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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二十 女人豈是好惹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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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3} 264-21672-129-3674[4]-16.5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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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0: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公司的磨砂玻璃門上漆著「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左下側,在一般習慣註明資深合夥人
的位置,漆著「柯氏」。右下側,則漆著我的名字「賴唐諾」。
  對陌生人而言,他不會看得出柯氏實際上是女士。柯白莎是她的名字。一百六十五磅結實
的身體,加上一雙灰色多疑的眼睛,使她就像一捆做籬笆用的有刺鐵絲網。
  我把門推開,向女接待員點點頭。走向漆著「賴唐諾私人辦公室」的門,把門打開。
  我的女秘書卜愛茜,正在忙著剪貼的工作。她抬起頭來。
  「唐諾,你早。」
  我自她肩後向下看,看她在剪貼簿上貼些什麼玩意兒。是南加州待破刑案的第五冊。我們
經常收集這類案子,必要時可以為我們所用。經警方之手的案子,我們一般不插手。因為,我
們想超過警方,予以破案的機會,不會超過萬分之一。但是我一直認為,身為私家偵探,不能
不知道周圍還有多少刑案未破。
  卜愛茜穿的上裝有一個大的方型領口,我自她肩後看向坐著的她,眼睛不免看到她頸部以
下敞開的地方。
  她似乎感覺到我的凝視,移動一下位置,把手向胸前一捂,「噢,你!」她說。
  我看向她新貼上去的一塊剪報,是一個大膽的竊賊,從一輛裝甲運鈔車上,偷了十萬元現
鈔的報導。手腳乾淨俐落,沒有人知道他怎樣偷的,在哪裡下手的,甚至什麼時候偷的。警方
認為做案現場可能是一家汽車可以開進去的「悅來車人餐廳」。
  有一個精明的十四歲男孩說,他看到一輛裝甲車,停靠在那路旁的餐廳裡,幾乎立即有另
一輛轎車,停到它後面去。一個年約二十五歲、紅頭髮的男人,用一個千斤頂,把轎車左前輪
頂起。奇怪的是,證人宣誓說這輛車子的左前輪並沒有爆胎,而這個男人卻不厭其煩地做著換
胎的工作。
  錢是裝在後車廂的,要打開後車廂必須用兩把鑰匙。一把鑰匙是在開車的駕駛員手上,另
一把在帶槍的護衛手中。所用的鎖,沒有鑰匙是絕對開不開的。
  出動裝甲運鈔車,每次都是至少兩個人;駕駛員和護衛。他們曾在上述地方停下來喝杯咖
啡。但是他們依照常例,一個人坐在車上,另一個人去買咖啡和甜麵圈。然後先下車的人回來
後,坐在車裡,再讓另一個人去買他要吃的東西。停下來喝杯咖啡原則上是違反公司規定的。
但是公司對這種違規以往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只要兩個人中有一個不離開車子,也就無人過
問。
  卜愛茜看向我說:「宓善樓警官正在和白莎進行密談。」
  「交際?性?還是業務?」我問。
  「我想是業務。」她說:「我早上開車來這裡上班的時候,從收音機聽到一些事。宓善樓和
他同伴在調查一件案子。有謠言說,在他們追回來的一筆款子中,少了五萬元。」
  「是這件案子嗎?」我指向她才貼好的剪報問。
  「我不知道。」她說。然後又補充道:「白莎從不讓我參與機密。你是知道的。」
  她微微改變一下姿態,上衣胸前又張開了一些。她說:「唐諾,不可以這樣。」
  「不可以怎麼樣?」
  「這種衣服設計不是叫人從這個角度看的!」
  「這不是角度。」我說:「這是弧度,是溫柔的曲弧線,假如長出來不是給人看的,又何必
如此美麗。」
  她又把手伸出來,把上衣前面壓住。她說:「思想集中點。我有一個想法,宓警官––」
  她的話被電話鈴聲打斷。她把話筒拿起,說道:「賴唐諾辦公室。」然後揚起眉毛,看向我
。我點點頭。她說:「是的,柯太太。他才剛進來,我來告訴他。」我聽到電話裡傳來白莎呱噪
的聲音:「叫他聽電話,我自己告訴他。」
  卜愛茜把話筒交給我。我說:「哈囉,白莎。有什麼事?」
  「到這裡來!」
  「有什麼不對嗎?」
  「什麼都不對了!」她說著把電話掛了。
  我把話筒交回給愛茜。我說:「大清早她就吃錯藥了。」
  我走出自己辦公室,經過接待室,走進另一扇漆著「柯氏私人辦公室」的門。
  碩大的柯白莎,坐在辦公桌後的那把買來就會咯吱咯吱響的轉椅中,臉上的小眼和手上的
大鑽戒都在閃光。
  警察總局的宓善樓警官,嘴裡咬著一支沒點火的雪茄,像隻狗在玩橡皮骨頭。他坐在我們
專給客戶坐的椅子中,下巴戳出半天高,像是準備讓別人揍一拳,或是他要給別人一拳。
  「兩位早。」我說。愉快地向他們打招呼。
  白莎道:「早你個頭!一早哪裡去了?」
  宓善樓用右手的大姆指和食指,把雪茄自嘴中拿開,他說:「你注意了,小不點兒。假如你
又在出花樣耍我,這一次我會把你撕碎,一片片的,有如拼圖遊戲板,保證很久很久,也拼湊
不起來。」
  「又怎麼了?」我問。
  「童海絲。」宓警官說。
  我等他說下文,但是他沒有說下去。
  「別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宓警官說,一面把濕兮兮的雪茄頭自右手轉向左手,同時用右
手在背心下的口袋摸索著,拿出一張方型的小紙片。紙上有女人筆蹟,寫著「柯賴二氏偵探社
」和我們的電話號碼。
  我看了一眼。這種樣式的紙片是女人常用的香紙片。紙片上有一種迷人的香水味道。但是
,當我拿起來聞的時候,傳自宓警官毛手上的煙草臭味,蓋住了原有的香味。
  「怎麼樣?」宓警官問。
  「什麼怎麼樣?」我倒真的希望知道他的原意。
  白莎道:「善樓,我可以打賭,假如她年輕、漂亮,而且來過我們公司,唐諾不會沒印象的
。」
  善樓點點頭,伸手拿回紙片,放回口袋去。他把濕濕的,不會冒煙的雪茄放進口裡去,咬
了一分鐘,神秘地向我皺眉道:「她年輕,有曲線,名叫童海絲。小不點,你告訴我,她怎麼了
?」
  我搖搖頭。
  「你說你沒見到她來聯絡?」他出乎意外地問。
  「從沒聽到過這個名字。」我說。
  他說:「好吧,你給我聽著。我要告訴你一些我已經告訴過白莎的事。這是一件機密的事。
假如你看報,就多少知道一點了,昨天,一輛裝甲運鈔車報告說遺失了十萬元錢。一百張千元
大鈔,統統是千元面額的鈔票。
  「我們自一個很可靠的眼線那裡得來一個線索。我先不給你說我們怎麼得來這樣的線索,
或是如何循線追查。總之,這件事指向一個專門騙人的紅頭髮小渾蛋蒯漢伯。我告訴你,只要
有機會,我會用雙手把他捏死––假如我有理由脫罪的話。」
  「姓蒯的又如何惹你了?」我問。
  善樓說:「我們跟上了他。他忙著東跑西跑,又幹這又幹那,所以我們只是跟蹤他。證人的
形容很切實,但是我們處事小心了一點,希望人贓俱獲。我們給他活動,最後才一次成擒。
  「這傢伙曾在悅來車人餐廳買東西吃。那『悅來』汽車可以開進去,是全市女招待曲線最
好的地方。大熱天,她們穿短裙,開低胸,讓客人大飽眼福。冷天的制服是長襪,短褲,緊身
毛衣,穿在身上像香腸衣一樣,所有本錢都瞞不了人。
  「他們做各種生意,生意也太好。總有一天我會說服上級給他來一個風化突擊檢查,說不
定關了他的門。問題是有很多常客,走過門口時都要進去喝杯咖啡,休息幾分鐘。所以,最近
幾個月來,那運鈔車,每天定時經過這裡,開進去,停下來,車裡兩個人輪流下車,買點吃喝
的東西,同時飽飽眼福。那餐廳既有車旁服務,也有餐台服務。
  「我們有理由相信,就在這個地方,有人用了複製的鑰匙,把車後門打開,取走那一百張
千元大鈔。
  「無論如何,當我們在跟蹤這個姓蒯的渾賬小子的時候,他走進了那地方,要了些漢堡,
說要帶走。他要了兩份大漢堡,一份所有作料都要加,另一份指定不要洋蔥。他們把他要的裝
在一隻紙袋裡給了他。他拿了紙袋,坐進他的車,等約好的馬子來見他。
  「馬子沒來。他好幾次看手錶,生氣了。過了一會兒他吃了這兩份漢堡,兩份漢堡都吃了
!你要知道,一份是有洋蔥的,一份沒有。然後他把餐巾紙和紙袋拋入垃圾筒,搓搓手,回進
車裡,開車回城。明顯的是,他一定約好什麼女人,要帶兩份漢堡,去什麼地方。那女人不喜
歡洋蔥。他自己是要洋蔥的。假如他早知兩份漢堡都會自己一個人吃,他不會一份要洋蔥,一
份又不要洋蔥。從這一切看來,可能那女人起疑了,放了他鴿子。
  「反正,我們一路跟蹤蒯漢伯。離開了餐廳,他開車去一個有公用電話的加油站。他把車
停下,走進電話亭。我們車裡帶有一副很好的望遠鏡,為的就是應付這種場面,我把望遠鏡對
準電話,看到他撥的號碼是CL6–9403。
  「為了我們不願意失去看他撥的電話號碼,我想我們犯錯把車停得太接近了。那傢伙正對
電話說什麼的時候,突然回頭,正好他的眼睛被我用望遠鏡看得清清楚楚,我不知道他到底看
到了我沒有,但是我犯了一個一般人很容易犯的錯。這望遠鏡是九倍的,十分清楚。我們的汽
車停在七十五尺之外,但是自望遠鏡看出去,這個人好像是在八尺左右的距離。我看他一抬頭
,我就對我同伴說:『不好了,他見到我們了,快上吧!』
  「我們自車中衝出來。本來他並沒有看見我們,現在毫無疑問他看到了。他自電話亭竄出
,就讓電話垂掛在電線上,跳進他的車子。在他還沒有發動引擎之前,我們的手槍已經從車窗
中伸了進去,他不敢冒險,就在車子裡把手舉了起來。
  「我們搜了他身,發現一支槍,也找到他公寓的鑰匙,他的地址等等。他也承認他是一個
騙子。
  「我的同伴駕著公家車子。我進蒯漢伯的車子,把他用手銬銬上,在前引路。我們不希望
有他的任何東西沒有仔細搜查,所以在去總局前,我們去他住的公寓。我們看到一隻上了鎖的
箱子,我把鎖弄開,箱子裡有五萬元錢。五十張千元大鈔。正好是贓款的一半。我把公寓的房
間幾乎拆了。再也找不到另一半的錢。
  「於是我們把他和五萬元贓款帶去總局。你知道這狗娘養的在總局說什麼了?」
  「說你們揩油了另外的那五萬元。」我說。
  善樓咬了一口雪茄,把雪茄自嘴中取出,好像很欣賞它的味道。他點點頭說:「這正是他說
的。還有,替『全保安運公司』保險所有裝甲運鈔的『哥德格保險公司』,竟然相信這狗狼養
的所說的話。好在姓蒯的說這些話是到了總局之後,否則他早死了,絕不會像現在那樣,還有
一張完整的臉。
  「好了,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你也懂得這是什麼意思。這意味著這傢伙有一個同謀,同
謀分去了一半贓款。他不願說出同謀,所以血口噴人,嫁禍於我和我同伴。
  「有了這個答案之後,我們出去找他的同謀人。自然,第一個線索是那電話號碼:CL6–
9403。
  「這是一個私人電話。電話裝在拉拉明公寓的七A房間。拉拉明公寓是個高級安樂窩。其
中七A住的一個漂亮小妞,名字叫童海絲。我們找到她時,她已經整裝待發,想開溜了。我們
在她正想離開時找到她,她說蒯漢伯對她有心,但是她對他無意。漢伯不時騷擾她,常給她打
電話。她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她電話號碼的,反正電話號碼不是她告訴他的。
  「最後,我們終於弄到一張搜索票,於是我們搜索這間公寓房間。真的翻山倒海地搜索。
我唯一搜到有問題的是這張紙片。你們公司名字和電話號碼都在上面。
  「我所推理出來的是:童海絲是蒯漢伯的共犯。她不知用什麼方法配到了運鈔車的車鑰匙
。蒯漢伯是執行人。」
  我問:「這女人在悅來車人餐廳做過事嗎?」
  宓善樓說:「沒有,她沒在那餐廳做過事。假如她有這經歷,她現在早在牢裡了。但是,有
一段時間她作過路邊飯店的女侍,也做過女秘書,然後,她突然富裕起來。過去幾個月她一直
住在這個高級公寓裡,但是她並沒有在工作。我們找不到那個供養她的男人,不過卻知道這男
人叫童達利。她就算是他太太。我不相信他們有婚姻關係。我們不知道她用什麼方法通知了童
達利,再不然另外有人通風報信,反正童達利縮進了他的龜洞。死活也不肯露臉了。
  「我們現在沒有一件事能吃住這個童海絲,除了我們知道蒯漢伯曾經自一個電話亭給她打
過一個電話之外,這一件事是絕對定不住她什麼罪的。何況,把她真弄毛了。我們搜索她的地
方,這件事還是可以把我們弄得站不住腳的。搜索票是我親自保證可以搜到另外五萬元贓款才
請出來的。這件事我也太冒失了一點,把自己頭伸出來太長了一點。不是她,就是童達利,兩
個人中一定有一個是蒯漢伯的助手。但是,現在想要再弄清楚,可是難之又難了。
  「所以,小不點兒。我來是要告訴你,這一個女人現在可是比一個火爐蓋子燙手得多。假
如她現在是你們的客戶,你在幫她出什麼鬼名堂,我保證你們的執照會––」
  此時,柯白莎的電話鈴響了起來。
  白莎讓它響著。二、三次鈴聲後,宓警官因為說話被電話鈴打斷,抬起頭來看向白莎。
  白莎拿起電話,說道:「哈囉。」聽後皺起眉頭來說:「他現在在忙。等一會再說,可以嗎
?」
  白莎又聽了一會,猶豫著,她說:「好吧,我叫他聽電話。」
  白莎轉向我,「愛茜說有要緊事找你。」
  我拿起話機,卜愛茜用最低的聲音對我說話,似乎擔心房裡面的其他人聽到她在說什麼。
她說:「唐諾,一位童海絲在你辦公室要見你。她看來非常有錢,她說是重要的事,而且要保證
絕對機密。」
  我說:「那只好叫這位先生等,等到,––」
  「不是先生,是位太太」愛茜打斷我說話。
  「我說只好叫這位先生等,我現在和白莎有重要事在談。」我一下把電話掛上。
  柯白莎貪婪的小眼閃閃發光。「唐諾」她說,「來的要是一個好客戶,這樣待他,可能他
會跑掉的。宓警官只是問問那個童海絲有沒有和我們聯絡,既然她根本沒有出現在我們辦公室
過,我想宓警官也該走了。」
  宓警官自嘴中拿出雪茄,環顧一下道:「為什麼不在這裡準備一個痰盂,白莎?」
  他把咬得爛兮兮的雪茄屁股拿在手裡,不敢確定能不能放進白莎桌上的煙灰缸去。
  「我們怎麼會準備痰盂」白莎道,「這是一個有水準的地方。你給我把這渾賬東西拋到別
的地方去。不要把我辦公室弄得臭烘烘的。我頂不喜歡––算了,唐諾,宓警官要說的早已說
完了。你儘管去接待你那個新客戶好了。」
  我對宓警官說:「他要了兩份三明冶,一份有洋蔥,一份沒有,是嗎?」
  「是的。」
  「然後,他把兩份都吃下肚去了。」
  「我告訴你過,是的。」
  「那麼他一定在點過三明治或拿到三明治之後,開始疑心有人在跟蹤了。」
  善樓提高聲音道:「一點也沒有什麼疑心。他知道有個女人要來的。但是她沒有來,所以他
把兩份都吃了。」
  我幌:「照你這樣說,他為什麼不在餐廳給她打電話?又為什麼要離開餐廳,然後再找電話
亭打電話?」
  善樓說:「他想知道為什麼她失約。他不知道有人在跟蹤他。」
  「事實上他沒有見到你的望遠鏡?」我問。
  「我以為他見到了。」
  「你慌了?」
  善樓承認道:「是我搞糟了。我收線收得太早了。他可能根本沒有見到望遠鏡,但是從望遠
鏡裡看到他眼睛,像是什麼都看到了。」
  我說:「也許你想法不對了,警官。說不定他是知道有人在跟蹤,故意給你們看到––」
  宓警官打斷我說話,警告我道:「你給我聽著。你聰明,你能幹,我都知道。這件事我冒的
險太大了。我到這裡來,不是來聽你建議的。我來告訴你,這件事不要你插手。不准你管––
你懂嗎?」
  白莎道:「善樓,你也不必這樣對唐諾。」
  他說:「去他的不必這樣。這傢伙花樣多得讓我害怕了。他聰明,他太能幹。可惡的是他自
以為更聰明,更能幹。」
  我說:「這件事我又沒有惹你。假如你肯讓我現在先離開,我就告退。我們是要工作才有飯
吃的,光在這裡聽訓會餓肚子的。」
  我走出白莎的私人辦公室。快快經過接待室,匆匆打開我自己的辦公室。
  卜愛茜用大姆指指向內間,她說:「在裡面。老天!真是了不起。」
  我交給愛茜一把鑰匙。
  「這幹什麼?」她說。
  我說:「這是這一樓男洗手間的鑰匙。你馬上帶她去那裡,把門自裡面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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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0:40 |只看該作者
  「為什麼?」
  「叫你去就去!」
  「為什麼去那裡?為什麼不去女洗手間?為什麼––」
  我說:「走!快走!」
  我打開內間,走進去。
  童海絲面向辦公室門,雙腿交叉坐在那裡。這個姿態一定是故意設計,擺在那裡給進門的
人看的。為了加深印象,裙子比一般坐姿稍稍拉高一點點,也多見到一點大腿上的尼龍絲襪。
男人見了保證會發一下楞。
  我說:「哈囉,海絲。我是你要見的賴唐諾。目前,你的狀況糟極了。這位是我的秘書卜愛
茜。她要立即帶你到走廊盡頭那邊,你跟她先去躲一躲。」
  我對愛茜說:「我會在門上敲我們的暗號。」
  「快跟我走,海絲。」愛茜說。
  「到底去哪裡?」海絲疑心地問。
  「洗手間。」愛茜說。
  「嘿,真想不到。」她站起來,把胸部一挺,跟了愛茜出去,根本不在乎我有沒有在看她
的臀部。
  她當然不必在乎。穿成這樣的她,她知道沒有男人會不多看一眼的。
  我在我辦公的轉椅上坐下,開始把桌上文件東摸西摸。
  宓善樓在一分半鐘後,打開辦公室門,自己走進來。白莎擔心地自他肩後向辦公室望。
  「你的男客人哪裡去了?」善樓問。
  「哪個男客人?」
  「你的新客戶。」
  「喔」我說,「沒什麼了不起的案子。一個小的收款工作而已。」
  「唐諾」白莎說,「你不能把一切不起眼的案子推掉的。我一直在告訴你,小案子,細水
長流,才是生財之道。」
  「這一件不行」我說,「欠賬的總額不過一百二十五元。他又不知道債主住哪裏。我們先
要找到債主,才能向他收款。」
  白莎說:「也沒什麼呀,至少我們可以找一找看。你可以告訴他,找到收費,我們取他一半
當作工作費。」
  「他告訴我工作費不可以超過二十五元,所以我叫他去試試別家偵探社。」
  白莎嘆口氣道:「這年頭客戶一個比一個小氣。」
  善樓環顧一下道:「你的女秘書怎麼不在了?」
  我扭一下頭:「一定是去走廊了。怎麼啦?你要見她?」
  「沒有」善樓說,「我只是要弄弄清楚。」
  他把剛才沒丟成的濕兮兮雪茄煙屁股又自嘴上拿下來,這次他毫不猶豫地把它拋進我的煙
灰缸。我歡迎他這樣做,濃厚的雪茄煙味道,正好蓋過了剛才童海絲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水味。
善樓因為一直在抽那雪茄,把鼻子弄麻痹了。不過,剛才他把門一開,我清楚地看到,白莎用
她女人敏感的鼻子,起疑地嗅了一下。
  「好了,善樓」白莎道,「現在你知道了,我們不會在你面前耍什麼花槍的。」
  善樓道:「我知道你不會的,但是這一位小不點兒我可不敢保證。」
  我說:「警官,假如這裡面真如你所說,有五萬元大洋的出入在。你為什麼不鼓勵這女人來
我們公司,看看她要說些什麼呢?說不定我們可以幫助你呢?」
  善樓說:「可能給我幫助,當然,也可能越幫越忙。我對你太了解了,一旦她來看你,她成
了你的客戶,你只會幫她,不可能幫我。」
  「我能幫她什麼呢?」
  「把這五萬元弄走。」
  我搖頭說:「是贓款我們怎麼能幫她弄走呢?我們也許會幫她和警察討價還價。也許運鈔公
司還會給我們五千元獎金。於是你就沒事了,她也沒事了。」
  善樓說:「少作夢,我要你幫忙,自會通知你的。」
  「好吧,暫時免談。」我說。
  善樓還在東張西望。
  我問:「裝甲運送一百張千元大鈔,為什麼?」
  善樓說:「這一百張是國營商工海員銀行指定要的。我們追問,他們只告訴我們是一位客戶
指定要的,其他什麼也不肯說。我們認為這是非法賭馬資金,但是又有誰能證明呢?無論如何
錢是在車裡,而且是自車中丟掉的––你有什麼高見?」
  我說:「沒有你想要的。你是不是想說要我們幫忙?」
  「滾你的蛋!」善樓一面說,一面向外走去。
  白莎等門關上之後,說道:「唐諾,對宓警官下次不可以用這種態度。」
  我說:「又如何?說來說去這五萬元,叫人心癢癢的。而宓警官又身受其害。假如我們能偵
破這五萬元去處,我們救了善樓,又可以請保險公司給我們一筆可觀的獎金,那才有一點意思
啊!」
  白莎貪婪的豬眼閃爍發光。突然又黯然道:「不行,不能幹。」
  「為什麼不可以幹?」
  「因為他非整我們不可。」
  「整!用什麼罪名整?」
  「刑事,他會說我們是事後共犯的。」
  「你來教我法律嗎?」我問。
  「沒錯,這我懂得,我教你法律。」
  我說:「白莎,我也懂一點法律。假如善樓想錯了。假如姓蒯的只是想和那女人交朋友。女
人不是同謀,但是她多少知道一點內幕。假如我們對女的好一點,也許她會告訴我們一點線索
。」
  白莎想了一下,搖搖她的頭。只是,這一次沒有太過強調她的反對。
  我說:「警官憑什麼告訴我們什麼可以做,什麼又不能做?他有一個假設,如此而已。怎麼
得來的假設?一個電話,其他什麼也沒有。」
  白莎道:「他有整個警察部隊做他後盾。你得罪了他們,他們不會讓你安寧的。」
  「我沒有意思要得罪他們。」我說。
  「那麼你準備怎麼樣?」
  「用我們自己的主意,經營我們自己的事業。」我告訴她。
  白莎轉身不理我,出門時把門砰一下帶上。
  我等了兩分鐘,打開門,來到走廊上。
  宓警官站在電梯門口。
  我問:「怎麼啦,警官?電梯失靈了?」
  「不是」他說,「我就是對你不太信任。怎麼看,你的眼睛是有點不對勁。你想去哪裡?」
  「一號。你去嗎?」我說。把一串鑰匙拿在手裡,叮叮噹噹的弄出聲音來。
  「你滾你的!」他告訴我。
  我走向走廊後端,宓警官的眼光跟了我走。
  我假裝把一個鑰匙插進男洗手室的鑰孔去,其實我用另一隻手按在門上,用指尖打出我的
暗號。我聽到門閂自裏面打開。門自裡面打開一條縫,卜愛茜的聲音問道:「唐諾嗎?」
  我說:「站後一點。」我把門打開,自己走進去,把門自身後關上,把門閂閂起。
  「這都是什麼意思?」童海絲說。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我向。
  她指指外間男人的尿池,她說:「看看這些擺設。」
  「抱歉,我沒時間來改良室內裝潢。」我說:「你給我聽著,目前你比火爐蓋子更為燙手。
警察總局的宓警官,就在走道頭上等著。」
  童海絲說:「這個––渾人!他有什麼權利追著我不放?我又沒做過什麼壞事。」
  卜愛茜用大大的圓眼看著我。
  「不管這些。」我對海絲說:「找我幹什麼。」
  她上下地看我一下,她說:「我要你們的服務,但是,我不要在這種地方討論––不知道你
有沒有其他什麼地方可以接待你們的女客戶?甚至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忙。」
  「為什麼?」
  「你不像我想像中的那種樣子。」
  「你想像中的我是什麼樣子的?」我問。
  「寬肩、兩隻大拳頭的鬥士。」她說。
  「賴先生是用腦子和人打鬥的。」卜愛茜替我辯護地說。
  童海絲故意環視一下四周的擺設,她說:「看得出來。」
  「好吧。」我說:「兩不吃虧。我現在要先走,我會把宓警官引開,然後你們兩位女士再出
來。愛茜,你回你的辦公室。海絲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你走出大廈時宓警官一定會在外面等你
的。你們兩個可有得談哪。」
  童海絲怕了,「我根本對他的五萬元什麼都不知道」她說,「那個蒯漢伯是一隻叫春的野
貓。我甚至不知道他怎麼會有我的電話號碼。」
  我伸手伸腳打了一個大呵欠。「不必告訴我呀。你看我不上眼,不是嗎?」
  她再仔細看我一下。「也許人不可貌相。其實,換一個環境,換一個地方,我說不定會喜
歡上你的。」
  「但是目前的環境,逼迫我們只能用這個地方。你找我為什麼?」
  「我要你替我找一個男人。」
  「什麼人?」
  「童達利。」
  「童達利是什麼人?」
  「拿了我的鈔票,溜掉不見的大混蛋。」
  「有親戚關係嗎?」
  「我在教堂說過『願意』。」
  「之後呢?」
  「我以為你夠聰明的。」她說。
  「那人是為了鈔票。」愛茜說。
  「你說對了。」海絲說。
  「你的鈔票從哪兒來?」
  「一位伯父。」
  「多少?」
  「六萬元。」
  「付稅之後?」
  「付稅和付律師費之後。這是我的純收入。」
  「有辦法證明嗎?」
  「當然,這是有法院紀錄的。」
  「到時候有人會查的。」我告訴她。
  她咬她的嘴唇。
  「怎麼啦?」我問,「什麼地方不對了。」
  「沒有法院紀錄。我的伯父不相信銀行。他一生都用現鈔。他欺騙稅捐處。他有六萬元現
鈔放在保險箱裡。他臨死前,交給了我。」
  我說:「我懂了。你說你伯父所積下來的六萬元都是千元大鈔,現在他都送給了你。」
  「事實就是如此。」
  「而你也不敢存進銀行去,因為收稅的人會問你錢是哪裡來的。於是你自己把它藏起來,
又和童達利結了婚,童達利一直問你錢在哪裡,你不告訴他。有一天,他找到了錢在哪裡,拿
了錢,他走了,是嗎?」
  「是的。」
  「所以」我說,「你要我來找到他。要知道,假如這筆錢是報上所登裝甲運鈔車搶案中,
你分到的一份,我就變成了事後共犯,可能會因此和你同去監獄十五年。換一種說法,假如你
說的是真話,我替你把錢弄回來,我就變了逃稅的事後共犯。稍好一些,大概會判五年。謝了
,這件案子我接不起。」
  她說:「等一下。我有辦法。」
  「說說看。」
  「你替我找到我先生,找到那筆錢。後邊的事我自己來辦。」
  我說:「我替你找到你先生,難保你先生不會大叫這筆錢本來就來路不正,你還是休想拿回
來。」
  「這沒關係。」
  「為什麼?」
  「我握有他的把柄。」
  我說:「真是寶一對。恐嚇、勒索、逃稅、觸犯刑事、我不幹。」
  「你每天可以拿五十元工作費,看我能收回多少,另外給你獎金。」
  「多少獎金?」
  「要看你多少時間內能找到他。」
  「二十%?」
  「好,二十%。」
  卜愛茜用「拜託」與「懇求」的眼神看向我。我知道她不同意我接這件案子。
  「你要先付些定金。」我說。
  「多少?」
  「一千元。」
  「你瘋了。我沒有一千元。」
  「你有多少?」
  「全部財產五百元。」
  「在哪裡?」
  她把一隻腳擱到房間裡的「擺設」上,自絲襪上端,拿出一隻塞在絲襪裡的塑膠口袋出來
。她把口袋撕開,裡面是五張百元大鈔。
  「換零鈔有困難嗎?」我問。
  「什麼零鈔?」
  「千元大鈔換開來呀。」
  她說:「滾你的!你到底接不接這件案子?」
  我說:「好妹子,醜話說在前面,假如給我查出你和裝甲運鈔車搶案有關,我會把你送進警
局的。假如你對我說謊,一切後果你自己負責。假如你是玩真的,我會想盡辦法替你去找童達
利。」
  她說:「公平!你找到他,我會告訴你真相。不過你要快,一定要在他把錢花完之前找到他
。」
  「他離開你多久了?」
  「一個星期。」
  「有他的相片嗎?」
  她打開皮包,拿出一隻皮夾,自裡面拿出一張相片,交給我。
  「頭髮什麼顏色?」
  「深的。」
  「眼睛。」
  「藍的。」
  「多重?」
  「一百七十磅。」
  「多高?」
  「六尺。」
  「幾歲?」
  「二十九。」
  「脾氣?」
  「時好時壞。」
  「情緒化?」
  「情緒化。」
  「你以前結過婚嗎?」
  「這應該不關你的事,不過我結過婚。」
  「以前有幾次?」
  「兩次。」
  「他以前呢?」
  「一次。」
  「你還真是非常棒的。」我看著她身材說。
  她說:「你這樣看嗎?」她把雙手自上身沿曲線順著往下摸。「謝謝你,賴先生。我自己倒
不覺得。」
  我說:「我沒有時間和你客套,也不是恭維,事實上你是個很漂亮的妞。」
  「好,就稱我天生麗質,如何?」
  「你又有些錢,你丈夫絕對不會離開你,除非另外又來了一個更漂亮的妞。她是什麼人?」
  「為了錢還不夠?」
  我搖搖頭,「少來。是哪一個女人?」
  「連愛玲。」
  我說:「那還差不多。現在,假如你告訴我連愛玲是在悅來車人餐廳工作的,那麼我就不必
再問其他問題了。」
  她說:「你怎麼知道?我先生就是在那裡見到她的。」
  我把五百元放進我口袋。「好了」我說,「替你辦事。」
  卜愛茜抓住我手臂,說:「唐諾,這樣不好。」
  我說:「愛茜,每項職業都有職業病的。」
  童海絲生疑起來,說:「什麼職業病?你們兩個在打什麼啞謎?」
  我說:「與你無關,愛玲長得怎麼樣?」
  「紅頭髮,大眼睛,一副天真相,二十三歲,一百一十七磅;三圍是:三十六;二十四;
三十六。」
  「她有什麼比你強的?」
  「她和我丈夫勾勾搭搭的時候,並沒有請我旁觀。」
  「你為什麼對她身材的尺寸那麼清楚?」
  「不只我一個人知道,去年全美五金器具年會,她被選上了全美五金小姐,所有資料都是
公開的。」
  「她和五金器具有什麼關聯?」
  「什麼關聯也沒有。那時候她在一家進口公司管賬。」
  「那她怎麼會改行去接待開車進去吃速食的客人?」
  「那是做五金小姐之後的事。她立意找一個有錢,或有辦法弄到錢的男人。她找到了達利
。她現在已經不幹了。」
  「有概念他們現在在哪裡嗎?」
  「我要知道的話,還會付錢叫你去找他們嗎?」
  「萬一我找到了他們,要我怎麼辦?」
  「只要告訴我就行了。」
  我轉向愛茜,我說:「我出去之後,你等上三分鐘,你把門打開一點,看清楚走道上有沒有
人。沒有人的話,你回你辦公室,白莎問你,你就死不開口。」
  我轉身又向海絲說:「你跟她出去,乘電梯到一樓,出去左轉有個大百貨公司。那家女士洗
手間有兩個進出口。你自一個進去,立即自另一個出來。注意有沒有人在跟蹤你。
  「回家後,你每天中午出來一次,找不同的公用電話和愛茜聯絡一次。把你聲音裝粗一點
。就說你姓丘,特別說是沒有耳朵的丘,丘八的丘。問我有沒有找到你那個不成器的酒鬼丈夫
。你的名字叫丘貴珍。
  「假如我有什麼消息,愛茜會告訴你哪裡可以和我見面。你撥這裡電話的時候,要確定沒
有人會見到你撥號。你完全懂了嗎?」
  她點點頭。
  我把門打開,大步走出去。
  宓警官正有點等得不耐煩,在向我走過來。
  「你也真會磨菇。」
  我告訴他:「反正是白莎的時間。這也是整她的一種方法。想不到你對我那麼眷顧。」
  「你現在又準備幹什麼?」
  「出去。」
  「我跟你一起出去。」
  「好極了,走吧。」
  他跟了我一起走進電梯,下樓。
  他說:「我希望你不要弄錯了。這件案子我要一個人把它偵破。懂了嗎?小聰明,小不點,
我一個人!不要你在裡面混!」
  「那好極了。」我說。
  「不需要你。」
  我告訴他:「我知道了。子曰:有志者事竟成。」
  「這句話是孔夫子說的嗎?」
  「我怎麼知道?」我說。
  「有一天」他說,「你會『死』的。」
  「我死過的。」
  「死得很慘!」
  我看他在看雪茄攤子。
  「跟我來」我說,「那攤子裡有一個漂亮妞,我經常和她擲骰子『喜巴拉』,賭她的雪茄
煙。去贏她幾支,我會送你兩支的。」
  「去你的,一天到晚女人。」他說。
  「你比我好?一天到晚雪茄煙!」我說。
  他跟我走過去,我和女郎賭雪茄煙,把「高價」雪茄送了一半給他。我不喜歡巴結他,但
是我更不喜歡讓他看到走出大廳去的童海絲。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他有時說得對,我懂得避重
就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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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0: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全國五金商會洛杉磯分會負責公共關係的主管是孔潔畔。
  從他辦公室中布置的每一件陳設,都給人一種印象,他是有性格的。
  誘人的女秘書,把曲線玲瓏的身體包在一套緊身毛衣中,靜嫻、無邪地向我一笑,好像一
點都不知道別人在飽覽她的身材似的。
  「請問你,我要告訴孔先生,你找他是為什麼呢?」她問。大大的藍眼,天真地看著我。
  「和孔先生討論宣傳增值,一個有趣的問題。」我說。
  「宜傳增值?」
  「是的。」
  「什麼叫宣傳增值?能不能先請你解釋一下?」
  「當然」我說,「我只要幾句話就可以解釋得清清楚楚,不過是向孔先生解釋才行。」我
向她笑一笑。
  她自桌子後面站起來,繞了桌子走,使我可以看到她這套衣服背後也是貼身的。她走進玻
璃上漆著「孔潔畔私人辦公室」的門,沒一會兒,她回來說:「賴先生,你可以進去了。孔先生
調整了他自己一個約會時間,願意先見你。他才自外面用飯回來,本來有幾個私人約會的,不
過,他願意先見你。」
  「謝謝你。」我說著走了進去。
  孔潔畔坐在辦公桌後,身子略向前傾,嘴巴向兩側一拉,八字鬍左右向上一翹,做出信心
十足的樣子。裝出來的天真無邪狀,是和他秘書一個廠出品的。
  他肩膀很寬,三十出頭的年紀,黑髮,黑眉毛,敏銳的灰眼珠。
  「賴先生!」他大聲地招呼,站起來,像準備要打手槍似的伸出他的右手。
  我把右手軟軟地伸向他,以忍受他預期的用力一握,我也知道他這種人不會一下把手放掉
,因為他是一個公關專家。
  「賴先生,你好。請坐。我秘書說你要討論宣傳增值?」
  「是的。」
  「那是什麼東西?」
  我說:「你們做公關的很會用腦子。你們想出各種有用的方法。方法用了一次,就忘記了,
如此十分浪費。有的時候,舊法新用還是十分良好的。」
  「請你說清楚一點。」他請求道。
  「喔。大致言來」我一面說,一而環顧辦公室四壁上的照片,「任何一個你用過的主意–
–噢,這些照片漂亮極了。真是照得好。」
  孔先生無所謂地說:「你說的也許不錯。但做我們這一行的,泳裝女郎一元買一打,可能還
另送你六瓶洗髮精。漂亮女郎見多了。」
  「為什麼做五金生意要用漂亮女郎?」我問。
  他說:「老兄,我因為太忙,沒有時間教你怎麼做公關。大致言來,我們要銷售的東西別人
不會一看再看,也不會當照片掛在牆上,所以我們利用漂亮女人,叫大家回頭再看一眼。
  「這和汽車廣告是一樣的。你幾時看到過有人把汽車照片掛在客廳裡的,但是,有了泳裝
美女,或是穿了絲襪的長腿自車門跨出來,這一類照片收集的人就多了。你現在看到照片裡的
這些女人,都想贏得『小姐』頭銜和一千元獎盒。那是幾個月之前,在新奧爾良舉辦的全美五
金器具年會活動之一。所有活動都是我策劃的。」
  「真是一個比一個漂亮。」我說。
  「是的,都是些漂亮寶貝又如何?」
  「什麼人贏了?」
  「選美第六號。」他說。
  「有一件事你會有興趣的」我說,「就是我說的宣傳增值。我敢打賭,這個第六號,以前
也許是一家餐廳的女服務員,或者是––」
  「她是一家進口公司管賬的。」他打斷我的說話。
  「好吧」我說,「她是管賬的。她長得漂亮,但是大家沒有注意到。她也只是做她每天的
工作,直到有一天她聽說有一個選美機會,要選什麼五金小姐皇后。她就膽怯地填了一張申請
單。她知道說不定要以泳裝姿態出現。她考慮了一下,最後說,管他的呢,於是她––」
  「你說膽怯地填了一張申請單?」他又打斷我說話。
  「是呀!」
  他告訴我:「那個女人,不是。要是我沒有記錯,她懷疑有一個女孩子在泳裝下面墊了東西
,所以是她提出來的,出場之前要有人檢查,一律要真價實貨才行––我的秘書對她了解得要
多一點,我記不起細節了。對我來說,不過只是一次選美而已。老實說辦得太多了,疲了。」
  「我知道」我說,「我說的是後遺症。她贏了,贏得了選美。也––」
  「也贏得了現鈔。」他不齒地說。
  「好吧,現鈔,但也得到了宣傳和到好萊塢的機會。據說這種比賽冠軍最後都會有試鏡機
會的。」
  他說:「喔,當然。這也是噱頭之一。那邊牆上有張照片,照的是給她一千元的支票。一起
給她的是試鏡合約,當然也上了電視––這些是免不了的。報紙上也有一角––等於是付廣告
費。」
  我走過去看他指給我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孔潔畔盡量裝出有那麼回事的樣子,女郎用感
激之情看向他。她一定是深吸了一口氣,胸部待別挺出,腹部特別收縮,泳衣在她身上有如香
腸外面的一層腸衣。照片下面有標題:「連愛玲當選全美五金商會大會選美五金小姐皇后。」
  「你自己不是五金商吧?」我問孔先生。
  他搖搖頭,說:「我只是做公共關係。」
  「我還以為頒獎的時候,應該由公會高級職員擔任的。」
  他說:「這表示你不懂得這一行秘訣。這些人是結了婚的。他們的太太不喜歡他們和泳裝女
郎在一起拍照。」
  「你不是也是有太太的嗎?」
  「那不一樣,這是我的工作,我靠這工作吃飯。我太太了解,這種照片越多,表示我生意
越好,我可以給你看幾千張和不同女人照的相片。」
  「那麼這些五金商人對奪冠的女人都躲得遠遠的?」我問。
  他說:「別傻了。只是不要和她在同一張照片出現而已。但是他們討好她,用手沿了她泳裝
摸,拍她屁股叫她好好的幹。偽君子。不過這是這種遊戲的一部分。這也是為什麼他們要給她
一千元錢。就是叫她秀一秀的。」
  我說:「喔!但是她的收獲可大了。想想有了這樣一個進身步,以後前途就容易了,一定是
電視電影都有份了。」
  「老天!你可真天真得可愛。」孔說。
  「怎麼啦?」我問。
  他說:「你浪費我太多時間了。這一切對我有好處嗎,賴先生?」
  「當然」我說,「當然有好處。假如你說得有理,我就專門寫一篇公關專家對選美看法的
文章。使大家知道為這些參加選美的小姐在迷惑觀眾,她們是一元一打,還另外贈––」
  「等一下,等一下」他著急了,「別斷章取義,這一段不能寫的。這會破壞形象。我們重
新開始。我是一個熱中美好事物的人,我對美女獨具慧眼––當然是職業上的。我看到女人,
不管她是管賬的,侍候人的,帶票的,或任何職業,只要她有特別的地方,我一看就知道。我
和一般大眾一樣,關心她們會有戀愛機會,會被星探發現而平步青雲。她們都是灰姑娘。我是
星探,是好媽媽。我揮舞一下公關的魔棒,讓她們變就能變。知道嗎?我要的是這種宣傳。」
  「我懂了」我說,「那個女人現在怎麼樣了?她叫什麼名字?」
  「都在照片底下標題上,姓什麼的?名字叫愛玲。」
  「是的,連愛玲。」我一面說,一面看照片下的標題,「她現在在哪裡?」
  「我怎麼會知道?我給了她支票之後就沒有再見過她。」
  「我能不能問問你秘書,她會有愛玲的地址嗎?」
  「喔,我給你找找看,我該有她地址的。」
  他打開一隻抽屜,摸弄了半天,又打開另外一隻抽屜,翻了好幾本冊子,終於打開第三隻
抽屜拿出一本記事冊來。
  「連愛玲」他說,「最後一次電視試鏡的時候,她住在涼風山旅社。」
  「我想那次五金選美之後,你早把這件事忘了。也把這個女人忘了。你又去想別的點子了
。」
  這樣說,他就有一些反應了。「那有什麼辦法,我能靠一個主意吃一輩子嗎?何況更不能
靠這種女人––」
  突然他停下來。「你,來幹什麼?這女人––你來給我什麼好處?」
  我點點頭。「我可能以這件事為主題,寫點東西出來。」
  「我有什麼好處?」
  「至少不會有壞處。」我說。
  「這是一定的。」
  「宜傳」我說,「對你永遠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
  「你要知道,要是她目前生活得不愉快,越混越窮,這種宣傳可沒什麼意思了。要知道這
種女孩子因為得了一次選美皇后,自以為進軍好萊塢有望了。高不成低不受,不能安心做秘書
工作,也不肯隨便嫁人,蹉跎過氣的比比皆是。你既然找她,可以試試看,找到了也給我一個
電話,我倒給你引起興趣來了,也想知道她變成什麼情況了。」
  我說:「我有什麼辦法找她?你把她地址打聽出來,我去訪問她還可以。」
  他說:「我研究一下再說。也許我會試一下。你明天給我一個電話試試。」
  我保證道:「好的,一定給你電話。也許我們合作,大家都有好處。」
  我們再一次握手。
  我走出他辦公室,自動關門器在我身後把門關上。
  我轉身向那秘書小姐,上下看了一下說:「奇怪,他們為什麼沒有請你出馬?」
  「出馬幹什麼?」
  我說:「參加競選五金小姐呀。就是全美五金器具年會那一次舉辦的選美。老天!要是你也
參加,哪輪得到連愛玲!」
  她把眼皮下垂。「孔先生從來不考慮他認識的人。」
  我欣賞地又仔細看著她,她害羞地躲過我的眼神。
  我不經意地問道:「連愛玲現在幹什麼?」
  她做了一個不知道的姿態。她說:「有一陣子她掛名在星路介紹所,等候給她機會去做大明
星或是廣告模特兒。她在電視公司弄到過幾個鏡頭。每天睡到十二點起床。然後,在美容院待
上一、二個小時。」
  我同情地點點頭。「我知道這種人。」
  「之後,她找到了一個汽車餐廳,在汽車堆裡走來走去。又之後,她和一個有婦之夫溜了
。」
  「她總有個地址吧?」我問。
  「她以前是住在涼風山旅社的。」她說。
  「這樣好了」我一面說,一面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你一定有很多她的照片。我想要幾
張。我在找她,但是不能帶了照相師找她。你看怎麼樣?」
  她看看鈔票,猶豫著。
  「孔先生會知道你問我要照片嗎?」
  「孔先生會知道我給你十塊錢嗎?」
  她收下十元。
  她自索引找到檔案號碼,又自檔案櫃裡拿出照片中找出兩張有雙份的,各拿了一張給我。
  「這兩張行不行?」
  我看這兩張照片,吹了一下口哨。
  她說:「看樣子你中意了。」
  「我只是奇怪」我說,「這些照片。孔先生辦公室裡的幾張都沒有這兩張暴露。」
  「那些是給記者的」她說,「這些是給出錢的贊助人看的。」
  我說:「下次你肯出馬的話,我死活也要弄一個贊助人當當。」
  她看看我。「你舉辦一個選美會,我可能會出馬的。」
  她桌上的鈴聲響了。
  秘書向我一笑道:「抱歉,賴先生,老板要找我了。」
  我故意不立即離開,看著她背影走向孔先生辦公室,就在她開門的時候,她注意到了我在
看她,又給了我微微一笑。
  我走出門去,仔細看那兩張照片。背後都有一個橡皮圖章,戳著一個日本照相師和日山照
相館的名字。
  日山照相館的地址是在舊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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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0: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從電話簿上看,涼風山旅館叫做涼風山莊,是一個公寓旅社。我打電話找經理,來聽電話
的女人說:「我是賈太太,是這裡的經理。」
  我說:「我在找連愛玲,她有自己的電話嗎?還是一定要經過你們的總機––」
  她說:「她自己有電話,電話仍在她公寓房間裡,不過昨天下午她遷走了。遷走也不通知我
一下。她只留下一張條子給我,說是房租是付到月底的。不過我可以馬上出租,她不回來了。」
  「你知道她去哪裡嗎?」
  「我不知道她遷去哪裡,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遷出去,我不知道什麼人幫她搬的家,我也不
知道我現在在和什麼人說話。」
  「賈太太」我說,「我以為可以在她搬家之前找到她的,顯然找晚了。」
  我把電話掛上。
  我打電話到辦公室,請總機小姐接卜愛茜。
  「愛茜」我說,「替我做件工作好嗎?」
  「要先知道是不是規矩工作才行。」
  「這一件可一點也不規矩,可能連你的好名譽也要賠進去。」
  「喔!賠點名譽就可以了嗎?」
  「不止如此,這只是第一步。」
  「怎麼會?」
  我說:「我會把公司車停在涼風山莊公寓旅社的門口,我自己會坐在車裡。地址是涼風山路
和三十三街交叉口。你乘計程車過來,把你那枚帶名字的戒指帶來,套到左手無名指上去,把
名字轉到手掌那一面去,讓別人看到你手背的時候,以為這是你的結婚戒指。你要盡快過來。」
  「唐諾,這件事我真希望你沒有接手。」她說。
  「但是,我已經接手了呀。你到底來不來,不來的話,我只好去聘一個女作業員,到時白
莎非大喊大叫不可。」
  「你去請女作業員好了,白莎反正叫習慣了。」
  我說:「好吧。這個角色要暫時做我太太一陣子,假如那女作業員動了真情––」
  「怎麼說,你在說什麼?」她打斷話問我。
  「是一個要親近我一點的工作。」
  「好吧,我來幫你忙。你要我馬上上班?」
  「是的,越快越好。有人在注意我們公司的行動嗎?」
  「至少我看不出來。」
  「沒有見過宓警官嗎?」
  她說:「沒有。有一封信,專差送來的,說是要你親啟的。」
  「把它帶來好了。」我說。
  我掛上電話,拿起電話又再撥哥德格保險公司。與總機接通時我說:「請問,哪一位在調查
裝甲運鈔車竊案?」
  她說:「我看這件事你應該問陸喬生。我馬上給你接過去。」
  過不多久,一個男人聲音說:「哈囉,我是陸喬生。」
  「你在負責運鈔車理賠,是嗎?」我問。
  他小心地說:「我是在調查這件事。你是哪一位?」
  「哩。」我說。
  「李先生?」
  我說:「哩是口字旁一個鄰里的里。也就是一英里的『哩』,你知道一英里有多少英尺嗎?」
  「當然。」
  「幾英尺?」
  「怎麼啦?你是在開什麼玩笑?」
  我說:「記住這個數字,當它是個暗號。五二八零。以後,我再打電話給你,就只提這個暗
號––五二八零。我問你一件事,有關還沒有找回來的五萬元,假如我能找到,放在一隻銀盤
子上,雙手捧給你,我能拿多少好處?」
  他說:「這一類生意,我們有規定不能在電話上談。老實說,哩先生,我們也不做犯法生意
。」
  我說:「誰叫你犯法了?你面臨損失五萬元的危機。拿一點出來分分是值得的。」
  他說:「假如一切手續是合法的。我們公司對獎金一向是十分大方的。但是除了當面談判,
我們沒有其他方式的。」
  「你說大方,是什麼意思?五十%?」我問。
  他說:「老天!哪有那麼好事。那變成自殺了。據以往經驗,最多二十%。」
  「二十五%。」我說。
  「假如你不是空穴來風」他說,「我們很願意和你當面討論這件事。」
  「我是有依有據在和你討論」我說,「我的開價是替你們收回後,把總數的二十五%算獎
金。」
  「假如真能收回來全部或一部分,我也沒有資格應允你那麼高的獎金。我們一般的獎金都
是十%。」
  我說:「可能這就是你們每年理賠要花那麼多錢的原因。記住我姓哩,暗號是五二八零。」
  我掛上電話,坐進公司車,直駛到涼風山公寓旅社。
  等了十分鐘,一輛計程車把卜愛茜帶到。
  我替她付了車錢,把計程車遣回。
  我說:「好極了,愛茜。我們兩個進去。」
  「要做些什麼?」她問。
  我說:「租一個公寓。先要和經理應酬一下。我們是友善、受尊敬、文靜的一對恩愛夫妻。
你要特別嫻靜,容易相處才行。」
  「我告訴他們我叫什麼名字呢?」
  「當然是賴太太。」
  「這樣說來我們要住在同一個公寓裡,由你來扮演一頭大男人主義的大豬。」
  「別傻了。」
  她紅著臉,發怒地看向我。
  「因為」我說,「我不會住在裡面。我離家有事,我出遠門。你要一個人住在裡面看住電
話。假如有人找連愛玲,你就假裝誤接了。過得去就冒充連愛玲一下,混不過去,你就說是她
的好朋友,她一時不能回來,但是你有辦法可以替她轉消息。你要想辦法弄清楚來電的是什麼
人,重要的還要不使對方起疑。要友善,要自然。來電的如果是男人,更要語調誘人一點。」
  她問:「但是,我們為什麼要特地租一個公寓呢?老天!萬一給白莎發現––」
  我說:「我們這一行不能等機會。我們一定要自己去製造機會,要不斷地向前移動。走吧,
我們進去再說。」
  我們走進涼風山旅社,按門上貼著「經理賈麥琳」的門鈴。
  開門出來的女人四十餘歲,她是一個大個子女人,體型正開始在走下坡。臉上死板板的,
有點宿命的味道。
  「有什麼事?」她隨便看我們一下說。
  「我聽說你下個月會有公寓空出來。」我說。
  「我們現在就有三間公寓空著。」她說。
  「可以看一下嗎?」
  「當然。」她又看我們一下,這次比較仔細。
  愛茜端莊地說:「我們兩個都有工作,所以我們只有晚上和週末在家。白天家裡不會有人。」
  「沒有孩子嗎?」經理問。
  卜愛茜搖搖頭,把自己嘴角向上扭曲了一下,有點要哭的樣子。
  「請你們跟我來。」賈太太說。一面自門後拿出一串鑰匙放手裡。「有兩間公寓相信你們
會中意的。」
  給我們看的第一間乾乾淨淨,裡面沒有電話。第二間大得多,也沒有電話。
  卜愛茜疑問地看向我,我搖搖頭。
  「你還有別的嗎?」愛茜問。
  賈太太說:「我還有一間才空出的。這一間還沒清理。房客遷出的時候怎麼樣,現在還是怎
麼樣。她遷出都沒有通知我,只是寫了張條子給我。」
  「讓我們看一下,好嗎?」
  愛茜不好意思地問。
  賈太太帶我們到我想要的那個公寓去。
  房間亂得一團槽。裡面有電話。遷出的房客一定是匆忙中離開,她也無意隱瞞她是匆忙離
開的。一個廢紙簍裡面,塞飽了任何一家抽屜裡都有的、平時無意拋棄、只有搬家時才下得了
決心的廢紙。牆角拋棄的東西有舊鞋、破襪、紙團、衣架。地上到處還有團皺的紙。
  賈太太厭煩地輕輕叫了一聲。「要是早知你們今天有意看房子,本來來得及叫人清理一下
的。」
  我看向愛茜,給她一個暗示。
  我說:「親愛的,你看怎麼樣?當然房間亂得這樣,什麼也看不出來。不過好像這就是我們
想要的那種公寓。」
  愛茜三心二意地說:「話是不錯,但是唐諾,你要記住,我們一定要今天立即遷入,才可以
的。」
  「不錯」我不得已地說,「這也是事實,親愛的,我告訴你怎麼辦。這地方是我們看了半
天比較合適的了。唯一缺點,是目前還沒整理好,不能搬進來––」
  賈太太說:「為什麼你們一定要今天立即遷入才可以呢?」
  我說:「我們現在住在朋友家,每次要遷出來他們都死活加以挽留。他們有個小孩,又擔心
臨時保姆不會照顧。現在他們的父親母親來了。兩位老人曾寫信說要來住,但是信不知怎麼沒
有寄到,所以,今天我們一定得遷出來給他們騰地方。」
  我突然把皮夾自口袋中拿出來,我說道:「這樣好了。我們要租下這公寓,而且房租每月先
付後住。但是,因為這房子沒有清理,我第一個月的房租要扣掉你五元。廢東西明天叫你的女
傭來清出去。你把乾淨的被單,毛巾給我們,我們今天就住進來。今晚我要出差去舊金山,愛
茜會留下來。我自己會一次次把東西搬過來。我會先用電話通知朋友新地址。他們也急著知道
我們有沒有租到公寓。他們說要把父母先安置在旅社裡。我告訴他們我一定會找得到合適公寓
的。」
  賈太太猶豫道:「你們準備租多久,要不要簽一個一年的合約?」
  我說:「假如不是必要的話,我希望不要簽那麼久。我有機會調職的。」
  「賴先生,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說:「高度保密的工作。當然,假如你們有規定,我可以給你幾個非常有名的保人。其實
,也不一定需要,因為我希望用現鈔付租金,而且是先付後住的。」
  她笑笑道:「公寓弄成這樣,我當然不好意思在清理前租出去。不過,假如賴夫人不在乎–
–」
  「我不在乎」愛茜一面說,一面環顧道,「不過老實說,我今晚不過馬馬虎虎整一整,能
睡覺就好。主要的明天反正你們女傭會來,請她整理好了。」
  賈太太說:「那是一定的。我現在就把你要的毛巾、被單拿上來。」
  她又對我說:「跟我下來,我給你開房租的收據。」
  電話開始響了。
  我皺一下眉道:「我想上一位房客沒有通知電信局,她搬家了。」
  「沒有,名字還是她的,連愛玲。」她說。
  「沒關係,這件事我來辦好了。」我扶住她手肘,回頭有意向愛茜看了一眼。
  我帶了經理走出房間,來到電梯。
  卜愛茜向電話走去。
  在賈太太辦公室裏我拿到了收據。我對她說:「我先去告訴太太,我出去拿行李。」
  我匆匆走回公寓房間。
  「什麼人來的電話,愛茜?」我問。
  她說:「唐諾,你還真是走了不少地方。」
  「何以見得?」
  她說:「來電話的是位男士,他要找連愛玲。我告訴他她不在,但是我可能馬上會見到她,
問他要不要我給他帶個口信。他說請她打電話給一位孔先生,是做公共關係的人。我告訴他,
她好像不太方便打電話。我說她現在的情況只能打電話給我,我代她轉一切消息。他要知道我
是什麼人,我告訴他我是她室友,終於他相信了,他說有一位賴先生曾找他問三問四。他說他
有點起疑,所以找一找賴先生在電話簿裡有沒有登記。他只找到一位賴唐諾,那就是柯賴二氏
私家偵探社的賴唐諾。所以孔先生叫我無論如何要告訴她,有一個私家偵探在盯她的梢。
  「我對他說,我一定馬上去找連愛玲,告訴她這件事。我又問他知不知道那個姓賴為什麼
要問三問四,他說不知道,只知道他假裝一個作家,但他在查什麼是一定的。他說你在兜著圈
子問,但是打一開頭,他就完全知道了。」
  「有意思。」我說。
  「不是嗎?」
  「你說有一封專送給我的信,帶來了嗎?」我問。
  她打開皮包,拿出一封信。我前後看一下,拿出懷刀,沿了信封口的一側插進去,把信紙
拿出來。信是男人寫的筆蹟。信尾署名是童達利。內容如下:「
  親愛的賴先生:「
  你好,大凱子。
  據我知道童海絲在請你幫忙,想拿回五萬元。我告訴你,她根本沒錢。錢是我給她的,我
已經拿回來了。她現在一毛錢也沒有了。活該!你想自她那裡拿到錢,但願你能如願。
  你是做生意的,別讓她像欺騙我一樣來騙你。
  我猜她會說她在教堂裡對我說過「願意」。別傻了,那是在汽車後座上。她和我兩個都和
教堂扯不上關係。她一生用過的每一毛錢,都是我給她的。
  她假如告訴過你,她自遺贈得來一些錢,那更是胡謅。不過我的確曾好心地想給她一筆錢
來養老,如此而已。
  假如你笨到認為先辦事後收款也有希望的話,那麼你不妨試試看。我知道她把車子押了些
現款,那吃不了多久的。
  大凱子,再見了。
  我把信也給愛茜看。她看得連眼睛都睜大了。「唐諾,這些事,他怎麼會知道的?」
  我說:「他可能在警察總局裝了一個潛望鏡,而且帶竊聽的。再不然他認識什麼肯傳話的記
者,當然也可能海絲有一個無話不談的好友,出賣了她。」
  「真有意思。」她說。
  我點點頭。「無論如何,這傢伙做事快得很。」
  「寫這封信有什麼目的呢?」她問。
  「想叫我知道裡面沒有錢,叫我放棄這件案子。」我說。
  「但是,唐諾,假如他們不是正式結婚的,你就更難插手了,你找到他,他說你去跳湖好
了,沒你的事。」
  我說:「我的使命是找到他,找到他之後,一切由海絲自己接手。你記得嗎,她手裡握有他
的什麼把柄。」
  愛茜研究了一下,她說:「唐諾,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什麼?」我問。
  「我覺得童海絲和童達利根本是同謀的。」
  「他幫忙偷得了運鈔車的鈔票––唐諾,他們要你也混進這裡面去,然後要你做替死鬼。」
  「有可能。」我說。
  「唐諾,一定是的。信一定是在海絲一離開我們辦公室,馬上就寫的。」
  「有可能。」我說。
  「唐諾,你要知道,他們是故意來找你的,他們反正要找一個人來做替死鬼。」
  「但是,假如真是如此,我們也沒辦法呀!」我說。
  過了一會兒,我說:「賴太太,你留在這裡別擔心。你把床整好,你看住電話。有電話來你
就接聽。你就說你是愛玲的室友,愛玲會不斷打電話進來聯絡,你可給她傳遞消息。」
  「我要留這裡多久?」
  我說:「留到我回來接替你。你先打電話回辦公室,說你頭痛先走了。對接線生說就可以了
,千萬別讓她接通給白莎了。
  「我相信這家公寓每個單位都可以要自己的車庫的。我要下去看一下,愛玲車庫裡有些什
麼東西。你掏掏這隻廢紙簍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可以做線索的。我看不見得會有,但是掏一
下不會錯。」
  我向門口走去。
  愛茜猶豫不決地站在那裡看我。
  我問:「怎麼啦?怕了?」
  她說:「倒也不是的。只是覺得人這一輩子是很奇怪的,剛才還是一個度蜜月的新娘,一下
又淪為撿破爛的婆娘。」
  我說:「人生就是如此。不能預料下一步做什麼。你要是再抱怨的話,就想想我有多怨吧,
我可是新郎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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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0: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車庫門上有一把掛鎖鎖著。賈太太不太願意地把鑰匙給我,一再要我小心,這是她僅存唯
一的一把鑰匙了。前一位房客把另一把鑰匙帶走了。她把公寓鑰匙歸回了,但是車庫鑰匙帶走
了。
  我向賈太太保證,我會小心保管,而且用我自己的錢去配一把,盡快把這把早日歸回給她。
  我把車子開到車庫門口,用鑰匙開掛鎖,把搭扣板扳開,把門打開。
  室內唯一通風的地方是天花板下,一角牆上的一扇小板窗。車庫裡又暗又霉濕。
  我把燈打開。
  這裡有以往很多住客所拋下的垃圾:一個汽車舊輪胎,一個千金頂柄,一頂老式草帽,幾
個潤滑油空罐,兩件沾了油的外套,破地毯。唯一特別的是有一隻全新大衣箱,在房間的正中
央。
  我小心地觀察:箱子是標準大小,製作精巧,箱子是上了鎖的。
  我仔細又對整件事情研究了一下。這隻箱子被放在房間的正中央,任誰進來,絕不可能看
不到。連愛玲曾經給經理一張便條,她說她要離開了,房租是付到月底的,但是她同意現在就
把房子租給別人,所以她把房間鑰匙放在便條中還給了經理,但是卻把車庫鑰匙帶走了。
  當然,非常明顯的,愛玲是想把鑰匙交給一位朋友,請朋友來把這隻箱子搬給她,或是託
運給她的。她多半已經把鑰匙交給了要來取箱子的人,所以才把箱子放在車庫最正中的位置,
如此來人絕對不會弄錯。
  我離開車庫,跳進公司車,把車開到街上,停在我看到的第一個像樣的五金店門口。
  我買了一把店裡最好的掛鎖。店主保證這不是一般小偷的普通鑰匙開得了的。這把鎖有兩
把鑰匙。
  我快快回到車庫,打開舊掛鎖,看清楚箱子還在車庫裡,我把新的鎖掛上,鎖上。再開車
去一條街外,打電話找賈太太。
  我聽到賈太太聲音後,我說:「賈太太,我是賴先生。我有一些很重要的文件想要放在車庫
裡。我覺得前一位房客有一支車庫鑰匙沒有還你,這件事,不太妥善。所以我決定換一把新鎖
鎖車庫門。我會把多出的一支鑰匙交你保管的。」
  她說:「喔!你想得很周到,賴先生。我已經打電話給女傭人了,她答允傍晚前會來這裡把
你們公寓清理好的。」
  我說:「這倒沒有什麼關係了。我太太會把重要地方先清一清。我等一下回來和你見面。」
  「你今天會回來住吧?」
  我說:「我可能得去舊金山。我現在在等一個電話,不過我會告訴你的,我太太會在樓上的
。」
  我找了幾家賣行李的商店,買了一隻和車庫裡見到的那隻完全一樣的箱子。我帶了箱子回
到我自己住的公寓,把裡面裝滿了我自己的衣服。
  我自己給自己寫了一封信,收件人名字是葛平古。信的內容如下:「
  親愛的葛先生:「
  抱歉未能在拉斯維加斯和你碰面。我又不能去洛杉磯,但是我決定去舊金山,到你住的金
門橋大旅社去看你。
  只要我們見了面,公正地分配那筆錢,是不成問題的。
  我在信的結尾簽上了「LNM」。把信放在箱子裡,一件運動衫的口袋裡。
  我把箱子關上。我找了一隻小旅行箱和一個手提袋,裝了足夠我自己旅行一個星期的物件
。我開車回到涼風山莊公寓旅社。帶了小旅行箱和手提袋上電梯。
  卜愛茜已經把廢紙簍裡的廢紙都查看過了。有幾張捏皺了的紙,已鋪平在桌上了。
  「有什麼發現嗎?」我問道。
  愛茜道:「這些紙上記著些電話號碼。其中有一個電話號碼,我相信是舊金山的。」
  「很好。」我說。
  我把這些電話號碼記入筆記本。「還有什麼發現沒有?」
  「都是些用過的化妝品、口紅殼子、日光浴用品。」她說:「再也沒有特別的了。」
  「好吧」我說,「經理已經把女傭弄回來,你可以省點力氣了。你用電話叫輛計程車,回
你公寓收拾點你要的東西,準備二、三天用的就夠了。不過要快去快回,立即回這裡來。」
  她想說什麼,改變了主意,走向壁櫃,把大衣穿上。
  我說:「把鑰匙留給我。你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好了。」
  「我回來的時候怎麼辦?」她問。
  「萬一我不在這裡,我會把鑰匙留在樓下櫃台的留言格子裡。」我告訴她。
  我匆匆下樓,把車開上車庫的車道,我打開我新換上去的掛鎖,走進車庫,把本來在車庫
正當中地上放著的衣箱,移到車庫比較暗不受注意的一角。我把自己車子後退,一半進入車庫
,把後車箱打開,拖出新買來的衣箱,把它放在原來相同那一隻衣箱的位置––車庫的正中央
地上。於是我把車開出車庫,用新的掛鎖把車庫門鎖上,把車開到近處的路邊停好,回到公寓。
  「好了,愛茜」我說,「計程車一來,你就可以走了。」
  「我還要去一次超市,弄一點吃的回來。」她說。
  「當然」我告訴她,「要有咖啡、牛奶、糖、蛋、鹽、麵包、火腿––一件也不能少。經
理蠻精的,有可能會來看看你在搞什麼。叫計程車的司機把你東西送進電梯好了。假如我在這
裡,我會幫你搬的。否則,你就只好多辛苦了。」
  「假如你不在,你要和我聯絡,告訴我你去哪裡好嗎?」
  我把電話號碼記下道:「當然,我一定會和你聯絡的,你可以走了。」
  經理打電話來說計程車到了。
  「好吧,嫁雞隨雞,我就聽你命令。憑良心說,我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嫁給你會變成這個
樣子。唐諾,我會盡快回來的。」
  愛茜走了,我就坐在那裡希望電話會響。我也知道,萬一電話響,我只好看著它響。假如
一個男人聲音去接電話,不把獵物嚇跑才怪。相反的,如果沒有人去接電話,過一陣子,他還
是會打來的。唯一困難的是經理會知道現在我在家,不接電話會怪怪的。
  我拉了一把椅子,靠窗坐下,把腳擱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像剛才那樣東想西想,想不出一
個名堂來。
  電話鈴真響了。我讓它去響。對我言來,好久好久之後,鈴聲才停下來。
  我站起來,在房間中踱著方步。後悔不該把愛茜放走。但是,一切都太晚,沒有檢討的必
要了。
  二十分鐘後,電話鈴又響了,這次響著,響著,響個不停。我最後決定走過去,拿起電話
說:「找哪位?」
  賈太太的聲音說:「老天!你哪裡去了?我知道你在上面。我––」
  「我不方便立即來聽」我說:「有什麼事嗎?」
  「有一個男人在這裡,想要進車庫。他說他受託來拿一隻箱子。」
  「有書面證明嗎?」我問。
  「他帶了車庫鑰匙來,我是指原來那個鎖的鑰匙。是連愛玲給他的。他開門時發現鎖被換
掉了,你告訴我你要換鎖,你大概已經換了,我還沒有鑰匙。」
  我說:「我馬上下來,我來放他進去好了。」
  「我可以上來拿鑰匙。我只是問一下––」
  「不必了,我下來給他開門好了。他想拿走什麼東西?」
  「看來好像以前的房客連小姐,在臨走前留了隻箱子在車庫裡,她叫他來拿的。沒別的事
。」
  「喔,假如只有那隻箱子,那就勞駕你上來拿鑰匙,我會在電梯口等你,把鑰匙交給你。
你可以放他進去。」
  我走去電梯口,等賈太太乘電梯上來。
  「真不好意恩」我說:「我應該一換鎖,立即給你鑰匙的。」
  她說:「那倒是真的。亂忙一陣,無聊得很。」
  「對不起,我不好,賈太太。」
  我把掛鎖的鑰匙給了她。
  她自電梯下樓。
  我急忙自樓梯下去,站在見得到櫃台的地方。
  站在那裡和女經理說話的人,正是童海絲給我照片上的人。他看來十分緊張。
  賈太太伴了他一起去車庫,替他把掛鎖開了。
  我溜進大廳,把公寓房間鑰匙放進留言格子去,快速出來,坐進公司車,發動引擎,開始
等候。
  賈太太帶了那個人替他把車庫門打開。他謝了她,跨進車庫,環顧一下,走回街道,坐進
一部大房車,把車倒進車道,車尾才進車庫,就把車停了下來。於是他下車,把車子行李箱打
開,把我故意留在房間正中歡迎他來拿走的衣箱搬進他車後的行李箱。行李箱蓋不能完全蓋上
,他用就地找的繩子紮了一下,使它不致彈開來。他把車開出車道,開上馬路,我把車接近,
目的看一下車子的牌號––是NYB二四一。
  於是我把車距加大,遠遠地看著他,等他走上車輛很多的道路,不再注意後面來車的時候
,我又接近他一點,一路跟著他。
  他開到聯合火車站,等候黃帽子給他拿下衣箱,然後找了一個停車位,把車停妥。我也把
車停妥,跟他進車站,看他買了一張「豪華號」臥車票要去舊金山,他回到車站門口,找到黃
帽子,叫黃帽子把行李箱推到隨身行李託運處,把衣箱交進去。
  我開車回涼風山莊,用鑰匙開了掛鎖,開了車庫門,把車子全退進車庫,把被我移到車庫
較暗一角的那隻衣箱裝在公司車後面,我從容把車開到車站,買了一張「豪華號」臥車票去舊
金山。我把衣箱當隨身行李交進託運處。
  我把公司車停在車站停車場,我打電話回公寓。
  卜愛茜接聽的電話,她聲音小,好像在害怕。
  「有什麼新消息?」我問。
  她說:「喔!唐諾。你電話來得正好,我有點怕了。」
  「怎麼啦?」
  「有人來電話。他根本不問,也不在乎我是什麼人。他只是說『告訴達利,給我一萬元,
最後時效是明天早上,否則就走著瞧!』我試著問他是什麼人,他就把電話掛了。」
  我說:「愛茜,一點都不必怕,你做得很好。你就待在裡面,什麼人也對你沒有辦法。聽電
話的時候,千萬不要說自己是連愛玲,只說你可以給連愛玲傳遞消息。萬一被別人盤問時,你
就說你是連愛玲遷走之後住進去的房客,但是你相信連愛玲一定會回來看看有沒有信在她走之
後寄來的,你當然應該幫她轉信。假如他們問你姓名,你裝做他們要吃你豆腐,告訴他們你的
姓名和他們無關,千萬別說你就是連愛玲,也別說你和她認識。你要的是線索,但攤牌時只說
你是新房客。萬一有人不好應付,告訴他們去和經理賈太太談。」
  「唐諾,你今天回來嗎?」她問。
  「抱歉」我說,「我暫時不能回來。」
  「多久不回來?」
  「整夜。」
  「唐諾!」
  「你要我回去––過夜?」
  「不!不是這意思。但––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
  「很多結了婚的太太都是長夜獨守的。」
  「這算什麼蜜月嘛!」她說著把電話掛掉。
  我找了一家雜貨店,買了一個輕便的尼龍袋,買了刮鬍子用品、牙膏、毛巾,然後到奧利
佛街吃了一頓好的墨西哥餐。我散步回車站,登上「豪華號」,盡量不經過餐車和交誼廳,為
的是不要給人留下印象,我直接進我自己的臥車廂,開始上床睡覺。
  因為相同理由,我早上也沒有去餐車吃早餐。車扺舊金山,我盡量不使別人注意我。我帶
了我輕便的過夜袋,遠遠避開黃帽子正在分行李的行李車廂。
  我乘計程車來到金門橋大旅社,用我自己真名登記。我對接待員說:「有一位葛平古先生會
來這裡和我相會,他現在還沒有到,不過我要他住在我的附近。我先替他登記,我也替他付房
租,請你給我兩個相連的房間,你可以把他的鑰匙也先給我。葛先生到達的時候,我來交給他
好了。我第一天的兩間房付你現鈔。以後假如決定住下去,用我們記賬卡好了。」
  我把皮包拿出來。
  接待員笑容滿面。
  他給了我兩個相鄰的房間。
  我找租車公司租了輛客貨兩用小車子,開車到火車行李暫存處,隨車行李,客人沒有當場
取走的都存在這裡。我拿出行李存根,取回了那隻衣箱。
  這是一隻相當重的箱子,我總覺得它的重心很怪,所有重心似乎都在衣箱的底部。
  我把客貨車開回旅社,把衣箱卸下來,把車停在旅社停車場,回到旅社門口,把那衣箱帶
上去,放在我用葛平古名義租的房間裡。葛平古是個我造出來的好名字。我很滿意,老老實實
,有古樸風味。
  我用電話找到僕役頭。我說:「抱歉,我碰到了一個很尷尬的問題,我把我衣箱鑰匙拿錯了
;我現在打不開我的衣箱。」
  他說:「我們這裡備有一大串各種鑰匙,只要不是太特別的,也許我們可以幫你忙,我差一
個僕役上來試試看。」
  我等了五分鐘,上來一個僕役,帶來好幾串,幾百把不同的鑰匙。
  三十秒鐘後,他選了一個合適的鑰匙,把鎖打開了。
  他含笑地拿了我給他的兩元小費,他說:「這種簡單的鎖,只要是大小正好可以插進去的鑰
匙,都可以開得開。」
  他走後我把衣箱打開。
  箱子裝得很滿,頂部是毛毯。在箱底裡,用毯子塞住四周,免得它搖晃的,是一些簿冊和
卡紙,上面記的都是看不懂,像是古猶太神秘文字或記號。
  我坐在地上看這些簿冊和卡片。我一點也看不懂,但是上面記的一定是大筆錢進出的賬。
沒有名字,沒有說明,只有神秘的符號,右側則是數字20–50–1C–2C–5C–7C–2G–1G。
  C一定是代表一百,G一定是代表一千,我就用這個做一個開始。我再看這些卡片,每張卡
片頂端都有一個號碼,然後是符號。
  我隨便拿一張出來,上面的號碼是0051364。
  號碼下面是,4–5–5910–1;8–5–59–4–1+
  我研究了好幾張卡片,上面一行的號碼多半後面有364。下面一行的符號,多半的數字用
「連接」號相間隔。符號的最終有時是「加」號,有時是「減」號。
  我把衣箱裡每一件東西都拖出來,再來檢查這隻箱子。於是,我發現了箱底另有夾層。夾
層做得極好,假如我沒有把箱子翻過來,敲了又敲,可能始終也不會發現。
  夾層是用隱藏的螺絲釘固定一塊木板製成的,我把這些隱藏得幾乎看不到的螺絲釘除下來
後,木板就很容易拿下來了。貼在夾層木板上的襯裡,和箱子其他部位的襯裡,用的是同一種
顏色的布料。
  夾層中鋪滿了千元大鈔。
  我數了一下,一共是五十二張千元大鈔。我又數了一次,看有沒數錯。我拿出五十張,小
心地把餘下的兩張放回夾層裡去,把木板蓋回去,仔細地把螺絲釘一個個轉回老地方。
  我小心地把毛毯放回衣箱去。我用一塊手帕仔細把我碰過的地方擦拭,使衣箱裡面不留任
何指印。
  我下樓來到櫃臺。「我是賴先生」我說,「我一定要遷出了,我的房租已經付過了。」
  她抬頭看我,她說:「但是賴先生,你才住進來的呀!」
  「我知道,我抱歉。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她蹙起眉頭道:「你要退錢嗎?」
  「老天!你怎麼會這樣想。房間我已經用過,我不要退錢,我只是要告訴你一下。」
  她給了我一張收據,對我笑一笑。
  「好吧,你要遷出了。抱歉你不能多留一點時候。」
  「我也是,不過以後我還是會來的。」
  我走到留言台。我把葛平古房間鑰匙拿出來給他們看,我問道:「有給葛平古的信息嗎?」
  「葛先生,沒有。」
  我蹙眉道:「請你再查一查。」
  他們又查了一次,沒有。
  這倒給我很大的意外了。照道理,到了這時候,找葛平古的電話,應該是熱門到電話線也
燒熔了。
  我回到衣箱旁,把衣箱裡的簿冊和卡片全拿出來。把它們放進一隻硬板紙箱,用限時快遞
送回洛杉磯我自已收,然後開車去日山照相館。
  我跨進去,這是家日本人開的店,經理出來招呼我,巴結地不知鞠多少躬。
  「我想要買個好的二手貨相機」我說,「我還要一盒加厚的5x7寸放大紙。」
  他先把放大紙交給我。
  他去拿相機的時候,我把放大紙紙盒打開。我抽出大概十五張放大紙,拋在地上,踢進櫃
台底下去,然後把五十張千元大鈔塞進紙裡去,和其餘的放大紙疊在一起。
  招呼我的人明顯是經理。另外有一個老一點的日本人,一直好奇地在看著我,但是,正好
進來了一個時髦的女人,把他的注意力和時間都吸引到另一側的新相機櫃台。
  我只用跟角看了那女人一下。我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經理身上,經理忙進忙出在幫我選一
台合意的二手貨相機。
  我拿起一架他交給我看的,「這一架有匣子嗎?」我問。
  他鞠躬,微笑,又走回去拿匣子。
  我仔細看塞入了五萬元錢的放大紙盒,相當合適。我用包放大紙的黑皮紙重新包好放大紙
。把包了黑皮紙的放大紙塞回紙盒去。
  經理出來的時候,我討價還價地消磨了一下時間,然後說:「好吧,我要了。不過這兩件東
西我要你們立即送貨。」
  「送貨?」
  「是的,送貨。」
  「送哪裡?」
  我掏出我的名片,給了他一張。我說:「我要求把剛買下的用航空郵包,立即寄到我在洛杉
磯的辦公室去。我要求你們有人乘計程車,立即專程送到郵局去,包裹上不要忘了貼航空限時
。」
  我拿出皮夾,開始數鈔票。
  他說:「是的,是的。馬上照辦。」
  「你會派個專人送去機場郵局?」
  「沒問題」他說,「我會叫計程車,馬上辦。」
  「要包得好一點」我說,「用些東西填一下,千萬別在寄的時候撞壞了。」
  「喔,是的,是的,一定的。」
  「我請你立即辦,我希望黃昏的時候相機已經到我辦公室了。不怕花錢,你知道嗎?」
  「放心,一定。我立即派人專程送去機場。」
  他用日本話,向另一側在招呼那女人的日本人講話。
  那男人也用日本話回答他,連看也沒有向這邊看一下。
  我向那一側櫃台看去,那女的背對著我,正在看一架相機。在招呼她的較年長日本人對有
人打擾似乎不太高興。
  「謝了」我說,「你做事牢靠,我更放心了。我不是囉嗦,只是這件事重要了一點。」
  我拿了收據,走出去。
  女人還在看相機。我想看一下她的臉,她專心在看手上的相機,根本沒注意我的存在,自
然不會抬起頭來。自後面看來,她時髦的衣著下,曲線一定更為美麗。
  我找了個電話亭,打電話找在那公寓裡的卜愛茜。
  我說:「嗨,新娘子!蜜月初夜怎麼樣?」
  「唐諾」她說,「你要不立即回來,我怎麼說也要溜了。我怕得要命––」
  「出什麼事了?」
  她說:「夜裡電話響了兩次。我拿起話機,還沒有開口,對方就說道:『告訴達利,他的時
間只到明天早上的十點鐘。』兩次都這樣講,兩次都在我要開口說話前,對方就掛斷了。」
  我說:「好了,愛茜,你去告訴賈太太,就說我自紐約打長途電話找你,說是要你到紐約來
和我住一起。告訴賈太太違約的是我們,已付的房租不要了。你叫輛計程車,把自己行李都搬
走,你回辦公室上班,就說你病了,別去和白莎搭訕。」
  「喔,唐諾,我還在希望你能回來––我昨夜沒有合眼––告訴我,你還好嗎?」
  我說。「當然。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現在還沒有。愛茜,記得嗎,今天中午丘貴珍會打
電話來,沒有耳朵的丘,丘八的丘。」
  「是的」她說,「我要怎麼回答她?」
  「聽好了」我說,「相當費唇舌的。你告訴她,要她開自己車子今天下午三點鐘到飛機場
去。告訴她要看準了,不要被別人跟蹤了。
  「告訴她,我三點十分乘聯合航空班機回來,叫她先查對一下飛機是不是準時到。叫她把
車子停在三分鐘停車區,叫她把後車箱蓋打開,可以拖延一點時間。三點二十五分左右,我會
出來找計程車,有了計程車,我會拿出記事本假裝找地址耽擱一下時間,這樣她可以有準備,
並且看清楚我是在哪一部車子裡。叫她跟蹤我乘的計程車。
  「不論我乘的計程車去哪裡,幹什麼,叫她跟定我的計程車。她不必怕人知道她在跟蹤,
只要跟就可以了。這就是你要告訴她,要她知道,要她照做的一切。你都懂了嗎?」
  「我懂了。」她說。
  「乖孩子。」我說完把電話掛上。
  我開車到舊金山機場,把我租的車子還掉,乘上聯航班機,飛扺洛杉磯,準時下機。
  三點二十五分,我步上二樓餐廳,走向陽台,四下看一下,像是要知道自己目前的位置。
走到旅客計程車出口,坐進去,拿出記事本來翻了又翻,裝著找要去的地址。
  過了一會兒,司機說:「這樣吧!我開車進城,你慢慢找好告訴我好了。」
  「可以」我說,「我大致知道在哪裡,只是記不起街名和門牌。向前點,你照我說的走好
了。」
  「沒問題。」
  計程車開進車陣,我把自己向後一靠,我不向後望。車子進入高速道路,視界較寬後我看
向前,看到有一條交叉路,我對司機說:「前面那條路向右拐。」
  「前面哪一條?」
  「就是前面那一條。」
  計程車司機說:「好的。」把車子駛向右線,右轉彎。
  車子右轉後,我四方看一下。
  童海絲開了一輛雪亮刺目的跑車,跟在我們後面。
  我讓計程車一直開,開了很久,確定沒有別的車子在跟蹤我們後,我說:「不對,我看不是
這條路,請你轉回去。我想可能是再前面的一條街。」
  計程車回轉。
  童海絲的車子回轉,又跟在我們後面。「嗨!老兄」計程車司機向我說,「我發現你有一
個尾巴。」
  「怎麼會?」我問。
  他說:「我肯定。自從我們離開機場,她就一直在我們後面。」
  「請你把車靠邊」我說,「我來看一下。」
  「千萬別動粗噢。」他警告我。
  「當然」我說,「只是看一下為什麼。如此而已。」
  計程車靠邊,停下。
  我走出去,童海絲也把車停下,我問她:「有沒有人跟蹤你?」
  「據我看,沒有。」
  「OK,在這裡等。」
  我走回計程車道:「真是巧,我沒認出她,她是我來拜訪的女朋友的朋友。她在機場見我認
不出她很生氣,她故意讓我多花一點計程車費,之後再開過來按喇叭,由她帶我去見我女朋友
。錶上說車錢多少?」
  「錶上說兩元一角。」他說。
  我給他一張五元鈔票,我說:「不要找了,老兄,多謝了。」
  他看向我,露出不少牙齒,他說:「我本來想告訴你,你告訴我的只能去騙鬼。現在我要告
訴你,你根本不必告訴我任何故事的。」
  他把車開走。
  我拿了輕便的旅行袋,走回海絲的車子。我說:「好了,我們等計程車跑遠點,再回轉一直
走。」
  我坐進她的車去。
  這種跑車設計時就給開車人的腿有更多的活動空間。海絲的腿和尼龍絲襪大半露在外面。
兩者都很好看。
  她裝個樣子,做作地把裙子拉下一點點。她神經地笑道:「沒有用,唐諾,這渾蛋車子要麼
不要開,要開就會請別人吃冰淇淋。」
  「合我胃口。」我說。
  「我看也是的」她說,「前面的計程車夠遠了嗎?」
  「再等一下,讓他進了快車道上,忙不過來看我們又回轉了。他會以為我們跟在他後面慢
慢跑,萬一有人問他時,他會這樣想。」
  「老天,你心眼真多。」
  我告訴她:「有的時候是必要的。好了,現在回轉向東跑。」
  她把車回轉,「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條路通哪裡?」
  「多半會穿到英格塢去」我說,「走了再說。」
  我們沿了路走,最後見到了房子,而後有了較密的房子,前面一條橫路,過了橫路有更多
的房子。我說:「前面路轉彎,我來注意後面情況。」
  過了一會兒,我又說:「有沒有什麼地方我們可以坐下來談幾分鐘?」
  「我的公寓,如何?」她說。
  我告訴她:「別傻了。他們看住你公寓緊得像裹棕子一樣。」
  「唐諾,我認為沒有那麼嚴重。」
  「何以見得?」
  「因為我進進出出,根本沒有人注意我在幹什麼。我也開這車東跑西跑,我絕對肯定沒有
人在跟蹤我。」
  「怎麼肯定的?」
  「就像你做的一樣。我走上街,東兜西兜,回頭看有什麼車在後面。」
  「你有沒有故意闖個紅燈,看有沒有車跟你過來。」
  「沒有,我故意希望他們跟上來,我準備給他們活捉。」
  「無論如何你公寓絕對不是好地方。除了你公寓,我們可以去什麼地方談話?」
  「你的公寓如何?」
  「可能也會有人監視。」
  她說:「我有一個好朋友。我可以打電話給她,她可以讓我用她的公寓。」
  「好吧,我們先去找電話。」
  我們找了一個公用電話,她去打電話。回來的時候,她說:「好了,我朋友說她會出去,門
不關,讓我們用她公寓一個半小時,我們應該足夠了。」
  「是的」我說:「地點在哪裡?」
  「不遠」她說,「十分鐘可以到。我的朋友以為我跟什麼有婦之夫在約會,她好奇死了。」
  我不斷把頭扭來扭去,看後面有沒有車子在跟蹤。
  「怎麼樣?」她問。
  「什麼事怎麼樣?」我說。
  「我是不是和一個有婦之夫在約會?」
  「我怎麼知道?」
  「好,我來主動發問好了。唐諾,你有太太嗎?」
  「沒有,怎麼啦?」
  「沒什麼。」
  「但是你是有夫之婦。」我說。
  她想說什麼,最後卻沒有出聲。
  我們到了她朋友的住處。把車停好,乘電梯到四樓,童海絲熟門熟路走過去把公寓門打開。
  這是一間真正要花大錢的公寓房子。
  我等候童海絲,要讓她先坐下。
  她選了長沙發,所以我走過去,坐在她邊上。「好了」我說,「現在開始,打開天窗,說
亮話。」
  「有關什麼?」
  「有關那筆錢。」
  「但是,有關錢的事,我都告訴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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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1:07 |只看該作者
  「別傻了」我說,「我要知道的是實情。否則我不會把頭自己伸出去任人套絞索的。」
  「但是,這些在昨天都談過的了。」
  我說:「沒有,我們沒有都談過。你昨天給我亂說了一通,什麼伯父不伯父的,我現在要真
正的真實情況。」
  「為什麼,唐諾。你是不是知道錢去哪裡了?」
  「我認為我可以把它替你弄回來。」
  她上身前傾,雙目發光,雙唇分開。「全部嗎?」
  「五萬。」
  「唐諾」她說:「你真棒––了不起。」
  她看著我,把下頜上翹,等我去吻她。我把目光集中在窗外風景,只是坐在那裡,不吭聲。
  「唐諾」她說:「我對你有種奇怪的感覺。」
  「那很好」我說,「目前你在拖延時間,可以找一個好的故事。看來你只會用美色來拖時
間,我還以為你很聰明,從昨天到今天應該已經想好應付我的故事了。」
  「其實我已經有了。」她說著大笑起來。
  「那麼就說出來聽聽吧。」
  「錢是達利給我的。」
  「為什麼給你?」
  「要打破砂鍋嗎?」
  「為五萬元,當然要。」
  「達利是個賭徒,大賭徒。他老感到自己會被幹掉,或是被搶。」
  「說下去。」
  「他在銀行裡留些錢,但是他希望手邊隨時有一筆現鈔。」
  「又如何?」
  「所以,他不斷地給我千元大鈔。他說這是給我的,所以有一天假如他破產了,沒有人會
說錢是達利的。但是,假如我肯支援他的話,他仍可動用。」
  我說:「天真!別人仍舊可以說錢是他的,然後––」
  她說:「不會,唐諾。每次他給我錢,他會拿我修指甲小剪刀,在千元大鈔角上剪下極小一
角來––最後,我積到了五十張––而他一下子都給拿走了––我相信這些錢現在在跟他一起
的淫婦身上。」
  「他做了記號才給你,目的是––」
  門上響起重重的敲門聲。
  「最好看一下,是什麼人。」我說。
  她做了一個無奈的姿態:「一定是推銷東西的,也許是來看我朋友的。你等一下。」
  她站起來,把裙子拉拉整齊,用她的典型的長腿妙姿走向門口,把門打開。宓善樓警官把
她向旁邊一撥,自己大步走進未,把門自身後用腳跟踢上。童海絲幾乎因為他的一撥失去平衡。
  「哈囉,小不點。」善樓向我打招呼。
  童海絲生氣地說:「好傢伙!這算什麼?你竟敢用這樣粗暴手段強入民宅,你––」
  善樓說:「你們兩個少給我來這一套。」
  「你才少來這一套」童海絲說,「你––」
  我打斷她說:「海絲,你有沒有認識的好律師?」
  「怎麼啦?有呀。」她說。
  「給他打個電話,告訴他,請他立即到這裡來。」我說。
  善樓說:「這對你們兩個人不會有一點好處的。唐諾,我警告過你,我要拿你開刀。而且,
這一次絕對不浪費一點點麻醉藥,我不用麻醉就給你小子開刀!」
  「快打電話給律師」我對海絲說,「快打!」
  善樓向一張椅子坐下,架起二郎腿,從口袋拿出一支雪茄,把雪茄尾端用牙齒咬下來,吐
在一隻煙灰缸裡。他把一支粗大的老式火柴點著。
  童海絲移向電話。善樓一把抓住她,把她轉了一個身。
  「她是準備給她的律師打電話」我說,「每個公民都有這個權利的。你限制她,看你會有
什麼報應。」
  「不准你亂碰我身體!」海絲說。
  善樓猶豫一下,把手放下,「好吧!你去叫你的律師,過一會兒我給你們兩位看些東西。」
  善樓把雪茄點上。童海絲低聲在電話裡說明白了,把電話掛上。善樓把雪茄自口中拿下,
拿在手裡,看著童海絲走回她原來坐著的長沙發。
  「小妹子」善樓對她說,「這下你真的自己弄到吃不完兜著走了。」
  「你有什麼罪名可以加在我身上嗎?」她問。
  「目前可以想起來的」善樓說,「有刑事共犯和收受贓款。進一步也許可以說你企圖勒索
和事後共犯,也許到時會再想起一些什麼也說不定。」
  善樓轉向我,眼睛恨得在冒火,他說:「你,說謊話的渾蛋!」
  「什麼叫說謊話?」我問。
  「我警告過你,這件事叫你不要插手。」他說。
  我說:「你警告我?你不是立法的,你也不是獨裁的,我沒有欺騙你。我根本沒有答允你我
不插手,我是在做正經的合法生意。」
  「自吹自擂!」
  「老實話。」
  善樓說:「你們兩位假如已經用完電話了,我也想打一個電話。我也應該告訴局裡我在哪裡
了。」
  他走到電話邊上,撥總局,說道:「這是宓警官,我現在在––」他停下來看看電話機上的
電話號碼,又說「HT七–四一零三。這裡是個公寓,我還不知道是什麼人租的。我和童海絲、
賴唐諾在一起,我想運鈔車失金案可以解決了。有什麼事,打這電話找我好了。」
  善樓把電話掛上,走到我坐的長沙發對面,找個椅子坐下來,在開始轟炸我之前,他先怪
樣地看看我,有如我是外星人一樣。
  「想起白莎,我真不願這樣對你。」他說:「白莎人不錯。貪婪,但是正直––她對警察老
老實實。
  「你卻不同,你騙人,你一直如此。你左右開弓,兩面逢源。直到現在,你還是以無辜姿
態出現。這一次你玩不轉了,你有好瞧的了。」
  我看向海絲,問:「電話打通了嗎?」
  「通了。」
  「他要不要來?」
  「要來。」
  「是不是一個好律師?」
  「最好的。」
  「要多久才能到?」
  「他說馬上到。」
  「要多久?」
  「十分鐘,他就住在附近。」
  「拜託你一件事」我說:「律師到達之前,你什麼話也不要講,什麼問題也不要回答,連『
是』或『不是』也不可以說。」
  善樓說:「沒有什麼區別的,賴唐諾。你知道我知道了些什麼?」
  「你知道些什麼?」我問。
  善樓自口袋拿出一本記事本,他說:「龔海絲,別名童海絲。是童達利的公開同居人,童達
利有前科。」
  「有前科!」海絲大叫道。
  「別假裝你不知道」善樓說,「他非但被判決過,而且他是犯罪的頭。他在兩個聯邦監獄
服過刑,他現在是在假釋期中,我們隨時可以取消他的假釋,收他回去的。
  「目前我尚沒有辦法證明童達利是蒯漢伯的同伴,但是,他們同時在利文普斯服過刑,彼
此認識是沒問題的。所以蒯和童兩個人計劃好怎麼樣自運鈔車弄一百張千元大鈔玩玩。鈔票得
手,兩個人一分,分道揚鑣––」
  電話鈴響。
  善樓蹙起眉頭,看向電話,他說:「我來接好了,多半是我的,省得麻煩你了。」
  他走向電話,拿起話機,隨便地說:「哈囉。」然後靜下來,慢慢地說:「我是,你說吧。」
  足足有一分鐘,對方在不斷地說話。警官把兩條眉毛蹙在一起,起先不相信的樣子,然後
把雪茄自口中用右手拿下來,好像可以幫助他聽清楚些似的。他說:「你說的是真的?再說一次
。」
  善樓把雪茄放在桌沿上,再把記事本拿出來,一面記錄電話中傳過來的事,「再說一次」
他說,「我要記下名字來。」
  「OK」他說,「童海絲和賴唐諾就在我身邊,我會把他們帶回去。我回去再處理,等我回
去。暫時封鎖消息,我要自己來處理所有一切。聽到了嗎?」
  他把話機掛上。突然,他掏出手槍,指向我。「你給我站起來!」他說。
  他眼中的特別表情,我從來沒有見他對我用過。
  我站起來。
  「轉過去!」
  我把身體轉過去。
  「走到牆邊去!」
  我走到牆邊去。
  「面對牆壁,站後三尺,把兩腳左右分開,把手掌貼牆上去。」
  我照他命令做。
  善樓對海絲說:「站到牆邊去。」
  「我不幹這種事情。」她說。
  「可以」善樓說,「你是一個女人,我不能抓著你幹。但是,我警告你,這是公事,玩真
的。你們兩個任何一個只要亂動一下,我就開槍!」
  他走向長沙發。
  我想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麼,但是我的手伸得很高,重心又在手臂上,我的姿態使我只能做
有限的頭部動作。我看到裙角飛起,一條大腿在動,高跟鞋一閃,聽到金屬聲音「喀啦」一聲
,女人大叫聲。童海絲說:「你––你這畜生,你敢給我帶手銬!」
  善樓說:「你說對了,有什麼不敢。再想用傷害性很大的高跟鞋踢我,我就朝你頭上打。我
有規定不能搜你身,但是沒有規定我不能拔掉你門牙!」
  他向我走過來,用一隻腳頂住我的腿,他用手搜索我的全身。
  他說:「把手貼著牆,不要亂動。否則你會受傷的。」
  他把我全身每個地方都搜遍了。
  「好了」他說,「你身上沒有武器。現在,你給我把口袋裡每件東西都掏出來,全放在桌
子上。」
  我照他說的辦了。
  「每件東西,錢,鑰匙,每件東西。」
  我把每件東西放桌子上。
  「把口袋翻過來。」
  我把口袋襯裡翻出來。
  門上有敲門聲。
  善樓跳起來把自己背對牆壁。他把槍指向門的方向,他說:「進來。」
  門打開。一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笑著臉走進來。看到宓警官拿槍對著他,突然凍結在那
裡,他看向所有口袋翻在外面的我,又看看坐在長沙發上帶了手銬的童海絲。
  「怎麼會有這種事?」他大叫道。
  宓警官說:「我是警察。你是什麼人?」
  他說:「我叫許買臣。我是律師。」
  「她的律師?」善樓問。
  「是的。」
  「她倒真需要有個律師。」善樓說。過了一會兒,又道:「需要得要命。」
  「阿買」海絲說,「你能不能叫這個狒狒把我手上的玩意兒拿下來,再弄弄清楚,他為什
麼到這裡來搗亂。」
  宓善樓用槍一指,對許律師說:「坐下來」然後他又轉向我說,「賴,你也可以坐下來,把
手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宓警官自已保持站姿,手裡拿著槍。
  許律師問道:「警官,我有權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善樓根本不理會他的問話,他向我看看,問:「你去了舊金山,小不點兒。你還帶個箱子去
?」
  「這有罪嗎?」我問。
  「謀殺難道不是罪?」
  「你說什麼?」
  「目前」他說:「我在說一個叫童達利的男人,在舊金山一家叫卡多尼亞的旅社裡,被人謀
殺了。你的衣箱,在他房間的地上,打開了,裡面的衣物散得一地。」
  善樓看到我的眼光中充滿了驚奇的表情。
  「表演」他說,「盡量表演。你本來就是一個聰明鬼,小不點,大混蛋!一直就是一個金
像獎表情派演員,剛才表演得不錯,你––」
  因為童海絲的大叫,他不得不停下來。那叫聲,又尖又顫,像一把刀刺過房間。
  善樓轉向她,說:「不錯。你的表演也很好,時間也湊得很巧妙。救了唐諾,否則他一定要
回答我的問題,你給了他想一想的機會。
  「妹子,我乾脆告訴你!昨晚上,你在舊金山。你也住在卡多尼亞旅社,你去找連愛玲。
這個女人住卡多尼亞七五一房,登記的名字是譚芭麗––真是亂七八糟!你告訴連愛玲,你不
在乎童達利,她可以把他拿去。但是,你一定要拿回他從你那裡拿走的東西。要是你拿不回來
,就要給他好看。
  「你威脅她,你還罵了她一些不好聽的話––」
  童海絲開口想打斷他的話,說些什麼。
  「閉嘴!」許律師警告她。
  宓善樓狠狠地看向他,說:「我要把你趕出這地方去。」
  許律師說:「試試看。不過你既然這樣說,我倒要在自己被趕出去之前,先向我的當事人建
議一下。海絲,千萬別開口,什麼也別說。他噱你,罵你,引你,好意勸你,你都別說,連今
天是幾號都別說。什麼也不承認,什麼也不否認,你只說沒有見到律師之前你不會開口的。」
  「好了」他轉向警官,「由於你那麼介意我在這個地方會壞你的事,我離開這裡好了。」
  善樓說:「去你的離開!我看得出你突然太急於離開了,你一定是想打個電話給什麼人,事
情穿幫了,爆炸了,是嗎?我要你乖乖留下來。」
  「有逮捕狀逮捕我嗎?」許律師問。
  善樓過來,把他推在一旁,走向門去,把門閂閂上,「我有比逮捕狀更有效的方法。」他
說。
  「這是用暴力強奪我法定權利。」許律師說。
  「等一下我就會放你走的」善樓說,「目前我請你留下來做個證人。」
  「證人?證明什麼?」
  「證明我正要自賴唐諾那裡問出線索的時候,海絲叫了。」
  「那不是她叫出聲來的原因」許律師說,「你該知道,童達利是她的丈夫。一個女人知道
了他先生被暴力殺害,已經一下子變成寡婦了,她有權叫出聲來。」
  善樓說:「丈夫,丈夫個頭!你也該知道一下、這位妹子叫做龔海絲,她和童達利同居後就
自稱童海絲了。
  「還有件事,你也該知道一下,不管她自稱龔海絲也好,童海絲也好,反正她一定已經混
進裝甲運鈔車那件竊案。她和一個壞蛋叫蒯漢伯的搞不清楚,童達利分到的五萬元,沒有分她
一點,反倒帶了鈔票跑了,所以她不甘心了。她還以為這是夫婦兩人的共有財產呢。嘿!」
  海絲深吸一口氣,又準備說什麼了。
  許律師說:「閉嘴!你要是在我和你有機會會談之前,說出一個字來,我就不再管你這件案
子。」
  善樓露齒道:「哪一件案子,大律師?」
  「你把她私自關在一間房子裡的案子,你誣蔑她牽涉到一件刑案的案子,你私用刑具的案
子,你污辱人格的案子––暫時就說這些,等一會兒我還會想起一點什麼罪名加到你頭上的。」
  善樓有感地看向他:「你該了解,我會對你沒有好感的。」
  許律師說:「好感與壞感我都不在乎。我是在保護我當事人。」
  許律師看向我,偷偷向我搖頭。
  「我怎麼會知道。」我說。
  善樓厭煩地看看拿在手裡的雪茄。他把槍放回套子,走向電話,撥了一個號碼。他說:「接
柯白莎。」
  離開電話那麼遠,我可以聽到白莎咬牙切齒的聲音。
  然後是善樓說:「你最好自己過來一下,我要和你好好談談。」
  白莎的喊叫聲有點像海水倒灌,相信全室的人都聽到了。她說:「過來哪裡?」
  善樓把地址給了她。「我告訴你」他說,「唐諾是你的人,他投機取巧,他使詐,他耍花
樣,我還不知道他闖了多少禍。他去過舊金山,我倒不認為舊金山那個人是他殺的,但是,舊
金山的警察是這樣想的。再說,他們說他拿到了一筆贓款,這一點我相信。」
  善樓把電話掛上,憂心、疑慮地看著我,坐了下來。
  我用撲克臉看向他。
  善樓道:「假如那筆五萬元運鈔車贓款是在童達利身上,就很有趣了。假如他把五萬元藏在
一隻大衣箱的什麼地方,由他的情人想辦法帶去舊金山,那更是有趣中的有趣,妙不可言了。」
  房間裡完全沒有聲音。
  「更妙的可能還在後面」善樓接下去道,「你這小子可能比你外表更聰明一點,鼻子也更
長一點,你嗅到了一點這件事的可能性,你自己也想湊一腳,沾上點油水。告訴我,你用什麼
方法和這個傢伙掉包了一隻衣箱。我知道,你小子手腳很快!」
  童海絲睜大了眼睛望我這邊看。
  「現在的問題是」善樓繼續說道,「假如你沒有拿到童達利的箱子,你的箱子怎麼會在童
達利身邊的。還有,既然他的箱子現在不在你手上,那麼會在哪裡呢?
  「小不點,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你去過舊金山,你乘飛機回來,這位小姐到機場專程接
你。一定是你的主意,教她兜來兜去,看有沒有人在跟蹤她。」
  「這一點你能證明嗎?」我問。
  善樓用嘴巴熟練地把雪茄轉到另一面嘴角,然後用左手把雪茄拿下來,笑出聲音。他說:「
外行呀,外行。你根本不知道今日警察有多進步。」
  善樓走向窗口,向下望,而後做樣子叫我也過去。
  「你看一下。」他說。
  我看向他手指指的方向。
  一輛車停在車位,車頂上漆了個反光的黃十字。
  善樓道:「聽到過什麼叫警用直升機嗎?我們在監視這位小姐,她做的每一項行動,我都可
以告訴你。我們自空中監視她,需要貼進時可以飛低一點,但大部分時間是用直升機和望遠鏡
。她車上的反光十字近看是看不到的。
  「我們昨天開始就給她裝了個空中尾巴,她東轉西轉,以為看清楚了沒有人在跟蹤她。她
一下子去飛機場,搭了東方航空公司的噴射機到了舊金山。然後她去找連愛玲。
  「從連愛玲房裡出來之後,她下樓在大廳裡等候,顯然是等童達利回來。
  「她一坐坐了兩個小時,旅館職員不要她在大廳逗留。他也許認為她身邊帶了硝鏹水什麼
的。最後,她走去櫃台想借間房間住下,職員告訴她旅社客滿了。她又晃著不肯離開,職員告
訴她不是住客,單身女士在十點之後是不可以在大廳逗留的。
  「這又要怪舊金山警局不如我們了,他們竟被她溜掉了。
  「下一次我們再盯上她,是今天一大早她乘早班機回洛杉磯來。我們又盯上她那輛車,她
又做了許多虛功,看我們有沒有在跟她的車,我們在空中追蹤她回公寓。她留在公寓一直到她
出動去機場接你。
  「現在,龔小姐,童太太,不論你自己怎樣稱呼自己,我也不想自己給你裝上罪名。我告
訴你昨天童達利在舊金山被謀殺了。我問你昨天晚上你到哪裡去過夜了?」
  童海絲說:「假如我––」她突然自我控制住了。過一會兒,她說:「無可奉告。在我沒有
和律師私下商談前,我不準備說話。」
  善樓說:「嘿,一個無辜的人沒有理由這樣呀。你希望我們相信你和謀殺案沒有牽連,但是
,在沒有和你律師私下商談前,你又不準備講話。報紙上登出來,大家會怎麼想?」
  「這件案子你管你自己的」許律師說,「我們會管我們的。我們又不是在報紙上打官司,
我們在法庭裡打官司。」
  突然,宓警官把身體轉回向我,想說什麼,改變主意,他轉向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把話
筒放在嘴邊,不使我們聽到他在說什麼。我們看得到他嘴動,但是說什麼我們聽不到。
  過了一會兒,宓警官說:「OK,我不掛上,你查一查告訴我。」
  宓警官緊抓了話機放在耳朵上,另一隻手在電話桌上用手指彈鼓。雙眉緊蹙,一分鐘,一
分鐘地等。
  房間裡氣氛越來越沉重。
  突然,電話彼端不斷傳出聲音,善樓把話筒壓緊耳朵。雪茄又開始在嘴上咬,一面他嗯嗯
地回答以示在聽。
  過了一會兒,他把雪茄自口中拿出來,說:「知道了。」把話機掛上。
  在他臉上有種怪異的滿足感。
  時間又過了二、三分鐘。
  宓警官走回電話,又用極低的聲音打電話,他說:「好,你打過來。」
  他掛上電話,坐下來不吭氣又過二、三分鐘。電話鈴響起,他拿起話機說:「哈囉––不,
她不在,不過我可以給她轉話,你是哪一位,有––」
  自他臉上表情很容易看出來,對方把電話掛了。
  善樓做了一個厭惡的表情,把話機放回電話鞍座。
  四分鐘之後,電話又響了。善樓拿起話機說:「哈囉。」
  這次才真是找善樓的電話,來的顯然是他認為的好消息,只見他臉上露出笑容。他說:「嘿
!嘿!真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宓善樓掛上電話,深思地注視著我。
  突然,前門發出聲響,先是有人在轉門把,而後是推門,再是門把左右在轉,然後砰砰的
敲門聲。
  「什麼人?」善樓問。
  柯白莎的聲音在門外。
  「讓我進來。」
  善樓高興了,把門閂打開,把門打開,他說:「進來,白莎。這是我向你提起過的童海絲。
我告訴你不要動她的腦筋,你的合夥人把你拖下水了,不過也好。」
  「他做了什麼?」白莎問。
  善樓說:「先說一件。你的好合夥人混進了一件謀殺案。」
  「什麼人死了?」白莎問。
  善樓說:「那個假裝是海絲丈夫的人。海絲和他在一起沒有經過我們所謂的結婚儀式,但是
倒有一般做太太的好處,每月花的錢可不少。但是她還不滿足,又和一個叫蒯漢伯的搞不清楚
。蒯漢泊是一位搶劫專家,當然,也可能是兩男一女組成的集團。再不然,就是兩個男人是一
起合作的。
  「我目前的猜測,童達利身邊有運鈔車贓款五萬元,其他的當然想想也就知道了。當蒯漢
伯受到了驚動,他用公用電話打電話給一個人,我們當時以為是打給童海絲,但是現在想來是
打給童達利。
  「我們有另一個線索,調查的結果發現一位漂亮的小妞,很可能是本案另一角度的關鍵人
物。我正有一批兄弟在追查這方向的事。等我得到報告時,我會知道唐諾在哪裡撿到童達利的
衣箱的。」
  「他的衣箱?」白莎問。
  「是的」善樓說,「你聰明的小夥伴不知怎麼弄的,把童達利的衣箱掉包騙到了手。」
  柯白莎轉身,用她冷冷發光的眼睛看我。她的臉,除了漲紅成豬肝色外,沒有改變什麼表
情。
  「衣箱怎麼回事,唐諾?」她問我。
  善樓搶先說:「白莎,昨天唐諾回到他自己公寓去過一次。他可以說是十分匆忙,他抓了一
些他的衣物,塞進一隻衣箱,帶了衣箱就走。有一個身材、樣子很像唐諾的人,買了火車票,
豪華號夜車臥鋪去舊金山,同時也託運了一隻衣箱。現在,你來想想是怎麼回事。」
  「你指控他殺了人?」白莎問。
  善樓說:「為什麼不?童達利有權得到運鈔車竊案中贓款五萬元。他先到舊金山,他先要付
出些非付不可的錢,然後帶了連愛玲去什麼地方。他在卡多尼亞旅社,租了一個套房。連愛玲
也在同一旅社,登記的名字是譚芭麗。童達利為什麼自己要有一個套房?一定是在等待有人來
看他。他一定是有事要辦,否則他和連愛玲一間普通房就可以了。事實上,他還是預先用電報
訂的套房。
  「當童達利進了他的套房,他發現他拿錯了一隻衣箱。來向他拿錢的人,覺得他的解釋太
牽強了。兩個人把衣箱中每件東西都拉了出來。把襯裡都撕開,把衣服拋了一地––就在這些
東西當中,躺著死掉了的童達利––顯然是被一把切牛排的刀子自背後刺了一刀––,我們沒
有見到凶器,凶手一定把凶器帶走了。」
  「回過頭來講」善樓繼續道,「唐諾是個聰明的渾賬小子。他當然不會身上帶著五萬元,
走進警察局裡去。我們查了機場的郵局,發現賴唐諾在舊金山買了一批照相材料。這批東西應
賴唐諾之請,必須立即空運,而且是照相館專人送去的。所以我們查一下舊金山這家照相館,
你知道我們發現什麼?一個像唐諾體型的人,今天早上在他店裡,買了一個三十五毫米照相機
,他給了他們名片,說是照相機一定要在一小時內送到機場,交機場郵局立即把它寄到洛杉磯
來。他當然也出了運費。
  「白莎,你知道我們要怎麼辦?我們現在要馬上去你們的辦公室,就在那裡等,等那包裹
寄到。而後––」
  白莎說:「我出來的時候,有一個包裹送到,是航空的。我當時奇怪,這會是什麼鬼東西,
我剛好拆開來看裡面是什麼,你的電話來了,所以我放下一切,先趕來再說。」
  「包裹現在哪裏?」善樓問。
  「重新包好了,準備退回去」白莎說,「我在管我們偵探社的經濟,誰也別想用公款去買
什麼照相機。」
  善樓快快地研究一下當時狀況。他轉身向另外兩位說:「好吧,你們想玩聰明,你們自己儘
管玩,反正也不會有好處。你們不想講,就不講。不久前我已經搜查過童海絲的公寓了,我還
要再去搜一次,這次要搜得更徹底。
  「等一下支援人員一到,我、白莎和唐諾要出去走走。我們要留住海絲,看有什麼發展。」
  許律師道:「你一點她的把柄也沒有。我會申請叫你馬上放人的。」
  善樓說:「其實她只要說實話,可以省不少時間,也不必你這種律師幫倒忙。童達利是今天
早晨之後被人謀殺的。再等兩小時,我就知道舊金山方面的意思,要不要她到案了。」
  「我們要去哪裡?」白莎問善樓。
  「去你辦公室。」善樓說。
  「之後呢?」
  「我們要看一看唐諾的照相機郵包。」他說。
  白莎轉向我:「唐諾,你要一台照相機有什麼鬼用?」
  「用來拍照。」我告訴她。
  善樓咯咯地在笑:「白莎,你跟我來,我給你看他要一台相機有什麼鬼用。」
  門上響起敲門聲。
  善樓把門打開,門外站著兩個男人。
  善樓笑著說:「這人姓許,他是她的律師。這是龔海絲,別名童海絲。你們把搜索狀送達給
她,把這個地方給我拆開來仔細搜查。然後再去她公寓,拆開來仔細搜查––我是說好好的拆
,好好的搜。」
  他轉而對我說:「好了,唐諾。你,白莎和我,現在有空去你們辦公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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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1: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宓善樓警官把警車停在我們辦公大廈前面的黃線上。他說:「照相器材,嗯?自以為聰明,
是嗎?聰明死了。」
  柯白莎自車中出來,雙目直視,下顎前戳,眼裡冒火,不向任何人打招呼。
  我們魚貫進入電梯。白莎領頭,她一陣風進入辦公室,衝著我們的接待小姐說:「那包叫你
退回舊金山的包裹還在你那裡嗎?」
  接待小姐點點頭。
  「拆開來看一下。」白莎說。
  接待小姐知道她脾氣,不去和她爭。她打開一隻抽屜,拿出一把剪刀,又在桌上拿起一個
包裹,包裹上的地址已改為舊金山的日山照相館。
  她把包裹剪開。善樓首先看向用泡沫塑料填滿四周的盒子,他把手指伸進去,掏出那架三
十五毫米底片照相機。他皺起眉頭仔細看著。
  「這是什麼東西?」他問。
  我說:「我們的工作中有時需要照相存證,這只是二手貨很便宜,我就買下了。」
  白莎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怒視著我。
  善樓有些困惑,他把手指再度伸進塑料泡沫下去掏,突然他露出牙齒。「嗯哼,嗯哼!」
他一面掏出一個5x7寸放大紙的盒子,一面說:「看看這又是什麼?」
  善樓把紙盒在他手裡翻弄著,伸一隻手進口袋,拿出一把小刀。
  「等一下」我說,「這是放大紙。只能在完全沒有亮光的暗房裡才能打開,否則跑了光就
沒有用了。你真要看,我可以拿進壁櫃,在沒有光線情況下打開來,別––」
  善樓說:「多妙––少來!我們就要在這個光天化日之下把它打開,大家來看個明白。假如
裡面有什麼不能見天日的東西,唐諾,你可有的解釋了。」
  善樓開始要用他的小刀割開盒子的封口時,他突然停下來,仔細再翻看這盒子,笑著把刀
子收回到口袋裡。
  「我該先想到,唐諾。假如你不先把盒子打開,你又怎麼可能抽掉幾張放大紙,塞幾張千
元大鈔進去。你一定是很聰明,用一把很快的小刀,很仔細的工作。白莎。我現在要證明給你
看,你的合夥人如何聰明,他有多欺騙你。」
  善樓一下把盒蓋撕下一大塊,伸兩隻手指把黑紙包著的一疊放大紙統統拉出盒子。
  我警告地說:「警官,黑紙是絕對不能再打開了。一跑光,全部作廢了。」
  善樓把黑紙一下撕開,往地下一拋。裡面還有一層白紙。善樓把白紙也匆匆用力撕開來,
用手一團,拋向廢紙簍,然後瞪著兩隻銅鈴樣的眼睛,看著手中扇狀分開,五十張開始在變色
的照相用放大紙。
  我盡量使自己的表情不要顯露出來。還好,善樓和白莎的眼光現在都集中在放大紙上。
  「這東西有什麼特別?」白莎說。
  善樓拿起一張放大紙,看一下,仔細看看發光那一面,翻過來看沒有亮光的一面。又拿起
三、四張紙,再分別仔細的分開來比較,研究。
  「真該死!」他說。
  我走過一邊,坐下來。
  善樓猶豫了一下,又回到那包裹盒子,把所有泡沫塑料看過,抖在地上,把盒子倒轉,裡
裡外外看過,看有沒有夾層。
  他抬頭看白莎,「好了」他說,「我應該想到這個小渾蛋會做出像這種樣子的事來的。」
  「像什麼樣子的事?」
  善樓說:「白莎,這是一個傀儡包裹,懂了吧?這是一個餌。」
  「什麼意思?」
  「白莎,他當然不敢把五萬元現鈔帶在身邊。因為他知道,一旦給我搜到,那還得了。他
想把五萬元放在一件他在舊金山合法購買的商品裡寄到洛杉磯來。不過事實上這小子虛虛實實
玩個不停,他想到我會打電話問你,辦公室有沒有收到什麼自舊金山寄來的包裹之類。你當然
會老實說有一個包裹從舊金山寄來,於是我會叫你把包裹送到總局來,或者我會到這裡來把包
裹打開來。
  「想起來這一招還真是唐諾的拿手好戲,想出打開後會廢掉的照相紙,他用這一招事後拿
來取笑我。他想我會自己掏口袋來賠他錢,然後過兩天自舊金山又會寄來一個不起眼的小包裹
,反正那時事過境遷了,他就可以安心地把五萬元拿出來。」
  「你的意思是,他偷了五萬元?」白莎問。
  「不是偷」善樓說,「他是想找回這五萬元來,然後和保險公司討價還價。」
  我說:「我覺得你對我是有成見的。只要我襯衣的扣子掉下一顆,被你撿到,你一定找一件
大衣,把我掉的扣子釘上去,硬說大衣是我的。」
  善樓開始咬已經濕透了的雪茄煙頭。
  「善樓」白莎說,「你下一步準備幹什麼?」
  善樓說:「我要把唐諾帶走。」
  白莎搖頭說:「不行,姓宓的。你不可以。」
  「為什麼?」
  「你沒有拘票,再說––」
  「去你的」善樓說,「我不需要拘票。他是謀殺嫌犯,我還可以加上半打以上的罪名給他
。」
  「你再考慮一下。」白莎說。
  「考慮什麼?」
  「你只要把唐諾帶進警局」白莎說,「記者就會包圍你,他們要知道你是為什麼逮捕唐諾
的。於是––」
  「我沒有逮捕他」善樓說,「我只是帶他進去問問。」
  白莎說:「除非你宣布逮捕他,否則他絕不會跟你走的。這種事他太聰明了,在你能收集到
所有證據之前,他會迫你在公眾之前出盡洋相。等他全身香香的離開警察局的時候,你會看起
來像隻被人耍弄的猴子。」
  善樓又咬了幾秒鐘雪茄,用生氣的眼神看我,轉過去看白莎。他要說什麼,改變主意,又
咬了幾秒鐘雪茄,他點點頭。
  「白莎,謝了。」
  「倒也不必。」白莎說。
  善樓轉向我,說:「你給我注意了,聰明人。你只要亂動一下––一下下,我就對你不客氣
,把你關起來,要你好看。」
  善樓轉身,恨恨地走出辦公室。
  白莎說:「唐諾,我要和你談一談。」
  「等一下。」我說。
  我走向我私人辦公室,卜愛茜站在門口,在看著這邊的事態發展。
  我用很低的聲音對卜愛茜說:「你給我接舊金山照相館的電話,我要和那裡的經理說話。電
話接通的時候,我可能在白莎的辦公室裡。你叫對方不要掛電話,通知我一下,我會回自己辦
公室和他講話。」
  「你知道那男人名字嗎?」她問。
  我搖搖頭,說:「他是日本人。你說找經理好了,我要他自己和我說話。這時候他們可能已
經關門了,萬一真關了門,你試著問他們有沒有下班電話可以找到經理。」
  卜愛茜看著我問,「唐諾,你是不是又惹禍了,而且禍惹得不輕?」
  「怎見得?」我問。
  她說:「善樓拆開包裹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看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只有我在看你的臉,有一
度看來你要摔倒了似的。」
  我說:「別管我的臉,愛茜。我反正自己已經深深陷進去了,說不定,你也被牽進去了。」
  「會不會叫我宣了誓,作對你不利的證言?」她問。
  「萬一他們要你出庭,站在陪審團前面,你只能說實話,除非––」
  我突然不出聲,她仔細看我。
  「除非我們先一步結婚,是嗎?」愛茜問。
  「我沒這樣說。」我說。
  她說:「我說了,唐諾。假如你要和我結婚,我就不能出庭作證說對自己丈夫不利的話,之
後我們再去內華達州辦離婚。為了你,我願意,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謝謝」我告訴她,「我––」
  白莎站在大辦公室大叫道:「豈有此理!你準備一個下午都嘀咕個沒完?還不趕快來我辦公
室!」
  「我就去!」我說。
  我走進白莎私人辦公室。她把門關上,上鎖,又把鑰匙放進她辦公室抽屜。
  「這是幹什麼?」我奇怪地問。
  她說:「你要留在這裡,直到他們說你沒有事為止。我不知道你在那裡嘀嘀咕咕和卜愛茜說
些什麼,不過假如你是在叫她打電話給舊金山那照相館的經理,我一定要在邊上聽你說些什麼
。」
  「你怎麼會想到我要打電話到舊金山找什麼人?」我問。
  她說:「別在我面前玩花樣。我白莎會相信你跑到舊金山去買一盒外面封套拆開過的放大相
紙?你買這架照相機的目的是掩護你把放大紙寄回來,不會太引人注意。告訴我,出了什麼毛
病了?是不是店裡有人把你放在盒子裡的東西黑吃黑了?」
  我走到窗口,背對著白莎。我看向街上,心中非常不是味道。
  白莎向我大叫道:「回答我呀!別光站在那裡拖時間。老天!你不知道目前你糟透了嗎?我
從來沒見過宓善樓如此生氣過,你––」
  電話鈴響。
  白莎一把撈起話機,她說:「他要在這裡接電話。」
  電話那一端傳來一陣不太同意的聲音,白莎大叫道:「豈有此理!愛茜,我告訴你他要在這
裡接那個電話,你給我把它接過來,聽到了沒有!」
  我轉身說:「白莎,我不能在這裡接這個人的電話。」
  白莎說:「去你的不能。你要講就在這裡講,不然我根本不讓你講。你給我想清楚,要不要
接?不接我就叫愛茜把長途電話銷號。」
  我看到白莎火冒三丈的眼光,走過去,把電話拿起來,「請問是不是日山照相館的經理?」
  對方回過來的是快速、神經質、結結巴巴的日本式英語:「我是經理,沒錯,我是高橋。」
  「我是賴唐諾」我說,「我在洛杉磯。你是不是那位賣給我照相機和放大紙的人?」
  「沒錯,沒錯。」他急急地向話機說:「高橋浩司,經理,日山照相館,請多指教,先生。
我有什麼可服務的,賴先生?」
  「你一定記得」我說,「我買了一架二手貨照相機,還有一盒放大紙。」
  他說:「喔,是––是––已經送去機場了。我派人專程送去的,最快的空運。」
  「包裹是來了」我說,「但是我買的東西沒來。」
  「包裹到了?」他問。
  「是的。」
  「但是,你買的東西沒到?」
  「是的。」
  「抱歉,我不明白。」
  我說:「我買的是特別的一盒放大紙。寄來的那一盒不是我買的那盒。封口有人動過手腳,
是開過封套的。」
  「開過的?」
  「開過的。」
  「喔!抱歉,真抱歉。這裡發票存根上什麼都記清楚的,我馬上再寄一盒完全一樣的。不
會錯,立即寄。」
  「我不要另外寄一盒紙來」我說,「我要我買的那一盒。」
  「我不懂。」
  我告訴他:「我認為你才清楚得很。你聽著,我要我原來買的那一盒,你聽懂了嗎?」
  「我們願意立即送一盒全新的來,非常快。抱歉,不幸的意外。也許你買了之後,有人拆
開來看過,會不會?」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因為後來在櫃臺底下發現5x7的放大紙。非常抱歉,請原諒,我們會補救的。」
  「你聽著」我說,「請你仔細聽。我要原來那一盒紙,我要那盒紙很快寄過來。要是我拿
不到,會有大麻煩。大麻煩!你懂嗎?」
  「是,是。已經夠麻煩了。紙的事抱歉,馬上到。再見。」
  他那一頭把電話掛上了,我掛上電話,看向白莎。
  「狗娘養的!」白莎自喉頭發聲道。
  「我?」我問她。
  「他。」她說。等了一陣,又加上一句,「你也是!」
  她過了一會兒又說道:「唐諾,你應該知道,怎麼可以和日本人打交道。我相信他們可以看
透你的腦袋。就像我可以看透報紙沒有報導出來的另一面一樣。」
  「那架相機買得很便宜的」我說,「我認為是贓貨。」
  白莎貶了兩下跟皮。她說:「便宜個鬼!你買那照相機本來就不準備用它拍照。現在你來告
訴我,你為什麼要買照相機?」
  「我看最好我不要告訴你」我說,「我可能情況不太好。」
  白莎說:「應該是『我們』情況不太好。你希望不被別人知道,寄下來給你的,到底是什麼
證據?」
  「那不是什麼證據」我說,「宓善樓說的沒錯,那是五萬元現鈔。」
  白莎張大了嘴,雙目睜得很大。
  「五––萬元。」
  「五萬元。」我說。
  「唐諾,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那麼短時間––」
  「宓警官沒有錯」我說,「那傢伙在運一隻衣箱。我變點戲法,他拿了我的箱子,我拿了
他的箱子。五萬元原在他的衣箱裡。我有一個想法,這可能是他們為我設的圈套,所以我買了
一架相機和一些放大紙。我愉偷的趁經理在為我取一些我要的照相機零件時,在櫃台下把放大
紙抽出了幾張來,把五十張千元大鈔塞進盒子裡去。我告訴他們,我要立即寄回辦公室。我叫
他派專差去,我到的時候,包裹也要到。」
  「你真笨」白莎說,「這種奇怪的行為,他不起疑心才怪!」
  「不,不是的」我說,「我對相機一再挑剔,測試,對那包紙,只是常事一件。照相機是
重要的東西,我離開的時候,他正在叫他的一位職員專門跑機場。」
  白莎大搖其頭說:「唐諾,你一直是個有腦子的小渾蛋,但是有的時候你做出事來,聰明過
頭,反而變白痴了。你為什麼不選一家美國人開的店呢?你鬥不過日本人。別看他們左一個鞠
躬,右一個鞠躬,他們眼睛瞄呀瞄的像毒蛇捕食。我們美國人大而化之。那些日本人什麼都看
得透。珍珠港,還沒有教訓夠你?你自己也當過水兵的。」
  我說:「你有偏見,白莎。各國的人都有好有壞。日本人看我們這種兩目直視對方眼睛,握
手,互拍對方的肩膀,好像熱誠得不得了的樣子,才可能認為虛偽得不能再虛偽。你形容的日
本人鞠躬,只是他們見面,分別時的禮儀而已。你怕他們,是因為他們比你聰明。」
  白莎被氣兩眼冒火。她說:「去你的,他們沒有欺騙過我,他們卻欺騙了你。」
  我說:「爭吵沒什麼用。包裹進來時你見過。像不像有人動過手腳。」
  她說:「老天!不可能有這回事。包裹包得好好的,寄件人的橡皮戳清清楚楚地印在面上和
牛皮紙袋封口上,寄到我們辦公室註明由你收拆。所以我才拆開來看著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
我根本沒有機會知道裏面是什麼東西。我才把外面打開,電話鈴就響了,是宓警官來電。我就
立即出動找你去了。」
  「現在」我說,「我們真是裡外不是人了。」
  白莎:「裡外不是人!何止如此。我們自油鍋跳出來,又掉進火坑裡去了。唐諾,一定是你
被跟蹤了。假如不是那個渾蛋日本人,一定是另外有人在跟蹤你。跟進了照相館,或是在店外
隔著玻璃窗看你。那個人也許製造了機會對那個包裹––」
  白莎看到我臉上的變化,「怎麼啦,想到什麼––唐諾。」
  我說:「有個女人!我想起來了,我一走進那照相館,就有一個漂亮女人跟進去,東問西問
那些照相機。她是在靠近門的另一側櫃台裡,我是在店面靠裡的二手貨部分。」
  「她什麼長相?」白莎問。
  我搖搖頭。
  白莎突然生氣地說:「少來這一套。你看到一個漂亮女人,而你說不出她長相?」
  我說:「這個女人我真的說不上來。那個日本男人去拿相機給我看的時候,我正全部心思在
想辦法把五萬元裝進放大紙紙盒裡去。我向他又要相機,又要套子的。」
  「好吧」白莎說,「有人盯上我們。你把衣箱掉了包,你把姓童的箱子裡五萬元拿出來之
後,箱子放哪裡了?」
  我說:「我用假名葛平古租了一個房間,那是在金門橋大旅社。我把事情安排到進可以聽姓
童的電話,退可以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童達利來電話了嗎?」
  「沒有。」
  「為什麼?」
  「因為他死了。」
  白莎想了一下,「怎麼可能警察沒有想到有人在搞鬼,趕到金門橋大旅社來,把那個葛平
古當場捉住?」
  「因為葛平古不在那裡。」
  「為什麼不在?」
  「殺手先一步把他綁走了。」
  「老天!」白莎大叫道:「有警察在追你,說你謀殺了人。又有兇手在追你,向你要回五萬
元––還有一個漂亮女人,你不知道她是誰,穩穩坐在家裡,奶罩裡有五萬元贓款。」
  「這就是我說的裡外不是人。」我承認。
  「他奶奶的!」白莎說。
  長達幾分鐘白莎沒有吭氣。但是五萬元是一筆大數目,她終於還是開口了,「五萬元––
五萬元––老天!唐諾,你已經把鈔票弄到手了!我們可以拿一萬五千元獎金!你為什麼要把
它從手指縫漏掉了呢?」
  「有一點我研究不出來」我說:「什麼地方肯定有個漏洞。童達利是知道童海絲來過這裡的
。」
  白莎道:「童海絲l看我下次見到她不找她算賬!」
  「你讓我來對付她」我說:「她對我有信心,而且––」
  白莎大叫道:「對你有信心!她把你繞在指尖上玩。她用假睫毛向你眨兩下,笑一笑,把大
腿翹起來,給你看一點肉,你呀!就躺在地毯上打滾了。
  「唐諾,你能不能腦袋裡有點理智?男想女隔座山,女想男隔層衫。除非女人一開始就喜
歡你,否則男人連一壘也上不去,哪能得分。那個女人是在吊著你玩,她哪是對你有信心。好
吧!告訴我,還有沒有什麼其他壞消息?」
  我搖搖頭,說:「目前沒有了,但不久我還會碰到的。」
  她喊道:「你還會碰到!你碰得還不夠嗎?你把我們偵探社陷入困境,把我們和宓警官的關
係搞成敵對狀態,又把你自己變成謀殺嫌犯,弄不好你還會屈打成招。最壞的是五萬元經過你
手又泡了湯,你不說實話你就被套牢了。你一說實話警官就可以把你關起來––你竟還敢站在
這裡說你來對付她––你不怕凶手盯了你屁股後面咬!
  「這一邊由我來對付童海絲這小妹子,你給我馬上回舊金山。你要是找不回那五萬元,你
就別回來見我!」
  「我在想。」我說:「那個連愛玲也許是個答案。」
  「再見到那個跟你進照相館的女人。」白莎問:「你會認得出來嗎?」
  「有可能。」我說:「但是不一定,沒有把握,我只知道她年輕,好看,穿得很好。」
  「你告訴我」白莎說:「你在店裡的時候,她是不是始終都在店裡?」
  「是的,不過自始至終她只給我背影看。」
  「你離開的時候,她還在裡面,是嗎?」
  「是的。」
  「你要走出店門,一定要經過她,是嗎?」
  「是的。」
  白莎說:「你記不記得她聞起來是什麼味道?照你所形容的女人,應該是會抹點香水的––」
  我搖搖頭,說:「我記不起來。」
  「還有一件事你可以做」白莎說:「你先想個辦法去弄一張連愛玲的照片。」
  「我已經有幾張她的照片」我說:「泳裝照,盛裝照和裸照。」
  白莎晚:「嘿!既然如此,你還要我教你怎樣做偵探嗎?把這些渾蛋照片帶去舊金山,去那
日本人開的照相館,找到那個接待那女人的店員。給他看相片,問他照片裡的人是不是那天問
照相機的人。假如是的,你打電話給我,我馬上趕去,看我來整這個渾女人。這種場合呀!就
用得到我了。換你就不行了,給你看點腿,你就可以繞在她指頭上轉了。你叫她給我大腿看,
她的大腿不如我膝蓋粗。唐諾,就算你愛白莎,你給我快快走。宓警官不是笨人,他一想通馬
上會回來的。快走吧。」
  我說:「白莎,我們真是心靈相通,我也認為越早走越好。」
  白莎道:「那就快滾呀!你馬上要叫我吊銷執照了,而你還站在這裡嘰嘰呱呱沒完。」
  我開始走向門去。
  我不敢告訴她,那個日本照相館原先就是替連愛玲拍這些宣傳照的。白莎說得對,這次我
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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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1:1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下午七點三十分,噴射客機把我帶到舊金山的機場。在機上被招待了幾杯不要錢的香檳和
一頓豐盛的晚餐。我乘計程車到皇庭大旅社,在裡面鬼混一陣子。
  假如有人在跟蹤我,我應該可以發現的,但是沒有。
  當我確定沒有被跟蹤時,我來到卡多尼亞大旅社,我沒有向櫃台打招呼,直接來到七五一
號房門口,我敲門。
  我聽到門裡有動靜,很小心的移動位置的聲音。然後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什麼人?」
  「開門。」我含糊地說。
  「是什麼人?」她問。這次,她的問話中充滿了警覺。
  我說:「搞什麼鬼!這時候你還聽不出我的聲音,開門。」
  「抱歉,探長」她說,「一開始我沒能聽出你聲音來,我––」
  她打開門一看,愣住了。
  我把一隻腳跨進門檻,然後把肩膀擠進去,站進房間裡。
  「你!你是誰?」
  我說:「我姓賴。我也是個偵探。」
  她說:「噢!老天!你是那個衣箱––」
  「正是」我說,「我想知道的是我的衣箱怎麼會到他手上去的。」
  她穿的是一件絲質睡衣,顏色鮮艷,曲線畢露。最上的三個扣子,她沒有扣,以下的部分
在設計的時候就是叫男人大飽跟福的。
  她非常美麗,看得出她哭過。
  她看向我說:「真抱歉,你現在來,你的衣箱讓警察拿去了。我幫不上你什麼忙。」
  「這事在哪裡發生的?」我問道。
  「在十樓。」
  「什麼時候發生的?」
  「一定是他一到達就發生的。車站弄錯了。那套房是預定的。」
  「套房?」我問。
  「是的。」
  「為什麼要套房?」我問。
  「那是他用電話預先定好的。」
  「但是,為什麼需要套房呢?為什麼不只要一個房間呢?」
  「你去問他」她說,「恐怕現在沒有這個機會了,是嗎?」
  「那倒是真的。」我說。
  「坐吧。」她邀請道。自己坐到長沙發上,用兩隻明亮的大眼睛看向我。裝作無辜受累的
樣子,但是,也許我已經先入為主,對我的效應正好相反。我覺得她是怪異的罪惡感作祟。
  「我知道,你在為那個女人工作。」她說。
  「哪個女人?」
  「那個女人––那個龔海絲,她自稱是童海絲。」
  「妳不喜歡她?」
  「她只是個––寄生傀儡。」
  「我們都寄生在地球上。」
  「她是個掘金主義者。」
  「怎麼會?」
  「你會不知道?她纏住童達利,因為她想要錢。」
  「他給她錢?」
  「當然他給她錢。所以她擺脫了她的老相好,吃定了童達利。她要吸乾他的血。」
  「她做了什麼?」
  這次連愛玲眼中冒出火了,她說:「你明知她做了什麼。給她的鈔票她都花光了。所以,她
掉包那隻衣箱去偷童達利的五萬元。可憐的童達利,因為付不出她要求付的錢,對方以為他在
故意拖欠,所以做掉了他。」
  「有這種事?他衣箱裡有五萬元!」
  「有過。」
  「那麼,那隻衣箱呢?」
  「海絲把它藏在什麼地方了。她是用你的衣箱來掉的包,讓達利拿錯了衣箱,達利帶了那
衣箱到這裡來時,一切都太晚了,沒救了。出事是一定的。」
  「什麼叫出事是一定的?」
  「這件事除了他,還有別人,那些人不喜歡事情進行的方式。」
  我說:「事情進行的方式,怎麼講?」
  「他欠他們錢。」
  「他該付而未付?」
  「我告訴過你,該付,但是付不出。他們以為他在故意拖––」
  「他本來是想付的?」我問。
  「當然。」
  「他有五萬元?」
  「至少,也許還多一些。」
  「這些錢從哪裡來的?」
  她把頭低下、眼觀鼻、鼻觀心,靜嫻地說:「我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錢從哪裡來的話,會不會有利於破案?」我問。
  「我看不見得。」
  「這些你有沒有都告訴警察?」
  「沒有。」
  「為什麼不說出來?」
  「他們早晚會知道,一旦他們知道了,那個龔海絲就會完蛋。假如我告訴警察,警察依我
說的去辦案,會以為我是妒忌,故意誣陷龔海絲。到時她會說這是一個妒忌她的女人造出來的
故事。警察來不及整她,她倒有時間消滅一切證據了。
  「我現在什麼也不告訴警方,讓警方自己去發現有這樣一個童海絲,警察會因為得來不易
,而盡量發掘她的一切,到時她想跩也跩不起來。警察問我什麼我都回答了。問一句答一句,
我什麼消息都沒有自動提供給他們。」
  我說:「據我知道,他是坐豪華號夜快車來這裡的。」
  「是的。」
  「你為什麼沒去接他?」
  「他不要我去接他。」
  「你知道他會帶一隻衣箱一起來?」
  「我只知道他要帶一大筆現鈔過來,因為他有賬要付。我不知道現鈔會在衣箱裡。」
  「你知道他會住進這家旅館來的,是嗎?」
  她看向我,在半透明的睡衣裡扭動一下,我可以看到她曲線的波動,她說:「賴先生,你看
我像是個三歲小孩嗎?」
  「你知道他在這裡定了房。」
  「當然。」
  「定的是個套房?」
  「是的。」
  「但是,你沒有去車站接他?」
  「他認為有危險。」
  「在他住進後,他會與你聯絡?」
  「是的。」
  「但是,最後沒有來聯絡?」
  「沒有,我真正知道他已經來了的時候,是警察光臨的時候。整理房間的女僕發現了屍體
。」
  她自桌上抽出一張面紙,開始擦眼角。
  「那是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正確時間,是八點到九點之間。」
  「那麼,至少已經有好幾個小時。你在擔心,他怎麼了,為什麼沒來聯絡?」
  「我知道他在確定沒有問題的時候,才會放心地和我聯絡。在不太確定安全的時候,我也
不希望他和我聯絡。」
  「我想警察認為他是在上午十點鐘被人殺掉的。」
  「警察並沒有告訴我這些。」她說。
  「你怎麼知道他拿了我的衣箱?」
  「警察告訴我的,他們查了洗衣店的記號。」
  「我認為警察不會告訴你這些事的。」我說。
  「他們是沒有,他們問我問題。他們要我說我認不認識你。」
  「你怎麼告訴他們?」
  「知道什麼說什麼。」
  「你知道什麼?」
  「什麼也不知道。」
  我說:「連愛玲,這樣說,說不通的。他一到旅館,你當然馬上就知道了。你上去,在他訂
的大套房裡,和他見面。他打開衣箱的時候,你在邊上,你們兩個發現那不是那隻衣箱,衣箱
裡也沒有鈔票。
  「他一定是熱門貨,否則他會用一條皮帶把鈔票放在裡面帶在身上。五萬元現鈔,不敢帶
身上,反倒要放在衣箱裡託運,他一定是眾矢之的。
  「據我看,他一打開這隻衣箱,他就請你跑趟車站,到行李託運的部門去投訴,說衣箱誤
領了。你知道衣箱什麼樣子,你可以替他認領。你會付點押金,或是身分證明,再不然,你會
告訴他們千萬不能讓別人領走那隻衣箱,以便你帶著領錯的衣箱來交換。你會用點口才,機智
,女性的優勢,總之,用一切方法,把衣箱弄回來。
  「我有一種想法,你可能曾經對他們說出我的相貌。反正,你到了車站,不久你弄明白那
隻衣箱是一定被領走了,所以你就開始找我。」
  她按按嘴巴,打了個大呵欠。
  「怎麼樣?」我拖得長長地問,讓房間變得沒有聲音,我也不再吭氣。
  她說:「我看你可以走了。」
  我問:「假如,我現在還不想走呢?」
  她說:「我可以叫旅館裡的偵探,也可以叫警察。」
  她又打了個呵欠,假裝禮貌,用手指拍拍嘴巴。
  「我可以幫你叫他們來。」我說。
  「那真再好沒有了,唐諾。隨時隨地,警察也會高興不過的。」
  「目前你做什麼呢?」我問。
  「上床,單獨一個人上床。」
  「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一個工作,或––」
  她站起來,走向門口,把門拉開著。我找把椅子坐下來,自桌上拿起一份《五金世紀》雜
誌,開始閱讀。
  連愛玲站在門旁幾秒鐘,走回來把門關上。她說:「既然你不吃敬酒,我就只好給你吃罰酒
。」
  我說:「這才是好孩子。我在等你報警。」
  她保證道:「會的,會的。但是幾件事先要辦好。」
  她把她雙手放在睡衣上面,一下撕下來。一粒扣子落下,然後是裂帛之聲。
  她再撕開睡衣的下擺,她說:「要告人家調戲,或是強暴未遂,證據是十分重要的。那些陪
審員會色眯眯地看這件呈上的證據,然後看向我,心裡在想我穿上這件衣服時是什麼樣子。」
  我站起來,走向門去,連雜誌都忘了放下來。
  她追上來對我說:「終於你和我有相同的看法了。但是,你得送我一件新睡衣。唐諾,這件
是給你弄壞的。」
  我根本沒有停下來看一下。
  我聽到她銀鈴似的笑聲,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我停在櫃台員前面,我說:「也許你要一張我的拜訪卡。」
  我把一張十元鈔票橫裡對折,送到他面前。
  他說:「噢!錢先生。我們最歡迎你這種訪客。有什麼可以效勞的?」
  「白天這裡有幾位總機小姐?」我問。
  「什麼叫白天?」他問。
  「早上九點算不算白天?」
  「有兩位。」
  「房間對房間的通語,我注意到你們不是自動的。小姐們怎樣分工,有特別分配方法嗎?」
  「有,正常作業時我們以六樓為分界線。凡是六樓以下的接線工作由左側小姐負責,七樓
以上的由右側的小姐負責。」
  「早上,右側的小姐」我說,「是––」
  他說:「我們最忌醜聞。小姐們奉命絕對不能偷聽電話對白,更不可以把偶爾聽到的對白告
訴別人。」
  我說:「當然,當然。出事情你擔當不起,我也擔當不起,那是犯法的。那個在右邊的小姐
,也許你知道她名字和住的地方。」
  「知道,但是告訴你不太方便。」
  「我只想找她談一談。」
  「你知道,這兩天尤其不適宜,旅館因為謀殺案緊張得很。」
  「我懂得」我說,「我絕對不做影響你們信譽,或是會有不良宣傳的事。」
  趁他在研究我的時候,我又說:「當然,一切還是由你決定。」
  他用張便條寫了一個名字和地址在上面,把便條扣在櫃台上推給我,順便伸手和我相握,
他說:「錢先生,替你服務是我們的榮幸,有空請再來。」
  「謝謝你」我說,「我會再來的。」
  我走出旅社,叫輛計程車,看他給我便條上的地址。
  姓名是蓋波妮,地址是很近的一個公寓。
  我向計程車後座座墊一靠,心裡在作自已的打算,這件追查工作中,我占先的時間並不多
。今後每一分鐘對我都十分重要。但是,必然的,現在在舊金山,有一段真空時間,我無法利
用。那就是現在起,到明天早上日山照相館開門為止。
  我請計程司機扳下等候錶,我乘電梯上三樓敲蓋波妮小姐公寓的門。
  門打開一條縫,一位苦瓜臉的年輕女人在門裡,看到是我好像十分受窘。
  「波妮出去了。」她說。
  「請問你是哪位?」我問。
  「她室友,我姓歐。公寓是我們兩個合租的。」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來找波妮的?」
  「這––他們都,我––我是猜的。」
  她神經地,高聲笑起來。
  「事實上」我說:「我是想來和你們『兩位』談談的。不知波妮什麼時候會回來?」
  「她,出去約會了––你自己猜吧。」
  「會很晚?」
  「很早。」
  「那麼會是清晨嘍?」
  「明天的。」
  「我可以不可以進來和你談談?」
  「我亂七八糟,公寓也亂七八糟。我在從事晚飯後的工作。」
  「我也是洗碗能手。」
  「這樣的小公寓不行,兩個人在小廚房裡會撞車。你為什麼要見我們兩個人?」
  「說來話長。」我說。
  「好吧,進來坐好了,你是等不到波妮的了。太晚,我也必須睡覺。不過你讓我告退一分
鐘,我可以陪你聊聊。」
  她打開壁櫃攫了幾件掛在衣架上的衣服,跑進浴室,把門關上。我看向小廚房,所有碟子
都已經洗好,疊在水槽裡,但是尚未沖水、晾乾。瓦斯爐上有一壺熱水在冒氣。
  我用熱水來沖水槽裡的碟子,拿起一塊乾的洗碗布把碟子擦乾,架在架子上。
  我快弄完的時候,感到身後有人,轉身回望。
  歐小姐已經把眼鏡拿掉。她穿了件家居長袍,空氣中微微有清香的香水味。
  「你在幹什麼?」她問。
  「我弄完了」我把洗碗布掛在掛鉤上說,「你在幹什麼?」
  「吃完晚飯我總喜歡換件衣服」她說,「多少可以打破一些單謂的生活,我––你來得很
意外。你不該替我洗碟子的。你到底是誰?你要幹什麼?」
  我走過去,到沙發旁,扶住她一隻手臂道:「我希望能和你談談,我要消息。」
  「你是誰?你––噢,我打賭你是一個警官––但是,你一點也不像我見過的任何一個警
官。」
  「你見過多少警官?」我問。
  「不太多。」她說。
  「在哪裡見到的?」我問。
  「多半從電視上見到的。」
  「到底是真的警察,還是演員?」
  她大笑說:「好吧,我投降。」
  我說:「打蛇隨棍上,假如我讓你認為我是警官,我會有不少好處,但是我不占這個便宜,
因為我不是警官。我是一個私家偵探。」
  她睜大了眼睛。「噢,噢」她說,「一個私家偵探!」
  我看向房間角上的電視機,向電視機一鞠躬。
  「這是幹什麼?」她說。
  我說:「你對私家偵探的好感都是靠它之賜。這樣好了,告訴我一些有關波妮的事。」
  「有關她什麼?」
  「對於那死人,她告訴你些什麼?」
  「你是說那個被謀殺的人?」
  「是的。」
  「我––她怎麼會告訴我有關他的事?」
  「所有在旅館裡的人不會都是傻瓜。大家猜也大概猜得到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我問你,連
愛玲今天早上是不是在等著見他?」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唐諾。」我說。
  「唐諾,我不清楚你的底細。」
  「不必深究」我說,「你還是說童達利。」
  「我沒有見過他。」
  「我知道」我說,「只要你告訴我,波妮怎樣說他。」
  「你怎麼會想到她會告訴我這種事情?」她問。
  「說來話長。」我說。
  「說給我聽聽。」
  「好吧!」我說:「你對世人有興趣,你對事物有興趣,但是你很內向,很保守。你不是那
種肯隨便接受約會和別人出去的人,你要接受男人友情,你得衷心覺得他可以信任。」
  她驚奇地看著我,過了一下,她說:「這和波妮有什麼關係?」
  我說:「波妮不同,波妮的性格正好和你相反。波妮喜歡出遊,享受快樂時光。她喜歡隨波
逐流。男人只是能帶她出遊的道具,她可能也天天換道具。」
  她把眼睛眯起來,說:「你是一個偵探,剛才我一開門,就以為你是來找波妮的。就憑了這
一個事實,你推理出那麼許多理論來。你沒問我,我只告訴你她出去了。你就知道一切了。事
實上我以前沒有見過你,你突然來,我以為波妮又搭錯線了。她不止一次了,一晚上約好了兩
個不同的男朋友––」
  「你的推理能力很強。」我說。
  「哪有那麼神。我又不會心靈感應。」
  「我看你對我性格的判斷,就是用心靈感應看出來的。」
  「沒有。」
  我說:「每個人性格不同,照我看你,你過的是比較寂寞的生活方式。你下了班不太出去,
只是看看書,而大部分的時間浪費在看電視上。你不管好壞,有什麼節目就看什麼,你吸收不
少官兵捉強盜,私家偵探神勇的故事。這也是現在節目中很熱門的。」
  「是的。」她承認。
  「好了」我告訴她,「這就是線索了,你不太出門玩,你內向,但是你對世事,對人們有
興趣。現在你看,你對電視警匪節目是專家,波妮的旅社中發生了謀殺案,你能不等波妮回家
、第一件事就好好的問她,她知道些什麼嗎?」
  突然那歐小姐把頭甩向後面,大笑出聲道:「唐諾,我服了你,我盯住了波妮問,把她肚裡
知道的都問了出來。
  「我不知道告訴你這些有沒有影響。這裡面有些是不應該告訴任何人的。有些事,是不足
為外人道的。」
  「我知道」我說,「那些她自電話中聽來的就屬於此類。」
  「唐諾」她說,「你把我放在一個尷尬地位了。」
  我說:「給你兩條路走,一是我倆交換情報,早日破案。另一條你不說,我也不說,任由凶
手得逞。」
  「我––唐諾,你讓我參與你在辦的案子?」
  我說:「可以,但你要有有用的情報。童達利和連愛玲在一起的事,有多久啦?」
  她說:「沒人知道。不過一定是在她來旅社之前,就在一起。
  「她住在洛杉磯,用連愛玲名字租的公寓。六個禮拜前她來這裡,用譚芭麗的名字登記住
旅社。她是以月租來計的,在這裡和洛杉磯之間飛來飛去。
  「在洛杉磯,她公寓名字是連愛玲。她是在建立雙重人生。所以,她假如跑出洛杉磯,用
譚芭麗名字在舊金山,可以大模大樣,自下而上,任何人再也找不到連愛玲這個人。」
  「哪些人知道這件事?」我說。
  「顯然只有童達利。每次她來這裡的時候,他至少每天要打四、五次長途電話到這裡來給
她。
  「但是童達利的女朋友,一個叫海絲的,不知怎樣知道了這件事。她趕到這裡來,發生了
大爭執。隔壁的房客,打電話報告櫃台。據說雙方講的話都是不堪入聽的。」
  「有哪些不好聽的話?」我問。
  「還不都是些女人吵架時的詞兒,蕩婦啦,妓女啦,母狗啦––一吵架什麼都出來了。」
  「好吧,吵架的事不談了,說一下謀殺的事吧。」
  「童達利一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她。她一定已經在他房裡不少時候了,然後––他們發現
了箱子有什麼不對了。」
  「他們什麼時候開始用電話?」我問。
  「兩個人誰也沒有用電話。套房和她房間突然完全沒聲音了。」
  「但是你說他一來旅社就打電話給她的。」
  「他一進套房,就打電話給她。沒錯。」
  「你想她上去了?」
  「我知道她上去了。因為有人打電話來要接套房,波妮接過去,是愛玲接的電話。」
  「這通電話是誰打來的,知道嗎?」
  「不知道,來電是一個男人聲音。男人一說要找童達利,愛玲就把電話交給了童達利。」
  「他們談些什麼內容?」我問。
  她搖搖頭。「波妮這次沒有時間去偷聽。另外有電話進來,一個接一個,忙了一陣子。」
  「沒有一點概念,來電是什麼人嗎?」
  「沒有。」
  「警察有沒有找波妮談過?」
  「還沒有。」
  我把皮夾拿出來,拿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說:「歐小姐,你在幫我進行這件案子過程中,
會要有點開銷的。我需要一張名單,列出連愛玲過去幾天打過電話出去的電話號碼。尤其想知
道她有沒有和一家叫日山照相館的有過什麼交易,她是不是一個照相迷。」
  「對這件謀殺案又有什麼關係呢?」
  「可能會有很大的關係,你認為能替我辦到嗎?」
  「也許」她說,「唐諾,你怎麼會知道我這麼多的事?我是指我的性格什麼的。我就那麼
明顯沒有男朋友嗎?」
  「不是明顯」我說,「只是看得出你有深度,真心和忠心,所以猜想你有一點寂寞。」
  「唐諾,你是不願意直接說出來使我難堪。」
  「怎麼說?」
  「我是一條冷板凳」她說,「我自己知道,你比我更知道。你在客氣地形容一條冷板凳,
聽起來好聽一點。我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找漂亮的女孩子做室友,事實上這是我的嗜好。大概
是可以滿足我的自憐狂吧。
  「你看波妮,波妮每晚有男朋友約出去。她沒有固定戶頭,她在圈子裡混。其他人都在她
手上的線下牽來牽去,都是她的冤大頭。
  「她也喜歡和我在一起,因為每次她出去,洗碗,整理房間總是我。我也喜歡和她在一起
,因為在她出去之前,當她為男朋友換衣服,打扮的時候,我可以叫她說實話。晚上,我會叫
她告訴我,她這次約會的全部過程,他們說些什麼,玩些什麼,去過哪些地方。
  「我也常逼迫她告訴我她工作上的事,尤其是大旅社裡的蜚短流長––老實說,耐性較差
的好孩子早把我趕出她生活圈子了。無論如何,波妮是一個好伴侶。她了解我,對我忍耐,知
道我有內在的挫折感,我自己無法過這種生活,我聽聽也算過過癮。」
  「歐小姐,你自己做什麼工作?」我問。
  她說:「我叫歐南西,你可以叫我南西,我是做簿記的。我注定是做簿記的。當然我受過秘
書的訓練,但是我喜歡數字,數字也喜歡我。我玩算盤,玩計算機,熟練得不得了。我可以一
面聊天,一面加單據上的數目字,而且絕不出錯。
  「另外有件事。那些做女秘書的一定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接待客人,或是到老板房間去做速
記。倒也不是故意,但是一旦換了一件衣服,老板就會注意到。但是簿記員,坐在大辦公室的
一角,她在做什麼事,連鬼都不知道。
  「那就是我,就是我的人生。」
  「有件事你不知道。」我說。
  「什麼?」
  「你是一流女偵探人才。」
  「我?」
  我點點頭。
  「為什麼?」
  「第一,你不太突出。你自己剛才形容過,退在辦公室一角,不引人注目,就是女偵探最
大的要件。你可以到東到西轉,沒有人注意到你是南西。你推理很好,你有很強的觀察力,你
有好奇心,你記憶力強,判斷能力高––包括你的自我判斷。
  「當我回去洛杉磯後,我要替你看看,那邊有什麼你可做的。下次,我們公司假如需要一
個女作業員,我第一個會問你,願不願跳出這簿記員的位置,真正的到社會上去過一下刺激的
人生。」
  「這會不會一定要我辭掉現在的工作?」
  我點點頭,問:「會對你造成很大損失嗎?」
  「不大。」
  「結果不如你所想,你再找工作有困難嗎?」我問。
  「我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可以找到工作。你的真正名宇是什麼?」
  我給她一張有我名字的公司名片,她拿在手裡好像這是印在白金上的。
  我問她道:「現在這個工作,你做了多久了?」
  「七年。」
  「我說吧!」我說:「你是安份工作的人。這也是為什麼波妮希望和你同住一個公寓的原因
。你喜歡乾淨整潔。我打賭波妮出門的時候,往往把衣服鞋子拋得滿地都是,但是她回來的時
候,衣服也都掛起來了,床也放下來了,倒下就可以睡了。我可以想像你在辦公室也是如此。
你會不斷替別的女同事收拾東西,你會掩蓋她們的小錯,你會不聲不響把工作一件件搞好。我
相信你管的賬簿乾乾淨淨。
  「我相信一旦你辭職不幹,辦公室會亂成一團糟,職員會什麼東西都找不到。老板會大叫
:『歐小姐哪裡去了。去把她找回來。』到時他會加你薪。你要多少,他給你多少。」
  瞅南西看向我,眼睛閃爍著光彩。「唐諾」她說,「這一點正是我自己不能確定的。我一
直不敢試,我認為太自抬身價了。」
  我說:「一點也不會。決心試一試!怎麼樣?」
  「唐諾,我真的想試一下,我積不少錢下來––我可以用一段空閒時間換另一種生活方式
––我明天就遞辭呈。」
  「嗨,等一下,妹子,不要聽風就是雨––」
  「不行,唐諾,我決心要幹了。這種事我早已在腦子裡想過好多次了。經你一提,其實這
就是我老早想幹而沒有下決心幹的。噢––唐諾。」
  她伸雙臂抱住我頭頸,用全力把我抱向她。我感到她長袍裡的肌肉在顫抖。
  「唐諾」她說,「你真是可愛,是我的救星!我一定要給你看我能做些什麼?從今晚開始
!今晚波妮回來,我會問她有關謀殺案她所知道的一切。也會問他旅社裡一切有關的謠傳,我
會榨乾她。」
  我也抱她一下,拍拍她臀部,我說:「這才是好孩子。」
  她深吸一口氣,把雙臂放在我雙肩上。她微笑,連她自己也覺得十分滿意。她終於把壓在
心裡多年的怨氣發洩出來。她早就想要改變一下自己,但是總沒有勇氣,今天被我無意中觸發
了。她答應我,明天她會裝頭痛,自辦公室溜出來幫我忙。
  她興奮得直發抖。
  晚上十一點,我找了個浴池過夜,我感覺到警察可能會發動全市的旅社在找我。他們不會
想到我會睡在三溫暖浴室的。
  我很小心,用的是我真的姓名和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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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0 23:31: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輕閒地就在浴室用一頓早餐。果汁、蛋、火腿、咖啡和熱的餅。我是特意好好地吃個飽
的,因為下一餐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會在何時何地服用。
  日山照相館九時開門,我九點零一分走了進去。
  那位架著厚鏡片、露一大堆牙齒、賣給我照相機的日本經理很禮貌地接待了我。
  「抱歉」他說,「我是高橋浩司。給你添麻煩了,有人把放大紙拋在地上。一定是你買的
那一盒。抱歉,請。很抱歉。」
  他鞠躬,徽笑。又微笑,鞠躬。
  「這件事等一下再討論,你的另一位夥計呢?」我問。
  高橋浩司向在櫥窗中調整照相機位置的木臉日本人點一下頭。
  「把他叫過來。」我說。
  高橋說了幾句日語後,另外那位就走了過來。
  我打開皮夾,拿出兩張連愛玲的照片給他看。「你認識這位小姐嗎?」我問。
  他花了很多時間,仔細看照片。
  我快速地抬起頭來,高橋浩司正在皺著眉頭看他。
  「我也替人照相。」高橋說。
  我說:「當然。我知道你也替人照相。你的名字在背面,照相館的名字也用橡皮戳印在背面
。你認識這位小姐。」
  「這些都是宣傳照片」他說,「後面我有攝影室,專拍人像。你要不要參觀一下?」
  「這位小姐你認識嗎?」我說。
  高橋說:「當然,當然。我認識。」
  「知道她住那裡嗎?」
  「我檔案中有她地址,你為什麼問這張照片?」
  我轉向另一位夥計,我說:「那天我在這裡買照相機,有一位年輕小姐在店裡,是不是照片
裡那個人。」
  他把頭固定在一個位置,一動也不動一秒鐘,眼光搖曳地看著高橋浩司,他搖搖頭。
  「不是」他說,「不同的一個人。」
  我問:「你認識那客人嗎?她以前來過嗎?」
  「抱歉,不知道。她看照相機,問問題,但是沒有買照相機。」
  「我離開後,她留在這裡多久?」
  「你出去,她也出去。」
  「馬上?」
  「幾乎同時。」
  我面向高橋,我說:「你給我聽著,我不知道什麼人在搞鬼,但是,最後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假如是你在––」
  我看到他的眼光自我肩上向前望,他幾乎是一成不變的微笑,突然凍結成獰笑。
  「好了,小不點兒」宓善樓的聲音說,「這下真相大白了。」
  我轉身看他。
  宓警官有另外一位便衣陪他在一起。在他告訴我那個人是舊金山警察局警官之前,我早已
看出他是個條子了。
  「可以了」善樓說,「唐諾,這裡由我們來處理,你跟我們走就可以了。他們希望你能到
總局去一趟。」
  「憑什麼?」我問。
  他說:「今天以盜竊罪收押你,最後也許會以謀殺罪起訴你。」
  高橋搖搖頭。
  和善樓一起來的人把衣襟向高橋翻一翻,說:「說吧!」
  「他是來問模待兒照片的。」高橋說。
  善樓蹙眉道:「照片的事?對這件事,你給我閉嘴!」
  「什麼叫閉嘴?」
  「讓你講把放大紙調包的事!」
  「喔!放大紙」高橋說。又微笑著道:「好玩。」然後把微笑變成咯咯的竊笑。
  高橋說:「有人打開一盒放大紙。好玩,賴先生走了之後,我們在地上找到放大紙,一共十
七張,加厚,白平光,正是賴先生在櫃台前買的那種,與照相機同一牌子的放大紙。」
  高橋一再鞠躬行禮。那禿頭真像水盆裡時沉時浮的軟木塞。
  「嘿!原來是這樣!」善樓說。
  高橋繼續他的鞠躬和徽笑。
  善樓突然下了決定。他對和他一起來的便衣說:「好吧,比爾,你帶這傢伙回總局。我來把
這個地方翻一翻。東西可能在這裡––這個有心計的渾蛋,怪不得長不高。」
  那個被稱做比爾的人,用他鋏子一樣的手抓住我的上臂二頭肌,「好吧,賴。」他說:「我
們走。」
  他的個子很高,必須弓著背才能牽著我走向門口。
  我只好跟他走,除此之外也別無選擇。
  在我背後,我聽到高橋向我道歉:「抱歉,賴先生。真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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