,就破門而入,開始品嘗各種酒,以“找到我們喜歡的酒”。他們每樣拿了一瓶,回去以後慢慢地喝。“隔不了一會兒就有狙擊手對我們打冷槍。他想把我們幹掉。我們經常聽見身邊有子彈的撞擊聲和反彈聲。我們還挺喜歡這個的。”

  韋爾什中尉發現了一桶上等科涅克白蘭地。溫特斯回憶說,“我以為他想一個人獨吞呢。有時候我跟哈裏說話,發現他根本沒有聽我在說什麼,這並不是因為他的聽力有什麼問題。過了幾天,我們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事情並沒有真正解決。周圍的酒實在太多了。年輕的軍人面臨的壓力太大。這個問題不可能有什麼簡單的解決辦法。

  6月10日,二等兵奧爾頓。莫爾請馬拉其跟他一起去聖母教堂,去找一個他曾看見的、堆塞在一個空架子上的野戰背包。莫爾是個性格粗獷的人,很像約翰。溫,是懷俄明州人,父親在卡斯帕開了一家沙龍酒吧。莫爾與他中學時代的心上人結了婚。他在英國的時候,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來到了這個世界。馬拉其同意跟他去,可是等他們到了之後,他感到有些不安,因為他意識到這些背包都是從死去的傘兵身上取下來的。然而,他還是和莫爾把背包裏的東西倒出來,把糖、衛生用品、配給的食品和錢都收集在一起。

  突然,奧爾頓跪在地上,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們***趕快離開這兒。”馬拉其朝莫爾看了一眼,發現他盯著一雙編織的嬰兒小鞋子。他們把撿起來的東西全都放了回去,然後回到聖古姆德蒙特,決心將來要尊重他們死去的戰友。

  德國的死人就是另外一碼事了。只要有空閒間隙,他們就去尋找紀念品。魯格爾手槍是最受青睞的,其他還有手錶、匕首、旗幟、任何帶納粹十字記號的東西都要。在D日後第四天,羅德。施特羅終於也加入了這個行列。利布高特看見他,趕緊跑過來。“嘿,施特羅,施特羅,我把我的拿給你看看。”他拿出一枚戒指,這是他用刺刀捅死了一個德國人,並把他的手指砍掉後取下來的。



  這時候,從奧馬哈海灘方向過來的第29師攻佔了距卡朗唐12公里的伊斯格尼。大約有4,000居民的卡朗唐,扼守著瑟堡到卡昂和聖洛的公路,巴黎到瑟堡的鐵路也經過此地。德國第6空降團丟掉了北面的高地,現在正在卡朗唐設防。馮。德。海特上校接到埃爾溫。隆美爾元帥“死守卡朗唐”的命令。

  6月10日,從奧馬哈海灘方向過來的第29師與101師在卡朗唐東北會師。這就使灘頭陣地得以鞏固。但是,如果美國人不把德國人趕出卡朗唐,這個灘頭陣地就不可能向內陸擴大或延伸。進展非常艱難,主要有三個原因:缺乏足夠的裝甲車輛與火炮;守軍的作戰技能與決心;再就是灌木藩籬。這些藩籬一般都在6英尺高,或者更高,藩籬之間的狹長地面就像戰壕似的,連坦克遇到它也無法施展,每一道藩籬都是一個敵人的主要陣地。而且這些藩籬特別的多。好不容易攻下一道藩籬之後,50米,或者不到這個距離,又有一道。在這樣的地方發動步兵攻擊的難度是可想而知的,其難度不亞于逐房逐屋的城市巷戰,也不亞於一戰時對戰壕體系發動攻擊。但這又是非攻打不可的。

  科林斯將軍命令第7軍向北進擊,主攻方向是瑟堡(諾曼第地區的第一大港口,一個重要的戰略目標)及其西面,向海灘的方向(目的是切斷在科唐坦的德國人的交通線),可是成效非常有限。不打破卡朗唐的瓶頸,就不可能取得多大的進展。這項任務落到了101師的肩上。

  泰勒將軍決定從三個方向同時發動進攻。第327滑翔步兵團從北方、501團從東北方向展開進攻,506團將夜行軍繞到已接近被包圍的卡朗唐西南方向發動攻擊。協同進攻的時間定在6月12日拂曉5點。



  E連在索貝爾上尉帶領下曾進行過幾個月的夜間訓練,包括夜間越野、穿越樹林的強行軍,夜間羅盤使用、部隊夜間行動可能碰到的問題以及部隊夜間行動的控制。E連的人對夜間作業是駕輕就熟,有些人甚至說他們夜間的視力比白天還好。

  根據溫特斯的回憶(他當時已擔任代理連長,米漢仍被列為戰鬥中失蹤人員,還沒有列入陣亡人員名單),不能應付夜間作戰的,是團部的那些參謀。在訓練問題上他們“溜了號”,沒有經過士兵和一線下級軍官那種連續幾個夜晚的夜間作業。這個問題在D日那天夜裏就暴露出來了。溫特斯說:“在判定方向和尋找目標方面,有問題的是他們。在穿越藩籬方面他們的問題也很大。普通士兵和下級軍官能應付自如,在尋找道路和目標方面幾乎沒有什麼問題,而且不用地圖。”

  在6月11日-12日的夜行軍中再次暴露出問題。F連作為先頭部隊,E連緊隨其後。他們開始向卡朗唐運動,首先穿過一片沼澤,通過一座大橋,然後向西經過一些田地,來到一條鐵路旁。穿越沼澤和灌木藩籬不是一帆風順的。各連之間不斷失去聯絡。F連遇到一個非常困難的地段,想方設法通過之後,立即加快了行進速度,沒有考慮後續部隊通過那段瓶頸地區的問題。團部不斷下達命令,改變1營與2營的前沿。各連就不斷停下,修築工事,架設機槍,接著又收到前進的命令。

  在2營的行進路線上,不斷發生較大規模的戰鬥。這一地區屍體與武器裝備隨處可見,有美國人的,也有德國人的,但在黑暗中看不大清楚。E連在過了杜沃河,向鐵路線運動的過程中與F連失去了聯繫。“當時我知道,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靠我們自己不可能找到前往目標的道路。”利普頓回憶說,“而且隊伍拉得太開,是無法組成防衛的隊形。”

  溫特斯想通過無線電接通營部。報務員的聲音含糊不清。一挺德國MG42機槍(當時世界上最好的機槍)從左側每個地方打來幾個點射。利普頓來到自己的機槍手邊上,低聲告訴他把機槍對準敵人火力的方向。利普頓回憶說,就在他悄悄轉身去指揮排裏其他人佔據各自的位置時,“我嚇了一跳,(那人)把他的機槍來了個滿負載裝彈。在這樣一個靜悄悄的夜晚,一挺滿負載的輕機槍,兩度拉槍栓,兩度讓其復位的聲音,半英里之外就能聽見。我們保持安靜、準備打德國人一個措手不及的全部努力,都因此前功盡棄。”不過此後再沒有發生敵人的襲擊,利普頓的呼吸也自如了一些。

  聯絡恢復了。E連繼續前進。在行進途中,他們看見一個死去的德國人右手高高地指向天空。每個人都從他身上跨了過去,等二等兵“瘦子”韋恩。西斯克走到那裏的時候,他握了握那傢伙的手,還在他鼓漲起來的肚子上踩了一腳,那具屍體還“打了個嗝”。

  “對不起了,夥計。”西斯克低聲嘟噥著走了過去。

  他們來到一個急彎處。卡森記得“那裏有個德國人端著步槍對著你。他肯定把連裏一半人都嚇了一跳。我心中暗想,'他為什麼不開完槍就算了?'可是他已經死了,屍體就這樣僵在那裏,像一尊雕像。”

  E連到達鐵路線之後,開始構築防禦陣地。命令傳來,要他們注意德國人的裝甲部隊。利普頓把蒂波和他的火箭筒佈設在堤岸上,這是個背水一戰的架勢,沒有任何退路。

  “蒂波,”利普頓小聲說道,“我們都靠你了。不要打偏了。”

  “不會的。”

  蒂波很快就遇到了一個麻煩。他的送彈手、二等兵喬。拉米雷斯似乎很緊張。蒂波對他說:“我們不會有事的,喬。只要保證有兩枚火箭彈隨時備用就行了。不能耽擱時間,半秒鐘也不行。”拉米雷斯回去,跌跌衝衝地捧著兩枚火箭彈過來了。他說他把銷都拔掉了,這一下把蒂波嚇得不輕(拔掉保險銷之後,一枚裝彈的火箭彈只要從兩三英尺高的地方掉下來,就會被引爆)。

  “把銷裝回去。”蒂波低聲說道,“需要的時候,我會讓你把它們拔掉的。”

  “我不知道它們到哪兒去了。我已經把它們給扔了。”拉米雷斯回答說。他捧著的火箭彈離開他的身體還有一點距離。

  “我的上帝呀!去找回來!”拉米雷斯沒有找到。蒂波趴在地上到處摸。他們終於把銷找到了。蒂波小心翼翼地把銷裝回去,拉米雷斯的手臂在陣陣抽搐。蒂波後來說道:“把銷裝回去之後,喬的緊張心情才消除,手臂也不抖了。可是我的手臂卻開始抖起來。”

  後來德國人沒有來進攻,這是因為經過6天的激戰,馮。德。海特上校的彈藥已經不多,也沒有得到補給,所以他把大部分軍隊都撤出了卡朗唐。他只留下一個連的兵力,要他們把這座城市守得時間長一些,與此同時他去獲得補充,準備從東南方向發動反攻。卡朗唐市內這個只有50個人的連有一個機槍陣地,可以直接控制通向西南方向的那條道路,80毫米迫擊炮的炮口瞄準了城市邊上一個重要的丁字路口。

  E連再次出動,向東北方向運動。到5點30分,506團2營已經進入攻打卡朗唐的位置。他們的目標是由德軍第6傘兵團一個營把守的丁字路口。通向該路口最後100米左右的道路是筆直的,而且是個緩緩的下坡,路兩側有兩條淺淺的溝。E連直接沿公路前進,F連在左翼策應,D連作預備隊。他們接到的命令是進入卡朗唐,與從北面來的第327團會合。

  一切都很平靜,沒有發生任何戰鬥。由E連調到營部擔任人事參謀的拉文遜中尉走到一片空地上去大便,在拂曉的微光中可以看見他白白的屁股。一個德國狙擊手朝他開了一槍,打中了他的臀部。(他被撤離到英國,後來在被運回美國的途中,他的飛機在大西洋上空失事墜落。)

  到了這個時候,溫特斯真的火了。團部折騰了一整夜才使部隊進入作戰陣地。停止前進、出發、停止前進、再次出發,折騰了這麼多次,把人弄得疲憊不堪。“根本不應該這樣。”溫特斯評論說,“事情沒有那麼困難。我們磨蹭了一夜,才來到攻擊陣地。”由於沒有時間進行偵察,E連不知道前面是什麼情況。沒有任何炮火準備,也沒有任何預先的空襲。

  命令下達了:6點發動攻擊。

  溫特斯把韋爾什中尉率領的老1排佈置在道路的左側,也就是道路拐彎後就變直的那個位置,把2排放在路的右側,讓3排當預備隊。他們臥倒在路邊的溝裏待命。德國守軍沒有暴露任何機槍火力點,也沒有打迫擊炮,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到了6點整,溫特斯下達命令:“開始行動!”韋爾什一馬當先,率領他的排朝大約50米開外的丁字路口沖去。德國人的機槍開了火,子彈順著道路射過來。這挺機槍處於消滅這個連最理想的位置,而且此刻也是最好的時機。

  機槍火力使韋爾什的排斷成兩截。韋爾什身後的第7個人在淺溝裏沒有動。再後面的將近30個人也沒有動。他們都面朝下趴在道路兩側的溝裏,想以匍匐前進的方式盡可能接近那個機槍火力點。

  溫特斯非常惱火,跳到路中間大聲喊道:“開始行動!開始行動!”可是一點用也沒有,那些兵還是一動不動,低著頭臥在溝裏。

  溫特斯聽見身後斯特雷耶中校、赫斯特中尉、尼克森中尉和營部其他人不滿的叫喊聲:“讓他們上啊,溫特斯!讓他們上!”

  溫特斯扔掉自己的裝備,端起M-1,跑向路的右側,“像發了瘋似地大聲吼叫著'快上!'”他開始用腳踢那些人的屁股,然後沖到路的另一側,重複他的命令。同樣踢了那些人。

  “我當時像發了瘋,”溫特斯回憶說,“以前誰也沒有看見我像那個樣子。”他又從路的那一側跑回來,機槍子彈嗖嗖地打在路面上。他心裏在想:上帝呀,我的命真大。我受到了魔法的保護。

  他同時也覺得要豁出去了。他最好的朋友哈裏。韋爾什沖在最前面,想敲掉那個機槍火力點。溫特斯心想,如果我不有所動作,他就死定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可是這些兵不願意上。他們頭也不抬。溫特斯回憶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們抬頭看我的時候,臉上那種驚訝與恐懼的神情。”德國人的機槍似乎鎖定了他。他成了一個公開的目標。“子彈橫飛,把我周圍的路面打得塵土飛揚。”

  “每個人都僵住了。”羅德。施特羅回憶說,“沒有人能動彈。溫特斯一躍而起,站在路中間大聲喊道:'來吧!上啊!快!”

  這一下起了作用。連裏的人以前從來沒有聽見溫特斯像這樣大聲喊叫。施特羅說:“這跟他平時的為人截然兩樣。我們一齊沖了上去。”

  根據溫特斯的回憶,“這就是紀律所起的作用。他們明白了之後,就沖上去了。”

  塔爾伯特中士從溫特斯身邊沖過的時候大聲問道:“打丁字路口從哪個方向?”

  “向右。”溫特斯命令說。

  (1981年,塔爾伯特在寫給溫特斯的信中說:“你站在路中間的情景,我終身難忘。你對我是莫大的激勵。我手下的兵也都有這樣的感覺。”)

  這時候,韋爾什正在攻擊那個機槍火力點。他記得“當時只有我們幾個人。我真不明白其他究竟到哪兒去了。”溫特斯在路上來回這麼一跑,分散了德國機槍手的注意力,使他們失去了韋爾什和另外6個目標。韋爾什向機槍火力點扔了幾個手雷,接著用卡賓槍一陣掃射。其他人也是這樣的打法。那挺機槍被打啞了。

 E連的其他人一齊沖向那個交叉路口,奪取了那個陣地。溫特斯指揮1排向左,2排向右,進行逐房清理:一個人把手雷從窗戶裏扔進去,另一個人守在門外,手雷一炸響,門外這個人就把門踢開,搜尋並殲滅殘敵。

  蒂波和利布高特清理了一幢房子。正當蒂波從前門出來的時候,“一發迫擊炮彈擊中了我,把我掀進了房子裏。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也沒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有些站立不穩,M-1還握在手上。”德國後衛部隊讓他們預先部署的迫擊炮發揮了作用。利布高特一把抓住蒂波,扶著他慢慢坐下,把衛生員找來,並安慰他說他會沒事的。

  韋爾什過來給蒂波用了一些嗎啡。蒂波堅持說自己還能走,這其實是瞎說。他的兩條腿都斷了,而且頭部也傷得不輕。利布高特和韋爾什連架帶拖地把他弄到街上。他“記得躺在一個牆根下面,街上爆炸不斷,散彈劈裏啪啦地打在我頭頂上方的牆上。”韋爾什把蒂波送到後方20米處在一個穀倉臨時設立的急救站。

  除了不斷落下的迫擊彈之外,還不時有狙擊手打來冷槍。利普頓率領3排來到路口,拐進右邊的路上。街上的爆炸此起彼落,他緊貼在一面牆上,大聲命令手下的人跟著他上。一發迫擊炮彈落在他前面大約2米的地方,彈片飛進了他的左面頰、右手腕和右腿胯部。他的步槍哢嗒一聲掉在地上。他也摔倒在地上。他用左手摸了摸右頰,摸到了一個大洞,不過他最擔心的還是他的右手,因為血不住地往外直冒。塔爾伯特中士來到他面前,在他的手臂上紮上止血帶。

  這時候利普頓才感到胯部的疼痛。他伸出左手往下一摸,只見手上血乎乎的。

  “塔爾伯特,我大概傷得不輕。”他說道。

  塔爾伯特用小刀劃開他的褲子,看了看傷口後說:“你沒事。”

  “那真是個莫大的安慰。”利普頓回憶說。兩塊彈片打進了大腿上部,但“沒有打中任何要害部位”。

  塔爾伯特把利普頓扛在肩上送進了急救站。衛生兵給利普頓注射了一針嗎啡,然後給他進行包紮。

  根據馬拉其的回憶,在這“硝煙彌漫的時候,我聽見有人在誦讀'萬福馬利亞'。我抬頭一看,發現是約翰。馬婁尼神父手捧玫瑰經,走在道路中央,為在交叉路口戰鬥中死去的人安魂。”(馬婁尼榮獲優異服務十字勳章。)

  溫特斯也受了傷,是一發跳彈穿進他的靴子後打進腿裏造成的。他堅持戰鬥了很長時間,檢查彈藥供應情況,與韋爾什討論構築防禦陣地以防敵人反撲的問題。(韋爾什曾想用小刀把他腿上的子彈拔出來,後來還是放棄了這種嘗試。)

  到了上午7點,這一地區已經鞏固了。這時候F連已經與327團會合。卡朗唐被攻克。斯特雷耶中校進入城裏與327團3營營長見了面。他們來到一家酒店,開了一瓶酒慶賀勝利。

  溫特斯回到營急救站。他連裏有10個人在那裏接受急救。一個醫生用鑷子把他腿上那顆子彈夾了出來,把傷口清洗之後,灑上磺胺粉,然後替他包紮起來。

  溫特斯挨個看了看他的傷患。其中有個傷患是二等兵亞伯特。布利思。

  “你怎麼樣了,布利思?是怎麼回事?”

  “我看不見了,長官,看不見了。”

  “別緊張,要放鬆。你已經有了離開這裏的條件。我們要很快把你從這兒送走。你將回到英國。你會好起來的。要放鬆。”溫特斯說著準備離開。

  布利思開始站起來。

  “別緊張!”溫特斯對他說,“別動了。”

  “我能看見了,能看見了,長官!我能看見你了!”

  布利思站了起來,隨後返回了連隊。“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溫特斯說,“他太害怕了,連眼睛都看不見了。怪事。這小夥子什麼都看不見了。可是他所需要的只是有個人跟他談談,讓他心情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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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39:40 |只看該作者
  德國人肯定會反撲,而且肯定會從西南方向過來,走E連來的時候走過的那條路。地形是決定行動進展的重要因素。從那個方向進入卡朗唐要經過那片半島高地。在鐵路線的北面,在公路的南面,都是被水淹沒的土地。泰勒將軍決定向西推進幾公里,在高地上構築防禦陣地。

  溫特斯接到命令:E連將處於最右側,沿鐵路展開。他檢查了彈藥的狀況。利奧。波義耳跟1排的其他幾個人發現並“解放”了一輛裝滿彈藥的農用二輪大車,把它拉到城邊上眼下作為急救站用的那個穀倉。正當波義耳準備把它朝前拉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喊道:“敵人坦克!”

  “我小心地朝門外望去,模模糊糊地看見幾碼開外的藩籬後面的坦克炮塔輪廓。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坦克上機槍射出的子彈就打進我的左大腿,我頓時就栽倒在地上。”波義耳被卡車送往猶他海灘,準備撤到英國。在途中“我們碰到了索貝爾。他正用吉普車下前線運送給養”。

  敵人的坦克被火箭炮擊退。溫特斯把連隊力量進行了調整,然後沿鐵路線向西南方向推進。他們運動了3公里,沒有遇到大的抵抗。他停下來在在道藩籬後面構築防禦工事。

  德國人就在他們正面,從一道藩籬背後對他們進行火力騷擾。任何人只要一動就會遭到他們瞄向這邊的火力。天色暗下來之後,連隊得到了食品和彈藥的補充。準備安頓過夜。溫特斯接到營部命令,要他們於拂曉5點30分出擊。

  6月13日零點30分,德國人向兩道藩籬之間派出一支偵察隊。那不是悄悄進行偵察的部隊,而是大約兩個班喝醉了的兵。他們一邊用手提輕機槍射擊,一邊辱罵美國人。“真把我們給嚇壞了。”溫特斯回憶當時的情景說,“因為我們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擔心是敵人的夜襲,可是德國人很快就退回去了。

  戈登帶著機槍與西斯克、古思處於最右側,背對道鐵路,擔任外側警戒。戈登“心裏很不踏實,而且非常害怕”,因為他們沒有可供隱蔽的物體,他覺得“非常暴露”。塔爾伯特中士檢查了這個哨位,覺得它太暴露,就把他們撤回主防線。

  塔爾伯特中士整夜都在防線上巡查,讓大家輪換放哨,這樣每個人都能稍稍睡幾分鐘。他讓步兵都上了刺刀。夜晚很涼。他拿起一件德國人的雨披披在身上。到淩晨大約3點鐘的時候,他用左輪槍撥了撥二等兵喬治。史密斯,讓他去換崗。史密斯正睡得迷連糊糊。他醒過來後,看見慘白的月光下有個穿著德國雨披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還用槍捅他。

  史密斯立即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跳起來,朝著塔爾伯特的胸部猛刺過來。塔爾伯特力圖制止他,大聲說:“史密斯,我是塔伯,別亂來!”可是史密斯的刺刀還是刺了過來,刺進了塔爾伯特的胸部。所幸的是,沒有刺中肺,也沒有傷及心臟,可是塔爾伯特畢竟失去了戰鬥力。他被人拉開,然後送到離前沿3公里的後方急救站。

  5點30分,溫特斯下令全連準備出擊。就在他即將下達出擊命令的時候,馮。德。海特也下達命令,讓他的第6傘兵團發起反攻。雙方動用了所有的大炮、迫擊炮、機槍、步槍以及其他武器,一時之間槍炮聲大作,天昏地暗。疲憊不堪的軍人那一點點腎上腺素早就枯竭了。泰勒將軍在敦促行動要快。當兵的發出陣陣叫喊。有一度,E連還與101師另一個連隊相互打起來。有些謝爾曼坦克甚至向左側的友鄰部隊發射了支援炮火。霎時間一片混亂。

  處於E連左側的F連頂不住猛烈的炮火,開始向後退卻。(斯特雷耶中校當場撤了該連連長的職。)這就使右側翼完全暴露的D連也向後撤退。陣地上只剩下E連。它的左側是鐵路,右側已經空了。

  E連在陣地上堅守。戈登把機槍架在藩籬開口處一道門(D日那天,他的機槍支架丟了),猛烈掃射。一發迫擊炮彈在他前面10米處爆炸,他的肩部與腿部中了彈片。這發炮彈還炸傷了羅德。施特羅。可是他們仍然堅守在陣地上,繼續射擊。溫特斯、康普頓、韋爾什和其他軍官在前沿陣地上來回跑動,鼓動士氣,解決出現的問題,確保調動一切可能的力量阻擊德國人的反撲。

  一輛德國坦克開始衝破E連左側的藩籬。那裏原本應該是F連的防守地段。韋爾什命令二等兵約翰。麥格拉思帶上火箭筒跟著他上去。他們沖到開闊地上蹲下,裝上火箭彈後,韋爾什讓麥格拉思開火。火箭彈擊中坦克炮塔後被彈開了。德國人把88毫米坦克炮對著韋爾什和麥格拉思開了一炮,炮彈從他們頭頂上刷地飛過,落在他們身後幾英尺的地方。坦克上的炮手無法把炮管壓得很低,因為此刻那坦克正車頭上翹突破藩籬障礙。韋爾什開始二次裝彈。麥格拉思嘴裏不停地嘰咕著:“中尉,你這是把我置於死地。你這是把我置於死地。”說歸說,他還是一動不動地進行瞄準。那輛坦克此刻處於爬坡狀態,炮口指向天空。就在這個龐然大物的車頭即將向下,完成翻越藩籬障礙動作的時候,麥格拉思開了火。火箭彈擊中了坦克沒有防護的腹部。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部位。頃刻之間,坦克爆炸起火,冒出滾滾濃煙。

  這是整場戰鬥中最關鍵的時刻。德軍坦克在被麥格拉思擊毀的那輛坦克後面排起了隊。那些坦克上的駕駛員紛紛掛上倒檔,開始倒車。這時候,營部已經命令D連與F連不准後退,並把他們集結起來,讓他們向前推進了150米。這就大體上堵住了左側的缺口。

  德國人仍然在向前沖。他們想從鐵路北側實施迂回包抄。溫特斯指揮迫擊炮進行阻擊。E連牢牢地守住了陣地。他們在6月12日攻打卡朗唐的戰鬥中有10名傷亡,在13日守衛卡朗唐的戰鬥中又增加了9名傷亡。

  戈登從火線上退下來,找到了溫特斯。剛才他的小腿肚子上被彈片打了個貫通,他的肩部也中了彈片,血流不止。可是使他惱火的卻是他右腿上靴子上方位置的一個癤子,讓他疼得難受。他告訴溫特斯說,他要去把這個東西切開。溫特斯同意後,他就一瘸一拐地上急救站去了。

  衛生兵看了看腿部和肩部都在流血的戈登,覺得這個人就像3個晚上沒睡覺,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激戰。“你疼嗎?”

  “呃,是的。”戈登回答說,“不過這倒問題不大。問題是這個癤子。給我弄一下。”衛生兵替他把癤子切開處理了一下。然後看了看他身上的兩處傷。他說肩部的傷倒關係不大,“可是你的腿傷得很厲害。”戈登小腿肚子兩側的傷口已經閉合,可是腿已經開始發紫。“這個問題可就大了。我們要把你撤下去。”衛生兵對他說。

  “不行。”戈登表示反對,“我還沒有告訴溫特斯中尉呢。”

  “我托人帶話給他,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戈登這才表示同意。



  16點30分,第2裝甲師的6輛坦克在剛剛調上來的第29師一些步兵的支持下,把E連替換下去。溫特斯回憶說:“看到這些坦克從我方陣地沖向德國人的藩籬,同時用50毫米機關炮向敵人射擊,還有新調上來的步兵隨同坦克前進的場面,覺得實在太精彩了。”

  47年後韋爾什在回憶這段往事的時候,搓著雙手興奮地說:“哦,他們打得真帶勁!”



  當晚23點,E連和506團的其他連隊都後撤到卡朗唐,到師裏當預備隊。軍官們把士兵安排到沒有被毀的房子裏去住。溫特斯為自己的連找到了一家被遺棄的旅館。睡覺之前,軍官們到各個班、排進行了一番巡查。韋爾什巡查回來之後,坐在旅館的臺階上就睡著了。溫特斯睡的是有鋪有蓋的床上。這是他終身難忘的一個覺。

  第二天,也就是6月14日,理髮店開門營業。當兵的都在排隊理髮。(他們在被遺棄的商店和房子裏,見到酒、食品和其他東西,是會“自助”的,可是對於服務專案,他們全都付錢。)溫特斯到急救站去處理腿上的傷。隨後的5天,他過得比較輕鬆。也正是在這幾天,他把D日的經歷寫進了日記。前一章就引用了其中的內容。韋爾什負責連裏的日常工作。辛克上校到連裏來,感謝溫特斯的E連在6月13日的戰績,因為他們守住了右翼,阻止了德軍的突破,對卡朗唐的戰鬥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辛克還說,由於溫特斯D日在佈雷庫特莊園的戰鬥表現,他已經為溫特斯報請國會榮譽勳章。溫特斯心想,這當然很好,可是連裏其他人怎麼辦。

  辛克上校在接受華盛頓《明星報》記者沃爾特。麥卡勒姆的採訪時,談到了卡朗唐的戰鬥。他說:“正是由於溫特斯的領導,他們才堅守在這條防線的關鍵陣地上,用迫擊炮與機槍的火力擊退了敵人的進攻。他是那個戰場上的一名優秀軍人。在戰鬥異常激烈的情況下,他們之所以能堅守陣地,與他個人的勇敢與作戰方面的知識是分不開的。”



  E連進入卡朗唐以南的防禦陣地。第二天沒有什麼大的動靜。有個人沿藩籬走過來,要見唐。馬拉其和沃倫。穆克。這個人是弗裏茨。尼蘭德。他找到了穆克,跟他談了談;他找到馬拉其的時候,只剩下說一聲再見的時間了。他將飛回美國。

  尼蘭德走了幾分鐘之後,穆克去找馬拉其,“他皺著眉頭,往日臉上那愛爾蘭人頑皮的微笑消失了”。他問馬拉其,尼蘭德跟他解釋為什麼回國的原因了沒有。馬拉其說沒有,然後穆克把事情說給他聽了。

  就在前一天,尼蘭德到82師去了他哥哥鮑勃。鮑勃在倫敦遇到馬拉其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果他想成為英雄,德國人很快就會成全他,當時馬拉其得出的結論就是他已經失去了勇氣。弗裏茨。尼蘭德剛剛得到消息,他哥哥在D日那天陣亡了。鮑勃的排陷入了包圍,他用一挺機槍對敵人進行騷擾掃射,直到全排沖出包圍圈。他打完了幾箱子彈,最後犧牲在戰場上。

  弗裏茨。尼蘭德隨後搭一輛便車來到第4步兵師的陣地,去見他在那個師裏當排長的哥哥。這個哥哥也在D日那天在猶他海灘陣亡了。等弗裏茨回到E連的時候,法蘭西斯。桑普森神父正在到處找他,告訴他說,他有個在中國-緬甸-印度戰區當飛行員的哥哥也在這個星期陣亡了。他現在是家裏惟一活著的兒子了。陸軍決定儘快地把他從作戰地區撤出。

  弗裏茨的母親在同一天收到了陸軍部的3份陣亡通知電報。

  桑普森神父把弗裏茨送到猶他海灘。他搭乘一架飛機去了英國,踏上回美國的旅途。



  E連在構築工事。雙方在卡朗唐以南都沒有發動步兵攻擊。但是,雙方都發送和接收了大量信件,也都得到了大炮與其他重武器的增援。美國人的增援來自海灘方向,德國人的增援則來自法國內陸。

  在散兵坑裏,E連的人都隱蔽在地下,隨時準備擊退敵人的地面進攻,但在白天,他們都處於隱蔽位置。營情報參謀尼克森中尉想知道E連陣地對面德國步兵的實力。溫特斯到一線,問有沒有人願意於中午去執行一次偵察任務。沒有一個自告奮勇的。他就指派瓜奈若帶些人去。尼克森中尉在給瓜奈若下達簡令之前,先給了他一張標明所有藩籬的地圖,圖上還標出了大約1公里之外的一簇農舍,看來是德國人的指揮所。

  瓜奈若帶領二等兵布利思、來自賓州伊利的約瑟夫。列斯尼耶夫斯基以及其他兩個人出發了。他們利用藩籬的掩護向前進,布利思走在最前面。他到達最後一道通向那些農舍的藩籬時,脖子上中了德國狙擊手一發子彈。

  “快他媽撤!”瓜奈若大聲喊道。偵察小分隊後撤的時候,德國人的手提輕機槍開了火。等小分隊撤回E連防線時,連裏的機槍便開始回擊。

  後來,馬拉其也帶了一撥人去偵察敵人的情況。這一次,走在前面的二等兵希伊運動到離藩籬很近的地方。馬拉其也上去了。可是在他向前運動的時候,他踩在一根樹枝上,把它踩斷了。突然在藩籬對面冒出一個戴鋼盔的德國人。希伊的卡賓槍立即打得他滿臉開花。

  馬拉其發現了更多的德國人,立即讓小分隊快速後撤。身上背著一台300無線電報話機的羅布。貝恩在後面跟不上。他們安全返回之後,貝恩說道:“偵察顯然是非常重要的,但在我看來這也是一個讓別人把你尾巴打掉的好辦法。”



  第二天比較平靜。在E連陣地後面的地上,肥壯的諾曼第牛在地上吃草。1班機槍手、二等兵伍德羅。羅賓斯在離開克裏斯坦森的散兵坑15英尺的地方挖了掩體。

  “嘿,克裏斯,”他大聲說道,“我們到地裏去弄點肉來!”克裏斯坦森不願意離開散兵坑,可是就在羅賓斯爬到一頭母牛跟前把它射殺的時候,比爾。豪厄爾也爬了出去。他們把那頭牛宰殺後,把一條腿拖了回來。羅賓斯還把牛排分給了全班其他人。他們在散兵坑裏點起火堆把肉烤熟了吃。那天夜裏,羅賓斯與豪厄爾把剩下的牛肉吊在防線後面的一棵樹上。


  他們用一件雨披把它蓋了起來。班上的人打算先吃它幾天牛肉而不吃K號乾糧。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那些連續不斷、四處橫飛的炮彈碎片。這些碎片鑽進了牛肉裏。等他們第二次吃牛肉的時候,不斷有人的牙齦被這些碎片紮破。


  6月23日。一名狙擊手從600米開外的地方向克裏斯坦森打冷槍。克裏斯立即臥倒在藩籬後面,並大聲讓羅賓斯向打冷槍的地方掃射。羅賓斯朝遠處的樹叢中打出了50餘發子彈。克裏斯坦森回憶說:“我能聽見防線上有些人發出緊張的抱怨聲。在非常安靜的情況下,如果有機槍連續發射這麼多子彈,總是會引起緊張情緒。”在遠處,迫擊炮發出砰、砰、砰、砰的悶聲。“這種令人心驚的聲音說明,4發迫擊炮彈正向我們的方向飛來。等待中充滿了不安、難以名狀,令人痛苦。接著“碰”的一聲,第一發炮彈在羅賓斯和豪厄爾的機槍前頂多7英尺的地方爆炸。”

  豪厄爾跳出自己的掩體,跑向克裏斯坦森的散兵坑。這時第二發迫擊炮彈幾乎就在同一個彈著點上爆炸,“近得能聞到嗆人的火藥味。”豪厄爾跳進了克裏斯坦森的散兵坑裏。

  克裏斯坦森說:“我直不起腰,也動不了。由於彎著腰,被夾在裏面,我連氣都透不上來,可是我看到豪厄爾那雙瞪得像銅鈴的眼睛,我忍不住哈哈大笑。每一次炮彈炸響,他嘴裏總要嘰嘰咕咕地說'見鬼或者上帝'之類的話。這個壓在我身上的胖子突然使我感到一陣驚恐,因為我感到窒息。”幸好炮擊停止了。



  在主防線上堅守了兩個星期之後,E連的人身上都臭了。他們沒有洗澡,也沒有沖涼,連刮鬍子的機會都沒有。許多人拉肚子。每個人都是經常弄得一身臭汗。他們的頭髮因塵土和灰沙而打起了結,總戴著鋼盔而出的汗使這種情況變得更嚴重,加上從6月6日以來就沒有換過衣服,他們顯得邋遢不堪。他們看上去就像比爾。莫爾丁筆下的威利和喬等形象。

  6月29日,第83步兵師來接101師的防。克裏斯回憶說:“他們看上去真乾淨。每個單位都是滿員。就從他們鋼盔上的油漆也能看出,它們是剛剛拆包的。看到我們這些邋遢的烏合之眾,他們一定會非常震驚。”

  對於E連來說,從前線下來,哪怕只有幾天時間,也是一種解脫。想到能不受干擾地美美睡一覺,不受炮火的騷擾,不用被派去巡邏,能吃上一口熱飯,能穿上幹衣服睡覺,特別是能洗上一把熱水澡,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



  6月6日那天,E連在諾曼第地區跳傘的官兵總共有139名。6月29日從前線被換下來的時候,具有戰鬥力的官兵只剩下74人。(在這次戰役中,506團是傷亡最大的一個團,傷亡人數達983人,大約占了總人數的一半。)在戰鬥中陣亡的尉官是湯瑪斯。米漢和羅伯特。馬修斯;中士有威廉。埃文斯、埃爾默。默里、默里。羅伯特、理查。歐文和卡爾。裏格斯;下士有傑裏。文策爾、拉爾夫。懷默和赫明。科林斯;二等兵塞爾焦。莫亞、約翰。米勒、吉羅德。斯奈德、威廉。麥戈尼格爾、歐尼斯特。奧茨、埃爾默。泰爾斯塔德、喬治。艾利奧特和湯瑪斯。沃倫。



  對於101空降師來說,卡朗唐之戰是諾曼第戰役的最後一仗。該師逐漸被調到猶他海灘北面的一個有無線電、電話、佈告欄的野戰營地,負責當地治安,保養武器裝備、操練地面隊形,還有一個訓練計畫。作為一種補償,那裏有熱水澡洗,還有幾乎不受限制的撈外快的機會。

  二等兵奧爾頓。莫爾是E連撈外快的行家。他找到了一個進入猶他附近一個主要供應倉庫的辦法。他第一次出馬就弄回來兩紙箱東西,一箱什錦水果,一箱鳳梨。“這些東西吃起來就像是你生平第一次吃的最好的東西。”哈裏。韋爾什回憶說,“我的身體從來沒有那麼糟糕過。我們還不適應那樣的食物。”打那以後,莫爾每天出去,總要帶一些新花樣回來享用。

  泰勒將軍路過時也到連裏來了。他讚揚E連在卡朗唐之戰中孤軍堅守最右側的陣地。大家都想知道他在D日前的一句承諾是否能兌現。那時他曾說:“給我狠狠地打它3天3夜,到時候我就把你們撤出來。”

  奧馬爾。布萊德利將軍來參加了一次頒獎大會。他站在野外搭起的小平臺上,宣讀了給11個人授予優異服務十字勳章的嘉獎令。這11個人中有泰勒將軍、馬婁尼神父和溫特斯中尉。溫特斯說:“那的確是個值得自豪的時刻。”頒獎儀式之後,布萊德利將軍讓部隊打破原來隊形,都聚攏到他的周圍。“有記者在場嗎?在場的有新聞記者沒有?”他問道,“如果有,我希望下面我講的話不要報導。”

  “我想說的是,”他繼續說道,“戰局發展很順利。在我看來,現在有一種可能,到耶誕節,我們就有可能進入柏林。”

  溫特斯心裏在想,“上帝呀,我可以堅持到耶誕節前。讓我回家過耶誕節吧。”

  7月1日,溫特斯得到晉升他為上尉的消息。7月10日,全連到達猶他海灘,準備乘船去英國。溫特斯說:“這是第一次看見這塊海灘,目力所及,到處都是艦船。看見海灘上飄揚的美國國旗,我感到雙膝一陣發軟,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二等兵莫爾最後到那個大倉庫去撈了一把。他破門進入摩托車車庫,偷出了一輛帶邊座的摩托車。他把它藏在一個沙丘後面,然後問溫特斯上尉能不能把它弄到登陸艦上帶回英國。溫特斯的回答是:“你看著辦。”

  第二天,連隊登上巨大的登陸艦之後,莫爾把摩托車推到離海岸最近的沙丘背海的一面。他與馬拉其事先約定了一個手勢暗號。大家全部登艦之後,就是他開始行動的時間。馬拉其給海軍的人來了點賄賂。他站在登陸艦的坡道上,看看時機已經成熟,就給莫爾打了個手勢,莫爾騎上摩托車,翻越沙丘,一下就沖上了坡道。

  在艦上,艦長問韋爾什中尉:“你的兵想吃點什麼?雞還是牛排?霜淇淋?雞蛋?”

  7月12日登陸艦組成的船隊到達南安普頓。第二天上午,一列火車把他們送到了奧爾德本(莫爾與馬拉其是開著摩托車去的)。

  “能回去真是太好了。”溫特斯說,“大家見到我們都很高興。我們就像回到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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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0: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療傷及任務被取消

                奧爾德本


             1944年7月13日-9月16日

  “這一次,陸軍把事情做到了點子上,我感到這是惟一的一次,”戈登。卡森說,“讓我們上了那些坦克登陸艦,帶我們進了南安普頓,又帶我們回到了奧爾德本,發給我們兩整套全新的軍裝,還發了欠我們的薪餉--150美元或者再多一點,還給了我們七天假。早晨六七點鐘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去倫敦的路上了。”

  E連的弟兄們對在倫敦度過的那一星期沒有留下什麼印象。美國傘兵是最早從諾曼第返回英國的軍人;報紙上登滿了他們的英雄事蹟;城裏的每一個人都想請他們吃頓飯或喝杯啤酒--不過也許只是第一天罷了。但年輕的英雄們表現得有些過火。他們喝得太多了,打壞了太多的窗戶和椅子,與傘兵這外的人之間也發生了過多的打架事件。這是倫敦歷史上最為失控的星期之一。一家報紙把美國兵們造成的損失比喻成一次閃電式的突襲。一個廣泛流傳的笑話是這樣說的:在倫敦的憲兵隊將會受到總統的嘉獎,因為他們在101師在倫敦的這段時間付出了超常努力。

  並不是所有的弟兄都去了倫敦。哈裏。韋爾什去了愛爾蘭探親;溫特斯留在奧爾德本休息、思考,並給死傷弟兄的父母們寫了信。戈登和利普頓傷癒後去蘇格蘭觀了光。



  戈登從諾曼第撤離後被送進了醫院,接受了皮膚移植,他的一條腿從臀部到腳趾都打上了石膏。在他住的病房裏,他是惟一一個因為戰鬥而負傷的人,其他人要麼是生病要麼是在英國因意外事故受的傷。因此,他成了“極受尊敬的人物,他們都敬畏我”。整整3次,軍官們來到這兒把紫心勳章別在他的枕頭上。“我總是謙遜地低垂著眼簾,輕輕地對來看望英雄的那一小群人道謝。”然後他會把勳章藏起來等待著下一枚。

  在醫院裏住了8個星期後,他回到了E連。(把康復的弟兄送回到原先的連隊是空降師的政策;而在步兵部隊,傷兵身體復原後,將被派往任何需要他們的地方。所有的傘兵都把前一種做法看成是空降部隊最英明的舉動;而後一種做法在每個人看來都是陸軍做出的最愚蠢的決策。)

  塔爾伯特中士是和戈登同時回到E連的。由於他是被二等兵史密斯的刺刀刺傷的,而不是被德國人打傷的,他失去了獲得紫心勳章的資格。戈登叫他別難受,他可以把他額外獲得的一枚紫心勳章給他。3排的弟兄集合起來為塔爾伯特舉行了一個專門的儀式。在這之前,戈登和羅傑斯已經寫了一首詩,想使塔爾伯特、史密斯手“插到他倆之間的那把刺刀”的故事永遠流傳下去。詩名為《刺刀之夜》;值得後人慶倖的是,這首詩並沒有流傳下來(也許是因為該詩的作者不想讓我在此書中發表吧)。憤怒的塔爾伯特宣稱,“這小雜種刺我的時候我本可以朝他開6槍的,但在那時,我想我們應該饒他一命。”

  一些傷兵擔心自己會終身殘疾。馬拉其發覺了這點。有一天,他和唐。穆尼坐在食堂裏,利普頓剛好經過。“嗨,殘廢。”馬拉其喊了起來。利普頓轉過身抓住他倆的脖子,把他們從椅子上拎了起來,並宣稱他會一次解決他們中的一個或一塊兒解決。他倆臉都嚇白了,趕緊說他們只是開個玩笑,沒有任何其他意思。過了一會兒,利普頓又回來了,紅著臉說他很抱歉自己發了脾氣,但他確實害怕手上的傷會造成終身殘疾,使他再也無法在大學裏打橄欖球了。



  儘管倫敦之行使緊張氣氛有所緩解,儘管戈登有時候試圖說點笑話逗逗樂,但是,弟兄們想著曾經面對過的現實,想著將要面對的現實,氣氛仍然被壓抑和憂慮所籠罩。

  從諾曼第回來後的第一天晚上,馬丁中士四處看了看1排的駐地,1943年9月到1944年5月住在這兒的弟兄有一半已經不在了。他對瓜奈若說:“哎呀,比爾,現在我們只剩半座營房的弟兄了,可我們還沒有開始打仗呢。看來我們不可能活過這一仗了。”

  “如果說我們在諾曼第這個該死的小行動中就失去了一半的兵力,”瓜奈若回答,“算了,別再說啦,我們再也回不了家了。”

  他們去蘇格蘭休了假,在那兒他們文了身,什麼都不在乎了,“打一次仗就死了這麼多弟兄,還有整個戰爭等著我們去打,為什麼不呢?”

  二等兵大衛。凱尼恩。韋伯斯特曾在D日和2營營部直屬連一起空降,幾天之後受了傷,被送到英四,在2營前面回到了奧爾德本。當“那些瘦弱、疲倦的倖存者的隊伍行軍到這個地區時,”韋伯斯特躲在紅十字會所的不大亮的地方,不想有人看到他的臉。他們問,“韋伯斯特,德國佬在卡朗唐的另一邊發動大反攻,F連撤退,E連的側翼暴露時,你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韋伯斯特雖然挺尷尬,還是很高興看到朋友回來。“營裏的弟兄即使不知道名字的,看著也面熟,”他寫道,“你感到自己是大家庭裏的一分子。你和這些弟兄們之間的關係遠比和任何平民百姓都親近得多。”

  韋伯斯特申請調回E連。他在營部直屬連的大部分時間一直當彈藥手,因此在諾曼第,只打過一次機關槍,然而“我渴望戰鬥。我想儘快把戰爭打完;我想在前線連隊中作為一個步兵去戰鬥”。於是,他成了1排的一員。

  韋伯斯特的看法正如他給父母的信中寫的那樣,“我每活一天都覺得是賺來的。我從不認為地在下次空降中倖存。如果我回不來了,你們要想開點。我希望能說服你們,讓你們和在戰場上的我們一樣把死亡看得淡一些。在戰爭的硝煙中,你可以預料到傷亡,預料到某人被殺,當你的戰友被機關槍打中臉部時你不會覺得驚訝。你只能繼續。這和平民的生活不同,平民生活中突如其來的死亡總是讓人覺得出乎意料。”

  他的母親回信給他,對兒子這種看法感到大為驚慌(她還為韋伯斯特的弟弟感到擔憂,他的弟弟剛剛加入了傘兵部隊),韋伯斯特給母親的回復非常直率:“你難道更希望別人的兒子死在泥濘中嗎?你希望我們贏得戰爭,但很顯然你又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流血犧牲。這真是一種自相矛盾的心態。”

  “總得有人去打仗、殺敵;總得有人在步兵或傘兵部隊。如果整個國家的人都是你這種態度,就沒有人會去打仗了,每個人都想呆在後方勤務部。這個國家又會變成什麼樣呢?”

  利普頓感到“弟兄們處在戰鬥中時,出現不可避免的事是沒有辦法的。人在戰場上,既然無力改變這種現實,那就只得接受。一下子,他們對死亡、屍體、毀滅、殘殺、危險就都變得習以為常了。敵人的死傷對他們的情緒不構成影響。自己人的死傷也只是給他們留下短暫的印象,這種印象裏夾雜著一種轉瞬即逝的慶倖和成功感,慶倖死傷的並不是自己。(當他們的戰友倒下時,對許多戰鬥著的軍人來說,'感謝上帝是他而不是我'是一種普遍的想法;不過,過一陣子,可能會生出一種罪惡感。)許多事還等著去做,仗還要靠他們去贏,他們考慮的是這些。”

  利普頓繼續評說:弟兄們一旦離開前線,回到軍營休整時,“他們開始思考。他們想起戰友們是怎樣受的傷或送的命。他們記得有多少次他們自己就與死亡近在咫尺。遠離戰鬥了,死亡與毀滅已不再是不可避免的--戰爭可能結束,任務可能被取消。帶著這些想法,弟兄們開始害怕重返前線。然而,他們一回到戰場,那些疑慮和緊張全都不見了。冷漠、無情和鎮定又重新回到他們身上。又一個任務等待他們去完成,過去的自信重現了,戰鬥的興奮感回來了,渴望優秀和勝利的欲望又會再次占上風。”

  這聽起來有些理想化,但卻的的確確是事實;利普頓和E連的許多其他弟兄,空降師的許多弟兄,乃至整個美國陸軍--甚至德軍和蘇聯紅軍中的許多人在這場戰爭中就都是這樣的。但這決不是說利普頓的分析適用于所有的軍人。二戰中參戰的軍人成千上萬,一個人的話不可能代表所有的人。然而,利普頓對參戰軍人情感狀態的洞察依然能夠對試圖理解弟兄們如何忍受戰爭提供了參考依據。



  自諾曼第之後,E連的許多弟兄拼著命與德軍作戰,他們堅定不移地相信同盟國將取得戰爭的勝利。“我希望能快點回到戰場上去,”韋伯斯特告訴父母,“因為我還要償還德國人不少子彈,我還要盡可能多地向他們扔手榴彈。”德國人抓住還穿著降落傘背帶的傘兵,割斷他們的喉嚨,用刺刀刺他們,剝光他們的衣服,朝他們開槍,還摧毀了一座救護所。因為這些暴行,“我們決不會打算對他們手下留情。”至於戰爭結果,“在看到了灘頭陣地,看到盟軍那種令人振奮的軍事力量以後,我知道我們不會輸。對傘兵來說,他們就是來流血的。我想回到與敵人的廝殺中去。”



  不少弟兄得到了提升。韋爾什和康普頓從少尉升到了中尉。團裏需要年輕的軍官來接替傷亡的軍人,溫特斯推薦詹姆斯。代爾接受戰時軍官委任,因為他在諾曼第時就已經是連裏的二級軍士長。辛克上校批准了,於是代爾成了少尉並被委派到506團的另外一個連裏。溫特斯利普頓取而代之,當了軍士長。利奧。波義耳升為連部的上士。比爾。瓜奈若也成了上士。唐。馬拉其、沃倫。穆克、保羅。羅傑斯和邁克。蘭尼從二等兵升為中士(蘭尼原先就是中士,但在索貝爾兵變中被降為二等兵)。派特。克裏斯坦森、沃爾特。戈登、約翰。普萊莎和拉文。裏斯從二等兵升為下士。



  韋伯斯特是個極有抱負的小說家,英國文學名著貪婪的讀者,哈佛大學的學生,戰爭老兵。他在個人觀察和敏銳的洞察力基礎上對陸軍有表揚有指責。他寫給家裏的一封封長信提供了E連打過第一仗後一些弟兄的真實寫照。

  二等兵羅伊。科布在諾曼第上空在哈裏。韋爾什的飛機中被擊中,因此沒有空降,“他是一個老兵,擁有值得稱讚的9年軍旅生涯。他曾參加過一次容易的空降,這在陸軍裏很長時間內一直罕見。截至此時,他那曲折多變、豐富多彩的戰時經歷包括:1。和第1裝甲師一起在非洲實施過突擊空降;2。受到黃疸的長期折磨,在他的運兵船被魚雷擊沉後,他被用驅逐艦送回美國;3,在傘兵學校接受了幾個月的訓練;4。在諾曼第的上空非常合時宜地高射炮炸傷了腿。他又高又瘦,愛喝酒,有著始終如一的溫順性情。”

  1排1班“由約翰尼。馬丁領導,他是個傑出的軍人,又是最會逃避勤務的懶漢,他思維敏捷,作戰和駐守中無論出現什麼難題都能處理,總有有裝備、食物和好的住宿條件。”

  2班長是“大牛”蘭德爾曼,他總愛發牢騷,但又是個“很照章辦事的人,這是我從一件小事中看出的,那次他在食堂叫我把我的羊毛帽摘下來,我朝他嘻皮笑臉,於是他就把我交給了軍士長。軍官們都很喜歡'大牛',他們對馬丁中士輕率的態度卻是大皺眉頭。”

  韋伯斯特所在班的班長是羅伯特。雷德。“我想雷德從未偷懶逃避過勤務;他是理想的守備兵,他熟悉密集隊形訓練的所有口令,對手中武器使用嫺熟並以此為豪,對稱病逃避夜間勤務者非常反感。”

  副班長是威廉。杜克曼、派特。克裏斯坦森和唐。胡布勒。“他們總讓最下層的士兵幹活。杜克曼有辦法逃避夜間勤務,每個週末都能溜到倫敦去,讓人看人覺得不可思議。”克裏斯坦森做蘭德爾曼的助手,韋伯斯特認為這是一項“容易的工作”,因為蘭德爾曼和雷德一樣,非常認真負責。克裏斯坦森“中等個兒,運動健將般的體魄,一頭金色的鬈發,是E連惟一的帥哥。無論從哪方面看,胡布勒都與克裏斯坦森相反。胡布勒是我遇到的惟一一個真正喜愛打仗的人;他從戰鬥中獲得了樂趣。戰時的巡邏和守備時的危險任務這個鑲著金牙的樂天派總是自願承擔。他是連裏最好、最受歡迎的弟兄之一。”

  在韋伯斯特看來(他在營部時曾接觸過不少人),E連1排的成員“比其他任何連的人都更年輕、更聰明”。讓他感到高興的是,他在部隊裏頭一次發現準備戰後去上大學的弟兄,有這一打算的有下士杜克曼和中士穆克、卡森、馬拉其。

  韋伯斯特稱這些人為“新型陸軍軍士”。他們的平均年齡21歲,他們對陸軍法規不能倒背如流,對這本“支配著如此多常備軍人生活的書”也不關心。他們與自己弟兄打成一片,他們沒有在巴拿馬、夏威夷或菲律賓服過役。“他們是平民軍人,是美國的拯救者。”

  一些軍官也給韋伯斯特留下了頗深的印象。他這樣描述溫特斯:“他是個大塊頭,具有強健的體魄,他相信軍體操在守備部隊的作用,相信進取精神在戰場上的作用。”韋爾什當時是溫特斯的主任參謀,在韋伯斯特的眼裏,他“又小又黑,還懶,但思維敏捷,2營軍官中只有他才能做出既風趣又令人大開眼界的時事新聞講座。”韋伯斯特覺得2排排長康普頓友好親切,最受每個人的喜愛。他讓想上大學的弟兄們相信,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是惟一真正能接受教育的地方。

  1排由湯瑪斯。皮科克中尉領導,他是個替補進來的軍官。韋伯斯特寫道,“他對命令總是不進行思考,不提不同意見,一味地嚴格執行。”韋伯斯特感到皮科克“深愛上級軍官的器重,但卻受到自己手下弟兄的深深厭惡。他太死搬教條了。”一次,排裏弟兄在結束了10小時的越野行軍後回到了奧爾德本,皮科克叫弟兄們打棒球,原因是計畫表上是這樣規定的。“皮科克迷信書本,他在諾曼第當營軍需官的時候得心應手,但作為排長,他的弟兄們甚至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

  皮科克的助手是鮑勃。布魯爾中尉,他很年輕,是塊當運動員的好料,韋伯斯特說他“塊頭大,孩子心”。



  1944年夏天,E連住在條件優越的兵營裏。軍官們住在公共綠地旁邊稱心如意的磚瓦房裏。磚瓦房的後面有一排馬廄,清理乾淨以後,弟兄們住了進去。馬廄由一排分格間組成,每格裏住四個弟兄,是一個受到大家歡迎的黑暗的隱蔽之處。他們可以在這兒隱藏起來,很多弟兄都這樣幹了,夜間訓練重新開始後,溫特斯不得不形成挨個查看馬廄的習慣,以保證沒有人躲在鋪後面或躲在掛著的衣服中。除了隱蔽和躲藏的功能,每個分格間都有一個爐子,一扇又大又厚、隔音良好的門和一個通風的、高高的天花板。空間很大,掛了軍裝和行軍包以後,還有足夠的地方打牌或賭博。

  娛樂消遣方面,弟兄們可以收聽武裝部隊廣播網的無線電廣播,早上7點到晚上11點都有節目,偶爾還會轉播喜劇演員鮑伯。霍普的演出。每小時都能收聽到BBC新聞,還有旋轉舞曲。比起BBC來,弟兄們更喜歡聽武裝部隊廣播網的節目,儘管他們不得不忍受盟軍最高統帥部的多次告誡,包括要求他們保持清潔,多敬禮和不要打架。(“弟兄們,如果你在找架打的話,請等著和德國人打吧!”)

  當他們不喜歡武裝部隊廣播網的調子時,他們可以撥到德國廣播聽阿克西斯。薩利和哈哈勳爵的節目。這些宣傳家們演奏那些受歡迎的曲子,間或插上幾句粗製濫造的對白,常常惹人發笑。

  除了廣播,還有一星期兩次的電影供兄弟們觀看,放映的通常都是牛仔的驚險故事,很少有新片。美軍慰問協會偶爾會來到該地,但大明星們通常都只去倫敦。

  葛籣。米勒卻是個例外。在馬拉其看來,7月25日是“那個夏天最令人激動的一天”。那天,米勒和他的空軍樂隊在紐伯利舉辦演奏會,馬拉其是連裏六個得到演奏會票的弟兄之一。47年後,馬拉其依然記得當時的曲目,米勒以《月光小夜曲》(此曲在馬拉其看來是有史以來最發人深思的主題曲)開場,緊隨其後的是《在情緒中》。

  週末,弟兄們只要不要集結待發區域內或沒有擔任警戒任務,就可獲得外出許可。馬拉其和莫爾常常跳上摩托車向南方海岸--布里奇頓、伯恩第斯或南安普敦開去,在那兒他們可以游泳和曬日光浴。一次類似的短途旅行回來後,他們倆從索貝爾上尉那兒得到了個口信。索貝爾告訴他們,他早就知道他們有摩托車,而且車是偷來的,但他不會對車採取什麼行動,不過,下次重回戰場的時候他將把車沒收。對索貝爾這一還算合情合理的態度,馬拉其認為那是因為索貝爾不想和溫特斯上尉作對。

  訓練就不像住宿條件或無線電廣播和週末那麼愜意了。“我有一種感覺,我們正在因為去了諾曼第而受罰。”韋伯斯特寫道。枯燥的訓練程式包括走佇列、閱兵、野戰訓練、夜間訓練和靶場打靶。

  溫特斯從諾曼第偷偷地帶了一些實彈到奧爾德本。他用這些真槍實彈給新兵們製造一種在火力掩護下前進的感覺。這種訓練是有風險的,對處在行動中的弟兄們,危險是顯而易見的,以溫特斯來說,同樣也是有風險的,因為這種訓練方式沒有得到上級批准,任何人負了傷都會歸咎於他。但溫特斯感到,冒這個險是值得的,從6月6日在佈雷庫特莊園的經歷中,他認識到進攻成功的關鍵是建立良好、穩固的火力基礎,然後就在此基礎上實施攻擊。由於做得正確,直到訓練任務完成都幾乎沒有人受傷。

  為了給連裏新兵(那時,幾乎半個連的弟兄都是新兵,他們剛從傘兵學校畢業,從美國來到這兒)一種真實火力的感覺,將他們融入整個連隊,訓練是有必要的。但不論必要與否,弟兄們都很不樂意。可無論如何,比起1943年在奧爾德本的經歷,1944年的夏天還是令人愉快的。馬拉其解釋說:“我們不用再忍受赫伯特。索貝爾上尉和埃文斯中士的苛刻規矩和睚眥必報了。迪克。溫特斯的公正和同情心取代了前任的不講道理。E連的團隊精神大大加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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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論訓練多麼嚴格,這個夏天畢竟是在奧爾德本而不是在諾曼第度過的。這多少提高了E連弟兄們的士氣。韋伯斯特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太平洋的那幫夥計們,是睡在叢林裏和珊瑚礁上的;身處法國的步兵們是在沒有音樂沒有任何娛樂的情況下艱難前行,直到負傷或被殺的。每當想到這些,我就不禁感謝上帝和艾森豪將軍讓我們回到了英國。”奧爾德本的所有弟兄都很清楚地知道他們在D日那天的夥伴--第4步兵師此時正在前線流血犧牲,睡在戰壕裏,吃著K號乾糧,根本無法洗澡。

  謠傳從未間斷過。8月10日,艾森豪親自檢閱了整個師,這讓每個人相信下一次戰鬥空降馬上就要來了。8月12日,上面下發了嶄新的裝備,這讓大家更加確信這種猜想。有些人認為這次是空降到南太平洋,另一些認為是印度,還有一些人猜測是柏林。

  當然,這些傳言是可笑的,實際情況是,空降師在那個夏天計畫了16次行動,但每一次都被取消了。問題在於,一直到7月底,諾曼第的前線幾乎紋絲未動;接著,布萊德利的第1集團軍在聖洛突破了重圍,巴頓的第3集團軍已開赴諾曼第,在傘兵部隊完成計畫和實施空降前,美軍地面部隊已經佔領了原定的空降區域。

  8月17日,E連開始了警備狀態,接受了在沙特爾附近實施空降的任務,目的是建立路障阻斷諾曼第德軍的供給和增援,堵死德軍的逃跑路線。E連和營裏的其他連隊一起坐巴士來到了集結待發區域--位於奧爾德本外面的蒙伯利飛機場。他們吃了牛排、雞蛋、炸雞、白麵包、牛奶和霜淇淋,檢查了武器裝備,再次研究了任務,討論了此次的作戰目標。

  新兵們很興奮、緊張、焦急。老兵們很擔憂。“我不願意再出戰。”韋伯斯特在日記中寫。他最害怕的是在背著降落傘空降的過程中被打死,或無助地在空中飄來蕩去或被掛在樹上、電線杆上,或在還沒解開裝備前就被刺刀刺死或被槍打死。他領到了一把點四五手槍,但這決不是射程遠的機關槍的對手。他想如果能活過這次空降,後面不論發生什麼他都能夠對付。

  韋伯斯特在飛機場和坐在周圍的老兵們說著話,發現“小夥子們已經不像諾曼第空降之前那樣熱情高漲或迫不及待了。沒人想再打仗了”。

  希望也還是有的,巴頓的部隊正快速穿越法國,盟軍有義大利主動出擊,蘇聯紅軍正一刻不停地在東線推進,德國國防軍的最高司令部在7月20日刺殺希特勒未遂之後正處在混亂中,種種跡象表明德國說不定哪天就覆滅了。按理說大多數弟兄都應該對這種形勢感到高興,然而韋伯斯特卻不這樣想,他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

  “我不理解為什麼你們都希望戰爭快點結束。我不希望這樣,除非我們把戰爭的恐怖留給德國自己,除非我們在他們的村莊裏戰鬥,炸毀他們的房子,炸開他們的酒窖,殺掉他們的家畜當食物,除非我們讓他們的大街小巷都佈滿腐爛、可怖的德國人的屍體,就像德國人在法國幹的那樣。德國人準備好了作戰,卻毫不理會戰爭的可怕。在這場災難結束之前必須讓德國人嘗一嘗失敗的苦果;盟軍過快的勝利和德軍突然的覆滅給德國留下的將是相對完整的國力和人們對復仇的渴望。我和所有的人一樣希望戰爭儘快結束,但我不會希望留下導致另一場戰爭的禍根。”

  8月19日是在沙特爾空降的日子。按計劃這是一次白天空降。那天早晨,在蒙伯利的弟兄們天一亮就起床了,昨天晚上大家多多少少都有點失眠,幾乎一夜都在行軍床上出汗,設想著各種可能出現的狀況。大家默默地穿著衣服,沒精打采地接受分配。沒有人理莫霍克式的髮型。也沒有人喊“希特勒,當心!我們來了!”更多的人是在默念著“媽媽,如果你曾為我祈禱的話,請現在就為我祈禱吧。”

  廣播裏傳來了好消息!巴頓的第3集團軍坦克佔領了沙特爾的空降地帶領!空降任務取消了!弟兄們大喊起來。他們歡呼雀躍,放聲大笑,祈求神明保佑喬治。巴頓和他的坦克。弟兄們歡呼著、跳著舞。當天下午他們返回了奧爾德本。



  8月28日是星期天,這天上午,506團為諾曼第陣亡的烈士舉行了一個紀念儀式。這個佔用弟兄們星期天上午的決定剛一宣佈就激起了極大的牢騷和抱怨。有位傘兵說,他可以用星期六上午或星期一全天來悼念死者,但如果用自己的休息時間去做這事的話,那他可真該被詛咒了。但這也只是說說而已--發牢騷是他們不可剝奪的權利--他還是穿上A類軍裝和其他人一起出發了。

  E連坐上巴士來到了團部,團部位於利特爾科特的威爾斯勳爵的莊園,在奇爾頓福裏亞特的週邊。到那兒之後,E連和其他連隊在一塊柔軟的綠色草地上集合。樂隊演奏的葬禮進行曲過分緩慢,所有的人都走錯了步子。全團集合完畢,2,000個年輕的美國戰神猶如緊密的棕色地毯一般覆蓋在草地上,宏偉的城堡聳立在他們面前,構成了一幅激動人心的畫面。

  軍中牧師麥吉發表了講話,稱讚這些陣亡者是英勇的,美國是值得他們為之犧牲的,死去的人並沒有白白送命,等等。弟兄們對牧師朗讀的由詹姆斯。莫頓撰寫的團祈禱文印象更為深刻:

  “全能的上帝,我們跪在您的面前,請求在重擊罪惡勢力的行動中成為表達您怒火的利器,這一罪惡勢力給地球上的人類帶來了死亡、悲痛和墮落……當我們從飛機上跳下黑暗的深淵裏,當我們身背降落傘冒著敵人的炮火降落裏,請與我們同在,上帝。當我們從降落傘中跳出拿起武器開始戰鬥時,請給予我們鋼鐵般的意志和充足的勇氣吧。罪惡的軍團數不勝數,上帝,承蒙您的洪恩,讓我們以您的名義、以自由的名義、以捍衛人類尊嚴的名義面對並戰勝敵人吧……我們那以刀劍為生的敵人,惟恐自己死於刀劍而濫用暴力,就讓他們自食其果吧。上帝,請幫助我們勇敢地為您而戰,謙遜地面對勝利吧。”

  泰勒將軍接著講話,他的演講被剛好飛過頭頂的C-47飛機編隊的轟鳴聲淹沒了。接下來是宣讀陣亡烈士和失蹤者名單,名單似乎沒完沒了--一共414個--每讀出一個名字都會讓班、排、連裏的倖存者猛地倒吸一口氣。每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韋伯斯特就想到“他的家人正靜靜地坐在一個永遠不再完整的家裏”。名單在一個以Z開頭的二等兵那兒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全團在《前進,基督戰士》的曲調中整隊離開了草坪。



  第101空降師當時是盟軍第1空降部隊的一部分,盟軍第1空降部隊包括美國第17、82和101空降師(美軍空降部隊共同組成了第18空降軍)、波蘭第1傘兵旅和英國第1、第6空降師,再加上空運的第52蘇格蘭低地人。馬修。李奇微將軍指揮第18空降軍、第1空降部隊由路易斯。布里爾頓將軍指揮。泰勒將軍依舊統率101師;詹姆斯。加文將軍指揮第82空降師。

  所有這些將軍和他們手下的高級指揮記都急於讓空降部隊參與戰鬥,但每當他們制定好計畫,交代好任務,把部隊送到了集結待發區域,最後準備登機時,地面部隊卻總是搶先佔領了空降地帶,於是任務只得取消。

  8月底,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30日半夜,泰勒命令連隊編隊出發。弟兄們被告知整理行裝,第二天8時前往蒙伯利。在機場,弟兄們的活動包括兌換錢幣:用英鎊換取比利時法郎。這樣一來,弟兄們在簡令下達之前就已經知道這次的軍事目標了(財務官對那些一個英鎊也沒有的弟兄說,“真不幸”)。

  計畫中的空降區在比利時的圖爾奈附近,正好在法國邊境城市里爾的對面。空降行動的目的是為英國第2集團軍渡過埃科特運河進入比利時開闢道路。空降兵這邊忙碌了兩天,傳達了任務,做了許多準備工作--包括每餐的好吃好喝。但是,9月2日,英國第2集團軍的近衛裝甲師又搶先了一步,佔領了圖爾奈,空降行動再次被取消了。和上次沙特爾空降被取消一樣,弟兄們再次感到始釋重負,但最高指揮部想要空降兵參與戰鬥的決心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在坐車回奧爾德本的路上,弟兄們都認為,總有一次,他們不用再返回了。



  盟軍繼續大舉席捲法國和比利時。空降部隊的高級指揮部越來越急於參與戰鬥了。空降部隊擁有歐洲戰區最好的士兵,最優秀的指揮官,最高漲的士氣,無可比擬的機動性和精良的裝備。已經被錘煉成作戰好手的官兵需要一個機會來顯示空降兵在現代戰爭中的作用。空降部隊是艾森豪迄今為止還未使用過的最大的一張王牌。他試圖保持進攻的勢頭。德軍從法國的撤退前後長達6個星期,他想趁德軍尚未從大撤退中喘過氣來就給其致命的一擊。當蒙哥馬利提出將這支空降部隊投進一個大膽、冒險但卻具有潛在決定意義的大規模行動,讓空降兵穿過下萊茵河的提議時,艾森豪立刻同意了,這讓空降部隊指揮部欣喜不已。

  此次行動代號為“市場花園”。目標是以近衛裝甲師為先鋒,使英國第2集團軍穿越荷蘭,沿艾恩德霍芬--索恩--威格海爾--赫拉弗--奈梅亨--安海姆一線,渡過萊茵河。美國與英國的空降兵將奪取並守住起始線和安海姆之間的許多橋樑,英國坦克將在這樣形成的安全的“地毯”上沿一條公路北進。

  英國第1空降師得到了波蘭人的增援,將處於計畫中的前進路線的最頂端--安海姆。第82空降師將攻取並佔領奈梅亨。101師的任務則是在艾恩德霍芬的北部著陸,目標是攻佔該鎮並同時穿過索恩向威格海爾和赫拉弗開進,打開前進路線的最南端。傘降506團2營的任務是完好無損地奪取索恩的威廉敏娜運河上的橋樑,然後和3營一起進攻艾恩德霍芬,守住該城和城內各橋樑直至近衛裝甲師順利通過。

  這是一個錯綜複雜卻又英明的計畫。計畫的成功取決於能否分秒不差地執行,能否取得突然性,能否苦戰,以及能否交上好運。如果一切運作正常,英國裝甲部隊將推進到萊茵河的另一邊,處於德國平原的北部,這樣,一條通往柏林的道路將暢通無阻地擺在盟軍前面。如果行動失敗,付出的代價將是對整個空降部隊這張王牌的巨大浪費,無法為盟軍打開安特衛普港口(艾森豪為了發動“市場花園”行動而不得不同意取消原定用於打開安特衛普港口的部隊的任務),整個歐洲戰區將會出現供給危機,致使戰爭無謂地拖到1944-1945年冬天。

  除了取消打開安特衛普港口的行動外,艾森豪不得不讓巴黎東面的巴頓停下來,以保證英國第2集團軍有足夠的燃料啟動“市場花園”計畫。簡而言之,這次行動是一次擲骰子的賭博,盟軍押上了所有的籌碼。



  9月14日,E連坐巴士又回到了蒙伯利集結待發區域。15日,連裏接到行動前的情況簡介,緊張的情緒得到了安慰。弟兄們被告知,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空降行動,參加空降的有3個師之多。這是一次日間空降,與諾曼第空降不同,這次將完全出乎德國人的意料。首次降落的地點只有輕型高射炮,地面抵抗幾乎不存在。

  在集結待發區域內等待著出發的弟兄們紛紛開始賭博。其中一個新兵,二等兵塞西爾。佩斯是個瘋狂的賭徒,讓老兵們懊惱的是,他在擲骰子中一共贏了1,000美金。

  辛克上校給團裏的弟兄作了出發前的動員講話。“你們將會遇到英國坦克,”他說,“其中一些是謝爾曼式坦克,另外一些是克倫威爾式坦克。別把克倫威爾式坦克誤認為是德國坦克。”

  “至於那些近衛師--他們是很棒的部隊,是英軍中最棒的。你們是進不了這支部隊的--除非有爵士頭銜或者出身名門望族。但別嘲笑他們,他們都是出色的戰士。”

  “還有一件事,”辛克擦著臉繼續道,“我不想看到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戴著羊毛帽子在荷蘭晃蕩。在諾曼第,泰勒將軍抓住了我們506團一個戴著這種帽子的人,為這他狠狠地罵了我一頓。我可不想再挨罵了,我知道你們也不想,所以如果你要戴羊毛帽的話,就戴在鋼盔的裏面。可別再給泰勒將軍逮住。”

  “我知道你們會幹好的,所以我不需要談打仗。我們是在諾曼第贏得過總統嘉獎令的優秀團體。老兵們要照顧新兵,大家會相處很好的。”

  韋伯斯特曾寫過,聽辛克講話一直是一種享受,因為他談打仗的事,總是用一種合理、現實和幽默的方式。泰勒將軍則與他相反,在韋伯斯特的眼裏,泰勒那種“樂觀和熱情的態度總是令人反感。辛克上校知道弟兄們不願打仗,可直到戰爭結束,泰勒將軍還堅持認為他的小夥子們非常渴望去殺德國佬。比較起來,我們更喜歡辛克上校。”



  9月16日,從6月13日起就住了院的二等兵施特羅從醫生那兒獲得了一天的假期。他搭便車到了奧爾德本,在那兒他碰到了正在把包裹運回蒙伯利的索貝爾上尉。索貝爾告訴施特羅E連就要行動了,施特羅說他想參加這次行動,希望索貝爾能讓他搭車去機場。

  索貝爾警告他說,“你這是不假外出。”施特羅回答說他認為回自己的連隊參加戰鬥不會帶來什麼大麻煩,索貝爾便叫他上了車。

  “我可真是做了件蠢事,”40年後,施特羅說,“我像小貓似的虛弱。”但他不想被他的夥伴們丟下。他武裝好自己後就爬上了一架C-47。

  “泡泡眼”溫6月6日在佈雷庫特莊園幫著摧毀大炮時臀部負了傷,他接受了手術後在威爾士的一家醫院裏休養,他得知如果90天無法歸連的話,當他重新能夠作戰時,將被派到其他單位。溫無論如何不想這樣。他說服了一位元掌管出院事務的中士放他回到了奧爾德本,並給他開具了一張適合輕度勤務的證明。他於9月1日回到E連,扔掉那一紙證明,重新進了3排。

  溫還沒有完全康復。在去荷蘭的飛機上,他一直站在操縱杆的後面,因為他的臀部疼得讓他無法坐下。但他來了,這是他想要來的地方,與E連的戰友們一同奔赴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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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地獄公路”

                   荷 蘭



               1944年9月17日-10月1日


  這是歐洲西北部夏末美麗的一天,萬里無雲的天空沒有一絲風。盟軍的空降對德軍來說完全出乎意料,因此,機群在空中沒有遭遇德國空軍的攔截。飛抵荷蘭上空後,遇到一些防空火力,那是從空降地帶發射的。打了五分鐘,火力挺猛。但這次盟軍沒有出現在諾曼第上空時編隊隊形被打亂的情況,飛行員也沒有採取避讓動作。

  E連在預定的地點準確降落。師裏所有連隊的落點也都基本準確。降落地的地面很軟,是一片新耕的田地,這是E連弟兄們記憶中最鬆軟的土地。韋伯斯特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完美的降落地。荷蘭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極好的跳傘場。”101師的官方記載稱“無論是訓練還是實戰,此次空降都是師裏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

  在溫特斯的記憶中,這次空降遇到的惟一的麻煩就是需要盡可能快地離開降落地帶,以免被落下來的武器裝備和著陸的滑翔機所傷。“鋼盔、槍枝、包裹,”溫特斯說,“各種裝備如下雨般地落下來。”馬拉其記得他從降落地帶向集合地點(由煙霧彈放著煙,很好認)飛跑,突然聽到頭頂巨響,兩架滑翔機撞在一起,墜落下來。地面上沒有德軍的抵抗;連裏的弟兄們迅速集合起來,朝目標出發。



  他們的目標是威廉敏娜運河上位於索恩的橋樑。行軍路線是從艾恩德霍芬到威格海爾再到奈梅亨,最後通往安海姆的一條南北走向的公路。這條路中間是瀝青路面,兩邊鋪著碎磚瓦,寬度足夠兩輛小汽車對開,但兩輛卡車交會就有些擁擠了。和荷蘭的大多數公路一樣,它比周圍的田地要高出一米左右,這意味著在路上移動的東西,在地平線的襯托下都會很顯眼。

  公路是“市場花園”行動成功與否的關鍵。美國空降部隊的任務是控制公路和上面的許多橋樑,為英國第30軍打通道路。該軍以近衛裝甲師為先鋒,將開赴安海姆進而覆蓋整個下萊茵河區域。

  E連的著陸地離前線有30公里,離艾恩德霍芬的北部大約有15公里。506團的首要目標是索恩,然後是艾恩德霍芬,這就決定了必須先向南行軍。整個團開始了行動,1營穿過田地到公路的西邊,2營沿公路前進,3營殿后。第2營的行軍序列為:D連打頭,接著是E連、營部和F連。

  隊伍進了索恩。居民們紛紛站在路的兩邊,仿佛等待觀看檢閱一般。在諾曼第時,法國平民大部分都不見蹤跡,這兒則不同,荷蘭人民對能夠被解放感到欣喜若狂。牧區的牧師、索恩的胡森向人群分發雪茄。被德國入侵者禁止懸掛的橘黃色旗幟在家家戶戶的視窗飄揚。人們紛紛把蘋果等水果塞到走過的傘兵手裏。酒吧服務員打開龍頭一杯杯地分發啤酒。軍官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弟兄們繼續前行。

  弟兄們出了索恩,離橋已不到1公里了,隊伍受到了一架德軍88毫米炮和一挺機關槍的阻擊,火力封鎖了公路。好在沒有傷亡。D連從公路的右側,E連從公路左側,奮力推進,步槍、迫擊炮一起壓了過去,打啞了敵人的抵抗。但德國人已達到了他們的目的,經過這番拖延,他們已經獲得了足夠的時間為炸橋做準備。

  當領先的美軍分隊推進到離橋約25米處時,橋在他們的面前爆炸了,木頭、石塊紛飛。溫特斯和旁邊的尼克森撲倒在地,大塊的木頭和巨大的石塊在他倆周圍落下。溫特斯想,如果以這種方式在戰爭中死去,實在是太糟糕了!

  辛克上校命令2營用火力掩護,1營設法渡河。E連下士戈登。卡森發現對岸有幾條浸滿水的划艇,決定立即行動。他脫光衣服,以一個完美的跳水姿勢潛入水中,遊了過去,弄回了一條艇。1班的幾個弟兄上了艇,剛劃到河中央,艇就沉了。1營的一些弟兄更會因地制宜,把附近一個穀倉的門卸下來,在利普頓中士和E連另外幾個弟兄的幫助下,把門搭到橋樁上。德國後衛部隊見任務已經完成,便撤走了。配在團裏的工程師對搭起的步行橋進行了改進,但這橋太不結實,一次只能承受幾個人的重量。幾個小時後,整個營才過了橋。

  天黑了下來。辛克得到消息,近衛裝甲師在艾恩德霍芬南部幾公里處遭到德軍88毫米炮的阻擊。辛克由於不知道該城德軍防衛力量的具體情況,便下令停下來過夜。

  排長們設置了前哨。不值崗的人就睡在草堆上、木料間裏,或找得到的任何其他地方。二等兵胡布勒和韋伯斯特是1排雷德中士指揮的2班的弟兄,他們找到了一間農舍,那個荷蘭農民很歡迎他們。他帶著他們走過穀倉,穀倉早已被團部直屬連(他們的格言是“你們打他們,我們搶他們”)佔據了,直屬連的人看到這兩個小夥子還頗不高興。那農民帶他倆到了廚房,給他倆6個梅森食瓶,裏面裝滿了醃肉、桃脯和櫻桃醬。胡布勒給了他一些香煙,韋伯斯特掏出D號乾糧,拿了塊巧克力給他。這個農民貪婪地吸著煙,這是他在5年裏頭一回抽上真正的香煙,但他把巧克力留給了他的兒子,說他的兒子從來沒嘗過巧克力的滋味。在那一刻,韋伯斯特覺得比起英國人和法國人來,他更加喜歡荷蘭人。



  第二天早晨,隊伍繼續前行,2營緊隨1營沿公路南進。前方就是艾恩德霍芬城了。該市有10萬人口,周圍是平坦的黑黝黝的肥田沃土。這時,辛克上校將全團展開,派2營前出居左,E連在最左側。溫特斯用無線電下達命令:“布魯爾中尉,派出偵察員,出發。”布魯爾把1排按照教科書上的要求展開,偵察員在前,部隊散開,快速前進。1排穿過商品蔬菜園和剛剛犁過的田地,朝城邊的房屋走去。

  只有一件事出了差錯。布魯爾走在隊伍的前列,地圖匣斜挎在一側,脖子上掛著個雙筒望遠鏡,一看就是個軍官。更糟的是,他足有6英尺高。戈登想,他看上去像個來檢閱的陸軍元帥,成了極其顯眼的目標。

  溫特斯對著步話機大喊:“低下來,伏下身子!”但布魯爾沒聽到。他還在繼續前行。E連的每個人,營裏的每個人,都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了。

  一聲槍響。一個狙擊手從一所房子裏開了槍。布魯爾應聲倒地,“像一棵樹被一個專業的伐木工人砍倒了。”子彈正中他的喉部,就在顎下。儘管規定遇到傷亡,軍人需繼續前進,將傷者留給衛生員,戈登和幾個士兵仍朝布魯爾沖了過去。他們低頭看著布魯爾,鮮血汩汩地從他的傷口中湧出。

  “哦,天哪,算了吧,”一個人說,“他不行了,快死了。”他們繼續往前走,把布魯爾留在了後面。

  布魯爾聽到了這一切,並且牢牢地記在了心裏。當他傷癒重返連隊後,他讓說這話的人永遠也忘不了這件事。

  在那之後,弟兄們只遇到了一些輕微和零星的抵抗,主要是狙擊手。506團在進入艾恩德霍芬的路上再沒遇到其他困難。荷蘭人走出來歡迎他們,許多人會說英語。

  “看到你們太好了!”他們喊著,“歡迎你們來!”“我們一直盼著呢!”他們搬出椅子,拿出熱茶和新鮮牛奶、蘋果、梨子、桃子。收藏了多年的橘黃色的旗幟和臂章飄揚在屋頂上,重現在衣袖上。掌聲震耳欲聾,說話時必須大聲叫喊才能聽得到。“這是我們看到的最真誠的答謝地面,”韋伯斯特寫道,“我們感到非常高興。”弟兄們這天剩下來的時間都花在了在人群中艱難前行、以保證多默爾河橋樑的安全。好在這種情況並沒造成什麼麻煩,英國的坦克兵直到當天下午很晚的時候才露面。荷蘭人恰到好處地停止了歡迎儀式,他們著手忙起家務,沏起茶來。

  溫特斯設立了前哨。那些不值崗的人融入了歡慶的行列。他們擺著姿勢照相,給群眾簽名(有的簽“蒙哥馬利”,有的簽“艾森豪”),他們喝一點科涅克白蘭地酒,吃一些有新鮮蔬菜、烤牛肉、蘋果醬和牛奶的豐盛菜肴。平民們繼續圍觀他們,好像他們是電影明星。溫特斯一想起這一幕還直搖頭:“那場面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在艾恩德霍芬東郊的湯吉熱,E連在草草挖就的散兵坑裏過了一夜。9月19日早晨,溫特斯得到命令,要E連向東行進,到海爾蒙德去,目的是拓寬“走廊”上在艾恩德霍芬的部分並與敵軍正面接觸。從輕騎兵來的一個裝甲連的克倫威爾坦克與E連並肩作戰。一些人就坐在克倫威爾坦克的背部。這些坦克,韋伯斯特寫道:“與我們一起前進,轟鳴聲、劈啪聲、叮噹聲不絕於耳。”

  溫特斯指揮著向奴南的強行軍,大約走了5公里,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只是再次遇到了歡呼雀躍的荷蘭人,為弟兄們提供水和食物。韋伯斯特說這是文森特。梵。高的出生地。“那傢伙是幹什麼的?”雷德問。

  過了奴南,美好的“野餐”結束了。德國人已經從驚愕中醒了過來,開始瘋狂的反攻。“德國佬的坦克!德國佬的坦克!”韋伯斯特聽到二等兵傑克。馬修斯的喊聲。

  哦,上帝!韋伯斯特一面和其他弟兄從坦克上跳進水溝裏,一面在心裏喊著。在前方不到400米的地方,看得見打頭的一輛德國坦克“在灌木叢中行駛著,像一頭邪惡的野獸”。

  駐守在海爾蒙德的第107裝甲旅大約有50輛坦克在朝著奴南的方向西進。“我們從未一次看到過這麼多坦克。”韋伯斯特回憶說。馬丁中士發現一輛德國坦克就藏在大約100米外的一道籬笆的後面,一輛英國坦克正往那個方向開去。馬丁向那輛英國坦克跑去,他爬到坦克上,告訴指揮員一輛敵軍坦克就在下面右側的地方,可是,坦克繼續沿原方向前行。馬丁警告指揮員,如果繼續前行,德國坦克很快就會發現他。

  “我沒看見,老夥計,”指揮員回答,“看見了,我肯定能射中它。”

  “該死的,你很快就會看見它了。”馬丁一面大喊著一面跳下坦克走了。

  德國坦克開火了。彈片穿透了英國坦克的裝甲。坦克頓時起了火。坦克裏的人從艙門裏飛了出來,射手最後一個爬了出來,他的腿沒了。坦克已經變成了一團火海,靠著慣性在自己前行,為了躲避它,“大牛”蘭德爾曼不得不朝敵軍的方向移動。第二輛英國坦克來了,它也同樣被炸了。總共有4輛英國坦克被德國88毫米炮炸毀了。剩下的兩輛坦克掉轉頭往奴南開去。E連跟在他們的後面。

  羅傑斯中士中彈了,血流如注。“他們給你塗了點兒紅,是嗎,保羅,”利普頓說,“羅傑斯居然足足罵了一分鐘的髒話,”利普頓記憶猶新,“這對他來說太不可思議了。”

  “莽漢”康普頓兩邊屁股都中了彈。衛生員尤金。羅趕來救護。馬拉其、二等兵愛德華。赫夫龍和其他幾個弟兄也跑來幫忙。

  當赫夫龍趕來時,康普頓抬頭看了看,呻吟著說:“她總是說我的大屁股遲早有一天會礙事的。”

  他看了看聚集在他周圍的5個弟兄,“走吧,”康普頓命令他們,“讓德國人來照看我好了。”

  他的塊頭很大,炮火又非常的密集,傘兵們幾乎就想這樣做了。但馬拉其、瓜奈若和喬。托伊從一個農場附屬建築物上卸了一扇門,讓康普頓臉朝下躺了上去。他們順著路邊的水溝,拖到正在撤退的一輛英國坦克邊,把他臉朝下地放到坦克的後尾上。

  擊中康普頓的子彈從他的右邊屁股進去,再出來射進了他的左邊屁股,然後又出來。利普頓看著他,忍不住笑起來:“你是我這輩子惟一見過的被一個子彈打了4個洞的傢伙。”他對康普頓說。

  康普頓咆哮著:“如果我下得了坦克的話,我會宰了你。”

  其他弟兄也上了撤退中的坦克,坐在車尾上。原先處在前出側翼位置的施特羅和戈登不得不跑著穿過一片空曠的田地,好趕上部隊。施特羅扛著迫擊炮,戈登拎著機關槍,武器的重量減慢了他們的速度。子彈打在他們腳下,擊起了陣陣塵土。在他倆的前方,橫著一道3英尺高的柵欄,“我們像兩匹馬一樣跨過了柵欄。”施特羅說。安全地到了另一邊後,他們停下來喘口氣。

  “我們再也不會幹這樣的事了。”施特羅說。

  “我們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幹了。”戈登回答。

  接著,他們又跑著去追坦克。追上後,戈登從後面爬上了一輛坦克,但施特羅快不行了,他伸出了手,在他昏過去的那一刻,戈登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上了坦克。

  處在前鋒位置的蘭德爾曼肩部中彈,掉隊了。他躲進了一個穀倉,一個德國兵跟著他跑了進來,蘭德爾曼用刺刀刺中了他,殺死後用乾草把屍體掩蓋起來。然後他用乾草把自己也蓋了起來。

  進城後,弟兄們利用建築物作掩護,四處活動,還建立了一些類似反擊用的裝置。E連成功地阻擊了德軍,但卻無法迫其後退。許多人中了彈,查克。格蘭特中士就是其中的一個。二等兵羅伯特。範克林肯手持火箭筒往前跑時被機關槍打死了。二等兵詹姆斯。米勒,一個年僅19歲的新兵,被一顆落在腎臟部位的手榴彈奪去了生命。

  二等兵羅伊。科布害怕得打起了寒戰。韋伯斯特聽見馬丁中士在安慰他,“那方式就像媽媽在撫慰被噩夢嚇壞了的孩子:'沒事的,科布,別害怕,我們就快離開這兒了。放鬆點兒,科布,別緊張。'”

  馬丁走到隱蔽在一座建築物後面的一輛克倫威爾坦克邊,指著教堂尖頂要指揮員把它給打掉,因為德國人正在用它作為觀察哨。

  “抱歉,老夥計,我們不能那麼幹,”指揮員回答,“上頭命令我們不准毀壞過多的建築。你知道,荷蘭是我們的友邦啊。”

  德軍繼續步步緊逼。他們的目標是打到從艾恩德霍芬到奈梅亨的公路--101師稱之為“地獄公路”--然後切斷它。但他們現在無法通過奴南。

  溫特斯已經決定在黑暗的掩護下撤退,但在撤退前他需要抓個德國俘虜來拷問情況。於是,他號召弟兄們自願出來組成一個巡邏小組。沒人回應。

  “托伊中士。”溫特斯喊了一聲。

  “是,長官,我在這兒。”

  “我需要兩個志願者。”

  托伊選了詹姆斯。坎貝爾下士和一個二等兵,三人一起出發了。他們踩著英國人和美國人的屍體,來到了附近的樹林,一個德國軍人朝他們開槍射擊。托伊告訴他的弟兄們原地不動,然後他匍匐著爬進樹林,繞過那個德國人,爬到他身後,悄無聲息地用刺刀頂住了那個德國人的後背。那個德國人沒怎麼反抗。托伊用刺刀抵著他走出了樹林,把他作為俘虜交了上去。

  E連退到了湯吉熱。溫特斯注意到那些早上還朝他們歡呼的荷蘭人,此刻已經拉上了窗簾,收起了橘黃色的旗幟,看上去既難過又憂鬱,不容樂觀的戰況讓他們覺得德軍會再一次佔領艾恩德霍芬。“我們的心情同樣糟糕透了,”溫特斯說,“我們很狼狽地回到了小鎮上。”

  把弟兄們安頓下來吃了飯,溫特斯去了營部。在那兒,他看到斯特雷耶中校和參謀們正在開懷大笑,吃著豐盛的晚餐,心情十分愉快。斯特雷耶看見溫特斯,轉過身來,滿面笑容地問他:“今天情況如何啊,溫特斯?”

  溫特斯冷著臉,回答:“今天我的弟兄有15個人傷亡,吃了大敗仗。”屋子裏頓時沉寂下來。

  那天,E連得到了休息。連隊睡在湯吉熱,親眼目睹了70架德國空軍飛機轟炸艾恩德霍芬的英國供給部隊。由於盟軍在這個城市沒有高射炮,德軍可以無所顧忌地先投下淺黃色的照明彈,然後再一輪一輪地轟炸。整個城市被炸得面目全非。800多平民受傷,227人喪生。

  第二天早晨,斯特雷耶把他指揮的其他兩個連調入了奴南。他們發現蘭德爾曼中士正在盡守職責。德國坦克已經撤向西北方向的索恩。E連在艾恩德霍芬周圍建立了近距離防禦工事,在那兒守衛了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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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1:50 |只看該作者
  9月22日早晨,溫特斯得到命令讓弟兄們坐上卡車,整個506團向位於“地獄公路”上的于登進發,據荷蘭地下組織的情報,於登即將受到德國坦克的攻擊,506團這次的任務就是保衛這個小鎮。團部直屬連、E連和3輛英國坦克組成了先遣隊,由查理斯。蔡斯中校(506團副團長)指揮。現有的坦克只能裝載團部直屬連的100來人和E連的一個排。溫特斯、韋爾什中尉和尼克森上尉都在其中。

  卡車穿過威格海爾、進入於登。途中沒有遇到抵抗。溫特斯和尼克森登上了教堂的尖頂,瞭望了一番。站在鐘樓上,第一眼就看到德國坦克正在切斷威格海爾和於登之間的公路。接著,溫特斯發現一隊德軍巡邏隊正朝於登開進。溫特斯立即跑下樓,把一個排的弟兄集合到一起,說,“弟兄們,大家先別激動。情況很正常,我們被包圍了。”接著,他組織了一次進攻,弟兄們出了城,迎著德軍巡邏隊狠狠地打,把他們擊退。蔡斯中校叫溫特斯組織防禦。E連在團部直屬連的協助下,在通往於登的所有路上都建起了路障。

  溫特斯讓利普頓中士把他能找到的人都找來,不管是哪個部隊的,一找到人,就把他們推上前線。利普頓發現兩個路過的英國軍人,便抓住其中一個的肩膀,命令道:“你們倆跟我來。”

  那人很鎮定地把利普頓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中士,在你們美軍部隊,你就是這樣對軍官說話的嗎?”利普頓湊近一看,只見少校軍銜赫然掛在他的英軍作戰服上。“不,長官,”利普頓開始結巴了,“真對不起。”那少校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離開了。

  德國人沒有繼續前行。要是他們知道於登只有區區130個盟軍和3輛坦克的話,他們一定會踏平這個小鎮的,很顯然,溫特斯對先頭巡邏隊的快速出擊使敵人誤以為於登有重兵把守。不管什麼原因,德國人把進攻的重點從於登轉向了威格海爾。

  溫特斯和尼克森再次爬上了教堂的鐘樓。在那兒,南面6公里處威格海爾的整個情況一覽無餘。“簡直不可思議,”溫特斯回憶說,“我們就坐在德國戰線的後方,看著坦克接近威格海爾,德國空軍不停地轟炸,到處是槍林彈雨,一片熊熊火海。”E連的一些弟兄駐守在威格海爾,在他們的記憶中,威格海爾當時成了人間地獄,這是他們經歷過的最猛烈的一次交火。

  這場你死我活的戰鬥是506團迄今為止打的最大一仗。這也是很關鍵的一仗。“敵人切斷公路,不僅意味著他們走過了一段瀝青路,”101師的史志指出,“英國各種類型的運輸車輛都在這條公路上。切斷公路意味著被敵軍搶佔的車輛會全部被燒或被炸,意味著無法轉移的車輛會將整條道路堵塞。對身處奈梅亨和安海姆的弟兄來說,切斷公路就好像切斷了大動脈一樣,維繫生存的各項物資--食物、彈藥和藥品都不再能運送到北面來了。”

  韋伯斯特這時在威格海爾。當德國大炮打來時,他和6個E連弟兄,還有一些荷蘭平民躲在地窖裏。“當時的氣氛真讓人痛苦,”韋伯斯特寫道,“耳邊是這些平民的呻吟聲和尖叫聲,他們還不停地唱讚美詩或祈禱。”

 二等兵唐。胡布勒和1排3班的弟兄一起躲在大門下。他想和二等兵法裏斯。賴斯開個玩笑,就用口哨模仿了炮彈打來的聲音,賴斯立即趴到地上。這使胡布勒捧腹大笑:“哈!哈!哈!夥計,你上當了!”

  “胡布勒,你這該死的,對弟兄這樣太不夠意思了。”

  “嘶……碰!”炮彈真的來了。胡布勒不笑了。辛克上校乘著吉普車呼嘯而來。他跳下車,開始四處喊叫著下達命令。他叫E、D、F連的弟兄們建立起一道環形防線,並下令:只要是看見移動的東西,就開槍。

  韋伯斯特和其他弟兄從地窖裏爬出來,走進一個果園。韋伯斯特和二等兵唐。懷斯曼開始瘋狂地挖散兵坑,足足挖了有2英尺寬,6英尺長,4英尺深。他們還想再挖深些,但是地下水已經開始往外滲了。

  眼睜睜地看著密集的炮彈打過來卻又無能為力純粹是受罪,開槍打也只能是白費力氣。炮彈一來就是3發。“我和懷斯曼坐在散兵坑的角落裏不停地詛咒。每當聽到炮彈在頭頂上呼嘯而過的聲音,我們都閉上眼睛,把頭埋進兩腿之間。每當炮彈爆炸後,我們都會抬起頭朝對方苦笑一下。

  “蹲在洞裏我覺得難受極了,我說我寧願少條腿也不願再在裏面了。洞裏儘是嗆鼻子的火藥味。一塊一英寸見方的發燙的鋼鐵落在了懷斯曼的大腿上。他笑了笑。

  “又是3發炮彈打來。又是3發。又來了3發。難怪人會得上戰爭衰竭症。”韋伯斯特在後來給父母的信中這樣寫,“大炮帶走了生活中的一切歡樂。”

  炮火稍稍稀疏下來。供給人員帶來些英軍應急口糧。韋伯斯特大聲喊胡布勒扔一聽罐頭過來。胡布勒正在地面上坐著,說笑著,和另外四五個人一起開著野餐會。“過來吃吧,”他回應韋伯斯特道,“88坦克在休息呢。”

  正在這時,一輛88坦克開進了人們的視線。胡布勒慌忙跳進他的散兵坑,那幾個夥伴也急忙跳了進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這一夜,弟兄們就是在散兵坑裏度過的。天下起了濛濛細雨,大家凍得瑟瑟發抖。他們坐在地上,頭放在膝蓋上,雨衣蓋在肩膀上,就這樣對付了一夜。



  在於登這邊,溫特斯和尼克森失去了他們那具有絕佳角度的瞭望點。一個德國狙擊手發現了他們,朝他們開火,擊中了鐘樓上的鐘。尖銳的聲響讓兩個軍官嚇了一跳,他們飛也似地下了樓。“我的腳幾乎就沒挨地,差不多是飛下來的。”溫特斯說。

  溫特斯把指揮所設在小鎮最南邊十字路口的一個倉庫裏。倉庫的主人全家都住在倉庫裏,他們歡迎完美國兵就下到地窖裏去了。溫特斯叫弟兄們把傢俱和厚地毯都搬到一邊,然後把機關槍、彈藥、燃燒瓶和炸藥搬進來,準備對付各種進攻。溫特斯的計畫是,如果德國人乘著坦克來的話,他們就把C類炸藥和燃燒瓶從二樓的窗戶裏往坦克上扔--這是俄國人對付坦克的方法。

  這邊安置好後,溫特斯又來到小鎮的另一頭,西北角的地方。進鎮公路的左側是一所莊園的大宅地,路的右側是一家酒館。溫特斯命令韋爾什在兩個建築物之間設一個路障,由一輛英軍坦克作後盾。他還指示韋爾什在那所宅第裏建立指揮所。

  溫特斯檢查了其他路障,晚上8點,他重新回到西北角的路障作最後一次檢查。那輛英軍坦克還在應該在的地方,但裏面和附近卻一個人也沒有。路障這邊一個E連弟兄也沒有。溫特斯被大大地激怒了,他跑到宅地那兒,敲了敲門,一個女僕開了門,她不會說英語,溫特斯也不會說荷蘭語,但她大致弄明白了溫特斯是想知道他們的兵在哪兒,於是領著溫特斯從一個過道走下去,打開門,裏面是一間寬敞、豪華的客廳。

  “看到眼前的一切,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溫特斯回憶說,“在一個燃燒著爐火的大火爐前坐著一個漂亮的荷蘭女孩,正與她一起分享火腿雞蛋大餐的是一個英國中尉。”那個荷蘭女孩朝著溫特斯微笑,那中尉轉過頭來,問道:“我的坦克還在外面吧?”溫特斯大發雷霆,那中尉這才行動起來。

  溫特斯回到街上尋找韋爾什和他手下的弟兄。“哈裏這傢伙鑽到什麼鬼地方去了?”他朝街對面的酒館裏看了看,答案有了。他走進酒館,發現韋爾什和他手下的弟兄在酒館的吧臺上呼呼大睡。

  “我和哈裏討論了一下整個形勢,”溫特斯委婉地解釋當時的場面時說,“好歹總算是又建了個路障,這樣我就可以睡一個好覺而不必擔心會被德國人突破,然後我就離開了。”



  在威格海爾,德軍的攻擊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最後終於被英軍的飛機和坦克所擊退。506團再次出動,9月24日下午進入於登。E連那些原來憋在威格海爾的弟兄們以為原來分散在於登那一小部分弟兄早就全體犧牲了,而那些在於登和弟兄也同樣認為在威格海爾的戰友都已遇難。當兩路人馬重新匯合時才發現全連弟兄都在這次反擊中活了下來,於是便相互慶倖,一片歡欣的氣氛。

  全隊著手準備在於登過夜。經歷威格海爾炮火的戰友們挖的散兵坑足有4英尺深,這讓原來就在於登的弟兄們大吃一驚,他們只是挖下大約6英寸深就停手不幹了。軍官們在於登找到了可以住宿的地方。1排的皮科克少尉來到韋伯斯特所在的散兵坑,叫韋伯斯特跟他走,韋伯斯特從坑裏爬出來。他們走過了皮科克的宿舍,宿舍在村子廣場邊的一個酒窖上面。

  “拿那把掃帚把屋子打掃乾淨。”皮科克下了命令。

  “是,長官,”韋伯斯特一邊回答一邊心想,這人怎麼這樣啊!他暗下決心,“我寧願當貧民乞丐餓死街頭,也不願在軍隊裏當二等兵。”

  德軍失去了於登和威格海爾,卻仍不甘心。9月24日傍晚,德軍從威格海爾的西面和南面對“地獄公路”發起了攻擊。他們成功地推進到了公路對面的一個突出部。公路再一次被切斷了。

  盟軍只能再一次打通道路。儘管“市場花園”的戰略目標已經失去(9月20日,德軍從英國第1空降師約翰。弗羅斯特上校指揮的營手裏重新奪回了位於安海姆的那座橋,整個英國第1空降師陷入了防守的境地,9月22日,近衛裝甲師在安海姆以南5公里的地方被阻),保持這條公路的暢通仍是十分關鍵的。成千上萬盟軍的供給完全依賴於它。位於威格海爾北面的部隊有:在於登的美國101師,在奈梅亨的第82師,在下萊茵河北部、安海姆週邊的英軍第1空降師,還有在奈梅亨和安海姆之間的近衛裝甲師、第43西撒克斯師、波蘭傘兵團、英國第4多塞特和第2王室騎兵團。如果101師不能重新控制公路並保持它暢通無阻的話,已經失敗的定局將變成十足災難性的悲劇。

  泰勒將軍命令辛克上校殲滅在威格海爾南面突出部上的德軍。9月25日淩晨零點30分,辛克命令各營準備出動。4點45分,506團在傾盤大雨中上路了,從于登南面向威格海爾開進。行軍的隊形是1營在右側,3營在左側,2營殿后。大約7點鐘時,精疲力竭的弟兄們穿過了威格海爾。8點30分,1營和3營開始對突出部發起攻擊。開始階段進展順利,但很快德國大炮和迫擊炮就加強了反擊。全新的配有88毫米口徑機關炮的德國“虎”式坦克沿路穩紮穩打,加強著機關槍和大炮的火力。馮。德。海特上校指揮的第6傘兵團--E連在聖瑪麗德蒙特和卡朗唐的老冤家--也來增援。德軍的火力瘋狂地集中在狹窄的前線,對弟兄們構成了極大的威脅。大約中午時分,3個營被迫停止戰鬥,開始構築工事。

  辛克命令斯特雷耶中校指揮2營由後衛變為前鋒,向左翼運動,由英國謝爾曼坦克火力支援。公路的左(東)面有一片不高的松樹林,可以為側移行動提供屏障。E連將為營的側翼運動打頭陣。

  E連在荷蘭的第一次進攻是向南攻打索恩和艾恩德霍芬。第二次是攻打東面的奴南。第三次是攻入北面的於登。眼下這次進攻則是向西面,這樣東南西北就占齊了。這就是被包圍的部隊的作戰方式,這就是空降兵被訓練出來的作戰方式。



  尼克森隨溫特斯一起去查看地形。他們發現在樹林的邊上有一條小路乾燥而堅實,為坦克的先進提供了附關摩擦力。整個地形還算不錯,但樹林距公路有350米,樹林的盡頭是一片開闊地,無法為最後的突擊提供屏障。

  溫特斯的安排是:偵察兵前出,其他弟兄成兩路散開行進。他們走到半路上時,德軍的機關槍開火了。所有弟兄全部臥倒在地。

  瓜奈若和馬拉其架起60毫米口徑的迫擊炮,瓜奈若大聲喊著射程和方位,馬拉其操縱著迫擊炮,他是當時惟一一個沒有趴下的人。迫擊炮的第一發炮彈打啞了德軍的一挺機關槍。

  溫特斯叫喊著指揮著弟兄們。他叫機關槍開火。機槍手發現地上有一小片凹地,便立即過去架起機關槍,開始進行火力掩護。溫特斯發現了一輛猛虎至尊躲在路另一邊一個能向外觀察且射擊的隱蔽之處,他立即下令機關槍手朝它開火。

  溫特斯又來到右側,他發現尼克森在檢查他的鋼盔,還滿臉堆著笑。原來,一發德軍機關槍的子彈把他的鋼盔打了兩個洞,但子彈的角度很巧,僅僅在尼克森的額頭上留下了一道灼痕,連皮都沒有擦破。

  德軍的火力過於密集,溫特斯決定把連隊撤回到樹林裏。整個計畫是機關槍手先留下來掩護,步兵先撤回;步兵回到樹林邊後開始火力掩護機關槍手往回撤。

  利普頓來到樹林邊溫特斯的身邊,溫特斯告訴他:“他們(機關槍手)需要更多的彈藥。給他們拿點兒來。”利普頓跑到一輛謝爾曼坦克那兒(所有的坦克都在樹林後面,遠在德軍看不到的地方--這讓E連弟兄們感到極為不恥)。謝爾曼坦克用的是30毫米口徑的機關槍,和E連的機關槍是一個型號。利普頓從英國人手上拿了四箱彈藥,他給了塔爾伯特中士兩箱,自己留了兩箱。他倆朝機關槍手那兒猛跑,槍手還在不停地射擊著。他倆撂下彈藥箱,掉頭就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樹林邊。“德國佬的槍法太臭,”利普頓回憶道,“我倆毫髮未損。”

  正當德軍傘兵部隊開始朝機關槍手打迫擊炮時,E連的步兵開始了火力掩護,機關槍手們成功撤退了。

  溫特斯回過頭來朝坦克跑去。他爬上最前面的一輛坦克,“臉貼臉地對著指揮員說話”。溫特斯向他指出,一輛猛虎至尊正隱藏在路的另一邊。“如果你到樹林邊上的斜坡後面的話,就能把自己隱藏起來,還可以瞄準它開火。”溫特斯剛下坦克,這輛坦克和左邊的一輛就發動起來,徑直向那片小松樹開去,松樹紛紛被撞斷倒地。

  第一輛坦克到了樹林的另一頭,正朝左轉變以便瞄準猛虎開炮,“砰”的一聲,88機關炮打過來,正打在盟軍坦克的炮管上,擦著坦克外殼而過。很顯然,德國坦克的指揮員是在盲目地開火,他瞄準的是倒下的松樹的樹頂。

  英國指揮員把坦克往後開了開,但還沒等他從後面撤出來,德坦克又一發炮彈打來,穿透了英國坦克的裝甲。指揮員的雙手被炸掉了。他試圖用胳膊打開艙門,從坦克裏爬出來,但坦克自身的彈藥開始爆炸,巨大的爆炸奪去了他的生命,他的屍體被拋到了半空中。坦克裏的其他乘員死在了車身裏。坦克一直從下午燃燒到了晚上,裏面的彈藥還時不時地發生著爆炸。

  德軍坦克調轉88炮口,一炮炸毀了第二輛坦克。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光和整個夜間,E連的弟兄們一直冒著可惡的大雨,用迫擊炮朝公路上打。團部直屬連帶來了一些81毫米口徑的迫擊炮來增援火力。威格海爾的大炮也加入了進來,不過,他們非常小心謹慎,因為第502傘降團的小分隊正從南面向突出部發動進攻。

  那天晚上對E連來說,是一個可怕、危險的漫漫長夜,但營裏的情報參謀尼克森上尉卻度過了一個開心的夜晚。他不知從哪里找到了一瓶烈酒,自酌自飲起來。他覺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感到高興,因為今天下午當子彈擦過他的鋼盔時,他僥倖地撿了條命。他喝醉了,整個晚上又唱又笑直到失去知覺。

  9月26日淩晨,德軍從突出部撤離了。天一亮,506團就上路了,沿途沒有遇到抵抗。美國空降兵們經過與德國空降兵的激烈交鋒,再一次佔領了陣地。

  當天下午,506團冒著雨回到了於登。E連直到天黑後才精疲力竭地到達目的地。第二天的下午,弟兄們收到了信件,這是他們離開英國10天來第一次收到信件。這使大家,至少使美國兵們相信在荷蘭的戰鬥結束了。



  這一猜想後來被證實是錯的,但戰鬥的進攻部分的確結束了,而且是以失敗告終。

  無論是對E連,對101師,對82師,還是對參戰的英國裝甲和步兵部隊來說,“市場花園”行動都是一次令人沮喪的經歷。對英國第1空降師來說,這更是一場災難。9月17日,第1空降師在下萊茵河著陸時共有10,005名士兵。到9月26日疏散時僅剩2,163人了。將近8,000名弟兄被殺、受傷或被捉。這樣巨大的損失卻沒有贏得任何戰略或戰術上的優勢,而且,目前盟軍除了佔據了突出點外,沒有任何可以守衛的區域了。突出點是一個插入德軍戰線的一個狹窄的尖頂,三面都被德國的一去精銳部隊包圍了,只能依賴脆弱的“地獄公路”來進行供給。

  10天前,盟軍的軍營裏還充溢著樂觀、愉悅的氛圍,大家都以為只需一次行動,戰爭就將結束了。大家都以為自打諾曼第一役打響後,從8月初到9月中旬,德國人就一直在潰逃。大家都很高興地以為德國的部隊不再團結了,他們的裝甲沒有了,他們的彈藥用完了,他們的士氣跌入低谷了。事實證明,這些假設成了戰爭中最大的假情報。

  事實上,到9月中旬,德軍仍在努力實現他們所謂“西方奇跡”的計畫,他們把部隊重新調集起來,重新裝備、整頓、徵集了新兵,建立了連貫的防禦線。艾森豪從實踐中吸取了教訓,1945年3月在給妻子的信中,他寫道,“直到德國人被關進了我們的監獄或被埋葬的時候,我才瞭解了德國人!”

  “市場花園”這個高風險的行動失敗了。這個行動的執行是以拖延其他兩個進攻計畫為代價的,因為艾森豪將戰爭供給分給了“市場花園”。第一個受到牽制的行動是加拿大在通往安特衛普路上的進攻,安特衛普是歐洲最大的港口,控制該港口可以對萊茵河沿岸任何一支盟軍部隊的進攻行動起到至關重要的支持作用。結果,直到1944年底,盟軍才開通並控制安特衛普,這意味著一直到秋天,同盟遠征軍一直依靠不足的供給作戰。另一個受牽制的是巴頓的第3軍的進攻行動,在阿登的南面。巴頓認為如果蒙蒂在“市場花園”中獲得的供給能夠給他的話,他在那年秋天就能渡過萊茵河,開闢一條通往柏林的坦途。這一假設看上去也令人生疑,但結果永遠無法得知,因為這條路畢竟沒有被嘗試過。

  在晚年時期,艾森豪依然堅持“市場花園”行動是一個必須去冒的險。在1964年到1969年我對他的採訪中,我們曾無數次地討論這個行動。他總是得出這麼一個結論:在追擊敗軍時的首要原則是緊跟在他的後面,與他保持接觸,利用一切機會壓迫著他打。從北面接近德軍的路線是最短的,(一旦渡過萊茵河後)那裏的地形也最適宜發動進攻。艾森豪覺得這些有利條件讓“市場花園”計畫極易成功,如果不試一下的話,他也許就將成為罪人。

  我在開始研究E連之前,一直都同意他的分析。但現在,我有些懷疑了。E連決不遜色于同盟遠征軍中的任何一個連隊,它曾在諾曼第取得過輝煌的勝利,在荷蘭著陸時弟兄們個個士氣高漲,裝備精良。E連還是老兵與新兵、老手與新手的完美組合,連隊軍官既專業果斷又驍勇善戰,軍士們個個出類拔粹。

  儘管這樣,在荷蘭著陸後的頭10天,在攻打奴南的當晚,正如溫特斯告訴斯特雷耶的那樣,E連吃了大敗仗。他們沒能打下索恩的橋,在去海蒙爾德的路上受阻于奴南,第一次被迫撤退,在前往於登時遭到了失敗,在對德國在威格海爾南面突出點的首輪進攻中也失敗了。

  導致失敗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首先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次德軍反抗的兵力和武器裝備都大大超過了E連。空降部隊沒有足夠的大炮和兵力對德國的裝甲部隊發動成功的進攻。第二,對手都是德國的精銳部隊,包括其精英傘降團。他們雖然敵不過E連的弟兄,但打得和美國人一樣的好。第三,英國的坦克手和美國的步兵之間的協調差。E連和近衛裝甲師沒一起進行過聯合演練,這一缺憾在奴南、於登、在威格海爾南部都使E連深受其害。在佈雷庫特莊園和諾曼第的卡朗唐,E連和美國坦克部隊聯手作戰,效果很好,而在荷蘭,和英國的坦克部隊一起作戰時,效果卻不好。

  從更大範圍上說,“市場花園”行動的問題在於:這一進攻的戰線過於狹窄。在萊茵河流域的筆形突入致使側翼脆弱易受攻擊。德國人看到並抓住了這一弱點,對這個狹長的戰線的全線進行了猛烈的夾擊。

  回顧起來,由英軍、美軍、波蘭軍隊等數個師組成的一支部隊可以只通過一條公路提供後勤保障的主張只可能為過分自信的領導者所接受。約150個連為這種盲目自信付出了代價,E連便是其中之一。E連於7月17日傘降到荷蘭時有官兵154人,但是,10天以後,該連的實力降到了13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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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2: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島嶼

荷 蘭

1944年10月2日——11月25日

  跟美國空降師的所有部隊一樣,E連是作為一支輕步兵攻擊部隊接受訓練的,重點是快速運動、大膽機動、輕武器射擊。在諾曼第戰役荷蘭頭10天的戰鬥中,一直都是這樣使用它的。然而,從1944年10月初直至11月快結束時,該連卻受命打陣地固定的塹壕戰,讓人覺得更像是一戰而非二戰。

  E連作戰的地區是一個5公里寬的“島嶼”,北臨下萊茵河,南依瓦爾河。分別位於下萊茵河與瓦爾河上的兩座城市安海姆與奈梅亨是101空降師最東端的防線;而分別位於下萊茵河與瓦爾河上的兩座小鎮奧菲猶斯登與多德瓦爾德是西端的界線。德國人佔據著下萊茵河以北和奧菲猶斯登-多德瓦爾德一線以西地區的領土。

  該島是一個平坦的農業區域,處於海平面以下。7米高的防洪堤壩,頂部寬闊,足夠雙車道行駛。堤壩兩側坡面有些地方很是陡峭,但是更多的地方坡度平緩,因此堤壩的根基處寬達200甚至300英尺。無數的排水溝渠縱橫交錯。下萊茵河北面有一些小山,這對德國人的炮兵彈著觀察尤為有利。他們似乎有使不完的彈藥(德國人的工業心臟就在沿萊茵河向上約50公里處),足夠他們對在野外發現的單兵打88炮。島上的所有行動都在夜間;白天部隊待在散兵坑、觀察哨所、房屋以及穀倉裏。與通常一樣,西北歐的秋天天氣惡劣:寒冷、潮濕、多雨,作為一戰電影的背景倒是非常合適。

  島上部署了整團整團的英國炮兵,火力支援101師。這意味著島上的戰鬥是炮兵對決,而步兵的主要作用是準備擊退德國地面部隊的進攻,並充當炮兵部隊的前方觀察員。巡邏部隊每天夜間出擊,進行偵察,保持對敵人的監控。然而大多數情況下,E連以及101師的其他連隊只是坐守在那裏,像他們的父輩在1918年那樣。面對猛烈的炮火,戰士們只能望而興歎,束手無策,他們原本就覺得窩囊,這下又給他們的心頭增加了幾分沉重。

  但是這當然不是1918年。在島上,E連戰士們首次看到噴氣式飛機投入戰鬥。他們還看到世界上第一種中程彈道導彈V-2火箭拖著蒸汽尾巴,從頭頂飛向倫敦。另外,和1914-1917年的西線戰士一樣,其戰鬥沒有坦克支援,因為在島上坦克是十分顯眼的目標。

  E連的給養更讓人想到他們並不是在進行一場真正的1944年的戰爭,而是在上演一場一戰影片。該連的給養是從英國人手裏領取的,非常糟糕。戈登下士稱,英國的十四合一“只能維持生命,不能鼓舞士氣。”罐頭牛肉和太膩的約克郡布丁尤其令人討厭。同樣令人生厭的還有牛尾湯,“油膩而且裏面漂著骨頭。”大多數人喜歡將十四合一裏的所有東西扔進一個大鍋,從鄉村找來能夠找到的各種蔬菜,然後加進去,燉成一鍋雜燴湯。幸運的是,新鮮水果非常豐富,主要是蘋果和梨。奶牛鼓脹的乳房急等著人們去擠,這下終於得以釋放,牛奶可是幫了大忙。不過沒有咖啡喝,而戰士們很快就喝厭了茶。

  最糟糕的是英國香煙。羅德。貝恩下士將它們描繪成“一小撮煙葉加上大量難聞的草”。最好的東西要數每天的朗姆酒。其次是能夠找到德國兵的給養。餅乾硬得像混凝土,但是罐裝肉和林堡乾酪味道很好而且營養豐富。

  與1914-1918年西線戰場兩側的法國村莊一樣,該島上的平民均被疏散(荷蘭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國家)。這下子就給了戰士們無數大肆搜刮財物的機會,這些機會他們很快就抓住了。韋伯斯特寫道,“老百姓有一種誤解,認為只有德國和俄國兵才會撬門入室,翻箱倒櫃,偷雞摸狗,其實我認識的每一個美國兵也都養成了這麼個習慣。”鐘錶,珠寶,大小傢俱,當然還有白酒——即使英國士兵搜掠一遍後剩下的一切——迅即便不見蹤影。

  島嶼上的情況跟一戰僵持階段的前線很是相像。E連在那裏度過了將近2個月,每天都有戰鬥。他們共派遣巡邏隊約100個,擊敗敵人多次進攻,耗用彈藥數量令人難以想像,自己也有傷亡。但是最後換防時,E連交給接防部隊的陣地卻寸土未丟。

  E連於10月2日登上島嶼,乘坐卡車駛過雄偉的奈梅亨大橋(大橋現在依然挺立在那兒),該橋於9月20日20點被第82空降師攻佔。卡車載著戰士們過了瓦爾河,約15公里後,來到澤滕村。途中他們看到數十門有偽裝的英軍大炮。

  他們夜晚到達,接替英軍第43師。第506團將接管的一段前沿防線曾由一個整師防禦,長度超過6英里。2營的防線在右(東)翼,其中E連處於最右端。501傘降步兵團位於最右翼。E連只有130人,但必須承擔近3公里的防線任務。

  英軍士兵在澤滕村迎接E連,並且護送先頭分隊來到其新的陣地。“這裏的情況怎麼樣?”韋伯斯特問。

  “這是一片血腥的'死亡陣地',兄弟。”對方回答道。韋伯斯特看到,105毫米口徑和88毫米口徑的炮彈剛剛留下的無數彈坑,他懷疑自己像是正在進行獨家採訪。經過3個小時的行進,巡邏隊來到目的地,一片房屋偎依在一條巨大的堤壩旁邊。堤壩的另一邊是下萊茵河,下萊茵河和堤壩之間有一片大約1公里長的平坦潮濕的放牧地。牧地上散落著動物的屍體,燒毀的房屋,空空的機槍子彈帶和彈藥箱。這是一個無人地帶。

  為了守衛自己的前沿防線,溫特斯安排2排和3排沿大堤南側進行巡邏,1排待命。他沒有足夠的兵力來佈防整個這段防線,因此他在那些他認為敵人最有可能進行滲透的地點安排了前哨。他通過無線電、有線電話以及接觸巡邏隊與前哨保持聯繫。他還派3人一組的巡邏隊來到河岸,觀察敵人動向,關充當炮兵的前方觀察員。他的指揮所設在蘭德韋克。



  10月5日淩晨3點30分,溫特斯派遣阿特。尤曼中士出去巡邏,命其在堤壩南側一座風車附近的房屋裏布崗。和尤曼一道行動的還有二等兵詹姆斯。阿利、喬。勒斯紐斯基、喬。利布高特和羅德。施特羅。建築物位於一條南北向的大路邊,大路向北通往河邊的渡口,向南通往尼傑伯村。

  巡邏隊來到路邊,尤曼叫勒斯紐斯基登上大堤頂部觀察一下情況。勒斯紐斯基按照吩咐緊貼地面來到大壩頂部時,發現一個意想不到的情況:一架德軍機槍的輪廓,機槍架設在通往渡口的道路與大堤的交匯處。黑暗中,他只能分辨出在機槍的後面,一個德國兵正準備向大堤南側根基處尤曼的巡邏隊扔手雷。

與此同時,其他巡邏隊員也聽到了大堤北邊德國兵的聲音。斷後的利布高特喊了聲:“尤曼,是你嗎?”

就在勒斯紐斯基發出警告的同時,那個德國兵扔出了手雷,其他德國兵也將手中的手雷扔下大堤。勒斯紐斯基被彈片擊中頸部。阿利被炸倒在地,他的左肋、臉部、頸部和胳膊負傷32處。施特羅和利布高特受了一些輕傷;施特羅的電臺也被炸飛了。

  他們遭遇的是党衛軍的一個整連。該党衛軍連當晚早些時候乘渡船過了河,企圖滲透到大堤南邊,進行牽制性攻擊,以掩護德第363師準備在拂曉向位於奧菲猶斯登的506團左翼發起的主攻。巡邏隊並不知道另一個党衛軍連已經越過大堤,滲透到美軍防線的後面。儘管101師還蒙在鼓裏,但是向506團的1營和2營發起的進攻決非是一次局部性的反攻;德軍的目標是要掃除整個島上的盟軍。

  遭遇了與第一個党衛軍連的小規模戰鬥,E連巡邏隊開始撤退。這裏離溫特斯的指揮所整整有一公里的路。“快,阿利,”施特羅不停地說道,“我們必須趕快撤離這裏。”

  “來了,來了。”一瘸一拐的阿利回答道。

  淩晨4點20分,施特羅回到指揮所,報告了德軍的滲透情況。



  (1990年我集體採訪了施特羅和溫特斯,對話如下:

  作者安布羅斯:羅德回來告訴你,“我們這裏有德國兵滲透進來了。”那麼接下來的故事呢?

  溫特斯:我來告訴你,他進來的時候剛打完仗。他氣喘吁吁,只要看他一眼,你就知道這裏站著的是  一個剛從死神手裏逃脫的傢伙,毫無疑問。

  施特羅:我好像沒有那麼狼狽吧。

  溫特斯:這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有人在後面拿槍打你嘛。

  施特羅:他是在說我嚇了一褲子尿。我才不會呢。)



  溫特斯立即組織一個巡邏隊,由待命的1排派一個半班組成,另外還有營直的利奧。波義耳中士,他帶著無線電報話機。

  塔爾伯特中士跑回穀倉,他的戰士正在那裏睡覺。“起床!全體起床!”他吼道,“德國佬已經打過來了!你們這些混蛋,給我從床上滾起來!”韋伯斯特與其他人醒過來,抓起步槍,沖了出去。

溫特斯帶領自己的15名巡邏隊員沿大堤南側迅速向前行進。當接近党衛軍連的時候,他看到曳光彈正朝著南邊飛去。這在他看來沒有什麼意義;他明白那個方向沒有任何東西,因此猜想德國兵一定是緊張、混亂。於是他決定讓巡邏隊停下,自己去偵察一番。

  溫特斯把巡邏隊交給波義耳中士負責,自己離開了巡邏隊,爬到大堤的頂部。在大堤的另一側(北側),他看到有一條1米深的溝,與大堤平行。這條溝正好可以為他們接近公路提供一些掩護。他返回巡邏隊,命令2名戰士待在原地斷後和右翼保護,然後帶領其餘隊員爬過大堤,下到北側的溝裏。隊員們順著溝小心翼翼地向大路方向移動。

  離大路還有200米的時候,溫特斯再次讓巡邏隊停下,獨自一人向前移動,偵察情況。靠大公路——大路高出田地1米左右——的時候,他能夠聽到另一側傳來的聲音。他朝右邊看去,看見大堤頂部機槍的旁邊,幾個德國兵的輪廓映在夜空。他們身著冬大衣,戴著顯眼的德軍鋼盔。溫特斯位於下面的灌溉溝裏,離他們大概有25米。他想,這簡直就像電影《西線無戰事》中的鏡頭。

  他匍匐回到巡邏隊,介紹了情況後,發出命令。“我們必須匍匐到那裏去,半點聲響也不能發出,壓低身體,動作要迅速,夜幕的掩護時間沒有多長了。”

  巡邏隊來到離大堤上機槍約40米的位置。溫特斯來到每個隊員跟前,耳語著向每個步槍手和每個機槍手分配了打擊的目標。溫特斯低聲告訴克裏斯坦森架起30毫米口徑機關槍集中攻擊德軍MG42機關槍。在克裏斯坦森身後,中士穆克和一等兵亞曆克斯。潘卡拉架起了60毫米迫擊炮。

  溫特斯退了回來,用低沉、堅定和清晰的聲音發出了命令,“預備,瞄準,開火!”12杆步槍同時開花,全部7名德軍步槍手應聲倒下。克裏斯坦森的機關槍張開了大口;他使用的是曳光彈,看得出他射得太高了,不過就在他調低槍口的時候,穆克和潘卡拉向德軍的機關槍打出了一發迫擊炮彈。波義耳中士“對這一發射向敵人的精確重炮震驚無比”。他後來告訴利普頓說,他認為這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射擊。

  巡邏隊員開始遭到來自通往渡口大路對面的輕步槍的射擊。溫特斯將巡邏隊員順著灌溉溝回撤約200米,這個地方與另外一個與之垂直的溝相通,從大堤通向河邊。撤出德軍的視野後,溫特斯使用波義耳背著的報話機和韋爾什中尉通話。

  “把1排的剩餘人員全部派過來,”他命令道,“把直屬連輕機槍組配屬給E連。”

  巡邏隊員等候增援的時候,威廉。杜克曼中士站起身來,喊著叫隊員們疏散開(因為回憶這一事件的戈登。卡森說,“隊員們會迅速聚集在一起”)。躲在大路下的涵洞中的3個德國兵射出一枚槍榴彈。杜克曼一聲歎息,一頭栽倒在地。他是惟一被擊中的隊員;一大塊鋼片從他的肩胛骨處打進去,穿透心臟後出來,奪去了他的生命。其他隊員舉槍向涵洞裏的德國兵開火,將其殲滅。

  在等待1排的其他隊員到來的同時,溫特斯走出灌溉溝,來到兩條防線之間的牧草地,獨自一人思索著。他想到三個事實:敵人躲在堅固的公路護堤後,而自己的隊員卻在一個淺的溝渠中,沒有安全的退路;敵人佔據了有利位置,可以利用側翼包抄將巡邏隊員們逼至右邊的空曠地帶消滅;河岸的南邊無遮無攔,德國人能夠輕而易舉地順公路而下,直搗位於亥門的2營指揮部。在這種情況下,溫特斯認為除了進攻別無選擇。此時天已放亮。

  回到巡邏隊員身邊,他發現增援已經趕到。此時他手頭有差不多30個人。他將弗蘭克。裏斯中尉、湯瑪斯。皮科克中尉和佛洛德。塔爾伯特中士召集到一起,命令道:“塔爾伯特,帶領3班從右翼進攻。皮科克,帶領1班從左翼進攻。我帶領2班從中路進攻。裏斯,將你們的機槍放在我們的各路縱隊之間。我需要很好的火力掩護,直到我們到達公路。之後收起火力,趕上去,與我們會合。”他告訴塔爾伯特和皮科克,要他們的隊員上好刺刀。

  部下分頭執行自己的命令去了,溫特斯將2班隊員召集到一起,說明自己的計畫。二等兵胡布勒站在他的正對面。當溫特斯發出“上刺刀!”的命令時,胡布勒咽了一大口口水。溫特斯能夠看見胡布勒的喉結在上下移動。他的腎上腺素在湧動。

  “我的腎上腺素也在湧動。”溫特斯回憶道。接到他的信號,機槍開始形成基礎火力,所有三路縱隊開始全速穿越離公路200米寬非常濕軟的田地,他們儘量壓低身體。

  此時,對通往渡口的公路的另一邊到底有多少德國兵,溫特斯心裏並沒有多少把握,因為公路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德國兵並不知道美國人即將發起進攻;不可原諒的是,德軍在第一輪進攻中損失了機槍手和步槍手之後,竟然沒有在公路上或是在大堤頂部安排觀察哨。

  溫特斯一馬當先,第一個沖到公路邊。他躍上公路。就在他的面前,不過幾英尺開外,一個德國哨兵正低著頭,躲閃著裏斯的機槍的猛烈火力。在他的右邊,溫特斯用餘光能夠看到一大群黑壓壓的人,有100多個,擠作一團,伏在大堤與公路交匯處。他們也都低著頭躲避機槍的掃射。他們全部身穿長長的冬大衣,背著背包。人人面向大堤,溫特斯在他們的背後。他們就在15米開外。

  溫特斯突然轉身,退回到公路的西側,撥出手榴彈的引線,朝單個的哨兵扔過去。與此同時,那個哨兵也向他回扔了一顆手雷。溫特斯扔出手榴彈的一剎那,他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忘記撕下為防止事故而纏在手榴彈柄上的一段膠帶。

  在手雷爆炸之前,溫特斯向後跳到了公路上。哨兵蜷縮身子,雙手捂著腦袋,等待溫特斯的手榴彈爆炸。他只有3碼開外。溫特斯從腰上取下M-1將他擊斃。

  槍聲驚動了整個党衛軍連。党衛軍部隊開始起身,轉而一起向溫特斯逼近。溫特斯翻身向右,向黑壓壓的人群開槍射擊。

  溫特斯描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德國兵的動作在我看來簡直慢得令人難以置信。他們從地上爬起的動作相當緩慢,他們轉身看我的動作也是非常遲緩,他們開始舉槍向我射擊的動作也是相當相當緩慢。我射完了第一個彈匣(8發子彈),依然站立在公路的中間,裝上了第二個彈匣,大大咧咧地向德國兵射完了第二個彈匣。”

  德國人倒下了。有人開始用步槍瞄準溫特斯,也有人開始從這裏逃走。但是他們的所有行動都非常遲緩,都是他們那些長長的大衣惹的禍。他跳回到道路的西邊,他向右邊望去,看見塔爾伯特率領自己的手下貓著腰正往前跑著。他們離公路還有10米。溫特斯自己的縱隊,從中路進攻,正奮力穿過田地。左邊的皮科克的一隊離公路還有20米,被橫穿田地的鐵絲網攔住。

溫特斯壓上第三個彈匣,開始打冷槍,打一兩槍就換個地方。當其他兩支縱隊抵達公路的時候,德國人便不要命地逃跑。

  “狠狠地打!”溫特斯高聲喊道。

  一陣猛打,德國兵四散逃跑。E連步槍手們打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我幹掉一個!”韋伯斯特聽到胡布勒喊道。“娘的,我撂倒一個!”韋伯斯特說,“胡布勒可是大顯神威,他將德軍打得落花流水。”

  一隊德國兵被切斷退路,躲在高高的草叢裏。克裏斯坦森發現了他們。“有人會說德語嗎?”他喊道。韋伯斯特走出來。“出來!”他吼道,“快!舉起手來!快!快!”11名德國兵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出來。他們聲音沙啞,面無表情,聲稱是波蘭人。克裏斯坦森示意他們到後面去。

  韋伯斯特回到公路,繼續加入射擊。一個德國兵轉身向後開了一槍。“感覺有點類似於棒球棒之類的東西重重地擊中我的右腿,”韋伯斯特回憶道,“將我擊得轉了一個圈,栽倒在地。”他能夠想到要說的就是“他們打中我了!”,這句話甚至當時在他看來也只是一句“不夠充分而又缺乏想像力的陳詞濫調”。(跟所有的作家一樣,他是想實事求是地描述當時發生的一切。)

  韋伯斯特的傷算是乾淨。子彈穿透小腿,沒有傷及骨頭。一個百萬美元的傷口。是我賺來的,他心裏想。衛生員尤金。羅來到跟前時,韋伯斯特咧開大嘴,臉上露出笑容。羅包紮好傷口,叫韋伯斯特休息去。韋伯斯特將他的子彈帶交給馬丁--“馬丁依然非常平靜、滿不在乎,是我見過的最冷靜、最無畏的人”--又把手榴彈交給克裏斯坦森。他保留著手槍和M-1,一瘸一拐到後面去了。



  溫特斯看見大約100碼開外有更多的德國士兵,他們從南邊蜂擁爬過大堤,這是先前沒有發現的党衛軍。他們與撤退的党衛軍會合,向東邊猛衝過去,想避開E連的火力。這樣,目標就更大了。裏斯中尉此時已帶著機槍趕到;二等兵科布架起機槍開始向潰逃的德國兵進行遠端射擊。

  逃過一劫的德軍抵達一個樹林,那裏有另一條通向河邊。溫特斯看到他們向左迂回,開始順著公路向河邊進發。

  溫特斯用報話機請求炮兵支援。英軍炮火開始向潰逃的德軍部隊發起猛轟。溫特斯想直接趕往河邊,在河邊將德軍切斷。但是35名隊員要想對付150來個逃命的德軍,談何容易。他再次要通2營指揮部的電話請求支援。指揮部答應從F連抽調一個排支援。

  等待增援的同時,溫特斯清點了人數,進行重新組合。有1人犧牲(杜克曼),4人受傷。11名德軍投降。利布高特胳膊受輕傷,仍然能夠行走。溫特斯命令他將俘虜押往營部指揮所,然後請尼福斯醫生治療。

  接著他回憶道,利布高特是一名優秀的戰士,有“虐待俘虜”的名聲。他聽到利布高特接到他的命令時回答道:“噢,瞧吧!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

  “這裏有11名俘虜,”溫特斯說道,“我要11名俘虜一個不漏地帶回營部。”利布高特開始大發脾氣。溫特斯將M-1掛在腰間,關掉保險,指著利布高特說道,“利布高特,卸掉所有彈藥,清空步槍子彈。”利布高特罵罵咧咧,嘟嘟噥噥,但還是依命行事。

  “聽著,”溫特斯說,“你可以在你的步槍中上一發子彈。如果你打死一個俘虜,那麼剩下的會圍攻你。”溫特斯注意到一個德國軍官來回走動,顯然是感到緊張,對利布高特剛才接到任務時所表現出來的過度興奮感到擔憂。很明顯這個軍官懂英語;聽了溫特斯的命令後,才放鬆下來。

  利布高特將全部11名俘虜送回了營指揮所。溫特斯當天後來與尼克森核實此事的時候,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德國兵先前過河的渡口,位於溫特斯所在的公路的一端,因此德軍現在必須再回到這裏。溫特斯希望趕在德軍前佔領渡口。F連的支援排趕到了,補充了更多的彈藥,溫特斯重新分配了彈藥,然後下達了命令。他將60人左右的隊伍分成兩撥,一撥由自己親自指揮,建立一個火力點,另一撥向前進100米,停下來在那裏建立一個火力點。第一撥沿公路前進,跳過第二撥100米,停下來再建立起火力點。他要用這種互動式前進的方法打到600米外的河邊。

  離河邊還有大約200米左右時,溫特斯的部隊抵達幾棟廠房。德軍炮兵開始轟擊。党衛軍部隊拼命想要奪得渡口,組成了一支75人的隊伍,從美軍的右後側發起進攻。溫特斯意識到自己過於冒進了。應該撤退以圖改日再攻。於是部隊又採取交互躍進返回大堤。

  就在最後一批隊員翻越大堤的當口,德軍集中炮火對準公路與大堤交叉口狂炸起來。他們的炮火精准無比。空降隊員們左右散開,但還是躲閃不及,傷亡慘重。

  溫特斯一把抓過報話機,請營部派來醫生和救護車。尼福斯醫生接的電話,他問有多少傷患。

  “有兩個棒球隊。”溫特斯答道。

  尼福斯對體育一竅不通。他讓溫特斯解釋清楚一些。

  “你***扔下電話,這樣我可以得到更多的炮兵支援,”溫特斯吼道,“不然的話我們會有三個棒球隊的傷患。”

  就在這時,波義耳“聽到一陣迫擊炮彈飛過來的聲音。你可以判斷出非常近。”波義耳的動作不夠快捷,因為他已經精疲力竭,這主要是因為在諾曼第戰役留下的傷口尚未痊癒。“我一頭撲到大堤上,一個彈片正好從身後擊中我的左側,穿進左腿,從大腿一直鑽到膝蓋,就是這樣。非常可怕的穿擊,但並無疼痛。”就在他失去知覺之前,溫特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訴他會得到照顧的。

  瓜奈若和克裏斯坦森將其褲腿剪掉,在恐怖的傷口(波義耳的左大腿的大部分肉都被炸掉)上撒上磺胺藥粉,給他注射了嗎啡後讓擔架員將他抬往後方。



  韋伯斯特孤身一人,試圖穿越一片空曠地帶,抵達救護站。他沿著奶牛走的路爬著,姿勢比他訓練時的還要低,一路從泥濘和牛糞中爬過。他的褲子被鐵絲網扯破。爬到遠處,他冒險站起身來,一瘸一拐的想沖過最後100米來到安全地帶。一個德國觀察哨發現了他,驚叫聲引來了一通88炮炮彈。三聲爆炸,一左一右,還有一發打在後面,讓韋伯斯特感到“魂飛魄散,猛然驚醒”。他趕在88炮還沒有完成調試之前,拼命逃離了這個地方。

  一些F連的人將他扶到公路交叉口。兩名醫生開著吉普車,從大堤回來將他接了上去,將他放在了引擎蓋上,並“讓我放鬆。他們說我們要快點,因為在後方擔架上的傷患波義耳中士傷勢嚴重,需要緊急救護。”

  加到一起,E連和F連的兩上排在這次炮火轟炸中共有18人受傷,沒有人死亡。



  溫特斯建起了牢固的工事來掩護公路與大堤的交匯處。尼克森上尉過來了。“情況怎麼樣?”他問道。自從戰鬥開始以來,溫特斯這是第一次有空坐下來。“讓我喝口水。”他說。伸手去夠尼克森的手壺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他累得不行了。

  克裏斯坦森也是精疲力竭。直到細算以後他才明白為什麼。他知道他總共打完了57個M-1彈匣的子彈,共456發。那天夜裏為了不在哨位上打瞌睡,為了在極度緊張之後恢復平靜,克裏斯坦森共撒了36泡尿。

  E連的一個排35名隊員擊潰了德軍兩個連大約300人。美方傷亡(包括F連)為1死22傷。德軍50人被擊斃,11人被俘虜,約100人受傷。

  之後,溫特斯意識到他和自己的隊員們“非常非常幸運”。在一份分析報告中,他說成功的主要原因是德軍糟糕的指揮。德軍竟讓一個班坐在田野裏等待增援的到來。德軍窩在一起,形成大片密集人群,這在溫特斯看來簡直不可原諒。德軍讓兩挺機槍給牽制住了,從而讓E連的三個縱隊成功穿越了200英尺的田野發起刺刀衝鋒。當溫特斯從公路開槍射擊的時候他們反應太過遲緩。當射擊開始之後他們未能形成一個有組織的火力點。

  相反,E連幾乎每一件事都處理得當。溫特斯稱之為“整個戰爭中E連所有行動中最精彩的一仗,甚至比D日更要出色,因為這次戰鬥展示了E連在步兵戰術的每一個階段都勝人一籌:偵察,防禦,火力掩護下的進攻,撤退,最重要的是高超的步槍、機槍和迫擊炮的射擊技藝。”

  值得說的還有很多。例如,E連的戰士們身強體健是一個必備條件。他們釋放的能量比打完一場15局重量級拳王賽的拳擊手還要多,他們釋放的能量要比連續打完三場橄欖球比賽的運動員還要多。E連的通訊系統也值得一提,無線電資訊、信使和手勢信號都得到有效運用。互動式前進與撤退展示了他們在托科阿進行的訓練內容,而且嚴格按照教科書的方式完成。傷病員的疏散與撤離同樣完成得從容而高資效。與英軍炮兵之間的協同合作也相當出色。

  溫特斯的表現同樣相當出色。他做出了一個又一個英明決定,有時是出於本能,有時是經過深思熟慮。最英明的決定就是認為進攻是其惟一的選擇。他展示的不僅是智慧還有領導才能。“跟我來”是他的準則。他親自打死的德軍以及他所冒的險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多。

  但是儘管506團的E連非常傑出,陸軍中也沒有別的輕步兵連能夠比得上它,但是對戰場上的恐怖殺手--現代炮兵,它卻無能為力。E連必須越過大堤才能返回營地。它不能呆在空曠地帶遭受轟擊。但是要穿越大堤,E連會將自己暴露給已經瞄準好的德國炮兵。在經歷幾分鐘的恐怖轟炸之後,E連的傷亡就超過了白天早些時候與德軍步槍手們交戰時的傷亡。

  “炮兵是可怕的東西。”韋伯斯特說道,“上帝啊,我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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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9 23:42:48 |只看該作者
  101空降師公共關係辦公室廣泛宣傳了這次行動,用典型的戰時套話說道:“溫特斯的命令不得不是而且確實是打刺刀衝鋒戰。由於這一勇敢的命令,党衛軍的兩個連遭到慘重打擊,找不到任何機會發動原定在此時發動的進攻,被迫撤退。”

  就德軍363師當天拂曉在奧菲猶斯登向506團的左翼發起的主要進攻而言,大堤上發生的小規模行動恐怕是至關重要的。如果德軍党衛軍的兩個連毫無阻礙地佔領了大堤南側的話,那麼他們將會在辛克上校將注意力集中在奧菲猶斯登的時候,襲擊團指揮所。

  辛克很是滿意。他簽署了將軍令,嘉獎E連1排在戰鬥中的勇敢精神。在描述了刺刀衝鋒戰之後,他寫道:“通過這次對數量上佔優勢的敵軍發起勇敢進攻和靈活運用戰術,該排給敵人造成慘重傷亡,並且挫敗了敵人從後翼攻擊營指揮所的企圖。”

  刺刀衝鋒戰幾天之後,辛克上校來看望溫特斯。“讓你帶一個營你覺得怎麼樣?”他問道,暗示他正在考慮讓溫特斯接任2營副營長。(奧裏弗。霍頓少校在10月5日的奧菲猶斯登戰鬥中犧牲了。)

  溫特斯今年26歲,任上尉和連長才三個月,他深吸了一口氣,回答道:“報告長官,我知道在戰場上我能率領一個營。作戰我並不擔心,我擔心的是行政管理,我從未有過行政管理的經驗。”

  “不用擔心,”辛克安慰他道,“這一塊我會擔持的。”10月9日,他任命溫特斯為2營副營長。

  接替溫特斯任E連連長的人並不稱職。他來自另外一個營。二等兵拉爾夫。斯塔福德這樣挖苦道:“他真的搞得一團糟。他不但不知道怎麼做,而且也不想學著去做。他臥床睡覺,從不巡查,坐享其成。”不久他就被撤換。

  其他來接替的軍官也不合格。克裏斯坦森說起其中一個,“猶豫不決是他的中間名。……打仗的時候他的頭腦完全沒有方向,而且死腦筋。倒是我們排裏的這些軍士們取而代之,把活兒給幹了;他倒是從來不抱怨,因為他知道在壓力下他指揮起來力不從心。”

  關於在奴南戰鬥中的一個排長的情況,韋伯斯特寫道:“激戰中我從未見到他的人影。他從未上過前線。他未能履行自己的責任;排裏的老戰士從來沒有原諒過他。因為作為士兵,如果在關鍵時刻失職已經很是糟糕,但是作為一名指揮,應該身先士卒,如果失職則是不可原諒的。”

  馬拉其講述道:“在戰鬥中,瓜奈若嚴厲批評了一位逃避危險的軍官,告訴他應該率領全排戰士……人們後來在一個醫護站看見了這位軍官,手被子彈擊穿,被懷疑是其自己所為。”

  軍官是新的,新戰士又沒有達到原來托科阿營地訓練標準,加上不斷受到敵人炮火的轟擊,以及夜間偵察的危險,所有這些都讓E連付出了代價。這些情況使得局勢惡化。

  根據保羅。富塞爾的觀點,一個戰鬥員要經歷兩個理性化認知階段--一是危險不可能發生在我的身上,二是如果我不加小心,危險就可能發生在我的身上--另外還要經歷一個“精確判斷階段:事情將發生在我身上,只有我不在場(前線)才能避免事情的發生。”有些人永遠得不出這樣的判斷;而另外一些人,他們會立刻想到。前線步槍連的成員一旦產生這樣的判斷,那麼他就幾乎不可能再待在前線,盡心盡責。他的動機必須是內在的。戰友情誼是迄今最強有力的動因--從積極意義來看,就是不希望自己的夥伴倒下;從消極的層面來看,就是在自己最熱愛和最尊敬的人面前不能表現成一個懦夫。紀律做不到這一點,因為紀律依賴於懲罰,而軍隊所能給一個戰士的懲罰莫過於派他上前線了。

  原因之一就是葛籣。格雷所稱的散兵坑裏的“專制現在時”。“過去”和更重要的“將來”都不存在。他解釋說,“在前線的散兵坑裏比在安全的家裏有更多思考的時間,有更多的孤獨,時間並不是用時鐘和日歷來測量的,而是用另外的方式。”對於冒著槍林彈雨已經達到極限的士兵來說,哪怕是最恐怖的部隊監牢看上去也是誘人的。重要的是要活過下一分鐘。

  格雷認為,這就是為什麼戰士拼命收藏紀念品的原因。在佈雷庫特莊園,馬拉其沖向一個正遭到機槍掃射的一塊田地,去撿一把他認為是被打死的德國兵留下的魯格爾手槍。在荷蘭,10月5日,韋伯斯特拖著瘸腿返回後方的時候,在德軍88炮火的射擊中,他在一塊空地上發現了“一件德國迷彩披風,這是一個理想的紀念品。”他停下來,“將其撿起”。格雷解釋了這種現象:“主要來講,紀念品似乎能給戰士的未來以某種保證,它們象徵超越了殘酷現實的一種承諾,即他或許能夠活下來。”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除了生存,幾乎不可能想到其他任何事情,這也正好解釋了與拼命搜尋紀念品相反的一種現象--對待自己財物的隨意態度,對金錢的冷漠態度。“在極端危險的戰役中,”格雷寫道,“戰士比平民更清楚,一切外在的東西都是可以替代的,而生命不能。”

  不能替代的東西是戰友的尊重,但是對一個新入伍的戰士來說,新來乍到,談不上戰友情誼,因此也就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堅守崗位。格雷講述了一個逃兵的故事,1944年11月,他在法國的一個樹林中發現了他。小夥子來自賓州山區,習慣於野營,在林中已待了幾個星期,打算一直待到戰爭結束。“我所認識的、和我一道訓練的人要麼戰死,要麼調走了,”逃兵解釋道,“我孤獨……炮彈似乎總是越來越近,我受不了。”他祈求格雷放他一馬。格雷拒絕了,說必須將他上交,但是承諾他不會受到懲罰。這個戰士說他心裏明白;他痛苦地預言,“他們”肯定會再將他送回前線--格雷將他帶去之後,他果真被送到了前線。

  在前線,不僅內務衛生與禮儀禮節的紀律失效,就連命令也可以置之不理,因為在有死亡危險的地方沒有監督。“老兵們從痛苦的經歷中學會了獨立,學會了自己做出決定。”韋伯斯特在受傷後不久給父母的信中寫道:“一次,我們的中尉命令我們的班長帶領8名弟兄端掉正在對一小隊滑翔機開火的幾門防空火炮。就憑我們拿著步槍的9個人跟空地兩用的88炮和40毫米口徑的高炮幹仗!中士口中稱是,(原文中此處文字被刪除)憑著自己的判斷,他救了我們的命,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一個新手將會魯莽行事的。還是這名中尉後來命令兩名偵察兵進入德軍陣地,但是他們更瞭解形勢,也(原文中此處文字被刪除)。”

  老兵們盡力幫助新來的兵,不過,他們也儘量不去問他們姓甚名誰,因為他們認為新兵很快就會犧牲。並不是這些老兵對新兵沒有同情心。“我們的新兵,”韋伯斯特給他的父母寫道,“他們剛滿18歲,徵兵入伍,但是太過年輕氣盛,把他們送上戰場似乎是一種犯罪。我們傘兵部隊挑選的是軍隊中最優秀的人,但是對一個從未離開過家或學校的年輕人來說,來這裏本身就是一種悲慘的命運。”

  1944年6月6日以前,E連沒有一個參加過戰鬥,但是到10月的時候,6月5日晚從英格蘭起飛的在荷蘭仍然活著的所有成員,都經歷了兩次戰鬥跳傘和兩次戰役。很多人受過傷;一些傷患從醫院不辭而別來到荷蘭。這並不是因為他們熱愛打仗,而是因為他們知道,如果他們不回E連參加戰爭,他們將會被和陌生人一道送上戰場,而在歐洲戰場上,步槍手的惟一出路就是陣亡,或是掉胳膊斷腿的重傷。如果說他們一定得打仗的話,那他們倒是鐵了心要與自己的戰友並肩作戰。

  新兵們很少能夠達到這個層次的認同感。另外,軍隊在加速訓練為戰場提供人員,新兵的素質已經達不到原來托科阿營地集訓出來的水準。在威格海爾,韋伯斯特看到一名叫馬科斯的新兵“哼哼唧唧地緊抓他的右手”。

  “救命!救命!來人救命啊!”

  “怎麼啦?還有哪兒受傷了嗎?”

  “沒有,沒有。好疼啊!”

  “為什麼不站起來跑?”

  “他不想這麼做。他驚恐不已,只是想躺下呻吟。……說起驚恐很有意思。有些小夥子腳被炸掉了,還是憑著自己的毅力拖著瘸腿來到醫護站,而有些,像馬科斯這樣的,看到流血就嚇傻了,拒絕自助。有人說驚恐主要是生理反應,但在我看來它與人的精神態度關係很大。馬科斯沒有進攻意識,不堅強,沒有經過很好的訓練。”

  在經常不斷的壓力、緊張和極易遭到攻擊的情況之下,軍官和士兵精神崩潰並不出人意料。出人意料的倒是有這麼多的人竟然沒有垮掉。



  接替溫特斯的連長走後,“麋鹿”弗雷德。海利格中尉接管了E連。海利格畢業于美國候補軍官學校,在諾曼第(在此被提升為中尉)和荷蘭曾經擔任直屬連的迫擊炮排長。早在美國時他就是E連的成員,從一開始溫特斯就非常喜歡他。

  海利格是一名優秀的軍官。他夜間巡哨,本人親自巡邏偵察。他注重讓戰士們發揮最大的潛能。跟散兵坑裏的隊員一樣,他從來沒有放鬆過,弦總是繃得緊緊的。他的連隊兵力太過分散,無法阻止德軍偵察人員滲透進來,他的腦子裏常常會想到,很可能會再發生像10月5日那樣規模的突破的危險。他頑強地承擔起責任,承擔起壓力,恪盡職守。

  “英國人是謀劃大師,”下士沃爾特。戈登說,“我不一定需要他們幫助我從側翼進攻某個目標,但是我肯定會讓他們做好計畫,因為他們非常擅長計畫。”

  他指的是發生在10月22日-23日午夜的“營救”行動。一周以前,被德軍俘獲的英軍第1空降師的奧。多比上校(外號“安海姆的瘋子上校”)從德軍醫院逃脫,遊過萊茵河,與辛克上校取得了聯繫。多比稱,有125名英軍,大約10名荷蘭抵抗戰士正遭到德軍的搜索,還有5名美國飛行員躲藏在下萊茵河北岸的荷蘭地下組織處。他想救回他們,需要幫助。辛克同意合作。因為穿越地點要經過E連的陣地,辛克點名讓海利格率領營救偵察隊。按照戈登的話說,“我們提供人員,而英軍提供想法,我想還有創可貼。按照英國人的標準,可真是公平的交易。”

  多比通過電話聯繫上另一邊的荷蘭地下組織(不知何故德國人從未將這些電話線切斷)。他定下行動在10月22日-23日夜進行。美軍第81防空-反坦克營將使用博福斯式高射炮向萊茵河上空發射曳光彈,照亮營救地點,到時荷蘭人會將人員帶到該地等候營救。為了麻痹德軍,消除其懷疑,行動前一連幾個夜晚,81營都在午夜發射曳光彈。

  行動的當晚,海利格和韋爾什中尉、愛德華。沙姆斯中尉,以及由海利格挑選的17名戰士從大堤順著工程梯下到河邊,頭一天夜晚已經將英軍折疊帆布艇藏在此處。跟往常一樣,夜色黑暗,濛濛細雨更增加了黑暗。顫抖著的隊員們將小船緩緩移到河中。午夜時分,博福斯式高射炮向正北方向發射了數枚曳光彈。荷蘭地下組織從河北岸用手電筒畫出了代表勝利的V字形。E連開始盡可能悄悄地將小船劃向對面。

  隊員們過河的時候,心裏怦怦直跳,但是沒有發生事故。他們躍出小艇,向前移動。戈登將機槍放在左側;然後架起機槍,準備防禦進攻。法蘭西斯。梅利特下士將機槍放在右側。二等兵斯塔福德此時正在幫助隊伍與荷蘭地下組織取得聯繫,海利格緊隨其後。

  斯塔福德悄悄地向前移動。沒有槍聲,沒有照明。這是敵人的地盤,美國人毫不熟悉,而且一片漆黑。“絕對的寂靜幾乎讓我窒息。”斯塔福德回憶道。

  斯塔福德小心翼翼地又向前移動了一步。一隻大鳥從離他臉不到一英尺的地方飛了起來。“我肯定我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斯塔福德回憶說,“我輕輕拔開我的M-1的保險,正準備射擊,這時海利格中尉平靜地說了聲'別著急。'”他們繼續向前,很快就見到了英國部隊。斯塔福德看見的第一個英兵“擁抱了我,並且把他的紅色貝雷帽送給了我,我保存至今。”一個英軍準將上前一步,握住海利格的手,誇他是他所見到的長相最好的美國軍官。

  海利格提議讓英軍列隊上船,叮囑他們保持安靜。但是他們就是憋不住。二等兵萊斯特。哈西記得有一個英軍說,“我從沒想到見到美國佬我這麼高興。”在河邊負責船隻的韋爾什中尉聽到英國佬們不停地喊著“美國佬,上帝保佑你們,”他被激怒了,告訴他們如果再不閉嘴,大家就統統會喪命。

  英軍上船了;海利格用交互戰術撤回了自己的隊員;不一會兒,大家準備好起程。戈登最後一個回到船邊,他坐在押後的小艇上,穿越了河流。“有些興奮,也有些急迫。”他說,他肯定德國人隨時都會將他們所有人擊沉。但是他們始終未被發現。到淩晨1點30分的時候,全體人員安全抵達河的南岸,越過無人地帶來到大堤後面的美軍陣地。

  第二天,辛克上校簽署命令,嘉獎此次行動中的英勇行為。他聲稱“營救部隊所表現出來的勇敢和沉著是這次營救成功的主要因素。這次行動組織嚴密,實施完美,敵人根本不知道受困人員被撤離。

  “這支掩護部隊的所有成員勇於進攻,勇敢無畏,服從命令,忠於職守,特此予以表彰。他們的名單如下。”

  其中包括戈登的名字。我對他說,對於這次危險的行動他主動請纓並且如此出色地完成,他應該感到驕傲,他回答說他成功的惟一原因是海利格選擇了他。“這不是一次志願行動。我的意思不是說我不會主動請戰,我只是想說我並沒有主動請戰。”

  10月28日,101師的責任區擴大。506團調防到河岸東面,正對安海姆。E連的防線位於德里爾村附近,這樣使得E連處於盟軍向德國發動進攻的最東端。E連是來接替一支英軍部隊的。

  E連進入新的陣地之後,軍士長利普頓和副營長溫特斯與英軍指揮官交談起來。英軍指揮官說他們能夠看見德軍四處調兵,並且沿鐵路向東在挖戰壕。(E連現在位於德里爾村,處於506團的右翼;在這個位置其防線正好形成一個銳角,有一個排面向南,另一個排面向東,還有一個排待命。)

  “那麼,既然你發現了他們,為什麼不開火?”溫特斯問道。

  “因為我們開火,他們會還擊。”

  溫特斯和利普頓將信將疑地彼此看了看。E連可總是盡力壓著德軍的頭打,一旦抵達前線便採取積極防守戰術。

  在德里爾村就是這樣做的,他們保持積極的偵察巡邏,炮兵也繼續猛力轟擊。德軍依然憑藉佔據河北高地的優勢,因此白天行動是不可能的。前線的兩個排待在散兵坑裏。雨幾乎下個不停。沒有人身上真正幹過。鬍鬚沒法刮,沒有澡洗,沒有休息。真是痛苦的生存。

  在後方,在指揮所以及更後的地方,條件有所改善。炮兵轟擊仍是問題,但能夠吃到熱飯,還有其他一些補償。隊員們通過收音機收聽一個德國宣傳播音員“安海姆的安妮”的節目。在播放美國歌曲的間歇,她邀請隊員們過河投降,享受舒適生活,直到戰爭結束。補給人員可以將《美國佬》和《星條旗》等雜誌帶給隊員。101師的新聞日報《袋鼠紀事報》恢復出版。德國人散發一些小冊子《為什麼為猶太人打仗?》,506團的戰俘審訊隊也用喇叭向德國軍隊發出投降邀請。

  雙方宣傳的惟一效果,就是引來一陣大笑。



  溫特斯幹厭了。當副營長“不帶勁兒,很不帶勁兒。在軍隊我的最大的樂趣,我所做的最滿意的事是當連長。當下級軍官很辛苦,要從兩方面考慮,考慮自己的戰士,也要考慮索貝爾上尉。但是作為連長,卻可以施展自己的那點兒才能。我親自上前線,在現場親自做出許多關乎我們連隊前途利益的決定,並完成每項任務。”

  但是作為副營長,“我是個管理者,不用做出任何指揮決定或者類似的東西,只是向連長、向營情報參謀提些建議。”

  我說,有些人認為得到這樣的機遇是一種解脫。

  “我沒有這種感覺。”溫特斯回答道。



  哈裏。韋爾什中尉帶領的2排的防線面朝東。他的指揮所設在一個穀倉,離鐵路大約50米左右,德軍在鐵路上設有崗哨。他的排兵力下降到了兩打。即使他派一半的人擔任警戒,那也意味著12個人要負責1,500米的防線任務。間隔200多米設一個崗哨,德軍偵察員就很容易在天黑以後滲透進來。他們經常這麼做,目的並不是要發動進攻,而是要弄清美國人並沒有增加兵力,因為他們也和盟軍一樣,已經接受了眼下這種靜態的局面,他們自己的防線也很脆弱。

  有了10月5日的經歷,溫特斯對前線漏洞百出的情形非常擔憂。一名參加10月22日-23日營救任務的戰士將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滲透進德軍防線描繪為“神奇壯舉”,他聽到後沒好氣地說:“德軍不也是這麼'神奇'地對我們的嘛。他們滲透進來兩個連,我們卻一槍未發,直到人家登上大堤。既然如此,那這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溫特斯對自己的新工作也感到苦悶。他渴望行動,對德軍的滲透激憤不已。10月31日下午,他打電話給海利格,建議當天夜晚他們兩人親自查哨。海利格同意了。晚上21點,溫特斯抵達E連指揮所。海利格電話通知韋爾什說他和溫特斯正前往見他。

  “我和'麋鹿'順著通往韋爾什的指揮所的道路走過去,”溫特斯講述道,“我們並肩走著,因為道路只有大約6英尺寬,稍微高出地面。道路的兩邊是落差大約在3英尺左右的灌溉溝。”

  黑暗中傳來一聲命令:“站住!”

  海利格是個冷靜、隨和的人,是個不輕易緊張興奮的指揮官。因此當溫特斯感覺他深吸了一口氣的時候,溫特斯緊張了。他猜想海利格是忘了口令。

  海利格開口想說“麋鹿”,但是剛說了一半,就聽到“砰!砰!砰!”--從10碼開外的地方射來三發M-1子彈。

  海利格哼一聲倒在路上。溫特斯縱身跳入公路左側的溝裏。他擔心撞上了德軍偵察隊,因為射擊速度之快可能會是德軍的衝鋒槍。這時,他聽到有人跑開。

  溫特斯爬回路上,抱起海利格,將他拖到路邊。他的右肩中彈,傷口相當乾淨,他的左小腿也中一彈,傷勢嚴重--他的小腿看上去好像已經炸掉。溫特斯開始為他包紮左腿。

  幾分鐘之後,溫特斯聽到有腳步聲向這邊跑來。他正要抓槍,聽到韋爾什高聲喊道:“是麋鹿嗎?是迪克嗎?”

  韋爾什和兩名隊員幫忙將海利格傷口包紮好。他們給他注射了嗎啡,將他抬回了營指揮所。此時,他已經失血很多,注射了很多針的嗎啡,臉色臘白,因此溫特斯懷疑他能否挺得過來。

  他挺住了。一周以後,他回到英國的一家醫院。在那裏他被提升為上尉,並且因為在營救行動中的出色表現被授予英軍十字獎章。但是對海利格來說,戰爭到此結束了。

  擊中海利格的士兵當時很緊張,害怕,不知如何是好。這次事故毀了他。他是老兵,不是新手。溫特斯決定不懲罰他。不久之後,他被調出E連。

  11月7日,海利格從醫院的病床上寫信給溫特斯。“親愛的迪克:我現在躺在這裏,清閒無憂。我要感謝你那天晚上在我中彈後對我的照顧。被打中的確是太蠢了。

  “我來到這兒的時候光著身子,像一隻松雞。什麼東西都沒有穿。我知道你保存著我的銀翼徽章和手槍,但是我急切盼望的是我鋪蓋上的衣服,還有野戰包裏的膠捲……

  “天哪!迪克,他們在我的傷口上塗的敷料,聞起來就像床上的貓糞。真是無法擺脫這種臭味。

  “不過時間不會長的,不過我的右臂還是很虛弱。代向大家問好。”



  接替海利格擔任E連連長的是小諾曼。S。戴克中尉。他來自師部。高挑的個兒,長得很帥,受過良好的教育,講話一副軍人腔調。給人的印象很好。



  在營部當副營長,溫特斯每天都能接觸到尼克森,尼克森現在擔任營的作訓參謀。他倆之間的差異不可謂不大。溫特斯成長在一個中產階級家庭;尼克森的父親卻極為富有。溫特斯10多歲的時候還沒離開過賓州,而尼克森已經在歐洲的許多不同地方住過。溫特斯畢業於一個小的學院,而尼克森畢業于耶魯。溫特斯從不飲酒,而尼克森嗜酒如命。但兩人卻是最要好的朋友,因為他們的共同點是對本職工作的奉獻精神以及在工作中表現出來的非凡能力。為本書接受採訪的每一位E連戰士都說,溫特斯是他曾見過的最優秀的戰鬥指揮官,而尼克森是他在戰爭中所知道的最睿智的參謀軍官。

  “尼克森早晨總是賴床。”溫特斯說。11月的一天,溫特斯想早點開始工作。尼克森和平常一樣,根本叫不醒。溫特斯走到他的床前,他還在睡袋中,溫特斯抓住他的雙腳,掀到他的肩膀上。

  “還不起床?”

  “走開,不要碰我。”

  溫特斯發現大水壺是半滿的。於是扳住尼克森的雙腳靠肩,又抓起水壺,開始將裏面的東西往尼克森臉上倒下。尼克森睜開眼睛,嚇傻了。“不要!不要!”他求饒道。但是已經晚了,水壺裏的東西已經倒下來了。此時溫特斯才明白,尼克森並未將酒後吐的東西吐到外面,而是吐在了水壺裏。

  尼克森吼叫著,大罵著,繼而開始大笑起來。這兩位軍官決定到奈梅亨去調查一下,聽說那裏的軍官可以洗熱水澡。



  整個戰役仍然拖著。每天陰雨不斷,而逐漸寒冷的天氣更增添了痛苦。終於,11月下旬,加拿大部隊開始接替101師。E連的換防發生在11月24日夜,當時E連撤出了前線。早晨,隊員們登上卡車,返回法國休整,接受新兵補充,再洗一個淋浴,這些士兵已經69天沒有洗過淋浴了。

  E連於9月17日出征,共有官兵154人。從荷蘭撤出時官兵為98人。中尉布魯爾、康普頓、海利格、查理斯。哈德森及45名士兵受傷。陣亡的E連官兵有小威廉。杜克曼、詹姆斯。坎貝爾、弗農。門茲、威廉。米勒、詹姆斯。米勒、羅伯特。範。克林肯。在諾曼第,E連已有65人傷亡,因此到11月底,傷亡人數共為120(其中有些兩次戰役均負了傷),沒有一名被俘。

  卡車沿著“地獄公路”行駛,荷蘭人列隊在公路兩旁歡呼自己的解放者。車隊經過奈梅亨,於登,威格海爾,艾恩德霍芬的時候,所到之處都聽到荷蘭人喊“9月17日”。

  E連的戰士們並不覺得自己是征服的英雄。軍士長利普頓總結道:“在廣播中'安海姆的安妮'說過,'你們可以欣賞我們的音樂,但是卻不能在我們的街道上行走。'她說得對。我們並沒有真正進入安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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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休息,恢復,重新裝備

                 大莫米昂


             1944年11月26日-12月18日

  11月26日淩晨4點,E連到達莫米昂兵營,位於大莫米昂村外(附近是小莫米昂村),距離號稱大教堂城和香檳中心的蘭斯大約30公里。莫米昂作為一個戍兵重鎮至少有1,998年的歷史--裘力斯。愷撒和他的羅馬軍團在西元前54年曾經在這裏安營紮寨。法國軍隊在這裏建立軍營長達數百年,而且到20世紀90年代仍有駐軍。莫米昂地處平原,向南是馬恩河,向北是埃納河,位於歷史上通往巴黎(或者通往萊茵河,這要看入侵者是誰)的通道,這塊土地數世紀以來見證了很多戰爭。最近,這裏遭受1914年到1918年戰爭的摧殘,上一次世界大戰留下的彈坑和塹壕隨處可見。美國步兵曾於1918年在附近的蒂埃堡和貝琉伍德作過戰。

  從前線轉移到擔任衛戍任務的過程很快。在兵營的第一天,主要任務是洗淋浴,找個機會洗衣服;第二天E連進行了行軍操練;第三天進行的是炮火掩護下的常規撤退隊形訓練和檢查。11月30日,郵件抵達隊員們手中,士氣為之大振。

  人們也許會想,在前線待了兩個多月,這些傘兵們一定想好好睡上一個星期。但是經過兩個晚上戰士式的奇妙睡眠,小夥子們需要體能的釋放,需要用某種荒唐的方式來釋放積聚已久的緊張。12月1日,每個人都獲得了到蘭斯的通行證。宿營在附近的82師的戰士們也一樣。兩個師混在一塊兒很容易引發騷亂。儘管蘭斯是艾森豪的指揮部所在地,到處是憲兵,但是仍然有很多人喝酒。有很多人醉酒,有很多人想要打架。

  “那只老鷹在叫個啥?”一名82師的士兵遇到佩戴“嘯鷹”臂章的傘兵時,便問他的夥伴。

  接下來便聽到“救命!救命!救命!”。一場打鬥即將開始。12月4日,所有到蘭斯的通行證都被取消,因為正如一位傘兵說的那樣,“小夥子們進了城就不乖了。”

  師裏想辦法來釋放小夥子們過剩的精力,舉行了5英里行軍、閱兵及許多健身操活動,還組織了棒球、籃球和橄欖球比賽。橄欖球設備是向空軍借用的,是他們從英國空運進來的。506團和502團之間為即將在耶誕節進行的橄欖球比賽進行了選拔賽;參選的隊員每天訓練3個小時甚至更長。師裏還舉辦其他一些娛樂活動,建起3個電影院,開放了紅十字俱樂部。飯菜非常好。

  來到莫米昂幾天以後,吃完晚飯,士兵們在飯廳拿到了薪餉。馬拉其中士領過後,正要出門,看到有人正在玩雙骰子遊戲。一位賭運亨通的人面前已經堆起了一大堆鈔票。馬拉其想,他不可能繼續擲贏,於是就開始與他對賭,幾分鐘時間就輸掉了3個月的薪餉。他離開食堂,想想自己真愚蠢--倒不是因為賭博,而是因為自己連骰子都沒碰一下就輸了個精光。

  回到營房遇到“指揮官”穆克。有一場擲骰子賭博仍在進行。馬拉其問穆克是否想賭,穆克回答不,他一直入不敷出。另外,還掉先前的賭債只剩下60美元了。馬拉其纏著他借了60美元,又去賭上了。15分鐘後,他就贏了一疊法國法郎、英鎊、美元,比利時法郎和荷蘭盾。(對這些貨幣匯率的爭論在賭場周圍非常激烈;這些傢伙,大多數在中學讀書時候討厭數學,而且老不及格,不過現在卻還能算清楚。)

  馬拉其拿著錢又來到了軍士俱樂部,以加入了一場20來號人的賭博中。他甩出60美元(從穆克那兒借的數目),他贏了。他繼續下賭注。又贏了。他贏了一次又一次。最後一擲他押上3,000美元。又贏了。

  帶著6,000多美元,差不多接近全連的薪餉總數,他不敢退出賭局。他將大額法郎放進口袋,一直賭到將桌面上所有的美元、英鎊、荷蘭盾和比利時法郎全部輸掉為止。回到營房,他歸還了穆克的60美元,外加500美元的小費。他還剩下3,600美元。



  戰士們開始修整兵營。之前佔領該兵營的是德軍的兩個步兵師,還有幾支輕騎兵中隊。德軍的每日評比表、宣傳海報等東西仍貼在牆上。這些東西被弄了下來,馬糞被清理乾淨,床鋪修理好了,廁所和道路也整修一新。“貫穿始終的、像一條金線的是”506團的《柯拉希》報紙剪貼簿寫道,“對獲得通往巴黎的通行證的期待。早晨,中午,晚上,無論你到哪里都能聽到人們對此議論紛紛。”

  師裏的政策是戰士可以以連為單位進入巴黎,一次一個連。去過巴黎回來的人講述的故事蓋過了他們父輩在1918年-1919年逛巴黎城的經歷。而那些等待的人無休無止地討論著他們到了那裏將幹些什麼。

  有些個人弄到了通行證。其中有幾個人卻浪費了。迪克。溫特斯拿到了一個通行證;他來到巴黎,坐上地鐵,一直坐到底,才發現自己乘坐的是當天最後一趟車。天黑了,城裏停電,他只好步行,直到午夜後才回到旅館,第二天坐火車返回了莫米昂。“那是我在巴黎的非常愉快的夜晚。”來自密西西比州朗茲縣的二等兵布拉德福.弗裏曼,也弄到了一張到巴黎的通行證。46年後,他回憶了他在這座“燈光之城”度過的一天,“我不喜歡我所看見的東西,因此我返回了營地。”

  看來進巴黎犯不著著急了,因為總的感覺是這些傘兵要在兵營一直待到來年春天好的出征氣候來臨為止。那時他們有望空降到萊茵河另一邊的德國去。這一想法得到了進一步的印證,因為泰勒將軍飛回美國參加會議,討論美國空降師的組織和裝備方面的變化的提議。12月10日得到了證實,泰勒的副手吉羅德。希金斯準將和5名101師高級軍官飛赴英國,要進行一系列關於“市場花園”的講座。101師交由101師炮兵司令安東尼。麥考利準將指揮。



  老兵陸續從醫院回來,新兵也在增加。“莽漢”康普頓重新回到E連,他在荷蘭受的傷已經康復。上周在荷蘭前線補充進來的傑克。福利中尉現在成了2排助理排長,在康普頓的手下,福利回憶道,隊員們“是一個混合的群體,有久經沙場的老兵,有些只是在荷蘭初試牛刀,當然也有剛補充的新手”。

  從美國來的新兵,十八九歲,天真無邪。儘管老兵只是大上一兩歲,但已經足夠讓新兵感到害怕了。老兵們應該在離開荷蘭的時候將尚未使用的彈藥上繳,但是沒有一個上繳。他們在莫米昂營地橫衝直撞,皮帶上掛著手雷,背帶上別著一匣匣子彈,還有刀子和其他(未經批准的)隨身武器。在新兵看來,老兵簡直就像法國外籍軍團的一幫殺手。而在老兵的眼中,新兵還很“嫩”。連長戴克中尉,韋爾什,沙姆斯,福利,康普頓以及其他軍官一心想將新兵融入整個團隊,使他們達到E連的團隊精神標準和個人技能標準,但是由於老兵並不把野戰演練當回事兒,工作做起來很困難。

  到12月第二個週末,E連的士兵數量有所增加,達到編制數的65%左右,但軍官的數量卻達到112。5%,戴克任連長,韋爾什任副連長,每個排有兩名中尉,另有一名備用。換句話說,空降司令們認為在下一次行動中,下級軍官的傷亡會最高。現在韋爾什成了E連最老的在任軍官,但是他沒有經過托科阿基地的訓練。參加過E連在諾曼第戰鬥的只有韋爾什和康普頓;在荷蘭待過一段時間的只有韋爾什、康普頓、戴克,沙姆斯和福利。

  倒是那些士官們的存在保證了E連的連續性,將整個E連凝聚在一起。這些在托科阿訓練營從當二等兵開始的軍士有利普頓、塔爾伯特、馬丁、魯茲、珀康特、穆克、克裏斯坦森、蘭德爾曼、雷德、戈登、托伊、瓜奈若、卡森、波義耳、古思、泰勒、馬拉其等。許多托科阿時的E連軍官升任506團部或者2營營部參謀軍官,因此有助於E連保持著這種連續和統一。這些軍官有海斯特少校(團作訓股長)、馬西森上尉(團後勤股長)、溫特斯上尉(副營長)和尼克森上尉(營情報參謀)。然而,總的來說,經過半年的戰鬥,E連補充了許多新的官兵,但其核心仍然是那些軍士們--那些在1942年炎熱的8月在托科阿訓練營地跟隨索貝爾上尉跑上跑下柯拉希山的人員。



  當初跑上跑下柯拉希山的弟兄中有許多現在正躺在英國的醫院裏,有些人永遠不能再跑了。沒有傷及骨骼的傷患正在恢復。牛津城外的美軍110總醫院裏,E連1排的3名隊員住在同一個病房。韋伯斯特、利布高特和下士湯瑪斯。麥克裏裏都是在10月5日受的傷,韋伯斯特是腿傷,利布高特是肘部傷,麥克裏裏傷在頸部。韋伯斯特在練習寫作。他在日記中這樣描述他的夥伴們:“120磅重的利布高特曾經是三藩市的汽車司機,是全連最瘦的隊員。在經常囊中空空的情況下,他是E連最滑稽的隊員之一。他還有個特點,他的傘兵中為數不多的幾個猶太人之一。另外,他和麥克裏裏已屆30歲,是連裏的兄長。麥克裏裏是一個無憂無慮、心地善良的傢伙,身材不高,按他的說法,他是在啤酒瓶子裏養大的,是在匹茲堡的'汽車酒館'受的教育。”

  根據韋伯斯特的記述,“110總醫院最快樂的病房是截肢病人監護室,那裏的大多數小夥子明白對於自己來說戰爭已經結束,所以大聲笑著,開著玩笑,談論著家鄉。”韋伯斯特使用“大多數”而不是“所有的”是有道理的,因為有些受了百萬美元傷的弟兄當時是不會掏一個子兒的。利奧。波義耳住在110醫院的另一個病房,他寫信給溫特斯說:“親愛的長官,現在我到了這個分上,天曉得我該寫些什麼!

  “經歷這兩次戰鬥,我覺得一個人要記住的並不是傷口帶來的巨大驚恐,而是你知道了在將來的一段時間裏無緣戰鬥--對於我這種情況,將是很長的時間。

  “我並不指望我能夠在耶誕節之前站起來,但是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夠恢復如初。我沒有傷著骨頭,只是肌肉和組織損傷,但是面積大,不容易移植。

  “長官,我希望你照顧好自己(不是僅僅鍛煉身體),因為像你這樣的人真是難得,勝任你的位置的人肯定沒有。”他在信中還提到:韋伯斯特、利布高特、利奧。馬茲、保羅。羅傑斯、喬治。魯茲、比爾.瓜奈若等在不同時間住進110醫院的弟兄都來看望過他。

  44年後,波義耳寫道:“脫離'傘兵'的生活--離開我的夥伴,不再跳傘--我從來都是心有不甘。對那種生活,我已經迷上了,可以說上了癮。在醫院長達一年的康復期間,我覺得受了愚弄,我常對此耿耿於懷,怏怏不樂。”

  利布高特請求出院,回到崗位,得到了批准。麥克裏裏、瓜奈若還有其他人都回到了崗位。前面提到過,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渴望戰鬥,而是因為他們明白他們必須與別人一道去戰鬥,而他們希望是和E連一起戰鬥。“如果我有別的選拔,”韋伯斯特給他父母的信中寫道,“我不會再打仗了。如果沒有選擇,那麼我要回到E連,為下一次傘降做好準備。如果我會犧牲,我希望早點到來。”在另一封信中,他寫道,“認識到沒有出路,認識到我們將飛赴德國,然後驅車直奔太平洋參加中國的戰鬥,這並不是說有什麼值得樂觀。跟步兵一樣,我們惟一的出路就是受傷,然後被送走。”

  韋伯斯特轉到康復病區,12月底,轉到了位於英國蒂德沃斯的第12新兵站。這個新兵站和與之齊名的第10新兵站一樣,在整個歐洲戰區都是臭名照著,指揮官虐待成性,效率低下,管理方法吹毛求疵,骯髒不堪,伙食差,總體情況比軍隊的監獄好不了多少。顯然,軍隊希望這裏差得一塌糊塗,這樣那些傷病康復的,或者部分康復的,或者至少不用支撐能夠行走的老兵們,就會考慮回到前線改善一下。吉姆。阿利在荷蘭受的傷,在英國的醫院康復,從第12新兵站不假而別,搭便車到阿弗爾,然後於12月15日抵達莫米昂。以同樣方式回到前線的還有瓜奈若等人。

  韋伯斯特沒有這麼做。很久以前他就養成了在軍隊生活的習慣,從來不會主動做任何事情。他是個知識份子,既是這種軍旅生活的觀察者和記錄者,同樣也是一個參與者。他幾乎是惟一一名從托科阿營出來卻連軍士也不是的成員。許多軍官想讓他當班長,但是他拒絕了。他來到這裏是要履行職責,他做到了--他從未讓一個夥伴在戰鬥中倒下,無論在法國,在荷蘭,還是在德國--但是他從來不自願做任何事情,他對升遷提拔不屑一顧。

  在莫米昂,大家情緒很高。既然E連在此多少也算是永久性的駐守,那麼戰士們就有望收到更多的郵件,也希望聖誕包裹能夠寄到他們的手中。還可以盼著全連休假去巴黎;運氣好的話E連或許能在巴黎過除夕。另外,耶誕節將舉行橄欖球比賽,之後是火雞大餐。橄欖球比賽的賭注下得很大,練球的時間越來越長,難度越來越大。

  從征戰於一場規模空前的戰爭中的一個步槍連的視角來看,耶誕節這後的前景似乎也相當不錯。至少在3月中旬之前E連不會有戰鬥任務。3月中旬以後他們會空降德國,之後是飛赴太平洋到中國作戰或者空降日本。但所有這些都還遙遠得很,因此E連準備好好過個耶誕節。

  士官們在莫米昂都有自己的營房。12月16日夜晚,馬丁、瓜奈若和其他一些人買來一箱香檳酒,帶回營房。他們喝不慣起泡的香檳酒。馬丁打開幾瓶,其他人拿來水杯;他給他們倒得滿滿的。

  “噢,見鬼!約翰尼,”克裏斯坦森說道,“不就是汽水嗎,天哪!”

  他們將世界上最好的香檳酒當成汽水喝了,結果可想而知。一場打鬥爆發了,“我得說我也參加了,”馬丁承認道,“我們將所有的床鋪都掀翻了,釘子露在外面,我的腳紮進了釘子,天哪!那裏簡直就是一個戰場。”

  軍士長卡伍德。利普頓走進營房,看了一眼,開始吼道:“你們這些混蛋是要當頭兒的。一幫士官竟把這裏搞得這樣亂七八糟。”他叫他們把這一團糟清理乾淨後才允許他們睡覺。

  同一天晚上,溫特斯和尼克森是惟一留在營部的兩個營級軍官。其他軍官都請假到巴黎去了。二等兵喬。勒斯紐斯基到莫米昂的一家劇院看電影去了。他看的電影由瑪琳。黛德麗主演。戈登。卡森早早上床睡覺,他要為早晨的橄欖球訓練養精蓄銳。

  溫特斯和尼克森在電話中得到命令說所有通行征全部取消。在劇院,燈光亮了起來,一位軍官跨上舞臺,宣佈德軍在阿登突破了防線。內務值班軍士將卡森、戈登還有其他人叫醒,他打開燈,通報了德軍突破的消息。“住口!”這幫爺們兒朝他喊道,“滾出去!”那是第8軍的事,是第1集團軍的事。他們又睡起來。

  但是早晨,起床號響過集合的時候,戴克中尉告訴他們,“飯後原地待命。”他沒有按慣例將他們帶出去訓練。“原地待命”是命令。戴克叫他們打掃營房來消磨時間。顯然,阿登發生的事情肯定要波及到82和101空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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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特勒於12月16日在阿登發動了最後一次攻擊,規模比他1940年在同樣的地方向法國軍隊發起的進攻大得多。他成功地實施了突然襲擊。在阿登的美國情報部門估計與美軍第8軍對峙的德軍有4個師的兵力。事實上,到12月15日,納粹國防軍在阿登地區對面的艾費爾高原有25個師。德軍突襲成功,其規模比得上1941年6月的巴巴羅薩突襲,或者偷襲珍珠港。

  跟戰爭中大多數偷襲一樣,這次偷襲得手了,因為這次進攻毫無意義。對希特勒來說,派上其所有的裝甲部隊發動一次毫無真正戰略目標的進攻,是非常愚蠢的,這次進攻不可能持久,除非他的坦克能夠幸運地完好無損地佔領美軍的主要油料庫。

  跟戰爭中大多數偷襲一樣,這次偷襲得手了,因為防禦方的錯誤在於過分自信。甚至在“市場花園”失敗以後,盟軍依然相信德國人已經在垂死掙扎了。在艾克的指揮部,人們考慮的是盟軍能夠怎樣對付德國人,而不是德國人可能會怎樣對付他們。那種感覺是,如果我們能從大西洋壁壘後面出來將他們抓住的話,那麼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這種態度自上而下直接波及到士兵層。101師的中士喬治。科斯基馬基在12月17日的日記中這樣寫道:“又是一個安靜的星期天。……電臺宣佈德軍向第1集團軍的防線發動一次大的進攻。這應該會折斷德軍的後背。”

  跟戰爭中大多數偷襲一樣,這次偷襲得手了,因為進攻者的隱蔽和欺騙手段很高明。他們在艾費爾高原集結了兩支大軍,卻逃過了盟軍情報部門的眼睛。他們小心翼翼地使用電臺,將艾克的情報部門的注意力引向了阿登地區,以防德軍發起的任何反攻(盟軍中沒有一個人想到德軍有可能發動反攻)。6個月前,D日的前夕,艾克和他的軍官們幾乎一字不漏地研究了德軍在諾曼第的戰鬥序列。而12月份,在德軍進攻的前夜,艾克和他的軍官們對德軍的戰鬥序列只是粗略地不求甚解地看了看。

  讓盟軍上大當的地方還有德軍的戰鬥意志、德軍的物資裝備情況、希特勒的大膽以及德國軍官們在進攻戰術上的技巧(盟軍的美國將軍們沒有任何防禦德國進攻的經驗)。

  所有這一切所導致的結果是,發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西部戰線最大的戰鬥,也是美國陸軍所打的最大的一仗。人員傷亡大得驚人:在參戰的60萬美軍中,陣亡將近2萬,被俘2萬,受傷4萬。兩個步兵師被殲滅;其中106師有7,500人投降,是對德戰爭中投降人數最多的一次。近8000輛美國謝爾曼坦克及其他裝甲車輛被毀。

  戰鬥於12月16日寒冷有霧的黎明打響。德軍在多處攻陷第8軍脆弱的防線。希特勒希望憑藉惡劣天氣瓦解盟軍的最大優勢--空中力量(在地面,無論是人員還是裝甲,德軍都超過美軍)。希特勒指望出其不意,他做到了,他還指望美國人反應遲緩。他認為,艾克要花上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夠意識到德軍所做努力的重要性所在,再花上兩三天的時間才能夠說服他的上司取消阿登南北的一切進攻,還要花兩三天的時間才開始調遣重兵投入戰鬥。他希望到那時,德軍的裝甲部隊將已經在安特衛普城內。

  只是他這最後的算盤打錯了。12月17日早晨,艾森豪做出了全面戰鬥的關鍵性決定,除了自己的參謀人員,他沒有與任何人商量。他命令十字要道巴斯托涅市無論如何要守住。(在阿登崎嶇不平的山區,巴斯托涅相對平坦,正因為如此這裏成為各條道路的交匯口。)由於在阿登南北都部署了進攻的兵力,艾克並沒有戰略後備軍可用,但是82和101空降師正在休整,因此正好可用。他決定利用這些傘兵來堵住防線的缺口,並佔領巴斯托涅。

  最終,艾森豪使用他的秘密武器擊碎了希特勒的夢想。德軍的許多物資一度仍然靠馬去拉,而美國人在法國就已經有成千上萬輛卡車和拖車,用來從諾曼第的海灘將人員、物資、汽油運往前線。艾克命令他們放下手頭的一切活兒,開始向阿登運送增援部隊。

  這種反應的速度只能被稱為難以置信。僅僅12月17日一天,11,000輛卡車和拖車向阿登運送了60,000部隊以及彈藥、汽油、醫療補給和其他一些物資裝備。戰鬥的第一周,艾森豪就調遣了25萬人和5萬輛車輛進入戰鬥。這是一種高度的機動性。這一成就在戰爭史上是史無前例的。甚至在越南戰爭,在1991年海灣戰爭中,美國軍隊都沒有如此迅速地調集如此多的人員和如此多的裝備。

  E連在這場規模宏大的戲劇中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多虧了運輸大隊及其司機們,他們多數是著名的紅球特快運輸隊的黑人戰士。12月17日20點30分,艾克給82師和101師的命令到達各師師部,命其向北朝巴斯托涅進發。命令逐級傳達到團、營、直到連--做好戰鬥準備,早晨卡車到來後,他們就出發。

  “我不走,”戈登。卡森說,“我要準備耶誕節的橄欖球比賽。”

  “不,你不用準備了。”戴克中尉說道。他們開始了瘋狂的準備工作。莫米昂沒有彈藥庫,隊員們身上只有從荷蘭帶出來的一些彈藥,其他一點彈藥也找不到。E連的人員和裝備均未補充完全。有些人沒有鋼盔(他們有橄欖球頭盔,但不是鋼的)。E連缺兩挺機槍及機槍手。戰士們還沒有領到冬裝。他們的靴子沒有襯裏,也不防水。他們沒有冬天穿的長內衣,沒有長的毛襪。他們搜尋著能夠找到的一切,但是並不多。甚至連K號乾糧也短缺。此時,E連要出征迎戰德國防軍的最後一次最大的進攻,但是卻人員不足,服裝不夠,裝備不充分。

  E連的出征也是盲目的。甚至連麥考利夫將軍都不知道101師要開往何處,那麼當然辛克上校就無法傳達給溫特斯上尉,而溫特斯也就無法傳達給戴克中尉。大家知道的一切就是,德國人在防線上撕開了一個大口子,美國軍隊整個在後退,因此得有一支部隊將這個缺口堵住,而這支部隊就是空降兵。

  由於天氣原因無法空投,不管怎樣,能否迅速集中足夠的C-47運輸機以滿足需要,很值得懷疑。相反,運輸大隊以最快速度行動,千方百計從全法國尤其是阿弗爾和巴黎之間的地區調集了卡車。憲兵們將卡車攔下,軍需部隊將卡車卸空,卡車司機--許多在路上已經駕駛很長時間,非常需要休息一下--被告知要馬不停蹄趕到莫米昂兵營。

  12月17日夜幕降臨時,開始踏上征途了。到12月18日9點,第一批卡車和拖車抵達莫米昂。需要運輸101師的11,000人的380輛卡車中的最後一批於17點20分到達。到20點,最後一名隊員登上卡車。

  就在E連出發之前,馬拉其一陣慌亂,他想起腰裏還揣著3,600塊錢呢。他讓康普頓中尉幫忙解決,康普頓幫他聯繫上師裏的財務官,財務官說他必須將錢存起來,但是如果存起來的話,不到戰鬥結束不得動用。馬拉其很是樂意,他遞上錢,接過收據。爬上拖車後,他美滋滋地盤算著,戰爭結束後回到俄勒岡大學上學,用不著去洗盤子掙學費了。



  “我們像沙丁魚一樣擠在一起。”二等兵弗裏曼回憶道。溫特斯上尉卻用了另外一個比喻:“在那裏你就像一頭牲口,被裝在運牲口的車裏一樣。”車隊出發了,卡森有滋有味地回想著一直企盼的橄欖球比賽,而此時卻身處異境,於是哼起了歌曲《今天大不同》。

  卡車上沒有凳子,也沒有什麼緩解顛簸的餘地。每一次轉變的時候戰士們都是東倒西歪,每一次顛簸都將他們顛起老高。這可真讓腎臟吃不消--只有當卡車停下來靠近的時候才能下車“方便”--還有腿也受不了。一路上,卡車的燈光打得通亮--為了搶速度不惜冒風險--直到比利時邊界才熄了燈。

  傘兵們乘坐卡車行駛在路上,第8軍定下了使用他們的地方。82師將作為此次突防的北翼,前往聖維思;101師將趕赴巴斯托涅。

  在離巴斯托涅幾公里外,運送E連的卡車停下了。戰士們跳出卡車--他們稱之為“後擋板跳”--他們“方便”起來,伸展腰肢,嘟嘟囔囔,之後排成縱行,準備步行進入巴斯托涅。他們能聽到交火的聲音。“我們又來到戰場了。”二等兵弗裏曼說。

  隊伍在公路的兩側行進著,向前線進發;道路的中間是戰敗下來的美軍,他們從前線落荒而逃,潰不成軍,猶如亂眾。許多人扔掉了步槍、大衣、所有的累贅。有些人驚恐萬分,顫顫抖抖,筋疲力盡,喊道“跑啊!跑啊!他們會幹掉你的!他們會殺死你的!他們什麼都有啊,坦克,機槍,空中力量,一切!”

  “他們簡直胡說八道,”溫特斯吼道,“真可憐。我們為他們感到羞恥。”

  E連和2營的其他連行軍進入和巴斯托涅(居民們給他們端出熱咖啡,但是沒有太多別的東西)時,每個人首先想的都是彈藥。“彈藥在哪里?沒有彈藥我們怎麼打。”潰敗的部隊可以提供一些。“有子彈嗎?”傘兵們會問一些還沒有完全被嚇破膽的人。“當然有,兄弟,很高興交給你。”(戈登諷刺地寫道,交出了彈藥,這些撤下來的人也卸下了自己繼續堅持和戰鬥的責任。)E連儘管沒有足夠的彈藥,但是仍然朝著戰火的聲音進發。

  出了巴斯托涅朝東北方向前進時,炮聲越來越大。不久,炮火聲夾雜著輕武器的聲音。“彈藥究竟在哪兒?”

  少尉喬治。C。賴斯得知了缺乏彈藥的情況。他是第10裝甲師B戰鬥司令部德索伯裏分隊(該部隊在重大壓力下經福伊從諾維爾撤回)的後勤官。他跳上自己的吉普車,駛往福伊,在那裏將一箱箱手雷和M-1子彈裝上吉普車,掉頭駛來,遇到了從巴斯托涅出來的部隊。傘兵們從旁邊經過的時候,他將彈藥分發給他們。看到彈藥還相差得很遠,便又返回福伊的彈藥庫,找來一輛卡車,將卡車和吉普車裝滿武器彈藥,駛回迎面走來的部隊。他讓自己的手下一把一把地將彈藥拋給了傘兵們。官兵們手腳並用,拼命搶著一匣一匣的M-1子彈。交火的聲音以及撤退下來的美軍臉上的驚恐表明,他們拿到的每一顆子彈都用得上。賴斯少尉源源不斷地運來子彈,直到每個戰士拿不動為止。

  E連向福伊進發,槍炮聲更加激烈。走在前面的506團1營已經進入諾維爾,在激烈的戰鬥中正遭受著打擊。辛克上校決定將3營推進到福伊,命2營保護團的右翼。E連進入一片林地和空曠地,該地帶在巴斯托涅--福伊--諾維爾公路的東面,左側就是公路。F連在該地帶的右側,D連待命。

  槍炮聲越來越近。在後方,即巴斯托涅南面,德軍正要切斷公路,完成對巴斯托涅地區的合圍。E連沒有炮火,也沒有空中支援,他們缺少食物、迫擊炮彈和其他必需的裝備,氣溫開始猛降到冰點以下,他們仍然沒有冬裝。不過多虧了賴斯少尉,他提供了手雷和M-1子彈。

  101師的資料剪貼簿《柯拉希》上這樣稱讚E連、2營和506團:“到了這裏,我們並不是特別興奮的。傳言說到處都是德國佬,而且其進攻兇猛。我們沒有想到撤退,其實壓根兒就沒去想。我們只是認真地挖著掩體,挖得很深;等待著,不是等待神話中的超人,而是等待著曾經被你兩次打敗過而且還將被打敗的敵人的到來。你先是向左看看,再向右看看,你的夥伴都在準備。看到比爾在那裏,你覺得信心十足。你知道他完全可以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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