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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thena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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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靈][謊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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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7 18:07:07 |只看該作者
  「我叫康橋,是小安安的老公,我正在訓練她如何做個只會吃喝拉撒睡的天下第一懶人,所以有事需要幫忙的話,請來找我,不要找她,謝謝。」語畢,他摟著鄺求安轉身,舉步前,眼角注意到鄺求安座位前的套餐根本沒動過。「小安安,你還沒吃嗎?」

  「還沒有。」

  「沒關係,叫他們再做兩份熱的送到船屋去吧!」

  「餐廳有外送嗎?」

  「沒有,不過我點的餐,他們非外送不可。」

  「呃?」

  「你忘了嗎?這座度假山莊是我的呀!」

  對話到這裡,他們人也離開餐廳了,而韓頌奇這一桌人依舊目瞪口呆,說不出半句話來,好半晌後,大家才不約而同將目光投注在韓頌奇身上。

  你搶得贏他嗎?

  那個年輕、帥氣、迷人又富有的年輕人。

  你真的搶得贏他嗎?

  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也許是因為這一句評語,只是嚴格禁止她以後再跟韓頌奇見面而已!

  康橋並沒有因為她和前男友見面而生氣,鄺求安原還有點膽戰心驚的,這下子終於鬆了口氣。不過假期過後的日子,情況開始有點詭異了,那兩個久久才來找康橋一次的男人,變成三天兩頭就來一次,然後康橋就會失蹤幾個小時,或者兩、三天,直到暑假開始,他又要出門了,而且一去就是……

  「最多三個星期,這件事就能搞定了。」

  「喔。」

  環住鄺求安纖柔的嬌軀,康橋俯首深深地吻住她,好半晌後,他才戀戀不捨地抬起頭來,滿眼歉意地凝住她。

  「我知道,暑假一開始我就應該帶你去度假,或者回台灣,或者回日本……」

  「不要說應該,度假本來就是有空的時候才去的,現在你有事,不能去是理所當然的。」鄺求安體諒地道。「再說,現在才六月中,暑假還有三個月,我們只要有半個月時間回台灣和日本就行了,這是我答應過兩位老人家的,至少寒假、暑假我們要回去探望他們。」

  不過,從離開台灣後,他們一次都還沒有回去過。

  去年春節,她挺著大肚子,康橋怕她太辛苦,所以他們沒有回去;去年暑假,她生產不久,也不可能回去;今年春節,康橋要趕一份特別報告做學期成績,他們還是沒辦法回去。這個暑期再沒辦法回去,就要拖到明年春節了。

  「要是真的不能回去,打電話去跟他們說聲對不起就好了。」

  「但是我答應他們了!」康橋莞爾,「你不但是個好老婆,還是個好媳婦呢!」說著,他又親親她,然後放開她,提起旅行袋。「好吧,我會快去快回,盡快把事情辦妥!」

  「小心一點。」

  「我知道。」

  

鄺求安表現得很體貼,也很灑脫,可是康橋一出門,她就開始感到寂寞了,於是她跑到女兒房裡,躺在熟睡的女兒身邊,聞嗅那甜甜的奶香味,感受那溫暖的氣息,很快的,她的寂寞感消退了。

  「沒關係,爹地很快就會回來了,有媽咪陪你,寶貝就不會寂寞了哦!」

  她說的是反話,不過,話本來就是要說來安慰她自己的,有安慰到了就好,管她說的是正是反。

  可是寂寞還是小事,麻煩的還在後頭……

  「哈囉?」

  「求安?」

  「韓頌奇?」鄺求安驚呼,不敢置信地把話筒拿下來看看,再放回耳際。「你怎會知道我家的電話?」

  「我請朋友幫我到舊金山大學去查的。」

  不懂,他這樣費盡心思查她家的電話是為何?

  「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呃,你能不能出來和我見個面?」

  「不能!」鄺求安不假思索地拒絕。「我答應過我老公,絕不會再跟你見面了。」

  「不要這樣,求安,我只想再跟你見一面,不要這麼狠心拒絕我。」

  「我說過,我答應過我老公……」

  「瞞著他就好了!」

  就像他一樣,瞞著他老婆和前女友見面嗎?

  「我也說過,我不會隱瞞他任何事。」

  「……求安,算我求求你,幫幫我吧!」

  鄺求安有點驚訝,因為他從來沒有求過她,即便是當初要設計她自願提供他在醫學院唸書時的生活費,他也是用拐彎抹角的哄騙,沒說過半個「請」字,更別提「求」了。但現在,他卻說出那個「求」字了,還連著兩個……

  「我不懂,我跟你都已經分手了,又能幫你什麼呢?」

  「我……我……老實跟你說吧,其實,沒有一家醫學院肯收我的!」

  「咦?為什麼?你的成績很不錯啊!」

  「可是……唉,你是知道的,我很容易緊張,尤其是面對那種可以決定我未來前途的人,我不但緊張,還會慌張害怕,所以每次面試前我就開始緊張,到了面試的時候,我回答的每一句話都是結結巴巴的,不要說面試人員聽不懂,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結果,沒有一次面試能通過……」

  好……好慘!

  「那……那……總有不需要面試的學校吧?」

  「是有,但都是那種程度很差的醫學院,要去念那種爛醫學院,我就更沒有機會進加大舊金山分校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呀,誰讓他有那種毛病。

  「可是,那種事也是要靠你自己去克服的啊!」

  「我試過了,就是沒辦法啊!」

  「那我又能怎樣?」

  「你可以幫我,就像那次校慶我參加知識競答比賽前一樣,你一直安慰我、鼓勵我,半秒鐘都沒有停過,到我上場時,我就沒有那麼緊張了,還拿到了第一名,記得嗎?」

  當然記得,那次之後,她的喉嚨整整沙啞了一個星期,贏得的獎金卻被他拿去請同學吃喝掉了,她連一口果汁都沒喝到。

  「你可以請同學幫你。」

  「我到加大舊金山分校面試的時候,他們就試過要幫我了,可是他們會想休息,會停下來吃飯、喝水、上廁所,誰也沒辦法做到像你那樣半秒鐘也不停的持續那麼久……」

  除了她,又有誰能?

  「而且那次知識競答,我是在當天到校之後才開始緊張的,距離比賽時間也不過才三、四個鐘頭而已……」

  而已?

  「但醫學院的面試,我都是在前一天就開始緊張了,距離面試時間至少十二個鐘頭以上……」

  十二個鐘頭以上?要她連續不斷的講十二個鐘頭以上,他想要她的命嗎?

  「那只有你才辦得到,所以,求安,幫幫我吧!」

  她才辦得到?

  他那些要好的同學們都辦不到,為什麼她就非得辦到不可?

  不,被他哄騙了十年,做牛做馬七年,那已經夠了,她不會再笨下去了,特別是要違背她對康橋的承諾,她寧死也不願。

  「不,我也辦不到。」

  「求安、別這樣,就算沒有愛情,我們之間也有十年的感情,看在那十年的情分上,你就不能幫我這一次嗎?」

  他竟然把她在他們分手時所說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她了!

  鄺求安對自己苦笑了一下。「我幫了你七年,夠了。」

  「求安,請不要這麼絕情,我……我現在去找你好了,我想我們當面談應該會比較好。」

  「不行!」鄺求安大吃一驚,他怎麼可以……「我老公……」

  「他出差去了,要三個星期後才會回來。」

  鄺求安更吃驚。「你怎麼知道?」

  「我有我的辦法,總之,等我,我十五分鐘內就到!」

  「不,你不能……」

  鄺求安急聲拒絕,但電話已掛斷了,傻了好半晌後,她才突然跳起來,慌慌張張的準備了一提袋東西,然後抱著女兒急急忙忙出門,咚咚咚咚跑到一樓去敲門。

  「蓮達,能不能讓我躲一天?」

  「呃?」

  半個月後,康橋風塵僕僕趕回來,才剛踏進公寓一樓大門兩步,房東家的門就突然打開,他正想問一聲好,嘴巴卻連打開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就被蓮達綁架到她家裡頭去了。

  「我得告訴你,喬斯,這樣不行的!」

  「呃?」康橋滿頭問號,一臉茫然。

  「安妮爾她呀,這半個多月裡來……」詳詳細細的,蓮達把所有的狀況告訴了康橋。康橋的臉色愈聽愈陰沉,但他始終靜默無聲。

  「那男人三天兩頭的跑來,安妮爾也三天兩頭的往我這兒躲,我是無所謂啦,還樂得有人陪我呢,可是安妮爾很辛苦啊,她總是一聽到電話鈴響就嚇得臉發白,你得想想辦法,不然你要是又出差,她又得辛苦了!」

  「我每天都有打電話給她,她為什麼不說呢?」康橋終於出聲了。

  難怪她叫他打手機,不要打家裡的電話,原來她常常不在家,躲到房東太太這裡來避難了。

  也難怪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卻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肯定她所說的「我很好,家裡沒事」這句話是在說謊,所以他才會在工作甫告一段落,最後結果都還沒出來之前就先拉腿蹺頭,就為了趕回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廢話,她體貼你嘛!」蓮達嗔怪地橫他一眼。「她說你在工作,很辛苦的,不想用這種事去讓你煩心,那會耽誤你的工作進度,所以她打算等你的工作整個結束後,再把全部的狀況詳細的告訴你啊!」

  康橋又緘默片刻,然後歎氣。

  「女人太體貼,有時候也會讓男人很頭痛的!」

  蓮達頓時翻了一個大白眼給他看。「男人,就是不懂得知足!」

  門一打開,門外是出差提早回來的丈夫,門內是一手抱孩子,一手拎大提袋,好像要背夫離家的妻子,這種情況到底是怎樣呢?

  「要到哪裡去嗎?」康橋似笑非笑地問。

  「……」鄺求安張著嘴,半聲都吭不出來,滿臉的慌張再加一抹因突然見到他而添上去的錯愕,看上去實在很滑稽。

  見老婆那副驚慌失措的銼樣,康橋再也忍不住失笑。

  「好了,老婆,」他走進門內一步,一手關門,一手丟下旅行袋,再一手接過孩子,一手攬住老婆往沙發那邊去。「我的事情都辦完了,有什麼麻煩可以告訴我了吧?」

  「辦完了?」鄺求安喃喃道。「全部都辦完了?」

  「對,全部都辦完了,以後不必出差了。」

  話聲剛落,鄺求安的手提袋往下一掉,哇地一聲就哭進康橋懷裡了,康橋不由呆了呆,他可沒料到老婆會這麼驚天動地。「慢著,慢著,老婆,別哭呀!」再也顧不得女兒了,他隨手將小娃兒扔進遊戲圍欄裡讓她自個兒去翻天覆地,好全心呵護老婆,「來,有什麼問題告訴我,我都會幫你解決的!」說著,他把老婆帶到沙發坐下,並將她抱在懷裡。

  「那……那個韓頌奇……」

  「好,好,你的前男友,他怎樣?」

  「他……他……」

  「嗯嗯……喔喔……原來如此……」

  老實說,他實在聽不懂老婆嗚嗚咽咽又抽抽搭搭的到底在說些哈玩意兒,十句裡頭他大概只聽得懂一句,不過沒關係,他已經從房東太太那裡得知大略情形了,現在,他只想知道房東太太也不清楚的細節。

  「他為什麼一定要纏上你?」

  「因……因為……」

  鄺求安又嗚嗚咽咽說了一大堆,幸好,哭了好一會兒後,她已經平靜多了,這次說的話康橋起碼懂了七成。

  「不敢相信,」他喃喃嘟嚷。「為了他的醫學院面試,逼你非幫他不可?」

  「嗯……嗯……他……他還……」

  「什麼?竟敢威脅你?他以為他誰呀?還有,你為什麼會笨到去相信他?」

  「我……我們交往十年了,他的個性我瞭解,他是真的被逼急了。」鄺求安怯怯道。「他家很窮的,本來他爸爸是要他高中畢業就出去找工作賺錢養家的,他好不容易才說服了他爸爸讓他繼續唸書,但念醫學院要辦學貸,還要我養他,他家裡根本拿不出半毛錢來,為了到美國留學,他勉強自己和一個富家女結婚,結果留學的機會眼看著就要錯失了……」

  現在,鄺求安幾乎沒在哭了,反而像個小嬰兒一樣,舒舒服服地躺在康橋的懷抱裡,時而抽噎一聲而已。

  「那也不關你的事呀!」康橋不滿地咕噥。

  「他快抓狂了!」鄺求安歎息。「一旦他老婆來美國找他,發現他根本通不過面試那一關,就會把他抓回台灣去,這麼一來,他就只有乖乖的在他岳父的醫院裡做個小醫生,他不甘心……」

  「也有那種不需要面試的學校啊,雖然學校可能爛了一點!」

  「他就是不要爛學校嘛!他想出名、想賺大錢、想自己開醫院,首先就得拿到名醫學院的證書,所以……」

  「他就威脅說要綁走寶貝,逼你一定要幫他,而你也傻得相信了他?」所以她才會害怕成這樣。如果只是她一個人,她無所謂,但是她的寶貝女兒,她心頭的最愛,她永遠的牽掛,她絕不能讓她出任何事!第一段人生,她為了追求願望實現而奮鬥。

  第二段人生,沒有女兒她要怎麼活?

  而韓頌奇就揪住了她這個最大的弱點,威脅她、恐嚇她,使她害怕得喪失了正常的理智與判斷力,恐懼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只會到處躲,無助地一看見康橋就哭到他懷裡去了。

  康橋是她唯一的依靠啊!

  「你不在,家裡只有我和寶貝,我不敢不相信嘛!」鄺求安囁嚅道。「要是真出了什麼事……」

  康橋不禁啞口。對,這不能怪她,因為他也有錯,錯在他不在家!

  「你可以報警啊!」

  「我沒有證據。」

  「錄音啊!」

  「我錄過好幾次了,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就是錄不起來嘛!」

  「笨蛋!」

  鄺求安瑟縮一下,低頭不敢出聲了。康橋板著臉好半天,終於他歎了口氣。「算了,你這女人有時候就是笨了一點,我又不是不知道。」

  鄺求安委屈地偷觀他,抽噎一下。「說我笨……」

  康橋雙眉一掀。「連錄音都錄不起來,不笨嗎?」

  鄺求安的腦袋又掉下去了。「笨。」

  康橋搖搖頭,將她放到沙發上,起身去檢查電話,片刻後,他手拿著電話錄音的小錄音帶轉過身來,面無表情。

  「錄音帶壞了,要換。」

  「……喔。」

  鄺求安可憐兮兮的垮著臉兒,康橋兩眼瞪著她繼續板臉,可是不到十秒鐘,他就忍俊不住笑出聲來了。

  「老天,你這個樣子,教我怎麼氣得下去嘛!」

  鄺求安委屈地啾著他,不語;康橋笑著丟下錄音帶,過去再次將她擁入懷裡,安撫地拍拍她的背。「好好好,沒事了,我回來了,一切交給我就行了,嗯?」

  「你會保護寶貝?」

  「不,我要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件事。」

  「你要殺了他?」

  殺了那個「俗辣」?

  他已經不做大哥很久了好不好!

  康橋啼笑皆非的低頭看她。「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威脅你,我就威脅他,不過要耍這種勾當,我可是比他高段喔!」

  都會用開山刀砍人,用手槍殺人了,威脅又算得了什麼。

  「嗯。」鄺求安終於安心了,有他在,一定沒有問題的。「你累了嗎?我去放水給你洗澡。」她討好地說。

  「等等,」康橋拉住她。「你剛剛不是要出門嗎?是不是他打電話來過了?」

  「還沒有。」鄺求安搖頭。「是昨天他說要是再找不到我,他今天就會直接過來,不會再打電話通知我了,所以我想早一點出門,免得撞上他了。」

  「好,」康橋放開手。「那就先去替我放水吧!」

  鄺求安一進臥室,康橋便眉開眼笑的大步走向粉粉嫩嫩得像個洋娃娃似的寶貝女兒。

  「寶貝,要不要跟爹地一起洗澎澎啊?」

  鄺求安說得沒錯,韓頌奇是真的快抓狂了,不,他是已經抓狂了!他奮鬥了這麼久,努力說服爸爸讓他辦學貸念醫學院,哄騙鄺求安提供他生活所需,拐到富家女送他出國留學,為的就是將來能夠成名醫、賺大錢、開醫院,高高在上的睥睨眾人,輪到他來看不起過去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誰知就在這臨門一腳上,一切就毀在他那個老是緊張的毛病。

  不,他不甘心,長久以來的奮鬥,他不能功虧一簣,輝煌的遠景,他絕不會讓它成為泡影!

  所以他才會去威脅鄺求安,看準了康橋不在,那個柔弱的、溫馴的,被他騙了十年而不自覺的笨女人就會被他吃得死死的,就算她抗拒一時,但最後,她還是非得聽從他的命令不可。

  他完全沒有料到康橋會提早回來!

  「你怎會在這裡?」一看見開門的人竟是康橋,韓頌奇不由自己的失聲驚叫。

  康橋莞爾,「這是我家啊,我不在這裡,要在哪裡?」說著,門大開,人往後退。「來,請進吧!」

  韓頌奇猶豫著,想走人,又不甘心。「我……」下一刻,人已經被拖進去了。

  「進來啊!」康橋泰然自若地硬把人拖進門,旋即砰一聲關上門,斷絕對方的退路,再繼續把人拖向沙發,粗魯的按坐下去,這才放開對方,自己在韓頌奇對面的單人沙發上落坐,悠悠然的蹺起二郎腿,提聲大喊,「小安安,客人來囉!」

  「喔!」

  臥室裡,傳來鄺求安的回應,不過應聲跑出來的卻是一個小小人兒。

  「爹地!爹地!」

  「寶貝,我最最可愛的小心肝!」

  康橋喜滋滋的抱起香噴噴的寶貝女兒,左親右也親,剛出臥室的鄺求安不禁抿唇而笑,轉到廚房去了。

  「呃,你……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韓頌奇不安地問。

  「今天一大早,」康橋漫不經心似的說。「搭夜機趕回來的。」

  「喔。」那麼,鄺求安都告訴她丈夫了嗎?

  「因為我想念我老婆和孩子。」再加一句。

  「那……那是當然。」應該還沒有吧,不然她丈夫不會這麼友善……

  「聽說韓先生最近也很,呃,『關、心』我老婆?」

  韓頌奇僵了一下,「那是……是因為我和她是老朋友了,哈哈,好久不見了,想來看看她,和她聊一些往事而已。」他乾笑著解釋。

  「是嗎?」康橋似笑非笑地輕應。

  就在這時,鄺求安從廚房出來了,手上捧著托盤,上面是給韓頌奇的可樂,康橋的啤酒,還有寶貝的果汁和餅乾。

  然後按照康橋的指示,在把可樂遞給韓頌奇時,她對他細聲低語。

  「講話要小心一點,他外公是台灣縱貫線的角頭,他爸爸是日本黑道第二大幫住吉會的會長喔!」

  鏗鏘一聲,可樂落地了。

  韓頌奇面色慘綠,臉頰肌肉在抽描,嘴角也在發抖,心中哀號不已:為什麼不早點告訴他?

  鄺求安同情地瞄他一下,默默蹲下去收拾。

  康橋則露出一臉誇張的驚訝。「怎麼了?你的臉色好難看呢!」

  「沒沒沒……沒什麼……」舌頭在咬舌頭,不對,是舌頭在咬牙齒,也不對,是牙齒在咬牙齒,還是不對,是牙齒在咬舌頭,這就對了。「我我我……我想告辭了!」韓頌奇結結巴巴的想站起來,可是兩個膝蓋頭也在打架,就是站不起來。

  「才剛來,怎麼就要走呢?」忽地神情一沉。「是我們招待不周嗎?」

  嚇得差點跪下去,「不不不,沒沒沒……沒那種事……」韓頌奇驚恐得快哭出來了。「我我我……我只是突突突……突然想起有有有……有急事……」

  「是喔,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好留你了……」

  「謝謝謝……謝謝,」韓頌奇勉強撐著沙發扶手站起來。「那我走……」

  「可是……」

  「……」僵住,汗流浹背。

  「我希望你知道,我很寵老婆的,不希望有人背著我讓她難過,你……」康橋慢條斯理地說,一邊還逗弄著寶貝女兒,看也沒看韓頌奇一眼。「明白吧?」

  「明明明……明白!」

  「下次你要來找她,最好先通知我一下,嗯?」

  再來找她?

  不,這輩子他再也不想見到她了!

  「是是是!」

  「好,你可以走了。」

  「謝謝謝……謝謝!」下一秒,大門打開,再一秒,不見人影,康橋和鄺求安望一眼洞開的大門,再互望一眼,不約而同失笑。

  簡單利落,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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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7 18:09: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台灣的七月艷陽天,依舊那麼熱。這是鄺求安回到台灣,踏上台灣土地後的第一個感觸,悶熱的空氣,赤焰焰的日頭,真的好熱啊!

  「懷念嗎?這種會熱死人的天氣?」來接機的康健戲譫地問。

  「嗯!」鄺求安用力點頭。「好懷念!」

  康健不由哈哈大笑,順手一把搶來小寶貝啾了一下,然後馬上被康橋奪回去,橫手臂在康健親過的地方用力擦擦擦,擦得小寶貝咿咿唔唔抗議。

  「唔要,唔要,討厭,討厭!」

  「寶貝,不要動!」才不管女兒要不要,康橋繼續擦擦擦,還放言警告「兇手」。

  「髒鬼,不要隨便用你那張養滿細菌的髒嘴碰我的小寶貝,不然我殺你全家!」

  「你這臭小子!」康健笑得更樂。「做了爸爸,那張嘴還是他媽的斕!」

  「等你的狗嘴比我乾淨了,再來跟我說這種話。」

  「我操你× × ×……」

  「去幹你× × × ……」

  表兄弟倆一路從桃園機場鬥到台北,再從台北斗到康家門口,一刻也沒停過,鄺求安笑得喘不過氣來,見到康爺爺時,她都還在笑。

  「外公,我們回來了!」

  「嗯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話說著,康爺爺兩眼已飛向康橋懷裡的小寶貝,「來,來,曾爺爺抱抱。」剛抱來軟綿綿的小身軀,小寶貝立刻對他展現出最嬌惑、最可愛的笑靨,一點也不怕生,他更是笑得闔不攏嘴。「會聽中文嗎?」

  「我們在家裡都說中文的。」

  「好!好!很好!」最後一個「好」字說完,小寶貝已被挾持不見了。

  「這樣就給我『沒收』了?」康橋喃喃道。

  「就給爺爺沒收一下吧,我那三個小子都是養小鳥的,沒半個女娃兒,所以你這小寶貝就很希罕啦!而且……」康健拍拍他的肩。「去年聽說你們生了個女兒,爺爺就一直在念著,說孩子會像誰,我想,爺爺可能是希望孩子像姑姑吧!」康橋沉默一下,聳聳肩。

  「好,就給外公沒收一下吧,我們還樂得輕鬆呢,對不對,老婆?」

  「嗯嗯,外公喜歡寶貝,我也很開心。」

  「那你們留在台灣的時候,孩子就交給我老婆照顧吧,爺爺一定會整天霸佔不放的。」

  「那就麻煩表嫂了。」

  於是,康橋樂得把孩子丟給表嫂去照顧,自己帶著老婆去做留學生回台灣時最愛做的事!

  逛夜市,吃小吃。

  「真好吃!」滿滿一桌蚵仔煎、豬血湯、肉圓、炒花枝、蚵仔麵線,還有珍珠奶茶、檸檬愛玉,康橋吃得一臉感動,眼角掛淚,鄺求安卻只是笑。「你不覺得好吃嗎?不懷念嗎?」

  「台灣小吃本來就很好吃啊!」鄺求安笑道。「不過在認識你之前,我根本沒錢品嚐,不知道它們到底有多好吃,所以我無從懷念起。」眸中掠過一抹憐惜,

  「那你懷念什麼?」康橋又問。

  「泡麵。」鄺求安毫不遲疑地回道。「王子面、科學面。」

  康橋失笑。「為什麼是王子面、科學面?」說泡麵他能理解,大部分的留學生也都會懷念台灣的泡麵,但為什麼是這兩種泡麵?

  滿漢大餐不是更好吃嗎?

  「因為王子面、科學面最便宜,」鄺求安輕描淡寫地解釋。「五塊錢就可以吃飽一餐了。」

  又是一個令人心酸的回答。

  康橋的笑容消失了,但只是三秒鐘,笑容又回來了,「那麼這次回來,我就要你回美國後開始懷念台灣的小吃!」夾著花枝的筷子轉了個方向,迅速飛向鄺求安的嘴。「來,啊!」

  「我會自己吃啦!」

  「你吃得比烏龜還慢,我餵你比較快,來,啊,快!」

  「不要,我……唔唔!」半個鐘頭後,兩人都吃到快走不動了,才手牽手沿著夜市悠閒地慢慢逛,有時候停下來撈撈魚,有時候一起比賽射氣球,或者玩鋼珠台。

  突然間,鄺求安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點懷念台灣了。

  記得剛住到美國的時候,她只覺得很高興能夠遠離台灣那塊充滿艱辛與失望的土地,除了探望康爺爺之外,她真的不想再回來了。

  然而經過兩年幸福美滿的婚姻生活之後,再回到台灣來,她發現她不但懷念台灣的熾熱氣候、懷念台灣的泡麵,也懷念台灣的一切,不管是好的,或不好的,這塊土地終究是她永遠的家鄉。

  因為艱辛的噩夢已淡然了、遠離了,上輩子的絕望,也不可能傷害到她了。

  「康橋。」

  「嗯?」

  「找個時間到南部去探望我養父、養母好嗎?」

  康橋怔了怔,然後,他笑了。「好啊!」他瞭解,她能夠說出這種話,就表示對過去那一段艱苦的歲月,她已完全釋懷了。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段小小的插曲,更可以證明她的不在意……午夜前十點,夜市依然熱鬧非凡搶搶滾,不過康橋他們已來回兩趟,沒什麼新鮮的了。

  「累了嗎?」

  「不累。」

  「那我們去KTV?」

  「好。」

  不過唱KTV就是要人多才好玩,於是康橋打手機叫來康健和康艷兩對夫妻,六個人一起上KTV,打算好好表演一下歌喉。但由於是暑假,又恰好是週末,上KTV 的人很多,櫃抬說要再等二十分鐘才有空包廂。

  「要等嗎?」康橋轉頭徵求大家的意見。

  「等啊,為什麼不等?」康艷說,既然出來了,不好好開心一下,打死她也不回家。「才二十分鐘而已嘛!」

  「好,那我先去洗手間一下。」

  「我也要去!」

  於是,康艷和康健的老婆,康橋和康艷的老公,分別上男女盥洗室去了,只剩下鄺求安和康健坐在櫃抬旁的沙發上閒磕牙,等候。不一會兒,自動門打開,又進來七、八位客人,清一色的女人,時髦的穿著打扮,一望即可知是那種事業有成的職業女性,鄺求安不經意一瞥,怔住,但即刻,她又恢復正常,若無其事的繼續和康健閒聊。

  那一票人,正是鄺求安的高中同班同學。

  因為成績特優,高二分班時,鄺求安被編入成績最好的班級,沒多久,班上同學便分成了兩派。

  一派是有野心又有財力的同學,他們高傲而自大,把所有成績或家境比他們差的同學都踩在腳底下,並誓言她們會出國、會留學,會拿碩士、拿博士,會憑實力站上高人一等的地位。

  而另一派是安分守己的老實同學,她們不想跟任何人爭,只想好好唸書考上公立大學,畢業後找個好工作賺錢養家。

  然而,由於鄺求安總是「霸佔」住第一名的寶座,因而成為野心派的眼中釘,不時找機會嘲諷她、欺凌她,而鄺求安也總是忍氣吞聲的不敢做任何反抗,任由她們欺負她、亞心整她。

  但是她更堅決地「霸佔」住了第一名的榮譽。

  從升上高二的考試到高三的畢業考,不管是大考、小考、段考、期中考、期末考、臨時考,拿最高分的永遠都是她。康橋若知道這件事,大概會認為這又是她在柔弱中展現韌性的另一明證吧!鄺求安是永遠的第一名,雖然不甘心,但事實就是如此,野心派的人最後只能在畢業典禮之後,搖下幾句嘲弄。

  「好,我們承認你厲害,但,那又如何?你也只能在高中贏過我們而已。」

  「你以為你的養父母會讓你去念大學嗎?少作夢了!」

  「告訴你,高中畢業之後,你就得去工廠做工,不然就是去餐廳端盤子了,而我們呢……」

  「會去上大學……」

  「出國留學……」

  「在我們專長的領域裡成為最出色的領導人物……」

  「這一生,我們都會是最頂尖的!」

  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而她,也果真如他們所說的,高中畢業後就到日本料理店去端盤子了,根本沒有機會念大學,直到去年。

  至於她們,看來也如她們自己所預測的,很成功。

  不過那也是她們的事,現在的她,已經不想和她們爭第一了,因為她長大了、成熟了,也太滿足了,所以她不想再去招惹她們了。然而,就算她想讓過去成為過去,人家卻不一定像她這麼灑脫。尤其是在競爭激烈的商場上存活過來的勝利者,她們已經習慣樣樣事都要跟人家爭、樣樣事都要跟人家比,習慣斤斤計較、習慣記恨、習慣報復,習慣不放過任何曾經讓她們難看的人……

  「鄺求安!」

  聞聲,鄺求安回過目光來,柔和的微笑。「曹慶玲,好久不見了。」

  那七、八個衣著入時的女人不約而同朝她圍攏過來,而剛剛叫她的女人,曹慶玲,就站在她正前方,驚訝地打量她。

  「你……變了!」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鄺求安變漂亮了、迷人了,也不再那樣畏畏縮縮地像只令人厭惡的小老鼠了,但曹慶玲不甘心說出口,更不願增長「對手」的「氣焰」,所以她把話簡化了。

  「當然會變,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幼稚的高中女生了。」鄺求安莞爾道。「我結婚了,還有一個女兒,應該是變成家庭主婦兼職媽媽的模樣了吧?」

  「結婚了?」曹慶玲挑了一下精心描繪的眉毛。「韓頌奇?」

  「不是,」鄺求安淡淡道。「他退伍後,我們就分手了。」

  不是韓頌奇?那麼,應該就是坐在她身邊那個一看就知道是黑道混混的男人囉?真是可悲,竟然嫁給黑道混混,不過,太好了,看來鄺求安也只能在高中時代風光一時而已,之後,鄺求安可比她預料中更慘呢!

  「嗯嗯,你果然很適合做家庭主婦呢!」曹慶玲愉快地說。

  「謝謝,我自己也很喜歡。」嫁給康橋那種男人,任何女人都會安於家庭主婦的身份吧!

  「那麼,請教這位先生貴姓?」鄺求安不好意思介紹,她自己不會問嗎?

  康健有點困惑地瞥一下鄺求安。「呃,康健。」

  「原來是康先生。」曹慶玲轉眸看向鄺求安。「那你就是康太太囉?」

  「嗯嗯。」鄺求安頷首。

  果然!

  猜測證實了,曹慶玲簡直是心曠神怡。「就你們兩個來唱歌?」

  「不,還有我老公的家人,他們上盥洗室去了。」鄺求安指一下盥洗室方向。

  喔喔,原來是一大票黑道混混一起來唱歌,真是同情她!「那我們先進去了,我們有預約。」

  「好,Bye Bye!」原本事情應該就這麼結束了,此後天南地北各一方,她們應該不會再有機會碰面了,但是,好死不死的,康橋就在這時候自盥洗室出來了,曹慶玲那一票女人的目光立刻被那個帥氣迷人的年輕人所吸引,各個讚歎不已。

  倘若他不是那麼年輕,她們一定會倒追他!

  可是下一刻,她們就被自他嘴裡吐出的圈圈叉叉潑了一大盆冷水,整個人從最high點降到冰點以下。

  「我操你× × × !」

  七、八個女人張口結舌,繼而面面相覦,不敢相信那樣出色帥氣的年輕人,竟會吐出那樣不堪入耳的髒話來。

  再下下一刻,她們更因為他的舉動而傻了眼。

  「康健,誰說你可以坐在她身邊的?」

  年輕人怒氣沖沖的一把揪起康健的後衣領,往上一拎,再往旁一丟,然後自個兒坐到康健原先的位子,親親熱熱地攬臂摟住鄺求安。

  「她是我老婆,除了女人,只有我可以坐在她身邊!」

  鄺求安是他老婆?! 七、八個女人難以置信地掉了下巴,懷疑她們是不是在作夢,還是剛剛有不小心撞到腦袋了?

  「他媽的臭小子!」康健啼笑皆非的爬起來,「你到美國去念大學、念博士,就給我念出這種成果來嗎?還是一樣隨時都滿嘴髒話,心眼比老鼠屎還小!」他憤慨地臭罵。「我是你表哥,坐在你老婆旁邊又是怎樣了?」

  「不怎樣,就是不可以!」康橋吊兒郎當地說。

  「你……」康健氣結,直翻白眼。

  「好了,好了,別故意氣表哥了啦!」鄺求安笑不可抑地推推康橋,然後指指一旁的服務生。「有空包廂了啦!」

  「那我們走吧!」

  於是,三對夫妻一對接一對跟在服務生後面,康橋和鄺求安走在最後,在經過那一票呆若木雞的女人時,鄺求安笑著對她們揮揮手。

  「我們也有包廂了,先進去了!」

  「她們是誰啊,老婆?」

  「高中同學。」

  「幹嘛?找你開同學會?除非是在一個月之內,不然不行喔!別忘了我們還要去日本見我老爸,開學前要趕回美國,你們舊金山大學應該比我們加大柏克萊分校先開學吧?」

  「不是啦,我們只是偶然碰見而已啦!」

  「嗯嗯,那就好。」

  他們進包廂了,那票女人卻還呆在那裡。

  舊金山大學?

  那個「永遠的第一名」……還是第一名嗎?

  按照康橋的計劃,他原是打算先在台北待個十天左右,再到南部去探望鄺求安的養父母,結果,不到一個星期,他們就慌慌張張的逃離台灣了。

  不是形容詞的「逃」喔,而是真正的逃亡,因為……

  「喂喂喂,你們聽我說,別說我才國中畢業沒知識,我也有那種高水平的笑話喔!」

  無聊的某一天,大家很無聊的聚集在無聊的客廳裡啃無聊的西瓜,小寶貝啃得最用心,滿頭滿臉滿身都是西瓜汁,連最疼愛她的康爺爺都不敢碰她,離她遠遠的又笑又搖頭,突然,康健很無聊的這麼說。

  「什麼笑話?」

  「說說看,」胸脯挺得高高的,康健得意地提出很有水平的謎題。「世界上最矮的山是什麼山?」

  大家相對一眼,既然是很有水平的問題,就應該是很有水平的答案。

  「李茂山?」康艷第一個舉手喊答。

  「錯!」

  「枕頭山?」康健的老婆笑問。

  「老婆真笨,又錯了!」

  「女人胸前那兩座山?」康橋曖昧的眨眨眼,馬上被好幾隻花拳繡腿K 到爆。

  「還是錯!」康健一本正經地猛搖頭。「唉,真是,還說我沒水平,你們才有水平,結果連一個最簡單的謎題都猜不出來,真是令人失望啊,叫你們好好唸書不聽……喂喂喂,你們幹什麼?」所有的西瓜皮全飛到他身上來了。

  然後,大家散場。

  「喂喂喂,答案呢?」

  繼續散場。

  「好好好,我說,我說!」散場暫停,大家回過頭來,各個都一副「愛說不說隨你,要說就趕快說」的表情。

  「正確答案是……」康健故意停了一下。「富· 士· 山!」

  一陣靜默,然後,眾人相顧茫然。富士山很矮嗎?

  「負四十三嘛,都是負數了,當然最矮了呀!」康健理所當然地說。

  另一陣靜默。

  「真冷!」康橋喃喃道。「老婆,去泡杯熱茶來讓我驅寒!」

  「北極的冰山又長高了!」康艷的老公咕噥。

  只有鄺求安在笑,而且她不是捧場的笑一笑而已,是真的笑到肚子痛。

  「喂,老婆,你不是真的水平那麼低吧?」康橋狐疑地問。

  「不是啦,我是覺得……」鄺求安擦著眼淚。「表哥有時候真的很搞笑。」

  「是在耍白癡吧!」一拳頭飛過來,康橋低頭拉著老婆逃開,哈哈大笑,「表哥,承認吧,你是智障……咦?有什麼事嗎?」緊急煞車,望著門口的人,他問。

  那人是大門守衛之一,會進來一定是有什麼事要通知。「外頭有人找,呃,應該是找你的吧!」

  「應該?」

  「是洋人,說英文,我們聽不懂,不過既然是洋人,一定是找你的吧?」

  康橋皺了皺眉。「好,我去看一下。」

  他出去「見客」,屋裡的人都好奇地從落地窗望出去,包括鄺求安在內,也只有她一眼就確定來人的確是找康橋的,因為來人就是常常去找康橋的那兩個人。

  她心中突然浮現一股不安的預感。

  「What?」康橋大吼,緊接著又暴跳如雷地罵了一句。

  「他說什麼?」康健問。

  「呃,他叫他們統統下地獄去!」鄺求安解釋。

  「……喔。」

  片刻後,康橋轉回屋裡來了,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小安安,回房去,待會兒我有事要和你說。」

  「喔。」鄺求安順手要抱女兒一起回房,卻被阻止了。

  「寶貝交給表嫂,你自己回房就好了。」康橋拍拍她,催促她上樓。

  「喔。」鄺求安愈來愈不安了,但她還是溫馴地順從了康橋的命令。不知為何,她有種幸福生活即將結束的預感……

  二樓的臥室裡,鄺求安不安地等待了半個多鐘頭後,康橋才出現,但是他並沒有馬上跟她說什麼,而是一臉不知該如何開口的表情,眸中更是滿滿的歉意,就那樣站在那裡看著她。

  他不要她了!

  突然間,這個思緒閃過她腦際,使她不自覺地衝口而出,「你要跟我說什麼,快說吧!」反正早在他們結婚那天起,她就有心理準備了。

  遲早有一天,他也會拋棄她的!

  就在這一瞬間,她恍然頓悟自己對他的愛為何會有所保留,因為在她心底深處的某個連她自己也沒察覺到的角落裡,隱藏著對他的不信任。

  她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信任他,但還是有百分之零點零零一是不相信的。

  親生媽媽拋棄了她,院長媽媽不要她,養父母也不要她,男友也拋棄她,有什麼理由康橋會跟他們不一樣?沒有。所以,總有一天,康橋也會跟其它人一樣拋棄她的!而現在,那個「總有一天」終於來臨了,就如她所料想,不過沒關係,她早已有心理準備了,所以,說吧,儘管說吧……

  「我……」康橋遲疑一下。「呃,我想只要到學校上過課的人都知道,每所學校裡至少都會有一個專門惹是生非的不良少年,我上小學的時候,學校裡就有那麼一個學生……」

  有片刻間,鄺求安腦袋裡是一整片的空白,眼神茫然,滿頭霧水,霧水裡淹著一拖拉庫的問號。

  他……說這個做什麼?

  「高我五年級的庫克,」康橋一邊說,一邊拉著她的手到床畔並肩而坐。「他真的很壞,搗蛋、打架、欺負同學、考試作弊,每個老師都對他頭痛得很,要不是他父親是議員,他早就被退學了……」

  鄺求安依舊不解他為何要說這些,不過她還是靜下心來認真聆聽著。

  「記得那年我小三,在校慶前夕,學校裡鬧了一件很大的事,大到連警察都跑來了……」康橋頓了頓。「由於要準備校慶活動,很多老師、學生都留校到很晚,結果有一位指導老師在校園裡被搶劫,還被殺傷了……」

  鄺求安輕輕抽了口氣,康橋笑笑。「因為是夜晚,受傷的老師也認不出是誰,但當時,大家一致認定就是那個庫克,雖然他一再否認,說他一直在體育館裡的球具室裡睡覺,還說他做的事他都會承認,不是他做的事,別想逼他承認,但是沒有人肯聽信他的辯解……」他又停了一下。「只有我……」

  「咦?」

  「只有我知道他沒說謊,所以……」他聳聳肩。「我就騙警察說我跟媽媽吵架賭氣,也躲在球具室裡睡覺,和庫克一起……」

  「耶?」

  「半個月後,警察抓到真正的搶劫犯了,之後庫克問我,為什麼要替他作假證?我告訴他,因為我知道他沒有說謊……」

  「你怎能確定?」鄺求安脫口問。

  康橋哈哈一笑。「你是第四個這麼問我的人。從小,我常常跟人家說那個人在說謊,或者這個人沒有說謊,但是從來沒有人認真聽進我的話!包括老媽在內,只有庫克,他是第一個認真的問我怎能確定的人,老爸是第二個,表哥是第三個,現在,你也這麼問我了……

  「我……不該這麼問嗎?」鄺求安不安地問。

  「不,不是不該,而是這麼問我的人真的很少。」康橋自嘲地笑了一下,「而我的回答是,」他又笑了,但這回是頑皮的笑。

  「沒有任何理由,我就是知道,是真實或謊言,我就是知道,甚至文件是真是假,我就是知道,名牌是真品或仿冒品,我就是知道……」

  雙眸愈睜愈大,鄺求安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你是說……」

  康橋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我想,這應該是天生異能吧,真實或虛假,在我面前是遁不了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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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7 18:09:33 |只看該作者
換句話說,就是沒有人能對他說謊?鄺求安兩眼瞠得老大,眨不動了,驀地,她不曉得想到什麼,雙頰熱辣辣地漲紅了。「你是說……你是說……每次……每次我說不要的時候,你……你都知道我是在說謊?」

  康橋呆了呆,豁然大笑。「天哪,小安安,你就只想到那種事嗎?」

  「不然……不然要想到什麼?」鄺求安面紅耳赤地囁嚅道。

  「人家……人家只有那種時候有說謊嘛!」

  笑意轉溫柔,康橋憐愛地抱住她,唇瓣親暱地貼在她鬢髮邊。「我知道,你對我一直都很誠實……」頓一下。「只有那種時候不老實。」「討厭!」鄺求安不依的捶他一下。

  康橋笑著親親她,再往下繼續說。

  「總之,庫克是第一個知道我擁有這項異能的人,之後,我跟他就沒有任何交集了,直到十年後,他突然來找我……」他感慨地輕歎。「誰也料想不到,當年的不良少年,十年後竟然變成國際刑警了!」

  「耶耶,真的?」鄺求安驚呼。

  「真的,他還說,就是因為當年那件事,他才想到要去做警察的。」康橋頷首道。「他突然來找我,也是想請我去幫忙,判定自首的毒販所吐露的情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是最好,國際刑警將能夠破獲南美最大的毒品供貨商之一,但若是假的,前去圍剿的國際刑警就是自投羅網了,而那將是一次大規模的進襲,死傷人數起碼會有兩、三百人……」

  「那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鄺求安忙問。

  「騙人的。」康橋泰然自若地說。「不過,利用問話技巧,我還是套出了真正的情報,而國際刑警就根據我套出來的情報,成功地破獲了他們鎖定的目標……」

  「之後,他們就常常來找你幫忙了?」鄺求安若有所悟地喃喃道。

  「對,那兩個來找我的,泰生和傑特,就是專門負責和我聯絡的。」

  「那他們今天來找你,是又要請你幫什麼忙嗎?」

  「不是,」一提到這個,康橋的表情又一整個陰沉到不行了。「他們是來通知我一件麻煩的。」

  「麻煩?」

  「記得我上個月出差兩個星期嗎?那是國際刑警捉到了走私武器的軍火之王的左右手,他們想從他身上套出情報以便捉拿那個軍火之王……」

  「成功了?」

  「成功了,但是國際刑警在行動的時候,不慎打死了那傢伙的兩個兒子,雖然那是無可預料的,畢竟是在槍戰之中,但是……」康橋苦笑。「可恨的是,我們好不容易捉到了那傢伙,國際刑警卻又在押送途中被他給逃了……」

  沒來由地,鄺求安打了個寒顫。「然……然後?」

  「而那傢伙一逃走之後,就立誓要為他兒子報仇,因為沒有我的幫忙,就不會有那場捉拿行動,所以那傢伙就鎖定我為他的目標之一,又因為他死了兩個兒子,所以……」康橋低頭歉然以對。「他也把跟我最親密的人,就是你,我的妻子,列為目標了……」

  鄺求安呆呆的看著他,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康橋以為她被嚇壞了,忙將她緊摟入懷。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說過要給你安穩幸福的生活,卻反而把危險帶給你,真的真的很抱歉!」他不斷地說。「但我保證,我會盡全力保護你的安全,絕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請你相信我好嗎?好嗎?」

  他焦急地想讓她相信他,鄺求安卻呆在他懷裡發怔,腦子裡想的是風馬牛完全不相干的事。

  他……不是要拋棄她?

  「你……就是要跟我說這件事?」

  「是的,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很抱歉,也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盡全力保護你,相信我,好嗎?」

  原來……原來……只是這種事,那……那……那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她笑了,「不必說抱歉,我相信你!」因為安心了。「但是孩子……」

  「我想過了,那傢伙的目標是我們,孩子跟著我們反而危險,所以我打算把她送到老爸那裡,我也跟老爸聯絡過了,老爸說他會立刻派人過來接孩子,最慢晚上就會到。」康橋扶起她的臉兒,仔細端詳她的表情。「你……沒有生氣嗎?」

  鄺求安漾開柔軟的笑。「幫助國際刑警捉拿罪犯,那是好事,就算因此而惹上麻煩,那也是無可奈何的,我為什麼要生氣呢?」

  康橋凝視她半晌,驀而又把她緊緊地摟回懷裡。

  「老天,我怎麼會這麼幸運能夠娶到你呢?」

  這輩子,他最幸運的大概就是娶到了她吧!

  傍晚,老人家派來的人就趕到了。「交給我們吧,我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的!」是康橋的大姊、二姊親自帶人趕來的,浩浩蕩蕩十幾個人,而且,征夫還派出了他的義長子勇志。

  「義父要我跟在少爺身邊。」換言之,就是要保護康橋和鄺求安的。

  「這……不用了吧!」康橋為難地道,要是勇志出了什麼事,他要如何跟大姊夫交代?「義父說,如果我保護不了少爺,就沒資格做他的義長子。」

  「但……但……」

  「好了,老弟,」康健用力拍兩下他的肩。「人家的好意,你就心懷感激的領受下來吧!」

  康橋一怔。「請等一下,表哥,不會是你也要……」

  康健故意拉下臉。「怎麼?我沒出國過,想出去玩玩也不行嗎?」

  「可是……」

  「這也是爺爺的意思喔!」

  康橋頓時無言,如果這是康爺爺的命令,那他說什麼都沒用了。

  「但,你沒有護照……」

  「誰說沒有,去年你們沒回來,爺爺就說了,如果今年你們還是不回來,就要我過去看看你們,所以啦,我的護照早就辦好啦!」

  「……」好,他認輸!

晚上,康橋的大姊、二姊就帶著小寶貝搭機回日本了,等到她們平安抵達的訊息傳來之後,康橋才帶著鄺求安、康健和勇志,跟著那兩位國際刑警搭上飛往歐洲的班機,因為他們最安全的保護地點在阿爾卑斯山。康橋有點想哭。原本是打算有機會要帶老婆去阿爾卑斯山滑雪的說,結果,現在卻要跑到那裡去玩躲貓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以後都不算了!
  
   第十章
眾所皆知,冬季的阿爾卑斯山區是滑雪者的樂園,想要滑雪的人,頭一個浮現在腦海裡的最佳地點必定是阿爾卑斯山。然而在夏天裡,它也是綠意盎然的最佳避暑勝地,美麗的湖光山色,優雅輕鬆的悠然氣氛,搭配當地盛產的奶酪和山間美食,令人有如身處世外桃源之中,流連而忘返。

  因此,雖然康橋有點失望,來阿爾卑斯山竟然不是來滑雪,不過能在這裡欣賞到歐洲最美麗的季節,也算不虛此行了。

  「真的好美啊!」

  佇立於農莊外,環顧四周的景致,無論是遠處或近處,都是那麼的美,鄺求安不知脫口幾次同樣的讚歎了,因為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詞了。美,是最單純、最直接的形容詞了。

  「其實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美,以後我會帶你去看的。」康橋承諾道。

  「我知道,歐洲是優雅的美,美洲是豪邁的美,亞洲是詩意的美,非洲是粗獷的美,而澳洲是原始的美……」鄺求安憧憬的輕歎。「我也都好想去看看喔!」

  「我一定會帶你去看的!」

 
兩人緩步而行,走向不遠的小溪流,四周是綠草如茵,懶洋洋的乳牛在有一下沒一下的咀嚼嫩草,牧牛人偷閒躺在乾草堆上打盹,非常自然柔和的景象,但其實,那牧牛人是安全人員之一,農舍閣樓上至少有四位安全人員在監視遠處的動靜,還有更多安全措施隱藏在看不見的地方。

  這裡是國際刑警組織保護最嚴密的地點之一。

  「康橋,我們要躲在這裡多久呢?」這種地方,讓她住一輩子都願意,可是,起碼要先讓她念完大學吧!

  康橋考慮了一下,決定不對她做任何隱瞞。

  「我不知道,根據他們的說法是,要待到他們再抓到那個軍火之王,但那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上個月捉到他一次,就準備了整整兩年……」

  「兩年?」鄺求安驚呼。

  「對,兩年。」康橋苦笑。「我真的不知道這次他們又得花上多少時間才能夠再捉到那傢伙。」

  鄺求安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平靜地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見她如此輕易便接受了不知期限的「囚禁期」,康橋又憐愛又心疼,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小安安,我……我……」

  「其實住在這裡也很不錯,還有人伺候呢!」

  「小安安……」

  「唔唔,如果我們在這裡待到冬天,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讓我們去滑雪呢?」

  不會。

  因為他們根本沒機會待到冬天,連秋天都不到,不過短短一個星期之後,情況便被突破了……

  「你老婆呢?」康橋回頭,康健一手一罐啤酒朝他而來,順手便扔出一罐給他,他揚手接住,拉開,仰頸便是大半罐入喉。「爽!」讚歎,再回答。

  「又在廚房跟他們學做法國菜了。」

  「法國菜啊……」走到康橋身邊,康健也學他一樣坐在草地上。「是還不錯吃啦,可是我還是很想念台灣的萬巒豬腳、屏東肉圓、花枝羹、沙茶牛肉……」

  「閉嘴!」康橋咬牙切齒地道。「沒人叫你來你偏要來,現在……」

  「好好好,不說,不說!」康健馬上投降。

  然後,表兄弟兩人一起看著不遠處的笨乳牛晃著好幾團笨乳房在啃笨草。

  「老弟。」

  「嗯?」

  「我怎麼都不知道你在幫國際刑警的忙?」

  「……我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幫忙的時候,他們必須幫我偷渡家人到國外安居。」

  康健立刻明白了。

  所謂的家人,就是指康家的人,還有康橋他老爸那邊的家人,兩邊都是黑道中人,最好是都沒出事,但若是出了他們自己也搞不定的麻煩,康橋已事先為他們準備好退路了。「老弟。」

  「嗯?」

  「你真是雞婆!」

  「……」

  「哇,殺人哪!」

  康健怪叫著跳起來就跑,康橋揮舞著拳頭隨後追上,表兄弟倆又叫又笑地在草地上追逐扭打,直至遠處一輛轎車疾駛而來,他們才停手,狐疑地看著那輛轎車在農舍前緊急煞車,泰生和傑特一左一右同時跳下車,一個向屋裡大叫,一個朝他們跑來。

  「快,準備移動!」

  「喬斯,我們要換地點了。」

  康橋與康健相對一眼,神情同時凝沉下來。

  「為什麼?」

  「那傢伙買通了總部裡的人,這裡被洩漏出去了!」

  「他媽的!」康橋咒罵,拔腿就跑。

  「我操!」康健也跟著跑。衝入農舍,衝入廚房,康橋一把捉住還兩手麵粉的鄺求安,轉身又跑;鄺求安被拖得差點跌趴在地上。

  「怎……怎麼了?」

  康橋沒吭聲,因為解釋太浪費時間了。

  不過,還是來不及了,他們才剛跑到車子旁邊,另一輛轎車用更驚險的速度衝到他們身邊,車上的人一邊叫一邊下車。

  「他們就快追到了!」

  泰生和傑特」二刻掏出手槍。

  「多快?」

  「很快!」

  「那我們從另一邊……」

  「不行,另一邊也有人追來!」

  「兩面夾攻?」

  「對,你必須帶他們走山路到格瑞諾伯的聯絡站,我們先去阻擋他們,能多久是多久!」話落,所有人員分別跳上兩輛車,一往來路,一往去路,疾駛而去。而泰生和傑特則偕同另兩位同事領路往山裡去,康橋、鄺求安、康健和勇志緊隨在後。

  八人,迅速消失在濃密的樹林裡……

  八個人在狹小崎嶇又凹凸不平的山路間迅速前行,對男人來講,走太久也是會辛苦的,更何況是女人,不到十五分鐘,鄺求安就喘得幾乎要斷氣了。幸虧她穿的是長褲和平底鞋,不然早就拐斷腿了也說不定。

  「還走得動嗎?」

  「……可以。」

  「走不動就告訴我一聲,我背你!」

  又是十五分鐘過去……

  「傑特,到底還要走多久?」

  「要再越過那座山頭,起碼還要一、兩個鐘頭。」

  一聽,鄺求安差點昏倒,但她還來不及呻吟,就見康橋半蹲在她面前,把寬闊的背影對著她。「上來,我背你!」

  「不……」

  才一個字出口,康橋就跌到一邊去了,換另一副更龐大的背影半蹲在鄺求安前方。

  「你又能背多久,還是我來,快,小安,上來!」

  「不用了,我還能……」

  「休息一下吧!」傑特回頭看他們。「也好讓泰生去看看有沒有人追來。」

  他一說完,鄺求安當下就矮了一截跪坐在原地,也沒力氣再找個更舒適的地點了;康橋又心痛又愧疚地把她抱起來放到一塊大石頭上。

  「對不起,小安安。」連「對不起」這三個字,他都說得好慚愧。

  「沒……沒關係,」鄺求安勉強擠出笑容來。「休……休息一下就好了。」

  溫柔地將散亂在她額前的髮絲拂到耳後,康橋傾身將飽含歉意的一吻深深印烙在她額頭上。

  「我愛你,小安安,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有多愛你的!」她抬頭,想對他說什麼,就在這時……

  「快走!」泰生火燒屁股似的出現,舉著手槍拚命揮舞,跟他一起去察看的同事卻不見人影。「他們追來了!」

  二話不說,康橋彎身將鄺求安扛上肩頭,轉身就跑。

  激烈的槍聲開始在山頭迴響,為了阻擋追緝者,好讓康橋他們有更多時間逃走,傑特幾個陸續從他們身邊消失……

  康健驀然回首,因為有人拍他的肩膀,是勇志,他無言地指指自己,再指指後面,康健會意,點頭,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後繼續跟在康橋後面跑,留下勇志一個人盡力阻擋後面追來的人。

  現在,繼續逃亡的只剩下康橋、鄺求安和康健三個人了。

  而且他們不識路,只能盲目的往前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裡逃,此時此刻,他們只想先甩掉追緝他們的人,之後再來考慮他們究竟在哪裡還不遲。

  逃逃逃,逃過湖邊……

  逃逃逃,逃進林裡……

  逃逃逃,逃上山崖……

  終於,康橋再也跑不動了,扛著鄺求安對他而言實在是太吃力了。但是他不能不繼續跑,不為他自己,只為了鄺求安,無論如何,他都要保住她,他最愛的女人,也是全心全意相信他的女人。

  「把你老婆交給我!」康健在後面命令。

  不敢再反對,康橋轉身要把鄺求安交給康健,就在這一剎那……

  「啊!」

  三道驚叫同時響徹雲霄,山崖坍方了,三個人一起沿著坍方斜坡往下滾滾滾,滾滾滾,然後又一起往下墜落,再一起停住,但他們會停下來並不是因為他們已經跌到山崖底了,而是掉落在突出於山崖壁的一株不知名大樹上,往下看,底下雲霧繚繞,依舊是深不見底的高度。

  然後,鄺求安望著康橋,康橋望著康健,康健望著鄺求安……

  接下來的敘述雖然不是很短,但實際經歷的時間卻只有短短的兩秒鐘……該死的兩秒鐘……

  康橋摔落在最安穩堅實的樹根上,鄺求安和康健則是一左一右跌在大樹的枝幹上,而兩人身下的枝幹也同時發出清脆響亮的碎裂聲,康橋看看康健,再轉注鄺求安,他知道,他只來得及救一個人。

  一秒鐘。他毅然拉回目光,毫不遲疑地傾身緊緊捉住康健,使出全身力量將親表哥拉向自己。兩秒鐘。

  康健與鄺求安身下的枝幹同時斷裂,康健恰好被拉到康橋身邊;而鄺求安,筆直地往下掉落……

  身子急速地往下墜落,風聲在耳畔呼吼……她沒有尖叫。只是平靜地接受了事實,她早已有心理準備的結果,並沒有出現出人意料之外的轉折,最後一次被拋棄,她的第二段人生也結束了。

  她沒有哭泣。

  只是安詳地注視著澄藍的天空,、心想這一生最後一景竟是如此的美麗,她該滿足了。

  她沒有任何怨惹。

  只是默默地闔上了眼,等待最後一刻的來臨,最好只是一瞬間,這是她最後的希望……驀地,一隻有力的手捉住了她。她愕然睜眸,眼前卻是一張不應該出現的臉孔,下一刻,她的身子一整個落入一副溫暖的懷抱裡,被一雙溫柔又堅定的手臂緊緊擁住。

  「康……康橋?」

  「我寧願跟你一起同生共死,也不想跟表哥一起同生共死,所以……」他俯眸笑望她。「我得先救表哥。」

  她張著嘴,無法置信,他笑得更深。

  「要生,我們一起生;要死,我們也一起死,嗯?」

  她還是驚愕得說不出話來,而他也只是笑,一直一直笑。

  他,絕不會拋棄她!

  他做到了他的承諾。

  她,也應該可以毫無保留的愛他了吧?

  即便只是一秒鐘,他也可以滿足了。

  「康橋。」

  「嗯?」

  「我愛你。」

  「我知道。」他們,繼續往下墜落,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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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27 18:10:34 |只看該作者
終曲

  出乎意料之外的,保護康橋和鄺求安的十幾位國際刑警竟然沒有半個人死亡,包括康健和勇志在內,雖然除了康健之外,所有人都身受重傷,但,沒有人死,一個也沒有。

  可是他們所保護的人,康橋和鄺求安,失蹤了。

  根據康健親眼所見,掉下懸崖的康橋和鄺求安生機渺茫,不過他們不會放棄任何希望,最起碼,他們要看到屍體才能夠死心。

  因為,懸崖底下沒有屍體,連血跡都沒有。

  所以整整兩天,大批國際刑警在農莊和格瑞諾伯之間來回搜索,然而他們什麼也沒找著,連塊破布也沒有。到了第三天,他們決定擴大搜索範圍,繼續搜尋……還是沒有。第五天,他們更擴大搜索範圍……第六天……

  遠離農莊,遠離懸崖,遠離他們以為康橋和鄺求安可能會到達的範圍,康健和同行的國際刑警不約而同定住了腳步,再也拉不動腿,數雙驚訝的視線難以置信地望著前方,一團緩緩朝他們這方向移動而來的「對像」。

  而那團「對像」也似有所覺地停了下來,然後,始終低垂的腦袋徐徐抬起來,露出一張極度憔悴、極度疲憊,但異常堅定的臉容,看見康健,嘴角勾起寬慰的笑紋,然後說了一句話。

  他們都聽不懂,只有康健聽懂了,因為,她說的是中文。

  「康橋,要活下去喔,是你說的,要生,我們一起生;要死,我們也一起死,所以,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喔!」

  說完,那整團「物件」也跟著坍方了。

  高大的康橋就壓在纖瘦的鄺求安背上,前者昏迷不醒,後者因為安心而鬆懈,因為鬆懈而失去了支撐的意志,也昏過去了。

  他們都還活著,可是……

  「大夫,怎樣?他們的情況怎樣?」急診室外,十數人一起圍向剛踏出急診室的醫生,焦急的、迫切的追問裡頭的情況。

  「康先生的情況很不好,他全身的骨頭有百分之六十骨折了,內臟傷害也相當嚴重……」眼看大家的臉全焦黑一片,醫生莞爾一笑。「幸運的是,他的脊椎沒有任何損傷,而且他的身體很健壯,生存意志更是驚人的強悍,我想,他應該可以度過危險期。」

  眾人不約而同鬆了半口氣。

  「那他老婆呢?」

  「康太太啊……」醫生頓住,眸中悄然浮現欽佩之色。「她全身有百分之九十的肌肉拉傷,根據你們所說的情況來判斷,我猜想那是她在這五天裡都一直背著康先生,過度使用肌肉所造成的。老實說,以康太太那樣纖瘦的身子能夠背起康先生那樣高大的身體,我已經很佩服她了,她竟然還能夠背著他走路,那更是了不起,可是……

  「五天?」醫生不可思議的喃喃道,滿臉驚歎,「火災現場的能力頂多也只能維持一時,但康太太卻堅持了整整五天,這實在是……」他搖搖頭,以代替言語無法表達的敬佩。「真看不出她擁有如此堅強的韌性啊!」

  整整五天,一個體重不到五十公斤的小女人,背著一個高她二十公分,體重七十五公斤的大男人,走在坎坷崎嶇的山道上,努力尋找出路,想要離開迷宮也似的山區。

  天知道她是如何把他背起來的。

  天知道她又是如何背著他走了整整五天。

  「另外……」醫生微笑著又說,「康太太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經過這樣的磨難竟然沒有流產,這孩子將來一定很了不起。」語畢,轉身又回急診室裡去了。

  康健呆了半晌。

  「最好是個小子,不然一定是個男人婆!」

  兩天後,康橋就清醒了。反倒是只有肌肉拉傷的鄺求安,她整整昏睡了四天四夜才醒轉過來,因為,她太累了。之後,大家才能自他們口中得知他們墜崖之後發生的事。

  他們沒有筆直地摔落在山崖底下,因為他們被一陣強烈的山風吹歪了,同時也緩和了他們下墜的力道,掉落到河流裡的急湍處,即使如此,摔跌力道依然十分兇猛,由於康橋用全身保護住鄺求安,鄺求安幾乎是毫髮無損,可是康橋自己卻摔斷了全身百分之六十的骨頭。

  康橋當下就昏死過去了,而只昏迷了幾秒鐘便清醒過來的鄺求安也只能緊緊抓住康橋,被急湧的河水送到緩流處,才得以將康橋救上岸。

  所以他們才會遠離農莊、遠離懸崖,遠離他們應該在的地方。

  然後她就背著康橋一直走、一直走,在宛如迷宮般的山區裡努力想找出正確的出路,好盡快離開山區,將始終昏迷不醒的康橋送到醫院去急救。

  在那五天裡,即使是無法行進只能休息的夜晚,她也不敢放鬆精神好好睡上一覺,起碼有一半時間以上,她都是瞪大兩眼盯住他的呼吸,就怕他在她睡著時悄悄的「走了」

  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夜後,只要天開始濛濛亮,她立刻上路,一旦開始行進,她就不再休息,連停下來喘口氣也沒有,除了喝山泉河水,她也沒有吃過任何東西,體力透支早就超過極限了,全靠一股堅韌的意志力在支撐著她。他說過,生,要一起生;死,也要一起死。她沒有死,所以,他也不能死。

  她絕不會,也不能讓他死!

  所以,她背著他,一直走、一直走,不容許自己軟弱,不容許自己認輸,甚至不容許自己昏厥,直到斷氣為止,她絕不會停下來。

  生,要一起生;死,也要一起死。

  基於安全上的理由,國際刑警特意要求醫院把鄺求安和康橋安排在同一間病房裡,以方便保護,對他們夫妻倆來說,這真是再好不過了。只要能時時刻刻看見對方,他們也沒有更多的要求了。

  「喂,老弟,你老婆好像在發光耶!」來探病的康健,好奇地瞄著鄺求安,小小聲說。

  四肢依然裹著厚重的石膏,康橋卻笑不可抑。「她是為我而發光的!」

  另一張病床上的鄺求安赧紅了臉兒,但她依然在發光,凝視著康橋的目光裡更是盈滿濃濃的愛意,毫無保留的,深刻又深摯的愛意。撫著下巴,康健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若有所悟。

  「你們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

  康橋失笑。「你在說什麼呀?」

  「我是說……」康健對自己點點頭,確定了。「以後,你們一定會比過去兩年更幸福吧?」

  「那當然,我們會一天比一天更幸福,對吧?小安安。」康橋笑嘻嘻地道。

  相鄰兩張病床,夫妻兩人都無法動彈,但彼此的視線卻幾乎時時刻刻都糾纏在一起,「嗯嗯。」鄺求安輕聲但肯定的回應。

  二十多年的尋尋覓覓,終於她找到了一個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真正關心她、愛她的人。

  他,絕不會拋棄她。

  為了休養,也為了安全,康橋和鄺求安不得不暫時休學,不過誰也沒料到,半年後,那個軍火之王就被他自己的手下幹掉了,追殺令也因此中斷了。他們安全了。翌年春節過後不久,鄺求安生下一個健壯粗獷的胖小子,雄渾嘹亮的哭聲幾乎震垮整楝醫院。

  半年後,他們帶著孩子回到台灣探親。

  「幸好是個小子,不然這種男人婆誰敢要?」康健喃喃道,話剛說完,他就呻吟著彎下腰。

  康橋一臉假笑的收回拳頭,雖然手臂斷過,復健過後,照樣勇猛。

  「我女兒就算是男人婆,也是天底下最溫柔的男人婆!」

  男人婆也有溫柔的嗎?

  康健齜牙咧嘴的不敢再說話了,免得換他進醫院去泡護士辣妹,明年就可以包三奶了。

  「小寶貝呢?」康爺爺不高興地問,康家養小鳥的夠多了,他只想要小女娃。

  「這……」康橋無措地搔搔腦袋。「老爸他不肯放人,說乾脆就留在他那邊給我大姊做義女好了,我還得去救人呢!」

  「哼!」康爺爺氣唬唬地轉身走了,那背影,還真像賭氣的小孩。康橋聳聳肩。「小安安,看樣子我們最好提早到日本去,先把小寶貝救回來,再回台灣來讓外公玩幾天吧!」

  鄺求安抿唇輕笑。「好。」

  兩天後,他們把兒子交給康健的老婆,出發南下去探望鄺求安的養父母了。

  說是探望,但其實他們並沒有真的上鄺家去和鄺求安的養父母見面,只是在暗中打探鄺家過得如何,得知鄺家兒子的公司果然倒閉了,鄺家又欠了一些債務,但依賴文具行的收入也還應付得來,他們也就悄悄離去了。

  「如果我們出面,你養父母一定會開口跟我要錢,好讓你養兄東山再起,」康橋說。「錢是小事,就怕他們沒完沒了,再也不懂得安分守己的意義,然後下一回他們欠下的就不會是小數目了,因為他們一定會認為反正還有我們在,愛借多少就借多少,那……」

  「不必解釋,」鄺求安摀住他的嘴,微笑。「我相信你做任何決定都有最正確的理由,不需要特別跟我解釋。」

  康橋也笑了,親親她後又問:「接下來呢?」

  鄺求安想了一下。「孤兒院。」雖然在她的感覺裡,總是丟不開被周媽媽拋棄的傷害,但在理智層面上,其實她也很瞭解周媽媽確實是不得已的,所以她必須對孤兒院有所回績。

  「沒問題,哪裡?」

  「台中。」

  孤兒院仍在原處,但周媽媽已去世了,不過康橋仍捐了一億台幣給孤兒院,好讓他們整修院舍,並添購一些設備。

  「台中夜市也很有名,我們順道去逛逛如何?」反正是自己開車,方便得很。

  「嗯,好啊!」鄺求安輕快地回道,但表情卻是很明顯的心不在焉。

  康橋注意到了,但他並沒有多問!她想告訴他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逕自開車轉往台中夜市去了。

  「那是什麼?」康橋問。

  上車後不久,鄺求安就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個陳舊的小布包,不管換幾次手提袋或背包,那個陳舊的小布包一定會在裡頭,他看過好幾次了。「這個啊……」鄺求安盯著小布包看了好一會兒後,慢條斯理地拉開小布包的拉煉,取出一條小手煉,小得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戴的。「是我親生媽媽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當年她被拋棄的時候,除了衣服、鞋襪之外,身上只戴著一條小手煉;長大後戴不下了,她就自己縫了一個小布包裝起來,隨身攜帶。

  其實在結婚後,她就想要丟掉這個小布包的,但不知為何,始終拋捨不了。

  「還有一張小紙條放在我的裙袋裡……」說著,她又從小布包裡取出一張小紙條。「上面寫了我的出生年月日,還有兩個字……」

  「哪兩個字?」

  「小琴。」

  「原來你本來的名字叫小琴琴啊!」

  「嗯。」

  一陣靜默,驀而,兩人一起失聲笑出來。

  「小琴琴……」康橋爆笑。「好像……好像小雞雞……」

  「討厭!」鄺求安不依地捶他一下,自己卻也笑得停不下來。

  笑了好一陣之後,康橋才稍微抑止下來。「前面那邊應該就是了吧?」

  「好像是。」

  「嗯,我先找停車位。」就在康橋尋找停車位時,鄺求安把小手煉和小紙條收回小布包裡,又看了小布包片刻,再抬頭看車窗外,原想順手將小布包丟出去,然而轉念一想,她又把小布包放回手提袋裡,決定回台北後就把它丟掉。

  隨地亂丟垃圾要罰一千二的。

  其實每個地方的夜市都是差不多的,擺的是那些攤位,賣的也是那些東西,就是口味多少有點不同而已。「這家滷味比台北的好吃耶!」現在,鄺求安也有她懷念的台灣小吃了。

  「是嗎?那我也來嘗嘗台中的屏東肉圓有沒有比台北的好吃!」

  片刻後,他們在屏東肉圓攤子坐下,一邊品嚐台中的屏東肉圓和豬血湯的味道如何,一邊分享一大袋滷味,又從隔壁攤子叫來兩份蚵仔煎和炒花枝……

  「我再也吃不下了!」鄺求安呻吟。

  「胃口比螞蟻還小!」康橋椰榆地嘲笑,而後起身。「你休息一下吧,我去買兩杯冰飲,你要什麼?」

  「百香果汁。」

  漫不經心地,她的視線隨著康橋的身影拉到隔壁的冷飲攤位上,客人不少,康橋得等上好一會兒……

  突然,她的目光定住。

  那是一對中年夫妻和一雙豆蔻年華的女兒,中年婦人負責切水果,中年人忙著搾果汁,大女兒裝杯,小女兒封杯、收錢,雖然十分忙碌,相當辛苦,但感覺得出他們一家人之間那種親密的向心力,融洽的歸屬感。

  那個中年婦人雖然已五十來歲了,但還是看得出她年輕時必定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也看得出她的五官輪廓就是……就是……

  「來了,來了,我的冰咖啡,你的百香果汁,好冰……小安安,你怎麼了?」

  康橋吃驚地看著她,她的表情是痛苦的、是悲哀的,也是自嘲的、無奈的,但最後最後,化為一片坦然與釋懷。

  「小安安,你到底……」

  「康橋。」

  「什麼?」

  「給我一張支票好嗎?」

  「沒問題!」康橋立刻掏出支票簿和筆來,眼角瞥見她又拿出小布包了。「要多少?」

  「……」鄺求安沒說話,只是又把目光拉到冰飲攤那邊。

  康橋狐疑地回過頭去,想找出令她出現異樣的人來,但怎麼也找不出來,轉回頭來,看到她緊抓在手裡的小布包,頓時有所穎悟,當即低下頭去寫了一個起碼有七個零的數字,然後把支票撕下來交給鄺求安。

  「好了。」

  依舊半聲不吭,鄺求安默默地把支票折迭好放入小布包內,而後起身走向冰飲攤,康橋提著冰飲袋緊隨在後。

  「小姐,請問要什麼?」中年人問。

  鄺求安恍若未聞,繼續走入冰飲攤後,在中年婦人身旁停住,拉來中年婦人濕淋淋的手,在四雙訝異目光下把小布包放到那只粗糙的手上,然後轉身離開。

  現在,她才算真正向第一段人生告別了!

  「小琴!小琴!」正待彎身進入車內的鄺求安驟然定住,而後徐徐直起身來,但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聆聽身後傳來的哽咽聲。「對不起,小琴,我……我……你爸爸他……他是個有婦之夫,他說他會離婚娶我的,可是……他竟然瞞著我偷偷辦移民出國去了,他不要我也不要你了,我很生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所以……所以……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啊!」

  康橋雙臂溫柔地圈住她,凝視她的目光是擔憂的、關懷的;她卻反而笑了,釋然的、毫無芥蒂的笑。

  然後,她轉身面對那個第一個拋棄她的女人。

  「請不必在意,因為現在的我很幸福,瞧,他叫康橋,是我的丈夫,雖然小我四歲,但他真的很寵愛我、關愛我,也永遠不會拋棄我;我還有一個三歲的女兒,一個不滿一歲的兒子,我們住在美國,只有寒暑假會回台灣來探親……」

  停了一下,她回眸朝康橋嫣然一笑。

  「雖然在結婚前,我過得很痛苦,每一個我認真對待的人到最後都拋棄了我,我甚至想過要以死結束一切痛苦,可是,如果說那一切的痛苦是為了今天的幸福,那麼我要說,我真的很感激你們,不是你們拋棄了我,我就不會遇上康橋,沒有遇上康橋,我就不會有今天的幸福,所以請不必在意吧,我真的真的很幸福!」

  「你……不恨我?」中年婦人囁嚅道。

  「恨?」鄺求安似乎很吃驚地低喃,驀又笑了。「當然不,我太幸福了,再也沒有容納那種負面情緒的空間了。」

  「那……那……」中年婦人欲言又止。「你會再來看我們嗎?」

  看他們?

  鄺求安移動視線望向守護在中年婦人身後的中年人,純樸老實的五官,注視著中年婦人的目光中沒有怒意,只有憂慮,再後面是那兩個恬靜乖巧的女兒,應該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吧!

  「請來吧!」中年婦人尚未及回答,中年人就搶著開口了,「雖然你媽媽都沒有提,但我知道她一直都惦著你,畢竟你也是她親生的女兒,只是礙於我……」他歎氣。「其實我一點都不在意,她嫁給我之後一直是個好妻子、好媽媽,我也不希望她一直掛著一件說不出口的心事……」

  中年婦人低頭掩面痛哭,中年人連忙擁住她溫聲安慰。

  「那麼,我回台灣來時,一定會順道來探望你們的!」鄺求安輕快地道。

  「真的?」中年婦人驚喜地笑了。「你真的會再來看我們?」

  「我會的!」

  於是,雙方都留下了詳細的聯絡方式,最後,臨分別前,中年婦人又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

  「我……可以抱抱你嗎?」

  不假思索地,鄺求安主動上前抱住了親生媽媽;中年婦人雙臂圈緊了她,再次放聲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啊!」

  「不要緊的,媽媽,真的不要緊!」

  鄺求安自然而然地叫出了那個名詞,十分流暢,毫無困難,真的是一點都不介意。

  終於,中年婦人依依不捨地放開了她,然後鄺求安和康橋上了車,當跑車駛上道路後,鄺求安回頭看,中年婦人依舊佇立在原處,由於夜市附近的車輛流量大,行進速度相當慢,他們的車子卡在車陣中至少十幾分鐘,而中年婦人也就癡癡地站在那裡十幾分鐘,直到他們的車子轉彎,看不見了……

  「小安安。」

  「嗯?」

  康橋一手扶方向盤,一手摸過來握住鄺求安的柔芙。「我們得先去日本救人。」

  「我知道。」

  「然後再把小寶貝帶回來給外公玩幾天。」

  「嗯嗯。」

  「那時候,我們可以再來探望你媽媽。」

  「好。」

  順便,她還可以買點日本的新鮮小玩意兒和流行服飾送給兩位妹妹,她們應該會喜歡吧?

  她已經向她的第一段人生正式告別了,痛苦的回憶已然煙消雲散。

  而現在,是她的第二段人生,創造的也是第二段人生的美好回憶,即使是她的親生媽媽,那個曾經是最令她痛心的女人,但在她的第二段人生裡,也會是最幸福的回憶。

  「康橋。」

  「嗯?」

  「謝謝你。」因為他帶給她如此幸福美好的第二人生。

  「不客氣,多和我玩玩床上翻滾遊戲就好了。」

  又來了!

  鄺求安嬌瞋地橫他一眼,卻又忍不住笑出來。

  女人的一生……

  還長得很哪!

  「明天到日本,待個一個月左右,再回台灣來待上兩個星期再趕回美國,應該來得及趕上開學吧?」

  「有點趕,不過應該來得及。」

  「來得及就好,那我們現在……嘿嘿嘿!」

  出發到日本的前一晚,臨睡前,鄺求安和康橋整理好簡單行李,推敲行程應該趕得上開學後,康橋便眼神一轉,開始流口水了。

  「你……你想幹什麼?」鄺求安怕怕地往後退,嘴角卻在抽搐。

  「當然是……」冷不防地,康橋撲過去。「翻滾遊戲開始!」

  「不……不要!」鄺求安又叫又笑地抗拒。

  「又在說謊了!」康橋整個人壓在她身上,迫不及待的拉扯她的衣服。「沒關係,我知道就好!」

  「討厭!討厭……唔唔唔……」

  很快的,兩人的衣服都掉到床下去了,然後他的呼吸逐漸粗重起來,她也開始吐出細細的嬌吟,兩條赤裸裸、汗水淋漓的肉體翻滾著、交纏著,眼看就要「進入」最後的接觸戰了,突然……

  「老弟,有人打電話找你,快接!」

  「死康健又給我換新的手機鈴聲了,可惡,不管他!」

  繼續「進入」最後的接觸戰了……

  「死小子,別賴在你老婆身上了,還不快接!」

  努力奮戰。

  「好好好,趕快幹完再來接!」

  「……」奮戰不洩。

  「媽的,你是在跟老哥我比是不是,一定要幹得比我久嗎?」

  「……」

  不洩就是不洩。

  「你老婆都睡著了,你還在干!」

  一洩千里!

  「塞林老師的腳踏車!」康橋又氣又好笑地喘息著,再警告身下抖個不停的人兒。「你也不准笑了!」

  「還在干?再干就天亮了!」

  「他媽的閉嘴!」康橋哭笑不得地跳下床,找到手機開口就咆哮過去。「操你× × ,老子在幹活,吵什麼吵!」

  「……T ?」

  咦?

  「你是?」冷靜下來了。

  「我是N 。」

  「N ?」皺眉。「你怎會知道我的電話?」

  「C 告訴我的。」

  「她為什麼會告訴你?」

  「因為……」聽著聽著,康橋的表情先是吃驚,聽著聽著,他的表情轉為深思;聽著聽著,他竟然愉快地笑了。

  「算你運氣好,我知道的正是那傢伙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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