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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二十 女人豈是好惹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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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1: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我在總局足足等了四十五分鐘,善樓才回來。然後,我被他們帶到總局典型的一個偵詢室。
  一張破舊的橡木桌,一個放在橡皮墊子上的黃銅痰盂,幾把直背硬椅,牆上一個日曆,這
就是全部設備了。地上鋪的地毯,因為亂拋香煙頭的關係,由東到西燒出許多痕跡來,像是一
條條長短不同的毛毛蟲。
  宓善樓叫他為比爾的便衣,其實是警探杭珈深。他不喜歡父母給他起的珈深這個名字,每
個人都知道,為了禮貌,叫他比爾。
  善樓一腳把一把直背硬椅蹬得離開桌子遠遠的,向它一指,我就坐了下來。
  杭警探也坐了下來。
  宓善樓站著向下看我,點點頭。那樣子好像在說,我就知道有一天你會原形畢露,你是個
壞胚子,我一點也沒看錯。
  他說:「小不點!這下子,你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
  「沒有。」
  「我看你最好想一點東西出來說說。因為,照目前的情況,我們有證據把你釘在謀殺案上
,你怎麼甩也甩不掉了。
  「我們不知道你怎麼做到的,但是我們知道你做了什麼。你把自己的衣箱去換了童達利的
衣箱回來,你在他的衣箱裡找到了夾層,你摸到裡面的五萬元。也許更多一些,但五萬是最少
的估計。
  「我不會假裝我對此後的事完全查清楚了。我只知道這五萬元燙手燙得不得了的錢,到了
你的手上。你一定要找個地方藏起來。你怕你出城前有人會搜你,所以你去那家照相館。你買
了架照相機,因而可以買盒放大紙,不會使別人特別注意。你把放大紙盒偷偷打開,把一些放
大紙拋在地上。然後你把五萬元現鈔塞進盒子去,叫高橋浩司立即把照相機和放大紙航空寄給
你洛杉磯的辦公室。你以為絕不會有人去打開一盒放大紙。
  「惡有惡報。有人來了一個黑吃黑,這是你整個演出中的弱點。你沒有時間把你尾巴藏起
來,所以只要有人盯上你,你就溜也溜不掉。
  「顯然對方用了一個女人來跟蹤你,跟進了照相館。有人又打開了放大紙紙盒,把你的五
萬元抽了出來。也許這東西在離開店裡的時候,已經動過手腳了。我對那個日本店主也還沒有
完全相信他是無辜的。」
  我說:「你說的一切,哪一項可以證明我有謀殺罪呢?」
  「間接的。」
  「昨天」我說,「你還在想這是栽贓,你還在想照相館裡的事是煙幕。是什麼使你們改變
主意的?」
  「我來告訴你,是什麼使我們改變主意的」善樓說,「我們找遍了所有舊金山的貨運、託
運公司和郵局,看有沒有什麼包裹是寄給洛杉磯賴唐諾大偵探的––你想我們發現了什麼?」
  「什麼?」
  「我們發現不少事」善樓說,「我們發現一包簿冊和卡片,是你自己寄給自己的。你知道
我們有什麼想法?我們認為,這些簿冊和卡片是你從童達利衣箱裡弄來的。」
  「有什麼可證明的嗎?」我問。
  善樓說:「別急,我們正在找。別催我們,要花點時間。還有一件事我們也知道了,我們找
到了那個替童達利衣箱做夾層的工匠。這件事你不知道吧。
  「除非想藏東西,一個人不會在衣箱裡裝一個夾層的。所以我們可以確定童達利的衣箱裡
是一定藏有什麼東西的。由於我們已經知道一切資料,我們當然知道這裡面藏的是五萬元炙手
錢。
  「由於我們知道了童達利拿到的是你的衣箱,當然我們也想到童達利的衣箱到了你的手上
,那些簿冊和卡片很可能是童達利手寫的。目前西海岸一位最好的筆蹟專家正在研究這件事。
假如,結果證明出這些簿冊或是卡上的筆蹟,真是童達利的筆蹟,那就直接把你和失蹤的童達
利衣箱牽在一起了。也直接把你和失蹤的五萬元牽在一起了。也把你和謀殺案牽在一起了。
  「唐諾,我倒並不認為你拿了這筆錢會自己吞掉。多半你是準備和保險公司討價還價弄點
獎金的。我告訴過你不可以插手,我告訴過你這件事我要自己處理,但是你不肯聽話。所以你
活該,該你自行負責。你牽涉進謀殺案,有誰能救你?
  「照我的想法嘛,你不會是謀殺童達利的真兇。這和你的格調不同,再說你也沒有這個種。
  「我想幫你一個忙––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以表示你的清白。把
真相說出來讓我們對照。假如能令我滿意,我們不把你當凶手辦。要知道我一直替你說話,說
謀殺案不是你做的,但是我可以以十賭一,五萬元是你拿到手了的。」
  杭珈深警官什麼也沒有說,他坐在那裡看我,仔細地看我每一個動作。
  我說:「假如你不這樣疲勞轟炸,也許我們可以理智地談談。」
  「沒有人疲勞轟炸你。」善樓說。過了一會兒又加一句,「至少目前還沒有。」
  我根本不理會他所說的,我自己說下去道:「你偵破了一件裝甲運鈔車失竊十萬元的案子。
你交出去了五萬元。那個賊硬說應該是十萬元,於是你吃不完兜也兜不走了。你希望證明這傢
伙是騙子,反過來證明你只拿到了五萬元。
  「其實你也明白,真正有用的方法是找出來什麼人拿走了那另外的五萬元,把贓款追出來
,然後蒯漢伯又多了一條偽證罪,說什麼都沒有人相信了。」
  「你說下去」善樓說,「我最喜歡的就是聽你發表高論,每次你說話我都會受些傷,但是
聽你說話的興趣,從來不會減低。這有點像吃鎮靜劑,無聊,但是會上癮。」
  我說:「說這種話,實在是沒良心。我哪一次騙過你?到目前為止你總是受益者。」
  善樓說:「你總是叫我去拿你要的東西,我的手不過是替你『火中取栗』的爪子。」
  「最後給你的都是你最需要的。」我說。
  「說下去」善樓說,「除了聽你嗑牙之外,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說:「假如你說的沒有錯,蒯漢伯和童達利是聯手去偷運鈔車十萬元的,是嗎?」
  「是的。」
  「那麼,他們怎麼知道那輛車裡面有錢,他們怎麼會知道有十萬元,而且是千元大鈔?」
  「他們可能有內幕消息,也可能是碰巧。」
  「你現在唯一能自救的,是證明童達利是蒯漢伯的另一位合夥人。即使你追回了五萬元,
交回去,說是從童達利,或是從我那裡拿回的,人們仍要笑你。大家會說你本來想吞掉這五萬
元,所以你把它藏在一個地方。由於形勢對你不利,所以你把它拿出來,交回去。」
  「你還是多想想怎樣救自己的命吧」善樓說,「我的事我自己會辦。」
  我說:「假如你的說法可靠,姓蒯的和姓童的弄到了鈔票後有很多時間,已經分好贓了。所
以當童達利知道你逮到了蒯漢伯,他相信蒯漢伯會守不住口,所以他拿了五萬元,匆匆就跑了
。」
  「說到現在,你還沒有說出什麼名堂。」善樓說。
  我繼續說:「我們再假設你的推理是正確的。我們先來看看,他們怎麼會知道這十萬元會在
這輛特別的運鈔車上。然後再想想他們怎麼會知道,在什麼特別地方他們可以對這輛車下手。」
  「這些你都已經說過了的。」善樓說。
  「沒有,我沒有說過。你說你發現有人給他衣箱造了一個秘密夾層。由此可以判斷,童達
利是先準備了衣箱,而在最近才把這五十張全新的千元大鈔放進去的。換句話說,他是老早老
早就把一切計劃好了的。」
  善樓臉紅了,向杭警官很快地瞥了一眼。
  杭珈深的眼光,一刻也沒有離開我。但是他說:「善樓,他講得也有道理。」
  「好吧」善樓對我說,「小不點,你說下去。儘管說,反正我聽到你說完的時候,希望你
有值五萬元的東西,否則你會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你喜歡的朋友。」
  我說:「這是一件經過長久計劃的竊案。而童達利從一開始就在裡面玩的。出事之前童達利
知道某一位私家偵探反正會追他的蹤跡,因為他太太––你喜歡稱她龔海絲,曾經找過那個偵
探。童達利知道:海絲知道他有一個藏東西的地方在衣箱裡。所以,這個地方再也不安全了。
當然童達利不會再把鈔票放衣箱裡,他是把鈔票放在錢袋裡帶在身上了。
  「童達利到了舊金山。他要每一個人相信,他把五萬元弄丟了。所以他想辦法把我的衣箱
掉包掉了過去,這一招很有用。童達利騙過了你,騙過了每一個人,但是,有一個人他沒有騙
過。」
  「誰?」宓善樓蹙起眉頭來問。
  「那個凶手。所以,假如你想要別人對你不疑心,你只要證明蒯漢伯實在是有一個合夥人
,別人就不會對你起疑了。」
  善樓開始用他的右手手指摸自己的下巴。
  杭警官對善樓說:「善樓,這傢伙是對的。你只要證明姓蒯的有一個合夥人,你自己就脫險
了。我則不行,要找到凶手我才能脫險。」
  「你不是已經找到凶手了嗎?」善樓指指我說。
  「也許,但也許不對。」杭珈深說。
  善樓說:「你至少可以說他是嫌犯,先留幾天再說。」
  杭珈深搖搖頭,「當他一個重要證人,最多了。」
  「我已經騎虎難下了」善樓說,「我想用謀殺嫌犯收押他。」
  杭珈深想了一下,說:「我是不太贊成的,但是,假如這樣做對你個人有幫助,我們就支援
你到底。」
  我對杭警官說:「那個童達利被謀殺的房間裡,應該有些線索的。」
  善樓露出牙齒向杭珈深笑道:「聽到沒有,比爾,他開始要教你,怎樣可以偵破凶殺案了。」
  那警官把手舉起來,掌心向善樓,阻止他說下去。道:「你是指什麼樣的線索,賴?」
  我說:「這傢伙是從背後被刺的?」
  「是的。」
  「向前倒,臉向下的?」
  「是的。」
  我說:「假如有人在向童達利興師問罪,童達利會把背對向他嗎?」
  善樓說:「也許他不知道另外有個人在他房裡呢?」
  「有可能。」我同意。
  杭警官發生興趣了。他催我說:「你繼續說。你想事情是怎樣發生的?」
  我說:「童達利被殺的時候,他才剛把箱子打開。」
  「他既然知道這不是他的箱子,又何必要打開它?」杭警官問。
  我說:「這正是我要告訴你的。你怎麼知道他自已沒有換箱子?為什麼一有人換箱子,他就
立即被殺了?」
  「你有答案嗎?」杭問。
  「我也許有了。」我說。
  他說:「你現在在舊金山。你到底能脫掉多少罪,或者說因為想脫罪要剝掉多少皮,完全靠
你和舊金山警方有多少合作。」
  「這要看你合作的定義。」我說。
  「只要你完全說真話」他說,「我們就好好地調查。」
  「看吧,看吧」善樓說:「只要你給這小子一點機會,他就會馬上爬到你的頭上去的。」
  我說:「我們假設童達利在一隻衣箱裡做了一個夾層。他本來目的是要藏五十張新千元大鈔
進去的。你們看,他從什麼地方可以得到這種鈔票?」
  善樓說:「你說,你是聰明人。你告訴我們,他想從什麼地方去弄那五十張千元大鈔?」
  「他準備搶它過來。」我說。
  「從什麼人那裡去搶?」
  「從蒯漢伯的合夥人。」
  善樓大叫道:「蒯漢伯的合夥人!你說什麼鬼!童達利是蒯漢伯的合夥人。」
  「你怎麼如此肯定?」
  「每件事都指出這一點。譬如蒯漢伯慌了,就打電話找童海絲––當他知道我們在跟蹤他
的時候––」
  宓警官的聲音開始時充滿信心,說到一半有點不能肯定,最後漸漸自動靜下。
  我對他說:「你犯了一個好偵探不該犯的錯誤。你一開始就有了成見,於是專門去找適合你
成見的證據。」
  善樓說:「好吧!你沒有成見,你又怎麼想?」
  「我在想」我說,「那個蒯漢伯,也許比你想像的要聰明得多。」
  「怎麼樣?」
  「蒯漢伯和他的合夥人,兩人都知道童達利是個危險人物,而且他正在動他們的腦筋,要
分一杯羹。當蒯漢伯發現你在跟蹤他的時候,是他故意把你引向童海絲的。童海絲是蒯漢伯用
來引開你注意他真正合夥人的替死鬼。」
  善樓故示大方地說:「好,小不點。我現在反正在聽廣播,你有什麼高見都搬出來好了。那
個合夥人又是誰?」
  「我不知道。」
  善樓的臉開始漲紅了,說:「你帶我們兜了那麼大一個圈子,你連自己也不知道是要去哪裏
?」
  我搖搖頭說:「我只能猜一猜是誰。」
  「誰?」
  「邢多福,那個悅來車人餐廳的老板。我正準備回去調查他一下,你們就跑來用暴力把我
帶進來了。」
  「悅來車人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他問。
  我說:「所有的線索一開始就在你眼皮底下,只是你不會用腦子。你知道用燻鯖魚改變獵犬
嗅覺的故事嗎?姓蒯的放了半條燻鯖魚,你這隻笨––」
  「不要又來老掉牙的這一套」善樓說,「你在想溜掉的時候,總是用這一套氣人,可以多
爭取點時間想怪點子。我有什麼錯誤自己會檢討。你有什麼證據說邢多福拿了這筆錢?」
  「你說過」我說,「你在跟蹤蒯漢伯。蒯漢伯開車去悅來車人餐廳,買了兩份漢堡三明治
,要他們用紙袋裝了給他。於是他坐在車裡吃了三明治,把紙袋放進垃圾筒。他為什麼要這樣
做?」
  「因為他發現我們跟上他了。」
  我搖搖頭說:「你和你的同伴跟他進汽車餐廳本來是不妥的,你們一跟進去,他就知道被你
們盯上了,此後的一切都是故意在你們面前變戲法作秀的。你想,他叫三明治,準備當場吃的
,為什麼不用紙盤裝,而要用紙袋裝,像是準備帶回家一樣?」
  「你說說看」善樓說,「你是推理專家。」
  「因為他需要一隻袋子,可以把合夥人應得的五萬元裝在裡面,拋進垃圾筒,邢多福在你
們走後可以撿起來。當你不久捉住他之後,他可以咬你一口,影射你侵吞了那五萬元,主要目
的是刺激你,激怒你,讓你急於自辯,沒有機會仔細想當時情況,回去搜邢多福。其實,當時
你仔細回想還來得及,現在慘了,五萬元一定是在很安全的地方藏好了。」
  「我不相信他開車進餐廳,或是買漢堡三明治之前,會知道有人在跟蹤他。」善樓說。
  「好,就算你說的是對的。蒯漢伯買兩份三明治,要裝在口袋裡,目的是要帶走吃的。但
這之後,他發現了你們。假如他慌了,他就不會吃三明治。但是他坐下來吃了一份又一份,悠
閒得很。吃完了他把紙袋拋入垃圾筒,還用紙巾擦手,所以我斷定他是在做戲。他又爭取了一
點時間,他要把姓童的拋給你,做一條燻鯖魚。
  「你把你自已放在蒯漢伯的位置上,你是一個老手,你在這一行什麼都懂,你在電話亭打
電話,你看到兩個條子用望遠鏡在觀察你,你會拋下電話筒,和警車在都市裡玩賽車嗎?
  「不可能,這種事你不會做。你會把背對著他們,使他們看不到你撥什麼電話,對方有回
音時,你會快快地說,『我被盯上了,一切拖一拖再說。』然後你掛上電話,假裝把硬幣收回
來,再投幣、撥號,等候,掛電話,收回硬幣,表示電話一直未打通。然後,打個呵欠,伸伸
賴腰,離開電話亭。你總不會給他看到你撥什麼電話號碼吧?
  「你也許會上去逮捕他,你也許暫時決定不逮捕他,他反正不能反抗,驚慌一點用處也沒
有。但是他做出吃驚的樣子,那是做戲,目的是不要你回悅來車人餐廳去搜。那隻垃圾筒裡有
一個特殊的三明治,夾的不是漢堡肉,而是五十張千元大鈔。
  「這件案子自始至終每件事都指向悅來車人餐廳,案子是在那裡發生的,裝甲運鈔車駕駛
員是在那裡喝咖啡的。
  「當然,我說過不一定是老板邢多福,也有可能是裡面的一個女招待。但是我敢賭,一定
是悅來車人餐廳的某一個人,我也敢打賭,五萬元現鈔是被蒯漢伯放進了裝漢堡三明治的口袋
,拋進垃圾筒去了。」
  善樓看向杭珈深。
  杭珈深幾乎看不出地微微地點一下頭。
  「假如我相信你這些亂謅,又怎樣?」善樓問。
  「信不信由你」我說,「我只是把我的看法說出來而已。」
  「好吧,現在你告訴我,童海絲的皮包裡,為什麼會有你的名字?」
  「她沒有我的名字。她有柯白莎和賴唐諾兩個人的名字。事實上,她知道,童達利和一個
贏過好多次選美、名叫連愛玲的常在一起。她想知道,童達利有沒有對她變心。海絲想知道自
己有沒有愛情危機。所以她決定請個人來跟蹤童達利。她找電話簿黃色分類廣告,我們的名字
柯賴二氏看起來很響亮,她自己用筆抄在一張紙上。她準備要雇用我們來盯童達利,看看自己
的地位會有什麼改變。」
  善樓又疑問地看向杭珈深。
  杭警官大笑道:「善樓,你是一定要我發表意見的了。據我看這傢伙一半在唬人,一半在說
實話。唬人的地方當然希望他自己能脫險,至於開車進去吃飯的餐廳裡發生的事,他倒是給了
你極好的一個建議。」
  善樓問我:「你怎麼想出來的,小不點?多多少少應該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實依據吧?」
  「我看他是一點也沒有」杭珈深說,「不過我自己幹這一行太久了。有人在說謊,或是說
實話,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傢伙兩者都有。有些是編出來的謊言,多半是他說得真有其事的
部份。有些是真的,他知道一說你就會相信,不必去描的。這小子滑得很。」
  善樓盯著我說:「我不喜歡別人認為我是傻瓜,我會對你說的展開調查。我也會仔細回想每
一個細節。不過你今天又唱又跳地『秀』了半天,卻沒有太多『牛肉』,所以我只能喝倒彩。
我還是要把你放在鐵窗裡面去。」
  我搖搖頭:「那是不可能的事。」
  善樓說:「你這樣想?你越是不願意,想掙扎,我們越覺得你有問題,越要關你。」
  我說:「我倒不是掙扎。我也不想你們覺得我有問題。不過為我自己利益,我會請個好律師
,我要把我的故事告訴律師。請他舉行記者招待會,我會說你們為了掩飾自己的過失,故意陷
害我。一定會有人相信的,這是可以大炒特炒的新聞。」
  「什麼叫故意陷害你?」善樓說。
  「為了你自己脫罪」我說:「在洛杉磯時,你自己不知怎麼辦才好。蒯漢伯咬定你搜回的是
十萬元,你說你只找到五萬元。怎麼說,還是會有人背後懷疑你的。你想找出路,你到舊金山
來栽我贓,陷害我,把我拖去做替死鬼,目的只是希望你自己脫身。」
  「你會這樣對付我?」善樓問。
  「假如你要關我,我只能這樣對付你。」我說。
  「好!你這小混蛋!你––我要把你關起來,不准你見客,慢慢剝你皮,我還要抽你筋!」
  「不可能」我說,「這裡是舊金山,不是你管的洛杉磯。他們有他們自己的困難在,他們
不會為了你在洛杉磯弄砸的事替你背黑鍋。杭警官自己手上還有個謀殺案要解決。」
  「賴,照你這樣說,好像你能提供我資料,我可以破這謀殺案似的。」杭珈深說。
  「一點不錯。」我說。
  「吹破牛皮!」善樓說。
  我說:「等一下,我倒不是老和你唱反調,警官。今天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而且,假如杭警
官不肯照我的方法來處理這件事,我也不會幫他這個忙,剛才你要我講話,我已經講完了。我
現在有權請一個律師。」
  善樓惱羞成怒,突然出手。他用右手手掌打了我一個左耳光,接著又用右手手背打了我一
個右耳光。
  「你這小子,我要不給你––」
  杭警官的聲音又冷又堅決,「不可以,警官。」
  杭警官的聲音裡,有太嚴厲的味道,使善樓手停在半空,沒有繼續動。
  杭警官說:「不可以動手。我們還沒談完,我自己也有些主意。」
  善樓生氣地說:「別讓他把你騙了。這個渾蛋,小聰明多得很。你一定得相信我。」
  杭警官說:「假如他是那麼聰明,他有各種辦法找我們麻煩的。假如他是那麼聰明,他也可
以幫我們一點忙的。我有個主意,你跟我來,我們倆談一談。」
  他轉向我說:「賴,你留在這裡,別亂動。」
  他倆離開偵詢室。
  我一個人被他們留在裡面十五分鐘。杭警官一個人進來,拖了一把椅子到桌子邊上,他坐
下來,打開一包香煙,遞一支給我。他自己也拿了一支,替兩支香煙點火。他向椅背一靠,深
探吸一口煙,自口中吐出來,好像他要說的話在煙霧騰騰中比較容易出口。
  「賴,你是在說謊。」他說。
  我什麼也不說。
  他繼續道:「可是也說得真像。你真真假假說到哪裡算哪裡。我看得出你眼睛閃爍不定。你
有的是推理,有的是瞎編。我也分不出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我不吭氣。
  他說:「煩人的是,善樓說得對,你老以為警察是蠢材。跟了你的方法去做,要知道,很有
可能把別人牽進更尷尬的局面。」
  我保持靜默。
  他看向我,獰笑一下。
  「其實」他說,「有意思的是,我根本不吃你那一套。」
  兩個人坐在那裡,大家不出聲。他又深深地吸口煙。他說:「我不吃你這套的原因,因為我
始終感到你是和我們站在同一邊的,但是因為你自己現在身在水火之中,你不敢依靠我們,怕
我們一切套在你頭上。老實說,我覺得你拿到過五萬元,但是又弄丟了,目前你在想法弄回來。
  「你得原諒宓警官,他情緒不好,那也可以說是警察的職業病。他急著想偵破本案可以挽
回自己的聲譽。我個人認為你給了他一個建議,使他可以開始走上正途。
  「我告訴你我要對你怎麼辦,我要讓你大模大樣離開這裡,我要送你一把舊金山之鑰,使
你在舊金山哪裡都通行無阻,讓你能盡力去挖掘。只有一點,你要是出了毛病,千萬別說今天
你來過這裡或是見過我,一切由你自己負責。我自然也不會再見你,我會叫最凶的兄弟招呼你
,我自己到時會在家裡休假看電視。你懂我意思嗎?」
  我點點頭。
  「至於我自己」他說,「我目前有一件謀殺案一定要破。我放你的長線,說破了也是希望
你東戳西戳把水弄混了,說不定跳出什麼東西來對我有用。
  「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當然絕不是幫我破謀殺案。我認為你現在比你表面做給我們
看的,要難過得多,有可能除了我們白道外,黑道也在找你麻煩。
  「我和善樓都知道目前和你為敵,對我們不利。我們沒有把握可以把凶殺案釘在你頭上,
但是我們留下你,你會亂吠,這裡又不是宓警官的權力範圍,會有新聞記者加油添醋的。舊金
山的記者會向洛杉磯的警察臉上抹泥巴的。
  「我告訴你,我已經派車把宓警官送上機場,搭機回洛杉磯了。你暫時最好躲開機場遠遠
的,善樓還在恨你。我花了不少時間才把他說服。
  「你懂不懂?」
  我點點頭。
  杭珈深用大姆指向門一指,說:「你可以走了。記住兩件事:第一,我有一件命案待破,不
能招呼你,你也少找麻煩。第二,你只是個問題重重的私家腿子,我可以叫你問題更重。萬一
你七搞八搞,搞到了一些和這件凶殺案有關的消息––」
  「我怎麼和你聯絡?」我問。
  他自口袋取出一張名片,寫了幾個電話號碼給我。他說:「最後一個號碼非緊急不要用,但
是這個號碼二十四小時全通,絕對可以找到我。老實告訴你,我真的希望早日能把這件命案結
案。我甚至在想,放你走,說不定可以起死回生。對你這種人,我本該是把你按在大腿上打屁
股,教你一點對公民衛士的禮貌的。你懂了嗎?」
  我站起來,走向門口。
  「等一下,賴」我把手放在門把手上的時候,杭警官說:「你對宓警官有什麼想法。那兩記
耳光你還耿耿於懷嗎?」
  我看向他說:「是的。」
  「會影響你和我們合作的情緒嗎?」
  「不會。」
  「會想方法報復嗎?」
  「不是用他對付我的方法。」
  杭警官笑笑,說:「走吧!少在這裡淘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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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十點四十五分我回到歐南西的公寓。
  她一定是一直就等候在門裡不到六尺的地方,我一按門鈴,她立即把門打開,一把抓住我
手臂。
  她喊道:「唐諾!我還真怕你不會來了。」
  「我出點意外,來晚了。」我告訴她。
  她眼裡有眼淚。
  「我知道」她說,「我自己一直在想,我昨天晚上一定是笨得像個傻瓜,你可能是隨便應
付我一下的。我想你已經對我沒有什麼胃口––」
  「別亂講!」我說。
  「亂講什麼?」
  我說:「不要自貶身價。自今以後,你要過一個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生活。你有沒有問波妮
有關––」
  「我什麼事都問過了」她說,「我告訴她,叫她告訴我旅社裡發生的每一件事,也要她把
每一件不尋常的事告訴我。你相信我,我把她什麼都掏出來了。唐諾,一個那麼大的像樣旅社
,誰會相信竟有那麼多事發生。
  「當然,旅社的保安知道其中的一些事。但是,不見得會比一個好的,有心的接線員知道
得更多。當然,旅社的保安盡可能不多事,除非知道某一件事有可能會引起糾紛,否則他不會
主動發動的。他們一切以旅社聲譽為第一的。
  「唐諾,我逼著她說話,到今天早上還沒有上床,她被我逼得連頭也抬不起來了。我相信
她知道的,我沒有不知道的了。九一七住著一個已婚女士,她先生出門旅行去了。這個女的溜
進另一個房間,結果把她的皮包和放在裡面的鑰匙,把她的駕照、錢,都留在那男人房裡了。」
  「有沒有對我這件案子有用的消息?」我問。
  「我看沒有。我只是叫波妮把她所知的一切說出來而己。你要知道,得花一個小時聽我來
講。我把她說的每一件事都記下來了。」
  「如果我們現在去旅社」我說,「有機會可以見到波妮嗎?」
  她搖搖頭,「波妮會在總機上不休息一直工作下去的,中午她帶盒飯。」
  「唐諾,有一件事也許你有興趣,那就是那隻沒有人認領的手提箱。」
  「怎麼回事?」
  「有人來旅社,不是乘計程車,一定是開私家車,他們在旅社門外把行李卸下來。門僮的
責任是把這些行李提放到旅社進口。僕役把門口的行李搬進旅社,排好放在登記櫃台前。客人
登記好後,值班職員會說:『帶這位先生到某號房。』於是僕役帶那先生去認行李,他推了推
車,把先生認出的行李推著,帶先生上樓去客房。」
  「那沒有認領的手提箱又是怎麼回事?」
  「唐諾,你是知道的,在忙的時候,當機場來的客人一多,行李排在那裡總是好幾排。但
是到了該走的都走了、該住進去的都住進去了之後,那裡就一件行李也沒有了。但是,在昨天
,不知什麼原因,那裡就留下來一件行李,沒有人認領。那是隻手提箱。是什麼進住客人忘了
認領這隻箱子,自己住進了房間,一直就沒有再想起來。」
  「好吧」我說,「有一隻手提箱沒有被人帶上去,又怎麼樣?」
  「於是箱子就放在旅行社失物招領處,但還是沒有人去認。」
  「我們去看一下。」我說。
  我們來到旅社。歐南西幾乎和每位職員都認識,像隻孔雀一樣自傲,帶了我到東到西看,
向所有僕役點頭,介紹了兩個職員和我相識。然後帶我到一間辦公室,介紹一個人給我說:「他
管失物招領。」
  那位小職員向我看看,又向歐南西看看,好像對她並不認識。
  歐南西說:「約翰,我的朋友想看一下那隻沒有人來領的手提箱。他––」
  他把手提箱拿出來。
  「是鎖的嗎?」我問。
  他點點頭。
  「對這種事情你們沒有什麼特別規定吧?」我問。
  「什麼意思?」
  「我想看看裡面有些什麼?」
  「是你的嗎?」
  「有可能。」
  歐南西說:「喔!我知道約翰有權打開它的。他開鎖有一套,他也有各種不同的鑰匙。是不
是,約翰?」
  約翰開抽屜拿出一大把鑰匙,選出一把小鑰匙,又選了兩把,都沒有結果。又試了一次,
鎖打開,箱子也被他打開了。
  我看向箱子裡面。
  手提箱裡只有一把粘了血蹟的牛排刀,還有一條羚羊皮的錢帶,也粘了血蹟。其他什麼也
沒有。
  約翰也看到了刀,他伸手進箱子去,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我說:「不能碰!看樣子已經很亂了,千萬別碰裡面東西。我們要請指紋專家來處理。」
  「噢!唐諾,這到底是什麼?」歐南西說。
  我說:「南西,我請你來負責,千萬別讓任何人再碰到這隻手提箱。要移動的話,可以吊一
根繩子在把手上,它就不會影響上面原有的指紋。電話在哪裡?」
  約翰說:「就用這裡這一台,你講話的時候,我要聽。」
  我打警察總局找杭警官,等了一下杭警官來接電話。我說:「杭警官,我是賴唐諾。」
  「什麼事,賴?」
  「我發現了謀殺案的凶器了。」我說。
  「你?」
  「是的,我。」
  「什麼地方?」
  「在那旅社,在一隻手提箱裡。」
  杭警官猶豫了一下,他說:「不對喔。」
  「有什麼不對?」
  「太快了,又太容易了。你也許是個好偵探,但是這次好過頭了。」
  我說:「今天早上要是你和善樓沒有阻礙我的調查工作,我早就找到那玩意兒了。」
  「你一直知道它在哪裡。是嗎?」
  「我一直在調查它在哪裡。」
  「你現在在哪裡?」
  「在旅社的一個辦公室裡。失物招領也在這裡。」
  「別走開」杭警官說,「別讓任何人碰到任何東西,我馬上來。」
  「可以。」我說,準備掛電話。
  「等一等。」約翰說。他把我推開,接過電話說:「哈囉,我是旅社的職員。請問你是哪一
位?」
  電話傳出對方的囂雜聲。
  「好吧」約翰說,「我不會讓人碰到這箱子,我也會把現在房裡每個人都留下來等你來,
你會馬上來吧?謝謝。」
  他把話機掛上,抱歉地對南西說:「南西,我認識你,但是我不認識這個人,希望你們兩個
不要跑,這是件大事。警察馬上會來。」
  南西抓住我的手臂,指甲都幾乎掐進肉裡去了。
  「唐諾」她震顫著說,「喔!唐諾,太刺激了––我以後得學著自己控制自己––但這件
事太過癮了!」
  那職員帶疑問地問我:「你怎麼知道刀子在裡面的?」
  「我不知道呀!」
  「是你自己找上門的。」他又轉向歐南西:「這傢伙是什麼人?」
  「洛杉磯,柯賴二氏中的賴唐諾。」我說。
  「柯賴二氏又是幹什麼的?」
  「偵探社。」
  「私家偵探?」
  「大家這樣叫我們。」
  「你怎麼知道該問什麼,看什麼?」
  「不知道,我東看西看,東找西找。」
  「也東問西問?」
  「有的時候。」我說。
  「這就是我想知道的部分。」
  我說:「這也可以是警察會問我的部份。你等著聽好了。」
  他說:「我會留在這裡等著聽的。別以為我不會。」
  杭警官像飛來的,他帶了一個檢驗室同仁。我把發現的東西給他們看。檢驗室的人接管了
手提箱,杭警官要知道歐南西是什麼來路。
  我告訴了他。
  杭警官看看我說:「好了,這裡沒事了,我們走吧!」
  他把我和歐南西用警車送到警察總局。
  我在離開他辦公室僅僅一小時半,又回來了。
  杭警官說:「私家偵探可以傳達一些法院公文,找一些離婚案的證據。謀殺是該由警方來處
理的。」
  我點點頭,表示懂得。
  「我的目的也是要你知道分寸。」他說。
  「這是什麼意思,唐諾?」歐南西問。
  「這是說」杭警官道,「你的男朋友,賴唐諾,他吃過界了。」
  歐南西臉紅了,她急急道:「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杭警官看看她,又看看我。他對歐南西道:「你給我坐在那裡。」他又伸出手指向我,說:「
賴,你跟我走!」
  他把我帶到另外一個房間,他說:「請吧!」
  「講什麼?」
  「歐南西。」
  我說:「歐南西是個電視迷,她對私家偵探入迷了。」
  「說下去。」
  「她是蓋波妮小姐的室友,蓋小姐又是那旅社的電話接線員。
  「波妮長得好看,有不少男友,常出去玩,她很少在公寓用餐。歐南西整理公寓,以聽取
波妮的羅曼史為樂。每天晚上等波妮回來告訴她當天的一切活動,這是南西唯一的人生,也是
她的戀愛生活。不過真正的刺激來自電視。
  「當她知道我是個私家偵探,她眼睛裡冒出了星星。」
  「你在幹什麼?耍著她玩?」杭警官問。
  我說:「信不信由你,對南西我已經有完整的計劃。」
  「說說看。」
  「我認為我已經替她鋪好了今後應走之大道和職業。」
  「在哪裡?」
  「在洛杉磯。」
  「做什麼?」
  「做個調查員。」
  「她有經驗嗎?」
  「她有天賦。」
  「說下去。」
  「注意她的臉」我說,「她選的髮型完全不對頭,她太急於學習別人的生活方法,因而完
全忘了她自己該用什麼生活方式。假如她繼續如此下去,她就沒特色,她就默默無聞,她就越
來越挫折。但是,假如她注意自己的長處,不枉然去追求不可能的事。她會做一個好妻子,好
媽媽,後來再做個好祖母。」
  「你準備怎樣做?」
  「使她得到她想像中的興奮。打破她自己封閉的外殼,多看看外界的人生,給她事做,教
她怎樣做頭髮,幫她培養她自己的風格和興趣。」
  「變牆花為好萊塢紅星嗎?」他問。
  我說:「別傻了。當紅星要下一輩子了。她也不想當什麼紅星,她愛大眾,她要大眾和她有
聯絡。她希望自己是大眾的一分子。她自己的願望也不過是家庭主婦。她目前是一個老實勤奮
的上班女郎,她在找一個老實勤奮的丈夫。她想有個好家庭,被鄰居接納的家庭。此外她有觀
察力,及可靠性。」
  杭警官說:「我看你是三分夢想,七分同情。偵探工作是要有才能、有訓練的人才能幹的。
你們這些可恨的外行!我真為你難過。」
  我說:「我和她發現了凶案凶器了,是嗎?」
  他看向我,露齒而笑出聲來,「喔––」
  過了一會兒,他拿出他的香煙,給了我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他說:「你怎麼會正好找到
了的?」
  我說:「歐南西替我找到的。」
  「好吧!她怎麼會正好找到了的?」
  「是我叫她去替我找的。」
  「怎麼引起的?」
  我說:「我想知道發生在這旅社裡,平時不常發生的事。我想知道在旅社裡醞釀著什麼事,
在旅社裡進行著什麼事。我叫她去發掘,任何稍有出軌的小事,只要是那旅社裡發生的不正常
的事,不論巨細,皆在調查範圍。」
  「這樣可以找到凶殺案凶器嗎?」他說。
  我說:「不是找到了嗎?一個人用一把牛排刀殺了人,不會把刀隨身帶走的。」
  「為什麼不會?」
  「第一,捉到了一點脫罪的機會也不會有。第二,帶出去也的確不容易。」
  「他既然有辦法帶進去」杭警官說,「當然有辦法帶出來。」
  「有一點我想不通。」我說。
  「哪一點想不通?」
  「這根本不是一種男人會帶在身上做武器的東西。決心用來做武器,要殺人的刀,應該是
單刃,有血口,夠重,厚背,有護手、又有個合適把手的。再不然,就是雙刃短劍或匕首型很
好的鋼製品。這一把不過是較鋒利的牛排刀,又用的是假瑪瑙柄,不是個好的殺人武器。」
  「你怎麼知道那麼多?」
  「我看一眼箱子裏面,看到的。」
  杭警官雙眼變窄,「好吧。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說:「我不太相信是凶手帶了刀進去的。我認為這把刀本來是從旅社的什麼地方弄來的。
多半是有人拿自廚房或客房服務部門的。當然也可能是有人突然認為需要一把刀,所以自旅社
附近的什麼店匆匆買了一把。
  「假如你沒有限制我一定要在原地等你,我早已在附近看看問問,特別找有沒有五金行了
。」
  杭警官說:「喔!我們限制你行動又錯了。這就是你們外行充內行的毛病。你低估了警察的
實力和智慧,十五分鐘前我就派出不少人專跑五金行和餐具商、飯店、小餐館了。不久就可以
有結果了。
  「告訴你好了,賴,這是一把很特別的刀。那個假瑪瑙是一種特殊的塑膠,最近才上市的
。這把刀來自芝加哥。我們已經和進口商聯絡過了。這裡有哪一家店批發這種刀,我們也知道
的。
  「西海岸只有一家批發商自芝加哥進了這種刀來賣,他的貨也才到沒有幾天。只有少數的
推銷員,手裡有這種刀的樣品,如此而已,他們根本還沒有給零售商出貨。」
  「這把刀來自批發商的庫存?」
  杭警官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們也不願先下斷語。我們現在正對每一個推銷員窮追,
批發商已命令他們交回樣品。看會不會少了一把。庫存的貨已調查沒有動過。
  「這種刀把手的塑膠是新產品。設計也是前所未有的。刀身部位更有特別之點,刃的地方
用特殊鎢鋼可以不必常磨。刀身特別薄,是才推出的新產品,鋼是瑞典專利的。」
  「這倒好,凶器追蹤方便了很多。」我說。
  杭警官說:「但願有一個推銷員交不出他所有的樣品刀,這樣我們就從他開始來追。多數的
凶殺案,我們沒有這種運氣。」
  「你把我弄到這裡來叫我做什麼?」我問。
  「等」他說,「你什麼也不用做,我不要你到外面去亂竄亂闖。這是一個警察的工作,我
們警察是一個部隊。我們這部隊在作業的時候,真的不要一個獨行俠在裏面搗蛋。我們會受影
響的。
  「現在,我希望你說幾句老實話。你絕對不會對偵破謀殺有興趣的。你來是另有目的的。
到底是為什麼?」
  我正視他的雙眼,我說:「五萬元。」
  「這就像點樣了」他說,「我也這樣想,你計劃如何處理?」
  「把錢送回去,換獎金。」我說。
  「善樓不會高興的,他要自己來破五萬元的案子。」
  「他可以破他的,沒有人阻止他。他不是也有整個警察部隊做他的後盾嗎?他比我有利得
多。」
  杭警官看向我說:「你們私家偵探把警察看成冤家,還能做什麼生意呢?」
  我說:「我找到了那五萬元,就不會冤別人了。我也知道善樓想自己破案的目的,他要證明
五萬元是別人拿走了,不是他拿的。他的目的是證明自己清白。
  「我告訴你,假如我們拿到獎金,我們把一切破案的榮譽給善樓。」
  杭珈深用手指尖敲打著桌面:「賴」他說,「我現在要問你一件事,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但是千萬不要說謊話騙我。我相信你是好人,我們最怕的就是像真的一樣的假情報,我寧可
沒有情報,你懂嗎?」
  我點點頭。
  「你拿到過那五萬元嗎?」他問。
  「我可以免疫,受你保護嗎?」我問。
  「不一定,我不敢向你做任何保證。」
  我說:「有。」
  「有?有什麼?」
  「我曾拿到過那五萬元。」
  「那麼,你說給宓善樓聽,錢在那悅來車人餐廳邢多福老板手裡的事,完全是睜了眼說瞎
話了。」
  我說:「那絕不是騙人的話。我相信在到我手之前,錢是在邢多福手裡的。」
  杭警官眼睛變窄了,他說:「好吧!你從什麼地方弄來的?」
  「我從童達利衣箱裡得來的。」
  「你從哪裡弄來那童達利的衣箱?」
  「我自火車站拿到的。」
  「現在在哪裡?」
  我告訴了他。
  「告訴我」他說,「那五萬元去哪了?」
  我說:「據我看,有兩個人都有可能拿到了手。」
  「哪兩位?」
  「要不是開照相館的日本人高橋浩司,就是連愛玲。」
  「有什麼理由呢?」
  我說:「我買了架照相機和一些放大紙。我自放大紙中拿了幾張出來。我不知道是多少張,
十五至二十張吧。照相館後來說十七張,暫時算是十七張吧!」
  「你把錢放進盒子裡,和剩下來的放大紙放在一起了,是嗎?」
  「是的。」
  「你怎麼知道錢不是在洛杉磯被拿出來的。」
  「一定是有人在照相館裡幹的。」我說。
  「你怎麼知道?」
  「因為在洛杉磯,那盒放大紙是善樓比我先拿到的。盒子也打開過,為的是不要我疑心。
但是這盒放大紙,不是我那一盒放大紙。因為他是滿滿一包,假如是我的一包,裡面該有十七
張是短缺了的。」
  杭警官說:「好吧,賴。我認為你是乾淨的。我幫你忙,向那日本人加把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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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1:41 |只看該作者
  我搖搖頭。
  「不要?」他問。
  「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說:「我還沒有確定。我要確定才行。」
  「你怎麼才會確定呢?」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有一個想法,童達利的被殺和五萬元的失蹤,是有關連的。」
  「謀殺案是我的事。」杭珈探說。
  「我也不想碰,我只要錢。你我各取所需。」
  「可以,你認為發生了什麼事了?」
  我說:「我認為蒯漢伯在悅來車人餐廳裡有一個同黨。我認為蒯漢伯根本沒有想到警方會跟
蹤他,直到他在打電話之後,無意地回頭一看才發現。我認為蒯漢伯走進那餐廳,要了兩份漢
堡,一份有洋蔥,一份沒有,所以他才有理由可以要一隻紙袋,叫他們把漢堡放進去。於是他
坐在那裡慢慢享受,就是要別人看他吃了那兩份漢堡。我認為這都是他想好的計劃。然後,我
想他把應該分給同黨的五萬元,放入紙袋,連紙袋拋入拉圾箱,開車走了。
  「我想這是善樓第一步走錯的地方。我認為他應該把那垃圾箱打開,把紙袋拿出來看一看
。那樣他就真的可以吃定蒯漢伯了。」
  「那麼童達利又從哪裡得到五萬元呢?」
  我說:「他是從蒯漢伯的同黨那裡得來的。由於不是分贓的,所以只有兩個方式才能得到,
那就是偷或搶。他們絕不是三個同黨,否則會是三萬三或二萬五等等。假如他得的是二萬五,
我會想蒯動的手,是另外兩個人給他安排好了一切。現在童達利有了五萬元,我想他是偷來的
。」
  杭警官說:「賴,我有建議給你。」
  「什麼?」
  「仔細一研究,這件事不會那麼簡單,不可能是如此的。」
  「為什麼?」
  杭警官說:「我也不知道。就算是警察的靈感吧!事情不可能那麼簡單的,只是個不錯的想
法。想法而已。
  「這就是你們獨行客私家偵探的最大缺點。你們像一匹獨行狼,說風就是雨。只要有想法
就徹底地做。我們警察不敢這樣做,我們依規定一步步來。不能走捷徑。」
  「這沒什麼,你用你的方法,我用我的方法。」我說。
  「你還知道什麼?」杭警官問。
  我說:「在那衣箱裡,我還有一些東西不太明白。簿冊和卡片,現在都在善樓那裡。」
  杭警官說:「卡片怎麼回事?」
  「上面有一連串的數字」我拿出我的記事簿,「例如一個––0051364。」
  杭警官伸手把記事本拿過去。
  「你再看看這一個。」我說。
  杭警官讀出上面的數字:「4–5–59–10–1,尾巴上有減號。」
  「再看下一行」我說:「尾巴上有個加號。」
  他把數字念出,「8–5–59–4–1,後面有一個加號。什麼玩意兒,你有什麼解釋嗎?」
  我說:「我看到很多卡片最後三個數字是364。」
  「又如何?」
  「我曾經特別在想那加號和減號。」
  「好,賴」他說:「你給我好好坐在這裡多想想。」
  「歐南西如何了?」我問。
  「我請個女警先招呼她,在這裡留一下。」
  「你強留她。」
  「不是,不是,不能稱強留」杭警官說,「但是我要把這件混蛋案子封閉起來查。我不能
讓一批門外漢滿城亂跑找線索。假如這個日本鬼子是有牽連的,應該由我來整他。」
  我說:「我保證不和你混在一起,你也不要管我的。」
  他笑著說:「我要你完全不參與這件事。你會知道我不要你走動,你沒有什麼不要我管的事
。」
  他離開房間,順手把門關上,我被關在房裡。
  我一直坐在房裡,實在是沒有一件事可做的。我只好研究卡片上抄下來的數目字。
  過了一陣子,一個警察進來,帶給我兩份包在紙巾裡的漢堡和一紙罐的牛奶。
  「杭警官請客。」他說。
  「他在哪裡?」
  「工作。」
  「我想見他。」
  「很多人都想見他。」
  「我可能有一些他想要的東西。」我說。
  「他不會喜歡的。」
  「為什麼?」
  「有什麼要對他說的,剛才應該一次說完的。」
  「告訴他,我事後又想起了一件事。」
  警察點點頭走開。
  我把漢堡吃完,把牛奶也喝了,把空牛奶罐、髒紙巾,放進紙袋,把紙袋拋進廢紙簍。
  十五分鐘後,杭警官進來。一臉不高興。
  他說:「說吧!有什麼你沒有告訴我。」
  「沒什麼。我一直在想那些數目字,我又有了個想法。」
  他做了個厭煩姿態,想走出去。回頭又說:「好吧,好吧,快點說,我再聽你一次。」
  我說:「這些數目很多是以三碼結尾的。假如,這是倒記的電話號碼。又如何?」
  「你什麼意思?」
  「463」我說:「是好萊塢區編號,於是第一個數目就會是好萊塢1500號。那家的電話就是46315
00了。現在,假如你找到這個電話號碼的主人,應該在一九五九年五月四日,賭過一次一賠十
,輸了。又在五月八日,賭過一次一賠四,贏了。那麼就有點意思了。」
  杭警官停下來,又走回桌旁,拉過一把椅子,拿過我的記事本,開始研究數字,過了一會
兒,他說:「是個很好的想法。告訴你,我們已取到了原始的賬冊和卡片。我會去查查你的想法
對不對。」
  「你又查到了些什麼?」我問。
  「不少。」他說。站起來走了。
  一個半小時後,杭警官又回來。「賴」他說:「你真有個怪腦筋,不過有時怪得不錯。我本
來不該承認,因為我一直告訴我的人,一切要照規定來做,不能出怪招。要依規定一步一步走
。」
  我點點頭。
  「不過」他說,「我告訴你,那個4631500電話的主人,是在玩外圍馬,但是他不是和童達
利玩。他是在五月四日賭了一次一賠十的獨贏,但是輸了。又在五月八日賭一賠四的獨贏,贏
了一次。我們又查了好幾個其他電話,你想得沒錯。
  「現在,這一招是你想出來的怪招。你倒說說看,是什麼意思?」
  我說:「我不知道。我不想因為我推理出一點小東西,就要在你面前表功。不過假如你要什
麼不依規定作業想出來的怪想法,我倒還有一個。」
  「是什麼?」
  我說:「偷掉的是一筆千元大鈔––這樣一筆全要千元大鈔,一百張千元大鈔。」
  「說下去。」他說。
  我說:「千元大鈔是不常用的東西,一般人見也少見,要運一筆全是千元大鈔的十萬元,一
定是某家銀行特別要求的。這家銀行很可能有一位存戶是童達利。那筆十萬元全要的千元大鈔
,也可能是童達利特別要求的。」
  「為什麼?」
  「因為他準備消失」我說,「他要便於攜帶。」
  「之後又發生什麼?」杭警官問。
  「之後」我說,「有一個人知道了這件事,半路裡殺出來,想要這筆錢。這個人假如和童
達利熟到知道他要了十萬元千元大鈔,當然童達利也一定對他熟到一出事,一定想得到是他幹
的。還有一點,這個人還知道鈔票是用哪輛裝甲運鈔車運的。所以我們跟著這一點轉,不會有
錯。」
  杭警官說:「這一點我不相信。像你這種聰明人有一個缺點,只因為有一次瞎貓碰上了死老
鼠,就自以為老鼠是非常容易捉的。
  「老實告訴你,我有點後悔第一次聽了你的話,現在我有一點依賴你想走捷徑。走捷徑來
調查刑案,是警察最危險的事。在電視上可以,因為電視上一起案子只有半小時到一小時的時
間,他們要先交待刑案的發生,要神來之筆破案,還要插進四分之一時間的廣告。
  「我覺得你有毒,你污染了我的思想。我不看電視裡的偵探片,就是怕污染了我的想法,
你比電視更容易上癮。」
  他站起來,走了出去。
  十分鐘後他又走回來。
  「我就是沒有辦法把你從腦子裡抹掉」他說:「你把我平常慣用的步驟弄亂了。」
  他交給我那一本我從連愛玲房裡帶出來的《五金世紀》雜誌。
  「歐南西說,這一本雜誌是你昨晚去她家時帶進去的。你去的時候,忘記帶走了。」
  「是的。」
  「你這種人怎麼會看這一類雜誌。《五金世紀》?你要這幹什麼?」
  「我正好想看一下。」
  「這是一本過了好久的過期雜誌。你從哪裡弄來的?」
  我說:「這一本我是從旅社連愛玲的房間裡帶出來的。當時我正要閱讀,她決定玩野的,要
趕我離開。」
  「你離開了?」
  「我離開了。」
  「為什麼逃得那麼快,連雜誌都帶出來了?」
  「因為她開始自己把衣服撕破,要叫著說我非禮,我不走行嗎?她只要裝裝樣,我走得比
誰都快。」
  「那麼雜誌是她的?」
  「應該是的。」
  「她怎麼會有這種雜誌?」
  我說:「你要翻翻內容,可能會看到裡面有連愛玲的泳裝照片,當選為五金小姐。是一次五
金年會選美大會奪得的皇后桂冠。」
  杭警官把兩隻手指一扭,發出一下清脆的爆裂聲。他說,「又來了。這又是一個瞎擺亂猜
的好例子,偵探工作的大忌!」
  「怎麼啦?」我問。
  「我親自一頁一頁仔細看過」他說,「我想要找她的照片看看。不在裡面!」
  他說:「這就真叫做好例子了。你和電視,是警察訓練的兩大忌。」
  他氣得用力把雜誌往桌上一摔,開始向門走去。走才兩步,房門打開,一位警察交給他一
把用打字機打的字條。
  「他們叫我馬上拿給你過目,長官。」說。
  杭警官看向字條,把眉頭皺起。他又再看一遍,說道:「真有此事?」
  那警察點點頭。
  杭警官說:「好,我知道了。」
  他把字條折起來,放進自己口袋,思慮著看那警察離開。
  「好吧」他一面說,一面轉向我,「這裡有一個難題交給你。你喜歡推理。你就來研究一
下吧!」
  「什麼?」我問。
  「刀子的進口商在丹佛以西,除了送了一批貨到舊金山來之外,還沒有做過任何一批生意
。他們是決定一區一區地推銷。」
  「這裡的卡比五金行在五金年會上看到了這種刀,堅持要例外的運一批樣品到西海岸的舊
金山來,而且貨運到後會立即給他們一張定單。樣品四天前才運到。」
  「這些拿到樣品的推銷員,已經都電話聯絡過了,都說樣品還在,沒有一把漏到市面來。」
  我說:「想也想得到。假如你用一把這種刀,殺了一個人,刀留在外面被發現了。有人一個
一個用電話找推銷員,問有沒有掉了一把刀––你會怎麼回答呢?」
  「當然」杭警官說,「我早就想到過,應該叫他們把樣品刀一律帶來,集合一起交出來檢
查。但是,不知什麼原因,我有一個感覺,即使這樣做,也不會有結果,因為這把刀我覺得不
是來自這裡的。」
  他又走出去,我這下真的無聊到極點了。我拿起那本五金雜誌,一頁一頁消磨時間仔細地
看。
  突然我發現一篇有意思的文章,我恨我自己為什麼早不曾想到這點。我走向門口,一下子
把門打開。
  一個穿了制服的警察坐在一張直背椅子上守在門外。他把椅背斜靠在牆上,只有兩條椅腿
支撐在地上。他把自己的腿擱在椅子橫擋上。當我把門打開時,警察一下把兩腳一彈,椅子的
兩條腿砰一下回到地上,大個子的警察也一下站到了地上。他說:「老兄,幹什麼你?你要待在
裡面!」
  「是的,我該在裡面」我說,「但是拜託你給我把杭警官找來。我一定得馬上要見他。」
  警察說:「嘿!看是誰在發號施令。你是什麼人,這裡由你在作主嗎?」
  我說:「你去找杭警官,否則你們兩個都會後悔的。」說完我就回進那房裡去。
  十分鐘後,杭警官推門進來,「賴,真受不了你,這次又怎麼啦,你要說不出個好道理來
,我把你弄進牢裡過夜。」
  「這次是真有道埋的。」
  「但願如此,是什麼?另一個心血來潮的聰明想法?」
  我說:「《五金世紀》裡有一篇文章。要我念給你聽嗎?」
  「有關什麼的?」
  「一段新聞,說到在新奧爾良的五金年會。」
  「說些什麼?」
  我拿起雜誌來唸道:「
  芝加哥CCD刀剪製造進口商宣布他們自瑞典進口一種特種鋼,配上新上市的一種塑膠琥珀
,製成了一種實用美觀的多用途處理肉食的餐桌刀。他們準備先向東部市場大量推出,得到用
戶回響後再向西部推出。這種多用途餐桌用刀的特點是:製刀的鋼是特殊冶煉的,非常強韌,
所以可以打造得非常薄,董事長國卡爾說,這種刀真已經達到刃薄如紙的程度。新上市的塑膠
做成的刀柄,遠看或近看都沒辦法和真的琥珀分別。
  全美五金小姐連愛玲,在年會的展覽期間,下午四點到五點替CCD服務,將這一種刀具,
贈送給經過CCD展覽攤位的選購廠商每人一套。會後CCD也贈送她一套裝在絲絨厘子裡的這種刀
具,留作紀念。
  我把雜誌折起來,遞給杭警官,那段消息折在最上面。
  他沒去看雜誌,但是瞪著我上上下下地看。他說:「有的時候,我相信宓警官批評的話是對
的。」
  「哪一方面?」
  杭警官說:「我現在對你就是又討厭,又喜歡。我承認這是一個重要線索。我自己本應該想
到的。當然,這位小姐會有一套這種刀子的,她是五金選美的皇后呀!有人出錢讓她去新奧爾
良,叫她穿了禮服、泳裝在展台上走來走去。
  「得了皇后桂冠,她當然會拿到各種獎品、紀念品。假加她幫忙展示,把這種牛排刀一套
一套地送給參觀客戶,她自己當然不會忘記拿一套的。現在我們只要申請一張搜索狀,到她旅
社裡去看,有沒有一把這種假琥珀柄的叉子,如果沒有這種刀,看她有什麼話說。
  「賴,我為這件事,對你很感激。不過這些事為什麼由你來發現時那麼容易。老實說我覺
得這裡面有些怪里怪氣。喔!賴,也許我太累,太神經了。你看,我在辦公室,忙著指揮這些
部下,等候電話響進來,聽他們報告,而你坐在這裡,無所事事,只有動動腦筋,難怪你會想
出這些鬼點子,但是確實叫我火冒三丈。」
  「冒我火?」我無辜地問道。
  他說:「冒你火,是的。不過大部分是冒自己。我自己應該早就想到這一點。老實說,你先
發現也是受我之賜,是我把你關在這一間只有四壁的房間,另外只有一本五金雜誌,所以你才
會逐字的看雜誌上每一篇文章。然後你竟敢假裝謙虛地用五十步來笑一百步。」
  我用所有我裝得出來的無辜樣子說:「這就是我全力合作得到的報應嗎?我不會把這消息留
給我自己,把這本雜誌向廢紙簍一拋,走出去自己去破案?」
  杭警官說:「不見得,有兩件事不對頭,你和我一樣清楚,事實上不止兩件,是三件。第一
件,你根本就出不去。第二件,你不可能破案。第三件事––假如這樣一件燙手的消息,你自
己拿來利用不告訴警方,你就吃不完兜著走。」
  他站在那裡,生氣地瞪著看我。突然,他把頭向後一傾,大笑出聲,他說:「好吧,賴。我
懂你的心理,你不懂我的。你不知道我為了偵破本案,已調查了一千零一條線索。無論如何,
你告訴我的是條好線索,我要謝謝你。」
  「歐南西,你們把她怎樣了?」我問。
  「我們詐她騙她,看有沒有什麼她知道的;你不要她告訴我。」
  「什麼時候放我們走?」
  他說:「這一方面的調查完畢,就馬上放你們走。我們不要你們這種外行跑出去,打草驚蛇
了。」
  我說:「換句話說,你是要等宓善樓警官從洛杉磯打電話來,告訴你可以放我走了,才放我
走,是嗎?」
  他笑笑。
  「既然如此」我說,「我需要一個律師。」
  他搖搖頭說:「最近我耳朵不好,賴,我耳背的毛病又發作了,我聽不到你說什麼?」
  「把身子湊過來,我可以說大聲一點。」
  他躲得更遠,他說:「賴,你就坐在這裡,再用點心思想一想。沒有好的主意不要隨便打擾
我。不過,你要是想到什麼好的主意不告訴我,我要親手捏死你。」
  他拿著那本五金雜誌,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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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1: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下午四點鐘,杭警官走回來。他說:「好了,賴。你可以走了。」
  「歐南西呢?」
  「我在一小時之前把她送回去了。」
  「你該叫我送她回去的。」我說。
  他把牙露出來,他說:「我是可以的,但是我沒有。我讓那個一直在問她的那個便衣送她回
去了。她激動得要死。她說要比電視節目刺激得多。」
  「好吧」我說,「你對我有什麼計劃?」
  「你對我有什麼計劃?」他問。
  「要看我能做什麼。」
  「我不要你搗亂,否則我還要把你關起來。」
  「連愛玲如何,和刀子成一對的叉子,找到了嗎?」
  他說:「別傻了。電視裡才那麼容易。連愛玲說,她負責把這一套套刀叉送給經過CCD攤位的
每一位可能買主,她自己並沒有人送她一套,也沒有想留一套,因為她不是主婦型的人。再說
,她當時穿了泳裝,你說哪裡可以帶一套這種刀叉的匣子。」
  我說:「為什麼不能用紙包起來夾在腋下?她總該有個皮包的吧?」
  「我知道」他說,「我們正在調查。別擔心,賴。你不必教我們如何調查凶殺案。你想知
道我們查到什麼,我是在告訴你我們查到什麼––什麼也沒有。」
  「我能不能和連愛玲談談?」
  杭警官的臉現出不快之色。「賴,你給我聽著」他說,「要好好聽著。你現在在舊金山,
你可以去住旅社,去看戲,去吃飯,去找女朋友。你也可以喝酒,喝醉都可以。但是,你要再
走進那日山照相館一步。你要再去找連愛玲,你要再到那發生謀殺案的旅館附近去晃,我保證
把你捉進來拘留起來。別擔心,我會找出理由來拘留你的,而且我親自招呼你,直到你留到案
子結束為止。」
  「你有沒有想到過」我說,「這也是我的職業。我有一個客戶,我要向他負責。你有沒有
想過,有人從我手上搶走了五萬元。」
  杭警官厭順地說:「我什麼都想過。每件事都想過五、六十次。我是在整理一團弄亂了的毛
線。我不要你伸手再把它弄得更亂。」
  「我能不能回洛杉磯?」
  「能,但是我倒不建議你如此做。宓警官情緒不是頂好。」
  我說:「這裡還有一個龔海絲,或是童海絲的––」
  「她的事我們都知道」杭警官說,「我們也在監視她。她是在謀殺案發生的前一夜來的。
她現在還在這裡。」
  「還在?」
  他點點頭。
  「在什麼地方?」
  他開始搖頭,然後突然他的眼睛變小。我看得出他想玩什麼花樣。
  「你為什麼想知道她在哪裡?」他問。
  「我在為她作一件工作。我自己坐在舊金山警察總局的詢問室,就不好意思收她的日計出
差費。」
  杭警官說:「你到底想幹什麼?今晚上你想住大旅社,還是免費住我們的『招待所』?我已
經改變主意不要你離開了。」
  「開玩笑吧?」
  「不是,是一個要你回答的問題。」
  「我的回答也許你會奇怪」我說,「我喜歡住在旅社裡。」
  「可以安排」杭警官說,「不過要看你合不合作。」
  「你說的合作,是怎麼回事?」
  「我們給你找一家旅社。房間裡會有電話,但是不准你對外打電話。旅社裡有好餐廳,你
要什麼都可以叫上來吃。我們供應報紙雜誌。你也可以看電視,可以睡覺。但是,你不可以離
開房間,萬一你想溜,我們會知道,那就不會對你客氣了。」
  「你說的,像是要軟禁我了。」
  「不是的,我們警察叫保護你。沒人管你行動,只是不讓你走出房間。」
  「要我留多久?」
  「一個晚上,至少今天一個晚上。也許明天會讓你走。」
  「我的合夥人會為我擔心的。」
  杭警官說:「你的合夥人早已擔心死了,事實上你的辦公室拼命在找,要和你通話。他們也
曾打電話到這裡找你。」
  「你怎麼對他們講?」
  「我告訴他們,我們並沒有任何理由拘留過任何姓賴叫唐諾的。」
  「事實上我雖沒被拘留,但是是被強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是沒錯,但是並沒有為任何特別理由把你留在這裡。我們能把你留下、是因為
你肯和我們合作。」
  「歐小姐也會為我擔心。」我說。
  杭警官說:「歐小姐現在自己飄飄然在那裡。她現在有我那便衣偵探陪著她在公寓裡,非常
合作。我那便衣偵探是個蠻不錯的單身漢,他覺得歐小姐是一個很聰敏、樸實的女孩。他們倆
有點靈犀一點通,一見鍾情在那裡。我覺得我的人在這一方面又比你棒得多。再說,他現在有
自由,你沒有。」
  「要我住什麼旅社?」我問。
  「海景」他說,「要住那裡,還是這裡?」
  「海景就海景。」
  「好,由我安排。半個小時後就可以了。」
  他出去,不到半個小時,一個便衣進來說:「賴,走了。」
  我跟他出去來到一輛警車的前面,警官很隨便開車,來到海景旅社。這家旅社在碼頭區,
離開謀殺案的旅社很遠很遠,離開日山照相館也有好幾里路。
  警官帶我去一個房間,那是一間景致好、又通風的房間。
  「有關離開這裡」我問,「有什麼限制。」
  「你不能離開這裡。」
  「剃鬍刀,牙刷,又如何?」
  「你的手提包給你拿來了,在牆角上。電視的收視效果非常好。晚報在桌上。這裡出路有
兩條,一是前門,一是防火梯。前門我們有人看守。沒有人守防火梯。」
  「為什麼?」
  「外面很冷」他說,「坐在防火梯上看守也不是件有樂趣的事。老實說,我認為杭警官還
真希望你能從防火梯上溜出去。」
  「為什麼?」我問。
  他獰笑道:「這會使這件案子更好看一些。」
  「哪件案子?」
  「對付你的案子。」
  「我不知道有什麼對付我的案子呀!」
  「目前是還沒有。不過再有一些證據,說不定就是相當完整的一件案子。」
  我說:「原來如此。杭警官就是希望我脫逃的。是嗎?」
  警官說:「假如你脫逃了。我們就可以以謀殺嫌犯拘捕你了。在這個州,脫逃是有罪的一種
證據,對起訴有利的。」
  「你肯告訴我,我十分感激。」
  警官高興地說:「這是上面給我的指示。我們要讓你知道,只要你離開這裡,就是脫逃,千
萬別說不知道,或誤解。我會作證,我親口告訴你的。」
  「謝了。」我告訴他。
  「房間我們不會給你上鎖。你假如覺得沒有安全感,可以自己從裡面閂上。防火梯在走道
兩側底上。」
  「我不能從正門出去,是嗎?」
  「我們有人看守。」他說。
  我說:「你能讓我知道這些規定總是好的。至少我知道了這個陷阱的平面圖。」
  「陷阱?」他問。
  「當然」我說:「杭警官恨不得叫我一聲爺爺,求我自防火梯逃掉,他可以捉住我小辮子。」
  「大概就是這意思。」他說完走出門去。
  我用電話通知客房服務部。我要了雙份的曼哈頓雞尾酒、三分熟的菲力牛排、烤洋芋、咖
啡和蘋果派。
  房客服務部說一切都可以照辦,但是雞尾酒不行。奉令酒是不能送到房間裡的。
  我打開電視,看到一部私家偵探片的最後十分鐘,之後是新聞和氣象報導。於是晚餐送上
來了。我用完晚餐,叫僕役上來把餐桌整理乾淨。開始看報。
  有關男人被謀殺在旅社裡的案件,只有一點點追蹤消息。報紙報導:警方正在追蹤一條很
有價值的線索,預期在十八小時內可能有嫌犯落綱。
  這種新聞是兩面光的打高空。記者一定要寫一點東西,警察又希望老百姓認為他們在工作。
  天黑後很久,我聽到門上響起偷偷的敲門聲。
  我走過房間,把門打開,童海絲站在門口。
  「唐諾!」她喊出聲來道。
  我說:「稀客,稀客!世界越來越小了。進來,漂亮的女士,請坐下來。你怎會找到我的?」
  「我跟蹤你。」
  「怎麼會?」
  「我們發現你被警察留下了。我的律師許買臣,自洛杉磯打電話給這裡的警察總局,除非
他們釋放你,否則他要遞人身保護狀。他們答允我律師,他們會在一小時內釋放你,把你送到
一家旅社去。」
  「之後又如何?」
  「我在舊金山,不斷和他聯絡。他打電話告訴我最新進展,我就開車到總局門口等著。那
便衣帶你到這裡來時,我是跟著來的。」
  「之後呢?」
  「我不願太明顯被人看出來,所以我等了兩個小時,回去把車停妥了,叫了一輛計程車,
裝了些行李,來到這裡,大模大樣當著門口便衣的面,在櫃台上登記,租了一間房間。」
  「用的是你自己的真名字?」
  「當然不是。」
  「被人認出來就不太好玩了。」
  「不會的,這裡人不認得我。」
  我說:「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這樣說來,你和我現在是在同一個屋簷下了。」
  「沒錯。」
  「我倒真是高興見到你。我以為今天的黃昏,我會孤孤單單一個人虛度了。」
  「唐諾,我們現在怎麼辦?」
  「你想要辦什麼?」我問。
  「我要找出來童達利的錢––也就是我的錢,哪裡去了?」
  「你認為哪裡去了?」
  「我認為是連愛玲拿去了,不過我也承認完全給搞糊塗了。」
  我拿起一張紙,在上面寫:「房間裡有竊聽器。跟著我話題走。」
  我把紙放在她眼前,讓她看清楚。她拉開嗓子大笑地說:「唐諾,無論如何你替我完成了很
多困難的工作,我看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是我們互相交換對本案的新知。」
  我說:「那我們就先坐下來。我來看看能不能弄到一些可以喝的––噢,又忘了,我弄不到
可以喝的。他們有規定,含酒精飲料不能送到客房裡來。」
  「為什麼?他們認為你不到十六歲?」
  我說:「嚴格說來,我是被保護性的拘留。」
  「到底為什麼,唐諾?」
  「我來想一下」我說,「這件事要想想才能明白。抱歉,我要去洗洗手。過一會兒就回來
。」
  她在皮沙發上坐下,我把手指豎在唇上,輕輕坐在她身旁。我拿起紙來又寫道:「跟著我的
話題,說些荒誕的故事,但是,你不要警察知道的事不要說。房內至少三處有竊聽器。我會告
訴你實況,你回答時要小心,更不可問特殊問題,因為我不一定能告訴你。」
  在她看清字條上所寫的字後,我帶了紙條,踮腳進入浴室,把紙團揉皺沖下抽水馬桶,把
門把故意動得發出聲音。我走回來說:「好極了,能見到你真是好。我本來以為這個黃昏會很無
聊––我也決定只好虛度了。沒想到你來了。」
  「唐諾,你能告訴我發生了哪些事嗎?」
  「當然,我要告訴你所有發生的一切。不過,你別見怪,有一、二件事我要保密一下,現
在我把大概情形說給你聽:我到這裡來,目的是尋找你那不見了的情人。當然,我一開始查,
就碰上了他已經被謀殺的事實,我還是沒有停止我的調查工作,因為我對他怎麼會被謀殺的發
生了興趣。
  「不過我也不是全力用在他的謀殺案上,因為謀殺不關我事,我真有興趣的是五萬元。告
訴我,海絲,你真的愛他嗎?」
  「當然,我愛他。」她說。又加一句:「我愛過很多人,當一個人有五萬元,他就更容易被
人所愛。」
  「你能確定他有過五萬元?」
  「那當然,他有,一大堆錢。」
  「你真能確定他有五萬元?」
  「他有很多錢,唐諾,他答應要給我六萬元的。」
  「他答應過你?」
  「是的,他答應我要給我六萬元,作為愛情保證金。」
  「發生什麼了?」
  「你該知道的。有好一陣子,他說要做這個,要做那個。但是他卻很少提起為我做什麼。
沒多久我就知道了連愛玲的事。你知道,女人對這種事是有感應的。可能是直覺吧。」
  「之後呢?」我問。
  「唐諾,假如你要我告訴你所有的事實,我承認我做錯了一件事。我用錯了一種方法。我
應該努力和那女人公平競爭一下,但是我沒有,我用了笨辦法。」
  「什麼辦法?」
  「我用了鄉下女人大吵大鬧的笨辦法。我指責他欺騙我,我大吵大鬧,不依不饒。但是這
種方法實在於事無補。」
  「之後又如何?」
  「於是我看出他要一走了之了。我本來想他會把我安置好再離開的,哪知道這畜生說走就
走,什麼也沒給我留下。這就是我要請你找他的理由。你要是找到他,我就向他要錢。」
  「要多少?」
  「我不知道,我告訴你,他說六萬元是說大話,但是,我總會向他要個一萬到二萬元。我
不過是用你和你的合夥人,來做個姿態的。這一點我抱歉!唐諾。」
  「你本來想用什麼方法對付他,使他不得不就範呢?」
  「我有他太多把柄了。」
  我把一隻眼眨一下,說:「海絲,我要弄弄明白,你告訴我,會不會他牽涉進了那件裝甲運
鈔車竊案?」
  「我想沒有,唐諾。他根本一點機會也不會有。」
  「說老實話,你認識蒯漢伯嗎?」
  「他打過二、三次電話給我。我不知道他怎麼有我的電話號碼。」
  「你從來沒有和他有過約會嗎?」
  「怎麼可能!從來沒有過。」
  「你說過你和童達利有過教堂的婚禮,是真的嗎?」
  「不是。」
  「你們沒有結過婚?」
  「我對他說過『好』那是在汽車裡,不是在神壇前。」
  我在紙上寫,「不要停。隨便說什麼,只是不要停。」
  她思索地看向我,繼續說道:「你也許以為我是一個隨便可以到手的女人,但是我自己知道
不是的。我想你不會知道,一個女人一且損失她最需要的東西後有什麼感覺。別以為女人最需
要的是什麼東西,告訴你,那是安全感。
  「然後童達利來了。他對我不錯,而且荷包裡鈔票多多。我不知他哪裡賺來的,不過我大
概了解,他和另外一個什麼人合夥,他們在搞外圍馬。他對我好,說要為我做很多事。他給我
很多錢,我以為只要有錢進來,今後會給我更多。他答允給我終身有安全感的錢。說要先給我
六萬元,免得我操心。」
  「是五萬元,還是六萬元?」我問。
  「六萬元。」
  我說:「你說下去。」
  她一直在講,我沒聽她講,我在寫。我在一張紙上寫道:「
  我們講的,他們都能聽到,可能有錄音。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但是不能讓他們發現。他們
如果發現我離開這裡,他們可能聲稱我脫逃了,那是一種有罪的證據。現在要請你幫忙表演,
你要表演你要離開了,然而真正離開的是我。我會把門大聲打開,你表示你要離開了,說再見
等等。你留在這裡做出各種聲音,開電視,換電視頻道,要讓他們知道『我』在房裡,沖廁所
的水,甚至咳嗽,假如你有把握學男人聲音。你一定要一直坐到十二點以後,讓電視也一直開
著。一廣告就換台。萬一到時我沒有回來,你就上床,要不時翻身,咳嗽。房門不要關,否則
我會進不來,假如你能辦到,我相信我出去可以替你辦事。我們合作一定愉快。
  她看了我寫的,不動聲色地繼續說道:「唐諾,我一直感到你是一個非常好的好人。我不知
道為什麼有的男人第一眼就可以使女人信任。其實有這種習慣的女人總是吃虧的,因為容易被
套牢。無論如何我覺得我可以信任你。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你懂嗎?」
  她向我點頭表示看懂那張字條了。
  「你有沒有想到過有一種可能,姓蒯的和童達利是合夥人,他們兩個人搶了那––」
  「唐諾,別傻了」她打斷我的話說,「達利根本不是這種男人。他是個賭徒,甚至,老實
說,我認為他是騙子。他有的是辦法不斷弄錢。我還沒見到過像達利那樣經常有那麼多錢的人。
  「我喜歡他,起先我認為我愛上他了。假如不是後來殺出一個連愛玲來,我甚至願意始終
跟定他。
  「反正,我們結––我們同居在一起後,我漸漸了解他,他是一個不肯停下來的人。他永
不滿足,要不停的動和改變。他不可能定居,他也不能,不會和任何女人固定在一起。
  「叫我生氣的是,愛玲只是個掘金主義者––其實,我雖然也和她差不多,但是唐諾,我
的困難是沒有碰到好人––,我就是這個樣子,這種樣子的人就是我。」
  「你和多少人在一起過?」我問。
  她說:「太多了。一頭熱的不多,兩情相悅的多得不得了。但是沒有一個向我求婚,沒有一
個要我穿上白禮服去教堂的。沒有一個肯和我結婚,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實。我是沒有根的浮萍
。」
  「我現在懂得你和童達利的關係了。」
  她說:「我知道你會的。唐諾,你是一個體諒人的人。」
  我點點頭,指一下門,表示差不多了。
  「好了,唐諾,我可真要走了。我只是想見你一下。我一肚子苦水很少向別人訴過,你不
同,我要你對我了解多一些。」
  「現在,我必須回自己房去寫幾封信。然後我要早點上床,保養一下我臉上的皮膚。明天
早上能見面嗎?」
  「有什麼不能,一起吃早餐好嗎?」
  「唐諾,我要你知道,我有多感謝你的忠心和幫助,我要親你一下,祝你晚安。」
  我們一起走向門口,我把門打開。她說:「唐諾,明天見。」
  我有點不捨地說:「海絲,你真要走嗎?」
  她自喉嚨出聲笑道:「當然我應該走,唐諾。我––我是隨便一點,但不能算是壞女人。我
留下來,你會以為我是有備而來的,我––我不知道。我––我明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再和你
見面。再見了,唐諾。」
  她親我一下。
  我走出去,把門關上。拿了海絲交給我她房間的鑰匙,來到她的房門。過了一會兒,我走
向防火梯,向外看去。
  好像沒有人在注意。
  防火梯是鐵製的,一階階沿了建築物邊沿向下,最下一階是有彈簧的梯子,平時收在二樓
,任何時間只能自二樓下去,街上的人是上不來的。
  我在走道上找貯藏室,貯藏室的門用的是撞鎖,但是,一張較硬的信用卡就毫無問題地幫
我打開了那種鎖。我在貯藏室裡找,找到了我要的東西––一捆救生索。
  我帶了那捆救生索,又回到防火梯邊上。我再仔細觀察下面四周環境,我爬出窗口,沿了
梯子一階階下去,直到二樓走道口的窗外。
  我伸一隻腳小心地踩到最後的一階梯子上,慢慢把重心移上去。梯子靠強力彈簧的支持,
沒有一直向下猛落,而是慢慢地降到地面上。
  我知道我這樣做是不對的。事實上警察就希望我這樣做,以便逮住我的小辮子。但是,我
也知道,住在這個旅社裡,不出去活動,想要把我掉的五萬元弄回來,機會始終是一個零。
  到了地上,我把救生索約估一下,對折起來繫在梯子下。我跳到地上,梯子因為失去了重
力,慢慢由彈簧升回二樓約十五尺高。
  教生索垂在梯子下面,我只要跳一下,就可以拉到。
  我沿一條小巷走到旅社的後面,又向較後的地方走了兩條街,足足十五分鐘後,我才找到
一輛空的計程車。
  我叫司機帶我進城,我說我不記得路名,但是到了市區我會認得我要去的地方。
  在進城的路上,我叫他停在一個電話亭旁,我打電話給歐南西的公寓。
  電話中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南西?」
  「等一下,我去叫她來聽電話。」
  我想這也許是波妮,但是也可能是來看守南西的女警。
  過了一會兒,南西的聲音從電話傳來,看來很小心,她說:「哈囉。」
  我說:「南西,不要叫出我的名字來。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不是。」
  「我知道波妮在,還有其他警方人員在嗎?」
  「沒有,只有波妮和我。」
  「我是唐諾」我說,「我要見你。」
  她大聲叫出來:「唐諾!喔,唐諾,我也好想見你。你能過來嗎?」
  「我正在路上。」我說。
  「喔,唐諾,我有好多事要告訴你呀。今天真夠刺激。真是過癮,過癮極了––」
  「別鬧了」我說,「我不知道你的電話有沒有人偷聽。假如有人在聽,你根本見不到我。
我腳一跨出計程車,就會有人把我捉去關起來。假如我能進到你的家,可能就沒有問題了。你
準備好,我一敲門你就開門。假如可以,除了你之外,我還希望能和波妮談談。」
  「喔,波妮怕死了。她––」
  「別說了」我告訴她,「我來了。」
  我掛上電話,回進到計程車,裝著還是弄不清楚要去的地方的地址。「是一個公寓房子」
我說,「我會把你帶到那一區,之後怕要繞來繞去的找了。看到了我會知道的,我去過兩次,
只是叫不出地名。」
  計程車司機很合作。他也很好奇。他這一地區很熟,他願意幫我忙來找。
  我叫他沿一條路一直開,退回來又沿路找。突然,我說:「慢一點,就是那邊那一棟公寓。」
  司機把車開過去,靠在邊上,仔細看了那公寓一眼。我付了錢,走進去。
  看來南西一定是站在門後,一手放在門把上。我才敲了一下,門就大開。我走進去。
  她說:「嗨!唐諾。我興奮極了!這是波妮,你對她很熟的。」
  蓋波妮美麗得今人暈眩,褐髮,大而清澈的眼睛,玲瓏的曲線自衣服裡顯露而出。
  我對南西說:「南西,今天有什麼事發生?」
  她說:「波妮可以幫我們忙,唐諾。」
  我看向波妮。
  波妮把眼皮眨了兩下,臉上露了迷人的一笑。
  不難想像,假如波妮不想在家用飯,想請她吃飯的人,可多的是。
  我說:「南西,你仍肯幫我忙嗎?」
  「當然」她說,「只是––」
  「只是什麼?」我問。
  「我也要和警方合作才行。你是知道的。」
  「為什麼?」
  「他們說的呀!這是一件謀殺案––你知道應該怎麼樣做的,是嗎?」
  我轉向蓋波妮,「你怎麼樣,蓋小姐?」我說。
  她眼睛一盼,用手把裙子抹一抹,把很平的裙子抹得更貼身了。然後用指尖在裙擺下的絲
襪上上下劃著。她問:「我能幫你們什麼呢?」
  我說:「我想知道一些連愛玲的事。照你們旅社規定,可能他們不准你說出來的。」
  「我已經把知道的全告訴警方了。」
  我因為聽到了南西的暗示,所以說:「不見得,譬如說連愛玲戀愛生活,你就沒有說。」
  她說:「我怎麼會知道。只是我想像中會有不少就是了。」
  「說吧」我說,「為了南西。為了南西,你該告訴我,你知道我要你說的事情。」
  「我想她才二十歲出頭。但她已經不是一個沒有經驗的女人了。你一定是知道的。」
  「那當然」我說,「我當然不是在問你她是不是一個處女。你也一定是知道的。」
  「我還以為你在問我這一點呢!」
  我說:「波妮,時間很重要,你不要拖時間了。」
  「你想知道什麼?」
  「有關日本照相師這件事。」我說。
  「喔,你是說那個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日本人––他是個挺可愛的人。」
  「好得很」我說,「對那個人你知道些什麼。」
  「什麼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只知道她叫的那個電話號碼,日山照相館。他們
拍模特兒照。他們做所有連愛玲的宣傳。」
  「有友誼關係嗎?」
  「喔!當然有。」
  「怎麼個友誼法?」
  「我相信她不會和他越規的,假如你是在問這方面的事。但是––他們之間有一種不易解
釋的關係。只要是有關連愛玲的事,那日本人崇拜得不得了。她是他的神,他的靈感。要知道
,他認為她是一個甜蜜、神聖、忠心、可愛的女孩子,像天上飄下來的雪一樣的純潔。」
  「他們有不少次在電話裡講話。是嗎?」
  「她有好多次打電話給他,我聽慣了他電話裡的聲音。」
  「他們談些什麼?」
  「我不知道,我沒有去聽。」
  「嗯」我說,「已經有點意思了。兩位,我現在要在這裡打一個長途電話。我會出錢交給
你們,你們以後可以付電話費,我希望波妮用你的聲音來打通這電話。之後,由我來講話。」
  「要我打給什麼人呢?」她問。
  「芝加哥,CCD刀剪製造進口公司的董事長國卡爾。這時候只有打到他公館去了。不過不
會有困難。他是個有錢人。會找得到的。」
  她大笑道:「找他的話,芝加哥市,6497183,就可以了。」
  我盡量不使自己的吃驚顯露出來。我不在意地說:「你聽到杭警官和他談話了,是嗎?」
  她說:「我對你說的事一點也不知道。但是這個人一直迷戀著愛玲。你要知道,她本來是一
家進口公司的打字員或什麼小職位的女人。公關的人在找一個大膽到可以暴露的女人,所以一
拍即合。五金博覽會要上報紙,除了用這個辦法,還有其他什麼––」
  「別管這一些」我說,「告訴我有關國卡爾的事。」
  「我知道國卡爾在那場合見到了她,把她拖進去選美。」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選美後的三個星期,他因公住這裡,他打電話給愛玲了。她那時在洛杉磯,所以約
在這裡見面。她來這裡,住在我們旅社裡,登記為譚芭麗。那是第一次我聽到她另一個名字為
連愛玲。國先生一直叫她連愛玲的。她告訴我們電話小姐,所有給連愛玲的電話都接進她房間
去。她說明她住店的名字是譚芭麗,但是連愛玲是她的舞台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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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1:49 |只看該作者
  「她有沒有和國卡爾住一起?」我問。
  「兩個人在同一層各租一個房間,沒有去看他們有沒有住在一起。國先生是個大人物。他
是大五金商的董事長,他要娛樂他的客戶,他自己也娛樂一下。反正我知道他們是好朋友,我
也知道連愛玲住我們旅社的時候,打電話找他過十幾次。」
  我皺起眉頭問:「打到他公司去嗎?為什麼杭警官––」
  她說:「喔,不是打到他公司去。她打到一個俱樂部找他。也就是他家的電話,他住在俱樂
部裡面。他是個鰥夫,那個電話在俱樂部只有他一個人用。連小姐要我們接的就是那個電話號
碼。」
  我走過去,在皮沙發上坐下來。
  「你要我打電話找他?」她問。
  我想了一下,我說:「我真的要你找他了。」
  她走過去,拿起電話,撥號,過了一下,一個男人聲音,很有權威地在那邊講話。我接過
手來。
  我說:「國先生,我是一個在辦舊金山一件命案的偵探,我––」
  「老天」他咆哮地道,「你們這些人不肯給人一點安逸嗎?我不斷和警官、警探談話。我
知道的都對你們說過了。我自已看過記錄,根本不可能。」
  「我不是為這個來打擾你。」我說。
  「你說什麼?」
  我說:「最近幾天,有沒有某個人向你們要求送貨,你們感到不尋常的?」
  「沒有。」
  「有沒有要求你們緊急送出什麼樣品––」
  「沒有。」
  我想到杭警官和他對走捷徑的非難。我又想到杭警官不喜歡天才型的偵探工作。他已經查
過的,我應該放心。我說:「抱歉,國先生。我因為有必要所以打擾你。我想我大概消息不對。」
  他說:「我希望你們的人不要再打擾我。老天!我後悔我出售這種刀子。不過這種刀子真為
我賺錢。」
  「銷路很好嗎?」
  「在東部銷得像不要錢一樣快。」他說。
  「西海岸沒有銷嗎?」
  「沒有,僅東部來的定單,我們的貨源已經不足了。這種鋼非常持別。絕非一般刀子可以
相比的。真正的高品質。」
  「你說貨源不足?」我問。
  「對的」他說,「又說漏嘴了。這些貨我們自已沒有加工。我們是完全進口的。」
  「到底從哪裡來的?」
  「日本貨,特種鋼煉自瑞典,刀柄日本製。」
  我抓緊話機,我再問:「你說哪裡進口的?」
  「日本」他說,「怎麼啦,接線不好嗎?我聽你說話可很清楚呀?」
  「你能告訴我是哪一家在製造這種刀子,名字叫什麼?」
  「不在手頭上」他說,「是一個老記不住的日本名字,挺繞舌的。」
  我說:「究竟第一次你是怎麼會知道這種產品的?換句話說,一把日本製的刀子,怎麼會被
你們芝加哥的公司看中––」
  「因為我們推銷網健全,我們給他們簡介的推銷計劃最動聽。事實上,我們第一次是經由
一家分支機構芝加哥的日本進口公司給我們推銷的。」
  我說:「噢,是的。這件事的背景我記起來了。那是五金小姐促成的,是嗎?」
  「差不多。是三多進口公司。」
  「大進口商?」
  「是的。他們是大進口商––代表了很多日本製造商,多數是非機械的玩意兒。他們不銷
照相機、望遠鏡等要修要保養的東西,但是銷很多刀子、剪刀、裝飾品、新奇的女人佩飾件等
等。」
  「謝了」我告訴他,「我抱歉,再也不會打擾你了。」
  「告訴你們的人,彼此間要連絡一點。不要一批批地搞疲勞轟炸。你說你姓什麼,警官?」
  我小心地把話機放回鞍座上。
  「怎麼樣,唐諾?」歐南西問。
  「這就是偵探需要的第一種訓練。先東問西問,再把知道的組合起來。」
  「什麼意思?」她問。
  我說:「所有人都在找是什麼人在經銷這種刀子,都找到CCD公司。但是沒有人問,是什麼人
賣給CCD這種刀子,或是經由什麼關係,這種貨會進入我們國家。
  「而我也真是笨,一個人不可能先被五金商選為五金小姐,之後再穿上泳裝照相。一定是
先有泳裝照片,然後有五金小姐頭銜。」
  波妮說:「當然是泳裝照片在先。我自己也試過一次這種玩意兒。那是信用卡聯盟。所有報
名的人,報名時就要附上泳裝照片。」
  「贏了沒有?」我問。
  「沒有。」
  「怎麼會?」
  「是我自己笨,我以為我報名照所穿的泳裝,應該就是我最後一場泳裝登台相同的一套。
但是,其他參加的女人大膽得多。」
  「你在說比基尼,三點式的。」
  她說:「比基尼,三點式的,沒錯。裁判被她們吸引住了。」
  我對她說:「波妮,我對你說,我一定要進那個旅社去,我要進去,但是又不能讓人知道我
在裡面。你在旅社工作那麼久,你認識夜班的僕役頭,我要先和他在電話上談一下。」
  「但是,你為什麼不直接走進去––」
  「他現在不行。」歐南西說,「波妮,你還不了解,他燙手得很。除非有掩護,他哪裡都
去不了。」
  蓋波妮說:「那個僕役頭是––我和他一起出去過幾次的。」
  我說:「那更妙了。你要他做的,他一定不折不扣的。」
  「不見得。到頭來是我不知道他要我做什麼。」
  我說:「這樣更好。你叫他做事他會盡全力做。你打電話找他,說是為了你的好處要請他幫
忙。」
  「你要他幹什麼?」
  「我要和他談談。」
  波妮打電話到旅社,指名道姓的找來了夜班的僕役頭。過了一下,她對我點點頭,把電話
交給我,她說:「他的名字叫克立。」
  我說:「哈囉,克立。我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
  「你是什麼人?」
  「我是波妮的朋友。」
  「是嗎?」他的熱誠突然大大地打了折扣。
  我說:「我很多年沒有見過她了。我從洛杉磯來。我找她的目的,就是要知道你的姓名。」
  「噢,是嗎?」他說。這次他的聲音充滿了好奇,但是敵意已經大減了。
  我說:「我要進你們的旅社。我有五十元現鈔給你,你要幫我忙。」
  「五十元現鈔隨時隨地都是硬噹噹的」他說,「要幹什麼?」
  我說:「我要你帶一套你們旅社僕役的制服,來波妮的公寓。我要穿了和你一起回旅社。」
  對方靜默了一陣子。他說:「這會給我找麻煩的。」
  「沒有人知道就不會給你找麻煩。」我說。
  「這一類事,有人有辦法搞清來龍去脈的。」
  「我實話告訴你」我說,「我的工作發生一些困難。我是一家雜誌的記者,我在寫和那件
謀殺案有關的一個故事。故事刊出,我有五百元收益。所以我願意付點錢作先期的投資。但我
也不願付給你太多,最後政府還要收我所得稅。你假如不幹,我們只好當作沒有談過。」
  「幹」他急急地說,「我幹!」
  「好吧」我說,「把制服帶來波妮的公寓。你拿得到制服吧?」
  「那沒問題」他說,「但是我不知道你的尺寸。」
  我轉向波妮,我說:「波妮,你認識不少旅社裡的男孩,有沒有跟我差不多大小的?」
  波妮看了我一下,她說:「告訴他帶一套和小蔡差不多大小的衣服來。」
  我說:「波妮說我的大小大概––」
  「我聽到了」他說,「她在邊上,是嗎?你在她公寓待多久了?」
  「我才來。」
  「好吧」他說,「我馬上來了。」
  波妮心事很多,顯然在擔憂,但是歐南西興奮極了。她每一、二分鐘,就到要廚房去喝口
冷水。
  在克立還沒到來之前,我有機會可以想一下。
  克立來了,我才懂得為什麼波妮擔心害怕了。他看波妮,像是買牲口的檢查口牙一樣,波
妮是商品。
  制服大小正好合適,有如量身製作的。
  我給了克立五十元。他自己有車在門口。
  「我要借兩隻衣箱。」我告訴歐南西。
  她拖出兩隻衣箱,一隻是她自己的,一隻是波妮的。
  「會還我們嗎?」波妮疑心地問。
  歐南西搶著在我之前說:「當然會還你的,波妮,賴先生是––」
  我給她警告性的一瞥。
  她接下去說:「一位有信譽的雜誌記者。你在很多雜誌裡都看到過他的作品。你的衣箱在他
手裡,會像在你自己手裡一樣安全。」
  我往箱子裡裝進過期的雜誌和舊報紙。在去旅社的路上我對克立說:「我要一把通用鑰匙和
––」
  「喔,少來了。我們從來不把通用鑰匙交給任何外人的。」
  「我認為通用鑰匙是包括在那七十元錢––」
  「七十元。你給了我五十元。」
  「誰說!七十元才對。」
  「是五十元。」
  「不過應該是七十元」我說,「七十元當然該包括使用一次通用鑰匙的。」
  「嘿」他說,「你真是得寸進尺,不過你很聰明。」
  我說:「我提了這兩隻箱子走進去時,你只要站在邊上,順手把通用鑰匙交給我就行了。」
  他說:「那玩意兒是拴死在一個很大的鐵環上的。那玩意––」
  我告訴他:「我不管那玩意兒拴死在什麼東西上。我要用一次通用鑰匙。」
  「我會被開除的。」
  「好吧」我說,「也許我是想的太好了。我們只做五十元錢的交易好啦。」
  「好吧,把那額外的二十元給我。」
  我又給了他二十元。
  我們來到旅社,我大模大樣提了兩隻箱子向裡面闖。頭向下低著,雙肩聳起,有如兩隻箱
子有點過重的樣子。
  克立走向櫃台,和值班職員說兩句話,得到職員點頭首肯後,他拿了通用鑰匙向我走來。
這玩意兒是用一隻大的金屬圓環拴著,拿不下來的。不論男人、女人,只好拿在手裡,而且是
很搶眼的。
  他把鑰匙交給我,自己無聲地走開。
  我走向電梯,來到七樓,離開電梯,開始敲各客房的門。
  我試著敲的第一個門,敲出了一個穿了襯衣沒穿上裝,穿了襪子未穿鞋的大塊頭男人。
  「是你打電話叫僕役頭把這些箱子送上來的嗎?」我問。
  他說:「沒有。」把門重重關上。
  我又試了兩個房間,回答都是「沒有」。
  下一個房間,沒有人應門。我確定沒有人住在裡面時,我用通用鑰匙把房間門打開。
  床是鋪好了的,毛巾沒人用過,房間裡沒有行李,是一間沒租出去的空房。
  我把箱子和通用鑰匙放下,把門鎖的鎖舌卡進鎖去,確定不會意外把門鎖上了,我把門掩
上,自己走下走道,來到連愛玲的房外。我在門外靜聽了一下,想確定她有沒有訪客。我聽不
到任何聲音。
  我用手敲門。
  連愛玲開的門。
  她穿了一套輕而寬鬆的家居服,看得出裡面連三角褲也沒穿,自昏暗的走道看向站在門口
的她,背景是亮的房間、真令人想人非非。我看得出這身衣服是特別挑選的,她開門後的站姿
是經過演練的,甚而室內光線也是精心設計的。如此看來,她是在等一個人,她要以自己最美
的姿態出現,給那個人一種衝擊的。
  「你!」她說著想把門關上。
  我把一側的肩膀一低,扺住那扇門,不客氣地走了進去。
  她帶了恨意看向我。她說:「這一次你又變成一個小廝了!賴先生,請你出去,現在就出去
。假如你不走,我就叫––」
  我問:「又要叫警察?太有趣了。」
  「你混蛋!」她說。
  我說:「坐下來吧,愛玲。你應該輕鬆一點。要來的終歸要來的。坦然處之才是真豪傑。」
  「我聽過不少人這樣說,但是真做起來又變成了另一回事。」
  我走向一把椅子,坐下來。我說:「我們來試著把這件事推一推理。你在三多進口公司的朋
友,是哪一位?」
  她說:「我要罵你了。你是最多事、最鬼頭鬼腦的––」
  我說:「在我沒有說明來意之前,先別把人拒於千里之外。這次我是來救你脫離苦海的,這
次你再撕爛衣服,一點用處也沒有了。不管這件事你知不知道,反正你是逃不掉的了。」
  「我逃不掉是什麼意思?」
  我說:「在你離開洛杉磯後,我和我的太太遷進了以前你住的公寓。我把我的衣箱放進了車
庫。我能證明,你故意把我們箱子換了,使童達利拿不到自己的箱子,而錯拿了我的箱子。之
後,你把他箱子自己拿了。你找到箱子裡的一個秘密隔層,你把五萬元拿了出來。童達利就再
也沒有利用價值了。
  「你曾經為芝加哥三多公司工作過。你那時認識了國卡爾。他在五金商圈子裡是個大亨。
他對你產生了興趣。你也開始賣東西給他。搞公共關係的孔潔畔想到了一個五金商選美的玩意
兒。給大家看大腿和曲線。
  「我想,那國先生如果不是裁判,也一定是握有決定權的人。
  「他把你選出來。是內定的,或是經過了他的影響,你被選出來了。你因此達到了宣傳目
的,你當然用不同方法,在各種不同時機,要知恩圖報。」
  「那也不一定」她說,「這種選美,自己先要有本錢才行。我有本錢,是嗎?」
  「怎麼知道?」我說。
  她仔細地看我,心裡在思量該怎樣對付我。她挑逗地說:「想看一下嗎?」她站起來摸索著
在找身上的拉鏈,然後她誘惑地說:「怎麼樣,唐諾?」
  「你是不是想轉換一個話題?」
  「你呢?」她想知道。
  沒有完全關上的房間,這時驀地打開。穿著一套藍色的套裝的柯白莎,大步闖了進來。
  「不必麻煩了,娃娃,衣服還是不要脫下來。從現在開始,你不是在對付男人,你改為對
付女人了。你要對我說話了。」
  愛玲抗議說:「你是什麼人?你到這裡來幹什麼?你未經同意就闖進來是犯法的。你竟敢–
–」
  白莎伸出她的手,推向愛玲胸前。連愛玲一下摔在沙發上,我看到她坐下後頭還在後倒。
  白莎說:「少來這一套。我不會讓你這種賤人自以為是的。」
  白莎轉向我。「我在門外聽了足夠的時間,聽到你終於又受不住女色的引誘了。你到底到
舊金山來追什麼的?」
  「目前,我在追童達利命案的凶手。我剛才正在漸入佳境,可能馬上有結果時,你闖了進
來,把情況弄亂了。」
  白莎說:「嘿!我來的真是時候。這娃娃正在討論她是用什麼本錢贏得選美的,而你是她第
一排唯一的一位觀眾。
  「你告訴我,你想要從這母狗身上知道什麼事,我來叫她吐實。」
  我說:「她替日商三多公司做過事。她和一家很大的五金經銷商CCD公司的國卡爾很熟。
  「連愛玲和國卡爾常常出遊。當三多公司有一種相當好的特種鋼牛排刀的時候,連愛玲告
訴他們,她可以叫CCD公司採購他們的貨。」
  「她辦到了。
  「五金年會在新奧爾良召開的時候,他們決定要選出一個全美五金小姐來。這五金小姐會
有很多報紙宣傳、好萊塢試鏡、上電視等等。連愛玲厭倦了她的辦公室工作。她找到她的老朋
友國卡爾。他叫她脫掉衣服,照幾張泳裝相去報名。他還建議她照相應該在西海岸照,弄一個
西海岸的地址,如此他可以說他在幫朋友忙。
  「據我推測,連愛玲找到感激她幫忙的三多日本朋友。朋友又介紹她給會拍很好照片的日
山照相館老板高橋浩司。
  「現在,我告訴你,我正好想從這個地方開始問她,而你就這樣闖進來––」
  「而我給你做的好事情」白莎說:「是她,正準備給你好好招待一下。給這個娃娃一小時和
你這個無聊男子在一起,你就祖宗八代都忘記乾淨了。
  「你乖乖的讓我來接手––」
  電話鈴響。
  在白莎能夠拿到電話之前,連愛玲已經拿起電話說:「哈囉––目前我這裡有人」她的聲音
突然熱情起來,「喔,是的,杭警官,我非常願意見你。我這裡現在有兩個人在,不過我想他
們正要離開。為什麼你不馬上上來呢?有人和你在一起?喔,那太好了––不,沒關係。我很
想見你。你上來好了。」
  她站在電話邊上,臉上帶善微笑。我想白莎是一個自己會照顧自己的人。我知道我自己是
泥菩薩過河了。我衝出房門,跑下走道,溜進我放下兩隻箱子的空房間,把門鎖上,我等候。
  等候是最苦的一件工作。我聽得到自己的心在跳。我聽不到電梯門叮噹聲。我也聽不到走
道上腳步聲。
  我等候一陣時間,開一點門再聽一下,我拿了兩隻箱子,走到樓梯門,向下走了三層,然
後再乘電梯,仍舊穿了制服,帶了兩隻箱子,經過大廳,走向大門。
  櫃台前的職員把手拿拍在桌鈴上,大叫道:「小弟!」
  他又大叫:「小弟,嗨,小弟,你––嗨–你!」
  我把兩隻箱子放下來。
  他命令我說:「把貢先生送到八一三號房去。除非––」
  我看向貢先生。那裡是什麼貢先生,他是我的老朋友,洛杉磯的孔潔畔先生。他沒有認出
穿了制服的僕役是我。我站在兩隻箱子前,我說:「我要把客人行李送去找計程車。」
  「好,好,你去吧。」職員說。他轉向孔潔畔說:「貢先生,請等一下,我另外找一個僕役
給你。」
  職員又把手掌拍向桌鈴,一面大叫:「小弟,小弟。」
  我又拿起那兩隻箱子,走到人行道上。幸好正有一輛計程車在候客,我把兩隻箱子交給計
程車司機,他把箱子裝好在行李箱裡,站在車旁等候客人出來上車。
  我一下跳進車子,說:「客人叫我送這兩隻箱子去一直下去的一家公寓。」
  我們就如此離開了公寓。一直向前開,直到街角轉彎。沒有紅色的閃光,沒有警笛的亂鳴
,沒有人吹哨子。一切平安。
  我落下一塊石頭,鬆了一下氣。
  我叫司機在公寓前等候。我把箱子還給波妮和南西,並且告訴她們,最好別把今晚發生的
一切記在腦裡。我在她們浴室裡換了衣服,把換下的制服交給波妮。我回到計程車,請司機把
我帶到離開海景旅社五條街的地方。
  我沿小巷進去,找到防火梯,抓到預留的救生索,把防火梯的最下一段拉下來,爬上樓梯
,在二樓處停下,讓防火梯最後一段彈回來,我把救生索解下,把繩子繞在手臂和手肘之間,
開始抓防火梯上樓。
  我一面計算層數一面向上爬,爬到海絲租有房間的一層,又自走道盡端的窗子裡翻進房子
,踏上走道。我自門袋拿出鑰匙正要開門,突然聽到電話鈴響。那是我沒有事先想到過的意外。
  假如我去接電話,警察聽到是一個男人在接電話,仔細一想,西洋鏡終必拆穿。假如我不
去接電話,警察會奇怪海絲哪裏去了。細細一想,也會穿幫。
  我快步走下走道,文雅地敲我自己租的房間的門。
  海絲,只穿了內褲和乳罩,把門打開,準備說什麼,我做了個手勢,她自動停住。我一把
把她拉到走道上來,把她房間的鑰匙交回給她。「快回去」我說,「電話在響,他們在查你,
告訴他們你剛才在浴室裡。」
  她說:「我沒穿衣服呀!我睡覺的時候把衣服––」
  「快走」我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一面自己走進自己房間,躡足地走到臥房,咳嗽兩下
,大聲地打了一個呵欠。
  我走進浴室,把防火梯上弄來的骯髒洗乾淨。才自浴室出來,意外地發現門突然打開,童
海絲又走了回來。
  我向她做了一個用眉毛詢問的表情。
  她指向自己只穿了極少東西的身體,走向衣櫃,自衣櫃拿出一件套裝,看向我,猶豫著。
她眼睛是熱情的,非常挑逗的。
  突然的,電話鈴打斷了室內的寂寞。
  我讓電話響了五、六下。走過去,拿起電話,帶睡意地說:「哈囉!」
  杭警官說:「賴,有沒有把你吵醒?」
  我生氣地說:「是不是又想要什麼意見了?」
  杭警官說:「我想你會想知道的。洛杉磯那一頭,悅來車人餐廳的老板邢多福,已經向宓善
樓警官做了自白了。他說,在那件裝甲運鈔車竊鈔案裡,他和蒯漢伯兩人是合夥的。
  「兩個開車的對兩位在餐廳工作的小姐特別有興趣。邢多福利用她們欺騙開車的和保安的
,自兩人口袋拿出鑰匙,詳細情況我不必告訴你,但是邢多福弄到了鑰匙的蠟模,複製了鑰匙
,當裝甲運鈔車停下,上面的人下來喝咖啡的時候,蒯漢伯假裝換一個輪胎。他把車直接停在
裝甲車的後面。他知道車子在運一批十萬元的千元面值鈔票。是童達利要求銀行特別給他運的
。童達利為了要和連愛玲一起出走,所以才要這樣一筆款項。蒯漢伯自連愛玲的一個朋友那裡
,知道了這個消息。
  「基於這個原因,宓善樓心情愉快。他甚至感到應該對你友善。他已經把失竊的鈔票都弄
回來了,只少了幾千元。他當然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力量破案的。他要我轉告你,他始終是你
的好朋友––他對你那種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的態度,是很生氣。但是,用他的話講,他認為
你是一個可愛的小渾蛋。」
  「所以」杭警官說,「你現在真的可以自由了。賴,你想做什麼都可以,都無所謂了。再
告訴你一件事,也許你已經知道了,你的女朋友童海絲,現在用龔海絲的名義,正住在你相同
的一個旅社裡。她的房間是四一七,和你在同一樓上。也許你想給她掛個電話。」
  「她也在這裡?」
  「是的。」
  「是你把她弄到這裡來『保護』的?」
  「她自己來的」杭警官說,「我是在設一個陷阱。你是陷阱中的餌。她的律師不斷打電話
,吵著要立即釋放你,所以我們給他一個確定的時間,他當然會向她表功,於是她會跟著你來
。那個開車把你送到這裡來的警官,不得不假裝不知道,她一直跟蹤在後面。老天,你們這種
外行人可以認為我們警察有多笨。」
  「等一下」我說,「假如宓善樓收回了裝甲運鈔車竊案的贓款,我拿到的五萬元,又是怎
麼回事?」
  「是你自己倒霉」他說,「宓善樓警官有一樁裝甲運鈔車竊案。他破案了。我有一件謀殺
案,我沒有破案––還沒有。
  「你掉了五萬元。你還沒有破。據我看,你是破不了了。
  「我們都各有各的困難。上帝的子民都有困難。」
  我說:「嗨,等一等。這兩個小時之內,你見過連愛玲嗎?」
  「沒有。我們一度查過她公寓,什麼都沒有發現。我們不把她列入嫌疑了––至少目前如
此。現在,假如你想要和你女客戶開一個深夜密談的話,我是十分通融的人。賴,我要提醒你
,你的房間是裝了竊聽器的。在你沒有住進去之前,我們就已經在監聽。現在告訴你沒關係了
。你和海絲的談話,我們已經用錄音帶錄起來了。」
  「怎麼可以!」我說。
  杭警官咯咯地笑,笑得喘不過氣來。「賴,你對電視節目的愛好,我實在不敢領教。看你
對案子推理起來頭頭是道。我想把你留在房裡,你一定看私家偵探的節目。我怎麼也想不到你
會去中意婆婆媽媽的愛情連續劇。而且看得津津有味,除了廣告之外絕不轉台。」
  「嗨,等一下」我說,「這樣說來你今晚沒有到卡多尼亞大旅社?你今天晚上沒有去看連
愛玲,是嗎?」
  「沒有,至少二、三小時內沒有。」
  我說:「警官,幫我一個忙。我要花三十五分鐘才能到達那個旅社。你能不能也一起去那裡
?」
  「為什麼?」
  「我有了一個極重要的想法。」
  「又是另外一個你的聰明想法。」
  「沒有錯。」
  「老實對你說」他說,「我是要回家上床去了。我再也不會為了你的聰明想法,跟了你全
城亂跑。」
  我說:「也好,我在電話裡跟你說好了。連愛玲曾經替三多進口公司工作。這是在她做全美
五金小姐之前。CCD公司的董事長國卡爾對她非常傾心,她一面和他交往,一面讓三多公司自
他那裡接來大批定單。這裡面她也許尚有固定傭金。其中有一筆大交易,是三多公司進口,交
由CCD公司總經銷,這就是日本製、瑞典鋼、假瑪瑙的餐用刀。
  「除了那日本進口公司的經理之外,她是全美國第一個有這種刀子的人。她還拿了一把樣
品,交給CCD公司的國卡爾,以促成這筆買賣。現在,你要不要––」
  「老天!」他說。一下把電話掛上。
  我轉身向海絲,她還站在那裡。那樣甜美,那樣誘人,那件衣服還在她手裡。
  我向她大叫:「快穿起來,寶貝,快穿起來!我們在爭取時間。那個狗東西現在要搶在我的
前面,他一定已經在找連愛玲的路上。」
  我不斷拍打電話,直到接線員出來。我說:「馬上給我找輛計程車,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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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塞鈔票給計程車的司機,要他不必管交通規則。在杭警官把電話掛斷二十二分鐘之後,
我們就把車子靠向旅社下車了。
  「快些,海絲。」我一面說,一面抓住她手,經過旅社大門,快步到電梯,直上七層樓。
  我拖了海絲,走向走道,來到連愛玲的房門口,試著推門。
  門沒有鎖。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房間像這樣的凌亂,狼狽,不堪入目。連愛玲用一件法蘭絨的浴袍包
著身體,她在哭,本來那件半透明毛茸茸的睡衣,已被撕破,扯下來的破片散落在公寓地上。
連愛玲的右眼比左眼小了一點,那是因為腫了的原因。她怕得要命。
  白莎站在房間正中,兩手叉腰,在檢閱她造成的戰果。
  杭警官正做記錄,他的表情有點迷茫。
  我走進去的時候,他抬頭望向我,一點也沒有表示意外,好像一切的一切再也不會使他驚
奇了。
  柯白莎看著我說:「你為什麼要逃走?老天!做個偵探,連老掉牙的利用電話老套都不知道
嗎?阿貓阿狗打電話來,就因為她說『警官,請上來呀!』你就夾了尾巴逃得那麼快––其實
那是她的什麼朋友要上來。他先打電話看看上面有沒有他不便見的人。她一說上面有人,那傢
伙的電話掛得個賊快。我離她近。我聽到那傢伙掛電話的聲音。對方掛上電話後,她對著空電
話猛講,目的是嚇嚇你這種外行的。」
  我看向白莎,我說:「你在說什麼啊?你一定把我和別人搞混了。白莎,你認得我們的客戶
嗎?這位是海絲小姐。」
  杭警官盯向白莎道:「別亂扯,柯太太。賴一個晚上都沒有離開過他房間。我們有效地在監
視他,少和我來這一套!」
  白莎想講什麼,又改變了意見。
  我面對白莎問道:「這裡是怎麼回事?」
  白莎說:「這個婊子和一個姓孔的公共關係人搞得不錯。她喜歡他,但是他沒有錢。當有錢
的童達利看上她的時候,她就和姓孔的斷了。
  「姓孔的大大不高興。他妒忌。他想辦法找到了童達利。他趕到這裡來的時候,正好是童
達利發現自已換錯了一隻箱子的時候。他看到了童達利和連愛玲在一起。
  「童達利在向這位只看重鈔票的連愛玲解釋,換錯箱子真是意外又意外。他有很多錢,一
定是給別人知道,被掉包了。這套連愛玲見過,她以為他在耍滑頭,她講了很多淑女不該出口
的話給他聽。
  「姓孔的衝進來,是在姓童的聽了太多不受用的話之後,受不了,伸手扼住她喉嚨叫她停
嘴的時候。
  「姓孔的看到桌子上的一套餐刀餐叉。他拿起餐刀從背後插進了童達利的身體。」
  「你能不能告訴我」杭警官問,「這把他媽的刀子,是從哪裡來的?對不起,我不該在女
士面前說『他媽的』。這三字經算我沒有說。」
  白莎看向他,眼睛在閃耀,她說:「『他媽的』為什麼不可以講。我總覺得聽到幾句『他媽
的』就會昏過去的女人,一定是假裝出來的。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那把刀––喔,是的。那
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連愛玲和童達利原準備度蜜月,他們要像夫妻一樣生活。連愛玲到他房
間來的時候帶來一套刀叉,說以後要由他專用的。
  「姓孔的用刀子殺人後,連愛玲叫他快走。叫他把另外的叉子和漂亮匣子也帶走。她說那
把刀由她負責。她要他乘飛機回去。她還保證她會回去找他。我想他現在正等這婊子回去呢!」
  「她把姓孔的支走之後」白莎說,「我們的這位不要臉的小姐檢查屍體,在死人身上發現
了一條錢帶,其中有七十五張千元面值的鈔票。錢當然落入了她的手中。
  「她又檢查了那隻衣箱,發現那隻箱子本來是屬於住在金門橋大旅社一位叫葛平古的。她
當然不會留個條子給葛平古,也不會糊塗到從自己房間打電話給葛平古。不過,她至少花了四
元錢,利用大廳裡的公用電話,一次一次打電話給金門橋旅社,要求和葛平古通話。
  「她把刀子和空錢帶放在一隻原在房裡的手提箱裡,拿下樓,隨意地放在進旅社的行李堆
裡。她自己就不管了。
  「在屍體被發現前,她把一切掩飾手續都做好了。童達利是個大睹徒,他準備好了要溜掉
。他把所有東西變了現鈔,都是千元大鈔。他怕萬一有意外,他不願把所有雞蛋都放在一隻籃
子裡。他帶了七萬五千元在身上錢袋裡,另外放五萬元在他衣箱裡。運鈔車中所竊失的錢,對
童達利是毫無影響的。所有錢都有保險的。銀行照付他的提款,什麼事都沒提。」
  連愛玲像木雞似的坐在牆角邊,飲泣著。她完全垮了。
  海絲,睜著兩隻大眼,聽著。
  杭警官說:「好了,我們現在只要到洛杉磯把姓孔的––」
  我說:「請你們等一下。」我走向電話,拿起話機要櫃台職員通話。我說:「請告訴八一三
房的貢先生,有一位警官在旅社裡,要他到七五一連愛玲的房間來一下。」
  我把電話掛上。我對杭警官說:「走,我們正好來得及。」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我走出來。
  我們衝進樓梯間,來到八一三室。
  我們才到八一三門口,門一下打開,孔潔畔拖了一隻箱子,匆匆走出門來,臉上充滿了驚
慌之色。
  我說:「哈囉,孔兄。記得我嗎?我是賴唐諾。你可以和杭警官握握手。」
  杭警官看一眼孔潔畔,伸手從後褲袋拿出手銬。他把一切該辦的辦妥後,轉向我問道:「你
他媽怎麼知道這個人用姓貢的名義,也住在這個旅社裡?」
  「警官」我說,「對這一點,在報告裡,你只能寫成是因為常看電視裡私家偵探節目的結
果。每一個電視偵探迷都會知道,片子快結束的時候,凶手,一定要回到最方便的地方來,否
則在短短三十分鐘的節目裡,案子怎麼破得了,甭說還要擠不少廣告進去了。」
  杭警官把手收回去準備揍我。他氣得臉都白了。他改成深吸一口氣。他說:「我很感激你,
賴。同時,我也完全領略到,宓善樓警官對你的感受。」
  我們帶了孔潔畔,走進白莎正在「保護」的連愛玲的房間。
  孔潔畔看了一眼喜好戰鬥的白莎和正在哭泣的愛玲,他什麼都懂了,開始一五一十地招認。
  他知道連愛玲變了心。他知道童達利會到舊金山來,童和連會從此開始同居生活。所以他
來這裡,本意只是騙開連的房間,挾持連愛玲,叫童達利在多少時間內付多少鈔票的。
  我揭穿他說:「其實,那個時候,你腦子裡已經想好了,為了不讓他擋住你自己的路,你要
把他除掉。」
  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不,不,不!我賭咒,我沒有。」
  杭珈深警官說:「瞎扯!我們尚不能證明,但是我想我們會找到證明的––這是預謀的,是
一級謀殺罪。」
  連愛玲哭著說:「他是為了保護我,才––」
  杭警官說:「那是你在講。自衛?衛個屁。」
  他轉向我說:「好了,你們兩位,怎麼來的就怎麼去吧。我是說離開這個城。另外警告你們
一句,離開這裡後不准為這件事對記者或什麼人瞎嚷嚷。漏出去的消息只要有半點和我們說的
不同,你們終生就別想來舊金山了。否則,我會叫全市的警察跟在你們後面找你們的麻煩。
  「我會叫警官保護你們兩位貴賓到機場的。你們兩位會創一個直到機場的最快紀錄。我們
的警車會閃紅燈、拉警笛,一路護送你們。
  「我不能送你們去,這必須抱歉。我要帶這一對寶貝去局裡,用我又老又正確的警察老套
,偵破謀殺案。
  「回洛杉磯後,切記只掃你自己門前的雪。少和記者來往。宓警官在那裡既然獨自偵破了
竊鈔案,找到了贓款。我在這裡當然獨自偵破了謀殺案,抓到了凶手。你可以再多用一些腦筋
,去想想那五萬元錢,假如這筆錢真的到過你的手。」
  「我不必再用腦筋了」我說,「我現在已經知道五萬元在哪裡了。」
  「在哪裡?」
  「我實在是個大笨蛋,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我說。
  「好了」杭警官說,「你又引起我好奇心來了。五萬元在哪?」
  我用手指向白莎,我說:「好了,白莎,講出來吧!」
  柯白莎的臉一下轉紫,她非常生氣。然後,她說:「你這渾賬小子嚇得我差一點昏過去了。
我打開你寄回來的照相機包裹,目的是看你又浪費鈔票買了什麼東西,我不滿意可以給你寄回
去。我打開那包放大紙,千元大鈔掉下來落了一桌子。我把鈔票撈起來,放進抽屜,就在這時
候宓善樓的電話來了。他告訴我你做了什麼,我就變成坐在一大堆贓款裡被你將了一軍。所以
我出去,就近買了一匣放大紙,和你買的相同牌子。我用小刀把包裝玻璃紙割開,放回郵包盒
子裡去,拿了盒子,交給接待小姐,叫她再包起來,寄回那個混蛋照相館去。
  「五萬元的贓款!熱得炙手,老天!自此之後,我一直沒有睡––」
  我轉向童海絲,微笑道:「這不是贓款。」我又轉向白莎說:「這筆錢一點不熱,是冷冷的
現鈔。」
  「是我的錢嗎?」童海絲問。
  「當然是你的錢。」我說。
  白莎說:「親愛的,你用什麼方法來證明是你的錢呢?」
  「好辦」我說,「不必費什麼勁。我這裡有一封信,是童達利親自簽名的。信裡他承認這
筆錢是他已經給了她的。童達利是一個外圍馬賭徒。他有一個短處––喜歡美女。連愛玲一出
現,他想用點錢,了結與海絲的這段情。」
  「叫我休息,讓我自謀出路。」童海絲自嘲地說。
  連愛玲始終連頭也沒有抬過。她是徹頭徹尾地失敗了。
  童海絲過來,抓住我手臂,無力地靠向我,她的嘴唇,感激地吻向我的面頰。「唐諾」她
輕輕地在我耳旁問道,「你找到的那些鈔票,有人剪掉過每張鈔票的一個角嗎?」
  我也用耳語告訴她說:「我找到的時候,假如沒有被人剪掉過角,等白莎拿出來時,一定是
已經剪過了的。她絕對不會讓一筆可觀的委託費,從她有鑽石的肥手中溜掉的––老實說,海
絲,我可能宣布早了一點。不過,我認為––」
  白莎說:「老天!你們兩個少來情話綿綿了。」
  杭警官不知何時電話在手。他對電話說:「派輛絕不會拋錨的警車來,要有紅燈、警笛,一
樣不能缺,還要一個真他媽會開車的駕駛員。我要保護兩個貴賓滾回洛杉磯去。」
  他把電話摔回鞍座,看著我搖搖頭說:「你們這些渾賬的外行偵探,還真行!」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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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25 20:2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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