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littledick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關]步步生蓮(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51
發表於 2010-7-30 00:48:07 |只看該作者
第051章狂就狂到底
    听丁浩這樣講,陸仁嘉勃然大怒,唐焰焰很是詫異地看著丁浩,這個家伙,每次給她的感覺都不一樣,第一次,他很狼狽地逃之夭夭,留給她的唯一印象就是笨口拙舌。第二次,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愣是有點鐵成金、指鹿為馬的好口才;第三次,他在秦公子面前裝傻充愣,典型的一個刁民。而現在……
    “又是你?出身低賤,言語粗俗,故弄玄虛,真是一個厭物、俗物。一個賤役下人說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看來這廣原府懂規矩的人真的是不太多了。”
    陸仁嘉不陰不陽地笑諷,可他這句話一下子就幾乎把所有的廣原人都得罪了。當時人們的地域觀念比後世強大百倍,丁浩不是廣原人,但是畢竟是西北地面上的人,和他這個中原名士比起來,本就讓廣原人覺得比較近,他這句話一講,除了徐知府、姜教授、杜舉人,所有的人更是一致地站到了丁浩一邊。
    丁浩把頭一揚,昂然道︰“蓮華生于貧賤、長于卑污,卻冰清玉潔、一塵不染,反倒是許多自命不凡的所謂名士聞人,明里道貌岸然、暗里男盜女娼,心胸狹窄、目中無人。陸大名士才高八斗、閱歷天下,難道也是一個只計身份的俗人嗎?”
    陸仁嘉勃然罵道︰“無禮小兒,渾帳東西,你區區一個賤役奴僕,也敢對老夫指手劃腳!”
    一旁通判張勝之生怕二人鬧將起來,自家大人面上不好看,忙起身道︰“定庵先生乃中原名士,天下士林傾慕的人物,你這後生小子不要對定庵先生無禮,還不快快退下。”
    定庵先生是陸仁嘉的號,因他是徐知府好友,故此張通判以號尊之。丁浩自知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他要麼堅定地站在程世雄一邊,要麼就此卷鋪蓋走人,中間斷無第三條路可走,所以明知這張通判有意拉架,卻不能領情,便向他一揖道︰“這位大人請了,他說自己是甚麼甚麼中原名士,不知是朝廷的誥封,還是士林的推舉?莫不是自我吹捧,跑來程將軍府上騙吃騙喝的家伙,大人忠厚,莫要被他騙了才是。”
    “你……你……你你……”陸仁嘉氣極,指著丁浩渾身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丁浩把眼一瞪道︰“怎麼,這麼說委曲了你麼?張口閉口自承名士,也不知你的詩詞文章哪一樣名傳于世!除了到處大放厥詞,于這天下百姓又做過什麼益事。我是不懂詩詞的,也認不得幾個字,可是曾听到我們莊上討飯的一個洪姓老丐吟過幾句,听來也比你這名士有學問,你說你是名士才子,我且說說那洪姓老丐吟過的詩詞,你能比得過他,再稱名士不遲。”
    陸仁嘉氣極而笑︰“後生小子,在老夫面前如此張狂,居然拿一個老乞丐的打油詩來與老夫較量,好好好,真是後生可畏,你且說來,老夫候教了!”
    丁玉落用詫異驚奇的目光看著丁浩,她不知道在丁浩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除了人還是那個人,他的內在就仿佛完全換了一個人,他……真的是那個阿呆?可是……若說不是他,那還有第二種解釋麼?丁玉落想起丁浩一直以來的表現,腦中一片渾亂。
    丁浩決定要剽竊前人詩詞震震這個老家伙了,不過他可不敢自承是自己寫的,雖說那樣絕對能一鳴驚人,踩著陸大名士的肩膀成為風光無限的丁大名士,可是這丁大名士估計頂多做三天就得穿梆,成為一只人人喊打的文壇過街鼠。所以他把這首詩又推到了那位子虛烏有的洪老先生身上。
    丁浩道︰“那老丐做的這首詞,每乞了錢買酒一醉後便吟個不停,故而我倒是記得,你且听了。詞雲︰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崩雲,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眾人都道這丁浩沒什麼學問,不知道把什麼不上台面的打油詩驚為天人之作了,正怕他鬧出個大笑話出來,不想這詞只吟了半闕,已是全場肅然,這樣字字珠璣、胸懷豪邁的詞作,可是甦大學士最有名的一首,就算不識貨的也听的出它的好來。
    丁浩繼續道︰“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間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丁浩記得完整的詞少的可憐,除了這首《念奴嬌》,只有柳永幾首泡妞用的大殺器,什麼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如今在這大廳里,吟那樣的詞,格調顯然不如這首《念奴嬌》,所以便選擇了這一首。
    定庵先生憋足了勁正要駁他個體無完膚,待听了甦大學士這首詞,立馬崩潰,這要什麼樣的乞丐才吟得出這樣字字珠璣的詞句?這可要他如何應對?但要不答,一世英名就全毀了,心中一急,他額頭上的汗水都淌下來了。
    一見此狀,姜教授忙起身道︰“後生小兒,听來一字半句的詩詞,也敢目中無人,陸先生,你是何等尊貴的身份,何必與他一般計較,徒惹士林恥笑!”
    讀書人倒底幫著讀書人,再說他馬上就要升任太學博士做京官去了,也不怕得罪程世雄,倒是以後用得著陸仁嘉的機會多些,是以出面為他解圍。陸仁嘉仰天打個哈哈,就勢說道︰“姜教授教訓的是,陸某率性為人,竟跟一介賤役小民糾纏上了,自覺也是可笑,哈哈……”
    丁浩一瞧,方才徐知府都玩過一回了,如今這兩位老哥兒又要玩這種就坡下驢的把戲啊,你要撤也就撤吧,臨了還要來一句賤役小民,行,那咱們就耗上了。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宜將剩勇追窮寇”,魯迅先生教導我們說︰“要痛打落水狗!”如今形勢一片大好,我還就痛打你這只落水狗了!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52
發表於 2010-7-30 00:48: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小荷初綻 第052章 諸葛武侯罵王朗
   

    丁浩冷哼一聲,向姜教授問道︰“不知這位老大人,又是哪位名士?”

    姜教授一听“名士”二字,頓時心驚肉跳,他可不敢自居名士,萬一這小子說那老乞丐還吟過一首詞,請他也指教一番,那可如何是好?

    陸仁嘉色厲內茬地道︰“這位是廣原府學的姜教授,不日就將榮升東京太學博士。你這賤役刁民,意欲如何?”

    丁浩似笑非笑地道︰“原來是姜教授,不是名士就好,呵呵,不是名士就好。”

    他雖得意,卻不敢忘形,人還是得罪的越少越好,陸仁嘉一口一個賤役刁民,不能輕饒了他,但這姜教授,不管怎麼說都算是官場上的人物,卻不可過份得罪。

    陸仁嘉听他言下只對自己大為不屑,偏偏自己又吟不出一句蓋得過那首《念奴嬌》風頭的詞來,心頭真比油煎還難受,氣急攻心之下,脫口罵道︰“這堂上,哪一個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一介家奴如此肆無忌憚、大放厥詞,身無家主的居然不置一辭,這女主男僕……嘿嘿!不知是威難御下還是澤惠下人!”

    陸仁嘉這句話出口,馬上心中大悔,他這一輩子實在少被人如此忤逆,氣沖斗牛之下,這句話說的大錯特錯了,這句話出來,可就降了自己的格調。果然,廳中許多人听了,臉上都有些難看,你既以狂出名,那麼拂程太尉便談不上不知進退、罵丁管事也談不上紆尊降貴,率性而為,是為真人嘛。可是……,你口拙辭窮之下,竟以這種事情做文章,以年少女主年青男僕做話題,引人故涉淫邪之想,這簡直就是市井潑婦,格調也太……,一些老成持重者忍不住輕輕搖頭,大大的不以為然。

    丁浩一听勃然大怒︰“這個狂生,性格孤僻狂妄,直如三國彌衡,若論品格,卻是不及彌衡萬一,氣急敗壞之下,竟然如此齷齪!你既自輕自賤,我還怕罵死你這個賤人!”

    他轉眼瞧見丁玉落氣得俏臉雪白,便強壓怒火,撇過二人,轉身對程老太君道︰“承蒙老壽星高看一眼,讓小民進了這白虎大廳,小民感銘于心,如今與人口角,擾了老壽星的興致,那都是小民的罪過。小民有心陪禮,可小民既不能歌,又不能舞,琴棋書畫更是一竅不通。思來想去,只能給老壽星講個笑話,若是這笑話能博得老壽星一樂,也算盡了小民的心意了。”

    滿堂男女大眼瞪小眼,個個都不知道他又要玩甚麼花樣。笑話,他們當然懂,相熟的朋友一起玩樂時,他們也開玩笑,說笑話,只是如今這樣局面,他居然要講笑話?

    每個人都知其中必有詭異,是以兩只耳朵都豎了起來,就象突然出現了一屋子兔子,個個目光炯炯地盯著丁浩。

    老壽星不方便罵的話,丁浩都幫她罵了,所以老太太對這幫兒子出了一口窩囊氣的小伙子是越看越順眼,听他說的乖巧,便笑應道︰“老身可沒生你的氣,呵呵,不過有笑話听,你就說,只要是你這孩子說的,老身就愛听。”

    丁浩一笑,行了個羅圈揖,便道︰“這個笑話,是小民在瓦市里閑逛時听來的,說的是前朝大唐時候的一件事兒。話說山東濟南府城郊有兩戶人家,一戶姓張,一戶姓田。兩家比鄰而居,因為房基地呀、水田里用水呀一些事兒,兩家漸漸起了齟齬,仇越結越深。”

    這種事在民間時常發生,听來並不稀罕,不過他一說要講笑話,大家就疑心他要拿陸仁嘉陸大名士做文章,听到這兒卻又不像,不免滿腹疑惑。

    只有那個折姓小姑娘,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拿了瓜子兒往嘴里遞,貝齒一磕,雀舌一卷,一個瓜子皮兒便落到了桌上,磕得津津有味,听得也是津津的味,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楮一直瞟著丁浩。

    她才不信丁浩被人氣哭了自家大小姐,又在眾人面前被陸仁嘉一口一個刁民賤役的罵著,最後更被陸仁嘉用這樣不堪的話來底毀,他還忍得下這口氣。這個家伙,別看他瞧著焉焉的,其實心里頭‘壞’著呢。

    丁浩道︰“兩家這麼近住著,彼此又結了仇,那仇自然是越結越深,再也化解不開了。田家男丁多,欺負的張家抬不起頭來,為了一抒胸中怨氣,張家不惜錢財,讓孩子苦讀詩書,後來這孩子游學天下,名氣越來越大。雖說始終不曾得到過一官半職,但是他的士林學友,卻有不少做了大官的,這姓張的呢,得人吹捧,便也搏了一個名士的招牌,風光的很。”

    眾人一陣緊張,亦是一陣興奮,心中只道︰“來了來了,他說名士,果然是沖著定庵先生去的。”

    丁浩接著道︰“張家孩子成了名士,做官的朋友又多,要收拾仇家還不易如反掌?那田家被張家排擠的苦不堪言,最後田家本來在家務農的長子一氣之下,拋妻棄子,也出外闖蕩去了。”

    眾人听了滿腹納罕︰人家是自幼讀書的,你都娶妻生子在家務農了,這個時候才出外闖蕩,還能闖出一番什麼事業來?

    卻听丁浩又道︰“只不過一年的功夫,那呂家的兒子便衣錦還鄉了,還帶著一隊如虎似虎的官兵,把那張家的人尋個罪名全都抓了起來,押去刑場斬首。直到此時,張家的人才知道呂家的兒子一狠心,把自己閹了,進宮做了太監。

    因為他姓田,得了大太監田令孜的寵信,這次衣錦還鄉,就是要報一箭之仇的。法場上,張家老父弄明白事情緣由之後,頓時老淚縱橫,眼看那劊子手們舉起了鋼刀,張父突然大喊了一聲……”

    丁浩吸了口氣,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之後,突然用一口倍兒地道的山東快板腔叫道︰“我的兒啊~~我的那個兒,早知今日~~爹悔當初,你做得這是甚麼鳥名士啊,連人家的卵子都不如……”

    “噗!咳咳咳……”折姑娘一枚瓜子嗆進了氣嗓兒,按著胸口咳個不停,程夫人和唐焰焰明知大家閨秀听了這樣的笑話不該去笑,可是實在忍耐不住,只好背轉了身子,只見她們的肩頭劇烈地抖動著,可見忍笑忍的有多激烈。程老太君卻不管陸仁嘉是甚麼臉色,早已開懷大笑起來。

    大廳里的客人本就忍耐不住,一見老壽星都笑了,也就罪不及眾了,這一通爆笑真是個聲震屋瓦,桌上許多杯碟都顛得叮當作響。徐知府和姜教授、杜舉人實在不好意思笑出聲來,他們的臉色漲成了紫紅色,兩只眼楮都凸了出來,也不知會不會憋成內傷。

    陸仁嘉手指丁浩,渾身亂顫,好像唱大戲的一位老生︰“你這不知天高低厚的賤役小民尖酸刻薄齷齪猥瑣狡險刁頑顛倒尊卑不知謙恭一至于斯竟敢對老夫大放厥詞沒上沒下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這位定庵先生雖然兵的不錯,卻也是個不事生產、不做運動的老書生。生起氣來時氣兒本來就不夠用,他還偏要強撐著說個沒完,這一段話尚未說完,他便恨恨的一仰頭,身子一軟,象一片凋零的秋葉,悲壯而優雅的倒了下去,顫抖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淒美的弧線……

    丁浩見他昏厥,心中不由暗笑︰“老子這番罵你,可有當年諸葛武侯罵王郎的三分氣象?”

    心里笑著,他口中卻驚叫道︰“不好,定庵先生說話太多,背過氣去啦……”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53
發表於 2010-7-30 00:48:36 |只看該作者
第053章 殺機


  剛剛喘勻了氣兒的折姑娘才直起小蠻腰,一聽丁浩故意損那陸大名士是說話太多背過了氣去,不禁「哈」地一聲笑,又很沒形像地趴到了桌子上……
  徐知府見陸仁嘉暈厥,連忙搶過去扶住他,回頭對程世雄尷尬地道:「程將軍,都是下官莽撞,請了這位好友來,他實無惡意,只是不善交際,生性狷狂,這張嘴……實在是……咳,下官擾了老壽星的喜宴,實在是罪過……」

  程世雄忙道:「徐大人千萬不要這麼說,你請來這中原名士,也是給俺程世雄作臉,只不過……呵呵呵,俺是個粗人,作派不入這位才子名士的法眼罷了,徐大人的心意,程某明白的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還是快把這位陸先生帶回去救治一步,讓他歇息靜養吧。」

  他一說到名士,就想到丁浩說的那個笑話,臉上要忍笑意,表情就變得古怪起來,徐知府聽了這話心中略感安慰,他苦笑一聲道:「既如此,老壽星、程將軍,下官……這就告辭了。」

  陸仁嘉只是氣急攻心,一倒下氣血回流,意識便恢復了,可是這種情形下讓他如何清醒過來?只得仍然故作暈厥,是以徐知府雖是一介文弱書生,在他暗中配合下也能扶得起來。

  陸大名士雙眼緊閉,腳下卻有一下沒一下的隨著徐知府的拖拽,在眾人的轟笑聲中灰溜溜的出了大廳……

  程老太君壽宴上出了陸大名士這件插曲,不但沒有造成什麼不愉快,反而成了賀客們一件忍俊不禁的談資,壽宴氣氛在徐和府和陸仁嘉退場之後,反而更加高漲。陸大名士灰頭土臉,令程老太君和程世雄暢吐胸中悶氣,這對主人翁談笑風生,更是不把那陸某人的事放在心上。

  不一會兒,左廂的軍中將校們也趕來向老壽星敬酒,大廳裡就更熱鬧了。程世雄見老娘興致很高,便道:「娘,前邊搭了戲臺子,正在說書唱曲兒,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程老太君喝了兩杯酒,臉蛋紅撲撲的,一聽這話便乘著酒興起身道:「成,大傢伙兒都去熱鬧熱鬧,媳婦啊。」

  程夫人連忙上前,只聽程老太君道:「你和焰焰回去,替老身照應好那些女賓,喔,還有富貴,那兒也得去瞅瞅,這個小祖宗要是鬧將起來,那幾個丫頭可管不了他。」

  程夫人應了,邀上丁玉落一同返回後宅,其餘眾人則如眾星捧月一般,陪著程老太君去了前廳。一時杯盤狼籍,丁浩不好獨自留下飲酒,便也隨著去了。

  前院裡,依著照壁搭著一個棚子,分上下兩層,前後兩格,前邊下面是支架,上面則是披紅掛綵的一個戲棚,伎人們就在這上面表演。後面上下兩層卻是男女伎人們更衣換裝的地方。

  戲臺子對面的房子是座上下兩層的小樓,距戲臺子兩丈多遠,下面大廳裡坐的都是賀客,二樓專供程將軍和一眾貴客就坐。前院裡頭原沒想到老壽星會出來,故此只給程將軍、徐知府等人配了席位,不過徐知府走了,那座位正好空出,就由程世雄坐了,程世雄的主位自然是讓給了老娘。

  他們沒來之前,吳家樂棚正在表演相撲,由於程府的正主兒不在,所以真正的相撲高手也沒有登場,出場熱身的是兩個女相撲手。

  女相撲手在宋朝的相撲界被稱為女飆,此時雖說即將出了正月,天氣已日漸暖和,卻仍是寒意逼人,但是臺上兩個身材健壯的女飆卻穿著標準的相撲裝備:上身只穿一件胸圍子,下身只著一件兜襠布,裸著胳膊大腿和小腹,那模樣比穿比基尼三點式的打扮來也不遑稍讓。

  這兩個女飆的相撲功夫著實不錯,招數變幻莫測,身法疾速如風,可是她們是女人,是以人們看她們表演,看熱鬧就多過看功夫,她們也自知使命所在就是吸引看客的眼球,所以倒也坦然。

  兩個女相撲手在臺上十分認真地較技,對面廳中、廊下的口哨聲、噓聲、笑聲卻是不絕於耳,有人還在大叫:「把她的遮羞布扯下來,扯下來!」

  臺上兩個女相撲手本來使命就是熱場,自然也要時時做些玄虛的動作來誘惑觀眾,有時候甚至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她這一下撲出去,就能把對方的胸圍子扯掉,結果當然是有驚無險。

  希望中失望,失望中繼續希望,便也撩撥得許多看客直勾勾地盯著她們胸前那兩團洶湧波濤,可是若要一窺廬山真面,卻始終不能得償所願。

  待到老太君說要去前院看戲時,彭老管家就已先行一步趕去安排了,是以等到程府最高領導程老太君趕到前院,登上二樓,安然就坐,打開窗欞時,打黃掃非效果顯著,對面戲臺上兩個半裸的女飆不見了,一位衣冠楚楚的老先生穩穩當當地站在臺上,手撫長髯,正聲嘶力竭的說「三國」……

  ★★★★★★★★★★★★★★★★★★★★★★★★★

  戲臺子一側,兩個吳家綵棚雇來搬東西打下手的幫閑漢子懶洋洋地倚著戲臺架子,一副無所事事地模樣,他們目光看似散漫,東張西望的沒個定處,可是對面二樓一扇扇窗欞打開,貴客們揖讓就座的情形一看進眼裡,兩人的身子立刻站直了,就像無形中有一根線,提牽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然後便一前一後,看似悠然地走到後面,掀開戲臺後面更衣間的粗布門簾鉆了進去。

  後面樓下一層是男伎更衣的地方,裡邊生著煤爐子,棚屋裡暖烘烘的。這時代煤已開始用於取代薪柴,大宋都城開封府大部分民居都已棄柴薪而就煤炭,其他地方當然還未普及,能用得上煤炭的都是大戶人家。

  程世雄是廣原將軍,家裡自然是買得起煤的,再加上此地離雁門關外現屬契丹人的大同地區不遠,那裡是產煤的,販運到這兒價錢也不貴,彭管家就給吳家綵棚支應了幾擔煤來取暖。

  此時爐子旁邊坐著一個小廝,正往爐子裡加著煤,一個幫閑漢子悄悄湊到了「他」的面前。她微微抬頭,黑寶石般的眸子熠熠發光,那幫閑漢子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點頭,便返身走開,小廝立即往爐裡添了幾鏟煤,拍拍身上的煤灰,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

  趁著沒人注意,兩人一前一後拐進了上樓的狹窄樓梯,另一個幫閑漢子立即走過去坐到了樓梯口兒上,好像站累了要在那兒歇歇乏似的。

  二樓此時只有兩位女伎,一個叫冷笑卿,一個叫刑紫柳。兩人是吳家綵棚為數不多的女伎人,冷笑卿更是吳家綵棚唯一的女臺柱,練的是輕巧功夫和柔骨術,未嫁人以前的綽號叫小蜻蜓,自打前年嫁了吳班主,身子漸顯柔腴,便專攻柔骨術,放棄了繩技、凳技,因此也改了藝名,叫「一碗玉」。

  「一碗玉」因為馬上就要登場,正在匆匆換著衣服,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見是戲班子剛聘來兩天的小廝和幫閑走上樓來,不由又驚又怒,好趕緊拉過衣服遮住身子,斥道:「你們上來幹什麼,快出去!」

  那個瘦瘦小小的小廝也不知是燒煤熏的還是怎麼搞的,一張小臉抹得烏漆抹黑的,可「他」啟齒一笑時,一口牙齒卻是白晶晶的:「冷姐姐,大冷的天兒,這一場,不如就讓我替你演了吧。」

  「甚麼?」「一碗玉」失聲叫起來,這小廝因為年紀不大,說話的聲音總是半男不女的,她一直以為這小廝正處於變聲期,誰料『他』方纔這兩句話,卻是清清脆脆的女兒音,這小廝……難道竟是個女人?!

  「一碗玉」剛想明白,那小廝已笑吟吟地迎上前去,豎掌如刀,乾脆俐落地劈在她的頸上,「一碗玉」應聲便倒,暈厥過去。

  刑紫柳見了驚跳起來,張嘴欲喊,那個身材魁梧的幫閑大漢目露兇光,一個箭步跨過去,環臂一繞,大手摀住她的口鼻,另一隻手俐落地一揮,掌中一柄小刀寒光一閃,便像割雞似的切開了她的喉嚨。

  小廝見了眉頭一皺,斥道:「不過是個苦哈哈,殺她作甚」

  那大漢一鬆手,二目圓睜氣息已絕的女伶人喉間噴著鮮血,軟軟栽倒地上。

  大漢若無其事地甩甩刀上鮮血,平靜地道:「順手而已,你快換衣服吧。」

  小廝瞪了他一眼,大漢沒有作聲,他掀開門簾走出去,面朝樓下站定,手裡仍提著那柄不沾一滴鮮的小小彎刀,坐在樓梯口的大漢聽見動靜,回頭瞟了一眼,暗影中,兩人的目光都帶著一股幽冷的殺氣……;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54
發表於 2010-7-30 00:48:47 |只看該作者
第054章 見血封喉


  那小廝見大漢出去,立刻俯身去解“一碗玉”身上的戲衣。那戲衣是乳白色的,極為貼身,衣衫上有一條條的七彩斜紋,穿在身上猶如蛇皮。下身也是貼身的小褲,衣料柔軟,也有斜紋,穿上后妙相畢露,需要在外邊再套一條蓬松些的超短裙遮蔽要害。
  說實話,這“一碗玉”的表演,其實只是一種軟骨功,在這瓦舍百技里面,算不得極了得的功夫,可是這““一碗玉””勝在身段兒好,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穿上這極具誘惑的表演服,再將一身骨肉柔軟地扭動起來,如同一條美女蛇般,才吸引了許多的看客欣賞,成為程家正樓的臺柱子。

  不一會兒,體態豐腴的““一碗玉””便被剝的不著寸縷了,幸好這棚子里爐火燒得正旺,熱氣是往上走的,二樓更衣間里密不透風,更是悶熱,倒不虞使人受涼。那小廝換好“一碗玉”的衣服,舒展了一下筋骨,從桌上拿起一件面具,便走到直通戲臺的一扇門前,微微掀開棉布簾子屏息聽著外面的動靜。

  這扇門是直接通向戲臺的,而男伎人無論表演還是退場都需從轉角處的樓梯上下。外面那位說書先生大冷天的在一個不攏聲的空曠高臺上說書,效果實在不怎么好,好不容易說完一個橋段,便在稀稀落落的掌聲中鞠躬下了臺。

  那小廝聽見樂曲聲又起,知道該自己出場了,嘴角便輕輕一勾,露出一個非常女人、非常魅惑的笑容,她將一個細細短短的管兒小心地含在嘴里,又將從桌上抄起的那只桃花面具罩在了臉上。

  冷笑卿自她嫁給吳班主之后,雖仍照常演出,卻在臉上加了一個桃花面具,這只是吳班主用來給婆娘遮羞之意,不過這冷笑卿胴體雖美,姿容本是一般,自打帶上了這桃花面具,眾看客欲窺其廬山真面,反倒使她更受歡迎了。這卻是吳班主始料未及的,故而不管到了哪里演出都戴上桃花面具。

  這‘小廝’和那兩個‘幫閑的大漢’就是曾在廣原街頭以販賣皮毛為名,意圖刺殺程世雄的刺客,他們初到廣原城,人地兩生,很難摸清程世雄的出行規律,無法安排有效的刺殺計劃。

  吳家彩棚自別的城池趕來為程老太太賀壽表演節目,帶來的都是戲班的伎人,需要在這里雇些人干些打雜幫閑的活兒,三人便應聘混了進來,想看看能否從戲棚方面著手。

  這幾天,他們弄清了吳家彩棚上上下下的情形,三人反復斟酌研究,發現只有冒充戲子,暗中下手,得手的機會才最大,而且遁走的機會也最大。可是不管他們出多少錢,都是不可能收買吳班主為他們所用的,他們也不可能控制整個戲班子,唯一的辦法就是魚目混珠。

  經過反復分析研究,他們只找出“一碗玉”冷笑卿這一個可以冒充的角色。首先,“一碗玉”每回表演都戴著面具,這就給他們冒名頂替提供了最大的便利。其次,他們之中的這個女子,恰恰也是練過軟骨功的,如此一來簡直是天作之合。

  但是這個女子身份無比尊貴,她此次親自趕來指揮這次行動,實在是因為事關重大,而危機她的整個家族的巨大危機迫切需要一個契機來解決。可是要讓她親身涉險,與她同行的那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同意。最后還是她堅持己見,甚至以死相迫,那兩個漢子才被迫答應,如今她登臺在即,心態平穩,倒是那兩個縱然面對千軍萬馬也夷然不懼的大漢,為她擔心不已。

  他們事先并不知道程府里壽宴時候如何安排這戲班,只依常理揣測,坐在主座兒的程世雄離戲臺不會太遠,若以吹管毒針刺殺,是最安全也最容易達到目的的手段。細若毫發的毒針刺入人體,并不易引人注意,而且他們還能利用毒發的間隙從容離開,如今一切依計行事,至于成功與否,就只有盡人力而聽天命了。

  程老太君在二樓坐定,一旁是兒子和幾位身份尊貴的客人,其他人都站在他們身后,對面的伶人“一碗玉”登臺了。這美人兒體態襛纖得衷、修短合度,甫一良相,搖曳生姿間便博了個滿堂彩。

  樂師們奏起了音樂,“一碗玉”隨著樂曲聲在臺上舞蹈起來,做出種種高難度的柔軟動作,好似那一個軟玉似的身子全無一根骨頭,而那輕盈的舞姿與往昔更是大有不同,真正的“一碗玉”舞技平平,只靠軟骨功和那妖嬈的身段迷人,而這次,她卻表現出了高超的舞蹈技巧,一招一式,優美高雅,將清純與妖冶,天真與魅惑,高貴和墮落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

  吳班主站在臺下,見對面樓下樓上的客人屏氣凝視,全神貫注看著自己娘子的表演,心里不禁美滋滋的,他卻不知臺上的美人兒已是換了人了。

  臺上那美人舞姿高雅,一身軟骨功夫更是出色,當她將身體折腰彎股,整個兒藏進一個臉盆大的瓷碗里時,從樓上看去,只覺那碗中紅的紅、白的白,凹的凹,凸的凸,冰雪晶瑩,恰如一碗膏腴美玉,根本就看不出蜷縮在那里的竟是一個女人。

  她在大瓷碗中輕輕蠕動時,便似盤蛇欲起,及至她稍稍動作,便如花苞吐蕾般舒展拳腳,你才能辨出那膏腴美玉般的物什兒竟是這美人凹凸有致的殷彎雪股,待她從碗中出來,先是蛇一般的手,再是蛇一般的腰,最后是蛇一般的腿,款款扭動,妙不可言,周身上下,無不妖嬈,幾乎是個男人就看得口干舌燥。

  程世雄當著自己老娘,不但不敢贊嘆,就連大氣兒都不敢出,憋了好半天,才窺個空檔呼地喘了口大氣。

  丁浩也是看得賞心悅目,一雙眼睛盡在人家美妙的身段上留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有這樣大大方方欣賞美女的機會,他是不會錯過的。丁浩正盯著那柔若無骨的身子做出的高難動作浮想翩翩,便聽一個蒼老的聲音低語道:“古兄,這女子真是了得,你看她骨肉勻稱,身段極美,折腰疊股,柔若無骨,能做出種種常人無法辦到的奇異動作,真是閨房中的狀元,風流陣上的探花。若是榻上交合,由她施展諸樣動作,一體三位,處處銷魂,那百般旖旎,萬種滋味,哎呀呀呀……”

  丁浩聽了下意識地扭頭去看:“這不要臉的老流氓是誰啊,跟我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一回頭,丁浩便暗“靠”了一聲,那道貌岸然、胡子花白的老家伙可不正是廣原府學的姜教授,即將榮升開封太學的姜博士,真是好一個叫獸啊……

  一見丁浩回頭,正捻著胡須眉開眼笑的姜教授立即把臉一板,擺出一副德高望重的莊嚴形像。

  真名士,自風流,宋朝的士大夫們從來不忌諱女色,不忌諱風流,他們把紅袖添香、左擁右抱,視做一件很優雅很上檔次的一件事。哪怕八十老翁納個十八歲的美妾,那也是一樹梨花壓海棠的風流韻事,光彩的很,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不過堂堂府學教授,偌大年紀,對一個戲子如此品頭論足饞涎欲滴,多少就要有所注意。見丁浩回首望來,姜教授怎么也要注意一下形像的。

  臺上女子舞動著身子,桃花面具后一雙美目一直冷靜地觀察著樓上動靜,盤算著有效的擊殺距離。窺個機會,她在臺上旋舞幾圈,身形騰空,趁著一甩頭的功夫,暗噙于唇齒之間的箭哨便“噗”地一吹,一枚細針攸地一下從箭哨中飛射出去,直奔程世雄的胸膛……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55
發表於 2010-7-30 00:48:59 |只看該作者
第055章 大宋年間的裸奔事件


  樓上,程老太君見了「一碗玉」的表演嘖嘖贊嘆,對程世雄道:「這閨女不容易,真不容易啊,大冷的天兒,穿這麼單薄的衣服,就為哄俺老婆子開心,兒啊,你瞧人家那身子練的,跟麵條兒一般柔軟,應該賞她些銀錢才是。」
  「娘親放心,孩兒知道。」程世雄說罷,立即向旁邊一招手,一個家丁馬上快步趕來,哈腰陪笑道:「老爺,您吩咐……」

  恰在此時,臺上少女射出了毒針,那青衣小帽的家丁彎著腰正聽程世雄吩咐,忽覺頸上一癢,此時正俯身聽老爺說話,他也未敢造次,待聽完程世雄的吩咐,他的頸上已無異樣,因此便也沒有放在心上。

  臺上少女一見行刺失敗,心中暗暗懊惱,此時眾目睽睽之下再想往箭哨裡安裝毒針勢必已無可能,她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心知已無機會,便當馬上退去,又舞片刻,便做個收手勢,團團一揖,急急退了下去。

  那家丁向樓下的彭管家傳了老爺的吩咐,彭管家自去帳房支取銀兩賞賜,吳班主得了賞銀,站在臺下怡然自得,滿心歡喜。

  隨後上臺的是擅長藏術(魔術)的老江,老江見「一碗玉」得了賞銀,不禁抖擻精神,拿出了自己的絕活,他取出一根繩子,迎風一抖,那繩子便像棍子一般筆直立起,看得程老太君嘖嘖稱奇。

  老江又把繩子往空中一拋,那根繩子立刻筆直地懸在空中,老江拱手笑道:「今兒老壽星六十大壽,小老兒兩手空空的趕來拜壽,可不臊人?幸好小老兒還曉得幾手旁門左道的功夫,這一道繩子,老壽星你別看著它短,可它能上達天庭,小老兒這就叫徒弟攀爬上去,登上天庭,偷了蟠挑來孝敬您老人家。」

  老江說完把手一揮,小徒弟往掌心啐了口唾沫,便像一隻猴子似的順著那繩兒爬了上去,不一會就消失在棚頂。

  眾看客都抻著脖子往臺上看,想窺出他戲法的奧妙,這時那個中了毒針的家丁身上毒性開始發作起來。他只覺頭暈眼花,心促氣短,有些透不過氣來。他也不知自己哪裡不適,又不敢在老夫人和將軍面前失了禮儀,只好強自支撐。

  老江的徒弟爬上去不一會兒,從天上掉下來一個碩大的壽桃,那壽桃白裡透紅,煞是喜人,老江手疾眼快,捧桃在手,單膝跪地,高聲道:「恭喜老壽星,我那不爭氣的小徒弟這番總算露了回臉,取了天界蟠桃一隻,小老兒將此桃獻與老壽星,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

  程老太太聽的眉開眼笑,倒忘了打賞的事,老江好話說盡,見程老太太未說打賞,不禁眉頭一皺,心道:「看來還得加把勁兒,才能打動這老太太呀。」他立即向隱在棚頂的徒弟悄悄打了個手勢。

  他這藏術「偷桃」,本來是融合了藏術的一個小故事,方才只是表演了一半,後邊的可以繼續演也可以就此打住,全看場上反應決定。這時一見老太太並未打賞,他便繼續演了下去,就聽棚頂一聲大喝,傳來一聲慘叫,老江倉惶抬頭,一顆碩大的人頭便血淋淋地從棚頂掉了下來,砰地一聲砸在臺上,看戲的人頓時傳出一陣驚叫。

  老江也驚慌地站起來,就見天上陸陸續續又有胳膊、手臂、大腿一一落下,也不知道都是什麼東西做的,看來就像真的一般,老江捧著人頭哭泣道:「小老兒冒犯仙府,這是仙人懲治小徒,可憐我那徒兒,就此一命歸西……」

  程老太太看得心驚肉跳,連忙道:「瞧這血赤呼啦怪嚇人的,兒啦,叫他趕緊收了吧,換個戲法兒,換個戲法兒……」

  程世雄開口喚人,立在墻角的那個家丁此時眼前忽明忽暗,耳中聽到的聲音忽遠忽近,哪裡還反應得過來,程世雄還以為他是看戲法兒入了神,不禁臉色一沉。丁浩見了笑道:「程將軍,小民去知應一聲便是。」

  丁浩下了樓,到了對面臺下的棚屋,掀開簾子問道:「哪位是班主啊?」

  等著演下場的伎人已經到樓外拐角處去候著了,此時棚中只有一個正在扮戲的伎人,他扭頭問道:「您是哪位,什麼事兒啊?」

  丁浩笑道:「今兒是程老太君大壽之期,獻個壽桃也就罷了,怎麼人頭大腿的都搬出來了,不喜慶,你們快通知臺上的那位老兄換一換吧,要不然這賞銀可就泡湯了。」

  「哎喲,那我得趕緊去!」到樓上掀開門簾兒小聲招呼一聲,老江師徒就能聽得見,所以那伎人摞下畫筆,轉身就住樓上跑,那坐在樓梯口的大漢不好攔阻,只得由他上去,待他上樓,卻也迅速跟了上去。

  丁浩走過去烤了把火,忽聽樓板「嗵「地一聲響,傳來短促的一聲痛呼,不禁心中疑惑:那伎人摔了一跤不成?他也舉步向樓梯走去。丁浩幾步邁上樓梯,一到樓上棚屋,只見堵門站著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在「他」對面一個魁梧的大漢將方纔那個伶人放倒,鮮血從那伶人喉間噴射出來。

  丁浩一見頓時驚出一聲冷汗,情知不妙他無暇多想,返身就要逃走,對面那大漢已急叫道:「艷艷,身後!」

  那瘦小的「男子」聞聲急急轉身,抬手一繞一盤,丁浩只覺就像上次被丁玉落摔出去時一樣,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暈頭轉向地倒在地上。這時他才發現旁邊還有一個大漢,那大漢手中拈著一柄小小彎刀,獰笑著俯身向他刺來。

  電光火石之間,丁浩瞧見他腕上依稀有個圖案,定睛一看,卻是一頭猙獰的狼頭,錯愕間丁浩心念一轉,急急喊了一句:「你們是大宋官家派來刺殺我家將軍的人麼?!」

  那大漢手中的彎刀堪堪已刺至丁浩胸口,一聽這話忽地凝住,眼中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丁浩心頭砰砰亂跳,背上已全是冷汗,他還欲再言,額頭忽地巨痛,登時暈了過去,原來那扮「一碗玉」的少女已縱身過來,靴尖在他額頭狠狠踢了一腳。

  「這蠢貨竟然認為我們是大宋皇帝派來的?」那個大漢哭笑不得地道。

  那女子冷笑道:「漢人之間爾虞我詐,篡立之事層出不窮,你當他們君賢臣忠,上下一心麼?哼,與我北國也是一般無二的。這人自作聰明,倒是我們的一樁意外收穫,阿讓,留他一條狗命,我們走!」說完匆匆向樓下走去。

  這時對面樓上那個家丁眼前已是一片漆黑,耳鼓中只有嗵嗵嗵的心跳聲。他張大嘴巴拚命吸氣,可胸口如壓重石,偏偏一絲氣也吸不進去,只覺神魂如騰雲駕霧一般,頭重腳輕,如同踏在巨浪顛簸的舢板上。對面臺上老江拿了口箱子,正說要做法「化零為整」,給大家來個大變活人,讓徒兒活過來,那家丁身子搖晃了幾下,就一頭栽出了窗子,砰地一聲砸到了地上。

  程世雄一見霍地一下站了起來,疾風一般站到了老娘前面,虎目一瞪,嗔喝道:「怎麼回事?速去察看!」

  對面臺上的老江正在跳大神一般「作法」,一見這般情形不禁目瞪口呆,不曉得對面樓上這位客人怎麼就會跌下來。程世雄令人掩了門窗,安置了老母,率著幾名侍衛殺氣騰騰地衝下樓來,在侍衛們環擁之下到了房簷下面,只見那家丁仰面倒在地上,口角溢出泡沫和黑血,已然氣絕身亡。

  程世雄沉著臉蹲下身,略一察驗,便發現那家丁頸上有紫黑色的一圈烏痕,他盯著那圈紫青的痕跡仔細看了半晌,緩緩伸出兩指,從死屍頸上拔起一根細若毫髮的鋼針,程世雄的雙眼頓時泛起一股寒光。

  就在這時,對面戲臺棚屋裡被打暈的伶人「一碗玉」醒過來了,她一睜眼,就見身邊躺著一個臉上畫了一半的伶人,鮮血自他喉間汩汩流出,幾乎就要淌到自己眼前,一時如見鬼怪,嚇得魂飛魄散。

  驚駭之下,她根本沒有察覺自己身上已是一絲不掛,跳將起來便向戲臺撲去,同時使用力氣尖叫道:「殺人啦~~~」

  丁浩畢竟是男人,抗擊打能力比女人強,額頭挨了那一腳,造成了他片刻的暈迷,被這女人尖厲的一喊,一下子驚醒過來,他迷迷瞪瞪一睜眼,就見前方空中出現一道斜三角形的大放光茫處,一個不著寸縷的女人,玉背纖腰,肥臀如浪,縱身躍入了那處光茫通道。

  丁浩頓時瞪大了眼睛:「我靠,我這是又穿到哪兒啦?」

  外面正亂作一團時,「一碗玉」便尖叫著「殺人啦……」狂奔到了戲臺上面。臺下的人愕然向臺上望去,只見從戲臺後面衝出來一個皮鮮肉嫩的光腚女人,赤條條一絲不掛,踢落了樂師身前的古箏,撞掉了老江手裡的鈸兒,乳波臀浪,一時搖花無數雙眼睛……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56
發表於 2010-7-30 00:49:10 |只看該作者
第056章 艷艷炎炎


  白虎大廳上一片肅殺,整個程府已被兵將圍的水洩不通,程世雄肋下佩劍,端坐在將軍書案之後,面色凝重,沉聲問道:「浩哥兒,你且把當時情形詳細道來。」
  一旁張勝之張通判凝神聽了片刻,忽地問道:「房中女人死了一個,男人死了一個,只有那『一碗玉』,想是因為要剝她身上衣裳,怕染了鮮血之故沒有取她性命。那刺客為何也放過了你?」

  丁浩眉毛一揚,問道:「張大人懷疑小民與那刺客是一夥,故行苦肉計麼?」

  張勝之冷笑不語,丁浩略一沉吟,說道:「他們不殺我,確有原因,不過……此中緣由,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張勝之得理不饒人,追問道:「你既不說,如何讓人不去疑你?」

  丁浩略一沉吟,起身拱手道:「這個原因,還真要說與程將軍知道,只是……再不能有第三個耳聞了。」

  張通判不悅道:「怎麼,本官也不得耳聞?」

  丁浩面露難色,程世雄一見,便道:「張大人,本官現在只想弄明白那刺客的來路,丁小哥兒既不肯說,必有緣由,只好請張大人迴避一下了。」

  張勝之無奈,只得拱手退下,丁浩掃了一眼左右鐵甲鏗鏘的軍將,程世雄笑了:「本將軍並非怕你行刺,只是這些將校都是本將軍同生共死的好兄弟,沒有什麼可以瞞著他們的,你有什麼隱秘的話兒,儘管直言,他們……與本將軍如同一人。」

  丁浩聽了暗道:「誰說他是粗人?就這一番話,便能買得這些軍校誓死效命了。」他目光微微一掃,只見那些將校按刀峙立在那兒,一個個如同鐵鑄的一般,臉上、眼中並無一點變化,並無一個感動的熱淚盈眶,好像程將軍這番話他們完全就不曾聽在耳中,更是暗暗凜然。

  丁浩收懾了心神,說道:「程將軍,小民被那假『一碗玉』打倒在地,那大漢持刀便向我迫來,這時我躺在地上,恰巧看到他的手腕,那人腕上刺了一顆狼頭,青色的,栩栩如生。小民曾聽人言,北方契丹人崇拜草原狼,男兒身上多紋狼頭刺青,而將軍鎮守廣原,正是北人的剋星,是以……」

  程世雄雙眼微微瞇起,問道:「是以怎樣?」

  丁浩有些尷尬地道:「是以……是以小民情急智生,高喊了一句:『你們是大宋官家派來刺殺我家將軍的?』那大漢聽了一怔,隨即我的額頭便挨了一腳暈厥過去,我也不知此法是否奏效,可當時,我也只能如此嘗試,爭取一個活命的機會罷了。」

  程世雄奇道:「你看出他們是契丹人,怎麼反要說他們是……唔……」他臉頰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沒有再問下去。

  朝廷和西北折氏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既是君臣,又有吞併與反吞併的暗鬥,這事兒並不是什麼秘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丁浩認出了他們契丹人的身份,故意說這樣一句話,如果那契丹人夠聰明,就會將錯就錯,即便刺殺不成,也可以利用這機會挑撥朝廷與折氏之間的關係,加劇他們之間的矛盾。

  這些因由只好心裡去想,是不能擺到明面上去談的,是以程世雄恍悟之後便避而不談,只是鎖起濃眉道:「契丹人?契丹人想刺殺俺並不稀奇,可是如今他們內戰不休,就算殺了俺,使得廣原大亂,他們還有餘力出兵南下麼,能在廣原城站住腳麼?」

  程世雄在大廳上踱來踱去,喃喃自語,過了半晌才見丁浩還站在那兒,便緩了顏色道:「今日受那甚麼陸大名士的腌臢氣,俺又不便動粗,倒是多虧你替俺出了這口鳥氣,呵呵,俺這裡如今是不方便走開了,你且回去,以後有空兒不妨常來俺府上走動走動。」

  「是,程將軍您忙,小民告辭了。」丁浩長揖一禮,轉身便走,手觸額頭時一陣痛觸,他忽地想起一件事情,方才竟忘待,不禁又站住腳步,說道:「程將軍。」

  「丁小哥兒還有何事?」

  「程將軍,我忽想起,剛剛登上棚屋時,其中一個大漢見到了我曾驚呼一聲:『焰焰,身後』,那女刺客……想必是閨名叫做焰焰的。」

  程世雄一怔:「焰焰?倒與我那侄女兒同名,嗯,本將軍記下了,如能捉住兇手,本將軍必記你首功。」

  丁浩呵呵一笑:「小民告辭。」

  丁浩一走,屏風後面便走出兩個人來,前邊一個是個容貌清瞿的老者,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舉手投足,自有一股尊貴雍容的氣度,旁邊的卻是個一身玄衫的少女,巧笑嫣然,宜喜宜嗔,正是與丁浩在院中閑聊過的那位折姑娘。

  程世雄忙迎上去拱手道:「九將軍、五公子。」

  老者點點頭,回首問道:「小五啊,你怎麼看?」

  折姑娘嫣然道:「我覺得他很機警啊,生死關頭、剎那之間,居然想得出這樣的求生之法。仔細想想,換了我也未必辦得到,很了不起呢。」

  老者哼了一聲道:「我問的是小程遇刺這件事你怎麼看,誰管那小子死活。」

  折姑娘大發嬌嗔道:「你又沒有問個明白,我怎麼知道你要問什麼?真是的,明明是你自己老糊塗了嘛,還要怪人家。」

  那老者手握重兵,位高權重,可是被自己這個最寵愛的侄女說了幾句卻一點脾氣也沒有,他哼了一聲轉向程世雄,微皺眉頭道:「小程啊,你問的不錯,老夫也在自問,北帝被弒後,彼國北院樞密使兼北府宰相蕭思溫立耶律賢為新帝,可是這才幾天的功夫,他就被對頭刺殺於閭山,耶律賢驟失奧援,急於鞏固帝位,而契丹各部也野心勃勃,各有所圖,這個時候他們怎麼還有心思南下刺殺?」

  他目光一閃,忽道:「嗯……會不會……就如那個丁浩指鹿為馬一樣,他們也是冒契丹人之名而來?塞外各部、西北各族,以狼紋身的部族可不在少數。」

  折姑娘走到程世雄的書案之後,一縱身跳進他的虎皮交椅,像小貓兒似的蜷起身子,很舒服地瞇起眼睛道:「九叔啊,您就別瞎猜了,你們兩個,一個是府州節度留後,一個是廣原防禦使,都是統兵大將,可是你們對對手的一舉一動也不是很瞭解嘛。人家丁浩都告訴你刺客是誰了,你們還在這兒神神叨叨的猜呀猜,再猜下去,就要猜到天竺人、大食人了……」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57
發表於 2010-7-30 00:49:21 |只看該作者
第057章 剝絲抽繭


  九將軍素知自己這個侄女兒冰雪聰明,胸懷錦繡,他大哥也常說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這個女兒不是男兒身,所以他對這個侄女兒也是甚為看重,否則方才心有疑慮時也不會向她問起了。
  這時聽她這麼說,九將軍雙眼頓時一亮,展顏笑道:「呵呵,小五啊,我就知道你機警過人,比你一班兄長強了十倍,啊不,百倍。你快說說,刺客是誰?意圖何在?」

  折姑娘翹起一根手指道:「九叔啊,遊牧各族雖多崇尚草原狼,但是紋身處各有不同,契丹各部在腕上紋下狼頭刺青的,只有蕭姓貴族,而蕭姓,也是北國僅次於耶律姓的第二大部族。」

  九將軍頷首道:「這個我是知道的,但是在腕上紋飾狼頭的,在西部各族中至少還有三個部族的貴族也是如此,而這幾大部族中,現在最不可能向我們發起挑釁的就是契丹蕭氏,因為蕭氏是扶保耶律賢的,契丹諸部刺殺蕭思溫,就是要除去耶律賢最得力的一條臂膀,蕭思溫死了,蕭氏現在身處險境,他們當務之急是保住耶律賢的帝王,哪有閑暇刺殺小程,攻我廣原?」

  折姑娘眨眨眼笑道:「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蕭氏,第一個被我排除在外的還是蕭氏,可是那丁浩臨走時說的一個名字,最終卻仍是讓我疑心到了蕭氏身上。」

  「名字?」程世雄眉頭微蹙:「那個叫焰焰的名字?」

  折姑娘淺淺一笑道:「然也,那刺客是個年輕的女人,陪同她來的是兩個蕭姓貴族,所以……我大膽地猜測,丁浩應該是聽錯了,那個人叫的不是『焰焰』,而是『炎炎』」

  她的眸子亮了一亮,一字字道:「蕭、炎、炎!」

  程世雄奇道:「蕭炎炎是什麼人?」

  九將軍也疑惑地看向折姑娘,折姑娘淡淡一笑道:「還有哪個蕭炎炎,當然是即將成為契丹皇后的蕭炎炎。」

  「什麼?」程世雄大吃一驚,九將軍已詫然道:「北國皇后,你是說蕭思溫之女?我聽說蕭思溫扶保耶律齊為帝,耶律齊投桃報李,提拔他為尚書令,加封魏王,又把他的女兒立為皇后,不日就要迎娶入宮。不過,這位即將入宮的新皇后不是叫蕭綽麼?」

  折姑娘莞爾道:「所以說嘍,我們女人喜歡打聽、喜歡記住的事情,跟你們男人就是不大一樣,你只知她叫蕭綽,卻不知她的閨名叫做炎炎,她這大名兒,只在誥書和官方文書中才用及,平時她的家人乃至普通的北人都是稱她為蕭炎炎的。」

  「竟有此事?」九將軍半信半疑地道:「可是……她馬上就要成為契丹皇后,以皇后之尊千金之軀,怎會親自行那刺殺之事?」

  折姑娘笑嘻嘻地道:「若是耶律賢倒了,她還做甚麼皇后?到那時,恐怕蕭家全族都要淪為他族奴婢,而她做為預立的皇后,更是有死無生,想做一個女奴都成了妄想。全族生死存亡關頭,還捨不得一搏麼?」

  九將軍喃喃道:「怎麼可能……,不管事態如何危急,她總算是皇后之尊吶……」他定了定神道:「這且不說,就算那人就是蕭炎炎,她如今自顧不暇,想扶保耶律賢鞏固帝位尚力有不逮,又怎會無端跑來廣原生事?」

  折姑娘從虎皮交椅上跳下來,向她九叔扮個鬼臉,巧笑倩兮地道:「我怎麼知道,說不定就是因為耶律賢要完了,蕭家也要完了,那位蕭姑娘眼看做不成皇后,所以發了失心瘋,偏要來我廣原惹些事端,激你九將軍發兵,把所有的契丹人一股腦滅掉呢」。

  「五公子,你去哪兒?」

  「我隨便走走,你們忙你們的。」

  程世雄緊張地道:「五公子,如今還未捕到刺客,你萬萬不可隨意走動,要是五公子被人傷害,便是殺了老程的頭,那也晚了。」

  折姑娘笑道:「放心吧,這伙刺客志不在我,也不會知道我,你們還是好好研究一下那伙刺客的來龍去脈好了。」

  折姑娘起身往外走,程世雄放心不下,忙向手下親兵遞了個眼色,八名大漢立即追了出去。

  「啊!我明白了!」九將軍似乎並不在意折姑娘的胡亂走動,她離開時九將軍已走到程世雄的虎皮交椅上坐下,折姑娘剛出去,他卻一拍書案,一下子站了起來。

  程世雄連忙問道:「九將軍,您想通了什麼?」

  九將軍呵呵笑道:「我已想通了他們此來南下的目的。」

  「哦?九將軍快快請講。」

  九將軍道:「如今北國內亂,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我這次來,一方面是為了給令堂賀壽,另一方面,是家兄接到你的書函,讓我來親自看看有無擴建官倉的必要。但是最重要的一點,卻是想知道有沒有機會趁北國內亂,無暇南顧,發兵殲滅北漢國殘餘。

  我們本就有心北伐,如果北人刺殺了你,再留下充足的證據直指契丹某族,我折氏再無選擇,勢必要出兵征討。如今蕭思溫遇刺身亡,耶律賢帝位不穩,契丹各部各懷野心,可是只要我們發兵北上,那就是替耶律賢解圍了。北人大敵當前,必先御外敵,那麼耶律賢這個現成皇帝就站穩了腳跟,待他統率各部擊退我軍,他這酋首之位便也坐得穩當了。」

  程世雄眉頭一皺,思索起來,九將軍背負雙手在白虎大廳中遊走,自語道:「耶律賢是蕭思溫扶保上位的,他甫登帝位,尚無根基,蕭思溫一死,手下可堪重用的人極少,可信之人更少,能負以如此重任的人必是他十分親近之人。不過無論如何,也是用不到蕭氏以皇后之尊親身涉險的,她也絕不會僅為刺殺一事才親自南下,這實是一個難解之處,她到底還有什麼目的?」

  九將軍徘徊良久,忽地站住身子,望向程世雄,目光炯然地道:「小程,你馬上下令,加強廣原城的戒備和對異鄉人的盤查,同時派出小股騎兵,搜索附廣原附近的山川河谷。」

  程世雄若有所悟地道:「九將軍是說……」

  九將軍沉聲道:「如今我也只是暫信了小五兒的話,順著她的想法做此分析,且去查查再說,小心無大錯!」

  「是!」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58
發表於 2010-7-30 00:49:35 |只看該作者
第058章 大功告成


  丁浩離開程府,丁玉落的馬車早等在門口兒,因程將軍遇刺,此時滿街兵丁到處遊走,正在緝捕兇手,氣氛十分緊張。丁玉落有一肚子話兒要問他,這種情形下卻不便久留,是以見他趕到,便吩咐立即回到營地。
  丁大管事仍客串大掌鞭,和臊豬兒坐在車轅上,馬車奔馳,輾得青石的地面「格愣格愣」直響,車行一陣,離開程府所在的胡同兒,臊豬兒拐拐他的肩膀,笑道:「噯,你小子福大命大啊,敢殺程太尉的刺客噯,居然就放過了你。」

  丁浩笑了笑,揮出一鞭道:「是啊,我這樣的小人物,人家怎麼會放在心上。」

  臊豬兒不以為然地道:「什麼小人物大小物,活著才能當個人物,要是死了,不管大人物小人物還不都得三尺黃土?好死不如賴活著啊。不過……真是可惜啦,你當時暈著,沒看到一處好戲,那真是……嘖嘖嘖……」

  臊豬兒「咕咚」嚥了口唾沫,丁浩看的好笑,情知他說的必是「一碗玉」裸奔之事,便明知故問道:「什麼好戲呀?」

  臊豬兒瞪圓了眼睛道:「你不知道?喔……也對,你一醒就讓程太尉帶走了,當然不知道。」

  他回頭瞄了眼車廂,見大小姐的轎簾兒掩得嚴實,這才湊向丁浩,眉飛色舞、神秘兮兮地道:「嘿,俺跟你說,俺在廊下正看大戲呢,『一碗玉』那個小娘皮突然就跑上了臺去,她呀……是光著腚的啊。」

  「哦?」

  「噯,俺跟你說,你還別不信。真的是光著腚的,俺一看眼珠子差點兒沒掉出來,人家那奶子,嘖嘖嘖……又白又圓,人家那屁股,嘖嘖嘖……又圓又白,俺地個娘唷……饞死人了。」

  丁浩忍不住「噗哧」一笑,臊豬兒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俺這兒跟你說正經的呢,別嘻嘻哈哈的。」然後眼望前方,喃喃自語:「俺是頭一回見著啊,那雙眼睛都不夠看了,俺以後討了渾家,要是也有『一碗玉』這樣的身子,那真是……嘖嘖嘖……死她肚皮上俺都樂意啊……」

  丁浩失笑,說道:「你這傢伙,又發起了臊氣兒,行了行了,小心讓大小姐聽見。」

  「嗯嗯,俺曉得,俺曉得。」臊豬兒咂巴咂巴嘴兒,聲音又小了,用只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回味無窮地自語:「俺地個娘唷,那奶子,那屁股蛋子,真是饞死個人兒啦……」

  在臊豬兒的無限遐想中,馬車駛回了營地。進了破敗的轅門,丁浩和臊豬兒停好馬車,放下踏板,丁玉落款款下車,一雙明眸在丁浩臉上微微一轉,輕輕道:「阿呆,你跟我來。」

  臊豬兒正給騾馬解套,聽了這話手上一停,瞄了眼丁大小姐的背影,他湊到丁浩面前道:「大小姐找你啥事兒?」

  丁浩笑笑道:「大概……大小姐對那伙刺客也有些好奇吧。我去見小姐,你卸了車先回去歇著。」

  「噯!」臊豬兒應了一聲,丁浩便向丁玉落追了上去,臊豬兒看著二人遠去,不錯眼珠地盯著丁玉落的倩影。

  大小姐蠻腰款擺、長腿錯落,他一直覺得很好看,卻也沒有旁的感覺,可是今天看了『一碗玉』赤裸的胴體,給了這個二十多歲的初哥兒太大的衝擊,再看大小姐時,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心底裡有種莫名的東西,讓人急燥的站立不安,偏又說不出其中的道理。

  那時候生理知識的普及完全談不上,更不會有人告訴臊豬兒這方面的知識,以前聽人說及女人,也只提及皮毛表像,這薛良在男女之事上實際上還是個一竅不通的門外漢,可是那種本能卻不因無知而沉睡,他癡癡地看著丁大小姐的背影,喃喃地道:「大小姐要是像那『一碗玉』似的脫……不知有多好看?」

  「啪!」他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低聲罵道:「咋就誰都敢想了你,小心天打雷劈,讓老爺騸了你這頭臊豬兒,真不是個東西!」

  丁浩跟著丁玉落進了她的房間,丁玉落坐在炕前,定定地看著丁浩,丁浩神色平靜,坦然的目光迎向了她。過了許久,丁玉落忽道:「阿呆,我有些疑問,希望你從實答我,勿做隱瞞。」

  丁浩道:「大小姐,你不必問我,問我我也沒有答案。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是年前一場寒熱,幾乎把我就此害死。昏昏沉沉了幾天,再醒來時,我就覺得心竅發亮,無論說話做事,比起以前都有些不同。我自己也覺得有點古怪,可是說實話,我也不明白這倒底是怎麼回事兒。」

  丁玉落還沒發問,丁浩自己先說了出來,倒令丁玉落怔在那兒,發了一陣子呆,丁玉落苦笑兩聲,自嘲道:「我本該知道,不可能有什麼答案的,卻實在按捺不住好奇。罷了,這種變化,對你只有好處,並無壞處,也不必追究它的緣由,天下間,我們不明白的事情還多著呢,窮究其理,自增煩惱。」

  她站起身來,在房中踱了一陣兒,問道:「今日咱們所送的禮物,非常討老太君的喜歡,酒席上,那位陸先生又來湊趣,倒成全了你我,如今程府上下對咱們客氣的很,你覺得,丁家的糧草專營之權,這回能否保住呢?」

  丁浩略一思忖,說道:「府州折大將軍會不會同意在廣府擴建糧倉,這不取決於我們,也不取決於程將軍。我認為,只要廣原擴建官倉一事未獲允許,丁家獨佔廣原糧草經營的特權,勢必不能繼續,就算程太尉對我們非常青睞,也不會拿這種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做交易。

  如果擴建官倉一事能成,丁家就有絕對把握繼續擁有獨營之權。但是我們必須未雨綢繆,做好擴建官倉的提議未獲允許的準備,如果那樣的話,那麼我們也可以搶先下手,爭取最大的供應份額。程將軍的怒火已熄,那麼憑借丁家二十年來建立的人脈關係,足可以保證丁家繼續成為廣原糧食供應的第一大糧商地位。」

  丁玉落點點頭,她在房中踱了一陣,心情漸漸急躁起來,忽然拳掌一擊,說道:「阿呆,我真有些等不及了。我這就去見見幾位靠得住的官吏,讓他們趁熱打鐵,再度進言,你看如何?」

  半晌不見丁浩回答,丁玉落詫然回頭,只見丁浩正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她,兩人對視良久,丁玉落赧然低下頭去,忸怩道:「我……我太沉不住氣了。」

  丁浩嘆了口氣,苦笑道:「程大將軍剛剛遇刺,此時讓那些官員去進言建官倉的確不大妥當。」

  「你說的對,」丁玉落難為情地道:「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若是男兒身,替父親打理家事也能綽綽有餘,誰知道……我不及你萬一呀。」

  丁浩微笑道:「你只是關心則亂罷了,如今看來,我們還得在廣原再住幾日。耐心一些,我們已經盡了人力,現在必須靜觀其變,尋找到一個契機,才能再做打算。」

  此後幾天,丁玉落暫且放下自家的事不提,只偶爾去拜訪幾位官員,探聽一下將軍府最近的動向,而丁浩也時常進城,通過他的渠道探聽一些消息。

  城中這些天各種消息滿天飛,有的說刺客是大宋官家派來的,官家想削滅藩鎮,盡集軍權於朝廷,府州折氏如果不肯交出兵權,朝廷馬上就要與西北兵戎相見。

  有的則說刺客是來自北邊的契丹人,還說程將軍被刺當日,曾派出輕騎出城,搜索北面方圓八十里之內的大小河谷山川,曾經與契丹人的一個千人隊在一個山谷中遭遇,雙方一場血戰,彼此傷亡甚重。

  還有人提到了北漢,提到了西域的黨項羌人,種種消息莫衷一是。丁浩並沒有到程府去打聽消息,這種軍機大事,他一個士紳家中的管事,並非朝廷官吏,用什麼理由冒冒失失地跑去打聽?

  又過兩天,丁玉落突然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府州方面已經同意廣原擴建官倉了。丁浩聽了大為振奮,馬上陪同丁玉落再訪程府,單刀直入,一為請罪,二為請求維繫丁家與廣原前任將軍簽訂的售糧協議,獨家承辦廣原城的糧食供應生意。

  若廣原官倉足敷使用,就不會因為糧隊一次延誤造成全城糧食緊缺,既然如此,有著丁浩同程府結下的深厚情誼,程世雄又怎會拂了他們的面子。丁玉落一直揪心不已的大事,竟然就此決定了下來,不過程世雄卻要求他們在五月之前把廣原擴建官倉所需的糧食全部運來。

  這樣大宗的糧食供應,丁家自己是拿不出來的,他們還需要向其他糧商轉購,再集中運來,所以程世雄才把日期定在五月,這樣充裕的時間,以丁家經營糧米幾十年的根基人脈,是足以按時完成的。

  丁浩他們的住處就在廣原軍西大營附近,平時每日都能看到營中士兵操練,最近軍營中操練日益頻繁,大軍頻繁進出,與日常演練迥然不同,丁浩看在眼裡,心中估摸他們對契丹人的刺殺必有報復行動,也只佯做不知。

  他們只是百姓,自己的生計大事已經有了結果,就要準備回程了。得到了程將軍的首肯,丁玉落大為欣喜,一離開程府,便立即趕去會見幾位廣原官吏,商量一些具體事宜。

  丁浩想到馬上就要返回霸州,當初一時興起,向丁大小姐毛遂自薦,都沒來得及告知老娘,這個善良的女人在家裡指不定對自己如何的牽腸掛肚,如今就要回返,囊中又有了銀子,怎麼也要給母親買些禮物,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便向丁玉落告了假,由臊豬兒驅車送她,自己趕去街上採買東西。

  廣原是中原漢人與塞外遊牧民族交界的地方,中原的絲綢、布匹,在這裡的價格比內地要貴的多,可是毛皮、貂裘等物反要比內地便宜許多。楊氏自然不可能穿裘衣,不過買幾件上好的皮襖皮褲卻也不錯。

  丁浩在集市上轉悠了半天,選中了一套羊羔皮的襖褲。因為天氣日漸暖和,本來就便宜的皮貨更有降價的趨勢,在這樣的情況下,那關外趕來的羌族老漢中原話本就說得不太順溜,又被丁浩這個會侃價的主兒振振有詞的辯論了半天,最後忍痛以吐血價賣給他兩套。

  丁浩笑嘻嘻地捲起了那兩套鬆軟舒適的羊羔皮襖挾在肋下,逛到首飾店時,又給老娘買了一根造型古樸自然的銀簪,正要返回營地的時候,忽然發現一個攤位前站著一位少女,拿著一隻牛骨雕成的骷髏好奇地看著。

  丁浩頓時眼前一亮,欣然道:「折姑娘?」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59
發表於 2010-7-30 00:49:48 |只看該作者
第059章 偶遇


  折姑娘穿著一套翻領纏腰的胡服,蠻靴短裾,十分精神。衣服還是深深的黑色,襯得她那微透青絡的肌膚如羊脂美玉,白得溫潤瑩澤。她的身材嬌小,穿上胡服時直如女童,但是嬌容嫵媚,線條優美的唇瓣色如杏脯,別有一股誘人的味道。
  她手裡拿著的是牛骨雕刻的一隻森白色的骷髏頭,這是關外一個遊牧部落的吉祥飾物,但是這種東西在中原沒有什麼市場,難得碰到一個對這玩意兒感興趣的客人,那老闆推銷的不遺餘力,可惜他費盡唇舌,那少女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既不說買,也不說不買,只是翻來覆去的看那東西,少女一文錢的價都沒講,老闆已經自動降到了他的買價,可是折姑娘還是不置可否。

  丁浩招手喚道:「折姑娘。」

  折姑娘訝然抬頭,一見是他,雙眉微微一挑,臉上便露出喜色來:「是你?丁管事。」

  丁浩笑道:「在下以為姑娘已回了府州,想不到還在這裡。」說著便迎上前去。

  人群中幾個大漢迅速向他貼近過來,但是折姑娘抬手捋了捋鬢邊髮絲,隨意一揮放下,那幾個大漢已然止步,身姿動作又恢復了從容,彷彿正在集市上閑逛的客人。

  「本來是要回府州的,不過……我九叔想去北邊做點生意,進一些貂裘、麝香、蟲草、東珠塞外之物回府州販賣,我自然也要陪他同去。」折姑娘說著,已翩然轉身,與丁浩比肩而行,隨意自然,如同老友。

  「我九叔雖說……嗯,在折大將軍府有些差使,可是自己一大家子人,不做些生意賺些花銷,日子也不好過呢。」折姑娘笑嘻嘻地道。

  「要去關外?」丁浩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是啊,怎麼了?」折姑娘也隨之站住,歪著頭看他,好似小鳥睇人,靈動俏巧。

  「這個……」丁浩猶豫了一下,問道:「你九叔是在折大將軍府做事的,呃……就沒聽說過甚麼……甚麼風聲?」

  折姑娘目光微微一閃,問道:「甚麼甚麼風聲?」

  「這個……自然是軍伍上的。」

  「……喔,我九叔只是替大將軍料理一些家事內務,軍伍上的事他從不打聽,也沒有人會說給他聽呀。」

  「原來是這樣。」丁浩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道:「依我之見,你還是勸勸你九叔,不要去關外啦。我們的糧隊就駐紮在西城軍營旁,看到近來廣原軍調動頻繁,恐怕是要對韃子用兵啦,這時出關,戰亂一起,你們叔侄如何脫身?」

  「竟有此事?」折姑娘訝然道:「軍隊調動,未必就是一定出征,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好意。說起來,我九叔臨時起意要往關外一行,所返珠玉皮毛,也有折將軍府的一份。因為這是私事,並未說與程將軍聽,若不然,他真有什麼行動的話,定會告誡我九叔不要出關的,回頭我告訴九叔,讓他問問程將軍便是。」

  「那就好,」丁浩放下心來,微笑道:「你們是折家的人,程將軍當然不會瞞你們。萬幸,若不是今日相遇,你們叔侄若真的糊里糊塗出關而去,這邊戰鼓一響,草原處處狼煙,到那時……真是不堪設想,想來令人後怕。」

  折姑娘「吃」地一聲笑,道:「人家去關外,你後怕甚麼?」

  「咳……,像姑娘這般俊俏,若是去了關外正逢戰亂,亂兵就是匪,天知道會出什麼事,怎不令人後怕?」

  折姑娘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轉眼見一老者扛著根棒子走來,棒子上面綁著稻草,插著許多紅嘟嘟的糖葫蘆,不禁雀躍道:「呀,天氣已暖,還有人賣糖果兒,真是難得。喂,你這糖果兒怎麼賣的?」

  那老漢停住腳步笑道:「姑娘,老漢這糖果可是廣原城裡最便宜的了,一文錢便是一大串,你瞧這糖稀,熬的成色多好。」

  折姑娘欣然道:「成,那你給我拿一串。」

  老漢忙選了一串糖稀掛得較多的糖葫蘆遞給她,折姑娘接在手裡,微微一呆之後卻看向丁浩,忸怩道:「呃~~~,我身上沒有帶錢,你能不能借我一文?」

  「這姑娘,逛集市哪有不帶錢的,看來她不是家教太嚴,就是零用錢有限。」丁浩憐意頓起,忙摸出一文錢來遞給那老漢。

  折姑娘的眼睛彎了起來,輕輕咬了一口糖葫蘆,睨了丁浩一眼,見他正笑望著自己,又道:「不如……你再借我一文錢,我請你也吃一支。」

  「好啊,」丁浩還是頭一回看見這麼請客的,他笑嘻嘻地又摸出一文錢遞給那老漢,隨意取了一支糖葫蘆,與折姑娘並肩走開,調侃地笑道:「能得姑娘相請,在下榮幸之至。」

  「那是……」折姑娘大言不慚,一邊咬著酸酸甜甜的糖葫蘆,一邊笑瞇瞇地道:「你就榮幸去吧,能讓本姑娘請客的,你可是頭一個。」

  丁浩聞言大笑,折姑娘亦抿嘴嫣然,待他笑聲稍歇,說道:「噯,你覺得,如果朝廷真要出兵北伐,是伐北漢國,還是伐契丹人?勝算又有幾何?」

  丁浩思索了一下道:「要我看麼,伐北漢國的可能大一些。不是說契丹人正在內亂麼,如果朝廷這時出兵討伐,反而成全了他們,契丹人必然團結一心,一致對外,這內亂反而是咱們大宋朝廷給他們彌合的了。我想,不管是府州的折將軍,還是東京城的那位官家,都絕不會幹這樣的蠢事。」

  折姑娘笑了,笑顏牽起一對醉人的小酒窩,雪白稚嫩的小臉很有幾分嫵媚之意:「那麼……你認為朝廷發兵是要伐北漢了?」

  「很有可能,契丹人視北漢為大宋和彼國的緩和地區,大宋一伐北漢,他們就出兵相助,目的就在這裡。可是朝廷如果不直接發兵打契丹,而是去取北漢,契丹人沒有切膚之痛,許多沒有遠見的部族酋首,在皇帝位和北漢國之前要他們做出取捨,則必然棄北漢而圖皇帝位,這樣一來,朝廷趁著契丹人內亂不休,很有可能徹底解決北漢國。」

  「哦?」折姑娘背起了小手,臉上頗有幾分戲謔狡黠的意味:「北漢國如今所餘雖只三五城池,可是在契丹人的庇佑之下,再加上他們自己頗有幾員能征善戰的虎將,一直是危而不倒。你就這麼有信心?何以料定我軍必勝?」

  丁浩知道歷史上的北漢的確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被消滅的,再加上契丹內亂,無暇顧及他們,要消滅他們未嘗不能,便道:「北漢雖尚有一定實力,卻非大宋之敵。只要契丹人無暇顧及他們,要覆亡,也就沒有什麼了不起了。不過……大宋早晚是要直接面對契丹人的,南邊的唐國、南漢國,全都是不堪一擊的對手,大宋未來的唯一強敵,唯有契丹。一旦直接與契丹人的勢力接觸,恐怕邊境上就不只是『打草谷』那麼簡單了。」

  折姑娘微微低頭,聽著他的分析,難掩目中驚異之色。她從自己掌握的種種資料,能得出這種分析並不稀奇,可是丁浩能有這樣的見聞和見識,那就非同一般了。常聽人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那是太平年間,知道的也是一些泛泛的大道理,可是像他這樣的分析,若非對各地情形有所瞭解,斷難說的這麼肯定。他一個小小管事,哪來的這樣淵博的見聞?

  大宋剛立國時,滿朝文武絞盡腦汁,最後宰相趙普才獻上一個年號,結果這年號用了許久,忽然有人告訴趙匡胤,這個年號是蜀國前些年用過的,氣得趙匡胤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那麼多文武大臣,都不知道其他國家前幾年用過什麼年號,可見當時各地甚至連政局消息都相當閉塞,朝廷上的官吏都不知其詳。這個丁浩……很不簡單啊……

  折姑娘一邊轉著心思,一邊順口說道:「那麼你認為,若對上契丹人,我們勝算幾何?」;

Rank: 8Rank: 8

狀態︰ 離線
60
發表於 2010-7-30 00:50:03 |只看該作者
第060章 桃花依舊笑春風


  丁浩思忖半天,才道:「應該是互有勝負吧。若強行一戰,只怕要兩敗俱傷。」
  折姑娘暗暗點頭,此人沒有一般年輕人不切實際的狂傲,能據實判斷,正視敵人,這一點許多只知誇誇其談的人是辦不到的。她嫣然問道:「丁管事有何高見,還請一一道來。」

  丁浩微笑道:「高見可不敢當,我只是從雙方實力比較,大致估摸如此。北人立國已有五十年,雖然北方苦寒,國力積蓄亦當不弱。而且北人盡佔險要地勢,又有駿馬無數,攻守自如,這是實打實的力量,可不是搖搖羽扇,談笑間強虜就能灰飛煙滅的。實力不濟,就算諸葛武侯,也只有到處逃竄的份兒。」

  折姑娘微微頷首,深以為然。如今北國威行大漠、震服百部,疆域東臨黃海、西抵金山,北至臚朐河,南瀕白溝,幅員萬里、地廣兵強,人口四百餘萬戶,乃是雄踞北方的霸主。

  而大宋建國十年,勵精圖治,國力也自雄厚,甲兵之盛,近百年來中原諸國無可匹敵者,可大宋立國時先天不足,版圖比北國小,地理又無險要可守,舉國人口不足百萬戶,雖經十年生聚,十年征戰,滅荊南、武平,滅後蜀,如今又磨刀霍霍,劍指南漢、南唐,畢竟腹背受敵。

  再者,北國疆域遼闊,一旦北伐,對缺馬的南人來說,就需要發動全國之力集糧運輸,對國力的消耗太大了,對手又非弱者,一旦戰事綿延,未必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

  折姑娘不禁點頭道:「你說的……我未必全懂,不過這些年來與北人之間雖無大的戰事,小戰卻也不斷。我在府州也盡知其詳,北人儘是騎兵,來去如風,雖各有勝負,可是敗了只有退卻,勝了卻追之不及,這樣一來北人元氣不傷,總是前來挑釁。府州折大將軍麾下的戰馬還算是比較多的,也遠不及北人,我聽說每軍中只能分配戰馬千匹,除去信使和將領親兵,不足八百匹,基本是不濟事的。」

  丁浩搖頭一笑,這種事還輪不到他來操心,大宋盡多才智之士,限於先天條件,這一難題始終也是沒有解決,後世幾個儒者一番紙上談兵的言語也不知有幾分效用,說與這小姑娘聽更是沒用。

  折姑娘見他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便也沉默了,兩個人默默地走了一陣兒,丁浩忽地回過神兒來:「啊,你說甚麼,折大將軍麾下戰馬,一營中配置千匹?那折大將軍麾下有幾營兵啊?」

  折姑娘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警惕:「你問這個做甚麼?」

  丁浩道:「折大將軍為什麼要將戰馬分配與各營?」

  折姑娘道:「西北大軍,幾百年來一直是如此做法呀,每營總得有一支輕捷靈動的輕騎隊伍吧?」

  丁浩搖搖頭,又點點頭,恍然道:「是了,我明白了,西北的軍隊,這兩三百年來,對手要麼是當地的遊牧小部落,要麼是大唐的其他藩鎮,再後來便是中原林立的各個小國,論騎兵力量,彼此都不多。每營設一支輕捷軍,隨機待動,足矣。可是如今不同了,中原已漸漸統一,而關外的契丹人也漸漸強大起來,將草原諸部整合為一股力量,再這樣分配有限的馬匹,簡直就是折損了一支本該強大的力量。」

  折姑娘雖是聰明絕頂,卻從未深思過這個問題。一個自打呱呱落地,睜開雙眼看到的桌子就是四條腿的人,有幾個會去好奇為什麼不做一個三條腿一樣穩穩當當的桌子?折姑娘就是見怪不怪,認定了這樣安排都是先人經過血的教訓總結而來,必有其深刻蘊意。而且每營設一支騎兵,短兵相接、衝鋒探路、側應瞭望、直衝中軍,這樣的交鋒會戰中都確有用處,怎會還有他想,聽到丁浩這樣說,她不禁十分好奇,脫口問道:「依你之見又當如何?」

  丁浩道:「現在的敵人與以前不同,以前都是勢均力敵的對手,藏一著後手,關鍵時刻用以克敵制勝,乃是一記妙著。而現在,對手漸漸整合成一個,一旦出兵,動輒就是數萬、十數萬騎兵大隊,這樣的重拳便是集中全力也難招架了,你不攥緊拳頭迎頭痛擊,還要岔開五指,五根指頭怎及一隻拳頭?」

  折姑娘大為意動,卻仍遲疑道:「契丹強大,縱然整合所有騎兵,也無法與他一較長短。輕騎深入,若是被敵人包抄起來,恐怕多年的心血就要全部毀於一旦了。」

  丁浩正講的興起,同時因為這位姑娘乃是出身將門豪族,雖說身份卑微,這份見識談吐在他看來倒也正常,所以全無疑心,只道:「呵呵,這要看你這支騎兵怎麼用了,要是拿來進攻,大隊步兵,只夾雜這麼一支騎兵隊伍,那麼它就要受步卒牽制,優勢全然喪失,可要是拿來防守,卻大不一樣。契丹人來時攻城掠塞,他們是攻方,而咱們則倚仗堅壁高墻,以守為主。以前只能據城堅守,縱出城作戰,也是以步卒為主,擺開戰陣,敵人肯戰則戰,若避而不戰,你也徒勞無功。

  可是你有了一支強大的騎兵隊伍,便可以隨時出動予敵重創。你周圍儘是己方軍營或堅固的城池,隨時可以遁入掩護,更是有恃無恐。讓他們吃幾下狠的,就再也不敢毫無顧忌地倚仗騎兵迅捷優勢壓著你打了。這叫被動中掌握主動,集中力量,促成局部優勢。」

  說到這兒,他忽地「啊了」一聲,興奮地道:「其實真要遠征時,這樣配置有限的軍馬,也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己方的力量。步卒遠征,征伐以騎兵為主的軍隊,必步步為營,這樣你的騎兵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它的迅捷優勢,在你的堡壘配合下,更能發揮殺傷力啊。」

  折姑娘暗忖:「被動中掌握主動,集中力量,促成局部優勢……。這個法子不妨說給九叔聽聽,看你是不是紙上談兵的趙括……」

  心裡想著,卻笑道:「好像……好像大有道理,令人聽來有茅塞頓開之感。噫,你這傢伙,怎麼不去投軍入伍,說不定也能做個大將軍呢。」

  丁浩開懷笑道:「算了吧,我可是一個大頭兵都沒帶過的人,在這兒紙上談兵還成,聽起來頭頭是道的,也就唬唬你這種小姑娘。真要是行軍打仗,我是一竊不通,根本不濟事的。」

  折姑娘抿嘴笑道:「你這人倒是自謙,其實你能說出方纔這番話,見識已自不凡了,起碼唬的小女子一愣一愣的。」

  丁浩哈哈笑道:「豈敢豈敢,姑娘也不要妄自菲薄,姑娘這番見識,已經少有閨閣中的女子能這般見地了。這還罷了,做為一個女孩子,姑娘雖冰雪聰明,卻沒有許多聰明女子的高傲,胸有才學而性情隨和,與你交談讓人如沐春風。」

  折姑娘從小到大,不知聽過多少比丁浩這番言語更天花亂墜的吹捧,聽來只覺噁心,可是丁浩這番話卻讓她歡喜的很,她笑嘻嘻地道:「你們男人不是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麼,你誇我有才,豈不是罵我?」

  丁浩奇道:「這怎麼會是罵你?我……啊……啊……」丁浩也被她的俏皮話逗笑了。既然女子無才便是德,那麼誇她有才,豈不是說她缺德?

  兩個人說說笑笑已走出集市,丁浩遺憾地站住腳步,說道:「姑娘,我得回駐地去了。」

  「喔……」折姑娘聞聲站住腳步,意猶未盡地道:「那麼明天,你還會進城來嗎?」

  「明天,我就要回霸州了。」

  「喔……」折姑娘臉上的淺笑消失了。

  默然半晌,一絲莫名的情愫蕩漾在彼此之間,雖是淡淡,卻覺雋永。

  她是折家的姑娘啊,就算是旁支別戶,又豈是我能匹配得上的?思及自己的身份,丁浩黯然神傷,湧到嘴邊的話終於還是嚥了回去,只勉強一笑,低聲道:「折姑娘,我走了。如果有緣,我們還會相見的。」

  這句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人海茫茫,多少偶遇變成過客,想再相逢,談何容易。

  折姑娘臉上仍是帶著淺淺的笑意,輕輕地「嗯」了一聲,一如上次在程府初識,只用鼻腔嬌柔地一哼。

  丁浩一嘆,返身便走。

  折姑娘眼見丁浩行遠,忽地喚了一聲:「噯……」

  「姑娘還有什麼話要說?」

  折姑娘含顰嫣然:「你這人好沒誠意,既說希圖再見,卻不想知道我的名字麼?」

  丁浩欣然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折姑娘嫣然一笑:「我姓折,折子渝。」

  「哦?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子魚?」

  「錯了一字。」

  「嗯,那麼就是執子之手,至死不渝的子渝?」

  折姑娘莞爾一笑:「你記得了?」

  「我記得了。」

  兩人相視一笑,丁浩舉步走去,再未回頭。

  「折子渝,折子渝」

  丁浩悠悠一嘆,不知怎地想起了一首古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於是心裡便愈發有些傷感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6 12:35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