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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北斗七星]萬夫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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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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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3 18:57:48 |只看該作者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五章 誰是我的老友

  
  帆船靠岸,三人提著箱子上了碼頭,巍恩手撫胸口,呻吟一聲:「大地啊母親,我又回到了你的懷抱。」

  若拉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等到那一天來臨時,我會把這句話刻在你的墓碑上,當作你的墓誌銘。」

  「那要加上一句,大地啊母親,若拉啊姑娘,我終於……」

  若拉豎起手掌做劈人狀:「過來!我現在就送你上路。」

  巍恩嘻嘻一笑,跳到了一邊。文森特揮手召喚了一輛馬車:「你們倆別鬧了,趕緊上車。」

  車伕把三人的行李捆在了車廂頂上,揮動馬鞭吆喝了一聲,車輪轔轔的聲音響起,馬車離開了碼頭,溶入了黑暗中。

  若拉一隻手臂拄著車窗,臉龐貼在胳膊上,凝視著窗外的夜色,忽然道:「文森特,走了這麼長時間,想不想芬妮?」

  「還好吧。閒下來的時候挺想的。」坐在若拉對面的文森特含笑道。

  若拉輕輕一歎:「芬妮肯定也很想你。等下她見到你,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小孩子嘛,肯定會高興的,尤其是看了你給她的禮物,沒準她今天一晚上都不睡覺。」

  文森特呵呵一笑:『所以咱們回來之前,我才不想告訴他們。芬妮要是知道我快回來了,幾天前就會興奮得睡不著,盤算著我會給她買什麼禮物。」

  三人正聊著,馬車拐進了一條狹窄的街道,速度慢了下來。另外一輛馬車從對面擦身而過,巍恩馬車的車伕打了個招呼。

  「等會兒送完你車上的客人,去冰蕾劇院吧,今天那個紫薔薇樂隊在劇院演出,觀眾很多,散場後應該會有客人的。」趁著錯車的工夫,另外一位車伕說道。

  「好的,多謝了老哥。」

  聽到車伕的對話,三人面面相覷,心裡詫異。巍恩問道:「先生,請問你們剛才說的紫薔薇樂隊是一個由四人組成,演唱者是一位金髮姑娘的樂隊嗎?」

  「是啊。」車伕聞言回頭道。

  若拉秀眉一挑,朗聲道:「紫薔薇樂隊不是在酒吧裡演唱嗎?什麼時候能去劇院了?」

  「先生你不知道,這樂隊雖然成立沒多久,但最近非常有名,連蕭府都請過他們。他們以前在哪兒唱歌我不知道,不過我曾經聽過一次,那位金髮姑娘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唱得歌好多都跟咱們平民的生活有關係,聽起來別提有多親切了。」

  聽著車伕由衷的稱讚,三人互視一眼,為卡門她們感到高興。

  巍恩目光一亮,道:「這樣吧,請你送我們去冰蕾劇院,我們想去聽聽他們的演唱。車錢我們另算,決不讓你吃虧。」

  車伕遲疑地道:「先生,你們現在去已經晚了吧,估計到了那裡表演也快結束了。」

  「這個沒關係,你只要送我們去行了。」說著,巍恩從懷裡掏出一枚金幣,從小窗遞到了車伕的身邊。

  車伕接過硬幣,手裡一掂:「好吧,先生,那我們就改路了。」

  夜裡人少車稀,車伕有意加快了速度,不久,馬車停在了一座上圓下方的銀白色建築前,若拉探出車窗瞧了瞧,道:「咱們到了。」

  巍恩下了馬車,道:「這就是冰蕾劇院?」

  若拉點頭道:「嗯。冰蕾劇院雖然比不上王都的皇家大劇院,但它不光接待貴族,同時也接待平民,票價不貴,在百姓心目中還是很有地位的。」

  文森特最後下車,車伕遞給他一個銅質車牌,笑道:「你們去吧,我在這裡等著你,散場後再送你們回家。」

  正在這時,劇院裡傳來雷鳴般的掌聲,巍恩顧不上太多,急匆匆地來到劇院門口的領位侍者前,向他說明了來意。很快,三人進入劇院,穿過一條擺設著鮮花和雕塑的甬道,進入了劇院的正廳。

  半圓形的正廳很寬闊,一條從廳門通向舞台的人行道將觀眾的座位平分成了兩部分,二樓和三樓則是包廂,拱形的天花板上塗繪著彩色的油畫,不過此時大廳光線暗淡,看不清楚,只有包廂之間的牆壁上幽幽地燃著燭火。

  巍恩進入大廳,一眼便看見了正面舞台上的樂隊眾人,他們身著黑色禮服和紅色晚裝,看上去光彩照人。尤其是四人當中的卡門,她今晚穿著一身純紅色的拖地長裙,高挑勻稱的身材顯得端莊與自然,一頭金髮瀑布似地灑在雪白的肩頭,金黃色、白色與紅色層次分明地交織在一起,形成很強的視覺衝擊力,宛如一道立體的綽約風景。

  三人並排地站在廳門的黑暗中,欣賞著今夜如此美麗的卡門,連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慢了幾分。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一丁點的雜音。

  卡門凝視著舞台下的觀眾,溫柔的眼波如同午夜的星光:

  「下面我將為大家獻上今晚的最後一首歌曲。同時這首歌曲,我也要獻給我的一位好朋友,他在我困難和彷徨的時候,給了我信心與勇氣,使我找到了努力生活的理由。他今天雖然沒在這裡,但我相信,他能聽得見我對他的感激之情。這首歌曲的名字叫做《一生握手》,希望大家喜歡。」說完,卡門輕輕一躬,伴著觀眾的掌聲,身後的琴聲溪水般流淌出來,漸漸迴盪在整個大廳的上空。

  「曾經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灰色的心靈沒有歸航的方向。

  生活的壓力拒絕了歡笑,

  只能隨波追流,做無根的浮萍。

  然而上天讓我遇見了你,

  你的微笑令我輕鬆,擁抱讓我溫暖。

  我不知道該怎麼傾訴,

  但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曾經以為未來就這樣了,

  疲倦的身體無力往前繼續走,

  太多的痛苦迷失了幸福,

  只能默默祈禱,願明天會更好。

  然而上天讓我遇見了你,

  你的力量讓我振奮,友愛讓我堅強。

  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但我相信,你是我的永遠的朋友。

  一生握手,

  做你真心的老友,

  彼此互相陪伴,如寒冬的烈酒。

  一生握手,

  無論山崖多麼陡,

  彼此互相陪伴,路途不再難走!」

  悅耳的歌聲,柔和的琴聲,美妙而舒緩的旋律,令所有人的心靈在顫抖。若拉鼻子微微一酸,急忙側頭,看到了身邊的巍恩。

  巍恩靜靜地靠著身後的牆壁,眼神平靜而深邃,唇邊掛著一絲微笑。此刻的卡門,已經不再是昔日那位曾經衣衫破舊,素面朝天的農家姑娘,他為她的改變而感到深深的自豪。

  隨著音樂地慢慢消逝,觀眾們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卡門站在舞台中央,盈盈鞠躬表示感謝。拉爾瓦默默地站在四人的最後面,手裡緊緊握著長笛,複雜的眼神凝視著台下起立的觀眾和卡門秀麗的背影,心裡感慨良多。他忽然覺得,只要卡門在,紫薔薇便有了靈魂,就會得到歡呼與喝彩,至於他自己,永遠只是樂隊的一個配角。

  一個配角,無論在哪裡,都不是離不開的吧。拉爾瓦默默地想著,好像已經找到了離去的理由。

  巍恩看著卡門的身影消失在舞台後,衝著正在鼓掌的文森特和若拉道:「咱們去後台看看他們吧。」

  三人來到出了正廳,來到了後台,沒費什麼力氣便尋到了卡門他們,大家相見,自然是驚訝中帶著歡喜,卡門和若拉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彷彿多年沒見。

  巍恩捶了一下弗拉米的肩膀,笑道:「好小子,我們走了也沒多久,沒想到你們居然幹得這麼出色,真是出人意料啊。」

  弗拉米「嘿嘿」笑道:「巍恩先生,你一回來,相信咱們樂隊肯定會變得更好。」

  卡門轉頭道:「巍恩,這段時間蕭特先生可幫了咱們許多忙,咱們能夠來到這裡演出,也是他幫忙聯繫的。」

  巍恩點了點頭,正色道:「嗯,你說得對,蕭特確實是位難得的朋友。沒有他的幫忙,光憑你們自己的努力,恐怕沒這麼快就能成功。」

  弗拉米道:「是啊,你交上這樣的朋友,真是咱們的幸運。」

  拉爾瓦聽著大伙的對話,心裡忽然一動。自己要是也能有這樣有權有勢的朋友該有多好,那就什麼都不用愁了,唉。

  大伙又熱鬧了一會兒,文森特道:「天已經晚了,你們收拾一下,咱們回家再聊吧。」

  眾人收拾完畢,離開後台,出來的時候,觀眾們大都已經離開了劇院,剛才還熱鬧的劇院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門口也只剩下了寥寥幾輛馬車。

  巍恩等人剛步下台階,一輛馬車停在了他們的面前,車裡下來了一個人,正是蕭特。

  和往常一樣,蕭特的臉上帶著平和的微笑,黑色的禮服熨得筆挺,整個人看上去精神颯爽,卓爾不凡。

  若拉開心地嚷了一聲:「蕭特!」

  蕭特剛剛邁下車門,聞聲抬頭,看見眾人,神情一怔,臉上露出一些吃驚和喜悅。巍恩看著蕭特熟悉的笑容,心底湧起一股熱流,快步上前道:「蕭特,我們回來了,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關照。」

  蕭特凝視著巍恩:「方丹說你們這兩天就到,沒想到這麼快。什麼時候回來的?」

  「晚上剛剛到。聽說卡門她們在這演出,我們就直接跑過來了。」

  「唔。累不累?路上還算順利嗎?」

  「我很好,放心吧。」

  蕭特的視線越過巍恩的肩頭,微笑道:「文森特,若拉,你們還好嗎?」

  文森特道:「多謝,我很好。」

  若拉道:「我也不錯。」

  蕭特眼光落在若拉的身上,臉上的微笑突然凝滯在了唇邊,旋即恢復了正常。文森特觀察仔細,發現了蕭特神情裡細微的變化,凝思一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巍恩笑道:「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跑過來?」

  「我來找卡門說點事,怕明天來不及。」蕭特淡淡道,繞過巍恩,走到卡門的身邊,說著演出的事。

  巍恩愣了愣,又不好當著大家說什麼,只得道:「要不咱們路上再說吧。」

  「一會兒就說完,耽誤不了多長時間。」蕭特頭也沒回地答道。

  ※※※※※※※※※※※※※※※

  第二天,按照上回的約定,拉爾瓦再次來到了阿曼達的家裡,見到了黑衣神父休斯。休斯笑道:「上次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

  拉爾瓦臉色猶豫著,終於,他一咬牙,低聲道:「只有能夠和阿曼達在一起,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休斯一拍手掌,笑道:「那太好了。拉爾瓦,我會馬上和我的那位朋友聯繫,安排你們雙方見面。」

  「休斯神父,我就怕自己的水平不夠皇家劇院的要求,到時候讓你白白費心了。」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其實很出色的。」休斯微笑道。

  拉爾瓦喉結上下一動,什麼話也沒說出來,眼中流露出感激的光芒,能成為這位神父的朋友,也是一種幸運吧。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阿曼達家中。

  休斯從座位裡起身,拉爾瓦跟在他的身後,將一位中年客人送到了門口:「非常感謝您的幫助,這件事情就這麼說定了。」

  中年人將帽子戴在頭上:「您太客氣了,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

  將客人送走,休斯與拉爾瓦回到客廳,笑道:「看來你這事沒什麼問題。」

  拉爾瓦羨慕地道:「看霍夫曼先生的態度,他很尊敬您啊。」

  休斯擺了擺手道:「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尊敬是應該的。」頓了一頓:「拉爾瓦,相信你以後也會成為我們的好朋友。」

  拉爾瓦有些惶恐地道:「我?」隨即一歎:「可惜我沒什麼能力,幫不上您什麼忙?」

  休斯聞言,微微沉吟沒有說話。拉爾瓦察言觀色,急忙道:「我可以為你做些什麼嗎?」

  休斯想了想,搖搖頭:「還是算了吧。」

  拉爾瓦一臉急切地道:「休斯神父,你告訴我吧,我真得很想為您做點事情。」

  正在收拾水杯的阿曼達笑道:「哥哥,你就告訴他吧,也省得你一個人煩惱。」拉爾瓦點頭稱是。

  休斯一臉為難,半天方長長歎了口氣:「好吧,說給你聽聽也無妨。拉爾瓦,你是信徒嗎?」

  拉而瓦噎了一下:「我非常崇拜神的榮光,不過我們村子裡窮,沒有教堂,所以我也沒有受過洗禮。」

  「哦。那你樂隊的夥伴裡也沒人是教徒吧。」

  「據我所知,好像沒有。」

  「我聽說巍恩騎士和你們關係很近,是不是?」

  「是的,我們的樂隊就是他發起組織的。」

  「你應該知道,巍恩雖然是騎士,但還不是教徒。由於他最近的事跡,教會對他很重視,主教大人給我們安排下了任務,希望能說服他接受洗禮,成為一名教徒。」

  拉爾瓦聽完臉有難色:「神父,我自己都不是教徒,如何才能幫上你呢?」

  休斯摘下眼鏡擦了擦,淡淡笑道:「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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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3 18:58:07 |只看該作者
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六章 復活節的晚餐

  
  休斯從兜裡掏出了一個玻璃瓶子,瓶子不大,裡面盛著一點兒純白色的液體。休斯手指拈著瓶子,舉到拉爾瓦的眼前晃了晃。

  拉爾瓦睜大了眼睛,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聖水。不過,它可不是普通的聖水,而是用來贖罪的淨心水,無論什麼人,只要飲下了這種水,都能感受到神的榮光與眷愛,從而一心向善,回歸神的懷抱。」說著,休斯拔開瓶口的木塞:「你聞聞。」

  拉爾瓦湊近聞了聞,只覺得一股濃郁的芳香傳入鼻中,令人覺得心神舒爽:「真香!」拉爾瓦搖了搖腦袋,感歎道。

  休斯微微一笑,收回了手。拉爾瓦凝視著休斯手中的瓶子,道:「您是想讓我……」

  「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小忙,設法使巍恩飲下這瓶中的聖水。你放心,這聖水雖香,但一與普通的水中和,就會變得無色無味。」

  拉爾瓦聽完,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沒有回答。休斯悠閒著喝著茶水,臉上的表情很輕鬆。

  過了半晌,拉爾瓦一臉為難地道:「神父,事關巍恩先生,我實在不好做什麼,不是我不願意出力,但是巍恩先生是我們的恩人啊。」

  休斯點點頭,放下杯子:「我明白你的感情,好吧,我不勉強你。」

  拉爾瓦焦急地道:「神父,我雖然做不了這事,但別的事我一定會努力去做,您只管告訴我。」

  休斯淡淡道:「別的事嘛,你暫時還幫不了我什麼。算了,這事就算我沒提過吧。」

  坐在二人後邊的阿曼達忽然幽幽地歎了口氣,聲音雖然不大,卻盡顯失望的心情。

  拉爾瓦身軀一震,慢慢垂首道:「那我再想想。」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拉爾瓦猛地抬頭:「神父,如果巍恩先生喝了這水,對他的健康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休斯打開瓶塞,往杯子裡倒了幾滴淨心水:「阿曼達,把你養的小狗抱過來。」

  阿曼達抱來小狗,接過水杯餵了幾口,小狗喝完後,依然活蹦亂跳,沒有絲毫的異樣。拉爾瓦目不轉睛地看著小狗,見它沒有什麼變化,輕輕地鬆了口氣。

  休斯肅聲道:「拉爾瓦,你並不是在謀害巍恩騎士,而是在幫他,幫他盡早地皈依到正途上來。若干年後,等巍恩功成名就,說不定這其中也有你的功勞,我想到時候即便他知道了其中的真相,對你也只會有感謝,而不會有怪罪。」

  拉爾瓦抬頭看著休斯,思考了許久終於道:「神父,我想你是對的。」

  阿曼達站在窗口,看著拉爾瓦匆匆離去的背影,道:「趕緊結束吧,這個地方我都快住瘋了。」

  神父慢慢走到她的身後,摟住她的腰笑道:「是啊,這段日子可讓我們阿曼達小姐受委屈了。」

  阿曼達扁了扁嘴,鼻子裡哼了一聲。

  「呵呵,那個可笑的鄉巴佬,居然還想娶你。他也不用腦子想想,如此集美麗、優雅,高貴為一體的小姐是他一個平民能配得上的嗎?」

  「哼,唐古拉斯,你就會說甜蜜的好聽話。」

  「等此事一完,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你。」

  阿曼達轉過身體,摟住唐古拉斯的脖子,媚眼如絲:「我要你現在就謝謝我。」

  兩個小時後,威敏斯特大教堂。

  麥卡錫緩步走在教堂一側的甬道上,唐古拉斯走在他的身邊。

  「唐古拉斯,我不明白,你幹嘛要給一個異教徒服用淨心水。」

  「大人,淨心水經過教皇的祈禱和祝福,只有升職為樞機主教的神職人員在升職典禮時才能飲用。沒有教皇的賜予,任何人服用後,不但沒有聖化的效果,而且還有罪。」

  「這個我當然知道,淨心水無比珍貴,一生只能飲用一次,不過巍恩觸犯教會的罪條還少嗎?也不在乎多這麼一條吧。」

  「他其他的罪行並不大,難以對他進行審判。但一個異教徒貿然飲用淨心水,就等於讓我尋到了他觸犯原罪的證據。」

  「哦,我明白了。亞當與夏娃誤食禁果,觸犯原罪,遭到了驅逐。」麥卡錫停住腳步,腆著肚子笑道:「有了這個證據,你就可以施展你的彌撒對他進行審判了。」

  唐古拉斯躬身道:「您說的是,無知即是罪。」

  「好好幹吧,希望你這次能一舉成功。」

  「大人,我希望能有一個安靜的房間,以便我布道的時候,沒有人來打擾。」

  「沒問題,你就用『聖約翰的醒悟』吧,我保證不會有人來打擾你。」

  ※※※※※※※※※※※※※※※

  巍恩走出房間,來到客廳,迎面撞上了茱麗與她的兩位姊妹,她倆手裡提著籃子,籃子裡裝得滿滿的。巍恩一怔道:「買這麼多東西幹嘛?」

  「你忘了,今天是復活節啊,晚上大家要聚在一起用餐,慶祝聖子受難後的復活。」

  巍恩撓了撓腦袋,搖頭表示不知。這兩天他一直忙著去樞密院述職,知道今天才閒了下來。茱麗抿嘴一笑,輕輕推了他一下:「好了,別擋道了,我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你自己去歇著吧。」

  巍恩走到一張臨窗的椅子前走了下來,窗外已是黃昏,天氣冷得很快,客廳已經燃起了爐火,巍恩靜靜地凝視著壁爐裡的火焰,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腳步聲,巍恩側目一看,正是他的誅情秘書。巍恩回到王都後,誅情便恢復了她那小姑娘的模樣,自稱這段時間出去替巍恩辦事了,大伙雖然感到奇怪,但誅情故作神秘,礙於巍恩的關係,也就沒人追問了。

  誅情快步走到巍恩的對面,坐了下來,一對寶石般的眸子裡含著氣鼓鼓的表情,頗是招人喜愛。

  巍恩奇怪道:「怎麼了?」

  「巍恩,在羅德島你不是說要好好謝謝我嗎?怎麼沒看見你兌現承諾?」

  巍恩哈哈一笑:「我這兩天剛剛才有空。這樣吧,明天咱倆上街,你看見什麼喜歡的,我只要買得起,一定給你買。」

  誅情小嘴一扁:「你有空我還沒空呢,從羅德島回來後,若拉天天纏著我,讓我教她劍術,我簡直忙得喘不過氣來。我真奇怪,為什麼她就是找上我?以前我雖然指點過她一些,那也沒像現在這樣,變得如此慇勤和虔誠。」

  「也許是因為你在卡洛要塞與她心劍相通,所以她潛在的意識告訴她,你才是她真正需要的老師吧。」

  「唉,難道我幫她還幫錯了,早知道你有墮天使幫助,能解決那伙馬賊,我又何必出手?」

  巍恩奇道:「怎麼你提起天使跟提起白菜似的?」

  「天使又怎麼樣?還不都是神的子民,我可不是你們人類,動不動就搞偶像崇拜。」

  「呵呵,你說得也對。對了,羅德島之行對若拉的幫助很大吧。」

  「當然。她的潛力已經被激發出來了,如何轉化為真正的實力,就看她未來的修煉和機遇了。」

  「有你這麼一個明師在,相信她將來在劍道上的發展不可限量。」

  「去去去,少給我戴大帽子。告訴你,我要吃路易十五的宮廷全餐,你明天就帶我去。」

  房門一響,文森特牽著芬妮的手走了進來,芬妮臉上紅撲撲的,小嘴裡吐出白色的哈氣,大聲嚷道:「叔叔,屋子裡真暖和啊。」

  巍恩含笑答應,眼睛裡充滿了笑意。誅情回頭一望,急忙跳下椅子,逃跑似地向二樓樓梯奔去。芬妮見狀,喊道:『誅情妹妹,你去哪裡啊?咱們繼續玩昨天晚上的遊戲吧。」

  誅情三步並作兩步,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一個鬱悶的聲音傳了下來:「我現在不玩,我要洗澡。」

  「那我等著你。」

  文森特道:「芬妮,先去洗手。」

  芬妮看了父親一眼,低聲答應道:「知道拉。」快步向廚房走去。

  巍恩哈哈一笑:「文森特,你真是又當爹,又當媽,辛苦啊。」

  文森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苦笑搖頭。

  「外面冷吧?」

  「嗯。」文森特看了看窗外陰暗的天空:「看樣子,今天也許要下雪了。」

  二人閒聊了幾句,文森特問道:「這兩天你在樞密院述職,情況怎麼樣?」

  「還好吧,雖然也有一些懷疑和刁難,不過有蕭特在,那些貴族老爺們還算客氣。」巍恩淡淡道。

  「蕭特最近如何?」文森特沉吟著,忽然道。

  「他?還是老樣子吧。不過自打我從羅德島回來後,他似乎就變得有點兒奇怪。」

  「哦,怎麼奇怪了?」

  「我也說不太清楚。當著其他人時,他還和以前一樣,但遇上我們單獨相處的時候,氣氛不知為什麼就顯得得有點尷尬彆扭,他不冷不熱的,好像是我哪得罪他了。」

  「那你有沒有得罪他呢?」文森特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仔細想過,沒有啊。」巍恩搖頭,無奈道。

  文森特手指敲著桌子,淡淡道:「巍恩,無論蕭特的態度如何,但我想他對你的友誼是真誠的。」

  巍恩盯著著文森特,過了一會兒緩緩道:「文森特,你好像話裡有話啊。直說吧,別拐彎抹角。」

  「有些事情還是自己琢磨好了,我沒什麼好說的。」

  巍恩皺眉,正要說話,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響起,若拉和卡門從廚房走進了客廳,若拉喊道:「兩位老爺,還不過來幫忙收拾桌子,飯菜馬上就要好了。」

  二人相視而笑,站起身來,卡門道:「巍恩,那茶好喝嗎?」

  「不錯,我起床後把一壺茶全都喝光了。」

  若拉哼了一聲:「也不說聲謝謝,那可是卡門托人從外地捎來,特意給你留的,花了很多錢呢。」

  巍恩一笑:「都是自己人,老說謝謝就太客套了。」

  卡門俏臉一紅,急忙別過頭去,開始為客廳的長桌鋪上雪白的餐布。

  眾人剛剛收拾完,七姊妹端著豐盛的菜餚和水果走進客廳。很快,長餐桌上擺滿了一盤盤食物,間中燃著燭火,將整個客廳映得非常明亮。眾人一邊忙碌,一邊說笑,心情歡快而舒暢,芬妮大聲唱著學校教的歌曲,更博得了大家陣陣的喝彩和掌聲。

  終於,大家忙碌完畢,客廳裡搖身一變,充滿了節日的氣氛。眾人一字排開,紛紛落座,巍恩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中間的位置;他數了數,除了還在廚房忙碌的茱麗、詹妮與卡門,他的身邊一共坐著十二個人。

  巍恩正盯著桌上的菜餚饞涎欲滴,身邊的文森特捅了捅他。

  「幹什麼?」巍恩問他。

  「舉杯祝酒吧,感謝神的復活。」

  威敏斯特大教堂,「聖約翰的醒悟」小禮拜堂。

  唐古拉斯一身黑色的長袍,靜靜地矗立在講道台前,面前擺著七根正在燃燒的蠟燭,蠟燭中間放著一個金色的水盆,水盆裡有半盆聖水,一根銀質的,鑲嵌著紅色寶石的十字架奇異地漂浮在水面上,隨著水紋輕輕晃動,似乎完全不受自然規律的影響。

  禮拜堂內一片黑暗,只有唐古拉斯面前的七根蠟燭凝成了一個小小的光團。四周靜悄悄的,偶爾吹過一絲微風,蠟燭金黃的火苗輕輕顫動,天花頂與四周的牆壁上施洗者聖約翰的種種形象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唐古拉斯雙目緊閉,雙手握成拳形,置於胸前默默的祈禱著,水盆中的十字架是教廷的聖物之一,一旦有人在一定範圍內褻瀆神聖,它就會在第一時間感知到。

  忽然,十字架上紅寶石一閃,唐古拉斯猛地睜開眼睛,寶石隨即發出耀眼的強光,將他蒼白的臉龐映得血紅。

  「無所不能的主啊,請賜予十字架神奇的力量,讓它找到陰影的根源,罪惡的企圖,令褻瀆神靈的異端在您的光輝面前無所遁形,阿門!」

  伴著唐古拉斯虔誠的祈禱聲,十字架慢慢開始順時針轉動。一開始它只是以肉眼無法覺察的速度慢慢轉動,漸漸地,隨著時間的向前推動,十字架移動的痕跡越來越明顯,到了最後,十字架竟然如風車般飛快地轉動,在水盆的中心形成了一個拳頭大的漩渦,而此時唐古拉斯機械的聲音也不知道已經重覆了多少遍。

  忽然,十字架猛然一頓,斜斜地指向了東南的方向,紅寶石的強光又閃了幾閃,方才黯淡了下去。

  巍恩舉起酒杯站了起來,剛想說話,「啪」地一聲輕響,手中的高腳酒杯碎裂開去,杯中的葡萄酒濺在巍恩的胸口上,殷紅如血。

  大伙「啊」地一聲,臉上露出或驚訝、或緊張的表情,身軀有的前傾想看個明白,有的則後仰躲避四散的酒花,巍恩一臉尷尬與無辜,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若拉大聲笑道:「就你著急,也不等等茱麗她們,你看,連酒杯都不答應了。」

  大家哄然笑了起來。只有兩個人沒笑,一個是拉爾瓦,一個是誅情。拉爾瓦勉強扯動唇角,卻覺得臉上緊繃繃像塊鐵皮,誅情則皺起了眉頭,心中湧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她舉目四顧,極力想找出不安的來源。

  與此同時,幽暗的禮拜堂裡,唐古拉斯拿起放在一邊的銅鈴,輕輕晃了幾晃,開始了他的彌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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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七章 七宗罪

  「永恆的父啊:
  當我越過迷茫與悔恨的門檻,我願將自己完全交託給你。感謝你給了我做你的兒女的權利,我願跟隨你的神跡,將神聖的愛傳遍四方。

  求你保守我的意念在你的平安裡,不被環繞四周的邪惡有玷污聖潔的機會;求你賜我焚燒的愛來愛我的主,叫我的心不至冷淡,充滿溫暖;求你使我的雙眼專注於永恆與未見,不被世間的骯髒所染;求你警戒我曉得你再來的近度,觀察和等候你號筒的吹響。倘若我的生命止於今日,奉我主的名,靈魂將獲得安寧與幸福。」

  唐古拉斯不急不徐地念誦著主禱文,平靜的聲音不帶一絲漣漪,削瘦的面孔在燭火的掩映下顯得有些蒼白,一對眸子裡充滿了對信仰的虔誠與信心。

  念完主禱文,七根蠟燭燃燒過半,他分享了一塊聖體(聖餅),飲了一口聖血(紅酒),然後把杯中的紅酒慢慢倒入水盆中,唐古拉斯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口中唸唸有詞:「天主與我同在。」

  凝視著金盆中的水逐漸變了顏色,而聖物真十字架也開始泛起奇異的粉紅色,唐古拉斯雙手再次合於胸前,沉聲朗誦:

  「無知的人們陷入魔鬼的陷阱,他們忘記了你的教誨,變得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饕餮、淫慾,寧可遭到永劫,也不願放棄罪孽的享樂。世間一切已經變得污穢不堪,只有真正熱愛你的人才能聽到你的聲音。」

  隨著唐古拉斯對七宗罪的聲討,七根蠟燭的火苗一根接著一根變了顏色,由金黃變成了赤紅,禮拜堂內的氣氛變得更加陰翳而詭異。

  「神奇偉大的主啊,請傾聽你忠誠的僕人的祈禱吧。藉著我們的禱告,神的指示會取代一切陰暗的邪惡,讓我們的敬畏你的心靈更加純淨。請閃亮天際那不滅的啟明星吧,讓指引的光芒驅逐所有的邪惡,將不敬與墮落打入地獄,讓他們在永恆的黑暗中哭泣、悔恨、不得片刻的安寧。」唐古拉斯伸出左手,探入水中,握住十字架,慢慢舉到自己的面前,高聲道:「以主的名義,攜帶著天地諸神的憤怒,對褻瀆的靈魂一聲咆哮!審判他,懲罰他,令他永不超生!」

  唐古拉斯的聲音陡然升高,真十字架彷彿聽到了期待已久的招呼,伴著一聲空氣猛烈被撕裂的異響,一簇純光自他的手中亮起,頓時將整座小屋的黑暗驅逐得無影無蹤。

  麥斯坐在馬車裡,右手拄著一根手杖,那張老臉上寫滿了疲憊,昏昏欲睡。整整一個下午,他都泡在了威敏斯特大教堂,出席教會的復活節禱告儀式活動,此刻方才脫身。

  忽然,他心中一動,麥斯一皺白眉:「停車!」

  馬車停了下來。一名中年修士垂手走到馬車車窗邊,恭聲道:「長老,您有什麼吩咐。」

  麥斯沒有答話,他突然抬頭仰望著東方的啟明星,沉思道:「格蘭特,你看看東邊的天空。」

  修士格蘭特依言看了看,一愣道:「還沒到午夜,啟明星怎麼這麼亮?」

  「現在距離午夜,還有多長時間?」

  「大約還有三個小時。長老,今天一直陰天,怎麼到了晚上,星星卻變亮了起來?」

  麥斯沉默了片刻,肅聲道:「轉頭,去蕭王府!」

  蕭特一覺醒來,只覺得滿身是汗,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彷彿有一塊石頭堵在心頭。他從床上坐了起來,發現窗戶緊緊關著,屋裡的空氣很悶。

  「艾瑪。」蕭特喚了一聲。

  一個侍女聞聲舉著燭燈走了進來:「您醒了?」

  「把窗戶打開,我要透透氣。」

  「剛才醫生說了,您今天在教堂染了風寒,需要好好休息,不能見風。」

  「我只是透透氣,你開吧。」

  侍女還想說什麼,蕭特皺眉道:「我心裡煩得很,你照辦就是。」

  侍女吐了吐舌頭,只得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打開了一扇窗戶,外面的星光頓時毫無保留地照了進來。

  蕭特披上外衣走到窗前,外面燈火燦爛,充滿了節日熱鬧的氣氛。蕭特凝視著天穹一言不發,一陣冷風吹過,吹亂了他的短髮。

  今天是復活節,為什麼自己總是心緒不安呢?難道僅僅是身體的原因?蕭特望著窗外,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天上午參加威敏斯特教堂彌撒時,裡約堡的高級神職人員都在場,唯獨唐古拉斯沒在,這麼重要的場合,為何他沒有參加?

  唐古拉斯,這個斯文平靜的神父,此刻就像一根釘子,讓他的頭變得更疼了幾分。

  巍恩接過茱麗遞過來的一個新杯子,重新倒上了紅酒。待大家落座後,巍恩舉起高腳杯,笑道:「各位,我這個人對神沒有太多的崇拜,不過在今天這個晚上,我卻想衷心的向神說一聲謝謝,感謝他賜給我一個認識你們的機會,這對於我的生命來說,意義重大。」

  眾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紛紛舉杯,表示謝意。

  「感謝神的復活,感謝你們的友情,讓我們乾了這杯,為明天喝彩。」

  眾人轟然答應,所有人均離座站起,十幾個身影映在雪白的桌布上,顯得如此歡樂與愉悅。

  就在此時,異變發生了。

  猛然間,大廳毫無徵兆的亮了起來,整座小樓變得如同白晝,強光分外刺眼。桌子上的人影頃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所有人都吃驚地互相望著,發現彼此的臉頰如冬雪一般毫無血色。

  緊接著,一種奇妙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迴盪在大廳中。聲音低沉,旋律有些類似教堂禮拜時唱詩班所唱出的讚美歌,但是卻隱隱含著憤怒與殺機,讓人聽了心弦為之驚悚。

  誅情雙眉一挑,兩手一按桌沿,輕盈嬌小的身軀眨眼間便躥到了巍恩面前的桌子上,單腿屈膝,雙手合什,兩根食指上豎,指尖迅速凝聚起了一團璀璨的光華。巍恩從她的身後側眼望去,心裡一驚,他還從來沒有看過她凝重的臉色。

  「彭」地一聲,一個巨大的氣流碰撞的聲音響起,誅情周圍狂風四作,桌上的餐具被氣流掃得四處紛飛,眾人不得不以手護住臉目,以免受到傷害。相隔較遠的幾個人忽然吃驚地看到,誅情雙目光芒四射,牙齒咬著下唇,一團比誅情身軀還要龐大的光團正緊緊地抵在她的手指前。這光團所發出的光芒非常純潔,如果沒有誅情指尖光華的牴觸,很難在快速運動中被肉眼所察覺。

  片刻之後,光團突破了誅情的抵擋,碩大的光團把誅情整個弱小的身軀包了進去,文森特怒吼一聲,伸手去抓誅情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反湧過來,一下子就把他彈了出去。誅情被透明閃亮的光芒包裹著,擠壓著,短短幾秒鐘之後,她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尖叫,身軀飛快地在光團中溶解,消散,最後隨著光團變得無影無蹤。

  這一切如電石火光,發生的如此迅速,待到異芒散去,大家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客廳裡響起芬妮聲嘶力竭的喊聲:「誅情妹妹!」

  真十字架上紅寶石的光芒黯淡了下來,小禮拜堂的光亮漸漸熄滅,唐古拉斯雙眉一皺:審判遇到了阻擋。他在心裡迅速做出了判斷。

  「這群該下地獄的異教徒,居然反抗神的懲罰!」唐古拉斯心底一聲咒罵,舉起雙臂,高聲道:「聖潔的使徒,神最親密的兄弟,施洗者約翰啊,請借給我你神聖的力量,對有罪的靈魂進行聖火的洗禮吧!」

  唐古拉斯的咒語聲迴盪在禮拜堂內,四周畫像上的人物在神秘的氣氛襯托下,似乎越發地栩栩如生,一雙雙藍色的眼珠凝視著講道台前的施術者,彷彿在默默傳遞著信念的力量。

  唐古拉斯驚覺到一股彭湃的靈力通過真十字架靈媒洶湧而至,這股靈力是如此的強大無匹,倘若無法駕馭,自己的身體必先四分五裂。

  「嗯」!唐古拉斯發出一聲低沉痛苦的悶哼,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噴在了十字架上,鮮紅的血液沿著搖搖欲墜的十字架流過他的手掌,滴落在地板上。

  唐古拉斯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雙目圓睜,使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嘶啞地道:「以我的生命作為獻祭,祈求神的恩賜。請滿足我的心願吧,對那些敢於冒犯您尊嚴的人施以最嚴厲的懲罰!」

  紅寶石一閃,光芒重新亮了起來。

  巍恩望著眼前一片狼藉的桌子,心裡既震驚,又悲哀,文森特從地上坐了起來,愣愣地凝視著前方。事實上,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驚呆了,個個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若拉定了定神,走到文森特身邊:「你沒受傷吧。」

  文森特慢慢搖頭,剛要答話,房間裡突然再次明亮了起來,雖然不像方纔那樣光芒四射,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但相比起屋外的暗夜,這份光明仍舊可以震撼人心。

  文森特心頭一震,忍著渾身疼痛,迅速向巍恩撲去,久經戰場的直覺告訴他,危險並沒過去。

  「彭!」悶響傳來,巍恩「哦」了一聲,心窩處如遭雷噬,身體先是往前微微一彎,緊接著向後飛了起來,人在半空,鮮血已經噴了出來,如同紅色禮花的謝幕時分。

  文森特牙呲目裂,大吼一聲,伸手想要抓住巍恩滑行在空中的身體,速度慢了半分,指尖只碰觸到了他的衣服。巍恩與文森特的手指擦身而過,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屋內眾人頓時亂了起來,不約而同向巍恩跑去,把他圍了起來,只有拉爾瓦雙手抱頭,一臉痛苦的表情。文森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心向上攤開,點點朱紅濺在他的手掌中,胳膊上,難以言表的悲哀與無奈湧上了心頭。

  唐古拉斯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高舉的雙臂慢慢放下。這一次,真十字架的光芒終於完全熄滅,禮拜堂內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只有那七根火燭依舊亮著,燭光幽幽,映著唐古拉斯的身影。此刻的他,不像一位體面尊貴的神父,倒像是一個行走於黑暗中的遊魂。

  唐古拉斯把十字架放進水盆,望著它沉入水中,只覺得疲乏欲死,全身的精力似乎一下子被抽乾了,如同得了一場大病。可惜儀式還要繼續下去,接下來,他要繼續祈禱,直到七根火燭完全燃燒乾淨,彌撒才算真正地結束。

  唐古拉斯的臉上露出苦笑。巍恩居然能抵擋消弭一次神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如果不是在這裡,他並沒有力量發動第二次神罰。饒是如此,等儀式最終結束了,他自己恐怕也要調養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健康。

  威敏斯特大教堂,紅衣主教禱告室。

  麥卡錫主教坐在一張寬大的椅子中,一個單腿屈膝的黑衣人跪在他的面前,他的身後是巨大的彩紋玻璃,透過玻璃,可以俯瞰到王都大部分的城市風貌。

  聽完黑衣人的報告,麥卡錫的一張胖臉架在手心裡,思考道:「看來唐古拉斯這次總算是成功了?」

  黑衣人點頭道:「七根蠟燭仍然燃燒著,儀式應該沒有中斷。不過唐古拉斯也付出了不少代價,為了完成儀式,中間還曾經噴出鮮血。」

  「聖徒遺跡中留下的力量相比起本身雖然微不足道,那也不是我等凡人輕易能碰觸的。無論是什麼理由,都必須用自己生命的精華作為獻祭,才有可能成功。唐古拉斯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他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罷了。」

  「這麼說,那個巍恩果然厲害,居然能把唐古拉斯逼成這樣。」

  「呵呵,你以為巍恩只是個毛頭小子嗎?橡樹教堂卡特身邊的神父是我的五使者之一,實力已經達到了皇家法師的水平,他雖是死在文森特的劍下,但別忘了,他的吸魂陣可是巍恩破的。」

  「大人遠見高明,估計到唐古拉斯會遇到抵抗,所以讓他在『約翰的醒悟』裡布道,直接促成了他施術成功。」

  麥卡錫臉上微微一笑,心道遠見倒是遠見,但是用意嘛,那就不必說出來了。揮了揮手:「你下去吧。繼續監視,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黑衣人領命退下。麥卡錫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忽然起身,走到落地窗花前,凝視著下面的城市風景。

  雖然夜色已深,但由於是復活節,城裡萬家燈火,一片繁榮。

  「我在這個城市這麼多年,付出了無數的心血,才到了今天這個位置。無論是誰,也不能輕易把它從我的手裡奪走,就是教皇也不行!」

  ※※※※※※※※※※※※※※※

  夜色漸漸褪去,天終於亮了。

  麥斯從巍恩的臥室走了出來,來到客廳。除了正在照料巍恩的卡門以外,其他人都在客廳裡焦急地等待著,和麥斯一同來的范德親王坐在椅子裡,臉上的神情還算平靜,蕭特站在他身後的窗邊,凝視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麥斯先生,巍恩怎麼樣?」見麥斯走進客廳,眾人紛紛出口詢問。

  麥斯陰沉著臉:「不太樂觀。」

  眾人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過了半晌,范德親王突然道:「他還能支持多長時間?」

  「應該還有六七天的時間。不過,」麥斯搖頭歎氣:「這期間他每天都會經受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你能看出巍恩中的是什麼法術嗎?」

  「他中的不是普通的法術。如果我沒猜錯,是唐古拉斯的彌撒之七宗罪。」

  「什麼?」若拉一下子了起來:「是唐古拉斯這傢伙?我去找他!」說著,就要向外走。

  「若拉!」文森特一聲斷喝:「你先冷靜下來。」

  「冷靜?再冷靜又一個人沒命了。」

  麥斯道:「若拉,咱們沒有直接證據,你這麼找他解決不了問題。何況唐古拉斯現在在麥卡錫那邊,有他的保護,你是闖不進去的。」

  若拉停住了腳步,慢慢回頭,雙眼發紅:「難道,難道咱們就眼睜睜地看著……」若拉的聲音慢慢地哽咽起來,再也無法繼續。一下子失去兩位她從心底裡尊重和喜歡的朋友,她只覺得心都要碎了。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麥斯低聲道:「也許我們還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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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八章 救贖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了麥斯老人的身上,若拉帶著希望道:「麥斯先生,現在能救巍恩的,只有您了。」

  麥斯臉上浮出淡淡的苦笑,點了點頭,隨即陷入沉思中。

  范德親王起身道:「麥斯,我先回府,需要什麼幫助你直接派人告訴我就行了。」

  眾人連忙起身相送,范德看了一眼仍然站在窗邊的蕭特:「你身上還有病,跟我一起回去吧。」

  蕭特想了想,道:「爸爸,你等我會兒,我去看他一眼。」

  范德頜首表示同意。蕭特快步走到巍恩的臥室前,輕輕推門,看到卡門坐在床邊,正凝視著躺在床上的巍恩。

  蕭特悄悄進了房間,卡門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是蕭特,急忙低頭擦了擦眼睛,勉強一笑道:「蕭特,你好。」

  蕭特微微點頭,走到了床邊。床上,巍恩雙眉擰在一起,眼睛緊緊閉著,面龐的肌肉明顯扭曲著,看上去有些猙獰。臉頰上泛著詭異的顏色,以鼻子為分界線,左邊鮮紅,右邊鐵青,涇渭分明的顏色沿著脖子向下延伸,看了讓人觸目驚心。蕭特目光下移,看到巍恩的手捏著拳頭,不斷絞扯著身下的床單,床單已經被扯得有點支離破碎,可見他的身體正在經受痛苦的煎熬。

  卡門低聲道:「從昨天晚上開始,他的身體就成了這樣,一邊滾燙,一邊又涼得像塊冰。」

  「他現在還有清醒的意識嗎?」

  卡門搖頭:「一直昏迷著,偶爾太難受了,他會呻吟幾聲。」

  蕭特沉默了下來,靜靜地凝視著巍恩,深邃的眼光蘊涵了複雜的情感,卻又無從表達。

  范德親王離開後,麥斯繼續沉思著,其他人不敢打擾,只留下文森特和若拉默默無言地陪著他。

  過了很久,麥斯終於睜開了眼睛,看了看眼前二人,歎了口氣,若拉眼中剛剛燃起的亮光頓時又黯淡了下去。

  文森特道:「先生,難道真得就沒有辦法了?」

  「一時間去哪找那麼多人啊。」麥斯沒有回答,喃喃低語道。

  文森特沒有聽清,又不好追問,只得耐心等待著。正在這時,走廊的腳步聲響起,他回頭一看,只見茱麗端著一盤水果走進了客廳。

  茱麗把水果放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低聲道:「麥斯先生,請吃些水果吧。」

  麥斯點頭致謝,茱麗轉身正要離開,麥斯突然開口道:「姑娘,請等一等。」

  茱麗轉過身體,一臉迷惑。麥斯皺眉道:「如果我沒記錯,上回巍恩從橡樹教堂救回來的姑娘,你好像是其中一位吧。」

  「是的。」頓了一頓,茱麗補充道:「感謝巍恩先生的收留,我們姐妹現在都在這裡工作。」

  「哦,那你們一共還有多少人?」

  「加上我,是七位姐妹。」

  「巍恩跟我提起過,你們都是在教會的救濟院裡一起長大的孤兒吧。」

  「是的。」

  「啪」,麥斯一拍桌子的邊沿,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突然轉頭凝視著茱麗,目光熠熠地道:「快去把你們七姊妹都叫來,我有事情和你們商量。」

  茱麗應了一聲,急步走出了客廳。麥斯眼光一掃,看到文森特和若拉兩人臉上驚愕的表情,無奈地一笑:「也許,咱們只能冒險一搏了。」

  很快,大家聚到了客廳,麥斯讓她們在身邊一一坐下,眾姐妹都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看著麥斯凝重的臉色,心中不免惴惴不安。

  麥斯咳嗽了一聲道:「在說正事之前,我想先說一下巍恩受得是什麼傷。」

  「巍恩受到傷害的不是普通的魔法,而是頂級的光明魔法——彌撒七宗罪。七宗罪屬於天罰之術,威力巨大,任何人被懲罰後,會在七天內受到心靈與肉體的雙重煎熬,如同墜入冰與火的煉獄,最後悲慘的死去。你們也看到了,巍恩全身半邊冷,半邊熱,那其中的痛苦,旁人難以想像。」

  客廳靜悄悄的,除了麥斯的聲音,只能聽到姑娘們又細又急的喘息聲。

  「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巍恩先生飽受這樣的折磨?」一個姑娘忽然開口問道。

  「嗯。事實上,七宗罪作為神遺留給教會的天罰,凡人是不可能直接施展的,必須要依靠教會聖物的力量,而唐古拉斯手裡有把真十字架,正可以起到這樣的作用。」

  若拉眼睛一亮:「麥斯先生,如果我們現在找到這把十字架並把它毀了,是不是就能救回巍恩了?」

  「那可不行。」麥斯肅聲道:「真十字架乃是教會的聖物,你毀了他,等於成為全教會的公敵,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何況,真十字架現在就在唐古拉斯的手中,如果我們能找出唐古拉斯,就能中止他的瀰散儀式,無需再去找十字架。」

  若拉歎了口氣,喃喃道:「要是能找到唐古拉斯,咱們何必還坐在這裡?」

  茱麗忽然道:「麥斯先生,您是不是還有第二個方法?」

  麥斯驚訝地看了茱麗一眼,沉默片刻後,悶聲道:「確實還有,但是需要徵求你們的同意。」

  「我們?」七姊妹面面相覷,不明白麥斯的話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還要我們同意?」

  麥斯沒有直接回答,他突然道:「姑娘們,我想先問一句,巍恩的性命危在旦夕,如果可能的話,你們願意不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去挽救他的性命?」

  「當然願意!」七姊妹異口同聲地道。

  「如果這代價是你們自己的生命呢?」

  姑娘們一下子靜了下來,七姊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有迷惑,有猶豫,也有激動。

  半晌後,茱麗突然柔聲道:「當我在橡樹教堂地下室第一次遇見巍恩與文森特先生的時候,他們兩位曾因怕連累我們,所以不想立刻行動。我記得當時我的心情是,只要能除掉那些禽獸,就是搭上我們的性命我也心甘情願。當時對我來說,生命已經成為了一場恐怖的夢魘,只要心願能了,我的靈魂便得到了救贖,就算死了,又有什麼!」說到這,茱麗的呼吸聲重了起來,高高的胸脯劇烈喘息著。其他六姐妹望著她,眼神中滿含著理解與信賴。

  那是同甘共苦後的情誼。

  茱麗慢慢平靜了一會兒:「時至今日,我不想說什麼廢話,我只想說,麥斯先生,如果能救巍恩的話,我願意付出我的一切。」說完這句話,茱麗的表情平淡而寧和,隱隱地還有一絲輕鬆。

  詹妮開口問道:「麥斯先生,怎樣才能救巍恩呢?我們都不會魔法啊。」

  麥斯道:「魔法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要知道,七宗罪是人類最恐怖的七個魔王,是人類生來就有的七個弱點,一個人只要有慾望,就多多少少會與它們扯上關係,如果不懂得自我懺悔與祈禱,即便是神的光輝與慈悲,也難以拯救靈魂的墮落,遭到審判與懲罰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懺悔與祈禱……」詹妮喃喃道。

  「歷代先知通過懺悔與祈禱這座橋樑,一心向善,實現與神的息息相通,並在神諭中尋求到了與七宗罪相抗衡的方法。利用這個方法,人類才能夠在神的庇護下不斷地自身的慾望魔鬼做鬥爭,並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成長,獲得救贖,從而慢慢遠離種族毀滅的深淵。」

  「這是什麼方法?」文森特問道。

  「它們被稱作人性的光輝。」麥斯道:「犧牲(Sacrifice)、勤勞(Diligence)、誠實(Honesty)、謙卑(Modesty)、勇敢(Courage)、信任(Belief)與忍耐(Endurance),是神賜給人類的七塊瑰寶,正是依靠這七種偉大的品質,我們的信念方能不斷傳承下來,逐漸創造出了輝煌的文明。」

  茱麗「哦」了一聲,道:「先生,我大概明白了。你想憑借人性的光輝來化解唐古拉斯的彌撒。」

  「不錯。」麥斯嚴肅道:「我想借助你們七姊妹的力量,施展上古的儀式,人性的光輝。」

  愛麗思聽完,忐忑不安地道:「可是您說得這七種精神品質太難得了,我覺得我們恐怕不夠資格……」

  「的確,除了聖徒與先知以外,一個普通人若想身兼這七種品質,這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尤其是在今天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裡,幾乎已經成了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正如七宗罪一樣,人類中也鮮有十惡不赦的人,大多數人的心裡也多少會受到這些品質的熏陶和影響,這是咱們的希望所在。你們當中的某個人或許不夠資格,但集中你們七姊妹的力量,也許能滿足儀式的條件。」

  「如果說七宗罪的首惡是驕傲的話,那麼犧牲則是人性光輝的首善和基礎,我剛才問你們你們是否肯為巍恩犧牲自己的生命,目的就在於此,有了敢於為他人犧牲的精神,人才會無所畏懼,無所憂慮。你們從小就在一起長大,彼此信賴,又受過教會的教育,不用學習如何祈禱和懺悔。我想來想去,雖然這麼做有些冒險,但一時內實在也找不到比你們更合適的人選了。」

  麥斯一口氣說完,覺得有些氣喘吁吁,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你們考慮一下吧。我必須說明,如果儀式失敗,或者唐古拉斯的精神力量過於強大,我們無法中止他的彌撒,你們都有可能丟掉性命。」

  七位姑娘思考著,文森特與若拉心裡暗暗著急,但事關別人的生命,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客廳裡的氣氛變得沉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茱麗看了看自己的姐妹們,輕聲道:「你們考慮好了沒有?」

  六位姑娘互相看了看,齊齊點頭。

  「好吧。我想,無論有什麼樣的危險,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要去盡我的所有去努力。你們呢?」

  六位姑娘臉上均露出了微笑:「大姐,你的決定便是我們大家的意見。」

  拉爾瓦輕輕走進巍恩的房間,卡門看到他,道:「拉爾瓦,你……」話只說了一半便停住了,她突然發現,拉爾瓦眼光發直,一臉呆滯。

  拉爾瓦神情木然地走到床邊,注視著巍恩。忽然,他「噗通」一聲,直直地跪在了床邊。卡門嚇了一跳,連忙走到他的身側,拽著他的衣服低聲道:「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拉爾瓦沒有理會卡門,雙臂擱在床沿上,腦袋埋在胳膊裡,嗚嗚地哭了起來,一滴一滴的眼淚掉在膝前。卡門看著他不斷抽搐的雙肩,眼圈也慢慢變紅,哽咽道:「拉爾瓦,你別這麼傷心,他會好的。」

  「先生,巍恩先生,我對不起你。」

  「別胡說,跟你沒關係。」

  拉爾瓦搖頭不語,哭了一會兒後,他突然對著巍恩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站起身就往外走。卡門愣了愣,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快步追了出去。

  屋子裡靜了下來,房門沒有關嚴,一股冷風捲了進來,窗簾吹動,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床後的陰影重。

  正是天使加布林。

  加布林靜靜地矗立在那裡,看著巍恩扭曲的面龐,神色中既有憐惜,又有無奈。

  這一次,她也無能為力。唐古拉斯的彌撒是教會頂級的光明魔法,與她的能力系出同源,屬於神的恩賜,如果沒有合適的辦法,倘若她強行出手救人,等於是拿著一根白色的畫筆在白色的紙上作畫,不但沒有效果,還可能會增強對巍恩的傷害。

  巍恩雙眉輕輕抖動,似乎恢復了一些意識。「加布林,是你嗎?」巍恩在心裡道。

  「是我。巍恩,很抱歉,我這次幫不了你。」加布林感受到了他的意念,無言地交流著。

  「我現在動彈不了,如果可以的話,請結束我的生命吧,實在是太痛苦了。」

  「巍恩,請不要輕言放棄。煉獄,是通往天堂的考驗。」

  正在這時,門口響起腳步與談話聲,加布林身體一閃,消失在了空氣中。「拉爾瓦這是怎麼了?這麼匆匆地跑了出去,連你都叫不住他。」是若拉的聲音。

  「我不知道。」卡門歎了口氣:「但我覺得,他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若拉苦惱道。

  卡門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我相信,神一定會保佑巍恩的。」聲音乾脆有力,充滿了堅定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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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藍血人  第二十九章 人性之光輝

  
  又是傍晚。

  文森特懷裡捧著浩然劍,倚靠在小樓門前的槐樹下,微微瞇著雙眼,身體處於高度戒惕的狀態,小樓四周任何的風吹草動,幾乎都瞞不過他設下的埋伏。

  抬頭看了看天空厚厚的雲層,晦暗的天氣讓人感覺憋悶。文森特心中歎氣:「裡約堡的初冬總是如此,第一場雪降臨前,難見一個晴朗的天空。

  小樓二層,卡門與若拉的臥室。

  臥室的窗簾擋住了屋外本就陰暗的光線,臥室裡燃著燈火,所有的傢俱都被移出了房間。

  巍恩雙目緊閉,臉上痛苦扭曲的表情依然;他躺在地上,身下墊著一塊白色的褥子,在他的四周,畫著一大一小兩個藍色的圓圈,大小圓圈之間密密麻麻地寫著形狀古怪、難以辨認的文字,最外面則是七個排列均勻地字母,它們分別是:S,D,H,M,C,B和E。

  卡門凝視著地上巍恩與圖案,問道:「若拉,這就是你以前說起的魔法陣吧。」

  「我猜應該是吧。要不麥斯費了半天的時間幹什麼?那藍色的圓圈好像是用魔磷粉塗成的。」

  「巍恩就這麼躺在地上,會不會太冷了?」

  若拉想了想,苦笑道:「我估計他現在的狀態,恐怕不知道什麼是冷,什麼是熱吧。」

  二人正說著,麥斯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根刻著花紋的手杖,手杖頂端鑲嵌著一顆綠色的寶石。麥斯對著兩位姑娘沉聲道:「等下魔法陣發動後,你們二人守在門外,無論是誰,都不允許進屋。」

  「好的。」若拉乾脆地答道。

  「你們進來吧。」隨著麥斯一聲招呼,七姊妹魚貫而入,進入了房間。

  七姊妹一改往日的裝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麻紗,襯托出她們玲瓏而年輕的身軀;每個人剛剛淋浴完畢,此刻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梔子花香,頭髮散在肩後,美麗、寧靜而優雅。若拉與卡門和她們點了點頭,輕輕走出了臥室,帶上了房門。

  「你們誰站在首星位置上?」麥斯道

  眾女互相看了看,茱麗道:「我站。」

  「首星位置即是犧牲的S字母,它同時也象徵著太陽(Sun)的無私與光輝。站在那裡,意味著要承擔更多的責任,承受更多的痛苦。」

  「我知道。」茱麗平靜地道。

  麥斯點點頭:「誰來站尾星?也就是忍耐的E字母,它象徵著大地(Earth)的等待與接納,與首星相互呼應,需要智慧和冷靜。」

  茱麗看了看眾姊妹,道:「愛麗思,你來吧。」愛麗思「嗯」了一聲。

  「其餘的從星你們自行決定,開始吧。」

  七姊妹移動腳步,紛紛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形成了一個圓圈,把地上的巍恩圍在了中心。

  麥斯站在諸女之前,看著這七張秀麗的面龐,眼睛裡微微流露出一絲感動:「姑娘們,我作為一名引導者,負責儀式的發動。一旦儀式發動,你們將成為儀式的主體,所有的變化和後果都要由你們的身體與精神來承擔,每當聽到我念出一個字母時,相應的那個人就把主禱詞大聲朗誦出來。記住,你們要謹守心神,屏除任何雜念,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遇到什麼樣的傷害,都要全神貫注地去祈禱,切記!」

  姑娘們聽著麥斯鄭重嚴肅的話語,微微點頭,房間裡很安靜,身披白紗,表情莊重的七姊妹此刻看上去猶如七尊美麗的雕像。

  麥斯慢慢舉起手中的木杖,雙目微合,開始念誦儀式的咒語:

  「慈愛的父神,我們感謝你,讚美你!你的靈與我們的心同證我們是你的兒女,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使我們與你的愛隔絕。你的愛,由天到地,由地到天,貫穿時空,永不改變。這樣的愛,一旦傾倒在我們的生命裡,生命就會燃燒如照亮暗夜的火,湧動如滋潤心靈的泉,這樣的愛,激勵著我們為主而活,得憐憫、蒙恩惠,作隨時的幫助,這樣的愛,使我們可以學習凡事謙虛、誠實、用愛心互相寬容,用信任彼此聯絡,又能用勇氣竭力保守聖靈所賜的合而為一的心。

  父啊,求你用你的愛充滿我們,用你的話餵養我們,用你的靈膏抹我們,用人世界最美好的精神、最優秀的品質來教育我們,讓我們有一天也可以說:『犧牲的真誠之愛,忍耐的善良之愛,以及一切來源於主、回歸於主的啟蒙之愛啊,將隨著神聖的光輝,驅散我們心中所以的黑暗!直到永遠!』阿門。」

  隨著麥斯平和低沉的咒語,手杖的綠寶石光芒慢慢閃動,頻率越來越快,光華越來越盛。終於,麥斯高高揚起手杖,舉在雙目之前,頭顱之上,伴著他最後的「阿門」一詞,寶石發出璀璨的光芒,頓時將七姊妹籠罩在光華之內,而巍恩周圍的藍色圓圈也發生了變化,變得明亮而晶瑩,書寫在地上的魔法文字閃閃發光,光圈轉動了起來。

  「聖約翰的醒悟」禮拜堂內。

  幽幽的七個燭火依舊在黑暗的殿堂內發著微弱的光芒,蠟燭此刻已經燃燒完大半,只剩下了大約三分之一的部分,

  蠟火之前,一直默默祈禱的唐古拉斯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疲倦,自從他掌握這個彌撒儀式後,他是第一次覺得如此勞累。這種勞累不光來自於肉體,彷彿自己的精神也正隨著時光的流逝而一點一滴地消散,以往在施展彌撒時的幸福與充實的感覺此時毫無所察,這是他從來未有過的感覺。

  此時此刻,他是如此迫切地希望趕緊結束這次彌撒。

  忽然,燭光一閃,沒有風的流動,七根蠟燭的火苗卻同時無風自搖。

  唐古拉斯雙眉一振,一種強烈的,來自外面的危機感湧上了心頭。

  天藍色的光圈越轉越快,於麥斯手杖上綠寶石的光芒混合在一起,令人目眩神移,七姊妹雙手合攏,聚於胸前,頭顱微垂,頭髮擋著面額,神情態度無比的虔誠。

  麥斯猛然睜開雙眼,頜下的白鬚隨風擺動,沉聲喝道:」S!」

  茱麗心神一震,強自控制著緊張的情緒,朗聲念出了主禱詞:

  人類偉大的嚮導啊,

  東方最燦爛的燈塔,

  你指引著我們從墮落走向淨土。

  請回應我的召喚,

  用你的無私化作光之利刃,

  沾染著我甘願犧牲的鮮血,

  裂空而來,

  撕破黑暗!

  隨著茱麗禱告的聲音,她腳下的S字母忽然一亮,射出一道金黃色的光芒,瞬間便形成了一道道光環,將茱麗籠罩在其中,茱麗身上的麻紗飄飄飛舞,白皙的肌膚上染著金色的光芒,猶如傳說中的神女。

  唐古拉斯面前第一根蠟燭的火苗猛然一顫,本就微弱的火光萎縮成了螢光。唐古拉斯的表情立刻緊張起來,他急忙從水中撈出真十字架,喃喃地念了一段咒語,十字架上的紅寶石一亮,唐古拉斯透過紅光看到了一幅情景。

  紅光中透出來的情景很模糊,但唐古拉斯還是清楚地看到了七個姑娘的身影和麥斯老人鬚髮皆揚的嚴肅面孔,他的面龐猛然一陣抽搐,知道了火苗搖搖欲滅的原因。

  一把舉起十字架,唐古拉斯冷笑道:「不知死活的麥斯,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D!」麥斯大聲喊道。

  「力量與汗水成就了田野的輝煌,

  碩果纍纍的阡陌間,

  流傳著無數耕作的美麗傳說。

  恭敬地跪倒在你的面前,

  以最豐厚的收穫做為獻祭,

  感謝你慷慨的恩賜,

  有了它,

  飢餓與寒冷遠我而去,

  生命之種從此更加茁壯。」

  「H!」

  「謹記主的教誨,

  待人如一,

  如同對待自己的靈魂。

  無論何時何地,

  絕不讓欺騙蒙蔽自己,

  作惡他人。

  對錯早晚會分明,

  只要問心無愧,

  不怕黑夜會變成白天!

  伴著兩位姑娘的祈禱,地上的「H」與「D」字母分別閃耀出青色與橙色的光芒。麥斯擦了擦大汗淋漓的額頭:儀式已經幾乎進行了一半,看來還算順利。

  就在這時,一道異響從空中傳來,一股肉眼無法察覺的力量破空而至,重重地擊在了茱麗的光環之上,金色光華劇烈地抖動起來,似乎隨時會消散在空氣中。茱麗身軀猛地搖晃起來,鮮血自她的唇邊和鼻中湧出。麥斯心裡一沉,他不知道這位姑娘能不能經受住這沉重的打擊,如果她昏暈過去或者頹然倒地,那一切就都完了。

  茱麗的身體如同狂風中的殘葉,波濤裡的孤舟,隨時都有可能粉碎和傾覆在凶暴的力量中,她緊緊咬住嘴唇,雙目緊閉,兩道秀眉擰在一起,任由嘴鼻裡的鮮血流過下顎,滴落在胸前的雙手上,殷紅如天際的朝霞。

  祈禱!祈禱!

  茱麗在心裡大聲地告訴自己,不斷地頌念著自己平時最喜歡的禱告詞:

  經歷了塵世間一切的痛苦,

  方能明白慈悲與寬容的意義。

  只要心中有光,

  再苦,再難,

  也有回到天堂的一天。

  阿門!

  唐古拉斯心裡一驚,舉在面前的十字架微微地顫抖:「好堅強的精神,這個女人是誰?」

  就在此時,又有兩根蠟燭的火焰暗了下去。唐古拉斯暗暗叫苦,剛才那遙遠的精神攻擊已經是他此刻的極限了,沒想到對方如此的頑強,硬是生生沒有倒下。他心裡明白,其實現在他最正確的選擇就是中止瀰散儀式,然後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的休養。

  中止瀰散?不可能!他迅速在心中否定了這個想法。他是唐古拉斯!歷史上最年輕的能夠施展天罰的神父,教皇的親侄子。他不想又看到麥卡錫那張不陰不陽、面帶譏諷的肥臉,更不能允許自己失敗在幾個女子的手中!

  雙手猛地揚起,唐古拉斯的面龐扭曲地像一頭兇惡的猛獸,平日的斯文和俊秀早已不見,黑暗中,他的一雙眸子通紅,彷彿要擇人而噬:「聖徒約翰啊,請允許渺小的我再一次借用你偉大的力量吧,只要……」話還沒有說完,一股狂潮向他湧來,就在他做出反應以前,兇猛的力量已經把他捲了起來,重重地摔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唐古拉斯的身體從牆上滑了下來,他痛苦地呻吟著,慢慢爬起,倚著牆壁坐了下來,滿臉鮮血和塵土,五臟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簡直要把他的靈魂與意識撕得粉碎。

  無神地盯著前面勉強還在燃燒的燭光,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導師龐格勒先生的話:「彌撒七宗罪是一把鋒利的雙刃劍,既能對別人進行審判,也有可能對自己產生傷害。你在施行彌撒時,一定要保持心態超然與平和。記住,任何情緒的波動,都可能會讓你陷入七宗罪的影響之中。

  唐古拉斯的臉上扯出一絲苦笑:「一而再地妄想借用神跡中的力量,這不就是貪婪嗎?唉,難怪聖約翰要懲罰自己了。」

  伴著麥斯的喝令,另外三位姊妹相繼完成了禱告,六彩光芒迴旋往復,只等著最後的匯聚。愛麗思銀鈴般的聲音響了起來:

  「母親的懷抱啊,

  是眾生最安全的港灣。

  我們來自於塵土,回歸於塵土。

  時光穿梭,卻帶不走我們對根的熱愛。

  用自己最熱切、最崇敬的心情,

  向著大地一聲呼喚,你是我的至愛!

  「E」字母亮了起來,一道翠綠色的光芒騰空而起,與其它六道光芒融聚在一起,頓時匯成出一泓比方才不知道要亮多少倍的七彩之光。輝光照耀下,七位姑娘的臉龐晶瑩奪目,亮麗不可方物;縱有鮮血點染,亦是巖間的聖母,充滿了自然與聖潔。

  文森特臉頰忽地一涼,抬頭望去,只見漫天的雪花正飄飄蕩蕩地順風而下,猶如一個個跳舞的白色精靈,在天地間自由的漂流、歡唱。

  與此同時,「聖約翰的醒悟」禮拜堂內。

  唐古拉斯蜷縮在牆角,默默地看著七根蠟燭所發出的光芒越來越弱,眼角含著濕潤,也不知是血還是淚。

  燭光一閃,黑暗無聲無息地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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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藍血人  第三十章 一念的距離

  
  威敏斯特大教堂,紅衣主教禱告室

  麥卡錫站在窗前,凝視著教堂外路燈下越積越厚的雪地,臉上帶著沉思的表情:冬天又來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身後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一個低沉的、略帶驚惶的聲音響了起來:「主教大人,不好了,唐古拉斯神父失敗了。」

  麥卡錫站在原地沒有動彈:「他現在怎麼樣?」

  「他滿臉是血暈了過去,看樣子傷勢很重,我已經派人把他抬去休息了。」

  麥卡錫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絲微笑:「很好,看來事情的發展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你幹得不錯。」

  身後的黑衣人一愣,垂首道:「您的意思是?」

  「阿昆塔,你知道我為什麼安排唐古拉斯在聖約翰禮拜堂內布道嗎?」

  黑衣人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道:「因為您預計到巍恩會做頑強的抵抗,未雨綢繆,通過聖徒的遺跡來提高唐古拉斯的精神能力。」

  「這只是其一而已。」麥卡錫轉身看著自己的親信:「唐古拉斯表面謙和,骨子裡卻十分高傲,絕不會允許自己屢次失敗,所以他這次必定會全力而為,不留餘地。阿昆塔,如果你手裡有一把鋒利的寶劍,雖然還沒有完全掌握它的力量,你會在與敵人相持不下的時候棄之不用嗎?」

  「不會。」阿昆塔斷然道。

  「以唐古拉斯的修為,通過他手中的聖物,或許能借用一次遺跡中的神力,但如果肆意妄為,不知收斂,必然會遭到嚴厲的懲罰。唐古拉斯他自己也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但年輕人心高氣傲,遇到強勁的對手,恐怕是做不到懸崖勒馬的。」說到這,麥卡錫歎了口氣:「不過,能把唐古拉斯逼到這個田地,這個巍恩的實力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本只打算讓唐古拉斯事成後回到黃昏城堡好好地休息一段日子,沒想到他居然受了重傷。」

  阿昆塔仔細想了想,歎服道:「您的設計太高明了。」

  麥卡錫擺了擺手:「不過這樣也好,我乾脆就順水推舟,把所有的障礙統統除去,免得日後還有麻煩。」頓了一頓:「我這就去王宮覲見王太后陛下,說明這裡的一切。阿昆塔,唐古拉斯的後事就由你來處理吧。」

  「後事?」阿昆塔臉上一愣。

  「傷重不治,英年早逝,這種事情你以前沒聽說過嗎?」麥卡錫淡淡地微笑道。

  「我明白了。」阿昆塔躬身一禮,身體迅速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麥卡錫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走到鏡子前,看著因為整夜未眠而通紅的雙眼,心裡默默道:「教皇陛下啊,既然你想讓人取代我,就別怪我先一步下手了。」

  猛地轉身,麥卡錫冷然高聲道:「換裝、備車!」

  ※※※※※※※※※※※※※※※

  蕭府,親王書房。

  范德親王坐在書桌前,看著眼前的麥斯,麥斯手裡捧著一杯熱茶,頭髮上還帶著零星的雪花。

  「巍恩現在怎麼樣?」

  「應該問題不大,雖然身體還很虛弱,但已經恢復了一些意識,靜養一段時間便可以了。」

  「嗯。看來你這個方案雖然冒險,但還是成功了。」

  麥斯放下茶杯,忽然喟然道:「其實這就是天意啊,倘若巍恩沒有費心安排那七個姊妹的未來,急切間又去哪裡能找到這麼合適的人?」

  范德親王點點頭,正要說話,敲門的聲音響起:「殿下,我是切尼。」

  「進來吧。」

  一名身材彪悍,神情肅厲的中年漢子走了進來,施禮後道:「殿下,我們的人從威敏斯特傳來了消息。」

  「唐古拉斯情況如何?」

  「唐古拉斯已經斃命,屍體上蓋著白布,停放在教堂裡。」

  「什麼?」范德與麥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確定嗎?」范德追問。

  「我確定。」切尼沉聲道。

  范德沉下面孔不再說話,切尼的作風他明白,沒有十分把握,不會輕言肯定。

  麥斯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這怎麼可能?我們雖然中止了他的彌撒,卻沒有反擊的能力,充其量,他可能會受點皮肉之傷,怎麼會一下子就沒命了?」

  范德沉吟著,忽然問道:「那麥卡錫什麼反應?」

  「麥卡錫已經離開了大教堂,前往王宮,現在正在等待覲見。」

  范德麥斯二人對視一眼,麥斯道:「這麼晚了他去太后那裡幹什麼?」

  「難道,」范德心思電轉:「他是藉著唐古拉斯的事情去太后那裡請王命去了?」

  「很有可能,唐古拉斯可是教皇的侄子,他一死,事情可就嚴重了。」麥斯一驚:「如果他說服太后,請來王命來緝捕巍恩,就是你也護不住他吧。除非……」他停住了話頭,沒有接著講下去。

  范德揮了揮手,切尼退出了書房。手指敲著書桌,他沉吟半晌,忽道:「他這是要逼得太后和我之間攤牌啊。」

  「攤牌?」麥斯想了想,也苦笑道:「嗯,有道理。他倒會挑時機,難怪霍華德鬥不過他,比起麥卡錫來,他實在是溫和有餘,心計不足啊。若真是如此,我覺得唐古拉斯的死很值得商榷。」

  范德微微頜首:「麥卡錫有備而來,估計他一直就等著這個機會呢。如果我猜得沒錯,一旦太后被說服,等下就有可能會召我進宮。」

  「那你打算怎麼辦?」

  范德苦笑:「沒想到這一天終於還是要來了。」

  麥斯盯著范德,緩緩道:「你想要動武?」

  范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書房中間來回踱了幾步:「我是一個軍人,我的本能是消滅每一個想要侵犯我的人。」

  「軍人的職責是保衛國家和民眾,不是用來對抗王權,甚至挑起內戰的。」

  范德的腳步一停,猛然轉身,一雙鷹目射出冷冷的電光,緊緊地盯著麥斯:「你什麼意思?」

  麥斯從容地答道:「我只希望你考慮清楚,不要因為個人的榮辱得失,使得國家陷入流血的戰爭中。」

  「難道你要讓我看著巍恩掉腦袋?」

  「你說得太嚴重了,其實就是退一步而已。」

  「怎麼退?」

  「讓巍恩離開王都,找個隱秘的地方暫且先養傷,這樣既能保護他的安全,你和太后之間也多了些迴旋的餘地。當然,這是你的主動讓步,面子上可能會不好看一些。」

  頓了一頓,麥斯誠懇地道:「范德親王,我以神的名義請你鄭重考慮我的建議。比起死亡與戰火來說,個人的面子畢竟還是輕了些。」

  范德長歎一聲,坐回了椅子中:「麥斯,難道你以為我就想打仗嗎?如果不是怕挑起內戰,讓別的國家有機可乘,我又何必一直苦苦經營到今天?」

  「有時候,天使與罪人之間,不過是一念的距離。」

  蕭特來到書房,范德簡要地把事情敘述了一遍,蕭特的臉色變得蒼白,眉毛輕輕皺著,道:「那咱們怎麼辦?」

  范德乾脆地道:「你立即帶巍恩離開王都,暫且先避一避。我已經跟切尼說了,他會帶人路上保護你。」

  「我們去哪?愛麗捨行宮?」

  「不行。」范德斷然道:「那裡離王都還是太近了,你帶他回你二叔那裡好好養傷,以後的事回頭再說。我已經給你他寫了一封信,你看見他時交給他就行了。」說完,遞給他一封已經漆封好的書函。

  蕭特接過書信,還要說什麼,范德一揮手:「事不宜遲,你準備一下立刻就走。到了巍恩那裡,讓他們什麼也別帶,即刻起行,天亮前必須出城!」

  蕭特小嘴動了動,一咬銀牙,點了點頭,往外走去。范德看著他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絲暖意。

  拉開房門,蕭特回頭看了一眼父親,輕聲道:「爸爸,你多保重。」

  范德含笑道:「你去吧。放心,難道你姑姑還會對我下毒手不成?」

  不多時,蕭府後門一開,六輛馬車魚貫而出,二十多名騎士伴在車隊兩旁,急促的馬蹄聲敲在街道的石面上,震碎了黎明前的黑暗。

  車隊來到巍恩的住處,小樓仍然燈火通明,蕭特快步走進小樓,發現大部分人正聚在大廳,他們看到蕭特帶著大隊人馬再次到來,正感到詫異。

  文森特起身問好:「蕭特,發生什麼事了?」

  「收拾一下,咱們要趕緊出城。」

  眾人面露驚容,正要詢問,蕭特肅聲道:「別問了,有什麼事路上再說。」

  文森特看到蕭特凝重的臉色,明白事態緊急,立即道:「好的,我們馬上動手。」

  很快,眾人草草收拾了一下,走出小樓,登上了馬車,文森特把巍恩背上一輛馬車,幫他倚著車壁半躺下,道:「兄弟,路上顛簸,你要挺住。」

  巍恩已經恢復了意識,雖然還無力說話,但睜開眼睛,看著文森特淡淡一笑,眼光裡甚是平和,車門旁的蕭特看到巍恩的表情,心裡稍稍放心了一些。

  本森忽然跑到蕭特的身邊,焦急道:「蕭特先生,拉爾瓦還沒有回來!」

  蕭特一皺眉:「他去哪了?」

  「我不知道,他已經一天一夜沒見人了。」

  蕭特略一思考,斷然道:「沒時間等他了。切尼,你留下一個人在這守候,看到拉爾瓦回來就把他帶回府裡。」

  切尼點頭答應:「好的。」

  車輪聲再次響起,碾過路上潔白的冬雪向城門進發。到了城門,天色已經濛濛發亮,城門的守兵見是樞密院大臣克瑞斯特親自帶領的車隊,履行手續後,痛快地打開側門放行。

  車隊離開裡約堡的同時,一輛從王宮駛出的馬車停在了簫府的門口。

  馬車一路前行,毫不耽擱,傍晚時分,他們抵達了斯坦福大吊橋。

  切尼策馬來到蕭特的馬車旁,道:「公子,橋上守衛森嚴,橋頭排著許多行旅,看樣子只許進不許出,我估計是已經得了消息。」

  蕭特道:「吊橋守衛是誰的人?」

  「是派克將軍的人。」

  「嗯,派克不是教會直系,我們不管那麼多,先去試試!」

  車隊徑直前行,排隊的行旅看到簫府馬車上的標誌,紛紛讓開了一條路。車隊來到橋頭,守衛的士兵截住了他們。

  蕭特走下馬車,表明了身份,士兵沒有放行,但也不敢造次,急忙通報橋塔上的值班軍官。

  很快,橋塔裡走出一名軍官,他快步走到蕭特身前,躬身一禮道:「先生,我們接到飛鴿傳報,任何人暫時不能通過吊橋離開王都。」

  「要等到什麼時候?」蕭特反問道。

  「王都已經派人前來,要經過他們的檢查,我們才能放行。」

  「我有急事要辦。這樣吧,你能不能先檢查一下,然後讓我過橋。」蕭特含笑道。飛鴿傳書,往往只傳遞簡短扼要的命令,想必沒有詳細的說明。

  軍官搖了搖頭,面露難色:「我們只負責戒嚴,並不知道要檢查什麼。」

  「檢查什麼也檢查不到我的頭上吧。」蕭特笑容一斂:「我是帶王國一位重要人物出城看病,救人如救火,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吧。」

  「對不起,先生,我職責在身,就是王子公主來了,也不能放行。」

  雙方的氣氛陷入僵持之中,軍官掃視了車隊一眼,看到騎在馬上的文森特,眼光忽然一閃,問道:「先生,能否讓我看看你車隊隨行的旅客?」

  蕭特正思忖辦法,聞言道:「你看吧。」

  軍官走進車隊,逐一檢查馬車。待到第三輛馬車,他掀開車簾,往裡飛快地掃了一眼,一臉病容的巍恩半坐半倚在座位上,面對著軍官警惕的眼神,微微一笑。

  軍官愣了愣,然後,他的面容也露出了一絲微笑。

  放下車簾,軍官忽然大聲道:「檢查無誤,放行!」

  蕭特一怔,心裡又歡喜又奇怪,但此時此刻不方便說話,車隊先過橋再說。

  上了馬車,軍官站在車窗前,再次鞠躬施禮:「先生,一路走好。」頓了一頓,軍官微笑道:「祝您的病人早日恢復健康。」

  蕭特臉上帶著迷惑的表情,想了想:「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普蘭德利,是席爾瓦的好朋友。」

  蕭特咀嚼著軍官的回答,略一點頭,放下了窗簾。車隊穿過守衛的士兵,在輕輕的晃動中,緩緩通過了斯坦福大吊橋。

  離開了大吊橋,車隊開始加速,爬過一道山坡,巍恩忽然直起身體,掀開後窗的車簾,向車外看去。

  身邊照顧他的卡門急忙扶住他,問道:「你看什麼?」

  巍恩沒有回答。窗外,斯坦福四兄弟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淡紅色的光芒,尖尖的塔頂上,掛著一簇皚皚的白雪,遠遠看見,宛如四柄長劍鋒刃上的一點寒光。

  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卷二藍血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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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第一章 成長的迴旋

  
  蕭特一行離開裡約堡,速度不減,向著東北方向進發,途中文森特向蕭特詢問此行的目的地,蕭特告訴他,目的地是康德王國的東北三郡。

  東北三郡作為簫家昔日發跡起家的大本營,面積雖不大,但各種資源蘊藏豐富,人口稠密,經濟富庶,是不折不扣的魚米之鄉。王國立國後,簫家世襲行政總督,食邑三郡,這幾十年來不知積累了多少財富,也是簫家能成為王國第一貴族的真正根基所在。文森特心裡感歎,巍恩得罪了教會與王太后,仍如此得簫家看重,對於他本人來說,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蕭特為了避人耳目,除了必要的補充給養以外,他繞開了所有途徑的城市,一路上風餐露宿,馬不停蹄。令人高興的是,旅途雖然辛苦,但還算順利,並沒有遇到預期的阻難,而教會似乎並沒有因為唐古拉斯的死頒下了對巍恩的通緝令,這讓蕭特和文森特都感到有些不解。

  王都方面,並沒有傳來什麼激烈的消息,一切都還平穩,只是范德親王的情況還沒有確定下來,看來要等到返回故里得到方能確切的情報。好在巍恩的傷勢逐漸好了起來,剛離開王都時的萎靡之色漸漸消褪,這讓蕭特對父親的擔心稍稍減淡了一些。

  這天下午,車隊抵達了一座小鎮。蕭特看到人困馬乏,加上距離三郡的路途已經所剩不多,便決定入鎮歇息。吃完晚飯後,大家自由活動,這天恰逢鎮上每月都要舉行一次的鄉村舞會,眾人好奇,除了切尼安排的當值守衛,紛紛前去湊熱鬧,巍恩懶得去,便留在了客棧裡。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巍恩點燃了一盞油燈,坐回椅子裡,怔怔地望著油燈在不算潔白的牆壁上映下的影子,默默地思索著什麼。

  門聲一響,一個人走了進來,巍恩抬頭看了看,正是蕭特。

  巍恩正要起身,蕭特微笑道:「不用起來。」說著自己坐在了一張椅子上。巍恩見蕭特落座,也沒有繼續客氣,道:「這麼快就從鎮長家裡回來了?」

  「只是去拜會一下,順便打探一些消息,用不了多少時間。」

  「可有什麼消息?」

  「沒有。」蕭特搖頭,失望道:「他的消息還沒咱們靈通呢。」

  巍恩想了想,歎了口氣。蕭特目光一凝,忽然道:「巍恩,你的傷勢已經基本痊癒了,可是我發現你的精神還是很頹唐,能告訴我原因嗎?」

  巍恩搖頭:「我挺好的,謝謝你的關心。」

  蕭特搖頭:「不對。你現在可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巍恩?」

  巍恩奇道:「我以前什麼樣子?」

  「你受傷以前,看待事情樂觀積極,說話的時候神態輕鬆,充滿自信,遇到問題時也是一副胸有成竹、捨我其誰的樣子,很討人喜歡。」說到這,蕭特的嘴角淡淡地浮起一絲微笑。

  巍恩雙眉一挑,想要說些什麼,想了想,臉上露出苦笑,什麼也沒說。

  「你看你現在,老是吞吞吐吐的,看上去心事重重的,真不知道為了什麼。」

  巍恩一聲長歎:「蕭特,你不明白。」

  「也許。不過你可以把你的心事告訴我,多一個人分享總是好吧?」蕭特微笑著,眼裡發出了平和與溫暖的光芒。

  巍恩神色間有些遲疑,蕭特臉色一繃:「你要是不說,說明你並不拿我當你的好朋友。」

  巍恩看了看蕭特,只得道:「好吧。」

  「蕭特,我雖然記不起我的身世,但自從我走出該雅小鎮,來到王都後,這段時間我基本都很快樂。我用我的能力來幫助他人,僥倖獲得了成功,而且還幸運地交到了許多真心的朋友,這裡面就包括你。雖然你是一個錦衣玉食的貴公子,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咱倆很投緣,真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蕭特聽到這裡,雙頰一紅,好在燭火幽幽,巍恩又凝視著天花板說著自己的鬱悶。

  「然而,自從復活節的那天夜晚起,我忽然覺得,一切事情都變了味道,變得沉重、詭秘、而且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我與文森特在羅德島面對無數兇惡的馬賊時,我都沒有感覺到害怕,可是現在,我心裡有種害怕的感覺,不知道何去何從。」

  蕭特神色漸漸嚴肅,凝思道:「你在害怕什麼?」

  「我在害怕什麼?」巍恩想了想:「也許,我在害怕我身邊的這些朋友因為我個人的緣故,一個又一個地倒在血泊中,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去,卻沒有絲毫的辦法。」

  說到這裡,巍恩停了下來,緩緩從腰間抽出那把匕首,放在手心中。昔日匕首上那泓奪目的綠光早已不見,看上去駑鈍而陳舊,還不如一把普通的青鋼匕首,巍恩的手輕輕撫摸著劍脊,眼中射出感傷的光芒。

  蕭特也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慢慢道:「誅情的離去,我心裡也很難過。不過巍恩,其實你不光是害怕朋友們的犧牲,你的心裡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

  巍恩一怔,視線從匕首移到了蕭特的臉上,問道:「還有什麼原因?」

  「你是在害怕你要面對的壓力,和你所需要承擔的責任。」

  巍恩微微皺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巍恩,當你剛剛出現在眾人的面前時,那時候你身懷絕技,為人熱情善良,自然而然地會吸引很多人成為你的朋友,而你所面對的困難,對別人來說也許是艱苦的考驗,但對於你來說,更好像是一個讓你表現能力的機會。正如你所說的,那時幸運伴隨著你,你幹起事情來,得心應手,幾乎無往不利。」

  巍恩靜靜地聽著。

  「然而,隨著你的名氣越來越大,你漸漸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這其中自然有敵意和危險的目光,你的能力每天在不斷地成長,而你所要面對的阻力和危險也越來越大,到了這個時候,真正考驗你的時刻才剛剛來臨。要知道,神是公平的,在賦予你出眾的才華時,必然會逐漸讓你挑起更多的重擔,你沒有選擇,要麼繼續走下去,要麼被壓力擊敗,倒在半途中。巍恩,」蕭特平靜地凝視著巍恩,眼光中,既有信任,亦有期待:「人心險惡,一個真正成功的人,光想靠才華來征服未來是不夠的,還需要堅強的意志品質。」

  「可是,誅情是因我而死的……」

  「誠然,誅情的死是大家都難過的事情,但這個事情已經發生了,你難道只沉湎在悲痛之中?舉個例子,一棵橡樹慢慢成長,變得枝繁葉茂起來,必然會有小草、綠籐圍繞著它成長,會有行人在樹蔭下乘涼避雨,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有一天樹生病了,樹葉凋零了。於是小草和樹籐跟著變得枯黃,行人只能冒雨或者在酷熱中繼續趕路,可是,這難道能說是樹的錯誤嗎?」

 「巍恩,現在的你就是一位正航行在大海中的海員,面對即將到來狂風暴雨,無論你用什麼態度面對它,結果不外乎就是兩個:一個是與你的夥伴們同心協力,渡過危機,另一個則是大家都葬身於海底。你選擇哪一個呢?」蕭特繼續道。
  巍恩看著蕭特,半晌,他歎了口氣:「你好像是對的。」

  蕭特微微一笑,一雙眸子裡射出柔光:「我父親曾經說過,人這一生,雖然有時候大起大落,但總的來說,往往與樹輪一樣,在不斷的迴旋往復中獲得自我的成長與成熟,挫折與失敗難以避免,也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丟失了自己的信心與勇氣。」

  巍恩凝視著蕭特溫和的笑容,點了點頭:「無論如何,謝謝你,蕭特。」

  蕭特輕輕搖首:「不必客氣。」

  二人默默對視著,這時候,窗外忽然傳來輕鬆歡快的舞曲聲,看來鄉村舞會開始了。巍恩起身來到窗邊,透過窗戶眺望遠方,只見漫天璀璨的星光下,鎮中心的小廣場上燈火通明,許多人圍在廣場上,人群中心有幾對舞伴正在跳動著熱情狂放的鄉村恰恰。

  一陣急促的鼓點突然響起,情緒高昂的鎮民們伴著美妙熱烈的旋律齊聲高唱,聲音穿越夜幕,響徹星際:「

  羅拉,

  黃雀一般的羅拉,

  你是今夜哈瓦那最辣最熱的姑娘。

  羅拉,

  讓人瘋狂的羅拉,

  扭動你的腰肢,把今夜的美麗統統留住。

  哦,羅拉!

  蕭特來到巍恩的身側,臉上掛著淡淡笑容:「多美麗的夜晚啊。」

  巍恩微微點頭。

  「走,我們去樓下喝上兩杯,別辜負了這美好的時光。」

  巍恩扭頭看著蕭特,蕭特的眸子晶瑩地閃著光芒,帶著一絲笑意,明亮如窗外的繁星。

  ※※※※※※※※※※※※※※※

  「嘩啦!」一個高腳的玻璃杯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杯子瞬間四分五裂,變成了一地碎片。兩名灰衣修士惶恐地往後退了兩步,低著腦袋,雙手合在腰際,不敢抬頭面對眼前的主教大人。

  麥卡錫沉重地喘了兩口起,臉上橫肉顫動:「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大人,那巍恩實在狡猾,一看情況不對立刻逃之夭夭,加上有克瑞斯特的保護,我們實在沒有辦法。」一名修士壯著膽子小心解釋。

  「愚蠢!」麥卡錫毫不客氣地怒聲呵斥:「把阿昆塔給我找來。」

  「阿昆塔先生已經帶人追下去了。」

  「哼!給我告訴他,沒有巍恩的腦袋,就不要回來見我!」

  「是!」兩名修士鞠了一躬,領命惶惶地退下。

  麥卡錫重重地往後一坐,擠到了身後的椅子裡,右手捏著前額,一臉喪氣:「這個巍恩,一日不除,自己就寢食難安。」

  唐古拉斯一事,到目前為止,麥卡錫佔盡了上風。先是太后震怒,將自己的弟弟軟禁在愛麗捨行宮,緊接著霍華德告病休假,整個王都的教會大權全都落在了麥卡錫的手裡,就連聖公會那幾個討人厭的老傢伙們目前也閉上了聒噪的嘴巴。

  唯一的遺憾,就是巍恩的漏網。

  教皇已經收到了唐古拉斯亡命的報告,然而他並沒有像麥卡錫建議的那樣,向王國所有的教區發出通緝令緝捕巍恩,而是不動聲色,只派出了兩名使者來王都接收唐古拉斯的屍體。教皇的這種反應不但令麥卡錫不解,更讓他隱隱地擔憂,看來,教皇並沒有聽信他的一面之詞。

  麥卡錫抬起頭,怔怔地望著牆壁上聖母的畫像:「必須要趕快除掉巍恩,只有巍恩死了,唐古拉斯的事情才能死無對證,教皇縱使心存疑慮,也沒法拿自己怎麼樣。」

  可是,這個巍恩要是能輕易地被除去,自己又何必這麼頭疼?想到這裡,麥卡錫臉上露出苦笑:「阿昆塔啊,希望你別讓我失望。」

  時近午夜。

  推開客棧大門,卡門等人走進大廳,每個人臉上大都還帶著一絲興奮的潮紅,今晚的舞會讓他們很盡興。

  巍恩與蕭特正在對飲,聽到腳步聲,蕭特轉過頭來:「回來了?看你們的樣子,玩得很高興啊。」

  若拉笑道:「是啊,這麼冷的天,我還出了一身汗呢。」

  眾人說笑了幾句,切尼走到蕭特身邊,低聲道:「我想和您私下談幾句。」

  蕭特看到他凝重的臉色,心裡一愣,點了點頭,隨著他走到了角落裡。

  「說吧,什麼事?」

  「剛才在舞會上,我遇到了一位經商的故友,他剛從北邊下來。」

  「北邊?」蕭特皺眉道:「他說什麼了?」

  「他告訴我,前天他經過多華渡口時,渡口出現了大量軍隊。」

  「軍隊?是咱們的人嗎?」

  切尼搖了搖頭:「不是。他是明斯克的老商人了,咱們警衛兵團的服色他是不會搞錯的。」

  蕭特略一思索,道:「他現在在那裡?我要去見見他。」

  一個小時後,蕭特、切尼、巍恩與文森特聚在了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得很嚴肅。

  蕭特開口道:「從這個商人的消息來看,多華渡口已經戒備森嚴,他雖然不清楚這支軍隊的來歷,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我們簫家的軍隊。」

  巍恩想了想道:「渡口已被封鎖,我們能繞道北上嗎?」

  「多華渡口是裡約堡北上東三郡的重要途徑,如果不走那裡,我們勢必要繞很遠的路程。」切尼沉聲答道。

  文森特道:「我有些奇怪,如果這只軍隊來自王都,他們既然已經追到了我們的前面,那完全可以在路上展開攻擊,何必非要堵在渡口上?」

  「說得也是。」蕭特道:「這只軍隊究竟是友是敵,咱們一定要搞清楚,否則。」蕭特沒有說完,大家也都明白他的意思。

  切尼道:「要不我帶人先去探探,你們慢慢跟上來。「

  「不行。」蕭特搖了搖頭:「如果渡口的軍隊不是來自王都,那咱們後面應該還有追兵,耽擱在這裡,也是死路一條。」

  「既不能走,又不能停,那我們怎麼辦?」

  「沒有別的辦法。」蕭特霍然起身:「切尼,你來幫我準備一下。」

  三人跟著站了起來,切尼臉上帶著猶豫:「您要施展明日之歌?」

  「不錯。」蕭特轉身向門口走去。

  巍恩沒有明白切尼話裡的意思,但看他的臉色,知道事情不簡單,他一個箭步縱上前去,拉住了蕭特的一隻手:「蕭特,不能輕易冒險。」

  蕭特身軀一滯,右手象徵性地往回抽了抽,見沒有掙脫巍恩的掌握,便不動了。慢慢回頭,蕭特望著巍恩,平靜的目光裡隱隱含著一絲溫柔:「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兩個小時後,咱們就知道何去何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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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3 18:59:4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第二章 草原之旅

  
  夜深人靜,巍恩盤腿坐在二樓的走廊上,身後不遠處是蕭特的房間。樓梯傳來腳步聲,不多時,文森特提著酒壺走上二樓,他來到巍恩的旁邊,把酒壺遞給了巍恩。

  巍恩抬頭望了望,搖了搖頭。文森特聳聳肩,順勢坐了下來,看了一眼蕭特的房間問道:「還沒出來?」

  「沒有。」巍恩悶悶地答道。

  文森特掃了他一眼,笑道:「別擔心,蕭特可不是普通的人物。」

  巍恩輕輕揚眉,忽然道:「文森特,你給我說說蕭特的事情吧,認識他這麼久,我對他其實還很陌生。」

  文色特飲了一口酒,略一凝思:「好,我就跟你說說他。」

  「簫特是裡約堡的「密蘇爾三星」之一,這一點你可能知道吧。」看到巍恩點頭,文森特繼續道:「關於簫特以前的故事民間有很多版本,是真是假,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有兩件事我是確定的,一個是他是王國乃至大陸最年輕的樞密院大臣,一個是他16歲時作為外交使節,出使鹿特丹,解決公海危機,與巴斯克王國簽訂了和平條約。」

  「什麼是公海危機?」巍恩好奇地問道。

  「十年前,王國北部的英吉列王國與康德就彼此領海的範圍產生了很大的爭執,幾乎鬧得要刀兵相見。巴斯克國王希斯菲爾德是一位性情暴躁、崇尚用武力解決問題的君王,為了避免戰爭,瑪麗太后決定派出外交大臣前往鹿特丹商議此事。」

  巍恩道:「這可是個棘手的差使,倘若媾和不成,那沒準就是掉腦袋的下場。」

  「是的。當時國內的王公大臣們沒人敢接受這個任務,甚至還有人因此辭官養老了。迫不得已下,當時只有十六歲的簫特接受了使命,出使鹿特丹。」

  「原來如此。那其間的過程想必很曲折複雜吧。」

  「具體的媾和過程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根據與他同去的官員的敘述,蕭特在巴斯克王宮裡舌戰群雄,也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居然說服了希斯菲爾德與康德簽訂了公海協議,從此解決了雙方的領海爭端。尤其是他面對虎視眈眈的國王時,臉上始終帶著從容的微笑,更成為了一時的美談。」

  「難怪上次在酒館時,那對情人曾經提起過,唐古拉斯的彌撒、克倫威爾的劍詩,還有蕭特的微笑。」

  「簫特另外還有不少令人佩服的事跡,只是真假難辨,難免有些水分,我就不以訛傳訛了。總之,在王都裡約堡內,一提起簫特,很少有人不豎大拇指的,對於一位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來說,很不簡單了。」

  巍恩回頭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拿起酒壺喝了一口:「不知道切尼所說的明日之歌是什麼意思,希望蕭特不會有什麼危險。」

  文森特目光閃爍,緩緩道:「如果我沒猜錯,明日之歌應該是……」話沒說完,房門「吱呀」一聲,切尼開門從屋裡走了出來。二人急忙從地板上站了起來,迎上前去:「蕭特呢?」

  「他很疲倦,已經休息了。」

  文森特看了眼巍恩,道:「他沒事吧?」

  切尼搖頭,表示問題應該不大,看著切尼的臉色,巍恩心裡鬆了一口氣。

  切尼繼續道:「已經搞清楚了,多華渡口的那只軍隊,士兵身著明光甲,頭盔上插著紅色的羽毛,手執短盾,盾面上有紅、藍、黑、綠四種顏色。」

  文森特心裡默默複述了一遍切尼的描述,濃眉一挑,驚訝道:「這不是皇家近衛軍的服色嗎?」

  切尼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是,而且這支皇家近衛軍很可能由克倫威爾率領。每年冬天,克倫威爾都會帶著他的親兵去達卡爾草原圍獵練兵。」

  「難怪他們沒有在路上和我們碰上,看來是克倫威爾得到消息後,帶著他的近衛軍橫地裡從草原上斜插過來,搶在咱們的前頭到達了渡口。」

  「應該是這個道理。」

  巍恩問道:「皇家近衛軍?厲害嗎?」

  文森特「嗯」了一聲:「精銳中的精銳。」

  巍恩愣了愣:「那咱們怎麼辦?」

  「硬闖是闖不過去的,何況那邊還有克倫威爾親自坐鎮。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密蘇爾河上還沒有結冰。」

  文森特思索道:「蕭特先生怎麼說?」

  「他沒說什麼,只說請巍恩先生決定。」切尼硬梆梆地答道。雖然語氣還算禮貌,但看得出來,切尼對蕭特的這個決定不以為然。

  巍恩來回走了幾步,突然抬頭道:「文森特,記得你跟我說過,咱們的西邊是達卡爾草原,過了達卡爾草原就是約克郡。」

  「對。」

  「既然如此,咱們不如折向西方,穿過草原回該雅小鎮,把卡門他們安置穩當,再做計議。」

  切尼皺眉道:「這個不妥吧,親王有令,命我把你們護送回東三郡。」

  巍恩望著切尼,一笑道:「那你說怎麼辦?」

  切尼臉色一青,嘴裡囁嚅了幾句,卻沒說出什麼。文森特慢慢道:「切尼,我覺得巍恩這個主意可行。咱們現在進退不得,除了改變方向,恐怕沒有第二條路能走。」

  「何況克倫威爾剛從草原過來,可能一時間不會反應到咱們會走回去,這就給了咱們時間。」

  「可是到了約克郡和那個小鎮,咱們也未必安全。」

  「沒關係。該雅小鎮離米斯特瑞山脈很近,實在不行咱們就進山,我對山裡的情況比較熟悉,怎麼也好過在平原被人追得無路可走。」

  切尼考慮了半天,長歎一聲道:「只好如此了。」

  次日拂曉,天色剛剛濛濛發亮,車隊一行便離開了小鎮,往前走了一段,突然轉頭向西進發。蕭特在客棧裡睡了一晚上,仍舊沒有醒過來,被人抬進了馬車,好在簫府的馬車經過了特殊製作,具有很好的防撞和抗震的功能,所以減少了許多路上的顛簸。

  車隊速度很快,儘管皇家近衛軍不是標準的騎兵,可是一旦追了上來,蕭特也許能在切尼的保護下安然無恙,但不會騎馬的卡門、弗拉米等人勢必在劫難逃。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的上午,道路兩邊的樹林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寒冬下蕭瑟的草原。

  

草原的風光是美麗的,迷人的。

  紫色的小花星星點點地撒落在綠色的草毯上,火紅的山丹與粉色的鳳菊在白雲下競相綻放、交相輝映,展現在自然最動人的風姿。在曦日初露的清晨,茵茵的原野上,露水裹著微光。微風吹拂,飄來野花青草陣陣的清香,草原深處,天高雲淡下,偶爾能聽到悠揚婉轉的牧歌。

  可惜的是,巍恩他們這次來錯了季節。

  踏入草原,映入眼簾的便是無邊無際的枯黃與凋零,伴著遙遠的山脈,冬天的肅殺撲面而來。極目遠眺,幾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蹤影,間或的水泡子裡,醞釀的是慘綠的污水,草叢中隱隱露著動物的屍骨,在夕陽下幽幽泛著白光。

  冷風吹過,捲著沙礫,巍恩蜷縮在馬上,縮著脖子,跟著大隊行進。在顛簸與迷茫中,熬到了寒月初現,車隊歇宿的時間。

  夜已深,文森特獨自坐在一堆篝火旁,出神地凝視著火光。巍恩來到他的身旁,坐了下來:「芬妮睡了?」

  文森特點了點頭,看了眼蕭特的馬車,問道:「蕭特醒了嗎?」

  「今天中午醒了一會兒,看上去問題不大,不過依然很疲倦,這會兒還在睡。」說到這,巍恩忽然笑了笑:「他這一下子,把它一年的覺都睡出來了。」

  文森特莞爾一笑:「你這兩天看上去精神不錯,比剛離開時王都時強多了。」

  巍恩用手扒拉著篝火的餘燼,若有所思地道:「那天在小鎮上,蕭特曾經和我談過一次。」

  「噢。」文森特微笑。

  「這兩天在馬背上,我仔細想了想,他說的的確很有道理。最近我是很消沉,還老胡思亂想。」

  「嗯。你本就是樂觀積極的品質,遇到一些挫折,需要自己靜一靜其實也正常。等想通了,自然會好起來。」

  巍恩點頭:「我記得你那次出發為嫂子去掃墓,我和芬妮去送你,回來時她曾經說,無論有什麼困難,最重要的是快樂,現在想想,童言無忌,說得卻往往是真理啊。」

  文森特聞言哈哈一笑,解開腰邊的酒袋,仰頭飲了一口,遞給了巍恩。

  巍恩接過酒袋,順手晃了晃,看著文森特:「你倒是什麼時候都有酒。」

  文森特嘿嘿一樂,手裡捏著一根木枝,虛空揮舞,低聲唱道:「

  好男兒流血不流淚,缺錢不缺酒。

  那管他山高水長,提著酒壺,靠一雙鐵腳,

  征服所有的冷眼彷徨。

  好男兒從不彎腰屈膝,事權貴,

  那管他寒風冷雨,提著酒壺,用一顆熱心,

  點燃所有的生命激情。

  巍恩默默聽著,忽然笑道:「歌不錯,就是唱得太難聽。」

  「你懂什麼?」文森特橫了他一眼:「這是我們當年的行軍歌,一個人唱當然感覺不出什麼,可要是千百人同時齊聲高唱,嘿,那氣氛可就不一樣了。」

  巍恩正要說話,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敲碎了深夜的寧靜,馬蹄聲越來越近,竟是往他們的宿營而來。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站了起來。

  不多時,一匹快馬來到了營地附近,馬匹剛剛停住腳步,馬上的騎士晃了幾晃,摔了下來。

  文森特與巍恩快步上前,只見躺在地上的漢子衣衫破爛,面容憔悴,渾身帶著撕扯的傷痕,已經暈了過去。文森特一揮手,招呼隨後趕來的守衛,把他抬到了篝火旁邊。片刻之後,切尼也走了過來。

  一番救治包紮,巍恩站在旁邊觀察,發現這名漢子身材不高,但很壯實,衣著打扮與他們也很不一樣。文森特長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巍恩問道:「情況怎麼樣?」

  「問題不大,他傷得雖不輕,但只是皮肉之傷,加上勞累過度,不至於有什麼危險。」說完,他皺眉道:「只是他的傷口不像是刀劍之傷。」

  「那是什麼傷?」巍恩奇怪道。

  文森特沉聲道:「好像是動物嘶咬後留下的傷口。」

  果然,漢子進了些粥水之後,便恢復了清醒的意識。甫一醒轉,便掙扎要起來。文森特皺眉道:「朋友,你傷得不輕,不可貿然行動。」

  漢子聞言一愣,彷彿才明白此刻自己的境況,過了一會兒方道:「多謝您的救命之恩。」

  「朋友,你發生了什麼事情?」巍恩問道。

  漢子一歎:「我是穆勒大王手下的騎兵,因為大王幼女患病,我們奉命前往神醫那裡去討藥。」

  「穆勒?」文森特心裡暗暗一驚。這穆勒大王他也曾聽說過,乃是康德王國草原遊牧部落的王中王,手下擁有一支縱橫草原,多年不敗的鐵騎雄獅。」

  「我們?」巍恩奇怪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別提了,我們遇到了草原狼。」

  眾人一驚。

  「這冬天的草原狼乃是凶殘出了名的,你們既然是穆勒王的騎兵,怎會被狼群纏上了?」切尼忽然沉聲問道。

  「說來倒霉,這裡離我們的南雲旗並不算太遠,我們身上又帶著信鴿,所以剛被狼群盯上時,我們也沒怎麼在意,只顧著趕路。結果兩天前,狼群圍上了我們,一番生死搏鬥後,只有我一個人突出了狼群,其他人……」說到這,漢子的眼裡露出了悲痛的神色。

  「你們一共多少人?」巍恩問道。

  「三十人。」

  巍恩抽了一口涼氣,三十條生龍活虎的漢子就這麼活生生地葬身於狼吻之中,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慄。

  「你們不是帶著信鴿嗎,為何不找個險要的地方抵擋一下,向旗裡求援?」

  「就是那該死的信鴿,才害得我們全軍覆沒。我大哥當時一看情況不對,便放出信鴿求援,誰知道那信鴿在空中盤旋了幾圈,居然直接向正東的方向飛去了。真他媽的,活見鬼!」

  文森特與切尼同時皺眉,遊牧部落的信鴿素來以可靠聞名,決不會因為狼群的驚嚇而迷失了返回的方向。文森特看著遠方,似乎努力要從黑暗的深處發現出什麼端倪,東方,那不就是他們來的方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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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3 19:00:10 |只看該作者
卷三  第三章 轟炸機

  
  次日清晨,那位受傷的騎士恢復了一些元氣,他不顧巍恩等人的勸阻,執意要立刻趕回部落送藥,切尼見他去意已決,便沒有再說什麼,給了他一些糧水,任他自由離去。

  車隊繼續在茫茫的草原上行進,雖然冬天的草原荒涼蕭條,但地面卻還堅實,並不影響趕路的速度。一路還算平靜,到了第二天午後,文森特策馬來到巍恩的身邊,指著前方的幾座連綿的山丘道:「兄弟,咱們快到了。」

  「到哪?」巍恩抬起頭來,有氣無力地問道。

  「翻過那座山丘,就是草原城市扎木合。照咱們現在的速度,晚上應該能進城休整。」

  巍恩精神一振:「那太好了,要是進了城,我今晚可要好好洗個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到了扎木合,咱們的草原之行算是走了一半。看來克倫威爾還沒有追上來。」

  巍恩四下看了看,只見每個騎士的臉上都帶著疲憊之色,只有切尼看上去和平常沒有什麼變化。他歎了口氣:「這一路急行,累得大夥兒夠嗆。幸虧皇家近衛軍不是騎兵部隊,否則的話,一旦克倫威爾追上來,咱們連逃跑的力氣恐怕都沒有了。」

  文森特點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切尼來到二人的身邊,馬鞭往後一指,沉聲道:「文森特,你看一下。」

  二人聞言回頭,只見東方的天際不知何時湧出了三片烏黑的雲彩,在陽光晴朗、萬里無雲的碧空下,頓時凸顯得無比異樣。文森特仰頭看了看天空,道:「奇怪,明明是個晴天,怎麼會有烏雲?」

  巍恩道:「難道這是草原特有的氣候?」

  「不是!」切尼搖頭道:「達卡爾草原的風雨雖然來得快,但整個天空下雨前會先陰沉下來,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頓了一頓,又道:「何況這個時節,草原只會下雪,不會下雨。」

  巍恩點了點頭,凝神繼續觀察烏雲,忽然道:「我說,這烏雲是不是走得太快了點?」

  剛才還遠在天邊,並不顯眼的烏雲,幾句話的工夫,已經變得龐大起來,而且正以肉眼能夠分辨的速度快速地向他們湧來。

  文森特與切尼對視一眼,心裡同時湧起了不安的感覺。切尼馬鞭一揚,大喊一聲:「停車!結陣!」

  車隊立刻停了下來,切尼的命令被迅速地開始執行:四輛馬車在車伕的駕馭下,靈活地組成了一個方形車陣,將蕭特乘坐的馬車圍在了中間,二十七名騎士圍繞著車陣形成了一道防守圈,有的抽弓搭箭,有的拔出了長劍,車伕們則從車廂頂上取下籐片,覆蓋在馬匹的頸腹上作為保護,切尼縱馬來回奔馳,指揮著部下佔據有利的位置,填補防守的疏漏。

  「一組。」切尼厲聲道。

  「準備完畢。」

  「二組……」

  回答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乾脆而有力。簫府的車隊與騎士果然訓練有素,所有的行動有條不紊,配合默契,效率極高。短短的幾分鐘後,方纔還無精打采的車隊搖身一變,綠色的草原上出現了一個充滿戰鬥力的車陣。巍恩在一旁看著,心中暗暗佩服。

  文森特道:「巍恩,你進車廂裡面去。」

  巍恩「嗯」了一聲,下了馬略一思考,登上了蕭特的馬車。進入車門,巍恩看了一眼蕭特,蕭特的臉色已經沒有那麼蒼白,略帶一絲血色,只是雙目緊閉,仍然睡著。

  文森特來到切尼的身旁,切尼正望著那三片詭異的烏雲。此時的烏雲已經完全展開,如同三座大山,向車隊的方向壓了過來。文森特道:「會是什麼敵人?」

  「我不知道。」切尼搖頭:「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它們很強大。」

  文森特淡淡一笑:「咱倆多久沒有一起並肩戰鬥了?」

  切尼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漠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笑意:「有年頭了吧。你還拿得起劍嗎?」

  「等下你就知道了。」

  巍恩關緊車門,順手敲了敲車壁,「咚咚」的聲音傳來,感覺很結實。簫府特製的馬車雖然並不華麗,但實用性非常好,這種情況下,完全可以作為一個活動的戰鬥堡壘使用。

  呼出一口長氣,巍恩透過車窗向外望去,車隊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騎士們荷劍執矛,雙眼射出警惕的光芒。枯黃的野草在寒冬中瑟瑟顫抖,冷風掠過草面,草叢似乎不堪搖曳,「嘩嘩」的呻吟聲響個不停。

  忽然,方纔還算安靜的馬匹發出了低嘶聲,聲音裡夾雜著驚惶。切尼聽了,雙眉一振:簫府的戰馬一向篩選嚴格,訓練有素,能讓它們受驚的時候並不多見,究竟是什麼事情,它們才會變得驚惶不安呢?

  就在這時,一陣奇怪的「嗡嗡」的聲音從空中傳了過來。

  初時聲音並不大,猶如蜜蜂輕盈地穿過花叢,流水從容地滑下山坡,如果不是在空曠肅靜的草原上,細微得令人幾乎無法察覺。然而不久,聲音逐漸開始變大,隱隱如天際的悶雷,重重地迴盪在人們的耳朵裡,心脈上。聲音越來越響,到了最後,「嗡嗡」的聲音響徹草原四方,彷彿江河決堤、萬馬奔騰,眾騎士手中的長劍微微抖動,發出了共鳴的輕響。

  切尼終於色變。

  巍恩坐在車廂的地板上,張大嘴巴聽著空中的異聲:「這不是轟炸機飛過的聲音嗎?」

  「轟炸雞?雞也能飛?」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巍恩的耳邊響起。

  巍恩一驚,轉頭看去,發現蕭特已經睜開眼睛,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巍恩尷尬地一笑:「你醒了?」

  此時,天空的聲浪如驚濤拍岸,迴盪在車外,巍恩只覺得兩耳轟鳴,他看到蕭特的嘴動了幾下,卻聽不到他的絲毫話音。車裡光線猛地暗了下來,巍恩急忙側頭一望,只見遮天蔽日的烏雲正漂浮在他們的頭頂,擋住了藍天與陽光,只剩下了一片陰暗,恍如風雨欲來的前夕。

  
切尼手裡緊緊握著劍柄,卻沒有抽出劍來。就在陰霾臨近,遮住太陽的那一瞬間,他突然發現,眼前的烏雲並不是沒有生命的雲彩,而是活生生的,具有生命與活力的鳥群。

  只是這群鳥實在太多了些,多得令天空為之變色,大地為之抖動。

  麻雀、喜鵲、鴿子、甚至還有蝙蝠,各種各樣、大小不一的鳥兒盤旋在天空中,拼湊成了一個龐大而紛雜的集合。它們揮動著五顏六色的雙翅,震耳欲聾的嗡嗡聲便由此而來,一股野禽特有的腥臭瀰漫在空氣中,濃郁厚重,令人窒息。

  所有的騎士怔怔地立在巨大的陰影中,仰頭望著天空,臉上的表情豐富多彩,既有驚訝,也有駭然。這麼多的鳥兒忽然匯聚在一起,凝聚出如此浩大的聲勢,即使親眼所見,也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文森特心頭一陣茫然,這奇特的鳥群無緣無故的出現,肯定不是什麼好兆頭,可是面對會飛的敵人,自己的劍又能做得了什麼?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的時候,遠處忽然遙遙傳來哨聲,隨著哨聲,一大群飛鳥離開了主力鳥群,一頭向著車隊俯衝下來。切尼劍鋒一揚,厲聲道:「放箭!」

  弓弦聲猛地響起,利箭破空而去,迎上俯衝而下的鳥群。由於鳥群甚是密集,沒有絲毫迴避的空間,一陣悲啼聲頓時穿裂了滿天「嗡嗡」的聲浪,十幾隻利箭無一落空,羽毛沾染著血跡,紛紛飄落。

  然而,這群飛鳥如同悍不畏死的戰士,縱然是同類的慘叫,卻絲毫無阻它們飛撲而下的驚人速度,不等騎士們第二輪弓箭射出,它們已經衝到了面前!

  「啊!」一名沒有戴著護面頭盔的騎士慘叫一聲,從馬上跌了下來,雙手掩著眼睛,鮮血從指縫中汩汩流出。切尼大叫:「護住臉面。」手中長劍抖出一朵劍花,立時絞碎了迎面而來的三隻麻雀。

  車陣大亂,本來就驚惶不安的馬匹紛紛高聲嘶鳴,不顧車伕手中拚命勒緊的韁繩,挪動四蹄開始移動。車輪轉動,切尼心裡大急。此時此刻,如果車陣一散,眾人失了憑籍和掩護,後果不堪設想。他當機立斷,大吼一聲:「斬馬!」

  簫府麾下的騎士果然不凡,縱然在如此混亂的場面下,也還能保持著一些鎮靜。切尼命令一出,幾名騎士手起劍落,五輛馬車的十匹駿馬當即倒在了血泊中,車陣總算勉強穩定了下來。

  「砰!」巍恩的馬車上傳來一聲悶響,一隻白色的鴿子瞪著血紅的雙目,眼裡閃爍著瘋狂的光芒,一頭撞在車門的玻璃上,屍體立刻彈了出去,玻璃上留下了一灘鮮艷的血色。巍恩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車座上。

  蕭特也是驚得臉色發白,雙唇微微顫抖,手指死死地掐著身上的毛毯。接著,車廂四壁均傳來相同的悶響,像落雨一般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有多少的鳥兒義無反顧地撞在了馬車上,頹然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車外,剛才還井然有序的車陣已經亂作一團,無論是馬車,還是騎士都完全淹沒在了羽毛的海洋中。無數的飛鳥來回穿梭在幾輛馬車之間,有的撞在堅硬的車廂木板上,有的則迎上了騎士們拚命揮舞的兵刃上,草地上很快堆積了一層折翼斷翅的屍骸。

  文森特側頭一避,躲過了一隻飛鴿的猛撲,順手一劍,把它削成了兩截。喘了一口粗氣,他連忙瞥了一眼天空,那巨大的鳥群似乎比剛才小了一些,但數不清的飛鳥仍在源源不斷地離開它,一隻接著一隻,一群接著一群,凌空而下,不見半分的延緩。

  文森特心中一涼。鳥太多了,就算簫府的騎士以一當百,不被鳥兒啄死,也會被活活的累死。

  不多時,又有幾名騎士摔落馬下,手中的兵刃無力地滾在了草窩中。

  另外一輛馬車上,卡門緊緊地把芬妮摟在懷裡,眼裡含著淚水,既為眾人的命運擔憂,也為這麼多鳥兒白白地死去而心疼。若拉與弗拉米做在她的對面,弗拉米兩眼發直,面容發呆;若拉手握佩劍,幾次想衝出去,但一想到那些蝙蝠的屍體,雙腿又有些發軟。

  芬妮抬頭望著卡門的眼睛,問道:「卡門阿姨,外面怎麼了?」

  「沒事,親愛的,別害怕。」卡門勉強笑道。

  芬妮從脖子裡摘出一個銀色的角狀飾物,唇角微微一笑:「阿姨,我給你吹首曲子吧。」

  一陣清脆高亢的笛聲從車廂裡悠悠地傳出,居然穿透了此刻充斥在天地間的嘈雜與喧嘩。

  切尼身上壓力一輕,他一收劍勢,忽然詫異地發現,剛才還潮水一般瘋狂攻擊眾人的群鳥似乎一剎那間都失去了方位感,有的圍著馬車繼續亂轉,有的則飛回了天空。笛聲繼續悠揚,清亮如夕陽下的牧歌,婉轉如山谷間的黃鶯,縱然此刻身處在羅剎血池的地獄裡,也讓人聽了心神為之一振。

  飛鳥不再攻擊,紛紛飛回天空中的龐大鳥群,又過了一會兒,陰霾漸漸褪去,陽光重新照在了馬車上。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使得鳥群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突然退去。切尼注視著鳥群,確定它們飛遠之後,召喚部下救治受傷的騎士。

  文森特抹了一把劍鋒的血跡,望著眾人,只見他們沾滿血污的盔甲上啄痕纍纍,足見剛才搏鬥的慘烈程度。馬車兩旁,鳥屍與羽毛厚厚地堆在地上,一些屍體仍在抽搐掙扎,一陣寒風吹過,捲起了遍地的羽毛,翻滾著,飄蕩著,被吹向了遠方。文森特心中感歎,剛才一戰時間雖不長,卻足以讓人終生銘記。

  車廂裡,芬妮放下晶瑩光滑的角笛,微笑道:「阿姨,我吹得好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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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3 19:00:29 |只看該作者
卷三  第四章 絕處逢生

  
  夜幕悄悄降臨,一番整頓後,馬匹的屍體被就地掩埋,眾人雖然又困又累,但還是堅持前進了一段距離,離開了鳥屍遍地的戰場。

  圍坐在篝火旁,眾人靜靜地望著燃燒的火苗,沉默瀰漫在空氣中,幾輛馬車停在身後,沒有了駕前的駿馬,它們看上去有些淒涼。下午那驚心動魄的人鳥大戰,戰況之慘烈,猶在眼前,參與戰鬥的人均多多少少受了些傷,其中七名騎士傷勢較重,儘管沒有性命之憂,但卻難以行動。而且,拉車的馬匹在戰鬥中全部隕命,使得他們現在寸步難行。

  「依我看,咱們不如放棄馬車,先到扎木合再說。」若拉開口道。

  「不行。」切尼搖頭拒絕道:「那些鳥只是暫時退去,隨時都會捲土重來,少了馬車的掩護,咱們不會武藝,又沒有盔甲保護的人很難逃命。何況扎木合現在是什麼情況咱們並不知道,沒準已經戒備森嚴,正等著咱們自投羅網。」

  文森特沉吟著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蕭特看著巍恩,只見他低頭坐在一邊,手裡輕輕撫摸著芬妮頸上的角笛。角笛不長,只有半根手指的長度,笛身微微彎曲,一頭粗一頭細,粗的那頭穿了兩個孔,一根金質項鏈穿過其中。

  「巍恩,你有什麼想法?」蕭特問道。

  「我?」巍恩抬頭一看,只見大家的目光都注視在自己的身上。他展顏一笑:「我在想,這根小小的角笛有著什麼神奇的力量,能驅退鳥類的進攻呢?」

  「我也不明白。」卡門輕輕皺眉道:「芬妮吹笛的時候,笛音雖然高亢,但音量卻不是很大,為什麼會影響到天空上整個鳥群呢?」

  「我們可不可以這麼設想一下:這群鳥之所以會攻擊我們,是受了某種奇異法術的召喚和驅使,而芬妮的笛聲其實並沒有影響到整個鳥群,它只是切斷或者影響了召喚法術與鳥群之間的聯繫。」

  「有道理。」切尼沉聲道:「飛鳥開始攻擊前,我似乎隱隱聽到遠方傳來哨聲,不過當時實在太嘈雜了,我無法分辨哨聲的來源方向。」

  若拉忽然「唔」了一聲,臉現驚容:「我聽我爸好像提起過,太陽鳥王族有一種神秘的召喚法術,可以使萬鳥聽其驅使。」眾人聞言,悚然一驚。

  「不過就算真的如此,這個召喚師的水平其實還不算太強。」

  「為什麼?」文森特問道。

  「我爸說真正的飛禽召喚術象徵著太陽鳥在世間的權威與力量,任何一種鳥類都會俯首聽命。可是你看今天的鳥數量雖多,但卻沒有任何鷹鷲這樣的猛禽,可見那個召喚師的能力還只能召喚一些性情比較溫和的普通飛鳥。」

  「難怪。」切尼道:「我剛才還想,如果襲擊咱們的鳥換做是鷹鷲,咱們肯定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蕭特道:「也就是說,下午的那些飛鳥進攻雖然厲害,但對咱們還無法造成致命的傷害。」

  切尼道:「應該如此。最多咱們退進車廂裡輪流休息,應該能抵擋住它們的進攻。」

  「何況,」文森特補充道:「既然連芬妮吹笛都能影響到那個召喚法師對飛鳥的控制,估計他的法力並不強大,或者消耗得很快,所以役使飛鳥進攻咱們的時間不會太持久。」

  「那麼,「蕭特沉吟道:「咱們都能明白的道理,這個法師會不清楚嗎?難道他只是驅動飛鳥前來白白送死?」

  文森特皺眉道:「不太可能。召喚師往往會視自己能召喚的生物為同類和朋友,對它們的生命不會毫不在意的,他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

  巍恩眼光一閃,他回頭看了看幾輛馬車,慢慢道:「難道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咱們陷入此地,以便後面的追兵追上咱們?」

  「卡吧」一聲,文森特手中的枯枝斷成兩截:「沒錯!沒了馬匹,咱們前進的速度會大大減慢。克倫威爾如果一直追在咱們身後,就算不是騎兵部隊,在草原上也早晚會追上咱們。」

  「走也不行,留也不行,那咱們怎麼辦?」卡門道。

  「咱們可以派幾個弟兄先去扎木合買馬,有了馬和芬妮的角笛,咱們應該可以繼續快速前進。」巍恩道。

  切尼長身而起:「說得對!我這就派人進城買馬,無論如何,咱們也要離開這裡!」

  切尼沒有耽擱,隨即派出了四名騎士星夜趕往前方的扎木合去買馬,其餘眾人小歇片刻,午夜過後,車隊繼續進發。

  為了照顧傷者,除了巍恩,文森特等人,騎士僅餘的坐騎被用於馬車,除了傷者與女士以外,所有人都在馬車邊步行。不過平日裡衝鋒陷陣的戰馬顯然不擅長負重拉車,馬車行進速度很慢。巍恩與文森特把自己的坐騎讓給負傷者,自己則隨著大隊步行。

  為了掩蔽行蹤,車隊沒有點燃火把照明,眾人只能藉著啟明星的方向,深一步,淺一步地在大草原中踽踽前行,只有嗚咽的冷風伴隨在左右,其中的艱苦滋味,筆墨難以形容。

  待到天色漸明,眾人只覺得腳下的地勢慢慢陡了起來,行走越發的艱難。切尼大聲道:「咱們已經走到草原山丘了,翻過山丘,就是扎木合!」

  巍恩心裡苦笑,昨天本以為晚上可以在扎木合好好休息一夜,沒想到天都亮了,自己還在草原上晃悠,現在身上又冷又累,恨不得一頭栽在草窩裡,睡他個天昏地暗。馬車車簾一掀,露出茱麗的一張俏簾:「巍恩,你傷勢剛剛痊癒,要不到車上休息一會兒吧。」

  巍恩淡淡一笑,正要說話,突然間,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唇邊。茱麗不解,順著巍恩的目光往回一望,眼中立時露出驚駭的神色,「啊」地叫出了聲。

  藉著山坡的陡勢望向遠方,地平線處的黎明曙光下,兩列旌旗鮮艷、荷甲執矛的士兵出現在草原上,隊列中間簇擁著一桿紅色大旗,大旗迎風獵獵飛舞,上面金光閃閃地繡著一隻雙翼展開的飛禽。

  切尼聽見茱麗的驚呼,回頭一看,頓時停住了腳步,凝望片刻,嘴裡發苦道:「皇家獅鷲,是克倫威爾的近衛軍。」

眾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凝視著遠方正在徐徐接近的軍隊,臉上都露出了沉重的表情。大家心裡很明白,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麼。
  切尼長歎一聲,走到蕭特面前,右手一揮,捂在心前:「蕭特少爺,切尼無能,沒辦法把您送回家鄉了。」

  蕭特靜靜地立在原地,望著切尼,神情平靜:「切尼,事在人為,你已經盡力了。」

  切尼沒有答話,他深深一躬,轉過身體沉聲道:「卸馬!」然後望著文森特道:「文森特,等下我和他們拖上一段時間,你帶著少爺他們趕緊走,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文森特搖頭:「切尼,騎著這些疲憊的傷馬,我們又能走多遠?」看了看山丘腳下,近衛軍正繼續蜿蜒前進,軍容整肅,速度不急不徐。文森特緩緩道:「何況克倫威爾治軍不俗,咱們只怕沒有任何逃走的機會。你就是再厲害,也擋不住這兩三千人的輪番圍攻。」

  切尼長歎一聲:「我們雖在路上耽擱了時間,但克倫威爾這麼快便追了上來,想必是一路急行軍,此刻還能維持這麼整齊的軍容,而且發現我們後也沒有急於進攻,仍然保持著節奏,的確很不錯。」

  蕭特慢慢道:「大家既然一起來的,就一個也不能丟下。切尼,你不必犧牲自己的生命,那沒有任何的意義。」

  切尼看著蕭特:「少爺……」

  蕭特輕輕揮手:「別說了。我若不走,克倫威爾還會有些顧忌,我若一走,他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切尼垂首沉默,不再說話。冷厲的寒風吹過眾人的衣袂,竦竦作響。

  巍恩忽然坐在了草叢上,卡門看著他,柔聲道:「累了吧?」

  巍恩微微一笑:「還好。」看了一眼眾人:「你們還不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說著,雙手作枕,順著坡勢躺了下來。

  眾人聞言均是一愣,臉上表情各異,切尼掃了他一眼,目光中含著一絲輕視的目光:「不知死活的傢伙,真不知道親王殿下看上了他什麼?」

  蕭特走到巍恩的身邊,看著巍恩臉上好整以暇的神情,忽然一笑,也坐了下來。這時,近衛軍抵達了山腳下,縱隊開始變為橫隊,組成了一個步兵方陣,前列的數十騎兵中,圍著一位白馬銀甲的指揮官。

  雙方對峙片刻,指揮官一揮手,兩名騎兵越眾而出,向丘上奔來。切尼一勒馬韁,迎了上去。

  騎兵奔到車隊的近前,停住了腳步,朗聲道:「克倫威爾將軍奉國王命令,率領軍隊前來迎接克瑞斯特閣下返回王都,請做好準備,盡快下山。」

  切尼心裡一鬆,克倫威爾看來還算客氣,蕭特的安危應該不成問題。他回過頭看著蕭特,等待他的指示。

  蕭特微一凝眉,正要說話,巍恩突然低聲道:「想辦法拖一拖時間。」蕭特一愣,思索片刻,起身道:「請轉告克倫威爾將軍,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說話的騎兵聞言調轉馬頭,從腰裡抽出兩根短短的三角旗,向山下的軍隊揮舞了幾下。很快山下也傳回了旗語。

  騎兵轉身道:「將軍讓我轉告閣下,請您考慮三十分鐘。」

  蕭特點點頭,坐了下來,巍恩道:「這個克倫威爾對你很客氣啊。」

  蕭特微微一笑:「克倫威爾一向自命風流瀟灑,也許是咱們的隊伍裡有女士,所以他要表現一下風度吧。巍恩,你打算幹什麼?」

  「等待。」

  「等待?」蕭特一怔:「等什麼?」

  巍恩揪了一根草葉銜在嘴裡,淡淡道:「等待奇跡吧。」

  蕭特皺了皺眉,想說什麼,終於欲言又止。

  三十分鐘轉瞬即過,很快,那名騎兵再次高聲道:「請問克瑞斯特先生的決定是什麼。」

  蕭特看了看巍恩,巍恩靜靜地回視著他:「看來奇跡沒有發生。」

  蕭特輕輕一歎,心裡微感失望,正要起身答話,忽然,巍恩道:「來了!」

  蕭特動作一滯,旋即,他聽到了密集的馬蹄聲在頭上遙遙響起。他急忙回頭,看到山丘頂上冒出了一匹駿馬的身影:一匹,兩匹,三匹……不多時,馬匹越聚越多,最後居然沿著丘頂延綿的地勢形成了一道黑壓壓的長線,每匹馬上都坐著一名手執彎刀、殺氣騰騰的布衣大漢,蕭特略略看去,怕有數千之眾。

  眾人本已絕望,忽然看到這只來路不明的騎旅,心中又驚又喜。山下的近衛軍顯然也沒有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陣型微亂。

  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了下來:「我們是草原紅狼,巍恩是我們的重要客人,你們趕緊退下去。」

  「草原紅狼?」切尼聞言一怔:「巍恩什麼時候成了草原馬賊的客人了?」

  旗語騎兵與山下聯絡後,對著丘頂嚷道:「巍恩是王國的重要欽犯,不管你們是誰,你們要明白自己行為的後果!」

  「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撤退,十分鐘後,大軍衝鋒!」洪亮的聲音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氣氛陷入了僵持之中,卡門只覺得喉嚨發乾,不知道十分鐘後,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場面,難道此刻這裡等一下又要變成屍籍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間地獄?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流逝過去,夾在兩軍中央的車隊諸人忽然覺得,此時此刻,是如此的煎熬。文森特突然低聲道:「如果交起手來,孰勝孰敗?」

  「騎兵。」他身邊的切尼乾脆地答道:「近衛軍雖然精銳,但平原之上無險可守,步兵方陣會被騎兵的衝鋒完全衝散,何況騎兵又佔據人數和地勢的優勢,不出意外將是一邊倒的局面。」

  文森特點點頭道:「好!那咱們拭目以待。」

  切尼緊了一下手中的劍柄:「只看著別人作戰而毫不作為,可不是我切尼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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