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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二十六 金屋藏嬌的煩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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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3} 264-22383-134-3787[4]-16.94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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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辦公室門磨砂玻璃上新漆的描金字:「
  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
  左下角漆著二個合夥人的名字:柯氏及賴唐諾
  右下角漆著:辦公時間:九–五時。
  我把門推開,走進去,向接待小姐點點頭。穿過接待室,走進另一扇門。門上漆著『
賴唐諾。私人辦公室』。
  卜愛茜––我的私人秘書,說:「外面辦公室等著的男人,你注意到嗎?」
  「沒注意看,怎麼啦?」
  「他要見你。」
  「為什麼事?」
  「說是有機密的事––除了你,他不願和別人討論。」
  「他叫什麼名字?」
  她交給我一張名片。名片上印的字個個凸起,連瞎子都可以用手摸出他名字來。名片
上印著:「
  陶氏債券貼現抵押公司。
  名片左下角印著:陶克棟,副總經理。
  右下側印著公司地址,科羅拉多州,丹佛市。
  「好吧」我向愛茜說:「我們來見他一下。」
  愛茜向接待小姐通話說:「賴先生已經來了。請陶先生進來。」
  接待小姐替陶先生開門,讓他進來。
  陶先生中等個子,五十左右的年紀,穿得很保守,而且有點過時,但衣服的質料恰是
第一流的,使他顯得十分突出,看得出有錢的樣子。
  他環視我辦公室兩次,才把目光固定在我身上。
  「賴先生?」他懷疑地說。
  「是的。」我說。
  他沒有坐下。他看看卜愛茜,又看看我,他搖描頭說:「對不起,我無意冒犯你,但是
反正早晚總要說的,不如醜話說在前面。這件事你恐怕辦不了。」
  「那你去找辦得了的好了。」
  「我以為你是壯大的男人。」
  「你要找私家偵探?」
  「是的。」
  「你要我做什麼事?對抗拳擊冠軍––還是調查工作?」
  「我––我認為在你們這種行業裏,有時會碰到點動武的意外,所以體格狀況也是條
件之一。」
  「雖然我絕對相信你是有經驗的內行,但是因為我想像中要請你做的工作––你的伙
伴怎麼樣?柯先生會不會––更多一點肌肉?」
  我說:「柯氏當然一身是肉。」
  他臉色開霽。
  「柯氏」我說:「指的柯白莎,是位女性。」
  陶先生突然坐下來。「喔!老天。」他說。
  我說:「陶先生,你也許看了太多的廉價小說。偵探被兩個粗眉大眼的壞人逼到廁所裏
。兩個壞人都有刀在手裏。他抓住一個人的手腕,很用力,扭到刀尖向上,用膝蓋一頂,
匕首脫手,插入天花板落不下來。膝下一抬正踢中另一壞人的胃部。
  「右手一個直拳,他滿意地看到鮮血從第一人的鼻子中噴出,手下感到他鼻骨擊成粉
碎,向後一倒跌進浴缸,頭撞在浴缸邊上,昏了過去。
  「我們的英雄左手把洗手台的水龍頭打開,右手順手在剛剛直起腰來的第二壞人頭頸
後切一下。把兩隻手放進洗手池、洗乾淨,再電動烘乾。當警察衝進廁所來的時候,我們
的英雄正在鏡子前調整領帶。
  「一個警察問:『有什麼麻煩事嗎?』
  「我們的英雄揚一下眉說:『麻煩?沒聽說過。』於是––」
  「可以了,不必再說了。」陶克棟說。
  「小說嘛」我告訴他:「可以隨便編出來。」
  「明顯的,是你自己在看那些玩意兒。」
  「為什麼不?把自己幻想成主角,可以脫離一下對現實的不滿。」
  「但是,你不可能真做到如此。」他說。
  「你也不可能呀!」我告訴他:「唯一我知道可能的,也許只有柯白莎。」
  他深思地看看我說:「奇怪你們這個偵探祉,有那麼好的名譽。我的確知道兩件很難處
理的案子,你們處理的很好。」
  「用肌肉的案子?」我問。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用腦的工作,這位柯太太是怎樣一個女人呢?」
  「你看她一下就知道了。」
  「我的案子裏也牽涉到一個女人。」他告訴我。
  「通常案子裏都會有的。」
  「也許––在這種情況下,你的柯白莎能派得上用處。」
  「極有可能。」
  「那女孩子年輕,任性,固執而不易控制,自以為要獨立,鹵莽無恥,而且忘恩無義
。」
  「換句話說」我說:「是一個標準的正常現代女郎。她是你的愛人?還是伊甸園中沒見
過世面的女人?」
  他正經地說:「她是我的女兒。」
  「原來如此。」我說:「也許你想和柯太太談談。」
  「我現在想,請她一起來談談也好。」
  我向卜愛茜點點頭。
  愛茜接過內線電話,我立即聽到白莎電話傳來的嘎嘎聲。卜愛茵電話中向她簡單述說
狀況。
  她把電話掛上說:「柯太太立即過來。」
  過不一分鐘,柯太太打開室門,走了進來。
  白莎的外形有如老式貨運火車頭。短短的腿,大大的身體,像鑽石樣又冷又硬閃爍的
小眼。
  當她闖進辦公室來時,不是心情很好的時候,她總喜歡拿她一甲子功力的年齡來表示
她是資深伙伴。我知道她認為應該把陶先生用號角開道帶到她房間裏去的。
  「柯太太」我用最公式化的禮貌說:「容我給妳介紹陶克棟,陶先生。他是陶氏債券貼
現抵押公司的副總經理。」
  陶克棟自椅子上站起來。
  白莎閃爍的眼球看向他。「陶先生,你好。」她說。
  陶一鞠躬。「真是非常幸運見到妳。」她說。
  「公事還是私事?」白莎轉向我問道。
  「公事」說告訴她:「陶先生有件案子要找我們辦。他認為案子中有點困難,不是我能
對付得了的。」
  「什麼樣的困難?」
  「暴力。」我說。
  「等一下,等一下。」陶阻止我說下去:「我可沒有這樣說。」
  「你至少暗示了的。」
  他開始向白莎解釋。「我只是提了一下。」他說:「我認為私家偵探應該是肩寬一點,
重一點,較年長一點,必要時可以應付暴力。」
  「我們應付得了。」白沙說。
  「我現在也知道你們應付得了了。」
  「案子裏牽涉到一個女人。」我告訴白莎:「陶先生認為這會使情況複雜化。」
  「當然,有了女人任何情況都會複雜化的。」
  白莎用雙手抓住椅子的二個扶手,慢慢地坐到椅子墊上。手在移動的時候,手指上的
鑽石戒指閃爍發光。她欣賞自己戒指發光。她眼睛也閃爍地看向陶克棟。
  「想要說是怎麼回事嗎?」
  「這件事」陶說:「說起來實在也不是十分雅聽的。」
  「雅聽的故事從來不會到這裏來。我們也沒有聽到過雅聽的故事。」白莎說。
  「這是件家庭糾紛。」
  我把那豪華的名片交給白莎。
  她用大拇指在浮起的印刷字上摸了一下,突然問陶克棟道:「你是副總經理?」
  「是的。」
  「你姓陶?」
  「是的。陶克棟。」
  「但是公司的名字是陶氏債券貼現抵押公司。怎麼會那麼巧呢?」
  他說:「公司是我父親當初所創設的。」
  「你父親已不在了?」
  「他已退休了。不過還是公司的董事長。」
  「那你為什麼不是總經理呢?」
  「我看我們的家事可以不必討論,柯太太。」陶很正式地說:「不過我哥哥正好是總經
理。」
  「懂了。」白莎說:「吐出來吧。」
  「對不起,我沒聽懂?」
  「你為什麼來?要我們做什麼?」
  陶的眼光,自白莎身上看向我,又看向白莎。
  「我有個女兒。」他說。
  白莎坐著不講話。
  「她二十三歲。她不受禮教節制,她不懂得感恩。我想以老式眼光來看,是不道德的
。」
  「今日的人不會用老式眼光來看女人的。」白莎說:「老一輩的落伍了。這就是癥結所
在。」
  「當她明確表現出不可能受一般禮教管制,又故意要不顧我們陶家的名譽時,我斷絕
了對她的經濟支持。換句話說,要是她繼續反對我的願望,對我忠言逆耳的話,我就一毛
錢不給她用。」
  「她就範了?」
  「她出走了。」
  我問:「這一切發生在科州的丹佛?」
  他看向我,看看他自己的鞋尖,又抬頭看我。
  「是的。」
  「之後呢?」我請問他。
  「我女兒」他說:「離家出走了。她來了洛杉磯。她和一個男人混在一起。我不喜歡這
門親戚;我也不喜歡那個男人。」
  「你見過他。」
  「是的。」
  「他叫什麼名字?」
  「董宣乃。」
  「你女兒叫什麼名字?」
  「麗施,美麗的麗,西施的施。」
  「看來你和女兒聯絡從未中斷。」
  「她有時寫信給我。」
  「她離家多久了。」
  「大約二個月。」
  「你希望我們做什麼?」
  他有一點坐立不安,在坐椅中改變了二三次位置。
  「不要找托詞」我說:「一定發生了什麼變化,否則你不會找什麼私家偵探。」
  他說:「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幫我的忙。」
  「你不說清楚,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你忙。」我告訴他。
  他敏銳地看著我。
  白莎說:「唐諾的意思是請一個私家值探要花很多錢。為了解決戀愛問題,可能花不來
。」
  「錢,絕對不成問題。」陶說。
  白莎的臉輕鬆下來。「我懂了。」她輕聲道:「這是原則問題。」
  「不錯」他說:「還有家屬的面子問題。」
  「家屬的面子有什麼關係?」我問。
  他說:「我告訴你的都是機密。誰來問你,你都可以不洩漏的,是嗎?」
  「是的。」
  「做私家偵探,你們是有牌照的,對嗎?」
  「是的。」
  「但是,隱而不報重要刑案證據,你們是要被吊銷執照的?」他問。
  「是的。」我說。
  「所以,可能使你們執照被吊銷的客戶,你們是不要的,是嗎?」
  看見白莎在猶豫,我說:「目前只是你一個人在講話。」
  「所以」他說:「假如我完全向你們坦白,你們不能接受我做一個客戶,於是你們不能
保護我。換言之,假如你們願意照我的方法保護我,我就不能完全向你們坦白。」
  「像這樣的處理問題。」我警告他:「說不定會多花很多冤枉錢。」
  白莎贊同地向我笑笑。
  陶克棟彎腰拿起一隻手提箱,從裏面拿出一隻信封。從信封裏他拖出一小塊撕破下來
的布料,他把撕下的破布片交給白莎。
  白莎亮著鑽戒的手,翻動著那塊破布片。「這是什麼?」她說。
  「我現在開始要很小心的講話,免得使你們落入進退兩難的情況––而自己進入了危
險的局面。」陶克棟說:「很可能有人會宣稱,這塊布可能已被發現掛在一部車子上。我女
兒實沒有喝了酒,在本月五日駕這輛車。但有人歸咎於她,說她有駕這輛車。」
  白莎說:「你的意思是說––」
  「閉嘴!白莎。」我說。
  白莎向我怒視著。
  我說:「陶先生已經很清楚表明了他的立場。目前的情況需要小心地研究,我們不能在
說話上把陶先生落入了進退兩難的情況。要知道今日所說的每一個字,萬一宣了誓在法庭
上被詰問時,我們不能說謊,每個字都要說出來的。重大刑案發生時,我們沒有替客戶保
密的特權。」陶克棟嚴肅地點點頭。
  白莎慢慢地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把怒視目光收開,不斷地在我們兩個身上轉。
  「唐諾,我們不能走斜路。」她警告我。
  「當然不會。」我告訴她:「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路,可供我們斜走。陶先生,我想你
不準備告訴我是誰取到這塊破布,或這塊布有什麼重要性。」
  陶克棟虔誠地說:「我根本不知道這塊破布有什麼重要性。所以我才來找你。我要你找
出,這塊破布有什麼重要性––假如有重要性的話。」
  「假如真有重要性的話,你準備怎麼辦?」
  「除了接受,還有什麼辦法?」他說。
  「你一再提起家屬的面子問題,但是對女兒沒有太多的情感,是嗎?」白莎問。
  「不對,我非常愛我的女兒,但是她把我耐心磨完了。實在說來,她的行為已經使我
不能表示愛她––至少,在公開情況下,不能表示愛她。我不論要為她做什麼都必須偷偷
摸摸,不讓人知道。」
  「你女兒住在這城裏?」
  「是的。」
  「用陶麗施本名?」
  「不是,用董–麗施。她和董宣乃同居。」
  「住那裏?」
  「公園公寓。」
  「董宣乃做什麼的?靠什麼為生?」
  「恐怕目前是靠我女兒的錢為生。」
  「她有點錢?」
  「她離家出走的時候,隨身帶了一點錢––這一點我目前不要你去追究,因為你一追
究就引起注意,而目前我最不喜歡的事是引起注意。」
  「你要我們怎樣做?」我問。
  「我要這件事處理得又快,又有效,又不聲張。假如這塊碎破布有重要性,我要事件
處理到沒有不愉快的後遺症。」
  「把那塊布放回手提箱去。」我告訴他。
  「但我要你看一下。」
  「我們都看過了。」
  「也許你需要它來證明––」
  「我們不要證明什麼!」我告訴他:「假如我們要幫助你或幫助你女兒,我們不敢確定
已經有事。你當然知道為什麼。」
  他慢慢地把布塊放回信封,又把信封放回手提箱。
  「現在」我說:「假如你還要我們代表你,我們不再需要知道任何事了。我們會從我們
自已調查資料中知道事實。你要查出你女兒這一向在做些什麼事,是嗎?」
  「是的。」
  「你一點也不知道?」
  「我想她在––」
  「我們不要不肯定的」我阻斷他的話:「我們只知道你來要我們找出她最近在做的什麼
。我們用我們自己的方法來調查。」
  「我明白了。」他說。他臉上有大為欣慰,困難有希望克服的表情。
  白莎機敏地說:「這要破費你一百元錢一天,另加開支,但是不能保證有結果。」
  「另外還有定金五百元。」我快快地說:「要先付。」
  「我說過」他說:「錢絕對不成問題。」
  白莎說:「假如我們找出來––」
  「我想你的伙伴很了解目前情況,柯太太。」陶克棟很快阻止她說下去。
  他轉向我說:「我向你道歉,我曾一度懷疑你的才幹。賴先生,你實在有一個很快,很
機警的頭腦。」
  他拿出一隻皮夾,從裏面掏出一大疊一百元一張的鈔票。「這裏」他說:「先付你們五
百元定金,加三百做開支,另外付你們七天調查工作的錢。工作完畢時,你們可以經科州
,丹佛市公司的地址轉我一封電報或是來封信。記住電報或信都要註明『親啟』字樣。」
  「我來請會計開張收據給你。」白莎說。
  「老天,不要!」陶叫著說。又轉驗向我:「賴先生,我想你知道這情況。」
  他把手快速草率地一伸,表示看過了錶,說道:「呀!我不知道耽擱了那麼久,我還有
急事,已過時了。我一定要走了。再見。」
  他實際上是逃出了我們辦公室。
  白莎轉向我說:「既然你認為你聰明,你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吧。」
  「我想我是知道的。」我說。
  「別忘了,我是你合夥人。」她提醒我。
  「我認為我們的朋友,陶克棟先生,有麻煩了。」
  「他?你說他有麻煩了?」白莎問。
  「是的。」
  我說:「他希望我們能救他出來。」
  「他說是他女兒。」
  「我聽到他說什麼了。」
  「你不認為這是他女兒?」她懷疑地問。
  「我們這樣說」我說:「我認為她不是他的女兒。」
  「那麼她是什麼人呢?」
  「他的情人。」
  「但是她是董宣乃的情婦。」
  「是如此說的。」
  「那董宣乃又是什麼人呢?」白莎問。
  「董宣乃可能就是我們的客戶」我說:「也就是陶克棟。」
  白莎像觸電樣跳了一下:「這種案子我們不要。」
  「哪一種?」
  「你暗示的那一種。」
  「我對案子什麼也沒有暗示。」我說:「只是對客戶而已。」
  白莎搖她的頭。
  我對愛茜說:「把這些錢拿出去交給會計。叫他開戶,存款人是丹佛的陶克棟。」
  白莎貪婪的小眼,集中焦點在這堆錢上。
  「他奶奶的」她說。
  她把自己自椅子上撐起。「這是你的孩子」她宣佈:「該由你來換尿片。」
  她走出我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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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汽車車禍傷人事件,這年頭一角錢一打。很少值得單獨一項在報上報導的。都是蒐集
了幾件,在同一方塊裏提一提而已。
  杜一喬因車禍死在十字路口,根本不值得獨闢一方當新聞來報導。杜一喬在清晨三時
駕車返家。車子『失去控制』撞上了電線桿。一喬當場死亡。同車二十三歲,家住華西路
七九一八號的女友名叫花珍妮。
  一輛客貨二用車穿過高速公路中間安全島,在來車道上煞車失靈,和一車對面相撞,
死了兩人,兩個小孩拋出車外竟能倖免。另一報紙重寫該消息,弄了個大標題,內容也不
過三行而已。
  我想像中真正有關的車禍,躲在五天前的報紙裏。一位奚哈維太太在行人穿越道上,
被車子撞倒,車子逃跑了。
  警方說奚太太身穿的襯衣,被撕掉一塊,另外尚有一些他們不願透露的消息,所以他
們認為捉住逃犯只是時日的問題。已沒有困難。
  奚哈維太太,四十八歲,住在門人街二三六七號之一,她的外傷被稱是嚴重外傷。
  新聞接下去的另一則撞人逃逸,經警方追捕發現是偷車肇禍的案件,偷車者脫逃時曾
將車開到一百哩的速度。
  待警方終於將車子截下時,偷車者鎮靜又微笑地站出車來,自稱未成年,警察竟對他
無法可施。
  其他的車禍如,撞車,輕傷,翻車等等,都不值刊登。每月或每年公佈一次統計數字
而已。
  這就是大都市生活的小插曲。
  我找個書攤,買了一大堆雜誌,夾在腋下,用公司的老爺汽車開車去門人街。
  我把車停在我要去的方塊兩條街之外。我在附近找了三家人家敲門,問出來應門的主
婦,要不要定幾份雜誌。
  三家人家對我的接待都是極不歡迎的。
  做好了必要的基本工作,我步向目的物二三六七號。這是一塊早期建築旺季漏掉未改
建的狹長土地。前面的房子,二三六七號,是個大而老式的傢伙。想像中公共設施浪費了
太多的地方。一條寬闊的水泥路導向後側,另有一個獨院小屋,這是二三六七號之一。
  我爬了兩級階梯走上一個迷你門廊,開始敲門。
  一個女人的聲音向外喊道:「什麼人呀?」
  「想送一點東西給你們。」我說。
  「進來。」聲音有點弱:「你只好自己開門進來囉。」
  我開門,走進去。
  一位高顴骨的偏瘦女人坐在輪椅裏。右膝、右肘都有繃帶包著。一條毛毯圍著她左腿
及腰部以下,右腿則自毛毯下伸出。
  「哈囉」她說。
  「哈囉。」我對她說:「妳看起來好像出了意外?」
  「撞人脫逃。」
  「太可惡了。」我告訴她。一面把雜誌在她前面攤開。
  「小伙子,你要做什麼?我說進來,因為我在等另外一個人。」
  「什麼人?」
  「就是另外一個人。」
  「我推銷雖誌。」我說:「長期訂閱。」
  「我沒有興趣。」
  我說:「照我看來,妳應該有興趣的。妳看妳目前受傷,無事可做。」
  「我有收音機呀。」
  「一樣的廣告詞,老掉牙的笑話,還有熱門音樂。」
  「也是真的,沒辦法啊。」
  「幾份好雜誌,有的時候有用。」
  「你有什麼?」
  我選了六份我才買來的雜誌給她。
  「這六種可以說包羅萬象了。」我說:「很有教育性,有政治,運動,旅遊,是現代人
吸收知識最好的讀物了。」
  「再告訴我一點。」她拿起一本雜誌:「這一本裏面有些什麼內容?」
  「這一本」我說:「一般女士最愛看了。裏面有家務事,高蛋白,低脂肪食譜。家庭佈
置,室內裝潢,等等。」
  「不錯」她說:「這都是這一期的。編者下一期有什麼計畫,下一期會登點什麼呢?」
  「原則上都是同一類型的特色。」我說:「這是這家雜誌成名,也是討好讀者的地方。」
  「會請什麼人執筆寫這方面的文章呢?」
  「全國這方面文章的專家。」
  「像是那一位呢?」
  「沒有發行前我們通常不可以把下一期作者公佈的。我可以告訴妳,對現代主婦都是
百看不厭的文章。」
  「嗯。」她說:「這一本呢?」
  「這一本」我說:「專對住家說的。它包括––」
  「下一期會用什麼做封面?」
  「和這一期很像。」
  「聖誕節的一期,當然已開始設計了吧,有些什麼?」
  「主編正在收集有人性的故事。有興趣––」
  「要請誰寫?」她問:「作家有名的應該己特約好了呀。」
  「是,是很有名的。」
  「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得不少呀。」
  「這一方面有名的作家都是些什麼人?說一二個名字聽聽。」
  「只要看看我們雜誌這一期的目錄表」我說:「我們就有了一個大概了。」
  我開始翻雜誌。
  「小伙子」她說:「你是個冒牌貨!」
  我停住,向上看她。
  「有人告訴過我」她說:「終於,我等著你,你來了。」
  「是什麼人對你說過我?」
  「朋友。他們說在我最想不到的時候,會有最不像保險公司的人來看我。談的是別的
事,轉圈兒談到外傷的事。然後設法妥協。」
  「我沒有興趣和妳妥協。」我說:「我來這裏,為的是出售雜誌。」
  「你應該有空白的表格,給我看看你的空白表格。」
  「今天早上我沒有帶空白表格。我目前只是找到訂戶,另有人會送表格來填。」
  「吹牛」她說:「你說,多少錢?」
  「什麼東西多少錢?」
  「妥協呀。」
  我說:「真的,我不代表什麼保險公司。我也不代表任何對妥協有興趣的人。」
  「好了」她說:「我們不討論你代表什麼人。只問多少錢?」
  我說:「我告訴妳。我有一個朋友,他專門看有希望的受傷人。他用現鈔付給受傷的人
,得到由他代為控訴的委託番。然後他去辦妥協或是提出控訴。收回的當然也比付出的多
得多。三百六十一行,是不是?也沒有什麼。人總是要賺錢過活。」
  「這個人是誰?」她問。
  「我不方便給妳名字,假如妳有意接受現鈔賣掉權利,我可以從中給你們介紹。」
  「你說他會付我現鈔,之後由他去打它司。不論打出多少錢來,都是他的,沒我的份
?」
  「是的。不過也不是那麼簡單。你要簽字的文件會說到,妳願意將所有因為法律程序
得來的錢,歸他名下,因為他要代妳出錢請律師,花費錢財於打官司上。而且妳要無條件
同意他決定的任何妥協,請他全權代表妳。只要因這件事得到的任何結果,皆由他來承受
。換句話說,這張合同是做得很徹底的,一切權利都賣掉了。」
  「多少錢呢?」
  「這不一定。要看你傷得有多嚴重。」
  「我全身都是傷。」
  「有骨頭斷裂嗎?」
  她說:「我自己知道我腿骨一定是斷了,但是醫生說我沒有斷。愛克斯光也說我沒有斷
,可是我感覺出它斷了。」
  「給我一千元叫我再來一次,我也不會幹。我現在不會動。我全身痛。」
  我說:「我的朋友有時利潤很高。有時他買下權利後才發現打官司準輸,他就把它完全
放棄。在那種情況,他會要妳簽一張放棄告訴權利的證明。」
  「已經給我的錢,不會要求退回吧?」
  「不會。」
  「那可以。」
  「將這件事的發生狀況告訴我。」
  「小伙子,你別騙我。你是從保險公司來的,沒有錯。你的目的就是要我放棄告訴,
但是你搬出一個朋友來,希望能便宜一點解決。你對當時發生意外的情況,知道得和我一
樣清楚,甚至比我還清楚。」
  我笑向她說:「奚太太,妳真是又精明,又多疑。」
  「不能怪我呀。」
  「不怪妳。」我說:「事實上可能沒什麼差別。相信妳早就有了一個腹案,萬一要和解
的話,至少要多少錢。不過聽我的話,妳可以早一點拿到現鈔,離開這個侷促的地方,去
療養院或是醫院休息,會舒服得多。」
  「我目前急著要的是,有遙控的電視機。」
  「這很容易安排,只要妳的總數要求不太高。」
  「你還是堅持你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了願意買控訴權的朋友。」
  「沒錯,本來就是為此而來。反正妳會知道的。」
  「一萬五千元。」
  我笑著搖搖頭,說道:「妳連這件事怎樣發生的還沒有告訴我呢。」
  「是撞人脫逃。」她說:「我在十字路口,完全依規定位置行走。這輛車從街角一溜煙
拐進街來。是一個年輕女郎在駕車。我沒機會仔細看一看。」
  「是輛什麼車知道嗎?」
  「不知道。」
  我說:「那樣的話,我的人想去找那車子就有困難了。」
  「可能很容易。」
  「為什麼?」
  「警察告訴我,今日最難逃避的刑案是撞人脫逃。他們有太多的科學求證法,幾乎在
二十四小時內,他們可以找到車主。」
  「車禍發生到現在多久啦?」
  「五六天,差不多一星期了。我沒有仔細想。我來算一下,那事發生在––」
  「反正不止二十四小時了。」
  「是的,不止了。已經五天了。今天是第六天。」
  「警察找到車主了嗎?」我說:「時間過得越久,越不易再找到犯人,妳的案子也就越
不值錢。」
  她眼睛是精明的:「把那壁櫥打開來,小伙子。把那件衣服拿出來。」
  我打開壁櫥,把最順手的一件拿給她。
  她把衣服攤開,指給我看有一小塊布被撕掉的地方,她說:「車子撞我的時候,這衣服
被撕掉一塊。警察說,在撞凹的保險桿裏,應該還卡著有這塊布的纖維。他們會找到它的
。」
  我看看那衣服的布料,花紋,色澤,都和陶克棟給我看的布相像。
  我說:「這當然有可能。但是找到車主後,很可能駕車的先生或小姐本身一毛錢也沒有
,也沒有保險。」
  「瞎說」她說:「那是一部高級車––走得像火箭。而且我知道那女人一定有保險,因
為你不是來了嗎。你是代表保險公司的。」
  我搖指頭。
  「好」她說:「我就給你們一個大優待,一個不接受就再沒有機會的機會。假如你現在
––就是這一刻––給我一萬元,我就給你簽任何證明。」
  「拿了錢妳做什麼呢?」
  「你們還要我做什麼?」
  我說:「我的朋友也許會和他們辦庭外和解。內容沒有一個外人會知道。如此他就希望
警方對查案不要太認真。」
  「我就出走。」她說:「我就不容易被人找到。我會想辦法使警方不知道我到那裏去了
。所以一萬元一定要現鈔,而且二十四小時內要到手。」
  我搖搖頭說:「這不太可能。二十四小時,我可能找我朋友都有困難,再說他對這件案
子有沒有興趣我還不知道。我只知道有時他做點這種生意,部分已收回成本了。有的一元
本錢收了十元利潤,有的連本錢也壓死在裏面了。」
  「他要是投資我這件葉子的話,他不會壓本錢太久的。」她說:「查到那輛好車子,應
該是早晚的事。據我看早該有結果了。只要查到車子,你的朋友立即就富起來了。」
  「我又不是小孩。我知道這種交易和撞了人,停車,把人送醫,完全不同。這件案子
是有人撞了我,把我撞倒在地上,快速地逃掉,把我拋在地上不管。這本身是個刑事案件
。你只要找到她,她多少錢都肯付––我現在想來你是代表她的,我應該說五萬元才對。」
  我大笑說:「可以呀,妳就說是五萬元好了,我起身就走,妳再也看不到我,除非妳要
定幾份雜誌『那也是另外一個部門的人送空白單給妳填,不是我。」
  「好吧」她說:「我正巧需要些錢用。我就信你一次。二十個小時內,一萬元。我會堅
守我的信用,簽任何文件都可以。事後絕對不使警察找到我。我就饒了這女人。」
  我搖搖頭說:「這樣行不通。」
  「為什麼?」
  「法律上叫做共同圖謀,『接受金錢私了刑案』。」我說。
  「假如我什麼也不開口呢?」
  「那」我說:「就完全合法了。只是在這方面我們尚欠暸解。」
  她向我笑笑––聰明,諒解的笑容。她看看手錶說:「年輕的小伙子,假如你真有意的
話」
  應該開始工作了。」
  「妳不中意這些雜誌?」我問。
  她向我笑笑。
  我說:「我會試著和我朋友聯絡,他有興趣的話,我會通知妳的。」
  我小心地把紗門關上,走下階梯,走向二條街外我停車的地方。我開車到六條街之外
,找了一個電話亭,打電話給卜愛茜說:「給我送一個電報給陶克棟,電文我唸給妳聽,妳
記下來:一萬元即付值不值,問號。二十四小時內須結清,句點。」
  「簽什麼人發報?」她問。
  「妳不要簽字」我說:「也不要用我們公司簽帳。你自己去電信局付現鈔。發報人和地
址隨便扯個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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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1 22:13: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二小時內我得到了回音。從科羅拉多州,丹佛市來的電文如下:「
  『可結清。往公園公寓六O九訪董麗施。不可見報。』
  我在收到電文三十分鐘後就到了公園公寓,按六O九號公寓的門鈴。
  董麗施真是美如西施。
  我一點也看不出她和她爸爸有相似之處。她是甜蜜,迷人的金髮女郎,加一雙大而嬰
兒狀的碧眼。是奶油和桃子混合的膚色,擁有貴族化模特兒的一切標準。
  「我是賴唐諾。」我告訴她。
  她說:「我正在等你。你要一萬完,是嗎?」
  「是的。」
  她說:「請坐,要什麼––白蘭地還是戚士忌?」
  「目前不要,我在替人工作。」
  「噢,你還是很有節制的。『我在工作』。不過我自己要點戚士忌加蘇打。」
  「那也給我來杯一樣的好了。」我告訴她。
  她走向吧檯去。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公寓,佈置得十分現代化,充滿了豪華的氣氛。
  她取了二隻水晶酒杯,倒進蘇格蘭威士忌,冰塊,擠入蘇打水,拿過來。
  「我告訴你什麼。」她說。
  「什麼?」我問。
  「我想」她說:「你會想我是一個邪惡的女人?」
  「妳是不是呢?」我問。
  「我也不知道。」她說:「我想我老爸對你說了一大堆。」
  「想套我口供?」我問。
  「不是。」她說:「我把我自己當人看,我希望你也用這種態度看我。」
  我把她從頭到胸看一下,說這:「從各方面來看,我承認妳是個女人。」
  她大笑向我說:「我看你很會耍嘴皮子。」
  她把酒杯舉起,從杯子上面看向我。我向她淺淺一鞠躬。我們品了一下酒。
  我看得出,她在觀察我。
  「我老爸說你是很高級的偵探。」
  「他初見我的時候可沒這樣表示過。」
  「他很失望,他認為你應該大一號。」
  「真抱歉,未能配合到他。」
  「我看起來你蠻不錯的。」她說:「我認為你很能幹––絕對錯不了。」
  她的眼睛又和我的眼睛在各人的酒杯上面相遇,她笑了。
  突然,她的眼光一變:「唐諾,什麼變化?」
  我說:「吳哈維太太六天前被車子撞到,開車的逃之夭夭。她是在行人穿越線上撞到的
。除了知道車子是被一位年輕女郎在駕駛外,她什麼都不知道。」
  「說下去。」她說。
  「我問她傷勢,又問她怎樣妥協法。」
  「唐諾,能這樣解決這件事嗎?公訴罪不能私了的呀!」
  我不回答她這個問題,但是說:「我告訴她說有個朋友,出錢收買這一類像她的訴訟案
件。有的時候他可以找到犯罪的人,除了開支,利潤不少。有時他買下了權利,但是找不
到負責這件事的人,只能作罷。當然他就虧了本。」
  她仔細想了一下。她用眼睛看著我,好像又發現了新的值得尊敬的一面。
  「由我來收買。」
  我聳聳肩,說道:「假如妳認為值得收購,買方已經沒問題。有可能我們將來找不到開
車的人,虧本反正是妳。」
  「假如我們找到了呢?」
  「我們有奚太太全權的代理書。」
  「這一類全權代理的文件,會不會被認為是––犯法的?」
  「這文件是對我的。」我說:「任何事發生,我在中間。」
  「有人問東問西會不會太冒險一點?」
  「很多人時常問我各種問題。有時候我不一定要全部問答。」
  「警察要問的話,你一定要問答呀。」
  「有規定客戶的名字是可以不說出來的。」
  「唐諾。我認為你真的能幹。」
  「謝謝。」
  「你要知道這一切對我有多重要?」
  「老天,不要!」我告訴她。
  一下子她臉紅了。於是她笑著說:「我想我懂了。不知者不罪。」
  「我只要不知,妳就不會有罪。」我說。
  「我知道你不想使我受傷害,是嗎,唐諾?」
  「妳是客戶。」我說。
  她說:「你坐著別動。」
  她走向後面的臥室。我甚至聽到一點點沙啞的耳語。她出來的時候帶了一百張一百元
的現鈔,新的。
  她在我腿上把鈔票數給我,手指有意無意刮著我腿。
  「唐諾,一百張––一百張一百元的。一起一萬元。告訴我,唐諾,萬一警方找到了
撞那女人的車子,怎麼辦。」
  「他們會請那女人提出控告。」
  「假如她控告呢?」
  「假如她控告,又假如警方證據確實的話,是可能定罪的。但是如果她不肯控告,警
方就有困難。」
  「目前,他們尚無證據,是嗎?」
  「他們有一件衣服,上面撕掉了一塊布。他們可能有車燈的破玻璃。通常都是這一類
東西。」
  「這年頭做人,有的時候需要冒點險,是嗎?」
  「大概吧。」我說。
  我把空酒杯放下,站起來準備走路。
  她思索著看我。「唐諾」她說:「我認為你真好––真是好。」
  我向她笑笑說:「假如我不同意,要和妳爭辯,就得花太多時間了。再見,麗施。」
  「再見,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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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1 22:13: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我又把車停在二條街外,走路到大房子後面奚太太住的小屋前面,敲門。
  「進來。」她有氣無力地應道。
  我打開門走進去。
  奚太太正自床上坐起。眼睛上兩個大黑圈。
  「昨晚上沒有睡好。」她說。
  「沒有人陪妳嗎?」
  「請不起呀。我希望能去我女兒的地方,只是她沒辦法來這裏,我也沒有錢去。」
  「她住那裏?」
  「丹佛。」
  「妳不舒服?」
  「我想什麼神經傷到了。」她說:「也許是神經梢,不管什麼東西,只是不停的痛,痛
,老是痛。你有過牙痛嗎?」
  「是的。」
  「那就像一千隻牙在你腿上猛咬一樣。每次深呼吸都會痛。」
  「醫生沒有找到骨折?」
  「沒有,他們說沒有。但真不知道醫生可靠不可靠。」
  「妳總要相信一二個人。」
  「是的,應該有點信心。」
  「醫生沒有給妳點使妳能睡覺的藥嗎?」
  她說:「我有點安眠藥,不管用。」
  我說:「我和我那願意先付妥協的朋友聯絡過了。他願意先投資,冒點險,看以後能不
能收回來。」
  她看看我,用思慮的眼神說道:「我仔細想過你的建議。我要一萬二千五百元才行。」
  我搖搖頭。
  「我,就要那麼多。」
  我把一百元一張的鈔票拿出來,把它舖陳在桌子上。「我準備給妳這麼多。」我說:「
一萬元。交換的是有關這件案子,我們隨時要妳簽什麼文件,妳要無條件立即簽。我們叫
妳簽控訴就簽控訴。而且今後不論庭內,庭外得到的錢,全是我們的。當然,妳已純得一
萬元。一切開支都是我們的。」
  「不行。」她說:「自你離開後,我痛得厲害。我想病況有變化。這樣好了。一萬一千
元。」
  「不行只有一萬元。」我說:「多一元也不行。」
  她把頭猛搖:「你去告訴你朋友,叫他跳湖好了,一萬元我不幹。」
  「那也好。」我把鈔票收集起來。
  她坐在那裏看我。
  她臉色蒼白。
  我把錢壘成一堆,用一條橡皮帶一綑,放進口袋,說道:「我抱歉,奚太太。」
  「你替什麼人在工作?」她問。
  「我告訴妳」我說:「他是個神奇人物。對這一類案子他是個大賭客。有時一下中的。
有時也不見得。」
  「痛得很厲害,我需要有人照顧我。」
  「我很抱歉。」
  「我們不要一下談死好不好,你給我一千元定金,之後我們平分所得,或是差不多如
此。我目前只要錢去看我女兒。」
  我搖搖頭。「我自己也只是個跑腿的。」我說:「我這樣跑來跑去只是想幫你一個忙。」
  「你靠什麼為生的?」她說。
  「我推銷雖誌。」
  「嘿,騙人。」她開始笑,嘎嘎的笑。
  「我們看樣子談不攏的。」我開始向門口走去。
  她等我把門關了一半,說:「等一下。」
  聲音有如鞭子一抽。我繼續把門關上。
  我聽到她自床上起來。
  她來到門口,一付哀憐樣,打開門,一隻手扶在門裏的門把上,另一隻手扶在門框上。
  「幫幫忙」她說:「我要昏過去了。我從床上自己起來。」
  我轉身止步。
  在我跨回門口時,她正好倒下來。
  「幫我一下,我太虛了。」她說。
  我慢慢把她扶到床邊。
  她又呻吟又歎息。「喔!我不該起床的。醫生叫我不要起來。喔––我的腿。」
  我把她扶回床上。
  「好一點了嗎?」我問。
  她用蒼白,病態,不穩定的手指,指向一隻白色圓型的藥片匣子。「給我兩粒這種藥
,還要點水。快!」
  我把匣子打開,倒了點水,說:「自己拿藥片。」
  她拿了兩片藥片,用水吞服了。向後一靠。「不要離開,不要離開我。」她說。
  我拉過一把椅子,在床頭坐下。
  她躺在那裏,把眼睛閉上休息了兩分鐘。
  「好一點了嗎?」我問。
  她不健康地笑一下。
  「那麼」我說:「我要走了。」
  「不要走。」
  她打開眼睛勉力地說:「你是個好孩子。可能你這樣做真的是在幫我忙。我也感激。我
需要筆錢––喔!我真的需要錢。我需要有人關心。我需要有可愛的朋友一起玩。我要到
丹佛去看我女兒––我接受。」
  「接受什麼?」
  「那一萬元錢。」
  我說:「妳最好等妳身體好一點再說。」
  「不,不,我要離開。我現在就要離開。我要用救護車送我去機場。他們會想辦法把
我當病人登機。我就可以去丹佛了。」
  我說:「妳還必須要簽一張授權書。」
  「當然」她說:「我也不希望白得別人一萬元錢。我想你已經把要簽的文件準備好了。」
  「我是準備好了文件。」我說:「我先把內容告訴妳。這文件說:收了一萬元現鈔,妳
買斷,轉移,交付並指定國家儲備銀行做妳的信託人,所有過去一年內,妳可以告訴他人
的有關傷害的權利。尤指過去一年內如果有他人因汽車,或車禍引起妳身體上傷害。總之
妳再也無權告別人民事侵害。」
  「什麼是民事侵害?」
  「不算刑事」我說:「但是以暴力,精神壓力或是侵犯等方式損害了他人的權益。」
  「你給我一萬元,再給我一支筆」她說:「我就來簽。幫我坐起來,唐諾。」
  我把文件給她,她拿起筆就要簽。
  「先唸一遍,再簽。」
  「我精神不好,目前唸也唸不完。」
  「那不行。」我講:「我把文件放這裏,妳身體好一點的時候唸它一下,我晚上來拿。」
  「不要,不要。」她說:「真要唸,勉強還是可以的。今天晚上,我要在丹佛,看我女
兒。」
  她很費力地唸文件。用手一行一行指著唸,用嘴唇一個字,一個字做出樣子,沒唸出
聲來。當她唸完了,她說:「把一萬元給我。」
  我交給他一萬元,他小心地數著,然後簽了名。
  「好了!」她說:「年輕人,幫我把電話拿到床邊來,我要訂飛機票,叫救護車,我要
去女兒家享幾天福去。」
  「你想你支持得了嗎,去丹佛也不近呀。」
  「我至少要試試。飛機上坐位很軟。我想空中小姐會安排我把幾個空位連起來給我睡
下來的。我自己會安排的,你別耽心。我相信所有人對體弱又受傷的人都會照顧的––你
把電話弄過來就可以了。」
  「妳要我給妳打電話接洽救護車嗎?」
  「不必,這些止痛藥等一下發生作用後,我自己來打電話。我對止痛藥有經驗,服用
兩粒,一小時後,可以不痛三四個小時。醫生不准我多吃,他說會上癮的。老天,你相信
我,今天我會一路吃到丹佛去的。」
  我把電話拿到床邊,我說:「還有任何我可以幫忙的嗎?」
  「沒有了。」
  我走兩條街到我公司車暫停的地方,拿出一個我常備,貼有郵票,寫好我自己辦公室
地址,寄給自己的信封,把簽好字的文件故入,封口,拋進就近郵筒。
  我發封電報給丹佛的客戶:「
  「安全帶已扣緊。唐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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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1 22:13: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第二天早上,我走進辦公室時,危險信號遍佈全室。接待小姐以掌心向我打招呼。進
門桌上有兩隻鐵絲文件盤,專放來信,一隻標著柯氏,一隻標著賴唐諾。我的一隻盤子裝
有不少信,上面壓著一隻紅書鎮。這是我和卜愛茜定好的信號,表示嚴重外來危險。
  這些信號使我有機會做點心理準備。上一次紅書鎮出現的時候是一個大個子莽小子,
他告訴我,假如不自動放棄正在進行中的案子的話,他要打扁我。
  我準備面對困難,打開我私人辦公室走進去。
  宓善樓警官和卜愛茜坐在裏面。善樓正在火冒三丈。
  宓善樓是個大塊頭,強壯,善戰的標準警察,他自己不太開口,也不信任開口太多的
人。
  善樓很信任體能的活動。他自己好動不倦。活力充沛。沒有事做時經常把手握拳又張
開。大部分時間,放了半支濕兮兮,又沒有點著火的雪茄,在嘴裏咬著。
  今天,他又握拳鬆手,又猛咬雪茄。
  「哈囉,小不點。」他說,聲音中含有惡兆。
  「哈囉,警官。」
  「你有麻煩了!」
  「我?」
  「你。」
  「怎麼會。」
  「少給我裝純潔無辜的樣子,我不吃這一套。」
  「我沒有說我純潔呀。我也沒有自稱無辜,你總先應該告訴我做錯什麼事了吧。」
  「你以為你耍了一招聰明的。」
  我不吭氛。
  「我說的是撞人逃逸。」他說。
  我把眉毛向上一抬。
  「有個老太婆叫做奚哈維太太的,住在門人街二三六七號後面的小房子裏,認識嗎?」
  「我又對她做了什麼了?」
  「這是我要你告訴我的第一件事。」善樓說:「至少我知道你在搞什麼鬼。你知道我們
在查一件撞人脫逃案子。你在替那個撞了人逃走的人做事。你帶了不少現鈔去那裏,付了
錢給那女人,教唆她溜掉了。
  「老實告訴你,你也不必假裝不懂,你自己的確唸過法學院。這是接受金錢私了刑案
,我們不喜歡私了刑案。」
  我在愛茜的辦公桌上坐下。她用耽心的目光看著我。
  「有拘票嗎?」
  「不必玩小聰明。」他說:「要不然我帶你進去,先關你起來再說別的。我已經有的至
少可以說你有這個嫌疑。但是我給你一個自己辯白的機會。」
  「你想要什麼?」
  「要你客戶的姓名。」
  我搖搖頭:「這違反職業隱私權。大家都這樣還有人敢找律師,找私家偵探嗎?」
  「假如你不告訴我你客戶的名字,你違反州法。」
  我問:「到底是什麼人告訴你,我去找她了?」
  「這個不用你管。」他說:「我們從不公佈消息來源。」
  「你為什麼不去追查這女人,雞太太還是鴨太太的,你們不是很能幹的嗎?」
  「因為,你這傢伙安排到她不容易被追查到。」善樓說。
  「我安排的?」
  「你他媽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你叫了部救護車到她住的地方,你把她裝進救護車
,還到機場。她上機的時候吃飽了鎮靜劑,止痛劑,但是一到丹佛,她就是不見了,再也
找不到了。」
  「不對,警官。」我說:「在丹佛機場,她沒有救護車,沒有輪椅,下得了機嗎?那是
不––。」
  「當然,是有輪椅」善樓說:「有人用輪椅接了她,上了私家車走了,就消失了。
  「在她離開洛杉磯之前,她的行為說明了一切。她給她一個朋友看她有一大堆一百元
的鈔票。她用百元鈔付的房租。甚至用百元鈔付的救護車。」
  「她的行李呢?」
  「有屁的行李」善樓說:「手皮包一隻,其他什麼也沒。」
  「留在屋裏的呢?」
  「沒有,有人來清理拿走了。你不要問三間四,假裝清白。我告訴你,不過讓你知道
我們都查清楚了。」
  「為什麼吃定是我做的呢?」
  「因為你把車停在兩條街之外,假裝著兜賣雖誌。
  「有一個女人看到你停車,抱一些雜誌下來,向她胡說八道。她看你怎麼也不像一個
沿門推銷雜誌的。你的心也不在這工作上。所以她認為你是做壞事,來踩道的。她記下你
的車號,報了警,要我們問雜誌社有沒有你這號人物。這種電話當然每天多如牛毛。不過
不要以為我們不一一查對。」
  「後來我們又去訪問奚太太,發現她被別人有計劃,聰明地安排失蹤。我們在警用頻
道追蹤奚太太的事,當然就有人知道你在那一帶活動過。」
  「他們早就對你查清楚了,你拿些雜誌下車,一起只跑了二三家人家,而後直接無誤
地找到了在房子後面的小房子去找奚太太。
  「兜售雜誌,是你的進門藉口。進們後你兜售的是別的東西,但是成績不錯。
  「所以現在我要給你明講。這件事我不處分白莎,因為白莎從來不敢和我們搗蛋。但
是,每一次你這小子有案子到手時,你喜歡走斜路,這次我會釣銷你執照。」
  善樓站起身來。「仔細想一想。」他說:「把你客戶姓名給我們,讓我們破了這一件撞
人脫逃樂件。或者你失業。」
  「假如我把客戶的名字告訴你呢?」
  「私了刑案是刑事案件,我不能包庇你。你還是有罪的。我也不能不報。但是,你小
子要是收斂一點,茶水什麼的都合作。你也許可以得到地方檢察官的原諒。」
  「謝謝你。」我說。
  「小不點,你聽我說,你是個能幹的人,你像所有能幹有腦子的渾帳一樣能幹,只是
你這該死的太能幹了。
  「我們最恨撞了人溜掉,我們現在就是在治這樣一個人,我們巳經有點線索在向正確
方向前進。你不幫我們,也許還是會破案,這對你一點好處沒有。現在,你告訴我你客戶
的名字,否則我要你吊銷執照。」
  「你給我多少時間考慮?」我問。
  「看在過去的交情,就給你四十八小時。」善樓生氣地說。把濕雪茄自這一側嘴角移
到那一側嘴角:「也曾有過不少次,你把我推進火坑烤了好幾天,最後還是你救我出來。但
是,在宣傳和公共形象方面,你都讓我在前面,不要以為我不懂得感激你。」
  「但是,有件事你耍弄清楚。」善樓伸出他的手抓住了我的領帶,把我拖向他身前:「
好好給我弄清楚,你這個小混蛋。我是個警察!我代表法律!我執行法律。我重視法律。
我不准有人走法律彎路!假如你不知道,我指的是你––賴唐諾!」
  善樓把我推還座椅,抓住領帶的手一放,大步走出辦公室。
  卜愛茜看向我,眼淚在眶中說:「是不是你幹的,唐諾?」
  「是的。」
  「你要不要把你客戶的名字告訴他?」
  「不要。」
  「那你怎麼辦?」
  「我不知道。」
  「唐諾,還是告訴他吧。」
  「這件事白莎知道嗎?」
  「我不知道,善樓直接闖到這裏來的。」
  「好」我說:「我今天一天要在外面,愛茜。任何人找我,你都不知道我去哪裏了。」
我告訴她,又向她微笑道:「妳就這樣掩飾到下個禮拜。」
  「唐諾,你千萬要小心呀。」
  「現在小心也晚了。」我告訴她:「不要忘了到對面藥房買一箱鎮靜劑,送給白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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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1 22:14: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很幸運,一到機場正好有直達丹佛的噴射班機。
  空中小姐可能認為我是她見過最憂心的旅客了。他們用各種方式使乘客高興,但是我
只坐在那裏想把一塊塊的謎題湊在一起。
  飛機滑過加州產橘的地區,上升爭取高度。飛過沙漠,飛過科羅拉多河造成的一連串
湖泊,來到洛杉磯山區。
  景緻美麗到極點,但我坐著蹙眉沉思,還是拼湊不出一幅圖畫來。
  我到達丹佛。走進電話亭,在電話簿中找陶氏債券貼現抵押公司。
  沒有這家公司的名字。
  我找查號台,要這家公司的電話,沒有登記。
  我拿出陶克棟給我印著凸出字體的卡片。上面有個辦公室電話號。
  一個受過訓棘的女性聲音回答電話,只是簡單地重述了一下電話號碼。
  我說:「還是不是陶氏債券貼現抵押公司的電話?」
  「是的,沒錯。」她說。
  「我要和副總經理陶克棟先生說話。」
  「請等一等。」她說。
  靜寂了一段時間;又是那小姐聲音有效地回答說:「對不起,他目前不在這裏。我能給
你留個話嗎?」
  「他什麼時候會回來?」
  「我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能請問你尊姓嗎?」
  「只是他的一個老朋友。」我說:「只是說聲好,不要麻煩妳了。」在她問其他問題前
,我把電話掛了。
  我叫了輛計程車,給他卡片上的地址。
  卡片上的辦公大樓在那裏,沒有錯。卡片上的第幾樓,也在那裏沒有錯。即使卡片上
說副總經理辦公室的房間號碼也在那裏,但是房間上漆著的是『米海倫,公共秘書』。下
面括弧裏寫著『代客接電話,轉信』。右面牆上有一塊特約客戶名牌。大部分是礦業公司
,他們不需自設辦公室養職員,只用這裏收收信件,做個聯給站。另外有二三個單人公司
租用這裏接客戶電話。陶氏債券貼現抵押公司的名字不在上面。
  我走進去。
  辦公室一起兩間,外間是接待室,內間門上印著『私人』二字。可能是隨便那位客戶
,臨時需要一個會談的地方時,可以利用。
  坐在接待桌旁的女人,面前有一台電動打字機,她的一生,不知在打字機上打出了多
少個字?一雙年華消逝的眼睛,配了一位對自己外觀極為重視的女性,年齡看不出來,應
該是五十五至六十五之間,一看就知道是高效率的。
  我只向她一看,就幾乎可以像算命的一樣,知道她一生遭遇十之七八。她多半出身於
數十萬速記員之一。工作努力,經驗累積升任主官的秘書,結婚,辭去工作。過一段時間
成了寡婦,要回去工作,但是發現速記不夠速度了,人也有點老了。也許有人因為情面又
用了她一段時間,但是因為年齡關係被認為不宜做秘書,而送進了祕書墳場。米海倫也許
是有勇氣,有毅力的,租了兩間辦公室自己做起公共的秘書來。這一行在請不起,或不必
請秘書的單人公司言來,太有用了。可以印一張像樣的名片,把公司地址印在大城市商業
區大樓裏,而且有人接電話。寄來的信件也可以自己去拿,甚至可以交待轉到別的城市去
。我自己就為了要熏一個證人出來,租用過這種公共秘書一次。那次還賣了些絲襪給白莎
呢。(見柯賴二氏全集之四『全神貫注』。)
  「請問妳是米小姐。」我問。
  「是的。」她說。
  「我了解妳代客回答電話,通信和出租臨時辦公室。」
  「沒有錯。」
  「我想請妳說清楚一點。我準備在丹佛組織一個小公司,一開始可能先要用你這裏通
信。不知道租金怎麼算?」
  「那要看公司的性質,工作的多少和電話的次數而決定,先生。」
  我說:「暫時我想一天不會超過一通電話。一個月不會多過三十封信,不過我要經常使
用妳裏面的辦公室。」
  她說:「裏面辦公室專供開會之用,只要先沒人定,誰都可先定使用––|你先生尊姓
呀。」她問。
  「賴,賴唐諾。」我告訴她。
  「賴先生,您的生意是什麼性質的呢?」
  「我是一個投資法律顧問。」我說:「我說過我要組織個小公司。」
  「喔,是的。每個月四十五元租金,包括把公司名字掛在門口牌上,接電話,收信件
,轉客人留話和合理的借用會議室。當然會議室半天計價,而且因為我另有其他客戶。會
議室先定為準。」
  「謝謝你。」我告訴她:「我研究一下,一二天之內會告訴妳。」
  「沒問題。」她說,又開道:「你從那裏聽到我的?你怎麼會來找我的?」
  「一位妳的客戶」我說:「一個叫陶克棟的。」
  她的眼光突然懷疑起來:「我是說你聲音很熟。你是剛才打電話來找陶先生的人?」
  「沒錯」我說:「我是他老朋友,我想要是他正好在,我請他把我介紹給你。」
  「我的客戶都是很少把時間放在辦公室裏的。」她說:「所以我的工作主要還是接聽電
話。」
  「妳知道那裏我可以找到老陶?」我問。
  「老陶?」
  我抱歉地笑道:「陶克棟。」
  「喔,不知道。陶先生一早來過。拿了幾封限時專送就走了。抱歉,我沒有他的地址
。」
  「沒關係。」我說:「下次再來時,請叫他一定和老朋友賴唐諾聯絡。」
  「你會在那裏,賴先生?」
  我笑著說:「老陶會知道那裏找得到我的。老陶是發動的人,他總是會想點新鮮玩意出
來,他總是帶頭的。」
  「這樣?」她說,語氣帶著這次談話已結束了。
  「我會和妳聯絡的。」我說著走出去。
  商業信用調查會姓陶的不多。沒有叫陶克棟。也沒人聽到過陶氏債券貼現抵押公司這
個名字。
  市商會的姓名錄裏,姓陶的不少,但是沒有一個像我們客戶的年齡。
  我跑了很多家租車公司,問有沒有一位姓陶的最近兩周內租過汽車,也沒有結果。
  到辦公室來找過我的陶克棟,給我所有丹佛的背景是假的,而且很巧妙地安排使我們
不可能有線索追蹤。
  宓善樓警官要吊銷我的執照,除非我在四十八小時內把客戶的姓名告訴他。
  假如我把目前的事實告訴他,他會把我關起來認為我在說謊,而且編故事也編得沒有
技巧。
  我乘計程車回到丹佛機場,發現還要等兩個小時才有飛機去洛杉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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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1 22:1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在丹佛機場找了一個單人使用的電話房間。打電話到洛城的公園公寓找董麗施。出
我意外的是聽到她的聲音。
  「是賴唐諾。麗施。」我說。
  「是我,賴先生。」她的語調溫和熱情。
  「我有麻煩了。」我說。
  「人嘛,總有倒楣的時候。」
  「我這個麻煩是因為妳和妳父親引起的。」
  「真的呀?」
  「我現在人在丹佛。我想見妳父親。我找不到他。我一定要見他。妳知道我哪裏找得
到他嗎?」
  「不知道,有什麼困難?」
  我說:「我不準備在電話上把詳細情形告訴妳。但是不知什麼地方出了一個漏洞,有人
在追查一筆付款。妳要是今天晚上能來接我的班機,我們可以談一談。妳父親對我不是十
分坦白。要我代妳們受過的話,我至少應該多知道一點內情。」
  「你乘哪班飛機回來?」她問。
  我把航空公司名稱和班機號碼給她,另外告訴她預期到達時間。
  她說:「我不代表我父親說話。但我自己一定做個公正的人。有人為了我把脖子伸出來
,我感激,也永遠記得他。我會到機場接你的。」
  「這使我在感受上好多了。」我說。
  「能告訴我什麼人給你麻煩嗎?」她問。
  「因為發生了一點『官式』的問話。」我說。
  「我不懂」她說:「什麼是『官式』的問話––喔!懂了!好,唐諾,我會去接你的,
再見。」
  她的聲音溫暖,有友情,至少安慰了我不少。
  我等到小姐用廣播通知才和大家一起登機。靠在椅背上盡量讓自己休息。
  就目前我得到的資料,陶克棟的確是佈置了個圈套狠狠的耍了我一下。但是他那個被
說成野性、獨立、頑強、不知感恩,不受禮教節制甚而不道德的女兒,反倒是足踏實地,
規規矩矩做人的樣子。
  這,我想就是人生,正合老話: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請空中小姐給了我一點烈酒,精
神更故鬆了一點,就不再去想。船到橋頭自會直,不是嗎?
  我們準時到達洛杉磯,我試著走在下機人群的前面。
  麗施在門口等著我。她自動自發地向我猛招手。
  我正想向她揮手招呼,但是眼角一下看到人群中離她不遠站著的宓善樓。他穿著便衣
,儘可能躲在人群裏。
  我裝著完全不認識她,眼光掃一回沒有在她臉上停留,希望她能警覺。
  她把手放下,眼中有不解的表情。
  我向前走,目光直視。
  麗施推開人群向我走過來。我極微地搖搖頭。
  她沒有懂得我的信號。
  「唐諾!」她說。一把握住我手肘:「你不認得我啦?」
  我只好轉過身去。
  她已叫出我名字,假裝認錯人是不可以了。一時也想不起任何補救方法。現在看來,
我假裝不認識她的一切作為反而弄巧成拙了。善樓已全部看在眼裏了。
  他猝然推開人群,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到了我們前面。
  「哈囉,小不點。」他說:「沒見過你這位女朋友呀。」
  麗施看看他說:「今天我們有約,不要電燈泡。」
  善樓把皮夾拿出來,向她一翻,給她看星形警章。
  「你們有約,一點不錯。」他說:「只怕不是妳和唐諾想像中的約會。」
  「老天!」我向善樓說:「你連載私生活也要干涉呀?」
  我把手提箱住地上一放,把雙臂向前張,及時給麗施暗示地一眨。
  她向我一倒,嘴裏咕嚕著親愛的,嘴唇向上一翹。
  我們不管警官不警官,就在他前面接起吻來,很長的一個吻。無論她爸爸怎麼批評她」
  女人還是值得男人為她拚命的。
  善樓站在我們身旁,觀察我們。
  我說:「善樓,我明天再和你談,但是今晚我沒空了,一點空也沒有了。」
  善樓把沒點著的雪茄在嘴裏移動著。
  人群的外圍,一個高個子,很帥的男人,快速地離開。
  「嗨,你!」善樓叫道。
  那人繼續走著。
  「穿灰衣服的」善樓提高聲音:「你給我回來!」
  那人停步,自肩頭回望,滿臉不解之狀。
  「你回來!」善樓說。
  男人回來。臉上不高興地說:「你什麼意思對我發命令?」
  善樓又給他看警章。「我可不是小孩。」
  「我管你小孩,還是大人。」那人說:「別來管我,你憑什麼要干涉我?想做什麼?」
  善樓說:「有人才想做什麼。像這樣漂亮的寶貝,到機場來接男朋友,怎麼會自己帶個
燈泡來呢?小姐在等候的時候,你是和她在一起的,你在做什麼?」
  「那沒什麼,我們只是聊了兩句。我認識董小姐。我們是朋友。」
  「噢?你只是偶然在這班飛機的接客門口碰到她?」
  「是的。」
  「就算是的。」善樓說:「你到這裏來幹什麼?」
  「也是來接個朋友。」
  「那朋友呢?」
  「好像沒有來。」
  善樓笑笑說:「別扯了,那飛機上客人還沒全出來。你倒先要開路了。給我看看你的駕
照。你到底是什麼來路?」
  那男人說:「我是艾科通,我是個律師。」
  「真想不到」善樓說:「看起來我對路子了。艾大律師,告訴我,你到機場來幹什麼?」
  「我來做什麼,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要想辦法使他和我有關係。」善樓說。又轉頭向麗施問道:「妳是怎樣來的機場?」
  「我自已開車。」
  「好」善樓說:「我們先去看看你的車。」
  「看我的車!」她說:「為什麼?我自己的車,你認為是偷來的?」
  好奇的人把我們團成一圈,我知道這樣子下去不是解決之道。
  「好了,警官。」我說:「假如你認為有必要,我們就現在去看她的車子。」
  「而且要認定是『她的』車子。」善樓說。
  「你要不要我的停車場憑證?」她說著,把停車票給他。
  「當然,我要。」善樓說:「走,我們一起走––你也去,艾先生。跟我們走。」
  我們出機場,來到停車場。好奇的人群跟了我們一段路。人數愈跟愈少,最後我們進
入停車場時,只剩下兩個人,一路跟在後面,堅持想看看警方逮住了什麼大案的罪犯。
  善樓對這種場面總是十分自得的。
  「小不點,下次假如有機密任務要出去」他說:「最好少用柯賴二氏的信用卡去購機票
  。」
  麗施說:「我勸你要麼把雪茄點起來,否則摔掉它。」
  「不點也罷」我告訴她:「臭得厲害。」
  「那拋掉最好。」
  善樓心情非常好,兩個手指把雪茄屁股拿出嘴來,把它拋掉,口中言道:「只要小姐高
興。」還意思地彎一下腰,咯咯地傻笑著。
  善樓不需花太多時間就找到了麗施的車,看了車主登記證,也見到了右前擋泥板上凹
痕。
  「怎麼同事?」他指著凹痕問。
  「老天,我不知道」她說:「什麼停車場停車時弄到的。」
  善樓自口袋中拿出一個放大鏡,仔細看擋泥板。
  「你要幹什麼呀?」她說。
  善樓問:「你們兩位本來準備見面後到哪裏去親熱親熱?」
  「去哪裏有關係嗎?」
  「當然有很大關係。」善樓說:「我只是想幫你們一點忙。假如你們本來要去你們的公
寓,我就跟你們一起去,在你們公寓裏請教幾個問題。假如你們有什麼不願意,我也可以
換一個你們不喜歡的地方,來問問題。」
  「我們本來要去我的公寓。」她說。
  「好了,艾先生。」善樓帶笑地說:「你是來接朋友的,我們不耽誤你了。你請吧。」
  「我想現在已經遲了」艾律師說:「我的朋友多半也走掉了。我和你們一起進城好了。」
  「我沒有請你和我們一起走。」
  「我來請好了。」麗施說:「再說,假如你要問我任何問題,我希望我的律師在場。」
  「他是妳的律師?」善樓問。
  「我現在聘請他。」她說。
  善樓笑笑說:「好吧,一起走。」
  去公園公寓路上,大家沒有開口。麗施正經地駕車,非常非常注意車速和交通規則。
  宓善樓一路在仔細考慮。
  麗施把車停好,我們乘電梯上了公寓。
  善樓說:「妳的駕照名字是陶麗施,但這裏公寓名字是董麗施,怎麼回事?」
  「陶是我的本姓」她說:「董麗施是我的藝名。」
  「什麼工作用的藝名?」
  「我學的是藝術。」
  「這裏有妳的畫嗎?」
  她打開壁櫃自櫃中取出幾個帆布架子,上面繃著的畫像是用唧筒裝了膠質顏料,隨便
噴出來的。
  「這玩意兒有沒有表示什麼意思呀?」善樓問。
  「抽象畫。」她說:「我畫的是情緒。」
  「這一張畫的是什麼情緒?」
  「挫折。」
  「老天,沒有錯。」善樓說:「這是我唯一見過的一張亂塗的東西,而有一個合適的標
題的。」
  「不准你說我畫的東西是亂塗的!」她向他火冒地抗議:「老實說,我對你已經受夠了
。」
  「艾律師,告訴我,我一定要受他氣嗎?」
  「當然不必!」律師說:「警官嘛,說起來應該是紳士。向證人請教問題的時候,不但
要注意人權,而且要在他職權範圍之內。」
  「沒錯,沒錯。」善樓說:「是我不對。我漏出了心裏想的,但是不該說出來的話。這
幅畫很不錯,董小姐。現在,各位假如肯坐下來,舒服一點,我就來告訴你們關於我們警
官專用廠牌的挫折。」
  「各位請坐」麗施說:「不要客氣,警官。」
  大家坐下來。
  善樓說:「一個禮拜之前,在本市的北區,一位中年的奚哈維太太在穿越馬路的時候,
被一輛車子撞倒,車子跑掉了,把她留在馬路上,躺在地上。」
  「她身上很多地方挫傷了,好像骨頭是沒有斷的。經過報案報到交通組,當然免不了
調查這麼一陣子。」
  「我們到現場,發現她衣服上有一塊布被撕掉了。
  「我們不太高興,因為大家都不喜歡撞人脫逃的案子。這件案子受傷的人傷得不嚴重
,我們見過更嚴重的撞人脫逃,但這不是嚴重不嚴重,而是原則問題。」
  善樓把話停下來。向四面看看,從口袋中掏呀掏地掏出一支雪茄,放進嘴裏。陶麗施
趕快說:「這裏不行。」
  「什麼這裏不行?」
  「這公寓裏我不准抽雪茄。」她說。
  善樓猶豫了一下,歎口氣,自口中將雪茄拿下,放回口袋。
  「像這一種撞人脫逃的事」他繼續說:「有的時候,肇事的人在背後和受傷的人講通了
。所以警察雖然破了案,但是沒有原告,沒有證人。」
  「我們不喜歡這種處理方法。」
  「這賴唐諾,是個私家偵探,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我和他有過多次接觸,我可以告訴
你們他是能幹的人。」
  「我們偶然的發現在這件案子裏他也湊上了一腳,而且他前腳跨進來的時候,奚哈維
太太就後腳溜了出去。奚太太溜走的時候身邊帶了一大堆的百元大鈔,她快樂得像隻百靈
鳥。」
  「所有證據顯示,她不單得到了受傷應有的補償,請律師告狀的補償––這當然是民
事,我不管––而且對刑事告訴可能也已經有暗盤妥協了––這是刑事,叫做接受金錢私
了刑案。」
  「我有證據是賴唐諾付的鈔票。我相信他會拿張收據或接個證件,目前只他知道在哪
裏。我已經給他一個限期,到時他不把客戶的名字說出來,我就絕對吊銷他執照。」
  「現在,你們各位有什麼話要講?」
  麗施想要說什麼,但是艾律師搶先開口。
  「沒有。」他簡短地說。
  「什麼意思?」善樓說。
  「沒有。」艾說。
  「好,敬酒不吃,我只好請你們吃罰酒。」善樓說。
  他走向電話,拿起話機,撥通總局說道:「我在公園公寓,六O九。有輛車在這裏,今
年的凱迪拉克,前泥板有個凹痕。在地下車庫裏。牌照ODTO六七,我認為這輛車和撞
上奚太太逃掉的案子有關。
  「弄輛拖車,把這車拖到警局檢驗室去,好好地檢查一下,尤其看看有沒有奚太太衣
服那種纖維卡在裏面。」
  「我要你們馬上開始動作。」
  善樓又不說話只聽了一陣說道:「是的。」
  他把電話掛上,轉向麗施道:「我們暫時扣留妳這輛車作為證物。等我們完全檢查過之
後」
  妳可以要回去。目前他們就會來取。」
  「他能這樣做嗎?」麗施問艾科通。
  「他不是已經做了嗎。」律師說。
  「等一下」善樓說:「既然你們是決定不合作了,我要告訴你們所有人一些事情。我看
來這裏牽涉到幾件刑事案子。第一件是撞人脫逃,除了駕駛的人鹵莽之外,很可能還是酒
後駕駛。另一件是私了刑案,這本身就是件刑事重罪。」
  善樓轉向我。
  「對你言來」他說:「我要加一件:包庇重要刑案證據,拒絕和警方合作
  「包庇證據?你怎麼說??」艾律師問道。
  「你聽到我說了。」善樓說。
  「我也聽到你親自說,你給了唐諾一個時間限制,叫他在那一段時間之前,把他客戶
的姓名告訴你。」
  善樓看看向他:「你說得沒有錯。」
  「限制的時間過了嗎?」艾問。
  「還沒有。」善樓承認地說。無可奈何地靜了一下,又說:「不過,只要時間一到,我
馬上把這自作聰明的小不點先關起來。」
  「只要他在限期之內告訴你客戶的名字,你就動不了他一根毛。」
  善樓自我控制說:「他要肯說才行。」
  艾律師向我看看道:「大自然第一原則,光求自己生存。賴,你就告訴他。」
  我向麗施看一眼。她也點點頭。
  「我的客戶是一位自稱陶克棟的男人。他說的地址在丹佛。經查證丹佛的地址只是收
件處,虛設的。目前我找不到陶克棟。他說他是陶氏債券貼現抵押公司的副總經理。公司
在科羅拉多州,丹佛市。但是根本沒有這個公司。」
  「他告訴我他的女兒是陶麗施,在這裏用的是董麗施。」
  「現在,你和我知道得一樣多了。」我一口氣說完。
  「你把奚太太藏哪裏去了?」善樓說。
  「這是另外一件事,這件事與我無關。」我說。
  「你有沒有付她任何錢?」
  「有。」
  「彼此諒解,她不再提任何控訴?」
  「老天!不是的。」我說:「我付她錢,因為她的客戶要買下她的損失控訴權,由他來
出面訴訟,賺取其中的差額。」
  「你的客戶是這裏的陶麗施。」
  「我的客戶」我說:「是陶克棟。」
  善樓––知道我從來不說謊話,把眉頭蹙成一線,研究我的真話背後是什麼事實。
  艾律師說:「賴已經把客戶名字告訴你了。這是經過客戶女兒陶麗施同意的。洗滌了將
來任何人要說賴不該說出自己客戶名字的罪名。你對賴已經無法處分了。」
  「無法個鬼。」善樓說:「不要以為這個小不點的混蛋––」
  「小心說話。」律師簡短地告訴他。
  善樓向他怒視著,過了一陣說:「我名單上也有你。」
  「你千萬小心,別以為你不會上我的名單。」艾說。
  善樓深深吸口氣,把雪茄又從口袋中摸索出來。
  「嗯,嗯!」麗施說。
  善樓把雪茄放回,說:「我可以把你們帶去總局問話,那裏環境對我友善一點。」
  「那就大錯特錯了。」艾告訴他。
  「別自以為是,我仍舊可以證明有人搞了鬼,把撞人脫逃案中的受害人送出州去了。」
  「哪件撞人脫逃案?」艾問道。
  「哪件撞人脫逃案?當然是奚太太那一件。」
  「又來了。」艾律師說:「你倒真有趣。警官當久了,你應該知道,道聽途說在法庭上
是沒有用的。你有證人看到了她被撞,還是有人指認這輛車了?」
  「我們沒有指認這輛車。」善樓慢慢地說:「但是檢驗室或許能查出來,陶小姐的車就
是那輛車。」
  「有人證看到奚太太被這輛車撞倒?」艾律師問。
  「車子過去不久,有人看到奚太太倒在地上呻吟,想爬起來。這當然是人證。」
  「他們憑什麼知道,她是被車子撞倒的?」
  「奚太太當時就告訴他們了。」
  艾律師向他微笑著。
  「好吧,好吧。」善樓說:「這是道聽途說,但是只要我們找到奚太太,這當然就不是
道聽途說了。」
  大家不理他。
  善樓又說:「我告訴你們各位!我們總局就希望捉到所有撞了人開溜的犯人,把他們全
關起來。這是政策問題。」
  「這件案子比一般的撞人脫逃又多了不少政策問題。只要我們在這輛車上找到一點點
證據,我把本市翻過來,也要找到奚太太。」
  「我的當事人什麼時候能把車子拿回來?」艾問。
  「有二個方法可以把車子拿回去」善樓說:「第一個方法是弄張法院命令。另外一個方
法是等我們檢查完畢後通知你們來領回去。」
  善樓站起來,對著我說:「至於你這個小子,賴。我把案子全部弄清楚之後,只要發現
你在裏面有一點毛病,你就要改行去拉保險,或是去做任何不要在我眼皮底下晃來晃去的
工作。」
  「也許我第一個向你兜人壽保險。」我建議。
  善樓下定決心地自口袋中拿出那支雪茄,毫不猶豫地向嘴中一插,大步走向門去開門
,走出去。
  門砰然關閉,我在任何人開口之前對麗施說:「妳父親到底在哪裏?」
  她指搖頭:「我不能告訴你。」
  「因為妳不知道嗎?」
  「因為我不能告訴你。」
  「不知道還是不願意?」
  「我不能。」
  艾律師說:「你不會有事的,賴。你耍的一手很絕,叫她簽張––當然,我是個律師,
我可以告訴你,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這張合約的有效程度有點問題。」
  「我奉命行事。」我說:「我不是律師。」
  艾律師微笑著。他說:「陶先生須要一個真正能幹的私家值採。他初見你的時候,相當
失望。但是我現在看你表現很可圈可點。我實在很高興,也定心了。」
  「你定心了?」我說:「那麼,是你把我們介紹給陶克棟的?是你叫他來找我們的?」
  律師笑笑說:「律師不可以把自己和自己當事人的談話內容,告訴任何人。否則就犯了
違反職業道德之罪。賴先生,今後你要有什麼困難,也歡迎你來找我。」
  我懂得這是送客的暗示了。我說:「謝謝你,我會的––不過這件案子––我仍舊認為
背景很特別。」
  艾律師滑得似泥鰍似地說:「老實說,世界上每件案子都有不同的背景。人是善變的,
你知道。各人個性不同,利害衝突,不同的觀點,複雜的動機。」
  「是的。」我說:「複雜的動機––和祝兩位晚安。」
  沒有人送我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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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1 22:14: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第二天早上,我進辦公室的時候,白莎在盛怒狀態。
  「這下你又自己惹了什麼上身了?」她問。
  「我?」
  「你!」
  「什麼也沒有呀,怎麼啦?」
  「少來這一套,我看都看厭了。這次宓善樓真要對你不客氣了。你會把執照玩掉的。」
  「誰說我會玩掉執照?」
  「宓善樓就說過。」
  「亂講!」我說:「他捉不住我什麼錯。他把二和二加起來,變成了二十二。他以為我
在包庇一件撞人脫逃案。又以為我私了刑案,還有些別的罪。不過這都是他的猜測,沒什
麼––」
  「他的猜測,嘿!」白莎打斷我的話,豬一樣的小眼睛發出鑽石似的閃光。「你自己
來不及的要鑽進這個陷阱去。老以為自己有點小聰明,總想出點和別人不一樣的點子。現
在我看你自己把頭頸伸得太出來了。要是我是你,我看最好自己到宓警官那裏去,把自己
知道的全告訴他,也許他會放你一馬。」
  「善樓是給過我一個機會。」
  「但是你有沒有好好利用呢?你沒有!你以為自己聰明。你空中飛人去丹佛,去警告
我們的客戶不要露面,好好躲起來,避不見面。你付錢給刑事案件裏的證人,使撞人脫逃
案子不見了原告。這不是私了刑案是什麼?」
  「千萬別再說這是宓善樓的猜測。我要告訴你幾件事。」
  「什麼?」我問。
  「他們把陶麗施的車弄到警察的檢驗室去,在彈簧板的螺絲上發現了三條纖維。他們
又把這三條纖維,拿來和奚太太被撞倒時前穿的衣服來比,發現是完全相同的。
  「口齒再伶俐的律師,在法庭上,當了陪審圓的面,也說不清這一點原因呀。」
  「他們扣留了奚太太當時穿的衣服嗎?」我問。
  「沒有,他們沒有扣留那件破次服。」她說:「不過他們在衣服邊上取了點布樣。」
  「為什麼?」我問。
  「奚太太是在十字路口被人救起,放進救護車,送去醫院的。她受到很大的驚嚇,醫
生告訴她會連著有好幾天的全身疼痛,必須要臥床休息。幸好沒有任何骨折。
  「因為這是件撞人脫逃案,警察看到她衣服上撕去了一塊,想像中這塊布是掛住車子
什麼地方被撕下帶走了,所以他們在奚太太衣服縫邊的地方,剪下了一點布料,準備將來
做證物的。」
  「奚太太有准許他們這樣做嗎?」
  「我怎麼會知道?」白莎生氣地說:「將來受審的不是警方。受審的是你!我想他們調
查撞人脫逃是有經驗的。他們會收集每一件證物,而且保管得好好的。」
  「現在雖然奚太太暫時找不到。但是有了擋泥板上的凹痕,和卡在避震簧片螺釘上的
纖維,他們可以把嫌犯定罪的。這些汽車零件的名稱真纏口,我想善樓是對我說,避震簧
片螺釘的,不是我本來說的彈簧板螺絲,我只會開車,這些機械方面––」
  「那麼,善樓什麼都告訴妳了?」
  「他是告訴我不少。」她說:「我決定在這件事裏和你分家,免得我的執照會跟了你的
一起吊銷。善樓也知道這件事和我沒有什麼關係。到底善樓是我的好朋友,沒錯。」
  「我也一直對他很友善呀。」我說:「我幫過他不少忙。」
  「你是幫過他很多次忙」她說:「但是你的態度不好,你玩世不恭。你老刺激他火冒三
丈。所以吃力不見得討好。」
  「他怎麼想是他的事,每次我都能使他出風頭,總是事實。他一點感激都沒有嗎?」
我問。
  「你反正這件事做得不妥。你這次吃不完兜著走了。不過還是有一個解救的方法。」
  「什麼方法?」
  「不要說是我教你的。你應該超前善樓一步辦件事。」
  「你是指奚太太?」
  「是指奚太太。你給了她錢。她乘救護車去機場。她一定是乘飛機去丹佛了。到了丹
佛,怪事出來了,有人使她完全失蹤了。這個使她失蹤的人,想想看,會是誰呢?」
  「我們的客戶?」
  「你的客戶。」白莎說:「奶奶的,雖然是你的客戶,但是,再要給我見到的話,照樣
要他好看。」
  我什麼也沒說。
  「這個混帳客戶」白莎繼續說:「是他把你送進的陷阱。他把老鼠夾子設定好,又放了
一小塊肉在上面,他自己就溜得影子也沒有––再告訴你一點。」
  「什麼?」我問。
  「善樓認為陶麗施是個假貨。她根本不是那個人的女兒,是情婦。善樓認為他是個有
錢人,不過一開始就幫著她想把這件撞人脫逃案子,用鈔票擺平。」
  我把兩雙手深深地向褲子口袋一掃,把自己坐下。白莎看著我,等了一下說:「說話呀
。」
  「我在想。」
  「你想得未免太晚了。把自己頭伸出去上吊之前,你就應該想清楚的。我失去你這樣
一位夥伴會傷心,但是這次善樓真生氣了,你的執照反正保不住了。我從來沒見過善樓那
樣生氣。」
  「他告訴我,他們出動了三十個人去找奚太太,他一定要找到她。」
  「也許」我說:「但是他捉不住我什麼錯。」
  「什麼意思捉不住你的錯?」
  「他給我一個限期。」我說:「讓我把客戶的名字告訴他。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有證
人在場。他說過,我只要把客戶名字告訴他,他就不再追究。」
  「他可不是那麼說的。」白莎說:「他說是你引誘他這麼說。而且他告訴過你,只要你
出過一點差錯,他一定要關你起來。他說你何只出一點差錯。你是告訴了他客戶的名字,
但是私了刑案,本身說是一件可以公訴的刑罪。」
  「他說了,假如在今天中午之前,你能把奚太太交出來,他會對你寬大一點,處分輕
一點,但是他絕對不容許私家偵探社偷偷地做私了刑案這種勾當。」
  我說:「我怎麼能交出奚太太來。我根本不知道她在那裏?」
  「那只好讓善樓先找到她了。」
  過了一陣,我說:「這件案子不對勁。這樣沒意義。」
  「什麼意思?」
  我說:「我們再從頭開始。這件撞車脫逃的案子,不是一件大案子。那受傷的雖然是在
行人穿越線上,但是受傷不重,沒有骨折。多少和撞死人脫逃有點不同的。」
  「但是,神祕兮兮的人帶了大量的錢參與起來。花的錢,當然比奚太太拿到的要多得
多。我們拿到錢後,去找受傷的人。受傷的人又急著要錢到手。我一談一萬元就合上拍子
了。我給我們客戶一個電報。」
  「連一點問題也沒有。沒人叫我滅點價,沒人問我怎麼做成的協定。馬上一萬元現鈔
放到我大腿上。不論後面是什麼人在撐腰,他就是要––快。」
  「我懂你的意思了。」白莎說:「駕車的人,一定是個大人物。」
  「假如,真有車子的話。」我告訴她。
  「什麼意思?」白莎問。
  我說:「誰知道一定有輛車子?」
  「你說什麼?」
  「整個事件太巧了。妳想想看,我才一動,宓善樓怎麼會馬上跟著來了?他怎麼會知
道有人付奚太太鈔票,要她把這一切都忘了呢?」
  「那是因為奚太太嘴巴太快了。她把錢給鄰居看了。」
  「善樓又怎麼會去找她鄰居呢?」
  「他在查這件案子呀。」
  「像善樓這樣在警察總局有點身分的人,怎麼會出來跑這件案子呢?」
  「因為,這件案子––比較重要。」
  「那個時候,這件案子並不重要。」我說:「在他發現可能有人出錢私了刑事案件之前
,這根本是件小案子。再說到底有沒有案件可訴訟,現在看來尚在未知之天。」
  「案子當然有的,而且是刑案,撞人脫逃。」白莎說。
  「好」我說:「為了避免爭辯,我們就說撞人脫逃是有的。但是宓善樓是凶殺組的,關
他什麼事,他為什麼要親自參與,而且立即到達現場?還去得那樣快?」
  「我怎麼知道」白莎說:「善樓又沒有先請求我同意。」
  「只有一個可能,他自己那麼快參與。」我說:「有人告密。」
  「有人,是什麼人?」白莎問。
  我坐在椅子中,用盡腦子在想。
  「說呀!」白莎說:「什麼人?」
  「在這種情況下」我說:「只有三個人有這種可能––不,還有第四個人。反正四個人
中的一個。」
  「那四個人?」
  「我們的客戶,陶克棟;所謂是他的女兒,陶麗施;她的同居人董宣乃;再不然就是
律師艾科通––其中,當然我們還不知道,有沒有董宣乃而這個人。」
  「我看你瘋了,他們四個人絕對不會去告密。事情爆發出來,他們什麼都完了。」
  我站起身來說:「今天一天,我都要在外面。我也許會出去好幾天。」
  「你說對了。」白莎說:「你反正是出局了。我反正也不會和你這種馬上要失業的人鬼
混。善樓叫我明哲保身,要我釜底抽薪,我現在正準備聽他建議。」
  「好吧!」我告訴她,一面向外走,一面說:「我們拆夥好了。」
  我走回我自己的辦公室。
  卜愛茜在哭。
  「有什麼困難,愛茜?」我問。
  「白莎都告訴我了。」
  「有關執照的事?」
  「是的。」
  「不必掛在心上。」我告訴她。
  「但是合夥專業垮台了,你巳經付出的努力也垮了。」
  「我的執照還沒有被吊銷呀。」我說。
  「唐諾,你要不在,這裏我是一天也耽不住的––你知道的。」
  「不要洩我氣。」我說。
  她好心地看著我。「我從不洩你氣,唐諾。」她說:「不過這一次你真的要被將死了。
白莎只顧自己逃命。她本應該發揮一點合夥精神的。」愛茜越說越生氣。「我絕不會替她
一個人工作的!」
  「不至於這樣的。」我說:「不要離開,我可能隨時用電話找妳,要妳幫我做點什麼事
的。現在起我要出去一段時間。」
  「萬一––萬一有真正緊急的事發生時,我可以在那裏找到你呢?」她問。
  「妳找不到我」我告訴她:「我會隨時有空就打電話進來的。」
  「唐諾,你––你要多保重。」
  「現在開始保重已經太晚了。」我告訴她:「我的對手可能是一個狡滑的律師,一個妒
嫉的男朋友,一個有計謀的美女,一個十分十分有錢的爸爸,或者是這些人隨便怎樣的排
列組合。」
  「像這線的排列組合對付你的時候,你保重有什麼用?」
  「你至少要試試呀。」她說。
  我走出去的時候,她用擔憂的目光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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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1 22:14: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宓善樓警官是個正經,能幹的警察。他有時先入為主,有時非常固執,一板三眼不敢
魯莽,對每個油腔滑調的人都懷疑,但是他有牛頭狗一樣不屈不撓的精神。
  對找尋奚太太這件事他很執著,而且比我先開始,更何況他已投入了三十個人的人力。
  我想目前為止,全市的各種名簿都已經追查過了。凡是姓奚的也都列了出來,派人去
問過了。問他們有沒有一個叫奚哈維的親戚。問他們認不認識一位寡婦稱作奚哈維太太的。
  換言之,一切常規的線路我再去走,也沒什麼意思。經過三十個警察踩過的一粒荳子
,怎能榨得出油來。
  我一定要想出一個警察還沒有想到的路來走。
  奚太太收到了一萬元錢,她叫了輛救護車載她去機場。她搭上班機去丹佛。
  她到了丹佛,有一台輪椅在等著他。一位紳士照顧她把輪椅弄上車去。從此她就完全
失蹤了。服務班機的空中小姐說她灌飽了止痛鎮靜的藥品。
  這些都是善樓從丹佛警察總局得來的消息。丹佛的警察也在全市找奚太太。
  我看過這次班機的路程表。奚太太搭乘的這次班機中間只停一次,拉斯維加斯。
  但是一個坐輪椅的人不可能不讓空中小姐知道,而自己可以在中間站下飛機。但是洛
杉磯和丹佛,那麼多警力找不到她,她又可能哪裏去了呢?
  在洛杉磯用救護車去機場的女人,不一定就是丹佛下飛機用輪椅接走的女人。班機上
面是洽定有輪椅在等一位奚哈維太太,但是另一位奚太太可能也買了張票,在空中小姐忙
著上機客人找坐位的時候,和真的奚太太交換了坐位。
  假的奚太太買的是洛杉磯到拉斯維加斯的機票,她們交換坐位,交換機票後,真的奚
太太就在拉斯維加斯下機了。
  當然,這需要極巧妙的事先佈局,甚而非正式演練,聽起來可能性不大,也沒有理由
如此做。但是從這個案子的安排方式,及當事人花錢的方式看來,也不是不可能。
  始終令我不解的是,鈔票過手,為什麼宓善樓會立即知道了,有如有熱線電話通知似
的。一定有人告密,而且多半是電話告密。告密人是誰呢?奚哈維太太自己?麗施?麗施
的爸爸?她吃酷的男朋友?再不然就是高明莫測的艾律師。
  這次我飛去拉斯維加斯沒有犯錯,沒有使用柯賴二氏的信用卡去買機票。我心痛地掏
的現鈔。
  一到拉斯維加斯我不敢租車,一切交通用計程車,但是我不敢用假名登記旅館,免得
將來被誤會是在逃避刑責而開溜,我用真名登記。
  我開始一家一家賭場去找。
  內華達州的拉斯維加斯是個二十四小時不夜城。不論進入哪一家賭場,都有空調,都
有美女,都聽到吃角子老虎的吵鬧聲,得大獎的響鈴聲,廣播那一台吃角子老虎出了傑克
寶的聲音,象牙球在輪盤上轉的聲音。
  成千上萬的人擁進擁出,無論是輸的贏的臉上都是笑嘻嘻。在這種地方找一個不一定
在這裏的人,比大海撈針還難十倍。
  有人說過,好的偵探工作是百分之九十的跑腿功夫,百分之十的腦力判斷。也許對,
也許錯,但是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洛杉磯,丹佛,有警方在找。我即使跑腿也沒有用
,我只好選中拉斯維加斯,我要篩出我唯一的指望來。
  幸運跟著我來。足足跑了兩個多小時之後,在一家名字叫藍頂娛樂場的地方,赫然見
到了生猛活潑的奚太太,站在一隻兩毛五玩一次的吃角子老虎前面。猛餵老虎,猛拉槓桿。
  我走過去站在她背後。
  在奚太太右邊玩的男人離開,奚太太把那隻機器也接管下來,一個人玩兩隻老虎,不
停的餵,不停的拉。
  我說:「見到妳那麼快完全康復了,真高興。」
  她轉回來看向我,眼睛變大了,下頷垂下了。
  「老天」她說。
  「手氣好不好?」我問。
  她給我看面前一大紙杯的硬幣:「贏一點。」
  「妳為什麼玩這樣一個花樣?」我問。
  「我玩花樣?你開玩笑!」她說。
  我說:「有人玩花樣了。目前警察在找你。所有洛杉磯和丹佛的警察都在找妳。他們還
沒有想到這裏,但是我想得到的,他們一定想得到。」
  「老天。」她說。
  我站著不說話。
  「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她說:「不要讓別人見到了。」
  我們離開娛樂場。
  「有車嗎?」我問。
  「沒有。」她說。
  「妳住那裏?」
  「我租了一個小房子住。那一帶都是小房子,專門租給要離婚的人,他們住滿六個星
期就可以申請離婚了。租金高得離譜,不過絕對有隱私權。」
  「我們去看看。」我說。
  我們乘計程車去很像汽車旅館的出租房子。
  車子頭有駕駛在,我們誰也沒有開口。我看得出她在看我,很小心的但是怕得要命。
  出租的小屋,就是一般稱作傷心小屋的。外表邋遢,裏面只有必須的傢俱隨屋出租,
地毯已經變薄了,沙發看起來不錯,坐下去不見得舒服。
  為離婚,不得已住在這種地方六個星期,聽聽就會叫人發瘋。
  當然,住到這裏來的女人並沒有規定一定要留在屋內。她們只不過立即把衣箱打開,
把衣服放進快要有霉昧的壁櫃裏,立即進賭場開始渡漫長的假期。
  有的時候,女人的離婚是因為有了男朋友而促成的。在等候離婚的六個星期中,男朋
友等不及了,寂寞了,也會飛來拉斯維加斯。
  沒有男朋友的,在這裏找一個也十分容易。來這裏等離婚住六個星期的多半是女方。
男方為了賺錢『養家』,多半沒有空間時間。
  我們在所謂的客廳坐下,奚太太向我似笑非笑地表示一下。「說說看」她說:「你要什
麼?」
  我說:「在洛杉磯,妳是知道我會來找妳的,是嗎?」
  她等了幾秒鐘,說道:「是的。」
  「妳知道我的姓名?」
  「有人把你樣子告訴過我。」
  「什麼人?」
  「你一定要知道嗎?」
  「是的。」
  「我實在不應該告訴你這件事。」
  「那就不太好了。」又加一句:「對妳。」
  「我不願混進這件事裏去,我早就金盆洗手了。」
  「現在來說,太晚一點了,妳已經混進去了。不是嗎?」
  「我想是的。」她說。
  我看著她不說話。
  過了一下,她說:「想知道什麼?」
  「什麼人在背後出主意?」
  「律師。」
  「艾科通?」
  「是的。」
  「妳和他有什麼關連?」
  「在這件事前,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是,妳以前就認識他?」
  「是的。」
  「怎麼會?」
  「他是我另外一件案子中,站在敵對一面的律師。」
  「什麼叫敵對一面?」
  「他代表被告。」
  「保險公司?」我問。
  「一家保險公司和一輛汽車的車主,是的。」
  「那案子怎樣結案?」
  「小小意思意思賠我一點錢了事。」
  「什麼樣的案子?」
  「我的老把戲案子。」她說:「你知道我是個『不倒翁』––不倒翁是我們這一行自己
的術語,照一般人說來,我是職業性的假裝被車撞倒人。我現在老一點,又重了一點,但
是我的身手還是不錯的。」
  「我有本領用我的皮包在車子保險桿上,打出很響的聲音出來,像陀螺一樣從車前轉
出來,摔倒在地上,翻兩個觔斗,使任何見到的人都會宣誓他們看到汽車把我撞出去差一
點沒有命。」
  「甚至對停著的車子?」
  「我專長對付快速進行中的車子。」她說:「我會把自己車子停在人行道附近,使轉彎
的車子視線不太好。至少有十分之一的開車人,轉過彎來,因為有車子擋住人行道方向的
視線,但他們沒慢下來,繞過車子就加油。我老早就看定了。當然,我會選高級的車子。」
  「之後呢?」
  「之後」她說:「在任何人想到報警之前,我有一個朋友會打電話去召一輛救護車。救
護車會來,一下把我送到醫院。我的朋友在現場,要確定有人報過贅。我也在現場留下地
址。警察會來看我問我口供。」
  「撞我的人假如把車停下,車禍依常規進行,通常保險公司會出面,我會得到賠償。
假如對方沒有停車,那就變了撞人脫逃,我們追尋到那輛車,就可以大大敲一筆了,因為
撞人脫逃是有罪的。我每次都用不同的名字做案。」
  「艾科通律師對妳很清楚?」
  「我告訴過你,他是在我敵對一面的律師。被他嗅出我的底細來了。所以最後協調的
時候,他用一點點小錢,就把我打發了。他是個能幹的律師。」
  「這一次又是怎麼回事?」
  「就在那一天」她說:「我的電話響了。是艾律師。他要我十分鐘內趕到某一個特定的
十字路口,要我再表演一次不倒翁。他說這次的妥協會是一萬元,我可以純得一半。還有
比這更好的生意嗎?」
  「他有沒有告訴妳,選那一輛車?」
  「當然,還會有錯?他要我選他的車子。」
  「他的車?」我喊道。
  「是的。他說他到十字路口會閃二下燈。他要我裝得像一點––萬一正好有人走過。
他也告訴我他會毫不理會開車脫逃。他還告訴我,要是沒有閃動燈光,不要撞上去。」
  「真是令人不解。」我說。
  她說:「真好玩。是不是?」
  「於是妳準時到達,他也閃了他的燈,是嗎?」我問。
  「誰說不是。」她說:「他轉圈子十多次通過那個十字路口,然後看到沒有人,閃了燈
,我表演了我的一手,他開快車離開,轉彎時弄出了很尖煞車聲。這就是事實。」
  「那件衣服怎麼回事?」
  「他後來搶先到我家看我,拿把老虎鉗,撕了一塊布去。」
  「之後呢?」我問。
  「之後,他告訴我繼續裝樣等著。自然有人會來妥協。」
  「四十八小時之後,他電話上告訴我,要來看我的人是個相當聰明的人。他說這個人
個子長得小,年輕,思想很快,而且肯用腦筋。他要我自然一點,裝得笨一點。他告訴我
可以討價還價,但是最後可以一萬元成交,我無論如何是一萬元的一半。」
  「另外一半呢?」
  「我還給那律師了。」
  我坐在那裏又把事情想了一遍。
  她說:「年輕人,你現在要做什麼?是不是想在我這個五千元裏弄一點?我告訴你。這
是半年來我第一次的進帳。這些個該死保險公司,現在用電腦連線作業在對付假車禍真賠
償的案子。我們這一行現在吃飯越來越不容易。事實上,後來幾次工作,只要他們肯停車
,我就自認倒楣。」
  「怎麼說。」我問。
  「喔!」她說:「他們停車,下來,問我傷得重不重,我的朋友告訴他們他去叫救護車
,開車的給我名片,又告訴我他們車子是保全險的。他們立即把車禍向保險公司報告,他
們問我姓名。在這種情況下,我只好告訴他們一個假名,給他們一個假地址。他們也不會
再見到我。」
  「溜走的人,撞人脫逃的人––尤其是我一看就看得出喝多了酒的人––或有的時候
我朋友幫我找凱子,就不一樣了。」
  「怎麼幫妳找法?」
  「喔,他去酒吧或沙龍。物色那些喝得差不多了的人。看他們免費停車單上的車號。
去停車場找到那車牌。從貼在車裏的登記證看他姓名和家裏地址,研究出他會從那條路開
車回家。我就在最合適的地方等著他。」
  「當然,很多時候,我是白等了。但是只要等到了,可一定是個好生意。你知道怎麼
回事,一個男人在酒吧喝了一個半小時酒,開車出來,在行人穿越道上撞了人,萬不得已
他不會停車,只要給他機會,他多半會溜掉的。」
  「而我們選的時間,地點,多是行人絕對稀少,目的就是給他一個機會希望他開溜的
。」
  「妳替艾律師幹過幾票這種事?」我問。
  「老天,還能有幾次。只有這一次。不過是乾淨俐落的一次。」
  「他們準備說是什麼人在開那輛車呢?陶麗施嗎?妳知道為什麼嗎?」
  「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從來沒有開過和我有關的車子。艾律師開的那輛車,確是
他自己的車。」
  「你有沒有把他車撞出凹痕來?」
  「不可能,這次我連皮包都沒有用,只是用手一撐,把自己彈起來,兩次翻滾往地下
一倒而已。」
  「妳的朋友也參與這件事了?」
  「沒有,艾律師一再聲明要我一個人去幹這件事。他叫我讓過路人去報警。假如警察
問我,就說我受驚嚇太嚴重了。」
  「當然」她繼續說:「要裝車禍引起的症狀,我太內行了。腦震盪,脊柱受傷,脊髓受
傷,神經受傷,共濟失調,頭痛,背痛,復視,耳鳴,嗅覺奇特,我都懂。」
  「有專家教過你?」我問。
  「又怎麼樣?」她說。
  我站起來,開始跺方步。「這是我見過最混帳的事。」我說。
  「誰說不是。」她說:「唐諾,你現在看起來像個規矩的年輕人。你一直對我很好––
你準備要幹什麼?」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告訴她。
  「要把我送警嗎?」
  「不會。」我告訴她:「至少目前不會。我要知道這件事的內情。」
  她眼露喜色:「我打賭,你在和我想同一件事。」
  「什麼?」
  「內情是很多的錢。拿這位大大的艾律師來說,小眉小眼的案子他是不會接的。想想
看另外有一個人,自己願意鑽進撞人脫逃的罪名裏去,另外還要拿一萬元錢出來。更何況
艾律師只要我一半回扣,他自己不知撈了多少。」
  「當然,我還要冒一個危險,就是被人找到了。講好的,拿了鈔票我要絕對不被人找
到。萬一被人找到,一切由我自己負責。沒有人會承認任何事,而憑我自己的過去紀錄,
多半他們會送我去坐牢。我再把手放在聖經上宣誓,也不會有人相信我說的是實話。這些
一定都是艾律師設計好的。這裏面,一定有不少錢潛伏在裏面,我知道,我嗅得出來。」
  「你要是像我一樣在外面混久了,你也可以像我一樣聞得出鈔票的味道來。我倒很想
和你一起做筆生意。」
  我搖搖頭:「沒什麼好說的。」
  她現出失望。「我把所有底牌都告訴你了,你這樣對我不太公平吧。」
  「妳把底牌告訴我是因為不能不講。」我告訴她:「我找到了妳,我只要一通電話,妳
的快樂假期就結束了。」
  她歎口氣說:「你現在抓在手裏的是鞭子的把手,我懂得。」
  「妳懂什麼?」
  「你要想從我這裏知道得多一點,然後把我趕走,一個人幹,一個人獨吞。我也認為
你辦得到。」
  「妳在這裏混得如何?」我說。
  「不太壞」她說:「當然想要穩定的贏一點,最後還要帶點走是沒有的事。你是在和統
計,百分率,和或然率對抗。再說這裏的開支你也應該照攤。」
  「每次我得到了黑錢,我拿出十分之一的錢,到這裏來賭,下定決心不多賠一分錢。
贏的話也許走。輸的話,輸完最後一角錢一定走。這樣做有一個好處。運氣來的話,我可
以把全拉斯維加斯贏下來。運氣不好的話,他們除了我準備輸的十分之一之外,不要想多
贏我一毛錢。」
  「蠻聰明的。」我告訴她。
  「你在賭數學或然率的話,自已也要有一套才行。」她說。
  「妳離開這裏後,要到哪裏去呢?」
  她向我笑一笑。
  我說:「不說不行,否則我一出去就報警。我現在已經在賊船上了。我一定要知道。」
  「你不會出賣我吧?」
  「我要出賣妳,妳早就已經被賣掉了。」我告訴她。
  「我去鹽湖城,我有個女兒在那裏。」
  「結婚了。」
  「寡婦。」
  「有孩子?」
  「沒有,她住的地方不大,但總給我留一個房間。」
  「妳經濟上要支援她嗎?」
  「不必,她有個好職位。我不求她什麼。她不問我問題。」
  「她有數妳在做什麼嗎?」
  奚太太咯咯地笑著說:「你知道,有的時候她還羨慕地看我,我想她以為我是一個神秘
的女人,過著不道德的生活呢。」
  「但是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到底是什麼?」
  奚太太搖搖頭。
  「把妳女兒的地址給我。」
  她拿出一張紙,把地址寫下來給我。
  「妳女兒叫什麼名字?」
  「譚愛蓮。」
  「有電話號碼嗎?」
  「有,你也要?」
  「也寫在紙上。」我說。
  她說:「我把全部都交給你了。」
  「交給我沒有錯。」我告訴她:「記住,我隨時隨地都可以拉響汽笛,對妳很不利的。」
  「你會這樣做嗎?」
  「暫時不知道。」
  她很認真地對我看著。「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個非常好的合夥人。」她說:「我知
道你想要什麼。你嗅到了鈔票。你想動手去拿。只要你和我合作,我們一定可以取到兩倍
以上。分錢的辦法嘛––好商量。」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妳的地址?」
  「你可以––老天,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我的地址?」
  「我可能會邀妳參加。」我告訴她。
  她眼睛亮了起來。「唐諾」她說:「你真好,看來你還真聰明。我第一眼看到你想出雜
誌這一招來,就知道你能幹。」
  「目前到此為止。」我告訴她:「記住要不斷和妳女兒聯絡,讓她知道妳在那裏。這樣
我可以很快找到你。記住,我和妳沒有任何生意好做,我只是在調查一件詐欺案。」
  「是件什麼詐欺案?」
  「一件欺詐的車禍案。」
  「現在你都知道了。」她說:「已經沒什麼可再調查了。」
  「我真希望能知道了。」我告訴她:「妳的百分之十,這次變多少了?」
  她臉色又亮起來:「唐諾。我進帳不少了。我的五百元目前變了一千五百元了。」
  「靠吃角子老虎?」
  「那不可能。我從輸錢開始。手氣好,一直玩下去。手氣不好,下來玩一下吃角子老
虎。等手氣好一點,又回輪盤去。」
  「對付或然率的話,每個人都會輸的。但是人會陶醉拉斯維加斯,就因為賭場賭或然
率,我們賭運氣。運氣來的時候,或然率也擋不住。所以我的一套是手氣好的時候在輪盤
上衝。手氣不好的時候在吃角子老虎上守。我來過這裏不知道多少次。你要相信我,拉斯
維加斯沒佔過我便宜。它不欠我錢。」
  「這些錢數目也不小,你怎麼處理了?」我問:「你在什麼地方的銀行開了個帳戶,是
嗎?」
  她向我笑道:「什麼地方的銀行––這沒有錯。唐諾,你戚脅我到死,我也不會告訴你
的。多用用你的腦子試試看。不過我看是白起勁。」
  「把錢好好存起來養老。」我告訴她:「祝妳在維加斯好運。不要破產。警察會不會也
追到你鹽湖城的藏處的?」
  「一點點機會都不會有的。」她說:「我會用三家航空公司,兩次巴士,五個不同的名
字去鹽湖城。」
  「早點走吧。」我站起來:「要不要計程車帶你回城?」
  「不進城了。」她說:「我感覺到我的好運已經亮起紅燈。我要躲起來了。」
  「好吧」我告訴她:「祝妳好運。」
  我走出門,找計程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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