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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愛情點錯兵[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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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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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3 00:13: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愛情點錯兵 作者:董妮

六年,柳懾上山下海尋找深愛的妻子田甜已六年了……
唉,誰想得到名號響叮噹的他也有為情所困的一天?
在警界,人稱他犯罪剋星,衝鋒陷陣出生入死從不膽怯!
不過相親認識田甜後,硬漢被愛感化,也溫柔了起來,
畢竟當他被誣陷,是她為他打氣,以智慧證明他的清白。
她以柔克剛征服了他,他甘作妻奴,為家付出一切,
但老婆卻拒絕他的呵護,為了逼他休息,寧願離家出走?!
他投降了,只能說在愛情面前,英雄也得低頭~~
雖然他們的婚姻歷盡波折,但他們的愛根深柢固;
他絕不放棄找回親親老婆,這次,他會當個滿分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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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3 00:13:4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掩下一個大哈欠,柳懾頎長的身子晃了一下,撞到身邊的女士。

  「色狼!」女士尖叫,手提包打上柳懾的臉。

  柳懾愣住,曾經的刑事組長、罪惡剋星被當成色狼?

  「不是……小姐,你誤會了,我沒有……啊!」胸口又被砸了一下,他趕緊抓住「凶器」。「小姐,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你,沒必要這麼激動吧?」

  他真的很累,任誰飛一趟越南,才下飛機又趕車到嘉義,熬了三十一個小時沒睡覺,都會這樣恍神的。

  女士謹慎地看了眼前粗獷有型的男子一眼,看他劍眉飛揚,很有正義感的樣子,的確不像猥瑣的色狼,而且眼睛充滿血絲,眼眶比熊貓還黑,應該是真的太累了,才會一個沒站穩撞到她。

  「下次小心點!」女士用力抽回被他抓住的包包,轉身離開。

  「當然。」馬路如虎口,在這裡不小心睡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能不注意嗎?

  伸個懶腰,他左右張望一眼,看到一間咖啡屋。「去買杯咖啡提提神吧!」

  根據最新消息,他那離家出走已有六年的老婆田甜,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嘉義。線索真假難辨,但總要找過才知道。

  說來他也很佩服自家逃妻,這幾年行蹤幾乎遍及亞洲各國,但每次都是曇花一現,瞬間消失。

  想不到田甜這麼厲害,總能料到他的行動,先他一步溜走,讓他像只無頭蒼蠅一樣,泰國、馬來西亞、日本、印尼……到處亂飛。

  「難道她在我身邊安了線人?」否則哪能這麼神,一次又一次躲過他的追查?

  柳懾邊想著邊走進咖啡屋,正想點杯冰咖啡,窗外一縷熟悉的窈窕身影閃過眼角。

  「老婆!」不是夢吧?

  「老婆——」不管是不是看錯了,先追上去確定再說。

  那位大約三十歲的小姐正穿過馬路,走進對面的一家幼稚園。

  「老婆!」柳懾急著追上去,卻在幼稚園門口被攔下來。

  「先生,你是哪位小朋友的家長,我好像沒見過你?」治安不好,可不能隨便放陌生人進幼稚園。

  「我是……」他話才說到一半,一縷倩影恰好走近,圓圓的臉,濃眉大眼,鼻子有點塌,小巧的嘴微勾著笑容,正是他尋覓六年的老婆田甜。

  「老婆!」他激動地喊。

  但那人沒意識到他的呼喚,專心地跟走在身邊的小男孩講話。

  六年的時光可以改變很多事,讓曾經稚嫩的小嬰兒長成活潑亂跳的小男孩,讓曾經親密無間的夫妻變得疏離而陌生。

  所以她忘了枕邊人的聲音也是情有可原的。

  更何況過去他對她並不好……柳懾不怨田甜忘了他,只怪自己做不到一百分的丈夫。

  「田甜!」這次他改了稱呼。

  女子終於有了回應,吟吟笑臉轉頭望向他,霎時僵住。

  柳懾看著她,六年了,時光也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一絲淡淡的皺紋劃在她眼尾、嘴角,卻反而更有一種成熟的韻味。

  「小甜……老婆……」他幾乎激動得想哭,這條尋妻路太漫長、也太艱辛。

  小男孩拉拉田甜的手。「媽咪,他是誰啊?怎麼有點像你給我看的爸爸照片,爸爸沒有他那麼老啊。」

  「傻瓜,人不是照片,當然會變老。」田甜定定地凝望著比一般人憔悴許多的柳懾,心臟一抽一抽的疼。

  她含著淚,牽起兒子走向柳懾。

  這時,柳懾再也不顧幼稚園老師的阻攔,衝過去拉住田甜另一隻空著的手。「六年了,我終於找到你,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逃跑了。」

  田甜怔忡地眨眼,眼眶裡的水霧滴下。她有逃過嗎?沒有啊!當年她只是單純的不想成為他的包袱,希望他有時間好好調養身體,才帶著孩子離家出走,遠避嘉義。

  可惜成效不彰。六年來,她多次回台北偷偷探望母親跟他,母親的身子倒還好,他卻日復一日地消瘦,少了她這個大包袱,他的工作量和壓力好像也沒減到哪裡去,老是忙忙忙的不知道在忙什麼。

  近半年,她已經開始考慮要重新回到他身邊,擔任他的身體健康顧問,監督他正常飲食與休息了。

  至今仍沒有動作,是因為兒子跟幼稚園的小朋友相處愉快,有點捨不得分開。她想等兒子幼稚園畢業,再回台北念小學,省去適應的痛苦。卻不料老公先找上門了,但是……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媽咪,我們不是一直住在這裡,什麼時候逃跑了?」小男孩完全聽不懂他們講的話。

  柳懾忍不住埋怨。「這幾年我幾乎跑遍整個亞洲找你,護照都不知道換了幾本。」

  「我不曉得你在找我。」似乎有哪裡出錯了,田甜一頭霧水地搔搔頭髮,扯亂了垂在腦後的長辮子。「你忘了嗎?婚前我是領隊,離開家裡之後,我又恢復了原來的工作,專門帶亞洲團,出國天數比較短,薪水也不錯,夠我再請一個保母幫忙照顧孩子……你可能誤會了,我出國不是為了躲你,我是在工作。」

  「但你完全沒跟娘家聯絡,難道不是誤會我跟小蜜的關係,才故意躲起來讓我緊張?」如果她一直在台灣,為什麼調閱戶政資料時沒發現……該死,他想起來了,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只在她剛離家出走時去戶政事務所查過消息,卻沒有持續追蹤,壓根兒沒想到她會去幫兒子報戶口這條線索,他簡直笨透了。

  「我們的事跟小蜜有什麼關係?她是我妹妹,有事找你幫忙而已,有什麼好誤會的,我很信任你,不可能吃這種飛醋。而且誰說我沒跟娘家聯絡?我有去看媽媽,確定她老人家身體很好,我臨走前不是也留了紙條給你,叮嚀你要好好保重,只要你恢復健康,我自然會回去,你沒看到紙條嗎?」

  「原來……」柳懾一時哭笑不得,原來老婆離家的原因那麼單純,是他想得太複雜了。

  算了,如今人找到就好,他好高興,好想抱抱她和孩子……但最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砰一聲,倒地睡死了。

  原諒他,他已經好久沒好好睡頓覺了。

  自從二十八歲那年被逼著去相親、結婚,歷經升職、母親驟逝、老婆懷孕等人生大事,他體認到要珍惜身邊的一切,開始了奔波操勞、為別人而活的日子,結果越想把所有事情做好,越發現自己能力不足,從此夜夜難以成眠。

  後來田甜留下紙條離家出走,他無法理解,她怎麼會覺得自己是他的負擔?尤其他們夫妻感情一向和睦。

  直到有人告訴他,外界傳言他和老婆的妹妹有曖昧,他恍然大悟,氣得想打人,認為是這則流言導致田甜誤會他。

  卻想不到,田甜的出發點真的是一心為了他好,只是天知道,她離開之後,他每天忙著在找她,更不可能全心放鬆好好休息……啊!這事情的真相打擊太大,鐵漢也受不了,更何況他只是個凡人。

  肉體凡胎需要休息,他得睡一下,順便想清楚,這成堆疊塔的麻煩究竟是怎麼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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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3 00:14: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八年前——

  「阿懾,你已經二十八歲了,每天就是工作工作工作,也沒見你談個戀愛,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定下來娶老婆生孩子,讓老媽享受一下含飴弄孫的滋味?」柳母叨念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

  柳懾瞪大一雙眼,殺氣濃烈得很。明知道他老媽每天都會打電話到警局嘮叨他結婚,這班損友不幫他擋就算了,還把電話按成免持聽筒,將老媽的催婚令廣播得人盡皆知,頓成警局最大笑話。

  「阿懾,柳家九代單傳,延續香火的責任就全靠你了,偏偏你的工作這麼危險,要有個萬一,你要我死後怎麼下去見柳家的列祖列宗?」嘮嘮叨叨、嘮嘮叨叨,彷彿永遠也不會有停止的一天。

  柳懾額頭的青筋已經開始冒出來了。

  「阿懾,老媽我最怕白髮人送黑髮人了,你忍心留我一個孤苦老人,沒人陪伴嗎?一不小心死了,屍體還要臭七天才會被鄰居發現……」

  「媽!」柳懾終於受不了抓狂。「你今年才四十六歲,別說得自己好像超過一百歲的人瑞,你最少還可以再活個二、三十年。」

  「可是的你年紀不小了啊!要知道,越老,精子活動力越差,很容易造成不孕……」

  哈哈哈,一陣爆笑聲在那句「精子活動力越差」後,響徹警局。

  「媽!」柳懾怒眼掃過四周幸災樂禍的同事。「你有什麼話不能等我下班回家再說?」

  「唉呀!我胸口好痛,昨兒個突然夢見你死鬼老爸,不知道是不是要來接我下去享福,阿懾,老媽實在……」

  「夠了夠了!」他投降。「你有話直說,不要再拐彎抹角了,我還要工作。」

  「下午三點,晴天咖啡館相親。」趕在兒子發飆前,柳母丟下她籌劃已久的陰謀。

  「什麼?我……老媽,不要掛……」來不及了,電話只剩嘟嘟聲。

  「喂?有沒有搞錯?我是警察,要二十四小時待命的!」柳懾暴跳如雷,伸手就要把電話砸了。

  「老大,破壞公物要罰款的。」兩名同仁眼明手快地制住柳懾,另一個同仁趕緊抱了電話逃走。

  「老大,冷靜,砸電話是小意思,但要寫悔過書就是大問題了,你也不想再被組長叫進去訓話吧?」一個同仁好心送上一杯冷水讓柳懾降火。

  柳懾氣呼呼地直喘氣,身體用力一掙,掙脫了同事的鉗制。「把電話給我。」

  「老大,組長會很生氣的。」他們這一組公物損壞率過高,上頭盯很緊。

  「我只是要打個電話回家將相親延期,你們緊張個什麼勁?」一群王八蛋,都忘了下午有任務了嗎?柳懾動手把電話搶過來,開始撥電話回家。

  響一聲、兩聲、三聲……響了快五分鐘,沒人接就是沒人接。打死柳懾都不相信他老媽這麼快就閃人了,準是擺了兒子一道,怕挨罵,故意不接電話。

  眼看柳懾的怒火越燒越烈,一班同事沒人敢亂捋虎鬚。開玩笑,老大參加過世界散打比賽的,那身手就算是整組人都圍上去,照樣被揍成豬頭一堆。

  柳懾把電話一丟。「我回家一趟,十一點的行動會議照舊。」

  「是,老大。」一班子刑警齊聲喝道。

  柳懾飛一樣地閃出警局。

  幾個刑警開始圍一圈打賭。「你們覺得老大還可以堅持單身多久?」

  「要是我被這麼嘮叨,一天就掛了。」

  「以老大的韌性,我賭他還可以撐一個月。」

  「你沒看老大的白頭髮都被念出來了嗎?我賭老大頂多再撐三天。」

  開盤口了,大家押注。

  只是誰也沒想到,柳懾一出警局就被逮個正著。

  「嘿,兒子。」瞧,那在門口呵呵笑著的,不正是號稱可能活不了多久的柳家老太太?

  「媽!」一時間柳懾也愣住了。「你不是在家嗎?剛才我們才通電話……」

  柳母對他晃晃手裡的手機。

  「我上個月給你買的生日禮物!」柳懾額上的青筋又浮出來了。「之前你還跟我說不會用,要我拿去換現金給你,你現在拿這玩意兒戲弄我?」

  「怎麼能說是戲弄?兒子的一番孝心,做老媽的就算要戴老花眼鏡去看使用手 ,也不能嫌麻煩啊!」

  柳懾深吸口氣。「好,你學會了用手機,那可以請你告訴我,有什麼大事需要你親自到警局找我嗎?」

  柳母笑咪咪的,從別的口袋又掏出另一支手機。「你在外頭工作,沒手機不方便嘛!通訊行一通知說你的手機修好了,我立刻去幫你付錢取貨,還親自送過來,全是為你著想。」

  「那真是多謝老媽了。」他的手機本來好好的,昨晚老媽突然說它壞了,還主動替他送修,他就知道有問題,把他騙出警局,後面必然還有詐,得千萬小心。「現在沒事了吧?我還要工作,你回家自己小心點,過馬路要看路。」一邊說,一邊腳底抹油準備閃人。

  「等一下。」柳母快一步拉住他。「老媽頂著大太陽幫你送手機,你就只有一句謝謝?」

  唉,這年頭孝順兒子難做啊!算了算了,陪老媽玩玩好了。

  柳懾轉身,無奈地問:「老媽還想要什麼?」

  「至少請我喝杯飲料。」

  「那簡單。」他指著對面的便利商店。「老媽想喝果汁、奶茶、咖啡……」

  「別想用幾十塊的飲料打發我!」柳母打斷他的話,拉著兒子過馬路,來到一家咖啡廳門口。「我要喝這裡的冰水果茶。」

  柳懾斜眼看她。「老媽,別耍花樣,我說過不相親的。」這麼明顯的陷阱他還看不出來,就枉做刑事小隊長多年了。

  「只是叫你請客而已,關相親什麼事?是不是連一杯一百五的水果茶都捨不得請?」

  「單純喝茶?」

  「我當然只要一杯冰水果茶。」指天咒誓的。

  柳懾想了想。「好吧,就信你一次。」

  柳母在心裡比個勝利手勢,拖著兒子走進咖啡廳,然後——開始演戲。

  「唉呀,田太太,好巧,你怎麼也在這裡,跟女兒一起喝茶啊?」

  柳懾當場傻眼,看到打招呼的田太太,當然也瞧見田太太身邊兩個年輕小姐,清清秀秀的,應該是一對姊妹。

  「是柳太太啊!確實巧,你也跟兒子來喝茶?」田太太跟著笑。

  演技有夠爛。柳懾瞥一眼母親,柳母縮縮肩膀,他心立刻軟了。算了,誰教他是獨子,還是母親守寡養大的呢!他完全生不了媽媽的氣。

  不過還是要警告母親,別再有下回。但柳懾還來不及開口,對面兩位小姐之一已然嗆聲。「居然用這麼爛的辦法騙人來相親,有沒有搞錯?」

  柳懾頓時對那小姐升起惺惺相惜之情。

  「閉嘴,小蜜!」田太太扯了一下小女兒,又不是要她相親,喳呼個什麼勁?

  柳懾低頭靠近柳母耳畔。「老媽,原來你不止騙我,連別人也騙。」

  「別亂講,田小姐是個好女孩,你一定會喜歡的。」

  「是嗎?」田小姐好不好他不知道,但看她剛才嗆聲的模樣,性子肯定辣。柳懾眼裡閃著刀一樣的利光。「不准再有下次。」

  柳母縮了下。「唉呀,兒子,看一下又不會死,而且老媽這麼遷就你,知道你工作忙,把人都約到你警局對面了,給個面子嘛!」

  「我給你面子,你卻騙我,在電話裡說約下午三點,結果……哼哼!」

  「我不那麼說,你怎麼會衝出來?」知子莫若母啊!之前太多的慘敗經驗,柳母知道事先安排好根本沒用,到時兒子一定會想借口推托,不如殺他個措手不及。

  「總之下不為例。」

  「知道知道,現在快去好好相親。」

  柳懾來不及回話,田蜜又插嘴:「幹麼縮在一邊說悄悄話,心裡有鬼啊!」口氣像吃了火藥那麼沖。

  柳懾挑眉,這女孩就是他的相親對象啊?挺坦率的。難怪老媽說這回的對象他一定會喜歡,同是天涯淪落人嘛!

  倒是田太太受不了了,低聲恐嚇田蜜:「你再多嘴,明天就換你去相親!」

  田蜜縮一下肩膀,對姊姊田甜小聲說道:「抱歉,老姊,幫不了你,你自求多福了。」

  「別緊張,不過相一下親,又死不了人。」真正的女主角田甜,打從一開始就埋首對付眼前的冰淇淋,不過耳朵卻拉得老長,將在場所有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母親把這個相親對像誇上了天,真有這麼好嗎?她倒有興趣仔細觀察一番。

  對於相親結婚,田甜並不排斥。她從事領隊工作,見慣各樣人、看過各式情,婚前再濃的情愛,到了婚後都只剩現實的生活。

  因此對於婚姻,她只有一個看法——找到對的人,簽下結婚證書,然後努力經營婚姻生活。至於談情說愛,有沒有,無所謂。

  「來來來,大家認識一下。」說著,柳母拉著柳懾走到田太太一家三口身邊。「阿懾,我跟你介紹,這位是你田阿姨、她的大女兒田甜……」頓了一下,不太想介紹突然跑來插花,攪亂一場好佈局的不速之客,但漏掉人家很失禮,還是介紹了。「這是妹妹田蜜。」

  柳懾點頭。「田阿姨好,兩位田小姐,幸會了。」

  田甜含著一口冰淇淋,天真憨然地對他點頭微笑。

  柳懾突然緊張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田甜的笑容雖然天真無邪,但看他的時候,他卻有種正在照X光的錯覺,好像整個人變透明了。

  至於田蜜,則是朝他吊眉吐舌做了個大鬼臉,田太太隨即狠狠掐她手臂一下。

  柳懾的緊張感頓時消失無蹤,田蜜真是個活潑的女孩。

  這時服務生過來幫他們倒水。「請問兩位要點些什麼?」

  柳母當然是點冰水果茶,至於柳懾,還沒開口,田蜜就搶先說了:「他喝白開水就行了。」

  田太太氣得鐵青了臉,今天本來沒有田蜜的事,哪知道她得知姊姊要相親的消息,硬是請假跟來,說是要幫姊姊挑男朋友,結果是來搞破壞!最糟糕的是田甜,就顧著吃冰淇淋,一句話也不說!

  田太太不停地在桌子底下輕踢田甜的小腿,暗示她主動點,明明長得不醜,卻到了二十八歲還乏人問津,沒談過一場戀愛,個性那麼沉悶,再不改變,永遠也別想嫁出去了。

  田甜被踢得痛了,只好對服務生笑了笑。「對不起,剛才我妹妹是開玩笑的,請給伯母一杯冰水果茶,這位先生一客香蕉船。」

  柳懾愣住了,他不愛吃甜的啊!尤其是那種冰冰涼涼的點心,他是從來不碰的。

  田甜吃掉了面前最後一口冰淇淋,抬頭對柳懾笑道:「你如果不喜歡香蕉船,可以給我,我很樂意為你解決麻煩。」測試一下這男人的風度好不好。

  原來是打這主意,柳懾不禁好氣又好笑,但也不計較,大方同意了。

  田甜悄悄地在心裡打一個大圈圈,風度好的男人讓人激賞。

  田蜜刮臉羞他。「活該沒得吃,誰叫你逼別人來相親!」母親在桌下的腳開始改踢她,但她不在乎。

  柳懾正想喊冤,他也是被騙來的好嗎?突然,手機響了。

  他怔住,是誰這麼厲害,他手機才拿到手就知道要打電話給他?他接了電話。「喂?」

  「老大,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你了,快回來,任務有變!」那頭傳來同事的驚叫。

  看來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任務有變,他那班損友肯定像無頭蒼蠅一樣地急著找他。

  「不好意思,我有緊急事件要處理,先走一步。」柳懾站起來對眾人道歉,再跟母親說:「媽,我得回警局了,你自己回家小心點。」

  「等一下!」田蜜跑過來拉住他。「為了赴你這場約,我和姊姊特地跟公司請假,全勤獎金都泡湯了,這不用你賠,但今天這一頓沒理由要我們出錢吧?」

  柳懾低頭看著掛在他臂膀上的玲瓏身影,小巧的鵝蛋臉,眉眼分明,帶著三分淘氣、七分刁鑽,嘟起的小嘴紅得像櫻桃,甚是惹人心動。尤其個性如此直接,更合他脾胃。

  「沒問題。」他掏出一千塊遞給田蜜。「就麻煩你幫我付帳了。」

  這樣一個特立獨行的對象,確實讓他眼睛一亮。

  但以田蜜難纏的性子,肯定很難追;他並沒有下定決心展開追求,畢竟現在對他來說還是工作比較重要。

  「謝謝你的招待。」這時,一旁的田甜很自動地接過服務生送來的香蕉船,開始埋首奮鬥。

  「姊,你跟他謝什麼?約會本來就應該由男方付費啊!難道還要女生自掏腰包?」田蜜拍拍柳懾的背。「記住啊!下次想相親,要光明正大地說,再敢用騙的,絕不饒你!」

  柳懾只能苦笑,天知道誰才是受害者,不過現在沒時間解釋,工作要緊;他轉身走了出去。

  柳母和田太太對視一眼,同時一歎,兒女債啊!不管是兒子或女兒,一樣難搞!

  更可惡的是……田太太跳起來,一把揪住田蜜的耳朵。「我安排你姊相親你有什麼不滿嗎?自己跑過來就算了,還故意搗蛋,是要你姊做一輩子老姑婆嗎?」

  「姊姊這麼單純,人家說一,她不敢說二,我不幫忙看著點怎麼行?」田蜜說得振振有辭。

  可不是嗎?田甜就顧著吃冰淇淋,好像天塌下來也跟她無關。田母歎氣,這大女兒啊!真的是很乖很乖很乖,長到二十八歲,沒違逆過父母半件事,但乖過頭就很傷腦筋了,現在她還真希望她能叛逆一點。

  柳母歎口氣,走到一邊撥手機給兒子。「阿懾,那個……對不起,老媽……」

  她知道田蜜刁,可田甜性子純,她很喜歡,才想介紹給兒子,誰知道田蜜會來搞破壞,想必兒子很生氣,她也是一肚子苦水。

  柳懾這時才剛進警局。「老媽,沒事啦!田小姐還滿有意思的……噢,我要開會了,有事回家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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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3 00:15:33 |只看該作者
  柳母眼睛一亮,兒子真看中田甜了「回家得立刻給祖宗牌位上香……」她喃喃念著。

  「柳太太,不好意思啊!」田太太走過來向老朋友道歉。

  「沒事,阿懾很高興呢!」柳母恍然回神,笑逐顏開。「田太太,田甜什麼時候有假?讓阿懾約她出去玩,沒問題吧?」

  「咦?」柳懾沒生氣,還對今天的相親很滿意?田太太和田蜜都嚇了一跳,倒是田甜這個當事人只顧著向冰淇淋進攻,彷彿忘記自己才是真正的主角。

  田太太笑得嘴巴都快裂到耳朵邊。「什麼時候都有空,你只要打一通電話,其他的我來安排。」

  「媽!」田蜜聽得跳腳。「你們怎麼這樣,也沒問一下姊姊的意見?」

  「我無所謂。」田甜解決香蕉船,一臉滿足的甜甜笑容,不止看呆了柳母,也讓田母直心疼這個乖到不行的好女兒。

  「姊,你怎麼這麼沒主見?」田蜜快氣死了,虧她萬般維護,就怕姊姊嫁錯人,卻沒人瞭解。「你以後如果嫁得不開心,看我幫不幫你!」一跺腳,她跑了。

  柳母和田太太才不管她,兩人逕自安排起約會時間,讓年輕人彼此瞭解深入一些,順利的話接下來就可以提親、下聘、結婚……哇,再過一年,她們就是最年輕火辣的奶奶了。

  田甜似笑非笑地看著兩個長輩討論得火熱,其實她並非妹妹所以為的那麼沒主見,這場約會下來,她觀察到柳懾其實是個很好的對象,而且就算她真的毫無主見,但柳懾可不是這麼輕易接受別人安排的人。

  他還挺有風度的,田蜜這樣為難他,也沒見他發火,從頭到尾都氣定神閒,在電話那頭應該也沒有批評今天的相親之約,顯然是個外表粗獷、內心溫柔的男人。

  有能力、長得不錯、個性也好,這樣的男人,只用一個全勤獎就能認識,她還覺得賺到咧!況且她還吃了兩客冰淇淋,她非常樂意再被多騙幾次。

  但此時的她料想不到,柳懾在陰錯陽差的情形下,從頭到尾就認錯了相親對象,以為大家口中的田小姐是田蜜……




  柳懾也算佩服母親了,他前天才相完親,今天兩位家長就幫他們把約會安排好了。

  只是田蜜拖著田甜一起赴約就讓他有些吃驚了,她不像那種凡事依賴、無法獨立的女孩啊!田甜還比較像。

  他還搞不清楚狀況,田蜜倒是一見到他就開炮。「你這人很差勁耶!相親用騙的就算了,連約會都要媽媽安排,你就不能自己打電話嗎?一點都不懂得尊重別人!」

  哦~~田蜜想必是沒接到他的電話,就故意拉姊姊當電燈泡氣他吧?

  「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才結束工作回家,連覺都來不及睡就被趕出門約會了。我根本不知道今天的約會是什麼時候約的,還有前天的相親,我也是臨時被拉過去,跟你一樣,我也是身不由己。」

  田蜜不相信地瞪著他冷哼一聲。

  「他沒說謊。」反倒是田甜幫柳懾解了圍。「我昨晚看新聞,看到警方破獲了一個販毒集團,其中有個鏡頭正好掃到他;根據報導,警方佈置這場攻堅行動很久了,他是參與辦案的人員之一,這段時間肯定很忙,絕對沒空到處騙人。」

  「原來你是警察!」田蜜的眼睛像兩隻小燈泡一樣,啪地亮了起來。「你的工作一定很刺激吧?可不可以說給我聽聽?」

  「應該很刺激,電視上說,昨天警方開了一百多槍。」田甜繼續扇動妹妹的好奇心,知道小她三歲的妹妹最迷的電影是「終極警探」,生平第一個偶像是布魯斯威利,尤其崇拜警察,更熱愛那些緊張刺激的辦案故事。

  「哇!一百多槍……」田蜜的小身影已經從田甜的臂彎裡挪啊挪的,挪到了柳懾身畔。「那你們有沒有在馬路上演出警匪追逐戰?」

  「不止。電視報導,其中一個毒販挾持了一名路人,與警方對峙了六個小時才投降。」田甜不停加柴添火。

  柳懾納悶地看一眼激動得又跳又叫的田蜜,再望一下那不停誇張警方功績的田甜,搞不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軟玉溫香抱滿懷,他是應該開心啦!但一對上田甜那雙「無邪」的眸子,他的心臟就忍不住緊縮,好像……他在她面前是透明的,她完全可以把他耍得團團轉。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有這種感覺——無措。

  田甜從口袋掏出一張紙,趁田蜜不注意時拿給他看,指一下田蜜,又迅速把紙收回去。

  柳懾只一眼便望清了紙上的內容:九點上阿里山、十二點去淡水、兩點到九份、四點……那一看就是田蜜寫的約會行程表,天南地北亂寫一通,真照著跑,非累趴不可。

  昨天田蜜知道家人幫姊姊定下約會後就鬧著要跟,想乘機整死柳懾這個連約會都不敢自己提的膽小鬼。但田甜一看妹妹整人的方法居然是這樣,連帶她也要全程陪同,不曉得最後累死的是柳懾還是她?

  不讓田蜜跟嘛!她就一個妹妹,從小就耐不住她撒嬌,只好另外想辦法轉移田蜜的注意力。

  「小蜜,你想聽更多刺激的故事,不如我們找一家咖啡廳坐下來,讓柳先生慢慢講給你聽。」最後,田甜拋下致命誘餌。

  柳懾接收到田甜使的眼色,連忙附和:「只要你想聽,我當然願意說,除了一些機密。」要說吊人胃口,他也會。

  「什麼機密這麼了不起?」田蜜年紀小,好奇心又強,最抵擋不了機密這種事了。

  柳懾只是笑著搖頭。

  田甜走到田蜜身邊,低聲說道:「找個地方坐下來,我們慢慢審他,不信審不出來。」

  田蜜眼睛一亮,左右張望一下,路口正好有家麥當勞。

  「喂!」她拉一下柳懾的手。「去那裡喝點飲料怎麼樣?」

  「好啊!」只要能擺脫那張變態行程表,柳懾什麼都無所謂。

  田蜜迅速拉著柳懾往麥當勞跑去。

  柳懾回過頭,給田甜一個感激的眼神,多虧有她,否則他今天不知要累死在某處風景區了。

  她甜甜一笑,伸手在空中畫了一個蛋卷冰淇淋的模樣;空虛的感激她沒興趣,她要實質的謝謝。

  這麼愛吃冰淇淋?他會意地點頭,虛空寫了個「」,被她改成「」。

  他張大嘴,一天吃二十個蛋卷冰淇淋,也不怕吃壞肚子?

  她拍一下平坦的小腹,對他挑釁地揚眉。

  默契這麼好,兩人不約而同悶笑出來。田甜在經過麥當勞門口的垃圾桶時,將行程表揉成一團,直接丟進去。

  三人進了麥當勞,田蜜看到空的座位,立刻拖著柳懾講故事去了。

  田甜去櫃檯點餐,幫田蜜和柳懾各買了一杯大可樂,她知道田蜜聽故事的癮頭有多大,當然要幫柳懾多準備點飲料以補充口水;至於她自己嘛!點的當然就是最愛的冰淇淋嘍!

  柳懾還是第一次被女孩子這樣崇拜,不管他說什麼,田蜜都會配上一句:好厲害,你好棒、太神奇了……總之就是誇讚不絕於口。

  他的男性自尊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所以雖然說得口乾舌燥,還是提起精神不停地說下去。

  田甜一點完餐,就回到位子上靜靜地陪著他們。她太瞭解妹妹了,好奇心一起,比發春的貓兒還要可怕。

  看著柳懾口沫橫飛地開講,她是有點同情,過去那些被田蜜纏上講故事的人,都是初始興奮,五、六個小時下來,疲累;超過八小時,精神就呈現崩潰狀態了。

  但她不打算救柳懾,她可不想實行那張可怕的行程表,既然如此,死道友不死貧道。

  柳懾就這麼講了一個上午的故事,中午十二點一到,田甜就去幫大家買餐點。

  田蜜聽故事的癮頭尚濃,一邊嚼著薯條,一邊催柳懾繼續講。

  田甜……柳懾收回對她的感激,她是救他免於南奔北走累死,卻陷他於另一窘境。結果……他付出二十個蛋卷冰淇淋的代價,就是在這裡講故事講到喉嚨冒火。田甜,他的直覺是對的,她外表乖巧,其實很精明。

  倒是田蜜,除了坦率外,她還很會撒嬌,好幾次他想結束故事,又被她纏得不得不繼續下去,天啊,這樣幾時才能講到盡頭?

  下午三點,田甜又準時清醒去幫大家補充飲料。

  柳懾已經受不了了,跟她使眼色使到眼睛差點抽筋。

  田甜只當沒看到,試一下這男人耐性怎麼樣嘍!

  下午五點,柳懾的聲音徹底啞了,不再暗示,改在桌子底下輕踢田甜的腳,要她速速救命來。

  「我去一下洗手間。」田甜突然站起來說。

  太沒義氣了,把二十個蛋卷冰淇淋還他!柳懾瞪她。

  別緊張。田甜終於給他回應。

  柳懾大大地鬆了口氣。

  「快去快去,不要妨礙我聽故事。」田蜜揮手趕人。

  田甜進了洗手間,開始撥柳懾的手機,電話一接通,她就說:「我是田甜,你什麼話都不用說,聽我講就對了。你現在跟小蜜說,你有個機密任務出了狀況,要立刻趕去處理,保證她放人。」

  柳懾看著手機,田甜居然要他騙人,這樣不太好吧?

  田蜜搖著他的手臂。「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誰打來的電話?唉呀,別管它了,繼續講故事啊!」

  「講故事」三個字堅定了柳懾落跑的念頭。「是局裡的緊急電話,臨時有事,我要先走了,下次有空再講故事給你聽。」

  「臨時任務啊!一定很刺激,那你快去吧!下次再跟我說這個緊急任務。」現在換田蜜催他走了。

  柳懾額上冒出冷汗,還要再講啊!他喉嚨好痛,可是看著田蜜期盼的表情,實在不忍心拒絕。「好吧,那就下次再說。」

  「對了對了,先把時間定下來。」田蜜已經拋出記事本準備定下次的約會了。

  「那……大後天怎麼樣?我休假。」他會準備更多潤喉的東西再來赴約。

  「一言為定。」田蜜對他綻開了一抹春風拂柳般的清新笑容。「大後天九點,還是在這裡,不見不散。」

  那笑容真清爽,讓人看了就從頭舒服到腳,以至於柳懾明知講故事的辛苦,還是慨然允諾。「好,不見不散。」擺擺手,他走了出去。

  田甜站在樓梯口對他眨眼,菱角小嘴低聲的說:「做英雄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是他自己找死喔!本來她打算下次約會徹底擺脫妹妹的,但他逞強嘛!大家只好繼續三人行。

  不過今天對他的耐性考驗,她很滿意,母親沒有介紹錯,柳懾是個不錯的對象,她決定要以結婚為前提跟他交往。

  「你還說,這麼晚才救我,我喉嚨都啞了。」他學她低聲說。

  「你喉嚨不啞,肯騙人脫身嗎?」

  呃!這個問題要想一下。似乎田甜是對的,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撒謊的。

  「那下次還要不要我救你啊?」

  想都不必想,他拚命點頭。田蜜這種嬌滴滴、讓人罵不得、吼不得、又纏人的性子,沒田甜幫忙頂著,他可撐不住。

  「那就回頭見啦!」她對他擺擺手。

  「喂!」他很小聲地說:「今天還是謝謝你。」

  說完,他快步出了麥當勞。

  田甜回到座位上,田蜜還沒從那一個又一個刺激的故事中回過神。「姊,我突然覺得老媽為你安排這場相親真是太好了,像柳懾這樣的男人,如果可以做我姊夫,我簡直幸福死……」

  「小蜜,我們可還沒有要結婚。」世事難料,田甜提醒她,事情未成定局前,別想得太美好。

  「你也沒反對啊!」田蜜睨她一眼。「從小到大你有哪一次反對過媽媽的安排?從穿衣、打扮、讀書、工作……老媽說一,你也沒有說二過。」

  「那是因為老媽的安排正合我意。」就算有一點點出入,她也會自行調整,難道就因為這樣,她就要被貼上一個「聽話的呆小孩」標籤?

  「信你的是笨蛋。」田蜜撇撇嘴。「要不然來打賭,柳家如果上門提親,老媽收了聘禮,你一定會乖乖進禮堂。賭一百塊就好。」

  「無聊。」但是嫁給柳懾……能被田蜜纏這麼久而不發飆,她一個暗示,他又能馬上瞭解,這樣一個男人,她真的有一點動心,再認識深一點,也許她真的會想嫁給他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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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田甜兩指間轉著一張紅紙,上面寫的是柳懾的生辰八字。

  實在是太爆笑了,她跟柳懾才認識三天,兩位操心兒女婚事的母親大人已經準備幫他們合八字了。

  那是不是就一個月後訂婚?三個月後結婚呢?

  田家母親大人是發下重話了,不准她挑三揀四,年紀老大不小了,再挑下去當心變成老姑婆。

  她是可以不挑啦,但就算她肯嫁,他也不一定願意娶啊!結婚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事,要男女雙方都同意才行吧!

  想到柳懾今天被纏著說了一天的故事說到喉嚨沙啞她就想笑,他的耐性她很欣賞;今天她幫他買了八杯可樂,他全喝光了,但喝太多可樂對身體不好,不如下次沖點菊花蜜給他,既可以補充水分,又健康養生。

  「姊!」砰!田甜的房門被田蜜撞開,小丫頭像根爆竹一樣射上她的床。

  「喂,小心點。」田甜趕緊翻身保護手中的紅紙,如果弄破了,老媽肯定會把她砍成十八段。

  「什麼東西?」田蜜探手搶紅紙。

  嘶!紙張裂成兩截。

  田甜呆住,手指點著田蜜的鼻子。「你完蛋了!」

  「不過是一張紅紙,有什麼了不起?」田蜜毫不在乎地把姊姊手中的半截紙搶過來,拼合一看。「癸未年二月十九日,丑時……這不是生辰八字嗎?要幹麼?打小人?」

  「這是柳懾的生辰八字。」

  田蜜手一鬆,紅紙飄然落地。

  「不會吧,老姊,你們這麼快就合八字,坐火箭啊?現在是自由戀愛的二十一世紀,你怎麼不跟老媽抗議?」

  「抗議有用嗎?」明知結果只是白費工夫,田甜也不想因此跟母親大吵。

  再說柳懾人那麼好,她看他也很順眼,何必為反對而反對。

  「不管有沒有用,你知不知道,老媽逼你嫁出去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我了;你的不反抗等於是推我進火坑。」所以她才會一直搗蛋直到現在。

  「但柳懾對我而言不是火坑啊!在聽了他一天的故事後,你應該也知道他其實人還不錯。」

  「呃……」田蜜無言了。是啦!今天跟柳懾玩得還滿愉快的。「可是你跟柳懾才認識多久就要結婚,不怕婚後因為生活習慣不同、相處不來而閃電離婚?」

  「相愛容易相處難,但是我不認為這個難題會因為認識時間的長短不同而有所改變,要克服相處的難關,需要的是包容、欣賞夫妻雙方的各項優缺點。結論是,婚後的經營比婚前戀愛更重要。」

  「救命啊!」田蜜癱在床上。「姊,你好無趣、好沉悶、好八股你知不知道?」

  「我可以把你的話當成是讚美嗎?」田甜平和地把紅紙撿起來,又從抽屜裡翻出一隻紅包袋,裁出差不多的大小,照字跡模仿出一份完整的新資料。

  造假完畢,她滿意地看著兩份生辰八字,一模一樣。

  「姊,你就這麼怕老媽,還要特地抄一份騙她?」田蜜不屑地撇嘴。「撕破就撕破啦!叫對方重寫一份就是了,有什麼了不起?」

  「說到你懂,我頭髮都白了。」從小到大,她沒有少造假過,讀書時不小心考壞了,模仿母親的筆跡簽上一個大名,可以少挨很多罵。至於蓋章,那更方便啦,拿個蘿蔔、地瓜刻一刻,用力一蓋,了事。

  這是一門技術活,對於人生順暢、耳根清靜有無限助力。

  「總之你就是要乖乖聽話去嫁人就對了啦!」田蜜常常搞不懂這個姊姊,一個人怎麼可以「乖」到這種程度?「我只能告訴你,我反對這種包辦婚姻,所以你結婚,我不會給你祝福。」說完,氣沖沖準備走人。

  田甜歎口氣。「唉,小蜜,你又想太多了,我肯嫁,也要對方肯娶啊!柳懾都還沒有回應,你操什麼心?」

  「對喔!柳懾不會像你這麼沒主見,他一定會反抗的。」田蜜又笑著跳回來了,拉住田甜的手。「姊,今天柳懾說了好多有趣的故事,你說那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這下子換田甜呆滯了。田蜜的理解能力真是有待加強,她只說柳懾還沒有回應,沒說他肯定不娶吧?

  耳朵聽著田蜜複述今天聽到的故事,田甜打個哈欠,在心裡補充:「你說錯了,他是打了三發子彈,不是兩發。這裡也不對,他最長跟監時數四十五小時,不是四十三小時……」

  雖然在麥當勞裡,她一直趴在桌上,但柳懾的話她記得比誰都牢,一絲一分的差錯都瞞不過她。




  柳懾拿起車鑰匙正準備出門,柳母叫住他。「阿懾,等一下。」

  「什麼事?」柳懾回頭望著母親。

  柳母猶疑半天。「那個……你對田小姐的印象……怎麼樣?」

  「不錯啊!」

  「如果……我是說……要不要再給你們安排一次約會?」

  「不必啦!」

  「為什麼?」柳母哀嚎,她還以為這一次喝定兒媳婦茶了。「你不是覺得田小姐不錯,怎麼不再跟人家約第二次?」

  「已經約好了,我現在正要去赴約。」

  「啊……你們進展……還好喔?」

  「普通啦!」柳懾想到田蜜,她那崇拜的眼神讓他有些飄飄然,可是要一直講故事有點累。

  「那我找個媒人去田家提親怎麼樣?」

  「老媽,我們才認識多久,起碼讓我們交往三個月到半年,確定彼此個性適合再談婚論嫁好不好?」

  「三個月,你自己說的喔!」柳母要求保證。

  「那是假設,你不要擅作主張。」

  「不管,你剛才親口說了,三個月談婚論嫁。」

  「我還有說半年呢!」

  「我只聽到三個月。」柳母跟他耍無賴。

  「媽——」

  「三個月。」一步都不肯退讓。

  「隨便你啦!」反正他答應,田蜜那根小辣椒還不肯咧!他根本不擔心,瞄一眼手錶,快遲到了。「我要走了,回來再跟你說,拜拜!」

  後頭柳母正在歡呼。「三個月,我去翻黃歷……不對不對,先給死老頭上炷香,唉,柳家的九代單傳要娶老婆了,天下第一大喜事啊!」

  柳懾開著車,飛快到了上回約定的麥當勞,店門口只站了一個人。

  他疑惑地將車子開到田甜面前,搖下車窗。「呃,你好……田小姐沒來?」

  田甜納悶地指指自己。「田小姐?」

  柳懾趕緊搖頭,他忘記這一位也姓田了。「另外一位田小姐。」

  「以後你叫我小甜、叫我妹小蜜好了,才不會分不清楚。」田甜笑著說。

  她跟田蜜的氣質完全不一樣,田蜜如果是熱情奔放的太陽花,田甜就是含蓄的海芋,雪白的花朵裡還帶著一點點神秘。

  面對田甜時,柳懾總有種手足無措感,好像在那雙慵懶的眸子底下,每一個人都是水晶做的,輕易被她一眼看透。

  事實也是,上次在麥當勞,雖然都是他和田蜜在談話,田甜沒有搭話,但如今回想起來,約會的節奏一直掌握在她手中。

  幸好她很愛笑,又不碎嘴,才沒給人太大的壓迫感。加上他每次看見她,她差不多都在吃冰淇淋。當她伸出舌頭舔舐那半融的冰淇淋時,圓眼兒微微瞇著,小貓也似,那模樣……出人意料地可愛。

  但他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這次約會來的人是田甜?他到現在還沒發現母親幫他安排的對象其實是田甜。

  可也難怪啦!一直以來,田甜都像個無關的第三者,只顧吃冰淇淋。

  他先入為主的認知是很難扭轉的。

  「你好,小甜,今天小蜜沒空嗎?」他猜田蜜是臨時有事,所以叫姊姊來代打。

  「老闆臨時要她趕一份文件,晚一點才會過來。」田家兩姊妹都在旅行社工作,田甜是領隊,旺季很忙,淡季就很自由;田蜜是行政,不時需要加班。說著說著,她遞給他一隻大水壺。

  「什麼?」

  「菊花蜜。」她其實也不愛在約會時帶妹妹這顆大燈泡,但柳懾事先答應田蜜了,她沒轍,只好給他沖點菊花蜜緩解喉嚨的壓力。「小蜜說,你的那些故事她還沒聽夠,今天一定要把所有的癮頭補足,所以……你保重了。」

  柳懾抱著那隻大水壺,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佳人對他青睞有加,是喜事,但這麼沉重的負擔,很辛苦啊!

  「要不要聽一個建議?」田甜說。

  他眼睛一亮。「請說。」就知道她有辦法,他該封她為女諸葛了。

  「你們刑事組應該不止你一個人,請你同事每人講兩個故事錄下來,這份量就夠滿足小蜜的癮頭了。」然後田蜜再也不會來攪和他們的約會,一舉兩得。

  「好辦法。」柳懾大喜。「謝啦,小甜,我先去停車,然後請你大吃一頓。」咻,他把車子開去停車場了。

  田甜一隻舉起來的手停在半空中。「你要請客我是很高興啦!可是我不想再吃麥當勞啊!」

  但來不及了,柳懾已經去停車了。

  「算了!等一下再請他開回來吧!」她無奈地聳聳肩。

  突然——

  「把手舉起來!」一個突兀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柳懾停好車,再回到麥當勞門口,就看見田甜高舉雙手,一臉溫和的看著眼前一個老人。

  「這是在幹什麼?」他跑到田甜身邊,看向老人……似乎不太老耶!雖然頭髮斑白,臉上也儘是風霜,但根據他做刑警多年的經驗,這樣的人只是吃多了苦頭,才顯老態,真實年紀不超過五十。「小甜,你認識這位先生?」

  「不認識。」柳懾在旁邊,她就把手放下來了,一直舉著很累的。

  「那你幹麼又舉手、又放下的?」眼前的情況讓柳懾有些糊塗。

  「他叫我舉的。」田甜指著對面的男人。

  「搶劫?」柳懾的目光變得銳利,直把那男人瞪得臉色發白、全身顫抖。「小甜,你先進麥當勞。」如果他要跟歹徒搏鬥,就得先把身邊人的安全顧好。

  「應該不是搶劫。」田甜說。

  不是?柳懾鬆下一口氣。

  但田甜卻接著說:「雖然他叫我把包包給他。」

  柳懾所有的警戒神經又都跳起來了。「他要你的包包還不是搶劫?」這女人腦子有病啊?

  「可他說了『請』和『謝謝』啊!」

  「不管他說了什麼,他要拿不屬於他的東西就是搶劫!」柳懾把田甜往旁邊一推。「你躲遠一點,不要妨礙我捉人。」差點被她氣死了。

  「等一下。」田甜拉住他,對著男人問:「你是要我的包包,還是只想要錢?」

  男人縮了縮脖子,結結巴巴。「我只是……想問你可不可以給我……五十塊買便當,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

  原來只是一個單純餓瘋的流浪漢罷了。

  柳懾看看田甜,又瞪一下男人,這簡直是莫名其妙。

  「下次要錢買便當就直說,不要叫我舉手。」尤其是在大太陽底下高舉著雙手,很累。

  「我……前天跟一位小姐討個便當,她回頭就把手上的包包甩過來,裡頭也不知道是不是裝了磚塊,打得我頭痛了兩天,今天才預防一下……不好意思,嚇到你了。」這年頭乞討行業也不好幹,隨時有性命之虞。

  田甜能理解,治安不好,女生的警戒心普遍保持在高度範圍內,偶爾難免誤傷無辜。

  但儘管女人的防衛心重,相對地,她們也很有同情心,流浪漢向女人開口討錢,得手的機率會比向男人開口高。

  田甜打開皮包,拿了一個五十元的哽幣出來。

  「給我。」柳懾從中截走了硬幣,男人臉上閃過一陣失落,又要餓一頓了,唉!

  可柳懾又把錢交給了男人。「拿去吧!下次小心點,不要動不動就叫人舉手,很容易引起誤會。」

  「呃……」男人愣了下,連忙點頭道謝。「謝謝、謝謝。」興高采烈地走了。

  柳懾把目標轉向田甜。「你也是,人家叫你舉手你就舉手,沒有一點警戒心嗎?」

  田甜沒說話,只是對他張開了一直緊握著的左手,裡頭一個巴掌大的防狼噴霧器。

  「喝!」原來他看走眼了,她是「惦惦吃三碗公半」的人,不可小看。「做得不錯,不過再有下次,我叫你跑的時候,你要立刻跑,不要遲疑,OK?」

  這是當然,她又不是呆瓜,絕對不愛看警察捉強盜的熱鬧。「我知道了。剛才我是覺得那個人不像壞人,才會留下來。」

  「太依賴直覺不是好事。」

  她點點頭,轉開話題。「你很喜歡吃麥當勞嗎?」

  才怪,他一向不愛速食,只是……「前天我們跟小蜜約好在這裡等,萬一我們離開,她正巧來了,找不到人怎麼辦?」

  「我有帶手機,到時候通知她一聲就好了。」說到這裡,她有些疑惑。「對了,你沒有我的電話嗎?」她可是連他的生辰八字都有了。

  他想了下。「我媽之前有抄一張便條紙給我,好像說是田家的電話,不過……那時我正在忙,隨手塞進口袋裡,之後要找就不見了。」

  她借了他的手機,把自己的電話號碼輸入進去,想了一下,田蜜的也一起給好了,省得田蜜想找人說官兵捉強盜的故事找不到人,罵她有異性沒人性。

  柳懾接過手機,呆住了。田甜幹麼把她的電話一起留下來?她不會……也對他有意思吧?

  「那個……田小姐……」他不敢再喊「小甜」,怕她誤會。

  好端端地,他幹麼又把兩人的距離拉遠了?她歪著頭看他。

  他臉頰不自在地閃過一抹燙。真該死,他的對象是田蜜啊!一腳踏兩船,小心淹死自己。

  不過田甜……啊啊啊,她幹麼拉他的手?強烈抗議,他不是花心的男人,他很專情的。

  「走進來一點。」她使勁拉他,力氣大得他險些摔個五體投地。

  同一時間,一輛摩托車閃電一樣駛過他身旁,他的腳彷彿可以感受到排氣管的熱度。

  他差一點點就被車撞到了。

  她疑惑地看他。「你幹麼一直後退?這樣很危險耶!」

  他緩過一口氣後,忍不住傻笑,難道他是在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對他沒意思,拉他的手是怕他危險。

  「不好意思,我有點失神。」更莫名其妙的是,單獨面對田甜,他就手足無措起來,都不知道在緊張什麼。

  「不止一點,是很嚴重的失神,昨晚沒睡好?」

  「最近比較忙。」其實是為了排出今天的休假,他熬通宵寫上個案子的總結報告。

  「要不要喝個咖啡提提神?」

  「沒關係,我們當刑警的,熬慣了,咖啡當開水喝,早就沒用了,就算讓我灌上一公升的咖啡,想睡的時候照樣睡。」

  「那你回去睡吧!老是睡眠不夠對身體不好。」

  「沒關係,都習慣了。而且田小姐還沒到,萬一……」他說到一半,看她指著自己的鼻子,歪著頭,擠眉弄眼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來。「OK,是小蜜沒到,小甜到了,不好意思。」

  她聳聳肩,實在看不出他是這麼害羞的人,連小名都叫得結結巴巴,難道她也有眼光出錯的時候?

  算了!再多相處一陣子,她應該能摸清他真正的個性才對。

  「有一樣東西保證提神醒腦。」她說。

  「什麼?」

  「跟我走你就知道啦!」

  她領頭往路口走去,目標卻是——壽司店。

  「壽司能提神醒腦?」

  「加三倍量的芥末去吃,保證一口下去,什麼睡意都沒有了。」

  「啊!」那不是嗆到眼淚鼻涕齊噴?「這的確……也算是一種提神醒腦啦!」詭異的幽默感,讓他也笑了。

  「那你吃不吃呢?」

  「你是不是陪我一起提神?」

  「捨命陪君子。」她很有義氣的。

  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一個小女子,挺起胸膛指向前方。「走!」

  他倆攜手過馬路,到了壽司店門口,她突然停住腳步,喃喃自語:「果然,只給五十塊是正確的。」

  「你在說什麼?不會是怕了吧?」

  她指著壽司店旁邊的樂透彩投注站。「你看那是誰?」

  他好奇探頭一看。「那不是剛才跟你要錢買便當的流浪漢?這傢伙,還說自己兩天沒吃了,居然把錢拿來買彩券!」賭博就這麼吸引人?公益彩券發行至今是造就了一百多個富翁,但是有多少人沉迷此途而家破人亡,沒有人統計過,但肯定多於致富者。尤其像這種把僅有的飯錢拿來搏一把的人,真該把他們關進牢裡,好好打一頓。

  「你幹什麼?」她拉住想要衝進投注站的他。

  「我去問他,到底是肚皮重要,還是賭博重要?」

  她硬拖著他走進壽司店,坐定後才道:「我記得有一次選美,主持人問了參選小姐一個問題,如果她的父母、伴侶、子女一起落水,她會先救誰?我是覺得不管救誰都沒有對跟錯,畢竟每個人的人生觀、是非觀、價值觀都不同,不能因為別人跟自己不一樣就判斷對方是錯的。剛才那位先生跟我開口的時候,我就猜他最後可能會把錢拿去買彩券,所以他要五十,我就給五十。如果他不是因為貪心而賭,只是不想再四處流浪,想要搏一搏,你還忍心罵他?」

  「他有手有腳,可以去工作啊!」

  「就算他想做,也要有人肯請。柳懾,現在中年失業的人有多少,你應該比我清楚。」

  他有點頹喪、無奈。「你好像把什麼都看透了。」睿智精明得讓他佩服,又有些無措。

  其實她是什麼樣的人根本跟他無關,就算他跟田蜜會有結果,田甜也只是一個親戚,但情緒就是忍不住會被她牽動。該死,越來越不對勁了。

  她不說話,只是笑著凝視他。她從事領隊工作,見的人多了,觀察力自然強,可惜,她再會看人,還是看不透他。有時候,她覺得他們的距離正在接近,但下一瞬間,他又把距離拉遠了。

  他對她到底有沒有意思?或許她是當局者迷,因為越看不透他,她越想看他,心律稍稍亂了節拍,她緊張地撥一下頭髮,不知道頭髮有沒有亂掉,她不想被他看到自己不完美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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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3 00:16: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當柳懾帶著兩個比熊貓還黑的眼圈走進警局時,意外的看到了一個人。

  「士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鄭士衷是柳懾的死黨兼搭檔,不過兩個月前被外派出去了。「研習還好嗎?」

  「有我出馬怎麼可能不好?你把錢準備好,等我升小隊長,給我擺酒慶祝吧!倒是你……」鄭士衷嘖嘖有聲地看著柳懾的黑眼圈。「我一回來就聽說你在走桃花運,可看你的樣子,你確定不是碰上了狐狸精,正撞桃花劫?」

  「誰這麼八卦,我只是有點睡眠不足而已。」當然是田蜜鬧的。她愛死了他的刑警經歷,只要他一有假,就要約他出來講故事,平常日子便跟他煲電話粥,沒過十二點,絕不放他去睡覺。

  剛和田蜜交往的第一個禮拜,他差點沒瘋掉,多虧田甜幫他出主意,將勞動量平均分配到廣大群眾頭上,讓他的同事們錄了一堆官兵捉強盜的故事給田蜜聽,他才稍微脫離苦海。

  他應該謝謝田甜,但他也對田甜次次參加他和田蜜的約會感到納悶,難道她不覺得當情侶間的大電燈泡很怪?

  可是想到孩子氣的田蜜,他也能理解她愛黏姊姊的原因,只好……將就了。

  「我一早來上班,從掃地的阿伯到李組長都告訴我,小心你逼我加班給你的小愛人錄查案的故事,喂!」鄭士衷撞一下柳懾的腰。「你那甜心到底幾歲,還迷官兵捉賊的遊戲,不會是你故意在無知小女孩面前逞英雄,然後叫我們這幫兄弟給你背黑鍋吧?」

  「錯,不用我裝,在她眼裡,我本來就是英雄。」也就因為田蜜老當他是超人那樣崇拜,所以他總是拒絕不了她的要求。唉,可憐的男性自尊作祟。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上星期那個銀行搶匪在東區出現,李組長要大家埋伏捉人去。」一個同事跑過去,對柳懾和鄭士衷吼道:「快點,萬一讓犯人跑了,李組長肯定剝了我們的皮。」

  柳懾和鄭士衷對視一眼。「來了。」

  兩人拔腿就沖,飛車來到目的地,李組長正守在一家早餐店門口,用眼神示意部屬們各自找地方埋伏。

  今天的行動有點緊急,是管區員警巡邏時,偶然看見疑似搶匪的三人組正走進便利商店。

  管區員警不敢打草驚蛇,這三人組不止凶殘,火力還十分充足,上回搶銀行時被同事們包圍,當場開槍打死一個警察,打傷兩個,還搶走一把警槍。

  管區員警趕緊上報,於是李組長這夥人被派了出來,陸續還會有人來支援。

  柳懾和鄭士哀一到現場,立刻被李組長招手叫過去,他們是隊上槍法和身手最好的,李組長派他們去確認一下便利商店裡那三人組是否真為銀行搶匪,如果勞師動眾最後卻發現逮錯人,那就糗大了。

  柳懾和鄭士衷聽完李組長的話,同時點頭表示瞭解。

  他們走向便利商店,表情很自然,不時還低聲說話,但腳步很慎重,右手悄悄地往上移動,一旦情況不對,立刻可以拔槍自衛。

  根據警方得到的報告,銀行搶匪共有三人,身高都在一百七以上,搶劫時兩人持左輪,一人持衝鋒鎗,後來他們還搶走了一把警槍,火力比他和鄭士衷強了起碼三倍;絕對不能和他們正面火拚,只能智取。

  還有三步就到便利商店了,柳懾極力控制自己的呼吸,越到危急時刻就越要冷靜。

  「啊!」一個熟悉的叫聲突然在左邊響起。

  柳懾轉頭,驚訝地發現隔了一個紅綠燈,站著田甜和田蜜兩姊妹,雙方距離大概只有一百公尺。

  田蜜看到他,很開心地跑過來。

  柳懾感覺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刻停住了。

  鄭士衷的臉色變得比炭還黑,運氣真差,居然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遇見熟人,萬一搶匪現在跑出來,那女孩喊出他們的身份,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但人往往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叮!便利商店的大門打開,三人組走了出來。

  柳懾一眼就認出了這三個人確實是銀行搶匪,必須立即動手逮人,但是顧慮到田蜜……他不敢動了,鄭士衷也投鼠忌器。

  田甜很敏感地察覺氣氛不對,她也跑了,而且跑得比田蜜更快。「小蜜快點,限時大特價,快來不及了。」她表現得就像一個正摩拳擦掌要去血拼的瘋女孩。

  田蜜愣住了,腳步一緩,哪裡有限時大特價,她怎麼不知道?

  田甜衝過來,順勢拉住她的手,拚命往前跑。「快一點,慢吞吞的幹什麼?只有前一百名才有機會抽LV的包包耶!」

  一下子她們就跑過柳懾和鄭士衷身邊,也跑出了警察的包圍圈。

  路人聽到兩個女孩的叫聲,或震驚或微笑,這年頭瘋名牌的女孩真是越來越多了。

  一個搶匪撇著嘴說:「LV到底有什麼好?弄得這些女人都瘋了。」

  「LV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曉得越多女孩瘋名牌,我們這些買不起名牌的男人就越倒楣。」另一個搶匪接著道。

  「那是以前,以我們現在的身價,想買多少……啊!」這個搶匪還沒有說完,柳懾和鄭士衷已經出手了。

  柳懾一記飛踢把一個搶匪直接踹飛到隔壁早餐店,李組長腳旁;李組長反應迅速地制伏對方,逮住一人。

  鄭士衷的拳頭對準另一個搶匪的臉揍過去,馬上掠倒一個。

  同時,柳懾早擱在槍套邊的右手也拔出手槍,頂住最後一個搶匪的腦袋。

  一隊員警一擁而上,三名搶匪瞬間被制伏。

  當三副手銬把搶匪都銬起來的時候,柳懾感覺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濕了,他從來沒有出過哪一場任務像今天這樣緊張的。當田蜜的聲音出現在耳旁的剎那,他幾乎慌了手腳,但下一刻,田甜的叫聲卻又把他拉上天堂。

  他不知道她們是不是真的要去血拼,但她們確實幫了一個大忙。沒有她們引開搶匪的注意力,可能警方要花更大功夫才能逮捕犯人。

  等同事們將搶匪押上警車帶走,李組長走過來拍拍他們的肩。「幹得好。」

  「謝謝組長。」兩個人同時敬了個禮。

  李組長走後,鄭士衷撞柳懾的臂。「剛才那兩個女的是不是認識你,我以為她們要過來找你,想不到……我看錯了嗎?」

  「你沒看錯,那其中一個就是我女朋友。我原先也以為她是在叫我,呵呵呵,嚇得汗都飆出來了。」柳懾發現自己的手到現在還在抖。

  「你女朋友?哪一個?」

  「長頭髮那個。」

  「你耍我啊!那兩個都長頭髮。」

  「對喔!」柳懾失笑,真是被嚇傻了。「穿白衣服,藍色窄裙那個。」

  「你分明欠揍,兩個人都穿一樣的公司制服,我還看到上頭繡著藍天旅行社。」

  「呃……」不好意思,剛才太緊張了。「算了,講不清楚,下回再介紹你們認識吧!」

  鄭士衷點點頭。「喂,你女朋友就這樣跑過去,她沒看見你……」

  柳懾的手機適時響起,打斷鄭士衷的話。

  柳懾接起電話,那頭傳來田蜜的笑聲。「我看到了,好刺激啊!不管,晚上『七嘴八舌』見,你一定要把今天的故事全部告訴我。」敢情她和田甜並未走遠,而是躲在一旁偷看官兵捉強盜了。

  然後,田甜的聲音加進來。「不好意思,差點破壞了你們的行動,晚上這一攤我請。」

  「其實是我應該謝謝你才對,你的反應很快。」柳懾想起田甜那歇斯底里喊著要去血拼的樣子,唇角忍不住一直往上揚。他已經想明白了,田蜜一開始確實是想跑過來找他,但田甜發現情況不對,才故意演了那場戲,導致搶匪的分心,也方便了警方的行動。

  「哪裡,我們還要上班,有話晚上聊,拜拜!」田甜說完就掛了電話。

  「拜拜。」柳懾收起手機,對鄭上衷說:「你不是想認識我女朋友,晚上七嘴八舌見,我介紹你們認識。」

  「我出差兩個月,今天才回來,不用陪女朋友嗎?你有沒有誠意啊?明天。」

  「明天我值班,哪有空約會?」

  「算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鄭士衷聳聳肩。「對了,你女朋友有沒有說剛才是怎麼一回事?」

  柳懾點頭。「她原本是要來,後來她姊姊發現情況不對,才喊她一起演了那場戲。」

  「這樣看來,她姊姊的腦筋很好喔!」

  「豈止好,比鬼還精呢!」柳懾把之前田甜看穿流浪漢的事說了一遍。

  「她不來當警察太可惜了。」

  「我倒很慶幸不用和她共事,那壓力太大了。」沒有誰樂意被一眼看透,田甜聰明過頭了,幸好她性子不潑辣,否則他連她的面都不敢見。

  現在就有點怕她,單獨面對她,他的心跳總會莫名其妙失控,慌張、冒汗、身體發燙,跟感冒症狀像極了。




  「七嘴八舌」是一間酒吧。

  搖滾音樂、炫目的燈光、吵雜的聲浪,交織出一片繁華的夜生活景象。

  柳懾並不是很喜歡這裡,但田蜜很愛這股子熱鬧勁兒,於是他只好捨命陪佳人。

  不過今天……田蜜又遲到了,來的是田甜。

  柳懾舉起手,招呼田甜到位子上坐。「小蜜呢?」

  田甜放下皮包。「她臨時加班,讓我先來看住你,不准你跑掉。」

  她笑得眉兒彎彎、眼睛也彎彎,像個可親又有點迷糊的鄰家大女孩。

  但她實在讓柳懾吃過太多次驚了,他從而瞭解到一件事,人的外表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都是不可信的,尤其是女人。

  比如田家兩姊妹,誰能想到平時喳喳呼呼,遇事定出頭的田蜜其實很單純;反而老默不吭聲,什麼事都沒意見的田甜卻有洞察人心的好本事。

  「兩位喝什麼?」服務生來問。

  「血腥瑪麗。」田甜說。

  「龍舌蘭。」柳懾道。

  「請稍候。」服務生退了下去。

  「你要有心理準備了,小蜜第一次親眼目睹警方出任務,興奮地在公司裡說了一天,待會兒她一定會把你審得體無完膚。」田甜想到就覺得好笑,她跟柳懾在一起,田蜜本來很反對的,卻為了柳懾幾個刺激的故事變節,現在小妮子居然還說,有這麼威風的男人當姊夫,她很滿意,催她趕快嫁了吧!

  「我還想審她呢!早上差點被她嚇死,幸好你腦筋轉得快。不過你是怎麼看出我正在執行任務的?」如果是部署有缺漏,回頭要開會檢討。

  「你發現我和小蜜的時候,表情都變了,我要還看不出來中間有問題,豈不白幹這麼多年領隊?」田甜拎起皮包。「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間。」

  柳懾笑著點頭,心裡暗讚一聲,果然眼利如刀,他的任何心思都瞞不過她。

  只是這麼厲害的女人,恐怕很多男人會退避三舍吧?他不知道,其他男人根本沒機會看到田甜精明的一面。她只在自己放心的人面前展現自我,而柳懾正是這樣的人。

  柳懾坐在位子上等人,同時,他和田甜點的飲料也送來了。

  「謝謝。」柳懾端起龍舌蘭,輕啜一口;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王八蛋!」他重重地放下酒杯站起來,跑到對面那張桌子,揪起一個紅毛小子。「小流氓,居然在我面前玩起下藥的把戲來了。」

  染了一頭紅髮的男人似乎被他嚇到了,瞼色整個蒼白。「你你你……你有什麼證據?」

  「我親眼看見你在這杯飲料裡放了藥。」這一桌坐的也是一對男女,女人才起身走向洗手間,這流氓就放了一包藥粉進女人的飲料裡。也算他倒楣,就坐在柳懾對面,一舉一動被柳懾盡收眼底。

  「你……神經病!」紅毛小子一腳踢翻桌子,掙出了柳懾的掌握,跑出酒吧!

  「你給我站住。」柳懾最是嫉惡如仇了。

  這時田甜剛好從洗手間出來,看到柳懾跑出酒吧。「發生什麼事了?」她也跟著追上去。

  柳懾追著紅毛小子才出酒吧,人影就不見了。「可惡,跑哪兒去了?」

  「怎麼了?」田甜來到他身邊。

  柳懾把剛才看到紅毛小子在飲料裡下藥的事說了一遍。

  田甜皺起眉頭。「『七嘴八舌』本來很有情調的,我和小蜜從進公司,只要有聚會,同事們都提議上這兒玩,什麼時候起,這裡也變得那麼亂七八糟?」

  「不管哪裡,總有害蟲。」柳懾安慰她。「回去後,我讓管區多上這兒臨檢幾次,情況應該會改善。」

  「但願啦!」田甜挽著他的手。「你現在有什麼打算,繼續去抓人?」

  「人都跑沒影了,去哪兒捉?而且他沒有得手,我就算抓到他,有人保釋,也得立刻放人,只能等機會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也好。」兩人轉回酒吧裡。

  這時,那張翻倒的桌子已經被服務生清理完畢。至於被柳懾解救的女孩倒是沒再回來,不知是還在洗手間,抑或趁亂走了?

  柳懾回到位子上,仍然怒氣難平,端起酒杯,一口飲盡。「這些小混混真是,比蟑螂還要難纏。小甜,你也要注意,不要隨便跟不熟的人出去,跟陌生人交際,飲食上更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她笑著點頭。「你也別氣了,酒喝這麼猛,當心頭痛。」

  「我的酒量沒這麼差。」說著,他招手叫來服務生,又叫了一杯龍舌蘭。

  「你好像很喜歡龍舌蘭?」她記得他們每次上酒吧,他都點同樣的東西。

  「你不也一樣?血腥瑪麗這麼好喝,你點了一次又一次。」

  她纖指在高腳杯上輕彈一下,發出鏗地清脆聲響。「你不覺得它的顏色非常美?」

  「飲料是拿來喝的,不是欣賞的。」他笑著扶住那杯被她彈得微微晃動的調酒。

  「美食家品嚐美食都講求色香味俱全,調酒當然也是一樣,不止要美味,還要好看、芬芳。」

  「難道血腥瑪麗有香味?我倒要聞聞看。」他大笑,端起那杯艷紅色的調酒,手卻不自覺抖一下,溢出小半杯的酒。

  「啊!」她嚇一跳,打開皮包,抽了幾張面紙給他擦手。「先把酒放下,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只喝了一杯龍舌蘭,怎麼可能醉?」他任她將血腥瑪麗抽走,為他拭乾手,擦拭那染著點點紅色酒漬的衣袖。

  她很專心地為他做著清潔動作,長長的秀髮披下,覆著半張臉。

  他嗅到一股淡滾的馨香,類似玫瑰的味道,迷人、神秘,又帶著一股魅惑氣息。

  他忍不住低下頭,發現香氣的來源是她的身體,這是沐浴乳,還是香水的味道?好香,好濃,一直在他的心頭搔撓著。

  他不自禁湊近她,宜人的香氣直衝鼻端,怎麼如此好聞,媚到……他頭有點發昏。

  發覺他的異樣,田甜抬頭,與他迷離的黑眸對個正著,一瞬間,好像栽落了碧波銀河中。

  一簾發瀑遮住了她半張臉,其中幾縷淘氣地貼上了她的唇;黑髮映著紅唇,說不出的性感。

  他陶醉了,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如鴻羽般吻了一口。

  如潮的甜意湧進心坎,他忍不住再把她拉近,雙唇用力吻住她。

  第一個感覺是柔軟,然後似火般熾熱,他的舌頭撬開她的唇瓣,長驅直入。

  「唔!」田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渾身無力,只能軟軟地發出一記呻吟。

  柳懾用力將她從隔壁的位子上抱過來,緊緊地摟在懷中。

  她赤裸的臂感覺到他的體溫,好熱;但另一股更高的溫度卻來自她的臀部,那裡有個堅硬的東西正頂著她。

  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勁,她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嬌軀被他愛撫得發軟,細密的汗珠佈滿鼻尖。

  「……懾……柳懾……唔……」她嬌吟著,他的手已經從她的前襟部位探進,摸索到那迷人的胸脯。

  柳懾只覺得頭暈,整個人的神智都在雲端上飄移著。

  他更加大力道地吻她,另一隻手則沿著她的背部伸入窄裙內,大掌按壓著那緊實渾圓的臀部。

  「不……那裡不行,唔……」她低吟,隨著螓首擺動,發散如瀑。

  「你們在幹什麼?」一個訝異的聲音響起。

  田甜首先回神。「小蜜!」

  「姊……你們……也找個隱密的地方嘛!」居然在酒吧裡就好起來,雖然這裡燈光昏暗,但終究是公眾場所啊!

  「不是你想的那樣……唉呀!」田甜抿緊了唇,感覺到柳懾的手照樣在她身上不停作怪。「他可能被下藥了,小蜜,幫幫我……唔!」該死的柳懾,那可惡的手指,它在壓哪裡?她全身顫抖著,俏臉紅如彩霞。

  「幫,這種事怎麼幫?」田蜜都不敢看了,柳懾已經快把姊姊的上衣扒下來了。

  「打暈他。」田甜說。

  「啊?」田蜜愣住了。

  「快點!」田甜發現柳懾的手指快要探入她的禁區中,急得低吼。

  田蜜下意識地拿起包包在柳懾後腦重重來上一下。

  「你……幹什麼……」他沒暈,但停下了妄動的手腳。

  「放開我!」田甜掙脫他的懷抱,反手給他一巴掌。「清醒一下,你可能被下藥了!」

  「藥?」柳懾用力搖搖頭,他還記得剛才那個紅毛小子的事,可那藥不是放在他的酒裡啊,怎麼他……不行,他頭好暈,沒有辦法思考。

  「現在別說這麼多,我們先離開,小蜜,幫我們結帳。」田甜拿起皮包,順手把柳懾的酒杯一起裝進去,半攙半推他出酒吧。

  「你們要去哪裡?」田蜜一邊給錢,一邊問道。

  「哪裡都行,先找個地方給他休息醒酒。」田甜說。

  「噢!」田蜜付完帳,再跑出去,幫田甜拉扶柳懾進入最近的一家汽車旅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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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3 00:17: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柳懾是被冷水澆醒的。

  當他從迷濛中回過神,人正躺在浴缸裡,田甜和田蜜兩姊妹,一個拿著蓮蓬頭、一個手持漱口杯,正對他潑著冷水。

  「停……咳咳咳……」他被一口冷水嗆到了。

  「清醒了?」田蜜手上還端著一杯水,就看他表現如何,如果一有不對勁,立刻賞他一個透心涼。

  「醒了。」柳懾搖搖頭,雖然還有點暈,但神智確實是回來了。

  田甜又對他噴了好一會兒冷水。「還是多澆一點比較保險。」誰叫他剛才吃她那麼多豆腐,她總要討一點利息回來。

  「喂……咳——」他又被嗆到了。「夠啦,我已經濕透了。」而且濕到都滴水了。

  「衣服濕了就脫掉嘍!」田甜關掉蓮蓬頭。「這裡又不是荒郊野外,還怕穿濕衣服著涼不成?」

  她從架上抽出一條大浴巾丟給他,要他擦乾淨再出來,然後拉著田蜜走出浴室。

  柳懾這才發現自己的處境;他在浴室裡,屁股下坐著按摩浴缸……但他明明是約了田甜和田蜜在「七嘴八舌」聚會啊!

  他還記得田蜜遲到、他在酒吧裡跟一個紅毛小子發生衝突,然後……玫瑰花香,如蜜般的芳唇,滑膩的,像是要把他的身體和靈魂一起吸進去的柔軟嬌軀……

  「田甜!」上帝啊!他想起來了,他吻了田甜,他們……

  「小甜、小蜜。」隨便用浴巾將身體一包,他衝出浴室,卻看到田家兩姊妹正坐在床上轉電視遙控器玩。

  「你怎麼擦都沒擦一下就跑出來,看,地毯都濕了。」田蜜對著他皺眉。

  「我……」他看著田蜜,眼角餘光卻控制不住直掃向田甜。

  田甜嬌顏酡紅,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一直看著我姊姊幹什麼,還不去把身體擦乾!」田蜜跳下床,推他進浴室。

  柳懾滿腹疑惑,難道田甜沒把他們之間發生的事跟田蜜說?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田蜜踢他一腳。「我最討厭人家不認真聽我講話了。」

  相較於姊柿的婉約沉靜,田蜜的個性就是這麼強勢又任性,柳懾才會一直以為他相親的對象是田蜜。

  「好痛。」柳懾抱著腳跳,浴巾也落了地。

  田甜噗哧笑了出來。「小蜜,你好凶啊!」

  田蜜瞪了柳懾一眼。「姊,明明是他呆頭呆腦惹人生氣,怎麼能怪我?而且,有這麼笨的警察嗎?被人整了都不曉得,也只有姊你才受得了他。」

  田蜜的話讓柳懾恍然大悟。「原來在我離開座位的時候,有人在我的酒裡下藥?」

  田甜取出那只從酒吧裡拿出來的酒杯。「酒你已經喝完,但杯子我幫你帶出來了,裡面應該還有些殘留,或許你可以找人驗出真相。你是警察,這種事你比較會處理,交給你了。」

  柳懾用力一拍額頭。「虧我還常告訴別人,出外飲食要小心,結果……自己卻栽了。」

  「也難怪,一般都是男人對不懂事的小女孩幹這種事,很少有人會對男性下手,你會喪失戒心也很正常。」田甜把酒杯遞給他。

  當柳懾接過酒杯,手指不小心碰到田甜的纖指時,好像有一股電流從中間竄過,他背脊一麻,差點把手中的酒杯砸了。

  田甜心跳得也好快,那手指剛才還在她身上游移著,揉過她的胸脯,探向她的禁區……

  她的身體又開始發熱,腦袋糊成一片,每一個呼吸間都是他的氣味。

  她垂下目光不敢看他。

  在柳懾的眼裡,這景象熟悉斃了,就像在「七嘴八舌」,她低著頭為他拭去手上的酒漬,半簾發瀑掩住俏臉,現在更添上兩隻通紅的耳朵,訴不盡的曖昧與風情。

  他用力嚥下一口唾沫,喉頭幹幹燙燙的。

  「喂,你知不知道是誰這麼無聊在你酒裡下藥?」突然,田蜜一個問題打破沈寂。

  柳懾閉眼,深吸口氣,他要不要謝一下諸天神佛,在他差點走錯一步的時候,拉他一把?

  愛情需要的是專一,他既然是在跟田蜜交往,就要一心對她,不能有二意。

  「我猜那個紅毛小子應該還有同謀,那夥人專門在酒吧裡騙小女孩,在她們的酒裡下藥、迷姦。我破壞了紅毛小子的好事,所以他的同謀才對我下藥,算是給我一個教訓。」問題是,他不曉得紅毛小子有多少同謀,又都是些什麼人。

  「聽來像是慣犯。」這時,田甜也恢復了正常。她走到柳懾身邊,撿起浴巾,替他披上。「不管怎麼說,事情已經發生了,要調查也得等天亮,你還是先把自己弄乾,以免著涼。」

  柳懾鼻端又嗅到那誘人的玫瑰香味,心微顫,身體熱烘烘。

  「我……」他看著田甜,良久,用力一搖頭。「對不起。」真正的愛情是誠摯,不是分享,他要對田蜜負責,只能跟田甜說抱歉。

  田甜抿唇一笑。「不關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嘛!」況且她挺開心的。

  很多人說,女人是感性的,但她卻一直很理智;她最擅長的就是分析,不論就學、工作,甚至是同意跟柳懾交往,她都縝密地分析過,認為這樣做是最好的,所以她才做。

  她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會有被情感控制的一天,剛才在酒吧裡,他的熱情焚盡了她的理智,若田蜜沒有適時出現,也許她和他就在酒吧裡上演活春宮了。

  現在回頭想想,哪怕早知道他被下藥,沒有外人阻止,她應該也不會拒絕他,因為她心裡早對他有了好感。

  柳懾咬了咬牙。「這件事我不會輕易放過的。」

  「對,一定不能放過那些專門騙女孩子的混蛋!」田蜜跳腳罵道:「但你知道是誰下的藥嗎?」

  「我如果曉得有人在我酒裡下了藥,還會把它喝光嗎?」柳懾苦笑。

  「抓到那個紅毛小子,應該就可以找出給你下藥的人。」田甜說。

  「問題是,人都跑了,上哪兒抓?」田蜜疑惑。

  田甜和柳懾相視一笑,她走到妹妹身邊,攬住她的肩膀。「明天有沒有興趣到去『七嘴八舌』喝一杯?」

  田蜜晚一步反應過來。「要去埋伏嗎?」她點頭如搗蒜。「有興趣,我當然有興趣。」

  她最喜歡讀偵探小說,最愛玩官兵捉強盜的遊戲,難得有機會親身參與,希望那個紅毛小子能夠識相一點,早些現身,讓她逮個正著,那就……威風斃了。




  又是「七嘴八舌」酒吧。

  又是那個染了一頭紅髮的小混混。

  但柳懾作夢都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度踏入這間酒吧,見到這個他欲親手捉之而後快的小流氓。

  紅毛小子死了。

  今天負責開店的服務生一到酒吧,發現大門被打歪,玻璃窗碎得七零八落,進去一看,沭目驚心的一灘血,嚇得他差點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跑出去打電話報警。

  柳懾和鄭士衷趕到現場,那個服務生正縮在牆角發抖。

  鄭士衷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屍體。「死者死前似乎跟人發生過激烈爭執,你看,打鬥的痕跡是一路從大門延伸到吧檯附近。大門的門軸歪了,看樣子是鎖上後又硬被打壞的,窗戶也碎了,周圍的桌椅都被打得稀爛。我推測凶器應該是鐵棍、球棒之類的鈍器。」

  柳懾皺著眉頭,如果沒見過死者,他會以為這是一場單純的鬥毆致死事件;但這紅毛小子似乎還有下藥的同夥,這裡頭牽涉的學問就大了。

  「喂,你發什麼呆?」鄭士衷見柳懾久久不說話,拍一下他的肩。

  他們的對話驚醒了正縮在牆角的服務生,他一看到柳懾,突然像吃了興奮劑一樣跳起來。

  「是他……昨晚就是他跟小毛吵了一架,把小毛趕走了,小毛的爸媽還打電話到酒吧找人,但沒有人知道小毛在哪浬,結果……小毛就死了。」

  一瞬間,現場每一道視線都對準柳懾。

  「不是吧?」鄭士衷瞪大眼。「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還跟死者發生過衝突?」

  當場,一頂嫌疑犯的帽子就扣在柳懾頭上。

  柳懾翻個白眼。「我是跟死者發生過衝突,但不是最後見他的人,最後見到死者的應該是兇手才對。」

  鄭士衷把柳懾拖到一邊,細聲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柳懾將昨晚發生在酒吧裡的事說了一遍。

  鄭士衷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我覺得事情有點麻煩。」柳懾與紅毛小子起衝突的事太多人看見,肯定脫不了嫌疑。

  「我身正不怕影斜。」柳懾倒不怕被懷疑,反正他是無辜的,他比較擔心的是,這件案子別有內幕,那要捉到兇手就有得耗了。

  「有你的。」鄭士衷對他豎起一根大拇指。

  「不客氣。」柳懾拍拍手,讓因為這場突發事故而呆滯的員警們繼續工作。「好啦!大家四處找找,看能不能發現凶器,左右商店也不要遺漏了,都去問問,看有沒有人在夜裡聽到打鬥聲,死者的身份也要查清楚……都去工作,還愣著做什麼?」

  嘩地,一下子,十來名員警跑得無影無蹤。

  「這幫傢伙。」柳懾笑罵;這時他還不知道,他的麻煩不僅沒有結束,而且正在迅速累積、惡化中。




  柳懾從警局走出來,整個人處在失神狀態。

  他有麻煩了,而且不是普通的麻煩,是比天還要大的麻煩。

  原來那個紅毛小子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母親是立委,父親是大醫院的骨科主任。

  當紅毛小子的父母來認屍時,那場面簡直可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沒辦法,那是他們的獨生子啊!

  死者家屬堅持認定紅毛小於是個品學兼優、努力向上、奉公守法的好國民,怎麼可能會在酒吧對女孩子下藥,甚至因此跟柳懾發生衝突呢?

  最終的結論是,柳懾仗著自己是警察,看不順眼紅毛小子一身名牌、富有多金,於是雙方起了口角;紅毛小子離開酒吧後,柳懾還不罷休,找到人,一路追殺進酒吧。最後紅毛小子不敵暴力,慘死其手下。

  柳懾無比佩服那對父母的豐富想像力,這麼離譜的劇情虧他們編得出來!

  當然,警局的同事並不相信柳懾是殺人兇手,大家合作這麼久了,柳懾是個怎樣嫉惡如仇的人,大家都清楚。

  但是對方有錢有勢啊!所以李組長很遺憾地要柳懾先放個三天大假,避避風頭再說。

  這就是現實。都說司法獨立,但在權勢面前,司法什麼也不是。

  柳懾無奈地看著西落的夕陽,真的很不甘心。「有錢人了不起嗎?」他仰天怒吼。

  局裡的同事知道他受了委屈,因此……雖然他的吼聲有點吵,還是讓他發洩了。

  「有錢人當然沒什麼了不起,如果他們真的這樣厲害,他們的獨生子現在不會躺在冰櫃裡。」一個淡淡的聲音在柳懾身邊響起。

  他訝異地轉過頭。「小甜?」她怎麼會來?田蜜呢?他以為她們姊妹像連體嬰,分不開呢!

  自從他不小心吻了田甜後,就越來越怕見到她。

  「我看到新聞快報,『七嘴八舌』發生命案,死者是個紅頭髮的年輕男人,就猜可能是你昨晚提到的紅毛小子,所以請假來看看你。」

  「小蜜知道嗎?」

  田甜搖頭。「我不敢告訴她,她衝動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就連她,剛看到新聞的時候也失去了冷靜,假單一遞,就跑來看他,非得親眼見到他沒事才能心安。

  「還是別跟她說了,省得她煩惱。」

  「你呢?聽你吼得這麼哀怨,是同事懷疑你,還是上司不信任你?」

  「都不是。」一想起紅毛小子的父母他就生氣,好像只有他們是人,剩下的都是奴隸,到了警局頤指氣使也就算了,一聽說他曾跟他們兒子發生衝突,就直指他是兇手,直嚷嚷要他償命。

  柳懾把紅毛小子的惡行說了,那對夫妻也不信,說他誹謗,要告死他。那囂張的態度啊……要不是看在他們剛死了兒子的分上,柳懾真懷疑自己能忍住不一拳揍過去。

  「那就是死者的父母給你氣受了?」田甜走過去,挽住他的手臂。「這樣的案子……應該會給死者驗屍吧?」她不是很清楚警察辦案的程序,只是用猜的。

  「當然。」他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身子,她一靠過來,那魅惑的玫瑰香氣就直往他鼻端鑽,讓他渾身上下又熱又難受。

  田甜瞥見他微紅的俊顏,真想不到他本性這樣害羞,有一點點想欺負他,她更加靠近他。

  玫瑰香氣熏得他頭暈,他的目光突然被她紅潤的唇吸引住,無法離開。

  「柳懾——」他怎麼呆了?她搖他一下。

  「啊!」他恍然回神,嚇得跳離她三大步。

  「幹什麼?」

  「沒事……我……」他不止臉紅,額頭都滲出汗了。

  田甜以為他在擔心命案的事,不忍再逗他,放開了他的手。「你也別太擔心,紅毛小子這麼喜歡對女孩子下藥,可見他對那玩意兒很熟悉。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就不信他抗拒得了藥物的迷惑,只要一驗屍,他有沒有嗑過藥,立刻明朗,到那時候他父母也沒有臉為難你了。」

  「我倒不怕被刁難,清者自清。可是要我休三天假……」他不服啊!「照理說,在這件案子裡,我也是間接受害者,那個紅毛小子幹過什麼事,昨晚酒吧裡大概有多少客人,哪些可能有問題……如果讓我來整理線索,調查真相,我有信心能迅速破案。但現在卻……」幹警察的,還有什麼比掌握了一絲案情,卻被勒令不能調查更悶?

  看他氣得跳腳的樣子,哪裡還有平時說故事時的豪情與英勇?田甜忍不住暗笑,倘若田蜜見到他現在的模樣,肯定要大喊偶像幻滅!

  「你的行動是被限制了,腦子沒有啊!」她笑睇著他。

  「什麼意思?」一定要聲明,他是個很厲害的刑警,二十八歲就當上小隊長,三十歲升刑事組長不是問題。會在田甜面前糗態畢露是因為……看到她,他就是會緊張嘛!

  「你不是間接受害者嗎?那就趁放大假這段時間好好想想,昨晚在酒吧裡有多少人可能是死者的同夥?誰有機會在你的酒杯裡下藥又不被人發現?或許你想通這些事的時候,兇手也就浮出檯面了。」

  「嘿!」他兩隻眼睛像燈泡一樣,啪地亮了。「不知道你腦子怎麼長的,這麼厲害。」

  「那麼你是不是該請客,慰勞我一下?我要求不多,一個十二吋的冰淇淋蛋糕。當然,我還可以再附贈另一項重大線索。」

  他兩手插在口袋裡,瞇著眼看她。「讓我猜一下你的另一項線索……是不是昨晚我喝酒的那只高腳杯?」

  「你的腦子也不差嘛!」

  「一般般啦!」他看著她,她也凝望他,半晌,兩人同聲大笑。

  「驗驗酒杯上有多少枚指紋,看那個下藥的倒楣鬼有沒有在酒杯上留下痕跡?」柳懾和田甜不約而同說道。

  「這條線索夠不夠換一個蛋糕?」田甜歪著頭看他。

  「你說呢?那酒杯還是你機靈,從酒吧裡順手A出來的。不過……你怎麼這麼愛吃冰淇淋?不怕胖?」

  「有什麼好怕?多做幾個仰臥起坐就消耗掉啦!既然你也誇我機靈,那麼……」她對他伸出兩根手指。「蛋糕份量加倍?」

  「兩個十二吋的冰淇淋蛋糕?你吃得完嗎?」他光想就有種噁心欲吐的感覺。「我說……」話到嘴邊,手機響起。「不好意思。」他對田甜說,卻遲遲沒接電話。

  「你先聽電話。」她讀懂了他重視隱私的心情,自動走離他三步遠。

  柳懾接了電話。「喂,我是柳懾。」

  「阿懾,是我,老媽啦!你什麼時候有假?」柳母在電話裡問。

  他從明天開始連放三天大假,不過這三天假他會很忙,因為他要搜集那個紅毛小子的不法證據,還要逮到那個陷他於不義的殺人兇手,沒空陪母親。

  「我最近都很忙,有什麼事?」他問。

  「你自己說跟田小姐交往三個月就結婚的,現在都兩個多月了,我看你們處得不錯,每天都有通電話,老媽已經請人幫你看了日子,等你有假的時候一起去提親。」

  「媽——」柳懾不知道該說什麼,他頭上還戴著一頂殺人嫌犯的帽子,現在要他結婚,他哪有心情?「這種事你不能等我回家再說嗎?」

  「你每次回家都來去匆匆的,難道要老媽隨時在家等你?」她也很忙的,要學土風舞、烹飪、插花,哪有空天天守在家裡等兒子?還是電話聯絡方便。

  「那晚些時候再談吧!」起碼等他把這件命案解決再說。

  「難道你跟田小姐吵架了?」柳母語氣很擔心。

  「沒有,只是……」他不想讓母親操心,一時不知該如何將事情推拖過去。「為什麼一定要這樣趕?我才二十八,再過個一年也不遲啊!」

  「就是你二十八才趕啊!二十九歲不能結婚,你今年不結,就要等三十了,老媽怕等不及了。」

  「什麼年代了,誰還忌諱這種東西?」

  「我忌諱。」柳母很直截了當地說:「下個月初八是好日子,趕不及就要等下下個月二十一號了。你自己挑一個吧!」

  「我拒絕。」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這等逼婚法?他簡直要抓狂了。

  「可是我已經跟親家母說好了耶!」

  這根本是先斬後奏,柳懾氣炸了。「那你自己去結吧!」

  「我出面是沒差啦!可如果婚禮當天你沒出現,導致什麼不良後果……你可要給人家負全責喔!」

  柳懾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就是,婚禮現場,田蜜苦等他不到,憤而……把他打成豬頭三。田蜜的性子可沒田甜這般理智,小爆竹一個,隨點隨炸,危險得緊。

  唉!其實娶田蜜也沒什麼不好,她雖然依賴心強,但個性坦率,不怕婚後爾虞我詐。而且他們本來就是以結婚為前提在交往,早結晚結都是結,那……

  「算了,隨便吧!」他認輸,掛斷電話。

  他是個理智型的男人,不曾被感情沖昏頭,因此面對田甜感到手足無措時,尚未意識到這即是動心的徵兆。對於婚姻,他沒有太多的想法,只覺得天時地利人和,一切OK了就結婚吧!他絕對會對家庭負起責任的。

  反而田甜自酒吧一吻後,便為他的熱情著了迷,對這樁婚事充滿期待。

  「小甜。」他對她招招手,很欣賞她察言觀色的貼心。「走吧!我請你吃大餐,慶祝我即將擺脫單身生活。」

  「如果是慶祝這件事,我不是也應該回請你一頓?」田甜帶笑地低語,結婚的是他們倆,兩人都告別單身,理所當然要互相祝賀。

  「什麼?」他沒聽清楚。

  「沒有。」她挽住他的臂。「去吃飯吧!」

  這一次他沒再拒絕她的靠近,不是不想,是太多事情纏在心頭,一時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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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3 00:17: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柳懾放完三天大假……見鬼的假,他忙得腳不沾地,每天都是早早出門,過十二點才回家,把「七嘴八舌」附近每一家店都走遍了,詢問過起碼一百人,一半以上的人認識紅毛小子,那傢伙是出了名的招搖,成天拿錢砸人,但雖然不討喜,卻也沒有跟人結下深仇大恨,對於是誰一路從PUB門口追殺他到吧檯,幾乎沒有人能提供有用的訊息。

  他沒有得到太多的線索,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其他同事身上,誰知局裡也對這件命案傷透腦筋。

  死者的父母利用身份之便拚命炒新聞,又是示威抗議說警方包庇罪犯,又是召開記者會,倡言警界黑幕重重,刑警自制力差,有暴力傾向……就差沒抬棺上警局撒冥紙,直接宣判柳懾是殺人兇手了。

  死者家屬的大鬧帶來的是數不盡的狗仔隊,天天窩在警局門口,要挖所謂的「黑幕」,已不曉得破壞多少次埋伏跟監行動。

  員警還不能趕人,否則就是侵犯了人民知的權利。

  「這到底是什麼世界啊!」柳懾掙脫了五、六名記者的糾纏,狼狽地衝進警局,看見其他同事也是一個個都很狼狽。「你們也被糾纏了?」他本來是想出去吃飯的,但突圍失敗,只好再縮回來叫外送,幸好那些瘋狂記者還不敢進警局搗亂。

  「我們還好,士衷就慘了。」一個同事說。

  適時,鄭士衷從李組長辦公室走出來,一臉憤恨加不滿。

  柳懾迎上前去。「發生什麼事了?」

  「不小心打壞了一支麥克風。」鄭士衷咬牙。「這群王八蛋,七、八個圍住我一個人,說什麼我們警察是不是常混酒吧?我有沒有吸毒的習慣?有沒有利用身份欺負過普通百姓……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已經很克制不要動手了,只是在掙扎的時候撞到他們一下,投訴狀馬上飛一堆進來,現在李組長要我暫時休三天假,避避風頭。」

  「又休假!」柳懾憤憤道。「我們已經有兩個同事在擺脫狗仔跟蹤時,被投訴使用暴力而休假了。」加上鄭士衷正好三個。

  「錯了,老大,是四個。」一個同事掛斷手中的電話,說道:「小班打來的,他在甩開狗仔時,不小心把車子開上安全島,撞了一下,現在人在醫院,醫生要他留院觀察一天,他也要請假。」

  「根本已經沒有人可以查案了。」柳懾一個頭兩個大。他本來預估快則一星期、慢則十天,一定可以破案的。

  但就因為死者家屬的刁難、狗仔的無孔不入,案情沒進展就算了,同事一個接一個出事;如今別說捉到兇手,警方就算想查案都很困難。

  鄭士衷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提不出什麼解決之道。

  其實別說這一班刑警了,就連李組長也很頭痛,查案、捉賊,他們內行,但應付新聞媒體和以口舌銳利著稱的立委,他們就是外行了。

  「他們到底想怎樣?」鄭士衷苦惱地大喊。

  「想搏版面吧!」柳懾無力地長歎口氣。「誰讓選舉到了呢!」只能說他倒楣,撞到了槍口。

  這句話讓剩下的每一個同事都歎息,選舉期,沒新聞的都要製造新聞,像什麼非常光碟,更何況這種本身就是新聞的,真的是……不走運。

  「對了,伯母打電話給我。」突然,鄭士衷拍拍柳懾的肩。「她說你電話關機了。」

  「那些狗仔不知道從哪裡得到我的手機號碼,一直打,說要訪問我,吵死了,我就把電話關了。」

  「我能理解。」鄭士衷苦笑。「伯母說,她知道你最近很煩,她能體諒你,所以不打電話到局裡煩你,只請我告訴你,你未婚妻那邊全體相信你、支持你,要你別洩氣,一時的難關很快就會過去。還有,別忘了今天訂婚,後天要拍婚紗照。」

  柳懾翻了個白眼。「現在這種情況,誰還有心情搞那種東西?之前我媽要找我談,我就已經跟她說過,案子沒破之前,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談那些事,要她改期。她根本不聽,還說我沒空也沒關係,所有的準備事項她一手包辦,到時候我只要人出現就行了,都不知道她在堅持什麼!」

  「伯母就你一個兒子,當然擔心啦!」鄭士衷勸他。「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好,眼下的局面確實糟糕,但結婚畢竟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

  柳懾踮起腳尖,瞄一眼警局外人頭攬動的景象。「我就算想出去,也出不去啊!況且……我媽講的時候,我急著出門查案,也沒聽清楚她在講些什麼,時間、地點都不知道,我去哪裡訂婚?」

  「不會吧你?婚姻大事耶,你這麼草率?」

  「能怪我嗎?你試試被人栽贓,一出門就有人指指點點的滋味。我現在只想捉到真兇,證明自己的清白,沒有力氣再顧及其他的事了。」

  也是啦!無端端背上這麼重的罪名,抗壓性差一點的可能已經自殺了,柳懾還能一心追兇,算不錯了。

  「那你至少也該打通電話跟伯母解釋,因為局裡有麻煩,你無法出席訂婚儀式,同時向你未婚妻道歉,這個……意外嘛!誰也不想這樣,不過她要做刑警的老婆,心裡應該有底,我們的工作是沒有上下班的,二十四小時待命,對方若能體諒你,我也恭喜你找到一個好伴侶。」

  柳懾想了一下。「你說得對。」他打開關了一天的手機,發現裡頭有三十多通留言,慢慢地一個接一個收聽。

  其中,狗仔要求訪問的最多,一律刪除。

  柳母的留言居次,無非是要他去試禮服、挑首飾、試喜宴菜色等,也都是一些雜事,無關緊要,照刪。

  沒有田甜的留言,他出事第一天她就親自跑來看他,還以為她很掛念他說,結果……他心裡有些悶,感覺像是被拋棄、受忽略、遭到冷落……反正莫名其妙的想法一大堆。他也不懂,他跟田甜現在是朋友,未來也只是姻親,有必要這麼介意她是否關心他嗎?

  可能他最近忙壞了,情緒有些失控吧!

  最後兩則留言,留言者是田蜜,內容一樣都是:「我們相信你。」

  柳懾不禁疑惑,這沒頭沒尾的留言是什麼意思?

  這時,李組長突然從辦公室走出來,跟他說:「在命案調查結束之前,你還是暫時休假吧!哎……我不是不信任你,不過我快被那些要求訪問的電話吵死了。記住,短時間內不要再來警局。」然後,他拍拍柳懾的肩,面色凝重地又進了辦公室。

  柳懾愣住。「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週遭僅剩的四名同事瞬間跑得沒影兒,最後鄭士衷做了替死鬼。他從抽屜裡取出兩本雜誌。「你自己看吧!」

  這是兩本知名的八卦雜誌,最新一期的標題十足聳動,一個寫著「警官與立委之子爭風吃醋,喋血酒吧!」另一個則是「直擊警界黑幕!警官與立委之子合謀販毒,分贓不均起殺機?」

  「這是什麼?小說?」這麼離譜的報導是如何通過審查刊出來的?噢!他知道田蜜的留言是什麼意思了,想必她也看過雜誌,所以留言給他打氣。

  但田甜呢?沒有半通留言,難道她相信八卦雜誌說的,而不信任他?不可能,她如果懷疑他,就不會親自到警局來看他了,可是她為什麼不留言呢?柳懾呆呆地看著雜誌,僵如木雕。

  「不要太在意,八卦雜誌本來就都是亂寫的。」鄭士衷安慰他。

  「我才不會在意這種東西……」柳懾想的是,田甜到底相不相信他?

  適時,他手機響了起來,他看到來電顯示是田甜,先是興奮了一下,隨即又感到鬱悶。

  田甜該不會是來質問他八卦雜誌的報導的吧?他什麼事也沒做,他是冤枉的。

  「喂,電話響了。」鄭士衷提醒他。

  「我知道。」

  「那還不接?」

  哎,算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田甜那麼聰明的人,不可能輕易被八卦雜誌騙的。

  柳懾安慰自己,接起電話。「喂,我是柳懾。」

  電話傳來田甜的聲音。「柳懾,我是田甜,最近好嗎?」這電話有夠難打,但好在她耐性夠,撥了一天一夜,終於打通。

  她沒有劈頭問他八卦雜誌的事,讓他大大鬆了一口氣。「不太好,被一大群記者圍攻,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會散。」

  「也就是說你一時沒辦法離開警局來飯店訂婚嘍?」

  對厚!他光顧著想田甜是否信任他,都忘記訂婚這回事了;他是不是太在乎田甜了,有一點超過對親戚的感覺,這樣好嗎?

  「喂,柳懾,你還在嗎?」

  「我、我在……」田甜……不止看到她,他會手足無措,光聽她的聲音,他的思緒就亂飄了;為什麼會這樣?

  「柳懾,既然你無法出席訂婚宴,我們就自己舉行了,你不反對吧?」

  要跟田蜜訂婚的事他早已知道,或者說,從在咖啡廳相親的時候,他就有了步入禮堂的心理準備。不是因為對田蜜一見鍾情,他對戀愛沒有什麼憧憬,結婚成家於他只是年紀到了的人生必經之路。

  可是由田甜親口說出他要跟田蜜訂婚的事,他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自在。

  「柳懾,你怎麼不說話?」電話那頭,田甜問道。

  「我……」他直覺,自己似乎不該跟田蜜訂婚,否則將來一定會後悔。但後悔什麼?他也說不出來。

  「柳懾,你……不是後悔了吧?」

  「沒有。」一句話衝口而出。「我不反對,只是很抱歉,訂婚前鬧出這種事,讓大家難堪了。」

  「人生總難免意外,沒什麼,大家都能體諒。飯店這邊我搞定,另外我mail了一份大禮給你,記得去收啊!」說完,她掛了電話。

  「小甜……」他想跟她多說幾句話都來不及。

  怔怔地看著電話,他心裡有著莫名的失落,似乎,他錯過了生命中某個重要的東西。

  「喂!」這時,鄭士衷收拾好東西,定了過來。「我們都被迫放假了,要不要一起走?」

  「等一下,我收封郵件。」柳懾猛然想起田甜提醒他收mail,走向自己的座位,打開電腦。

  「什麼東西?」

  「要看了才知道。」

  郵件打開,裡頭是一長串的人名以及基本資料。柳懾愣了一下,靈光一閃,激動得全身發抖。

  「這……應該是命案發生當晚,在『七嘴八舌』裡出現過的客人名單!」之前李組長要他休三天假時,他就已經私下調查過了,但他一出現在酒吧就被認出來,吵得他根本無法進行調查,最後只好把目標轉向附近的店家,被騷擾的情況才稍微減輕,想不到田甜卻替他查出來了。

  柳懾顫著手給田甜撥了電話。「小甜,你怎麼會有這份名單?」

  「這家酒吧是老店了,顧客群滿固定的,我又是那裡的老客人,幾個酒保我都認識,請他們吃頓飯,送個禮,拜託他們透露內幕消息,找到一些客人的資料並不難。這份名單不能說百分之百,但七、八成的準確度應該是有的,名單裡我重點標示的是當晚有在酒吧出現,還認識紅毛小子的,至於這些人中有沒有兇手,就要你自己去查了。」

  「小甜,我……」這從天而降的禮物,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謝謝你。」

  「也就是說你喜歡這份禮物啦?」不枉她辛苦多日啊!

  他彷彿見到她在電話那頭瞇起眼,笑得人畜無害,但背後卻有一根黑色小尾巴拚命搖晃……就像……她在麥當勞敲他二十個蛋卷冰淇淋,還要他給田蜜講故事講到喉嚨冒火,未了還要對她千恩萬謝一樣。

  這個田甜,最厲害的就是扮豬吃老虎。

  「小姐,施恩不望報。」

  「先生,混江湖的,總有一天要還,不過時間早晚問題。」

  「那就先記帳吧!等哪一天我想起來再還。」

  「先生,我利息很高喔!」

  「能有多高?」

  「九出十三歸。」這意思是借一萬,給九千,最後卻得還一萬三,標準的高利貸算法。

  「你怎麼不去搶劫?」

  「我正在搶劫你呢!先生。」

  「OK,兩個十二吋的冰淇淋蛋糕。」柳懾笑了,命案發生到現在近半個月,他第一次笑得這麼輕鬆,打心裡感覺到愉悅。

  「你太慷慨了,先生,我本來只想要一個的。」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幫我跟小蜜說聲對不起,我去做事了。拜拜!」他掛斷電話。

  鄭士衷笑望著他。「看來你跟你未婚妻很合拍嘛!我還以為相親結婚一般沒什麼感情的,看來我錯了。」

  「這是我未婚妻的姊姊,等結了婚,我也得喊她一聲大姊了。」由小甜變大姊……柳懾胸口又是一悶,怪莫名其妙的。

  算了!兒女私情先放一邊,查案重要,趕緊把田甜E來的名單印出來,有了它,破案指日可待。

  鄭士衷搔著頭,回想柳懾剛才講電話的神情,渾身輕鬆、兩眼發光,分明是對著情人的樣子,怎會是大姊?是他觀察力退步了,還是柳懾對感情太遲鈍?不解。




  柳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結婚的。

  但這絕對不能怪他,婚前籌備期他一直忙著洗刷自己的殺人嫌疑,別說準備結婚用的東西了,他連拍婚紗照的行程都取消,沒那個美國時間啊!差不多有一星期,他每天吃睡都在警局。

  這還是托田甜的福,他得以避免頂著殺人嫌犯的帽子做新郎;而一干差點被狗仔煩死的警察也順利逮到殺死紅毛小子的兇手,原來就是發現屍體報警處理的酒吧服務生。

  命案發生當晚,也是這名服務生在柳懾酒裡下藥,為的是柳懾破壞了紅毛小子的好事。

  服務生藉工作之便向客人兜售大麻、搖頭丸等軟性毒品,紅毛小子家境富裕又愛玩,遂成了他的最大客戶。

  但紅毛小子越玩越誇張,本來只是找一些同好開個搖頭派對,最後卻進展到在酒吧找落單女子下手。

  那一晚,柳懾教訓了紅毛小子一頓,服務生轉身也替紅毛小子報了仇,事情本來應該就這樣過去,但紅毛小子不服氣,非要再整柳懾一次不可;於是在酒吧打烊後,帶了鐵棍去找服務生幫忙。

  服務生在酒吧裡見過柳懾幾次,知道他是刑警,偶爾整他一次可以,可要跟警察對干,他可沒那膽量,因此苦勸紅毛小子罷手。

  紅毛小子大概是藥嗑多了,心情激動,聽不進勸不打緊,反怪服務生胳臂往外彎,同樣該死,執起鐵棍就打。

  酒吧的大門和窗戶因此被破壞,服務生被逼進酒吧,激烈反抗,兩人一陣扭打。

  到底打了多久服務生也不記得了,只知道回過神來,紅毛小子已經死了。他匆忙逃跑,擔驚受怕七、八個小時,才想到不如假裝發現者報案,以撇清自己的嫌疑。

  恰巧柳懾又奉命去查案,服務生看到他,臨時起意將殺人罪栽到他頭上,於是柳懾就倒大楣了。

  真相至此大白,堵住了立委叫罵不停的嘴,也順利趕走守在警局外頭的媒體記者。所有員警都樂壞了,除去留守人員,一干人等先去吃飯、唱歌、喝酒,瘋狂慶祝。

  尤其柳懾更是大家恭喜的目標,啤酒、紅酒、XO,只要是酒,眾人就拚命往柳懾嘴裡灌,哪怕他已躺平,還是有人不放過他,一旦他發出些許聲響,立刻又被抓起來再灌一杯。

  最後是柳母發現吉時將過,兒子還沒出現,找上警局詢問,才在KTV裡找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兒子。她只好花錢請人將兒子抬進車裡,匆匆忙忙迎娶新娘去也。

  期間,被親戚架著完成繁複嫁娶儀式的柳懾曾經清醒片刻,但喜宴一開始,損友們一杯又一杯的敬酒又讓他的腦袋陷入完全當機狀態。事後母親不停怪他丟臉丟到家,可他也不願意啊!一切純屬意外。

  結果送客的只有新娘一人,因為新郎醉死了。

  柳母還是出動了四個鄰居才把柳懾抬進新房……她不是沒想過弄醒兒子,但濃茶灌了三大杯,人還是不醒,沒轍啊!

  田甜獨自送完客,又給家族長輩敬過茶,然後幫著柳母收拾善後,直忙到快半夜才得以清閒。

  柳母很不好意思。「那個……阿懾這混蛋,這麼重要的日子還喝得爛醉,回頭我一定教訓他,你別怪他。」想到被那麼多親戚指指點點,柳母就有股掐死兒子的衝動。

  反倒是田甜毫不介意地輕笑。「如果是我能擺脫殺人嫌疑,也會跟他一樣興奮到昏頭的。這事不怪他,我家人也都能體諒,沒事的。」

  「你真好,阿懾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氣。」

  她能嫁柳懾,何嘗不是福氣?她還沒碰過哪一個男人這樣令她心動的,光只是接近他,心就怦怦跳。

  他被冤枉是殺人兇手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請假去找他,吊著一顆心,一直到在警局門口看見他,才放下來。

  隨著媒體對他的攻擊日盛,她坐立難安,最後採取最笨的方法,每天上酒吧喝酒,跟酒保博感情,又請吃飯又送禮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那份名單,助他破案。

  她摸著手上的訂婚戒指,這是婆婆幫她戴的,因為訂婚當天,柳懾被狗仔困在警局出不來,一切儀式只好由婆婆代勞。

  那時她心裡沒有埋怨,只是很擔心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那一波又一波的壓力?那些八卦雜誌寫的報導離譜得上了天,換成她,她也沒把握自己挺得過去。

  她不停地打電話給他,偏偏他又把手機關了,害她急得差點沒發瘋。

  幸好後來他還是開機了,聽到他聲音的瞬間,她眼眶徹底紅了,老天保佑他沒事,隔天她就去還願。

  至於今天的迎娶,他完全呈現醉死狀態,但那有什麼關係?結婚不過是一天的事,婚後他們有很多時間可以相依偎,最重要的是,他擺脫了麻煩,平安無事。

  「媽。」她握住婆婆的手。「結婚只是個儀式,又不是說婚禮隆重,婚姻就一定會幸福,我們要放眼未來。」

  柳母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你們連婚紗照都沒拍,婚禮也都是你在籌備,那臭小子,每天就窩在警局裡,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他才好,唉!」

  「幸好不必拍婚紗照,我最討厭照相了。」她是一面對鏡頭就渾身不自在的人。「再說婚紗照的錢,媽,你不是都補在這裡頭了,折算下來,我還賺到了呢!」她轉轉手上的鑽戒,正是柳母為了彌補兒子的失禮而特地挑選的。

  柳母也讓她逗笑了。「所以說你這孩子就是貼心,我一見你便喜歡,你做我媳婦,我們一定不會有婆媳問題。」

  「那是當然的,我們情勝母女嘛!」要說哄人、裝乖,那是田甜的絕活,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都覺得她乖順得過了頭,幾乎可以直接跟笨蛋劃上等號了。

  除了她自己知道自己其實沒有那麼單純天真外,天下第二個瞭解她真實個性的就只有柳懾了。一來,他看人的經驗也豐富,要騙他很難。二來,她也不想在他面前偽裝自己。

  「對對對,媳婦也是女兒。」柳母牽著她的手。「趕快去休息吧!明天歸寧,還要忙一天,別累壞了。」

  「謝謝媽,晚安。」

  田甜回到新房,房門一打開,入眼一個大大的喜字貼在牆上,代表從今天起,她不再是單純的「田甜」,田家的女兒了;她還是柳懾的老婆,柳家的媳婦。

  她關上房門,走近鋪著新床單的大床,婆婆思想傳統,從床單上的鴛鴦戲水圖和房內所有鏡子都貼上紅紙就可以看出來,難怪把婚禮儀式看得如此重要。

  「你啊……」她蹲下身子,兩手撐著下巴就近觀察酒醉中的柳懾,一張臉紅通通,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酒氣。「不知道你是運氣好還是不好,破案是值得慶祝,但你在婚禮上的表現……我會為你祈禱,婆婆不要使出唸經大法,念得你耳朵流膿。」

  「唔!」不知道沉溺在醉鄉中的他是否聽到她的話,嫌她吵,翻個身,將棉被整個拉起來,蓋住頭臉,繼續睡。

  「喝!你跟我耍脾氣嗎?」她用力把他的棉被拉下來。「人家是好心提醒你耶!不准不領情。」

  「唔!」顯然,他是個很討厭睡覺時被吵的人,於是拉高棉被,再睡。

  「不許不聽我說話。」她又把他的棉被拉下來。

  「好吵……」他咕噥著,搶不到棉被,他還可以把頭鑽進枕頭底下啊!

  「哈,你這個人好賴皮。」她把他的枕頭搶走,就是要鬧他。一個人的婚禮一點都不好玩,雖然她在婆婆面前表現得毫不在意,可私心底還是有幾分介意。那怎麼辦呢?就跟柳懾鬧嘍!

  平常被這樣吵,柳懾一定驚醒,刑案可不會定時發生,很多刑警都得二十四小時待命,貪睡誤事,在這一行絕對待不久。

  但今天柳懾實在太累,他的神經已經繃了快一個月,從被指為殺人疑犯開始,他沒有一天睡好過。

  好不容易,案子破了,在精神鬆懈,又灌入大量酒精的情況下,他終於可以安心入眠,又怎肯輕易醒來?

  所以他是賴定周公了,哪怕要巴住周公的褲子,他也不願回到現實。

  他居然這麼會睡!田甜被他氣到,拎著晚禮服的裙擺爬到床上,直接坐在他腰間。「讓你睡、讓你放我一個人、讓你不聽我說話……」她每念一句,就捏一下他的鼻子。

  霎時,柳懾好像回到了「七嘴八舌」酒吧,他被下藥那一瞬間,撲鼻而來的儘是誘人的玫瑰花香。

  無與倫比的熱從他的小腹蔓延到他全身。

  他的手下意識地捉住那股「香氣」,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小甜……」他的夢啊!

  「啊!」田甜被他拉得倒下,驚呼一聲。

  是的,就是這種感覺。他的手接觸到一片熟悉的滑膩,柔軟地吸著他的掌心,好像要把他連人帶靈魂一起吸進去。

  這種激情比之他大學時初嘗性事更來得惑人。

  他心臟狂跳,毫不猶豫吻上她的唇。

  她不知道該生氣還是高興,這傢伙,眼睛還閉著,也能這麼準確地親到她,到底是經驗太豐富,還是她對他太有吸引力?

  他吻得粗暴又狂野,不止吸吮,還啃咬著她的唇。

  「唔……」痛,但還有一種奇怪的刺激感在她心頭搔撓著。

  「玫瑰……我的……」這味道是他作夢都忘不了的,太可口了,讓他忘情地攫取再攫取。

  感覺他的手正用力撕扯著晚禮服,她嚇一跳,拚命掙扎。「不要……小心點,這是租的,要還啊……」但他已忘情,又哪裡聽得進她的話。

  嘶地一聲,禮服的拉鏈被扯壞了。

  田甜氣得在他胸膛上用力咬了一口。

  但這不僅沒讓柳懾打退堂鼓,反而更激起他的情慾。

  又是嘶地一聲,她的絲襪破了,然後是底褲。

  「你這人……一點都不浪漫……唔!」太過猛烈的情慾讓她吃不消。

  而他卻無比地滿足,夢想無數次,這股迷魅的玫瑰花香終於被他徹底擁有。

  「輕點、輕點……」她淚盈於睫,嗓音帶著一絲誘惑的沙啞。

  也許是捉住夢想的滿足感令他清醒了,抑或短暫的發洩平撫了他激烈的情慾,他的動作開始放緩,柔柔的,像根小草、又似羽毛,在她的身上來回愛撫。

  如果剛才他的粗暴讓她疼痛,現今的緩慢則令她焦慮,酥麻竄遍每一條神經,但心底某一處卻仍是空虛。

  他真是討厭,總是逗人,就是不給人滿足。

  她氣得又咬他,可他的動作還是一樣徐緩,並帶著一股挑逗人心的律動。

  「氣死我了。」指望他,不如她自己來。

  她推倒他,翻身壓上他;合該醉鬼倒楣,沒有反抗餘地的任她蹂躪個遍。

  她的禮服壞了,他的西裝、襯衫、褲子也沒逃過一劫;一人一次,非常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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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3 00:18: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大清早,柳懾在他最迷戀的玫瑰花香中清醒,感覺從窗簾縫中射進來的陽光都特別燦爛,心頭似擱著一汪溫泉,暖洋洋的,令他身心舒暢。

  幸福。這是他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唔!」他伸個懶腰,手指碰到一方滑膩,同時一道電流在背脊閃過。

  有人!他身邊睡了一個女人!腰部一用力,他從床上彈起來,先是看到床邊一件晚禮服,才後知後覺想起自己結婚了……這個婚結得真是有點糊塗,他醉昏了嘛!

  不過至少他沒忘記這回事,腦子還算管用。

  瞄一眼床邊的女人,大半個身子都裹在棉被裡,只露出一條白皙、粉嫩的藕臂,他的身體還記得那份迷人的誘惑,手指情不自禁觸上那手臂。

  「嗯!」女人發出一記呻吟,翻過身來。

  殘妝未卸,但五官卻是他極度熟悉的……

  「啊啊啊……」他張大嘴,發出成串無聲的驚叫。

  田甜!怎麼會是田甜?他娶的老婆是田甜……但跟他相親、約會的明明是田蜜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柳懾隨手抓條長褲套上,急匆匆地跑出新房,在客廳找到正在打掃的母親。「媽,我問你,之前你幫我安排的相親對像……叫什麼名字?」

  「你傻啦?」雖然是獨生子,心肝寶貝蛋,但柳懾在這次婚禮中的表現實在讓她非常生氣,拿著掃帚柄就在他額上敲一記。「都跟人家交往三個月,也娶進門了,睡了一晚,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柳懾摸著額上的紅腫,不知該如何向母親解釋,他似乎把相親對像弄錯了。「媽,你直接告訴我,我相親的對象是田甜還是田蜜?」

  「關田蜜什麼事,你的對象從頭到尾就是田甜,慢著,你該不會是對田蜜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柳懾趕緊打斷母親趨向恐怖的噫測。「我……喝太多酒了,腦子有點糊塗,我去洗把臉,清醒一下就好了。今天歸寧嘛!我也要好好準備一下,以彌補昨天的失態。」

  「你知道昨天失禮就好,記得,今天好好表現,別讓人家說我們柳家沒教養。」柳母果然被順利轉移了注意力。

  柳懾暫時鬆下一口氣,正準備回房壓壓驚時,門鈴突然響起。

  「這一大早的,是誰啊?」他瞄一眼手錶,才六點,哪個訪客這麼不識相?

  他走過去開門,十來個西裝筆挺的男子陸續走進來,原來是李組長、鄭士衷,和警局一干同事。

  「伯母早。」眾人跟柳母打招呼。

  「你們這群醉貓終於醒啦?」昨天的喜宴,柳母給這些人留了兩桌,結果他們醉到連出場都沒有,空著兩張大桌子,讓她想到就惱火。

  「對不起啦,伯母。」鄭士衷代表眾人上前送禮道歉。「我們慶祝會開過頭,喝得迷迷糊糊,把這事兒給忘了。但我們一清醒,馬上趕來了,瞧,一個不漏,個個高頭大馬,有什麼要抬、要搬、要出力的,伯母儘管吩咐,我們一定辦到。」

  「行啦!知道你們辛苦,我在電視上都看到了。記者實況轉播,警方埋伏跟監現場,那些人真是難纏,」柳母搖頭歎氣。「他們難道就沒想過,所謂的埋伏就是要隱密,大批記者張揚出動,閃光燈照得比太陽還亮,哪個白癡會等在那裡讓你們抓?我說你們應該告他們一個妨礙公務才對。」

  「我們確實很想那麼做。」可惜,那些記者一句「人民有知的權利」就把他們堵死了,再加上死者的立委母親攪局,把他們氣得差點沒發瘋。「幸好案子總算破了,雨過天晴,老大又娶了老婆,哈,雙喜臨門!」鄭士衷大笑。

  「如果能三喜臨門我更高興。」柳母瞥了柳懾一眼,那表情誰都讀得明白,老人家想抱孫了。

  在這種時候柳懾是很聰明的,絕不會反駁,就杵在那裡,當作沒聽見老媽的話。

  柳母不好在人前讓兒子沒面子,只好對眾刑警招呼道:「你們這麼早來,還沒吃飯吧?來廚房吃點東西,待會兒要賣力時才不會腳軟。」

  「謝謝伯母。」一行人跟著柳母進了廚房。

  鄭士衷留在最後,直到客廳都沒人了,靠近柳懾耳邊說:「幹麼一張苦瓜臉,老婆昨晚給你罪受了?嘖嘖嘖……」他點著柳懾胸前點點紅印和肩頭一排齒痕。「瞧瞧,多熱情,你應該春風一點,要笑,還是你喜歡那種在床上也矜持得像女王的人?」

  「你神經病啊!」柳懾四下張望,沒人,迅速拖著鄭士衷進廁所。「喂,我媽應該有發喜帖給你們,帶了沒?」

  「你才神經咧!前陣子大家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說上星期好了,莊哥的老婆生孩子,還是頭一胎,他都沒空去看,一直到案子破了才去醫院,更何況一張喜帖,早不知道塞到哪兒去了。」鄭士衷翻了個白眼。「告訴你,如果不是伯母給大家留了簡訊,要我們一定得來湊熱鬧,恐怕局裡沒幾個人記得你昨天結婚。」

  「難怪你們今天一大早就來報到,原來是老媽的傑作。」柳懾垮著肩膀,喃喃自語。

  鄭士衷實在很好奇,都洗清殺人嫌疑了,又娶了老婆,好事接二連三地來,怎麼柳懾一副失魄落魄樣?

  「你到底怎麼了?事業有成、老婆也有了……對了,你今天還沒跟李組長談過話所以不知道,李組長快高昇了,你是最有希望接組長位置的人,我這個小隊長都要嫉妒你了,這樣算起來你是三喜臨門,還有什麼不滿的?」

  「你不懂,我……」柳懾想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將自己弄錯相親對象,一早起床,發現身旁睡的老婆不是他所以為的那個人,心裡的強烈震撼表達清楚。

  「你不會吧?」鄭士衷太訝異了。「你的推理能力是局裡公認的第一把交椅,怎麼會犯這麼低能的錯誤?」

  「我比你更想知道。」柳懾抓著頭髮。「相親那天都是小蜜在說話,第一次約會是老媽幫我約的,她們姊妹一起來,之後的每一次約會也都是三人行,就連打電話也都是由小蜜負責撥,然後小甜再來講,我……我當然會以為我的對象是小蜜啊!」

  「你難道沒有主動打過電話?」

  「我……」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柳懾反省,他似乎不是個好對象,總是那麼忙,殺人嫌疑未洗清前,他可以說自己無心籌備婚禮,但命案破了之後呢?他跟同事去慶功了,絲毫沒有想到未婚妻,他真的很過分。

  「我服了你了,難怪你搞不清楚自己的老婆是誰。」

  「我知道自己很差勁,這不是已經在反省了?」如今細想,似乎田甜是他的妻才合乎常理。

  她這麼在意他,他出事,她第一個出面關心、第一個伸出援手……他真是笨,現在才發覺,在她打電話問他能不能到飯店訂婚,他以為是跟田蜜訂婚,心頭湧現的沉悶感,原來就是他對田甜有情的跡象。

  「其實這樣也好,你知道嗎?我一直就覺得你跟田甜比較合拍。」鄭士衷拍著他的肩說。「喏,最先察覺你遇到麻煩的是田甜,能跟上你的腳步的是田甜,在你最困難的時候,辛苦查出客人名單的還是田甜,尤其……」他指著柳懾一身激情殘痕。「你們……彼此如果沒有感情,不會留下這麼深刻的痕跡吧?」

  柳懾又想到那如夢似幻的玫瑰花香,誘惑的、迷人的,時不時搔撓得他心癢難耐;他的身體還記得,當他擁住那份香氣時,他內心有多麼喜悅與滿足。

  「你說的對,我對小甜一直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看到她就緊張。

  「那不就好了?」鄭士衷擊掌恭喜他。「你們是兩情相悅、天作之合!」

  柳懾卻低著頭,半晌不發一語。

  「又怎麼了?」

  柳懾想了想,搖頭。「沒事。」

  「有問題就說吧!」

  「我自己的心結……不小心鑽進牛角尖裡了,不必管我,我自己會處理。」

  「你都會說自己在鑽牛角尖了,做兄弟的還怎麼能不管你?說吧!」

  柳懾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吶吶開口:「我覺得……不好意思、愧疚。我是抱著跟小蜜交往的心態去對待她們姊妹的,但最後我卻喜歡上小甜……這算不算移情別戀?」

  鄭士衷眨了眨眼,有種想打人的衝動。「你繼續鑽牛角尖吧!」轉身,走人。

  「等一下啦!」柳懾急忙拉住他。「這件事不准宣揚出去,知道嗎?」

  「我像白癡嗎?」鄭士衷頭也不回地走了。

  柳懾長歎口氣。「你不像白癡,我比較像。」

  他怎麼會犯如此低能的錯誤?幸虧不是在查案,否則他早被調到偏遠山區,永無升職的一天了。

  對案件的細節他很敏感,但談感情……

  想到新房裡的田甜,他心裡又甜又苦,愛她的每一個眼神,只要跟她目光交會,兩顆心自然貼近。偏偏,越愛她,就越有一種愧疚感。

  唉,聰明人一旦鑽進牛角尖,常常就卡死在裡頭,無法自拔。原因就是,想太多了。




  婚禮過後一個月,有時候柳懾懷疑自己是結了婚,抑或跟以前一樣,只是在進行一場三人行的約會?

  當他下班回到家,一抹俏生生的人影立刻蹦到他面前。

  「姊夫。」田蜜又來作客了,她沒有一天不到他家報到。「我來吃晚餐,歡不歡迎?」

  她都已經來了,他能說不歡迎嗎?

  「恭迎大駕,我媽和小甜呢?」他邊脫鞋邊問。

  田蜜指向廚房。「在裡頭研究新菜式,說要做什麼……飛燕迎春,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別人家的飛燕迎春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媽的飛燕迎春是燒乳鴿。不過我記得這道菜挺複雜的,只有逢年過節老媽才會動手,今天又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她怎麼會做這道菜?」

  田蜜蹦到他身邊,拉住他的手。「姊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跟我姊姊婚後相處有沒有問題?」

  柳懾不自在地擺脫她的拉扯,也說不上來是什麼心情,或許是他觀念太保守,不習慣跟老婆以外的女人太過親密。就好像以前他誤會田蜜才是他的對象,哪怕自己心裡真正喜歡的是田甜,他也會強力要求自己對田蜜專一。

  鄭士衷說他對感情有潔癖,老愛鑽牛角尖;他自己也承認,但改不了。

  他現在看到田蜜會有點不自在,面對田甜時也會有種愧疚感,雖然很努力在調適自己的心情,可惜還調適不過來。

  「我跟小甜很好,沒問題。」

  田蜜雖然只比田甜小三歲,但個性跟柿姊大不相同,她熱情大方,不拘小節,完全沒注意到柳懾的不自在,一下子又跳上他的背。

  「不是說你跟姊姊,是……婆媳問題。」她附在他耳朵邊小聲地說。

  「下來。」柳懾冷著聲說。

  田蜜一臉迷糊地爬下他的背。「幹麼?開個玩笑也不行,噢,你把姊姊娶到手,我這個小姨子就丟過牆啦?」

  「你胡說什麼?」

  「那你以前這麼疼我,比我媽還寵我,現在撒一下嬌都不行。」

  好吧!是他的錯,忘記田蜜是個多麼依賴又黏人的女孩。「不好意思,我……腰有點不舒服,你突然跳上來,讓我很不舒服。」

  「受傷了?」田蜜好心伸手要幫他揉腰。「我幫你……」

  柳懾趕緊又後退一大步。「一點小事而已,沒什麼。你剛才說的問題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他快步跑到沙發上坐下,跟田蜜保持距離。

  「沒事就好。」田蜜一蹦又坐到他身邊,小聲說道:「我是說,家裡有沒有婆媳問題?」

  柳懾愣了一下。「你連續劇看太多啦?我媽跟你姊感情好到我都要吃醋了。」他不著痕跡地又挪離她遠一點。

  「那為什麼姊姊一下班,你媽就叫她進廚房?」她指著手錶。「喂,都兩個小時了耶!上班這麼累,還要花兩個小時煮飯,不是折騰人嗎?」

  田蜜和田甜在同一家旅行社工作,同進同出習慣了,哪怕田甜已嫁人,田蜜還是喜歡跟姊姊一起上下班。

  「可以開飯啦!」這時,田甜正好從廚房走出來,一臉笑意,對著兩人說。

  看到田甜,柳懾疲累了一天、又被田蜜磨得緊繃的神經瞬間放鬆,滿滿的喜悅充斥著每一個毛孔。

  別怪他現實,婚前還經常加班住在警局裡,婚後卻想盡辦法要回家,實在是老婆的魅力太大。

  他欣賞著田甜的盈盈淺笑,所有的疲累和委屈瞬間都消失了。

  他走進飯廳,柳母正在為大家添飯,同樣笑彎了一雙眼兒,顯然婆媳倆剛才在廚房裡合作愉快,這像是有婆媳問題嗎?

  「來了。」他喊一聲,不著痕跡跟田蜜說:「你看我媽和你姊笑得多開心,怎麼可能有婆媳問題?」

  「我姊不管什麼時候都笑得很開心。」田蜜給他一個白眼。「姊姊很單純又天真,你不知道嗎?」

  單純的是你吧!柳懾在心裡想,田甜不曉得多機智聰明,那腦袋分析起事情,比終極電腦還厲害。

  田甜迎上來,先跟田蜜說:「去洗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田蜜嘟著嘴,還是去洗手了。

  田甜朝柳懾露出一抹清新笑容。「今天媽教了我好幾道你喜歡的菜,我做得很辛苦,你可得全部吃完喔!而且不准說難吃。」

  他的手情不自禁摟住她的腰,嗅聞那迷人的玫瑰香氣,致命的魅惑。

  「要不然你先泡杯蜜茶給我,甜了我的嘴,自然說不出難聽話。」好想吻她,但場合不對,忍一下吧!晚上就可以好好親個夠。

  「蜂蜜用完了,泡咖啡的方糖怎麼樣?」

  他做個噁心欲嘔的樣子。

  「懷孕了?」她拍拍他的肚子。「保重,這可是入門喜。」

  「輕點拍,柳家的第十代單傳。」他指著自己的腹部說。

  柳母在旁邊看著小倆口鬥嘴,心裡滿滿的幸福,就知道他們會合拍,不枉她費盡心思湊合他們,兒子的未來有了保障,她要有個萬一,也不擔心了……




  晚上十點,柳懾洗好澡從浴室走出來,看見田甜還趴在化妝台前抄抄寫寫。

  「忙什麼?十點了,你不洗澡睡覺,明天會沒精神上班喔!」

  「寫食譜。」她頭也不抬地說。「對了,小蜜跟我抱怨,自從我們結婚後,你一直在疏遠她,現在都不講故事給她聽了,這是標準的新娘娶進門,媒人丟過牆,太不應該了,她叫你要好好檢討。」

  「哪……有這種事?」一提到田蜜他就渾身不自在。

  田甜好奇地抬起頭瞥他一眼。「幹麼?開個玩笑而已,你反應這麼大?」

  「你神經過敏啦!」不敢看她,他藉著轉身取睡袍避開她的視線。

  「你先看看你手中的睡袍,再來想是不是我神經過敏。」她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睡袍……呃!」他真的是太緊張了,竟然拿到她的睡袍;趕緊換回自己的。「款式一樣,難免拿錯嘛!」

  「雖然樣式相同,但一件粉紅、一件天藍,這樣也會搞錯?」她放下筆,來到他身邊。「你,不太對勁喔!」

  「我好得很。」他打橫抱起她,放到床上,低下頭,兩片唇緩緩地從她的額游移到臉頰、再到那紅嫩如櫻的唇。「精神好、體力更好,不信你可以試試。」

  她笑著說:「這是不是叫做轉移注意力?」

  「胡說。」他吻上她纖細的脖頸,聞到淡淡的玫瑰花香,身體立刻燙得像要冒火。「好香,就好像歷史上有名的香妃,身體自然散發香味。」

  「神經,我長這麼大,也沒人說過我有體香,是你鼻子有問題吧?」

  「我真的有聞到。」只要跟她靠近一點,這股香氣就直往他骨髓裡鑽,弄得他心癢難耐。

  也許這就是緣分,她的芬芳只有他能採擷與享用。

  「你啊……一直轉移話題,小蜜有這麼恐怖嗎?」田甜兩手圈著他的腰。「還是你做了虧心事,心裡不安?」

  他的舌輕叼住她白玉般耳垂,輕咬一下。「我行得正、坐得直,為什麼要心虛?」

  「不知道啊!」她的手移到他的臀部,緩緩畫著圈。「你這個人總是想得多,說得少,誰能猜到你的心思?」

  「小姐,沒有證據是無法起訴犯人的。在這種情況下,法官一般會判犯人無罪。」他笑著解她襯衫的扣子。

  「好吧!本席宣判你無罪。」她用力拍一下他的臀部。「不過……小蜜還小,所以愛黏人,崇拜英雄,如果她跟你撒嬌的時候,別拒絕伸出你的手,OK?」

  「我從來也沒有拒絕她。」頂多就是保持一點男女之防的距離,但這是本來就該有的禮貌吧!完全的親密應該只保留給自己的親人。

  「我知道,你如果拒絕她,就不會容許她每天在家裡賴到八、九點,甚至三不五時的過夜。可這樣還不夠,請你不要將小蜜當成普通的女人,就當她是你的親妹妹,妹妹跟哥哥撒嬌,很正常吧?」

  「小甜,親兄妹間的撒嬌我明白,可是……我和小蜜……」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問題是,田蜜跟他沒有血緣關係,並非他的親妹妹啊!

  「我明白你的顧慮,不就是怕日久生情,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嚇一跳,原來她清楚他的顧慮。

  田甜反問:「重點是,你會因此而出軌嗎?」

  自己選的老公,她是萬分信任的,所以才會請他多多包容稚氣的妹妹。田蜜是遺腹子,沒有享受過父愛,雖然媽媽和姊姊都寵她,但畢竟無法取代父親的地位,好難得有個姊夫可以讓田蜜撒嬌,她肯定會加倍依賴的。

  田甜瞭解這一點,現在她也要說服老公體諒妹妹。

  「當然不會,婚姻是一生一世的,我既然結了婚,就會對婚姻忠誠,不到萬不得已,絕不離婚。」

  「我相信你。我們很像,都是很理智的人,做任何事都會先在腦子裡分析過一遍,像我們這種人是不會被激情沖昏頭而幹出傻事的,反而容易因為想太多而鑽進牛角尖。」

  汗!她把他看得太清楚,讓他瞬間無言。

  田甜推開他壓在她身上的身子。「既然我們的理智可以控制住情感,那為什麼不能拋去一些無謂的框架,對身邊的人好一點,也讓自己舒坦一些?我想每天拒絕小蜜說故事的要求,你心裡也不好受吧?」

  又被她說中了。他確實覺得對田蜜有些過於嚴厲了,心裡有著小小的不安。

  可又因為他之前弄錯過相親對象,讓他現在對田蜜親近不對、疏遠也難,好像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很多事情只在一念之間,你想通了,就解脫了。」她拍拍他的肩。「我會為你祈禱的。」她又走回梳妝台抄寫食譜去了。

  瀑布汗!她不會知道他弄錯相親對象的事吧?不太可能,這件事只有他和鄭士衷知道,他沒說,鄭士衷又不是大嘴巴,她不可能發現才對,他千萬別自己嚇自己,自露馬腳。

  「到底是你想太多,還是我想太多?總覺得你話裡有別的意思。」

  她笑得很賊,就像只偷著腥的貓兒。「想知道我話裡真正的意思嗎?」

  他心一跳,居然沒勇氣聽真相,四下望了望,視線最後定在梳妝台的食譜上。「這是工作嗎?一定要在今晚完成?」

  她斜睨他一眼,見他狼狽地低下頭,也不逼他,只道:「這是媽給我的家傳食譜,都是她做菜的秘訣。」

  「原來是這種小事。」他啼笑皆非。「我們都結婚了,之後你還有很多時間跟媽學做菜,不急於一時吧?」

  「我是不急啊!可媽好像很急,每天我一下班就拖著我進廚房,似乎拚了命要教會我所有你喜歡吃的菜。可惜我在廚藝上沒天分,一時也做不出媽想要的味道,只能先拿筆記下來,之後再慢慢研究。」

  柳懾想起田蜜說的婆媳問題,難道媽是故意的,要趁新媳婦過門,先給個下馬威?

  但他記憶中的母親不是這種人啊!她一直很遺憾沒生女兒,希望他盡快娶個老婆,讓她當女兒疼,沒理由會虐待媳婦。

  「小甜,你跟我媽相處上沒問題吧?」

  「會有什麼問題?」不是她自誇,她的人際關係一向很好,雖然不敢說交友滿天下,但絕對不樹敵。

  「小蜜說,你上了一天班已經夠累了,回到家,媽又拖你進廚房,一待就是兩個小時,懷疑你們有婆媳問題,要我注意點。」

  田甜翻了個白眼。「小蜜就愛胡思亂想,你別跟著她起舞。」

  「但如果你既要上班又得做家事,真的太累,我可以跟媽說一聲,請個傭人回家幫忙,讓你們倆輕鬆一點。」

  「哪怕你找個五星級飯店的大廚來,媽也不會把家傳食譜教給對方的。我總覺得,她是故意、而且很急迫地想把你喜歡吃的菜色都教會我,以便我能把你照顧得更好。」

  「什麼意思?」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懂,但合起來他就不明白了。

  「就是……你有沒有發現,媽有點不太對勁,她像被什麼東西追趕著,很著急要完成某些事。」

  他現在相信田蜜所謂的婆媳問題了。「也就是說,你跟媽在一起,壓力很大。」

  「我是有壓力,但重點不在這裡。」她敲一下他的頭。「你不要被小蜜影響,有先入為主的偏見好嗎?我的意思是……舉個例子,前些時候你被冤枉殺人,一般人遇到這種事,哪還會有心情籌備婚禮,當時我也跟媽說過,不如等你忙完再結婚,但媽執意如期舉行婚禮,她很堅決,態度強硬到讓我有點訝異。」

  「因為我是九代單傳嘛!媽緊張我的婚事也很正常。」

  「真這麼簡單?」

  「不然會有多複雜?」

  「我覺得媽有事瞞著我們。正是這件事讓媽急著給你娶老婆,又填鴨似地教我一堆做菜的手法。」

  「現在是你想太多了,聰明的小姐。」他笑著指指她的頭。「剛才是誰叫我別鑽牛角尖的,同樣的話奉送給你。」

  「你怎麼就不相信……」她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響了。

  「不好意思。」他接了手機,臉色頓黯。「有案子了,我要出去,你先睡,不用等我。」遺憾啊!他本來想今晚好好跟她溫存一番的,這些該死的罪犯,就不能讓他清閒幾天?!

  她點頭,幫他取來外出的衣物。「你忙吧!不過有空時記得跟媽聊一下,我真的覺得她心裡有事。」

  「知道了。」他嘴上這麼說,心裡沒太在意;只記得出門前先狠狠吻她一遍,稍滅一下慾火再說。

  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一個人的精神和體力是有限的,當他全部奉獻在工作上時,勢必要犧牲其他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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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深夜十一點,柳家——

  柳母已經睡了,田甜也在房裡會周公,只有可憐的柳懾被田蜜纏著,繼續講他經歷過的刑案實錄。

  每次他講到緊張處,田蜜都會低聲驚呼,不時加一句:哇,姊夫,你好神勇。姊夫,你好厲害。姊夫,你很像超人耶……等等等。

  田蜜的讚美辭曾經讓柳懾的男性自尊獲得極大滿足,但再多的驕傲也抵不過極度疲累時的一頓好覺。

  柳懾有些後悔為什麼要答應田甜,在休假時講故事給田蜜聽。以他當刑警的忙碌,加上那超級負責任的個性,他一個月頂多兩天假,遇到大案子,在警局裡窩上三、五天也是常有的事。

  他應該請同事再錄一堆刑案故事讓田蜜自己回家聽的,何必浪費自己的休假跟她講故事呢?這樣的假期……哎,比他上班時還累。

  「小蜜……」他講得喉嚨都啞了。「很晚了,剩下的故事改天再說好不好?我累了。」

  「不要嘛!」田蜜拉著他的手撒嬌。「你起碼把這個故事講完,把人家的好奇心吊在半空中很不道德的。」

  柳懾長歎口氣。「不過是一些犯罪經歷,你去看電視也有一堆啊!何必非要我講不可。」

  「電視上演的都嘛是假的,哪比得上你說的緊張刺激?」

  「小蜜……」他搔搔頭。「或許你覺得我說的破案經過很刺激,你聽得很過癮。但我還是要說,每一宗犯罪都是錯誤而且殘忍的,在這裡頭不存在所謂的英雄,犯罪純粹是人性黑暗面的呈現,你最好不要太沉迷於這種東西。」

  她撇了撇嘴。「我只是喜歡聽故事而已,有這麼嚴重嗎?」

  「問題是,它們不是單純的故事,是現實。裡頭的每一個人都真實存在,你只想到刑警推理案件、追捕嫌犯時的刺激,有沒有想過受害者的恐懼跟他們家屬的悲慟?」

  「可是那些事已經發生了,再害怕、傷心也改變不了事實。警察能做的就是收拾善後,難道你們還能預防犯罪?」

  「當然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與其去追悔已發生的事,不如放眼未來。」她笑著。「你告訴我這些故事,我再去跟其他人說,讓大家都知道做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就會有更多人明白做事之前要三思而後行。這樣也可以降低犯罪率,一舉數得,有什麼不好?」

  他不自在地扭動身子,不管田甜怎麼勸他將田蜜當妹妹,安心接受田蜜的撒嬌,他就是無法習慣和不是自己親人的女孩太過親密。

  「你的口才很好。」她實在纏得太緊了,他只好跳到另一張沙發上坐。「我不認同你的想法,可惜我說不出反駁的理由。你想聽故事,OK。可也得給我一點休息時間,我從下班就一直給你講到現在,我……」

  「阿懾。」田甜打著哈欠走出臥室。「士衷找你。」她把他的手機遞給他。

  柳懾把手機留在臥室充電了,所以鄭士衷打電話過來,直接吵醒了田甜。

  柳懾接過手機,聽了片刻,臉色一沉。

  「小甜,局裡有事,我要過去一趟。」說著,他抓起車鑰匙就要準備出門。

  「喂,你不是在休假嗎?」田蜜故事才聽一半,很不爽被從中打斷。

  田甜拍拍妹妹的肩。「小蜜,犯罪發生是不會挑時間的,所以做刑警就得有二十四小時待命的心理準備。」

  「人又不是機器,哪能這樣操?」田蜜不服地辯解。

  「沒辦法,這才是現實。」田甜邊打著哈欠,邊走進廚房,拿了罐咖啡和一盒三明治給柳懾。「補充點精力,別累壞了。」柳家常備一些即食食品,就是方便柳懾臨時有任務時取用。

  他心頭流過一淌溫暖,還是老婆最瞭解和體諒他。「謝謝。」他給田甜一個用力的擁抱。

  「小心開車。」田甜送他出去,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阿懾,媽最近胃口很差,臉色也不好,我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又說沒有。我很擔心,私底下幫她掛號明天去醫院做健檢,你如果抽得出時間,也去看一下。」

  「我知道了。拜!」他在她額上一吻。

  「拜!」田甜回他一個吻,站在夜風中目送他離去。

  柳懾開車上路,車子駛了不到五十公尺,突然又倒車回來,臉紅紅地給了她兩張紙。「小甜,送你的,別讓其他人看到,後天……我等你。」說完,踩緊油門,上警局去也。

  田甜搔著頭髮。「什麼東西?」

  就著路燈瞄一眼,她臉紅了;婚前他可是一點浪漫都不懂,婚後倒識得情趣了,買了電影票,要找她約會呢!後天晚上八點,嘻嘻,她要打扮漂亮一點。

  「姊,你怎麼還不進來?」田蜜在屋裡喊。

  「來啦!」田甜趕緊把電影票藏好,這婚後的第一次約會可不要再三人行了。

  田甜一進屋,田蜜就撲過來。「姊,今晚我跟你一起睡。」沒有姊夫撒嬌,就賴姊姊嘍!

  「隨便。」田甜任她拉著進臥室。「不過先說好,進來就是要睡覺,你別又聊些五四三的,你正在休年假,我可沒有,需要睡眠補充精力。」

  「那只說一句行不行?」田蜜可憐兮兮地賴著姊姊。

  田甜最禁不起妹妹的撒嬌了。「就一句,不准再多。」

  「我保證。」她舉起右手發誓。「姊,你覺不覺得姊夫對工作太投入了?你們結婚也有半年了,沒時間度蜜月就算了,我看他待在家裡的時間連三個月都不到,老是留你一個人,不悶嗎?」

  「結婚前我就知道他的工作性質了,難道要婚後才突然挑剔?」田甜鑽回被窩裡。「小蜜,我很滿意我跟阿懾的相處方式,也很喜歡這樣的婚姻生活,你不要想太多。」

  「我才不信,哪對相愛的情人不想朝夕相對,除非你跟姊夫之間根本沒有愛。」

  「別人喜歡吃麵,我就得跟對方一樣嗎?每個人對愛情和婚姻都有不同的期許,我選擇我想要的,有什麼不對?」田甜拉高棉被,翻個身,睏倦地閉上眼。「已經超過一個問題了,你不睡,我要睡了,晚安。」

  「姊……」田蜜跺著腳。「你啊!我才不信會有人不喜歡跟愛人膩在一起,除非……有婆媳問題、溝通不良、沒感情,或者……這根本是一樁沒有愛的婚姻……」為了柳懾的工作狂,田蜜煩惱了一夜。

  倒是當事者田甜睡得很滿足。

  誰說每個人的感情生活都要一樣?她就是欣賞柳懾的認真,和對感情、工作、家庭的超強責任感,他這種凡事一肩扛的大男人作為,讓她很有安全感呢!

  別人愛操心,讓他們去煩好了,她自己開心就好。




  上午九點,柳懾從警局回到家,手中拎著一個蛋糕盒,臉上帶著淡淡的疲憊。

  他先在家門口張望半晌,還沒下定決心進去,大門已經從裡頭打開,田甜探出頭。「既然回來了,站在那裡幹什麼?」

  「呃……」他歪著頭,期期艾艾道:「我是想……那個……你……」

  「如果你要問的是小蜜,她被朋友叫出去玩了。」田甜看他突然變紅的臉,噗哧一聲笑出來。「被人當作英雄應該很開心啊!怎麼你好像很不樂意?」

  「因為真正的英雄是從來不會張揚自己的,比如敝人,更喜歡低調行事。」田蜜不在,他就敢大方進家門了。「給你。」把手中的蛋糕盒遞給她。

  「什麼?」她抽抽鼻子,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巧克力冰淇淋!」

  「上星期你在吃草莓冰淇淋的時候不是說其實你更喜歡巧克力口味,喏,十二吋,夠你吃一星期了。」他不是個溫柔體貼的老公,也不懂得如何浪漫,結婚至今半年多,他們沒有蜜月、沒有旅行、沒有燭光晚餐、更沒有九十九朵玫瑰。

  他只記得她酷愛冰淇淋,所以三不五時就買一堆冰淇淋塞滿冰箱,讓她隨時想吃都能滿足口腹之慾。

  田甜笑嘻嘻地貼近他耳畔。「下星期我要吃芒果口味的。」

  田蜜常說柳懾太專注工作了,不是個好丈夫:但好丈夫的定義是什麼?在她心裡,這個冰淇淋蛋糕就是好丈夫的證明了。

  就近聞到她身上魅惑的玫瑰花香,柳懾腦袋暈了一下,心跳瞬間加快,大掌不自禁摟上她的腰。「奇怪,你吃這麼多冰淇淋,怎麼都沒在胖?」

  「我得天獨厚啊!」她得意地哼了聲。「對了,你不是有緊急任務,怎麼有空回來?」

  「不是你說媽要做健檢,要我抽空回來?」他可是從來都把她的話記得牢牢的。「而且任務已經結束,我不繼續休假要幹麼?」

  「這麼快就把案子解決了?」

  「不就找一台失車嗎,有多難?」

  她腳打滑,差點把手中的蛋糕扔出去。「為了一台失車,半夜找你出去?」

  「如果這台車的主人是我們署長呢?」

  她愣了一下,噴笑出聲。「我好同情那個小偷。」

  「你應該同情我們才對,為了一個笨賊,所有同仁的休假都被取消,幾百個警察到處找一台車,很辛苦的。」

  「哪一天我丟了車,你們能全員出動幫我找車,我再來同情你們。」

  「OK,但前提是,你得有車啊!一個連車都沒買的人,談什麼丟車?」

  「帶媽去做完健檢,我就去車行看車。」以為她買不起車啊,只是「懶」而已。在台北開車容易,找停車位卻千難萬難,還不如搭11號公車呢!

  「說到媽做健檢,你們約了幾點,是不是該出發了?」

  她看一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我先把蛋糕放進冰箱裡,再去叫媽。」

  「我去開車,在門口等你們。」說著,他又要往外走。

  田甜看他一臉疲憊,拉住他。「你一晚沒睡,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跟媽叫計程車好了。」

  「沒事。」他擺擺手。「到醫院,你們進去,我在車上瞇一會兒就行了。」干刑警多年,他學到最厲害的本事就是抽空睡覺,睡一小時抵得過別人在床上反覆四小時,所以他需要的睡眠時間並不長。

  「那好吧!一會兒門口見。」她先去廚房,把蛋糕放進冰箱。

  柳懾出門開車,才剛把引擎發動,手機響了起來,是鄭士衷打來的。

  「柳懾,大案子,富陽集團莊老闆的獨生子被綁架,勒索三千萬。」

  「我馬上過去。」柳懾還來不及掛斷電話,就衝著家門口喊:「小甜,局裡有事,我得回去了。」

  「等一下,阿懾!媽有點不太對勁。」田甜花容失色地跑出來,聲音大得連電話那頭的鄭士衷都聽得見。

  「怎麼了,伯母出事啦?」鄭士衷問。

  「沒事,士衷,我一會兒就回警局。」柳懾沒看到母親,還不清楚她有什麼事。

  「知道了。」鄭士衷直接掛了電話。

  柳懾緊張的下車。「媽怎麼了?」

  「我叫她半天都沒反應,而且她臉色好差。」

  柳懾和田甜一前一後跑進柳母房間。

  「媽、媽,你醒醒……」柳懾叫了母親半晌。

  床上柳母的眼皮顫抖幾下,好像費盡力氣才好不容易睜開。

  「媽,你怎麼樣了?」柳懾問。

  「看不出來嗎?病啦,笨蛋。」柳母翻著白眼。

  還會罵人,代表問題不大。柳懾鬆了一口氣。「媽,我局裡臨時有事,不能帶你去醫院,讓小甜陪你去好嗎?」

  「滾吧滾吧!早知道生兒子沒用,還不如媳婦貼心。」雖然有氣無力,柳母還是叨念個不停。

  柳懾對田甜揚起一抹苦笑。「小甜,媽拜託你了。」

  田甜點頭,婆婆清醒了,她也安心了。「好,你去忙吧,小心點。」

  「我知道。媽,我一忙完立刻回來看你。」他靠著柳母的耳畔說,然後直起身子,用力抱一下田甜。「對不起,小甜,老是放你一個人,我會盡快把事情辦完回來的。」

  「傻瓜。」田甜回他一個真心的擁抱。「你又不是去玩,我能體諒的,倒是你,拚命歸拚命,別忘了注意身體,抽空就瞇一會兒,別累壞了。」

  「謝謝。」此刻,他真的覺得娶到她是件如此幸運的事。

  床上的柳母看著契合的小倆口,唇角費力地揚起一抹既辛苦、又無比幸福的笑容。

  人生中最值得追求的是什麼?對柳母這樣一個傳統女性而言,丈夫好、兒子好,有一個和諧美滿的家,一生便無遺憾。




  富陽集團莊老闆的家。

  一班警察忙進忙出,四下哄亂成一片。

  尤其最讓柳懾皺眉的是,媒體為什麼會這麼快得到消息?一堆記者圍在外頭,不正好告訴綁匪警察已準備好陷阱等著抓人?

  「這是怎麼回事?」柳懾對鄭士衷歪一下嘴巴。

  鄭士衷悄悄指一下已經哭暈過去兩次的莊太太,低聲道:「早上她送兒子上學,然後去飯店吃早餐,綁匪打手機給她的時候,她正準備結帳,一接電話,當場就哭叫著暈過去。你知道,公眾場所,她又是名人,消息還不迅速傳開?」

  「柳組長,你一定要救我們家寶貝,我只有他一個兒子啊……」莊太太哭著撲上柳懾。

  「莊太太,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救回令郎。不過……」柳懾有點疑惑。「莊先生知道這件事嗎?我們有些話想問問他。」他得搞清楚這次的綁架是單純為求財,還是莊家曾跟人結怨,惹來的報復?

  「我老公去了法國,我已經打電話告訴他了,他說會馬上坐飛機趕回來,但那也要兩天啊,嗚嗚嗚……」莊太太哭著哭著,又有昏厥過去的跡象。

  「莊太太,你振作點。」柳懾趕緊扶著婦人到沙發上坐好。「既然莊先生一時間趕不回來,那莊太太清楚你先生在外頭的交友情況嗎?過去有沒有跟誰結怨?」

  柳懾問一句,莊太太就搖一下頭,一邊不停地哭。

  「我根本不知道我老公的事……他們怎麼可以綁架寶貝?他那麼可愛,嗚嗚嗚……柳組長,你什麼時候可以救回我的寶貝?」

  「我……」遇到這麼情緒化的人,實在很難繼續交談下去。「莊太太,我可以跟你保證,我們警方會盡最大力氣救人,但你必須冷靜跟我們合作,才有更高的機率成功救出令公子。」

  「這是不是說……你們沒有把握一定能救回我的寶貝,哇!」莊太太放聲大哭。「寶貝,我的寶貝,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媽也不想活了……」

  柳懾渾身一顫,那刺耳魔音刺得他都快爆炸了。「壯太太,你先冷靜……」他話還沒說完,手機又響起。

  他看一眼來電顯示,是田甜,眉頭不禁一皺,接起電話。

  「小甜,我正在忙,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他用左手堵住耳朵,以隔絕莊太太可怕的哭聲,說完就掛斷電話。

  「莊太太……」他需要受害者家屬的合作,否則很難破案。

  偏偏手機又不識相地響起,他看一下,又是田甜,她是怎麼了?明明告訴她正在忙,幹麼一直打擾他?

  「小甜,我很忙……」他還沒說完。

  電話那頭傳來田甜的哭聲。「媽……過世了……」

  柳懾張大了嘴,未完的抱怨卡在喉頭,手機順著他僵住的手指往下滑落地面。

  媽過世了?怎麼可能?幾個小時前她還有力氣罵人的……

  「柳懾,怎麼了?」鄭士衷發現他的不對勁,走過來替他撿起手機。

  「喂喂喂……」電話那頭,田甜還在不停地呼喚。

  「柳懾。」鄭士衷推他一把,示意他聽電話。

  柳懾卻如泥塑木雕,半點反應也沒有。

  鄭士哀沒辦法,只好替柳懾聽電話。「嫂子嗎?我是士衷,組長他現在不太方便聽電話,有什麼事你告訴我,我代你轉達。」

  「……沒什麼,剛才的話我想他已經聽到了……請你叫他盡快回來。」田甜梗著聲,快說不出話了。

  「好,我會跟他說的。」鄭士衷道。

  「謝謝。」田甜掛了電話。

  鄭士衷把手機硬塞到柳懾懷裡。「柳懾,你到底怎麼了?喂,我們正在辦案,你這樣子……」

  鈴——

  莊家的電話響起。

  瞬間,客廳裡不論是警員、莊太太,還是莊家請的傭人,全都振作起精神看向電話。

  「組長。」負責監聽的刑警將詢問的視線投向柳懾。

  鄭士衷也拚命搖著柳懾,奈何他像突然失去魂魄,沒半點反應。

  鄭士衷沒辦法,只好自己走向莊太太。「莊太太,你現在深吸口氣,平靜心神,去接電話,如果是綁匪打的,盡量拖延時間,讓我們的同事可以追蹤出他的位置。」

  「我好緊張。」莊太太全身都在發抖。

  「不必怕,這裡所有的同事都會幫助你的。」鄭士衷給她打氣。

  莊太太一邊掉著淚,一邊接起電話。「喂。」

  「準備三千萬。」綁匪劈頭說完這句話,就要掛電話。

  「等一下……」莊太太焦急地喊一聲。「你讓我跟寶貝說話,求求你。」

  但綁匪沒有給她任何拖延的機會,果斷地切了電話。

  負責監聽的同事為難地搖搖頭。「時間太短,無法鎖定位置。」

  「放出風聲,富陽集團籌措現款三千萬。」毫無預警地,呆滯許久的柳懾嗄啞地說出這段話。

  「柳懾?」鄭士衷跟他最熟,發現他兩眼通紅,牙齒把嘴唇咬得都流血了。「你還好吧?」

  柳懾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指著外頭騷動的記者群說:「那群傢伙不是愛湊熱鬧嗎?籌錢的事就洩漏給他們知道,我們要表現得好像有錢,卻臨時籌不出現款,正萬分緊張的樣子。莊太太,如果你手上有一些珠寶、股票或者債券,想辦法拋售一點,盡量把你心焦籌錢的事鬧得人盡皆知。」

  「為什麼要這樣做?」莊太太掛著淚痕問。

  「你照做就是了,還這麼多問題!」柳懾突然大吼。

  「柳懾!」鄭士衷把他推到牆角,然後安撫眾人。「組長太心急破案了,大家別在意。把籌錢的事鬧大是要安綁匪的心,讓綁匪知道莊家有心要付贖款,這樣他們比較不會對肉票不利,同時綁匪心情鬆懈,也有助於我們抓人。明白嗎?懂了就去做事。」

  他不擅長出謀劃策,但有綜觀全局之能;只要柳懾提個頭,他便能完善執行全部的計劃。這正是他們搭檔能成為「罪犯剋星」的關鍵。

  所有人各自行動去了,鄭士衷拖著柳懾來到廁所,一把推他撞在牆壁上。「我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但因為私人情緒影響任務是干刑警的一大忌諱,你做刑警幾年了,不要告訴我你不懂這一點!」

  柳懾通紅的眼泛起水光,身體順著牆壁緩緩坐倒。「我媽……死了……」

  為什麼剛才他不堅持送母親去醫院?結果,他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啊!」鄭土衷驚呼一聲。「對不起,我不知道。那……要不要你先回去,這裡有同事們頂著?」

  「我是刑警、我是刑警、我是刑警啊……我一定要逮到那個人渣,嗚!」雙手抓著頭髮,他發出哀嚎聲。他能拋下任務定人嗎?就像鄭士衷剛才說的,干刑警的最忌諱因為私人情緒而影響任務執行。

  如果他不是現場職位最高的,他還可以向上司請假先走,但問題是,多年的打拚,全心投入工作的結果,現在他已經是這裡的頭兒,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一定要留下來主持大局。

  生平頭一回,他懷疑起自己全心工作的意義何在?難道就是為了這種讓人心痛一生的遺憾?

  但外頭莊太太沒有斷過的哭聲又不停椎刺著他的神經,他破案不是想升職,是見不得公理正義遭受誣蠛。他無法置受害者的眼淚於不顧,所以……結論是他太無能、他不夠努力,才會讓悲劇一件又一件地發生,而現在後悔已經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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