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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這次來真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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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05: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OK,投降了!

夫妻七年居然到快分手前才享受到激情?未免太弔詭了吧?

那其實也不關她的事,她也只基於私心??混水

順道撈點好玩的而已

對啦,這麼說是有點那個沒心肝,好歹女主角曾是她同學

好吧,就再給一個理由

誰叫他們夫妻製造出來的優良品種要命的吸引她

綜合以上種種不成理由的理由

她─杜菲凡,決定湊上一腳

至於結果,就在不擔保範圍內了

愛情啊!沒有邏輯,不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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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0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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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經是少不更事的青澀少年;而這個在歲月中曾青澀過的少年,如今成了一名跨國企業的主事者,年方三十二,算是少年得志吧,畢竟有幾個三十二歲的男子能坐擁他今天這種地位?放眼看向全世界,怕是找不到第二個吧。

  無疑的,他是一個令幸運之神百般垂幸的男人。父兄早逝,留給了他經營良好的龐大家業,讓他在四年前接手時,立即進入情況。這當然不得不歸功於自他大學時期即被兄長抓來公司實習。別個大學生是「由你玩四年」,他卻無緣體會;被兄長當成一塊海棉,無休無止的被迫吸納所有的水份,直至飽和。

  父親於四十九歲那年逝世,大他十一歲的兄長也在三十九歲的壯年死於肺癌。可以說,他們家族的男性一向不長命,但他例外,自小到大無病無恙,不若父兄生來帶病。家中不僅有間醫療室,更有家庭醫生長住此中,可見得唐家男人命定了要應驗「財多身弱」這句神讖。

  但他好運的成了例外。

  所以親友們都說他唐彧天生是一個幸運兒。身強體健,高大俊美,手下員工上萬,資金以千億計,無比的意氣風發。且又娶得一名天仙絕色的嬌妻,育有一個可愛健康的嬌兒。老天硬是要給他康莊坦途走,旁人只有又羨又妒的在一邊流口水的份。

  世人絕對不會看到他曾為公司付出多少努力——在尚未摸清商場的遊戲規則前,吃過多少暗虧,上過多少惡當。種種不足以對外人道的事,不說也罷。

  他仍是唐彧,世人眼中年輕厲害又幸運的大企業老闆。一個少年得志的男人。

  應是躊躇滿志的男人,此刻卻面對著落地窗,慵懶的由二十樓往下望去;車水馬龍的街景縮小得猶如小人國的世界,來來去去的車與人,猶如螻蟻的大小,在這一片號稱黃金商業區之中成就另一種庸碌茫然的人生。站在最高處俯瞰,亦是相同欷歙。

  向來他並不多愁善感的,可能是早上解決了一份拖延已久的契約糾紛,致使下午過後,一時之間沒什麼大事必須立即處理,讓他有了空暇來傷春悲秋。實在不是他的作風。如果他有這種習慣,「唐遠」企業怕不早就倒閉好幾次了。

  他只是——有些寂然……

  「喂,這位老大,當屬下們都忙得快掛掉的同時,您老在一邊納涼不會覺得很對不起我們這些做牛做馬的人嗎?」並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的,是唐彧的大學同學兼當兵時的難兄難弟石仲誠。如果關係推得遠一點的話,石仲誠的祖父曾被唐彧的父親幫助過。如今石家是中部頗有聲望的營造商,石仲誠則是唐彧的特別助理,一同並肩作戰;除了洽談生意與敵人交戰於商場外,更重要的是對付那些難纏的股東、董事們。虎視眈眈的人實在太多,因此他一直擔任地位超然自由的特助,而非掌管實務職責的經理人。

  「怎麼有空過來?」唐彧回身瞄了他一眼,順道點了根菸,緩緩吐納。

  「這些是待批閱的卷宗,有關花蓮「雲蹤計畫」的各種企劃書,我都整理好了。」

  「這麼快?」他挑高一道眉毛。

  「怎麼?手下太能幹令你感到困擾嗎?」石仲誠走近他,二人相同一七八上下的身高,但因他體格更為壯碩粗獷,十足十給人無與倫比的威脅感;相較於玉樹臨風白面書生相的唐彧,各自有其出色之處。不過唐彧一向吃香,斯文的外貌給了外人他似乎很好商量、很斯文儒雅的錯覺;事實上他一點也不好打交道,更可以說必要時野蠻且無情的。倒是石仲誠還比較好說話,可惜硬梆梆的外表令人為之卻步。

  「老大,你最近很不對勁。」

  「哦?」唐彧不置可否,捻熄菸屁股,又燃上另一根。

  「你……多久沒回家了?」

  「哪一個家?」

  石仲誠直接了當的說著:「有你老婆住的那個家,也就是你口中聲明適合休養、氣候溫和的台中那個家。」

  「忙。忘了多久沒回去。」他低吟了下,沒讓石仲誠有發言批評的機會,輕道:「仲誠,你是對的,一直都是對的。」

  「啥?」難得出這名傲氣沖天的唐小子口中掉出一句贊言,並且聽起來無比的心悅誠服,莫怪他驚得只差沒倒彈三步遠。

  唐彧看向他,不讓平板的表情湧現太多情緒:「七年多以前,你曾警告我,不要只看重美色,便以為那人絕對是我的今生伴侶。我聽不入耳,所以活該我跳入冰冷的墳墓中啃嚙自己的悔恨。」

  開玩笑的心情霎時消逸無蹤,石仲誠板起臉道:「你們又怎麼了?我記得我也曾在你的婚禮上告訴過你,婚姻的美滿是需要努力的。你的悔恨,也有可能同時是大嫂的悔恨。我必須說近幾年來你根本是對她不聞不問的。今年學謙上小學,你甚至讓他住校也不讓他住在台中,假日叫秘書接來你公司一同回內湖的家。你的愛情消褪得真快,也無情得令人害怕。這是你的家務事,我不該多嘴,但我仍是得說一句:你做錯了。」

  唐彧淺笑半晌,苦澀的滋味瀰漫胸臆。

  「我走不進她的心。也許更可以說我完全不瞭解她,她也不瞭解我。她的自閉症,沒有東西能化解,我的愛也只是付緒東流。到最後,我可能只是她心目中加害她的壞人。我為我的盲目付出代價了,夠了。」

  「為什麼突然感到夠了?」

  「我對別的女人有了好感。我並不想當婚姻的背叛者,所以解決完了一切後,我才會去追求真正適合我的女人。不那麼美,但知性、靈慧,與我心靈相通,足以擔當起為人妻的責任的那一種。」任何一種情況的結束,總有一個原因來終止遙遙無期的現況與疲憊。他早該結束為美色而迷戀的膚淺行為。

  是的,當年只是迷戀而已。因為在半年的密集追求中,日思夜念的全都是她傾人國城的美貌。他不知道她的性格如何,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要什麼,甚至以為她的自閉症只源自於羞怯。他單向而熱烈的付出,感動了她父母,所以他如願娶得美人歸。那時,似乎沒有問過她允不允這樁婚事,待她五專一畢業,立即娶過門……美夢化成了惡夢,他狂熱的心漸漸的冷卻,迷亂逐漸清醒。在新婚第二天便陷入了煉獄……

  好色的人終究得付出代價。

  「但她的父母已經過世了,你要與她離婚,她能去哪裡?」石仲誠低問著。

  「她仍是學謙的母親,可以住在台中,依然有傭人服侍著。失去的只是唐太太身份而已。或許,日後會有一名愛她愛得挖心掏肺的人可以引導她走出自閉症的世界,那麼,她就不再是我的責任了。」

  「好吧,也許分開對你們都好。但學謙怎麼辦?」

  「有差嗎?他早已習慣沒有母愛的生活。」又捻熄一個菸屁股。「而且,我懷疑她有愛人的能力。她的世界中只有好人與壞人,任何一個讓她吃過苦頭的人都是壞人。我令她痛,害她必須承受生子之苦,我是壞人。而學謙令她痛了二天一夜,他也是壞人。既然如此,就讓壞人遠離她的世界吧。」

  久久不語,最後百件誠輕道:「我希望你會好好與她說明,而不是派律師到台中叫她簽名蓋章了事。」

  「會的,我不愛她,但至少有過夫妻情份。」

  多可笑,那個曾經令他愛到發狂的女人,如今卻發現只是迷戀,並且毫不留情的結束所有關係。

  是,他自私。但因為他累。

  他要重新過回自己的生活,給自己尋回「家」的感覺。他要正常人的生活。

  他要一名為他所愛,並且也回報他愛的女人。

  陽光好強烈的穿透紗簾,同闃暗的臥室投照它無所不至約熱情。燦亮得使人睜不開眼。一隻纖白的心手怯怯的想拉攏窗邊另一片厚簾,企圖徹底將陽光阻隔在外。但手指方才觸及厚簾,卻教外頭的日光映照出品潤蒼白的顏色,她匆匆縮回手。直至好半晌,才又將手探向日光處,微微抖顫了起來。

  她怕陽光的猛烈,也怕黑暗的陰森;怕種種未知,也怕種種必經的路程;怕著生人,不喜讓人接近。無奈的,她卻得接受他人無微不至的照應,否則無法苟活於自己的象牙塔之內。

  已是下午四點的時刻,陽光不再傷人,調和成舒適的溫度。所以她坐在地氈上的身影又移動了下,纖柔的素影完全投入陽光之中,讓日光照出她一張絕美的面孔,與細瘦若柳的身影。著一身的白,寬鬆的罩袍,身子絕對是瘦弱的,卻看不出是否玲瓏有致。

  能住在雅致的別墅度日,並且有傭人支使,她大抵是人家所謂的「富家少奶奶」吧。即使不喜出門,前庭後院都設計了怡人的景色供她消磨。

  這樣的日子算是好或不好?

  自從疼她如命的父母相繼過世之後,她的世界已然崩潰,再也不知如何過生活。生老病死自有其一定的輪迴,但在她的心世界中,無疑是一種永無止盡的痛楚。

  她是蕭素素。在雙親努力多年、尋遍良方、試過各種科學方法才終於生下來的試管嬰兒。當時蕭氏夫婦已近五十歲高齡,沒有人會責怪他們欣喜若狂之後接踵而來的溺愛行為。何況蕭素素是個不足月的早產兒。

  不足月的小孩,身子骨大多比足月兄弱了些。尤其台灣的空氣品質不良,呼吸系統易染上毛病。蕭素素的過度受保護,源起於再出生時的體弱,令父母無比惶恐。如果可以,蕭氏夫婦根本不想讓寶貝女兒上學,所以她不曾上過幼稚園,往後的教育階段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請病假在家中休養的。老年得子,夫妻倆先後由工作崗位上辦理退休,全心全意、草木皆兵的守護著這得來不易的女兒。他們不在乎這種病態的行為有多麼招人非議,他們只要掌上珍寶幸福健康,不知人間疾苦的活在他們嚴密的守護之下。

  但他們會老、會死,體力不再能負荷得了周全的保護網,何況他們是在四、五十歲的高齡才產下一女。他們開始著急,急著想找一名會與他們相同疼女兒入命的男子來接續這個工作。

  那實在是太簡單不過的事了。蕭素素的容貌不但集合父母雙方的優點,並且更加美上數十倍,美得脫俗出塵不似凡品,如何不使男人趨之若鶩?

  在攜女兒出門參加表親婚禮的場合中,一名英俊瀟灑、熱情出色的男人出現了。他熱烈且盲目的追求她,也如同曾經動過此企圖的男士相同,他也遇到空前的挫敗與阻力——蕭氏夫婦絕不讓人近他們女兒三公尺以內的。

  蕭氏夫婦不僅上下學準時接送她,中午更親自拎便當來學校與女兒共進午餐。有時她只有早上的課,他們更索性坐在校園一角等女兒下課。

  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接近蕭素素,即使她的同性同學也不例外。

  但那男人鍥而不捨的追求今蕭氏夫婦動容了。若非蕭母的身體變差,那男人是絕對不會有機會的,不管那男人條件有多麼好。

  他們意識到自己的生命終究會走到盡頭,而且也離盡頭那端不太遠了。那名叫唐彧的熱情男子在適當的時機雀屏中選。他們將女兒交給了他。

  蕭素素向來是沒意見的,因為她知道父母巴不得給她全世界最好的一切,因此他們的決定都是對的——即使她完全不明白嫁人代表什麼意義。父母給她看的書籍不外乎強調人性至善至純的文學讀物。從小時候的「小王子」、「快樂王子」、「美人魚」到長大後的「海倫凱勒」、「南丁格爾」、「德蕾沙修女傳」——從來不曾有性方面的知識來讓她知曉夫妻一定得做那種事,或所謂的「幸福快樂」代表什麼意義。

  凡是蕭氏夫婦覺得不潔的,會污染她心靈的東西,一律在交到她手中之前過濾刪除。例如:健康教育課本中有關性教育那幾章。

  如果她的世界一直有父母守護著,那麼她會恨幸福、很快樂,即使無知,即使她活在象牙塔之內。但父母先後與世長辭了,而她在新婚之夜便過著驚惶恐懼的生活。

  她不知道她的丈夫為什麼要脫光她衣服,並且弄痛她。她不能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從沒有人告訴她婚姻生活是那樣的。

  那個男人曾經有一陣子非常有耐心的引導她,也給她看了許多書,除了這種困擾人、今人羞窘的事情以外,他真的可以說非常疼她的可是,直到他明白了她不願走入他的世界,也走不出自己的世界之後,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令他的眼神愈來愈冰冷。他曾經問她: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你是一個自閉症患者?

  她是有病的人嗎?她只是很怕生人,很不喜歡陌生的環境,不喜歡喧嘩,不喜歡看到一大堆不認得的人與她握手。這代表有病嗎?

  她不敢與父母說這件事,因為怕他們擔心。父母就是認為她一定會幸福才讓她嫁人,如果他們知道她甚至怕到不敢走出房門,一定會恨傷心。不能說,不能說……

  夫妻之間的恩愛親密,她常是怕得全身僵硬,所以也漸漸減少了這種行為。當她懷孕時,真正是舒了一口氣,因為他會為了孩子著想不會再碰她。

  可是沒料到生孩子居然這麼的痛!痛到幾乎讓她希望以死來求解脫。

  她一定不是個完整的女人,不然她不會將自己的兒子視若惡魔的避之唯恐不及。哭了,餓了,尿布濕了,她只會逃避的轉身跑開,讓丈夫與傭人去接手所有必要的善後事宜。

  當然漂亮的小生命令她感到新奇。只要他不哭時,她也是喜愛待在他身邊的,雖然仍怨著他今她痛徹心肺,幾乎斷送一條命,但骨血總是相連,她並不若外人所傳的那麼可惡。只是小嬰兒的哭鬧會令她沮喪、不知所措。何況在小嬰兒出生的一年間,她的父母先後與世長辭,狂湧而來的悲傷令她無力去與兒子營造出新的親子關係,而也沒有人拉她走出悲痛的深淵重新過日子。

  也許她的丈夫曾經做過一點努力,但他在幾個月之後放棄了。因在繁重的公事之外,他仍有一名成長中的兒子需要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而這是比較重要的,比起她的無病呻吟而言。

  是的,她一直是無病呻吟的,可能也是所謂的自閉症患者。沒有人能拉她一把或走入她的世界中,而她無能為力的放任自己一再一再往黑暗世界中沉去她的生命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前面的路途虛無難見,妄自回頭也只有空白向她示威著此路不通。

  她一直在浪費生命。

  危顫顫的雙手攀上窗欞,近似透明的容顏也投入陽光之中,無色的唇角蠕動著一些不明的呻吟……

  「救我……誰來救我……救我。」

  由窗口投射進來的光影,正好牢牢將她環住,而她只是掩住臉,無聲的啜泣起來。

  傭人說,電話那頭是主人,要與她談話。也就是說,她那個陌生到幾乎兩兩相忘,理應是最親密,卻處得最疏離的丈夫居然想與她談話?

  她忐忑的持起聽筒,幾不可聞的「喂」了一聲,便告無語,猶如等著挨嚴師訓話的小學生。

  幸而那頭的男子已是十分瞭解,不寄望有太確切的回應,知道她已接聽,便下達指令(無需溝通,實因早已瞭解她根本對此二字無認知。):「素素,我是唐彧。希望我所提出的話不會令你困擾。原本這事應該在我們面對面的情況下說的,但我認為見了面反而令你不自在,於是作罷。」頓了一頓,唐彧確定得到對方十足的專注之後才一字一字道:「我要離婚,詳細的條文我會請王律師拿下去與你說明。不過我說在前頭的是:第一,你不必離開現在住的地方。第二,除了你父母留給你的七百萬財產之外,我會每個月在你戶頭匯入三十萬供你花費,累積至一百萬,我會代你做定存或投入基金市場,每月叫人對你的財務狀況做報告。還有,你每個月可以見學謙一次,如果你願意的話。如果還有什麼問題,可以與王律師談。可以嗎?」終於,他說完他的決定,不大有徵詢意味的問著。

  七年夫妻從未與她有過真正的溝通。她永遠只會以驚惶的眼波相對,並且迫不及待的將視線投注在沒有他的地方,更別說要她提供自己的看法了,她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不會說的。

  在預料之中,她並沒有任何回應。他微微揚起自嘲的笑。妄想什麼呢?那個美絕人寰的女子,永遠是木頭娃娃,不會變的,也不會理他的。只會怕他,躲他如惡徒而已。

  「那,再見。我想你並不會想見我,我索性也不下台中了。」

  那頭的電話掛上了。

  沒有太激動的感覺,不見得是不明白離婚代表什麼的。但蕭素素只是靜靜的掛上電話,沒有所謂的「曾經滄海」過,也就滋生不出太悲愴的感受。更何況,她也許是不愛唐彧的。

  當年的下嫁,是父母保證他會非常愛她,她才允婚。其實是父母的高估,她的認知錯誤,以及他的被利用,成就一樁婚事。利用一個迷戀得暈頭轉向的青年,來承接照顧保護的任務。他得到的不是一個妻子,而是一名襁褓中的大女孩。

  不該湊成一對約兩個人卻湊成了一對,成就了怨偶並不意外。以前不會想,不必想。如今真正的孑然一身,已不再有人可依偎,要走的路卻是那麼的長。

  爸爸……媽媽……

  好想好想他們,沉浸六年的哀傷是一種無法拔除的痛。沒有人能救她,沒有人……

  大門外漸漸清晰的傳來一陣喧嘩聲,似乎是司機老黃正與什麼人爭執著。她從掌中抬起頭,低落的心情教她只想往房間內躲去。任何外在的風吹草動全與她無干,除了驚擾到她之外,再無其他意義。

  管家陳嫂快步過來,放下手中的果汁報告道:「少夫人,門外是一個很惡質的勸募義工,非要我們現在捐錢不可哩。吵了好半天了,不如我們請示老闆好不好?現在有些要人捐錢的人都比流氓還凶呢。」明顯表示出沒人招架得住那位不速之客。

  「他……會生氣。」她細聲說著。

  「對呀,老闆最討厭別人在他上班時煩他了,如果我家阿枝在就好了,要吵也不怕吵輸人。哎!」

  才正歎氣呢,客廳半掩的大門竟被狠狠一推,重重撞上牆壁又反彈,差點砸上闖入者的門面,幸而來人早有防備,以一隻纖纖玉臂便阻住了門板的反彈力道。不讓撞門聲專美於前,洪亮的嗓音也以高亢而不刺耳的分貝傳遍客廳每一寸角落。

  「喂!你們這麼擋我是沒用的啦!我來三次了,沒讓我募到錢未免太不合理。我說過我是你們老闆娘的朋友是真的——」話尾一頓,看到了蒼白無依的玉人兒之後,人嗓門加入了一絲訝異:「蕭素素!你都沒變耶,又白又瘦小。而且你真的住台中呀!」

  兩三大步奔到大美人身前,自我介紹:「我是杜菲凡呀,你的五專同學。」

  「我……記得你。」杜菲凡是她的同學,同時也是當年的校園風雲人物,人緣好、手腕佳、功課一流的八面玲瓏才女,但缺點是從不定下來專心做一件事。所以五年學生生涯內並沒有太多豐功偉業可以算。蕭素素反倒奇怪自己會令他人印象深刻,因為她常請假,與同學素無往來。

  「少夫人,她……」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老黃指著闖入者久久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是我同學,別擔心。」

  「但她一心要募款,老闆會不高興的,她有目的。」他必須保護少夫人的安全,並且阻止別有居心的人侵入這座小城堡。

  「放心,我要得到捐款會上台北找唐先生要,不會朝同學下手。今天只是見見老朋友而已,可以了嗎?」杜菲凡的目光老早膠著在一身素衣的大美人兒身上。隨意揮手,指示兩人可以各自下去了。

  蕭素素被看得不好意思,垂下絕色容顏,侷促不已,更是赧於與外人應對。被動的等別人開口,乖乖的當聽眾,這是她唯一擅長的角色。

  陳嫂奉上了茶又退了下去。杜菲凡才開口,語帶沉思:「怎麼你還是這個樣?小媳婦似的。」她以為蕭老夫婦過世後,蕭素素總算有機會開始成長了。

  「外面有人說——你丈夫很少來台中探監?」可不是?這美麗的別墅是座華麗的總統級牢籠。

  「什麼?」不太聽得懂她用詞的邏輯,蕭素素僅是溫婉且疑惑的低問著。她一向沒有與人溝通的本事,尤其六年來足不出戶,沒有與人談話的機會。

  「算了,當我胡言亂語。你不是生了一個兒子嗎?在哪?一定很漂亮吧?據我所知,唐彧也是一名美男子,這種基因組合下,絕對又產生一名禍國殃民的大帥哥或大美女。」

  「他不在……但有他的照片。」她忽爾一笑,好不容易由她一大串渾話中明白了語意,就像個即知即行的小女孩似的,她快步走入書房找照片去了。

  不妙!

  杜菲凡望著消失在書房門後的大美人不自禁的搖頭。七年婚姻生活的洗禮,不曾讓小女孩蛻變成女人,性格依然善良畏怯,沒有人引導她走出被父母保護太過的格局,那麼也莫怪外面有人傳著唐彧另有新歡的小道消息。她知道唐彧,一個精明厲害的企業家,而通常這種男人所渴求的伴侶或對手,無不是對等的聰明成熟精幹,否則是不放在眼中的。或許會在年少時一時沉迷絕然的美色,但不必多久,理智終究是他性格上強勢的因子。

  精明厲害的男人會需要的伴侶不出兩種:一種是相同的能幹俐落,可當事業上的合多人;再一種便是真正賢內助解語花,足以慰藉他公事之後的疲憊,享受溫暖歡樂的家庭生活。

  而蕭素素未被調教成任何一種,因為她的父母灌輸她唯一的理念即是她只管被寵愛就成了。

  真正的孝女二人組。同學五年,她常看到蕭氏夫婦跟前跟後的伴讀癡心狀,真的只有「變態」兩字足以形容之。

  如果要怪唐彧有了別人,不如先怪蕭氏夫婦的自私。如今可好了,兩人撒手西歸,留下無依無靠、無自主能力的蕭素素自生自滅。

  「這是照片,他叫學謙。」一張八寸大的嬰兒照遞在杜菲凡眼前。

  「好可愛!」第一眼的驚奇過後,她注意到的是下方的日期指著五年多以前。那麼小孩約莫也六、七歲了。「沒有大一點的照片嗎?」

  蕭素素乖乖的搖頭:「沒有放在這邊。」

  杜菲凡望著照片發怔,她也就習慣性的安靜。直到好半晌之後,她明確的感覺到杜菲凡沒有回過神的打算,才怯怯的偷把眼光瞄放在杜菲凡飛揚的面孔上。

  對女人的畏怯沒有對男人那麼多,畢竟是同性。何況杜菲凡是令她印象深刻的同學。

  她一向很享受父母無微不至的照顧,從沒心思去想外面的生活會不會比較好,與同學親近有不有趣的問題,她安心且滿足的依賴父母。但杜菲凡的活力四射首次今她的心中有了羨慕。

  從沒見過有人那麼活躍得令同學師長佩服,似乎班上有什麼大事小事第一個必定找她處理統籌不作第二人想。她很有人緣,每個人都喜歡她,可是她並不是笑臉常開的好好小姐那一型。她有時候還挺辛辣刻薄的呢,面孔也常是冷冷的要笑不笑。所以大家喜歡她,但卻不敢對她有太過火的玩笑或行為。

  她不是爛好人,她是很聰明冷靜,做事熱誠的人。很奇怪,也很令人臣服。

  所以求學生涯中她獨獨對杜菲凡印象深刻。在心中,她偷偷認為杜菲凡是「俠女」,像古代那種鏟奸鋤惡,卻絕不雞婆生事的那種傳奇人物,做了好事也不要人亂宣揚。

  冷不防杜菲凡眼睛對上她來不及閃躲的眸子,她嚇了一跳,連忙垂下雙眼,不知如何是好的絞著雙手。

  杜菲凡看著她,覺得自己又有了雞婆的慾望。天曉得自己這種毛病到何年何用才能根治。

  「我們來聊天吧。」她提議著。

  「啊?」

  「與人談天,首要的就是要把眼睛看向對方,讓對方覺得被尊重。」

  倉惶的小鹿斑比眼匆匆往上一瞄,又垂了下去。

  「當然如果你覺得困擾,我們也可就此說拜拜,我只消達成募款的目的就成了;我答應「受虐兒基金會」一個月內募捐到五百萬的捐款買醫療器材,目前遺缺四百五十萬呢。我打算由你丈夫身上挖出一百萬加入愛心的行列。」杜菲凡聳了聳肩,見大美人似乎無意接受外人的雞婆,當然也就從善如流的隨便她了。雞婆雖然是可恨的源自天性,但幸而她不勉強人。省下自己的多事,咕嚕兩大口喝完半涼的茶,她站起身:「我看你似乎無意聊天,那就算了,拜拜。」

  「我——」蕭素素急促的出了聲。

  已走到玄關的杜菲凡半轉身看她,等著。

  要,不要;停或走,光明或黑暗。

  冒險必須承受的挫折失敗與安於現狀得到的空寂與安全——她要哪一個?

  蓮步碎移數寸,她抖顫且脆弱的伸出手,低啞卻堅定的輕道:「救我,請你。」

  很害怕,卻是必須去做。否則她永遠只有絕望相伴。


  蛻變之後,更好或更壞沒有人能預測。只是成長總有其必經的過程。只是生命自有其一定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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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8-11 23:07: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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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功課忙嗎?」

  「不忙的,爸爸。」

  「又長高了一點吧?」

  「是的。」

  星期天,與兒子相聚的日子。有時會帶他到公司讓他體會日後所必須接掌的擔子是什麼,所承受的壓力為何。有時一同在內湖的公寓,有時前往陽明山別墅與唐老夫人相聚。

  這個孩子是早熟的。少言、規矩、不活潑,這也是唐彧堅持不讓兒子與妻子住的主因。先天的遺傳他無能為力,但後天的教養則必須有所努力。他希望兒子活潑稚嫩,與同儕玩成一片,所以讓他去貴族小學寄宿。他並沒有太多空閒陪兒子,而妻子並不是合格的母親,自己的母親又有溺愛長孫之嫌疑,所以讓兒子住校,對他的人格較有正面的影響。入學二個多月來,尚未見成效,也或者是兒子生性安靜少言,那就無法太過勉強了,只要不自閉就好了。聽兒子的老師講,他並非不合群,只是少言一點罷了。

  此刻,他們父子倆在內湖的居處用餐。沒有在周休二日的假期中安排度假事宜,是因為他想與兒子談離婚的事,雖然他不確定兒子在乎的程度有多少。

  「我即將與你母親離婚,也就是不住在一起的意思。」他直接的說著,並且在腦中搜尋小孩子可以理解的用詞來讓兒子有明確的瞭解。

  「不離婚不也是分開住的?」不足七歲的心男孩揚著與父親相同的濃眉發出詢問。在唐彧的英才教育中,不容許兒子在接收知識時不求甚解,務必要將心中疑問提出來,直到他得到某種程度的瞭解才行。所以少言的唐學謙在與師長親人的相處上,會出口的字句常限於發間與回應。

  「不同的是,離了婚的男女有各自交友的自由,也不再同住了。身份證上、戶口名簿上的關係已不再是夫妻,在法律上也不存親屬稱謂。不過我仍會照顧你母親。如果她一直都沒遇見喜歡的男人,我會照顧她一輩子。」他揮手讓傭人撤下主食,送上水果與甜點。

  唐學謙晶亮的眼瞅著正幫他的茶凍淋上煉奶的父親:「爸爸有喜歡的女朋友了?」

  聰明的孩子!為人父的驕傲在心中喝采,但也不免為他的早熟敏銳感到心疼。這孩子為什麼不似親友的小孩那般天真好動、潑蠻無度?

  唐極點頭,並不欺瞞兒子:「是的,所以找不想延續一樁不快樂的婚姻,也不想讓爸爸欣賞的女子有當第三者的罪惡感。第三者是指介入婚姻中的人。」

  小男孩不再多問了,縱使心中仍有一些小小疑問,卻寧願放在心中思索沉澱。默默的吃著茶凍。

  「晚上讓你看看江阿姨好嗎?你可能會喜歡她的個性。」

  父親並不是在徵詢他的同意,他只是習慣用問話來表示他早已決定的事。所以唐學謙仍是靜靜的吃。

  「即使日後爸爸有其他的孩子,你仍是我唯一的繼承人。」他喜歡大宅子有熱鬧的人氣。唐家一向冷清,母親喜愛旅行,大抵也是受不了空湯湯的屋子吧。原本可以把滿腔寂寞或熱愛放在孫子身上,但他讓兒子提早入學。也許有了一大群孩子之後,母親再也不會三天兩頭的唉聲歎氣了。

  那是唐彧心中唯一渴盼的美景。

  「吃完飯後,我會帶你去看奶奶,然後再送你回宿舍。學校中沒有缺什麼吧?」

  「沒有。」他放下湯匙,拭淨了嘴。小臉低垂了下,然後堅定的抬頭:「什麼時候去看媽媽?我已經二個月沒去台中了。」

  唐彧伸手輕撫他柔軟微卷的黑髮:「好吧,下星期我明黃叔來載你去台中。如果你媽媽精神好的話,也許可以陪你聊聊天。」那根本是一種著想。但他不會阻止兒子對母愛的嚮往。

  「以後呢?」

  「相同的,只要你想見她,星期假日都可以南下。但爸爸也希望你對即將擁有的新家成員產生一點參與感。我所選的伴侶絕對是以你能接受為前提。」

  「謝謝您,爸爸。」

  世界上或許有無數稱職的好母親,但生母永遠只有一個,不是好與不好便可決斷一切。

  唐學謙低頭吃著水果。他是喜歡他那美麗纖弱的母親的,早熟的心境讓他由對母愛的渴求轉為對無與倫比的美麗產生呵護的孺慕。母親保護不了什麼人,那就由他來保護她吧。所以他必須努力的長大,父親不要母親了,離了婚就代表一刀兩斷。只有血緣是切不斷的。

  沒關係,媽媽有他保護著,不怕的。

  杜菲凡一向是忙的,所以她只能挑稀有的空檔來東海別墅這邊的高級住宅區找蕭素素磨牙。

  她的原則是:要嘛就一開始便不管,一旦管了就絕不放手。雖知蕭素素的情況挺教人操心勞力的,但誰教她天生就是沒清閒的命。所以嘍,自找的嘛。

  「其實我最終的目標只是拉你走出大門而已。至於喜不喜歡人群則是天性,勉強不來。像我一向討厭人群,黑鴉鴉一大片更是厭煩,所以很少涉及什麼宴會場所。你要做的,便是面對任何陌生人都不會緊張害怕,對不同的人做區隔。」

  「區隔?像我們以前上行銷學所說的「市場區隔」嗎?」一星期多來的交流對談,彼此間比較熟了,所以蕭素素的回應也不再細若呢喃,畏怯不成句了。

  杜菲凡揮揮手:「大同小異啦。其實人際關係大抵都脫不了我們所學過的商業術語,加以應用就成了。」她又道:「所謂區隔,就像我們交友分等級,泛泛點頭之交,不得不來往的親戚之交,普通朋友,更好一點的朋友,直到知己。我們通常很難得到知己好友,二三十年活下來,都是朋友而已。人與人之間最為長久的可能是夫妻關係。恕我冒昧,我一直很好奇以唐彧那種性格,怎麼會允許你一直沒有成長的悶在自己的心世界中?他努力過吧?」

  她點頭,不知道該怎麼說。丈夫在她的腦海中印象是模糊的。對於她懼怕的事物,心中自然的加以排斥,不會讓其烙印下痕跡。這世上她最怕的人就屬唐彧了,何況他已很久很久沒有與她面對面談過話,真要有什麼印象,也只能由婚紗照中去探索。

  「顯然他沒有成功,而且他又是異性,不貼心又充滿危險,挫敗一定更深,何況當時你還有雙親可以依賴,不若現在太寂寞,明白了自己不振作不行,所以找適逢其會的可以令你接納。也許現在他出現了,可以幫助你重建自己的人生,建立一個幸福快樂的生活。」那是說,如果那男人的心仍在她身上的話。不過千萬別太理想化才好,唐彧有對象的傳聞已有一些人在說了。

  「不可能了,他……他……我們正在辦離婚。」她淺笑一下,雙手無意識的抱緊坐墊。

  「啊?你不傷心?」

  「我沒有太多感覺……我或許是鬆了一口氣吧。」她試著表達自己的心情。

  「呀。」杜菲凡又低叫了一聲。「素素,你根本不愛你老公啊?不會吧?結婚七年至今,你除了怕他沒第二種想法?」那可嚴重了,原來這樁婚姻徹底是個錯。

  「是。當年是爸媽要我嫁,所以找就嫁了。」

  「人家發了瘋似的追你,居然只感動了你父母,你卻什麼也感覺不到?」當年唐彧的癡迷,她可也是有看到的,幾乎沒吹著口哨表示崇敬之意。

  「我對男孩子根本沒感覺。」蕭素素紅著粉臉,任蒼白的玉頰生上紅暈。

  喔喔!離婚了也好,就讓蕭老夫婦安排的一切消失吧。蕭素素需要的是全新的人生,不管更好或更壞,至少是她親自選擇去過的,去世六年的蕭氏夫婦早該讓這一切隨他們入土為安了。

  談話暫停,兩人啜飲著水果茶。這時陳嫂以過度興奮的口吻前來日光室叫著:「少夫人,小少爺回來看你了,人正在樓下呢!要不要見他?還是叫他先休息?」

  「當然是叫他上來,好不容易回家了,怎麼可以不立刻見母親?算了,等人上來太麻煩,我們下去,我迫不及待想看七歲大的小帥哥了!」行動直接迅速的杜菲凡拉了纖弱的蕭素素快步往樓下衝去。不管陳嫂在一邊驚喘直呼小心點,少夫人受不住什麼的。

  端坐在沙發上的小帥哥唐學謙訝然的瞪視著母親被一陣颶風「刮」了下來。直到二人站在他面前好半晌,他才記得起身叫著:「媽媽。」然後過度成熟的大眼表達出疑惑的看著杜菲凡道:「請問您是誰?」這裡從不曾有外人進來過。

  「你可以叫我杜姨。你好呀,唐學謙,我是你媽媽的五專同學。」杜菲凡生平唯一的至大惡習與弱點便是對漂亮的小孩完全沒有抵抗之能力。見到了漂亮的小孩莫不接近垂涎好幾番,一雙眼更是瞪成死魚樣,活似童話故事中製造糖果屋那名惡老婆婆。

  「杜阿姨您好。」掙脫了杜菲凡押他同坐一張沙發的「美意」,他坐到另一邊,然後看著仍站著的母親,招手道:「媽媽,坐這裡。」

  蕭素素坐在兒子身邊,有絲靦腆地問:「今天……不上課嗎?」

  「學校隔周休二日,爸爸允許我來台中。」敏感的小男孩有些驚喜的發現母親有了細微的改變。

  「那好!我們一起去踏青野餐!三個人出遊,太幸福了!」雙人沙發驀然又擠來一個人,讓原本坐得有些距離的母子霎時擠成一氣,人小體重輕的小男孩全然被掃入母親懷中,由得杜菲凡佔據三分之一的位置。為了與小男孩更加親近,肆無忌憚更向母子倆偎去。

  「杜阿姨,別過來了,媽媽會不舒服。」小男孩忍無可忍,努力擠出稚嫩嗓音抗議著。

  「來,阿姨親一下!」嘟著紅唇往小男孩蘋果臉攻去。

  「不要。」唐學謙趕忙把頭埋在母親柔馥的頸間。

  「你……你們……」啞口無言,適應不了現況的蕭素素只能傻眼以對。

  杜菲凡立即做了機會教育:「這時候,你可以很悍的叫我住手,別騷擾你兒子。當然,如果與我同陣線欺負你兒子更好,這是你的權利。」

  蕭素素下意識的以雙手輕摟兒子,輕柔的道:「那……可不可以請你別逗他了,學謙不喜歡讓大人逗弄。」自小他就是個安靜的孩子。

  「這小帥哥真像唐彧,不過氣質像你,尤其這張紅紅的小嘴。」她改而坐在長茶几上,挑了個看得到小男孩的角度品頭論足著,同時也對小男孩的保護姿態看在眼中。

  「喂,小帥哥,別抱傳那麼緊,我又不會欺負你們母子。打個商量,我們一同帶你媽媽出門去玩好嗎?老待在家中會生病的。」

  唐學謙看向柔弱的母親,忍不住又深深呼吸著來自母親身上的香味,這是媽媽第一次抱他耶,他不想離開這柔軟的懷抱。

  「媽媽不愛出門的。」

  「事實上,只是害怕,不是不愛。告訴我,小帥哥,如果你很怕鬼,認為你的衣櫃中住著一隻鬼,你會怎麼做?」

  唐學謙想了一下,道:「把衣櫃打開,看看有沒有鬼,但我看過了,並沒有鬼。」

  「那就對了,不試著去做,一輩子就只能當個膽小鬼了。讓我們一同來告訴你媽媽,外面一點也不可怕,有很多好玩的東西,那麼她就會很快樂,身體會很好,就有很多時間可陪你玩了。」

  「是嗎?」小男孩半信半疑,又看向母親:「媽媽,你要嗎?」

  蕭素素靜默在一邊,訝然的看著自己小小的兒子居然毫無懼色,有條有理的與尚是陌生的杜菲凡談了起來,一點也沒有害怕侷促……

  何時……兒子已大到可以與成人溝通交談了?而自己居然連小孩子的勇氣都沒有。

  「媽媽?」

  「我想試試看。」依偎在她懷中的兒子令她首次湧現了為人母的真實感。這是她的骨肉呀!由她體內分身而出的另一個生命體,她不該怕,不該畏怯疏離的人兒呀!而他這樣依偎的姿態,由她雙手環抱,似乎天經地義的,她必須是守護他的唯一人選,即使她的力量弱得連擊卵的力氣也不足。以前她居然怕這樣一個小生命,怕到甚至不願抱他。思及此,雙手不禁更加用力,兒子是她這輩子唯一僅有的親人了。

  實在很想加入摟抱小帥哥的行列,但此時此刻坐在一邊感動就好了,口水擦一擦,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一向生活沒目標的蕭素素,至少會為了兒子努力走出自我封閉的象牙塔吧?情況相當樂觀。

  杜菲凡心中開始打定許多主意,笑得無比愉悅。

  晚上十一點,蕭素素與兒子皆該早已夢周公的時刻。但他們並沒有,反而一同窩在大床上,喁喁交談著。一盞床頭小燈輝映著兩張相對的容顏。

  「你長得好大了。」她撫著懷中的兒子,雖然右臂被兒子枕得有些麻痺,但她仍捨不得與兒子分開些許距離。

  「媽媽,你愛我嗎?」唐學謙低問著。

  「愛呀,不過原諒媽媽很笨,不懂得表達,又很膽小,你爸爸說與我住久了,你也會變成自閉兒,所以才讓你一直住台北。我想,如果我不再是自閉的人之後,你爸爸會允許你常下來看我吧。」那是她此刻由衷的希望。

  「爸爸喜歡讓每個人都聽他的命令。」

  「是,因為他是個很厲害的人,很聰明又很強壯,每個人都知道他的命令對每個人都好,全聽他的了。」印象中,每個人都聽丈夫的話沒有錯,她還沒看過有人不聽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從不走出屋子,能看的也有限。

  「爸爸不可能做錯嗎?如果以後我可以命令人了,我一定要與媽媽一起住,我覺得那才是對的。」他的同學中很多是父母分開住的,大多與母親住一起。

  「我不知道。可是媽媽不希望你變得像我一樣。」

  「為什麼?」小傢伙撐起上身,改而趴在床上,以雙手支撐自己。

  「媽媽很討厭自己這樣。不懂得當好太太,好媽媽,什麼也不會做,只會哭和發呆。這種人到最後只會惹人討厭的。」除了至親之外,世間根本沒有理所當然被喜歡的事。人際關係的互動哪能只收取不付出的?然而她的覺悟慢,改變更慢,才落了今日獨自神傷的下場。

  「我喜歡媽媽,不會討厭你的。」他低叫著。

  「謝謝你,我好高興。」她伸手輕撫兒子臉蛋。

  唐學謙猶豫了好一會,道:「媽媽,我見過爸爸喜歡的阿姨了。」

  她怔了一下,但心中並沒有湧起太大的波瀾,只擔心著:「學謙……以後會有新媽媽了……」

  「我的媽媽只有一個。如果江阿姨與爸爸結婚,我會叫她江姨,不會叫她媽媽。爸爸說這樣也可以的。」他堅決的申明著。

  「爸爸答應?」她幾乎要因此而感謝他了。他不會明白這對她有多麼重要,她的心中不想要兒子喊她以外的人「媽媽」。

  「嗯,他說江阿姨生的小孩自然會叫她媽媽,不必要我去叫。」

  「她會疼你吧?」她不是唐彧的理想妻子,想必這個江小姐是他所需要的了,只是江小姐會對非自己所出的孩子好嗎?

  「我不要她疼,她有自己的孩子可以疼。我不必別人疼的,因為我要疼媽媽。」他保護的摟住母親頸項。有一點睏了,於是出口的話也漸漸含糊:「媽媽……不怕的,你還有我……」

  小心將兒子扶睡好,蓋上薄被,她怔怔地看著他的睡顏,不禁感到辛酸。她才是那個必須張開羽翼保護子女的人,但她向來不親近的兒子,居然不怪她的疏離,反而一心一意以保護她為要事。

  唐彧說對了,她這種母親帶給孩子的是較負面的影響,否則兒子不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憂慮許多事,被迫提早脫離稚氣的孩童心智。她偶爾也會看電視的,電視中的七歲娃兒正是好動活潑,甚至驕縱如霸王的年紀,如果有特別聰明精明的,也是童言稚語的一看便透,卻沒見過有人像學謙這麼沉靜憂鬱的。他思索著如何保護他的母親,不苛求父母給他無盡的寵溺。沒有孩子是這樣的,那麼也就是說一個失職不正常的母親會造就不快樂早熟的子女。

  眼淚悄悄落下,滴落在兒子粉紅的臉頰上,她趕忙伸手拭去。相較於父母曾給她最豐沛的呵愛,她付出給自己兒子的竟是貧乏得該打。

  如果不是菲凡玩鬧嬉笑讓她與兒子有機會突破生疏的距離,那麼今天的母子相會,仍是止於不知如何開口對談的靜默吧?然後他會躲回自己房中寫作業、溫書……

  有了美好的開始,未來終於對她開啟了一道絢亮的光線,指引著她更堅定的踏出躊躇的步伐。

  為了學謙,她至少要當一個堅強的母親,不能再讓她唯一的親人擔心了。也許……也許當她能夠走出這裡,成為一名像菲凡那樣的女性,唐機會允許兒子長期與她住了吧?

  畢竟他即將有新的妻子、新添的子女,會比較肯對兒子放手了吧?

  努力在腦海中思索拼湊唐彧的長相,卻只得到模糊一片。每每看到他那一雙精厲的眼便已肝膽俱喪,又哪來的閒暇去打量他五官的模樣?

  模模糊糊地只知道,唐彧與兒子很像。七年前拍的婚妙照早已收到閣樓去放置,她已多年未見。老實說這幢大宅子的某些偏僻角落,她不曾踏足走過,也沒有好奇心去研究他的長相。

  無所謂了,反正他即將成為她的「前夫」,她並沒有太努力去窺探他的真面目,只需努力看著兒子就成了。

  小學謙,她的心肝寶貝。

  她唯一的親人。

  含著滿足的笑,她漸漸沉入夢鄉……

  如果不與那位美麗得不似凡品的蕭素素相提並論的話,江芷藍實在是一位姿色上佳、氣韻卓然的美女。而她美得成熟且都會型,有風情又俐落。

  「為什麼今天沒有見到學謙呢?」用完了午餐,兩人至咖啡廳談心,江芷藍低柔問著。

  「他去台中見他母親。」他淺笑,視線投往窗外人來人往的街景。天氣不理想,外頭陰雨綿綿,情侶們若沒撐傘,則會相依著共披一件衣服蓋頭,匆匆奔往騎樓避雨。那是屬於年少輕狂的浪漫,他曾經瘋得比這些人更徹底,現在想想真不可思議。

  「學謙很漂亮,大概來自母親的好遺傳吧?」她輕若無意的探測著。

  「是,他有好基因。」他深深看著她,不禁笑了。再怎麼聰慧的女子,必然也是放不開感情一事的,尤其是美女,總難消較勁之心。何況外面的人都傳言他的妻子美若天仙,自然會引人好奇了。

  他的笑令江芷藍羞愧了下,自嘲道:「我是小心眼,但仍忍不住想知道。也許我是太在意你了,才會獨佔心日益加重,也揚起了比較之心。原來我一點也不瀟脫,真糟!但……我真的懷疑你能夠順利離婚,你是一個難求的金鑽級好男人,聰明一點的女人都不會放開你的。」

  「你可以由王莉那裡知道我已取得她的簽章同意離婚。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他語氣平淡。

  「你不喜歡我提她?」她不死心的問。她只想知道他的心中在想什麼,以及他妻子的情況。她喜歡有把握的事,不喜任何意料外的不安定因素。至少她必須明白他們會冷淡的原因,以做為自己的警惕,她希望可以與這男人過一輩子的。

  唐極點了根菸,搖了搖頭:「我們只是不相愛了,並沒什麼不愉快。她也沒有什麼可供批判的缺點讓我來嚼舌根。你不必由我上一任妻子的身上挑出什麼屬於我的忌諱。你太小心了,芷藍,我並不希望你老存著疙瘩試圖比較出一個高下。」

  「我明白,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她聰明的不再說了,改了話題道:「既然今天見不到學謙,那我想,我們來談公事好了,昨日我所提出的宣傳企劃是這樣的……」

  話題導入公事之中,美麗的江芷藍散發出時代都會女性的明亮俐落氣質,吸引人深深注視,不能自已。可以溫柔,可以強悍,可以獨立自主,卻也可以展現小女人的依賴。

  唐彧明白自己不一定會娶她,離婚只不過是讓自己身心真正自由。如果在背負婚姻誓言的同時又對其他女人心動,他做不來,畢竟他在狂戀的少年時,真真切切對上帝承諾過忠於婚姻。所以即使發現不愛素素,仍不會放任自己去感情出軌。

  他欣賞江芷藍。接觸過的女性無數,她是性格最迷人的一位。但……也許是尚不適應視作女伴的女子太過聰明,懂得迂迴手腕探問許多他不願說的事,一向他都是全權且強勢的下指令,沒有人敢有他念。如果他想得到一名聰慧的妻子,則必須逼迫自己向來習慣的強勢作風改一改了。

  不過,他並不認為他會欣賞喜歡計較的女性。

  人與人怎麼能比?比才?比溫柔?比勝了又如何?輸了又如何?那並不是討好他的標準。想得未免太多了。

  也許,那正是女人無法拔除的心性吧。

  呃……他那個心智年齡不足十歲的自閉前妻例外,她根本只能算是個孩子。

  曾有過那樣狂烈,又那樣的幻滅之後,他似乎已難在情感上表現出衝動。任何時候,理智都是佔勝場的一方。可能當真老了,渴求真實與安定才是唯一目標,不再眩昏了頭去競逐風花雪月。所以如今追求傑出女性,也只止於欣賞喜歡,而不會沖昏頭。

  那種經驗,一次已太足夠。

  傻子行為是年少輕狂的權利,他早已脫離那年歲許久許久了。


  忽爾錯身應不識,塵埃未染身,霜白不沾鬢,然,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明日的我更加遠離今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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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08: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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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算杜菲凡開始積極無比的投注心血幫助蕭素素重建自己人生的主因,絕對脫離不了她垂涎小帥哥的企圖。再加上她居心不良的想拖一名絕世大美女加入義工的行列。講來現實,但身為美女所佔的優勢真的很多,如果再加上一份柔弱堪憐的氣韻,還怕一大串目瞪口呆的男人不連忙挖出家當做善事以博佳人一燦?

  不過她也不太勉強人的,前提是蕭素素願意被說服。雖然那挺簡單的就是。

  拉著白衣勝雪的大美人晃蕩在台中市區,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買禮物。快到聖誕節了,做人母親以及阿姨的人怎麼可以不送小孩子禮物。車子開開停停,走遍了大台中各大百貨公司後,沒找到什麼戰利品,最後只好往玩具反斗城走去。

  「一個七歲的心男孩會喜歡什麼禮物呢?」杜菲凡持著一把玩具衝鋒鎗玩著。現代的玩具做得真是唯妙唯肖。

  「我也不曉得學謙喜歡什麼。但他說過,他奶奶為他佈置了一間玩具房,裡面什麼都有。」蕭素素被琳琅滿目的玩具眩花了眼,身處人群中仍有不適的感覺,所以行止間,習慣的落在杜菲凡身後一小步,外人驚奇的眼光只會令她更畏縮、不知如何是好。最近雖常出門,但卻是極少往人群多的地方走動。

  「啊,那就買什麼也沒用了,不如……不如我們做一份點心上台北同他一起吃,他一定會感動得對我付出他處男之吻的。」說到底,她就是只有這個目的。

  「我不會煮東西。」蕭素素好羞愧的低首承認。

  「我也不會呀,但心意比較重要啦,我看你家陳嫂手藝不錯,我們請她教就可以了。」既然不打算買禮物,剩下的時間也該做正事了,她拉了蕭素素往外走:「我們走吧。如果你不累的話,陪我去辦事情,我記得「石磐營造」也在文心路上,我的新任務是找這些認養公園的公司繳付新一年的認養費,如果幸運的話,再敲一筆慈善金給孤兒院過年吃些好料。」

  「你的工作是叫人捐錢呀?」世界上有這種工作嗎?為什麼二、三個月來,杜菲凡唯一忙的就是找人捐錢?而且名目都不一樣?

  「這是誤交匪類的下場。我有一個比「聯合勸募」單位更可怕的損友,專門找來一些沒錢的慈善機構來鞭策我找人騙錢。我想受害的還不止我一個。」不然她好歹也是名富家少奶奶,幹嘛被操得面黃肌瘦、南奔北跑的?面冷心軟的人只能被吃得死死得,唉……

  「可是……找人要錢不會覺得不好開口嗎?」光是用想的,便覺得羞愧欲死。

  這時兩人已上車了,正好方便杜菲凡由後座雜亂的一大堆紙袋中抽出一份遞給蕭素素看。

  「喏,我後面全是我心須努力取得捐款的原因。國外的天災人禍部份不談,一些殘障機構的資金困乏,歷年來颱風所造成的災害,法令不周全,加上政府援助步調遲緩,外加私吞災款,造成了一張張你所看到的畫面。遊民、無依的老人、受虐兒、孤兒、受虐婦女、災民、殘障人士……我們台灣人對宋七力、妙天之流的神棍無不百萬千萬的極力奉獻加膜拜,但求那撈什子的壽與天齊、功德無量,卻對真正的功德嗤之以鼻。因為他們認為捐錢給弱勢團體並沒有明確的被天神記上一筆,神棍說的才算數。幸好企業捐款是可以節稅的,否則今天我可難在那些闊佬身上敲下一丁點錢屑了。」

  蕭素素手上的相片正是一些災區、難民的照片,一張張聯結成貧困無助的悲愴,今人看了不禁心酸的流下眼淚,為自己優渥不知人間疾苦的生活感到羞愧。

  「他們……好可憐。」絲絹迅速呈半濕狀態。

  「拜託,別在我的車內製造水災,有「賀伯」與「溫妮」兩位瘟哥瘟妹已經太足夠,饒了我吧。而我們要「敲詐」的公司已經到了,下車吧。」不錯,看來她已經找到最佳下線了。蕭素素心腸軟得光看照片就猛掉淚,那麼再加以震撼教育後,八成跑不掉了,不出多久,台灣又有一名募款生力軍。此刻,就測試看看她的魅力如何嘍。

  「石磐營造」,老闆是石昆,目前實際經營者是石昆的長子石伯昴,一個注重社區形象的企業人,所以以公司名義認養了台中西南區的四座公園以及十二處綠園道的養護工作。

  當然,任何男人絕對有權利對超級美女目瞪口呆,但表現得那麼激動可就不免令人懷疑他是否居色心而不良了。奇怪?如果石伯昂如外傳那麼愛妻愛家,怎麼可以看美女看得幾乎脫窗?

  「咳嗯,石總,口水快點擦一擦,然後收下收據,交上支票,如果方便的話,還有一張「揚慈育幼院」的收據,金額是五十萬,多謝贊助。」

  石伯昂脹紅了黝黑的臉,殷實的國字臉不自在的咳了一咳,連忙面對這名素有」吸血女王」之稱的杜菲凡,一點也不敢怠慢。

  「杜小姐,本公司並無額外的預算援助其他機構,我想您的收據還是送給其他更大的公司去報稅吧。例如你先生的「禾升科技」想必有這個需要。」

  很有原則嘛,嘖!她的確是還沒對她丈夫提出明年度的捐款,這次上台北一齊辦一辦吧。

  「那二十萬的零頭可以吧?想想那些可憐無父母又具帶殘疾的孤兒,多麼可憐呀!在呼呼北風中,別人享受的是圍爐的溫馨,然而他們卻只有伴著一盞孤燈,什麼也沒有——呀!幹嘛?該感動的人不感動,你怎麼哭得那麼慘?」手忙腳亂的,她抓著面紙想止住蕭素素的水患。

  「他們……他們好可憐……」

  「唐夫人,你別哭,我捐就是了!」石伯昂比所有人更加手足無措,掏出支票簿,簽下一百萬呈上,只求唐彧的妻子千萬別在石家的土地上哭得那麼傷心。

  「你們認得?」杜菲凡好驚訝。

  「我們石家與唐家是舊識,更參加過唐彧先生的婚禮,不過我想唐夫人可能忘了。」可是卻沒有人忘得了這位柔弱的天仙絕色。

  「我不再是了——」天生乖寶寶的蕭素素正欲坦誠二人已不再是夫妻的事實。不過杜菲凡一手收下支票,一手同時阻止她開口。

  「是是是!哎,我真健忘,早聽說過石、唐兩家交情匪淺,多謝惠賜一百萬,那些可憐的孤兒有錢買新衣、吃火鍋、拿紅包了。我們也不多打擾了,素素,我們告辭石老闆吧,你也累了。打擾了,再見。」

  「不多坐一下嗎?難得深居簡出的唐夫人肯蒞臨敝公司,家父若知曉了,定會怪我招待不周,居然沒邀請回家中一同吃晚飯,不如——」

  「不必了,我們還有事,再見。」

  沒讓石伯昂挽留成功,杜菲凡拉了人飛奔而去也。

  上車之後,稍稍知曉人際間相處之道的蕭素素疑惑的問:「我們這樣走人,不會太失禮嗎?」

  「你認不出「石磐」的老闆正是你前夫家的世交才扯咧,連我都耳聞過唐家與石家的交情,那知道今天這位石先生正是你該認得的人,素素,你對前夫家的親友可有一丁點印象?」

  蕭素素搖頭:「我很不會記人,尤其是男性。」她從來沒有勇氣與任何一位男性正眼相視。

  喔喔!那可好玩了。

  頑皮因子高高揚起,杜菲凡突然自顧自她笑得不懷好意。她很好奇對異性如此排斥的素素對自己的丈夫會不會有一丁點差別待遇哪,所以她很小心的探索:「素素,你知道你丈夫的名字叫什麼嗎?」

  「唐彧呀。」菲凡怎麼了?問這種好笑的問題。

  「嘿,不錯。那,你丈夫的公司在哪裡?叫什麼名字?」

  「在台北吧。不過我不知道公司的名字與地址。」七年來一直在台中居住,一個連大門都幾乎走不出的人,那裡背得出台北的地址路段,何況她又沒去過前夫的公司。

  「他所有的電話你都知道嗎?」

  「陳嫂與老黃都知道。」也就是說她不知道。

  真是敗給這個女人了!夫妻會走到離婚一途,第三者絕對不是主因。蕭素素根本沒有為人妻的自覺與付出,唐彧肯忍耐七年才休了她真是心地善良。

  「素素,我非常的有感覺到你從沒當過一天妻子。現在離婚協議書已簽名蓋章了,你有沒有對他感到一絲絲愧疚?」

  她點頭,低下粉臉:「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只會麻煩他,他卻沒有大聲罵過我。我在電視上還看過被打得傷痕纍纍的受虐妻子呢,他對我已輕很好了。」

  那個強壯厲害的男人在唐家猶如天神一般的存在,似乎無人能傷、永不會跌倒的巨大支柱,所以很難對他產生愧疚,只是感到自己沒用而已。而愧疚這種東西往往來自深切的明白自己所做所為今對方受傷才會湧現。

  所以她不曾愧疚,因為唐彧堅強到無人可傷。

  沒有看到杜菲凡骨碌轉動的大眼正在想什麼害人的詭計,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再一次徒勞的想將曾是她丈夫的那個男人的面孔從心中挖出來,清楚看一看是怎樣明確的面孔。但也再一次的,第一個浮上心頭的是那雙利眼,嚇得她沒有勇氣去拼湊其他。

  她困擾的擰起了新月眉,不知該拿這種情緒如何是好。不想了,不想了……

  開了一早上的會議,總算對下年度的公司營運方針與目標走了個標準,一大群如釋重負的高級主管全各自用餐去了,留在會議室的唐彧對石仲誠道:「一同用午飯吧,江小姐你也認得的,前陣子太忙,沒有對你正式引見。」

  石仲誠收拾好資料,不甚在意地道:「以前見過她一面,是我們「唐遠廣告」公司的精英、主管兼大美女。三年前她曾負責過我手邊的案子,做得不錯。」

  「我看你並不熱絡。」

  「拜託!老大,是您在選老婆,不是我。何況你又沒表現出比欣賞更進一步的狂熱,小弟才不感興趣的。如果哪天你的熱度上升到當年追嫂子的一半,我用爬的也非趕去覲見一番不可。」他又不是清閒約三叔六公,光國外部的公司年終考評就累癱他了!一個月內出國五次,還有人比他更慘的嗎?哪來的空去對老大的女友好奇?

  「仲誠,都不是小孩子了,怎麼會再有毛頭小子的舉動。」唐彧好笑的確了好友一拳:「要不要一齊吃?我想她已經在樓上等我了。」

  「那就一起去吧。對了,你的離婚手續辦妥了嗎?王莉告訴我已從台中攜回嫂子的同意書了。」

  「有空會去戶籍機關登記。不差這一步的,章都蓋了隨時可以生效。」兩人邊走邊談。

  石仲誠打量一臉沉靜的上司:「捨不得?」

  「不,只是不急。」反正與江芷藍若有結果也不會太快步入禮堂。目前單身而不乏女伴的生活亦是不錯。

  回到頂樓的總裁辦公室,江芷藍自是早已端坐在一邊等候了。她是時代女性,不時興遲到那一套。

  正要招呼呢,機要秘書匆匆敲門進入道:「總裁,日本的「巖川」來電告知我方五日前運去的貨櫃遭日方海關把留,請盡速處理。」

  忽來的狀況讓閒適的午餐時刻霎時步入凝重的危機處理狀況。除了以電話做溝通,並且傳真至駐日的台灣辦事處單位,再以電腦與分公司連線瞭解狀況,不時加以指示。這麼一忙,時間便拖了數小時以後才得空閒識大體的江芷藍見自己幫不上忙,便下樓為男友買便當。她想,午餐的約會勢必延期了,不過卻一點也不惱,反而更加欣賞唐彧處事明快、臨危不亂的王者氣勢。一個天生的領導者!

  這個男人,她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才好。

  「喏,這是二百萬收據與感謝狀,務必達成任務,「唐遠企業」長期捐助盲童育幼院,一定會給你的,之前他們已與高院長聯絡過。還有這一份企劃書是要呈交他們老闆看的,他們打算捐出一塊地給育幼院建新校舍,但要求院方提出具體的規劃以及整體評估供董事會審核。等會你進去,對接待人員說明找石仲誠特助就行了,上星期已約過時間了。」公文袋一塞,杜菲凡準備請人下車了。

  「這——個公司好大,你跟我進去好不好?」蕭素素不明白怎麼突然會去了個任務給她。明明她們今天上台北是要給兒子送禮物的呀。

  由於每年聖誕夜學謙都與父親、奶奶一同過,所以她們能把握的時間只有十二月二十三號的今天。雖然近日來她多次陪菲凡到各公司拜訪,但那並不代表她已鼓足勇氣準備當義工了呀!

  「不了,我們分工行事,我現在就去你兒子的學校拐人出來,轉回來這邊與你會合,正好有充裕的時間一同去擎天崗野餐。快去快去!這是你課程中的第二步驟:試膽。想一想如果你做到了,學謙有多麼快樂,你們母子相聚的一天又更近了,快去,拜拜,我大概二點可以來接你,你在一樓的會客室等我來接就可以了。」趕人下車,杜姑娘會小帥哥去也,她才不稀罕看老帥哥。

  於是乎,美麗纖弱的蕭素素生平第一次被「丟」在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的地方,一襲雪白的羊毛衫裙,不勝冬寒的任風拂過,她只能瞪著車尾巴消失在車陣中,雙手死抱著牛皮紙袋,至少發呆了五分鐘。

  這是一棟氣勢磅礡且冰冷的大樓呀,約莫有二十層,黑色的基調佐以銀白如鏡的帷幕玻璃,在陽光下展現咄咄逼人的強悍氣勢;大門的上方以楷書體寫出幾個金色的粗大字體:唐遠企業大樓。

  如果可以不進去,她一定會站在外邊發呆到杜菲凡轉回來。但性格俐落的菲凡一定不會原諒她這麼膽小畏縮,也許還會罵人呢,她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朋友,不想因為自己的膽小而流失掉。

  不能害怕,一定要裝作不害怕,這沒有什麼的,何況早已約好時間了,深呼吸,再一次,呼——好,大步走進去。

  「小姐,請問有什麼事?」

  這位白衣飄飄、長髮幾乎長及大腿的美女以小碎步踱進一樓大廳,立即招來所有人注目以對,忘了自己手邊正在做什麼工作。接待處的二名小姐甚至站起了身,慇勤的招呼著。

  別說男性了,連女人也喜歡看美女,如果近看更是找不到一丁點瑕疵的話,那失神的狀態更不可收拾。

  蕭素素匆匆抬起頭,看二位清秀的小姐正對她笑,她的勇氣又多了一點,從口袋中拿出名片道:「你們好。」菲凡說開場白要讓人感到有禮貌。「我……我是「光明盲童育幼院」派來的,與石先生有約。」她將印有石仲誠名字的名片遞出。

  「喔,那你直接上十九樓,要不要我帶路?」接待小姐甲早已失去平常謹慎的水準,連對方姓誰名啥也不問,也沒打內線詢問秘書有無這項預約,貪看美女之餘,更捨不得這麼早與這張美臉道別,自告奮勇的引人帶路。

  「那……真是麻煩你了,謝謝。」蕭素素鬆了一口氣,露出羞澀而矜持的淺笑。原來陌生人中親切的人並不在少數。

  「不麻煩,來,電梯到了。」甲小姐幾乎沒樂昏頭,她最喜歡看這種美女了,很嬌弱,很美麗,很不染纖塵,多像電影中的唯美女主角呀。

  杜菲凡派給她的第一樁「試膽」任務初步的結論是並不困難。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只不過看到別人把眼睛睜得那麼大看她,她心中的羞怯又湧了上來,小聲的問道:「我臉上髒了嗎?」

  「不,不,你好漂亮哦,比大明星還好看。」

  「呃……謝謝。」幸好來自同性的盯視不會令她太過不自在,要是男人這麼看她,她一定會昏倒。

  十九樓很快就到了,熱心過度的接待小姐領著人走向特助辦公室。咦?沒人。

  「石特助不在位置上,那一定在總裁辦公室,來,我們上二十樓。」

  「不必了,我可以在這裡等,他在忙……」

  「沒關係啦。」呵呵!拉到大美人的手了,好幸福哦!好柔軟、好細緻……

  為什麼現代的女性除了她之外都強勢呢?還是她看起來真的如菲凡所言:讓人忍不住想保護?蕭素素再一次由看花眼中回神,人已上了二十樓,拉著她手的接待小姐正與二十樓的把關秘書報告著:「柯秘書,她與石特助有約,是盲童育幼院派來的人。石特助在這裡吧?」

  「怎麼不先打內線上來呢?」面孔冷淡的柯秘書也忍不住多看了嬌弱的大美人幾眼,然後再斥責接待小姐的魯莽。不按規矩通報,外人還道唐遠企業可隨意進出呢。

  「對不起嘛!」接待小姐終於由美色中回過一點神。

  「好了,你下去吧,我會告知石特助的。」現在裡頭的大人物正在忙日本方面的事,不能打擾。

  接待小姐依依不捨的下樓後,蕭素素被安置在沙發上,不時的有人奉上咖啡、茶什麼的。別人以異樣的眼光看著她,而她則是打量完設備完善華麗的高級主管辦公處後,改而看著來來回回忙著的秘書群——她們看起來好精明好能幹,走路快,寫字快,打電腦更快,接電話時英、日文隨時出口也難不倒,好……羨慕有人是這麼生活著。似乎明白自己要什麼,也充份的掌握與努力著,只有她是毫無目標,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有什麼用。

  如果不是菲凡突然出現,那她恐怕會一直過著死寂的生活,到死為止。

  也許她不可能有成為這種女性的一天,但為了學謙,她一定要當一個堅強的好媽媽,不可以再自怨自艾,偏又縮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肯改變了。

  「老天!終於忙完了,我昨天才回國,後天又要去深圳,麻煩下回有這種小危機時自己處理好不好?我發誓,到出國之前,我什麼事也不做,只要睡滿二十四個小時!」總裁辦公室的大門倏然開啟,第一個走出來並且伸著懶腰的人,正是石仲誠,他的眼睛快睜不開了。

  後頭跟著的是並肩走在一起的唐彧與江芷藍,唐彧笑著:「一同喝下午茶去吧,我會放你回去休息,忙完深圳的事後,再放你十天的特休。」

  「少來,我才不相信你有這種好心。」

  柯秘書快步走了過來:「石特助,您是否與盲幼院的人有約?這位小姐已等了二十分鐘了。」他指向不遠處正慌忙站起身的白衣美人。

  「咦?」石仲誠不置信的睜大已經快閉上的眼,不待他伸手推身邊的上司,唐也看到了那名不可能曾往這裡出現的人兒!

  他的前妻蕭素素!

  「素素?」大步走去,唐彧猶是不置信的口氣。會不會是同一張面孔的另一個女子?同樣的嗜白,同樣的美麗羞怯,只是不那麼自閉排斥人群的另一名女子?

  「呀!」就是這一張臉!他是唐彧!她在心中一直拼湊不出的面貌!怎麼回事呢?這裡居然是唐彧的公司?過度的驚訝令她忘了反應,否則她必定早已垂下頭,怎麼也不敢正視這令她害怕的臉孔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真的是她!那個一輩子根本不可能會踏出大門一步的女子!

  「我……」她深吸了好幾口氣,趕忙別開眼,努力想著自己的任務:「我是來找一位石先生的。」

  見她雙手死命抓著牛皮紙袋,唐彧伸手拿過,看了看上頭標明的地址,然後抽出裡頭的文件看著。不出十秒,丟給石仲誠,而那頭的石仲誠差點接不住,因為他還沒回神。

  「柯秘書,拿支票簿過來;仲誠,你評估完後,不必呈交董事會,盡快與高院長聯絡。」他迅速下達指令,這時柯秘書已快速送來支票簿,難掩她眼中的好奇。

  「你跟我來。」他對蕭素素指示完,原本欲先走,但又想到她的無行為能力,便伸手拉住她手往貴賓會客室走去。但這麼一抓,卻又發現她的左手內側居然貼了一塊??繃,忍不住翻轉看著。

  「怎麼回事?」

  「刀……刀傷……」輕輕掙扎,她一點也不喜歡給男人碰到,雖然這輩子除了唐彧外,沒有其他男人碰過她。感覺怪怪的,一點也不舒服,可是又沒膽太掙扎。

  「怎麼傷到的?」

  「我——我——切小黃瓜,連手也切了下去……」

  「該死!陳嫂幹什麼去了!」他低吼,只因氣她受傷,也氣她不讓他碰的表態,且,更有一股巨大的無名火狂湧而上……真他媽的!

  沒有開口,怕有一連串粗話,他將蕭素素拉入會客室,重重關上門,阻絕了外人的窺探。

  「她是誰?」江芷藍啞著聲,力持平靜的問著。

  石仲誠哀歎著自己手上突然壓來的工作量,還說要放他十天假呢,恐怕他連睡覺八小時也只是奢望。

  「她?正是簽了章未下堂的總裁夫人。你能見到真是無比幸運,公司裡的人即使服務超過二十年也沒機會見上一面呢。」他閒閒說著,對女人的小心眼無比瞭解。

  「她……好美。」江芷藍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容貌不足人家一半美麗。

  「是呀,仍是那麼美。」他喃喃低語,不自禁思索著情況:嗯……唐老大一定很生氣,非常生氣!

  「喝果汁。」

  貴賓級會客室內的吧檯幾可媲美???,各式各樣的酒與器具皆俱備,唐彧倒了杯柳丁原汁遞到她面前。

  「……好。」她小心的接過,眼光不敢與他接觸。事實上她看到的是地板與他的皮鞋。

  「你自己一個人上來嗎?老黃又幹什麼去了?難道我請的管家與司機全度假去了嗎?」居然沒有人向他報備他的妻子「獨自」出門亂晃!他盡量表現輕柔的口氣,但強烈的怒氣早已在他週身勃發,嚇得人只想抱頭鼠竄,更別說敏感膽小的蕭素素了。沒昏算她堅強。

  「還有,這是一百萬的支票。」他拉過她小手塞入一張支票,並沒有放開:「你什麼時候開始當義工的?」

  「今……今天。」她的手又收不回來了。

  唐彧當然比誰都瞭解自己娶了七年的妻子有多麼難以溝通與容易被嚇到。他只好根據現有線索慢慢推敲——根據那種會先開收據與感謝狀,再強迫人捐錢的,除了路上那種不知真聾啞還是假聾啞的婦人有這般惡質外,全台灣還有一個女人會這麼做,也就是上個月對他寄發感謝狀,要求他寄出三十萬捐助清貧助學機構的杜菲凡,那個素有「吸血鬼」、「搶錢妖女」之稱的大名人,企業界人人聞之色變。

  「你怎麼會認識杜菲凡?」他大膽臆測。

  「她是我以前的同學……」奇怪,她的前夫好像無所不知,他真的好厲害。

  「那,也是她送你前來?」

  「是的。」

  「她人呢?」這個杜菲凡有何目的?

  蕭素素搖頭:「不曉得,不過她二點會來載我。」

  現在一點五十分了。

  「再載去找人捐錢嗎?你敢與陌生人說話了?」他心中陌生的怒意一直往上堆,滿滿的不是滋味。

  「不……不是,要去……去野餐。」他會不會生氣她私下與學謙見面?

  「與誰?去哪裡野餐?」唐彧最最好奇的其實只有一點:他的妻子從什麼時候開始「反常」的?是誰今她改變?是男?是女?為什麼這個人做得到?

  「與菲凡……還有學謙。嗯……要去陽明山。」終究是沒膽隱瞞,吞吞吐吐的說了出來,並且希望他下達指令放人,所以怯怯又加了一句:「快二點了……我想,呃……」

  唐彧揉了揉額角,痛恨自己的模樣永遠令她懼怕,卻又無能為力去做改變。

  「看著我,如果你有要求,只要抬頭看著我說出來,我一定答應你。」他又拉來她另一隻手乎放他膝上,坐在茶几上與她面對面。

  看……他?她不敢!雙手教他握住,他的溫熱徒令她更加抖顫不已。怎麼辦……怎麼辦?

  猶豫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淚也快落了下來,一隻手指代她省了事,托住她下巴往上抬,猝不及防驚怯的大眼已然與他相對,對上了一雙黑夜般的顏色以及大海般沉靜深邃的眼眸。

  「啊!」不自覺的低呼著,忙想閉上眼躲開那種可怕的壓力。

  「別這樣!我並不可怕!」他急切且強硬的命令著,霎時教她不敢妄動,瞠大眼以對。

  男人終究是好色的,他想,否則不曾往確定不愛她之後仍然為這樣一張我見猶憐的面孔心旌神動。

  「素素——」他輕歎,禁不住的低俯下面孔,柔柔的吻上她的唇,比記憶中更甘美柔嫩的唇,像春風吹醒的第一朵嬌蕊,必須小心呵護,不讓她在畏怯中凋零。

  他在吻她……她無助的閉上惶惑的雙眼……現在這麼做好奇怪……他已好幾年不曾吻她了……那接下來……是不是要脫她衣服了?不,不要……可是附近並沒有床……心中小小的聲音告訴她,所以她的慌亂沒有愈陷愈深,只是……有點暈暈的……

  她真的大大改變了!

  唐彧放開她的唇,但沒移開面孔,只看著她,直看到她再度睜開盈盈欲滴的雙眼,他的口氣有絲難以察覺的感傷與苦澀:「為什麼那個人不是我?」

  蕭素素睜大圓眸,美目中只有怯意與困惑。然後眼一花,整個人已被他攬入溫暖壯碩的胸懷之中。

  他為什麼看起來很難過?她做錯了什麼?

  沉甸甸的芳心,只浮現這個難解的疑惑。

  香風拂盡花不知,炙情焚過愛未識,最是傷心不逢時,鍾情已成舊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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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08: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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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天理!真正是沒天理!

  啃著自己親手做的壽司,忿忿不平的杜菲凡用力的瞪著五步遠的一「家」三口。沒拐到小帥哥的初吻也就算了,居然還被晾在這兒動彈不得!這全要怪那個蹺班的不肖老闆唐彧,沒事湊什麼熱鬧,害她沒法子玩得盡興(主要是玩不到漂亮的唐學謙)。

  比起杜菲凡週身的黑白淒涼,唐彧這邊則可算是彩色愉悅的。是的,唐彧撇下繁重的公事,堅持一同前來擎天崗野餐、看牛群。別說放心不下兒子,連他的前妻他又怎麼放心得下?何況怎麼曉得這杜菲凡是何人?是善良或奸險?所以他堅持跟來。

  「媽媽,杜姨說你做了三明治,是這個嗎?」唐學謙抓著一塊形狀不明,沾滿奶油的吐司類食品問著。

  「好像是——」她湊近兒子研究著。記得她做好時那些小黃瓜、蛋,以及火腿都沒有滑出來呀,現在變成這樣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唐學謙勇敢的深吸口氣:「我來吃吃看好了。」

  「我來吃吧。」唐彧接過,壓根兒不希望自己發育中的兒子食用不保險的食物導致拉肚子的下場。

  坐在父母之間的唐學謙好奇的左看右看,非常不習慣父母同時在身邊的感覺。而且媽媽看起來好退縮,不像兩個人單獨相處時可以一直談話。

  「媽媽,喝果汁。」打開一瓶飲料交到母親手上。

  她喝了幾口後笑道:「謝謝。」

  「吃果凍。」他挖了一匙到母親嘴邊。

  「謝謝。」對別人的指令習慣接受的蕭素素當然順從的吃了下去,不過心中不無奇怪怎麼連兒子都想照顧她?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哞——」

  不遠處突然揚起一聲牛鳴,竟只近在她三步之遙,蕭素素嚇得動也不敢動,連叫的力氣也沒有。

  「別怕,牛不會傷人。學謙,拿把草將牛引走。」唐彧將她拉入懷中,對兒子說著。待兒子執行任務後,他更是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牢牢保護住。

  「素素,留在台北過聖誕節吧,今年我在晶華訂了宴。」

  「我們離婚了。」她細聲說著。心中並不想參與他家中,甚至家族內的各種聚會,而她現在有拒絕的理由了。

  她不想參加,並且表達了出來:他訝然著自己的要求不去服從。似乎離婚給了她許多方便。

  「但你仍是學謙的媽媽,我怎能讓你一個人過?你現在應該不再怕人群了。」

  她怕的,但她不敢對他說。他是不允許別人反抗的人,如果他凶她的話,她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唐老闆,這樣是不成的,你沒看到她被你抱得有多僵硬嗎?放人吧。」看不過去的杜菲凡伸張正義。

  唐彧冷冷瞥她一眼,警告她少管閒事。

  可惜杜菲凡不吃他那一套,她對長大成人的帥哥一向很反感,對英俊又多金的男人更是反感,更別說這男人還娶了一名大美人當妻子,生一名漂亮兒子。

  「素素,我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收一下東西回台中了。」

  「喔。」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直覺要起身,但她前夫不肯放手。

  「別把當她女傭使喚。」唐彧口氣森冷,認定了杜菲凡分明不安好心。

  「喂,你嚇到你「前」妻了。」她涼涼的告知著。

  他低頭看到素素含淚恐懼的模樣,心中暗自咒了起來,輕聲安撫著:「別怕,我不是在凶你。」拍著她纖弱的背,習慣性的動作七年來如一日。即使已經分居,並且「原則上」已經離婚,但呵護她已成習慣,尤其在她父母臨終前立誓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她一輩子,所以不管身份是「丈夫」或「前夫」,他都該安慰她,沒有其他意思。

  蕭素素點點頭,輕道:「那……我要回去了,可以嗎?」

  「你不喜歡與我過聖誕節?」他問,凌人的氣勢不自覺再度高漲。

  「我……」

  「老實表達出心中的想法呀,他又不是惡鬼蛇神。」杜菲凡大力支持她。

  蕭素素低垂著頭,幾不可聞的說了:「我還是一個人過就好了。」如果他能把雙手放開議她起身更好。他一直知道她不喜歡有人碰她,也好幾年不碰了,可是現在又抱著她,令她覺得好難受。

  仍然是可憐兮兮的拒絕。

  唐彧心中久違的疲憊與無力感再度因同一名女性而湧現。

  人稱幸運之子的唐彧,永遠達成不了一項心願:讓他的妻子接受他,不要怕他。凝望著她粉嫩戒慎的低垂面孔,任由沉重緩緩進佔。不管她有如何重大的改變,他永遠是她心中的拒絕往來戶是嗎?

  早已認定沒感情的心,為何抽痛得那般劇烈?他曾是那麼地、那麼地對她狂迷絕戀啊,付出過的一切如今回首即使不堪,也仍是存在過。

  若想不思量,談何容易?

  壓下種種思緒與紛亂,他終於道:「好吧,你回台中,路上小心點。我會打電話過去。」

  牽她起身,交付杜菲凡,不再言語。

  鍾情已是舊時傷,前塵舊事皆黯然。

  放手讓她走,任空虛滿盈。一時之間,唐彧竟嫉妒起杜菲凡。她是女性,並且被素素全心全意的信賴。

  那是他永遠冀求不到的幸運。

  「爸爸。」唐學謙輕輕叫著。

  「走吧,我們去奶奶那裡。」他牽著兒子,一同走向停車處,目送杜菲凡的車子駛遠後,也開車走了。

  照片中的他看起來很不快樂。

  昨日一整天的來回奔波,理應在今天睡到日上三竿的蕭素素卻在大清早步入書房,在放家族相簿的書櫃前瀏覽,最後抽出一本標明「學謙週歲」的相本。

  然後她便定眼看著一張相片發楞。相片中唐彧抱著滿週歲的兒子正要切蛋糕,身邊的人笑得無比開懷,相形之下,唐彧的笑容顯得疲憊與心不在焉。

  那時他很年輕,他大哥身體日差,但仍撐著公司督促著唐彧早日成為獨當一面的總裁,所以放在唐屍身上的工作十分繁重。但這並不是他疲累的原因。他的疲倦,來自她。

  她記得她沒出席週歲的宴會,一年多的婚姻早已使他心灰意冷,無比明白讓妻子出席只會招致更不愉快的下場罷了。堂堂唐少夫人若是躲在角落發抖像什麼話?再多的心理建設也沒用,她永遠成不了稱職的女主人;所以他不再強迫她進入人群,或加入唐氏家族的宴會場合。

  當然,連自己兒子週歲他也不敢奢望她改變她的想法前來參加。結婚一年多,早把他的雄心壯志磨成了灰燼,外在的成就、種種的風光也抹滅不了他婚姻經營失敗的事實。

  一個意興風發的男人卻在婚姻上跌得不輕,加上他那時尚未成熟到足以面對一切,所以往後的日子只能往冷淡的方向付去。他畢竟不忍太過以言語傷害她,只有在極度挫敗時會口出譏諷,然後甩門而去。不必大聲斥喝便已教她嚇得幾乎死去,往後當然更加躲他、怕他,直到這種躲避成了他生命中無可忍受的屈辱之後,他終於離開台中,長期居住台北,極少回來,即使回來也是分房而眠。

  那時他只冷淡的撂下一句嘰嘲:「如你所願。」便抱著兒子徹底離開她的生活與視線之中。

  當時承受不住父母先後過世的她,心中唯一的想法是鬆了口氣,壞人總算走了,因為她覺得自己不斷的受他欺凌。多年以後看到了照片再度回想,由他抑鬱的面孔去反省……會不會,當時恐懼得只想死的她,也傷害到了他?

  這是很難理解的情況,但照片中的他,真的令她浮現了這個念頭。

  她是個自私的女人,大半輩子都在靜待別人的施予,然後唯一做的事便是分辨別人的付出對她而言是好還是壞,是善或惡。從未想過自己的一言一行也許正在傷害別人。曾經她以為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使人受傷,畢竟她什麼也沒做,不是嗎?

  但她錯了,如果別人的用心只換來她的無心無感,便已是一種至重的傷害。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看到了相片中那個理應神秘飛揚的男子卻一臉寂寥,她的心緊緊的揪痛了,為了自己無意中造成的傷害。

  過生活的方式有很多種,但大抵脫不了人際關係問的互動與回饋付出。但肯定沒有人如她這般被動的等別人對她好或壞,只需感受自己的好惡便可度日。

  多日來與杜菲凡四處走動,她看到了菲凡的所作所為,總是感到驚異。她強勢且主動,而且也不太搭理她的付出是否得到別人的感謝;她霸道得端差沒令他人退避三舍,有許多舉動在蕭素素眼中是極不恰當且強人所難的,也許有些方式甚至是錯的、過火的。但杜菲凡不管,她只是狂妄的道:「天下人那麼多,我那顧得了他們敏感易受傷的心?我只做我覺得對,並且過癮的事,管別人怎麼說。至於別人眼中我所做的「善事」,我一點也不以為,只不過恰巧合我的興趣罷了。我喜歡找有錢人搾油,所以一點也不稀罕那些受救助的人感謝我。因為救人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喜歡挖別人的錢而已。」

  這種人好自我、好自負,即使遭人不以為然,但杜菲凡仍能自得其樂。

  如果她的羞怯能少一些,也許她便不會那麼怕生人了。可是當年在丈夫幾次硬拉她參加宴會的經驗嚇壞了她,徒令她更怕人群而已。唐彧曾經非常努力,卻只得到反效果,只因他向來以已度人,認為他做起來簡單的事,別人做起來應該也不困難。但他錯了,他的種種引導她的作為太過急進,結果只讓她當他是天上地下唯一大惡人。

  傷害了他,她感到很抱歉。但捫心自問,即使今日她已敢走出大門,願意走出自我禁錮的世界,卻不代表她能夠接觸人群。也許她是害羞,或對生人存著怕被傷害的恐懼,更可能是她的天性源自內向過度,致使她永遠無法去喜歡人群,或願意嘗試加入人群。

  昨日的台北之行給了她很多的感觸,一時理不清。但也許是那深長的吻令她輾轉難眠,在身體因奔波而這般疲倦時,竟有難以成眠的情況。他……吻她……一如當年吻她時常有的溫柔,怕傷她。當初覺得難過,因為不明白唇與唇為何要貼合,但昨日那吻……已能更深刻的感到一抹溫存,以及傷痛。

  現在的他,眉宇間已不復見傷痛,但相片中的他有。那時他非常不快樂,有時半夜轉醒偷覷到他沉沉望著她,也只嚇得她連忙裝睡,一動也不敢動。

  離婚對他而言是最好的補償與解脫吧?她算是做對一件事了嗎?

  相本翻看到最後一頁,有一些潦草的字呈現。那是一首詩讓燃燒的記憶從此冷卻讓那光華燦爛的憧憬從此幻滅我也沒有什麼好怨恨的這世間多的是被棄置的命運被棄置的心在追尋的過程裡其實沒有什麼是我自己可把握的包括快樂與悲傷包括幸福那是一首席慕蓉的語,並且在後面幾句稍作改變以符合自己的心境。她怔怔看著,眼淚因不知名的心酸而源源滾落而下。

  如果她好奇著自己有多大傷害他人的力量,現在她知道了。

  心好痛,好痛……

  每年的聖誕夜,同時也是唐氏親族的聚會。三代以來加上姻親的締結,也就漸漸成為一場人數頗多的宴會。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機,許多商場人士也樂於加入其中,自然久而久之,唐家所辦的聖誕宴成了上流社會裡每年不可或缺的節目。

  由於唐家的男性向來早逝,因此身為他們的伴侶必得是可以撐起半片天的精厲女子。不必非要有什麼商業手腕,但絕對要具備交際手腕,當一名稱職周到的女主人,可以獨當一面打點起種種瑣事,不讓丈夫在公事之外還得煩宗族親友之間的來往親疏問題。

  唐彧這一支,正因三代以來居宗族長之位又最為飛黃騰達,已成了宗族間的領袖,裡裡外外的打點更是全賴女主人的手腕。

  所以當年唐夫人打一開始便不贊成兒子娶蕭素素為妻。在外在的考量上料定了那樣一名內向得不可思議的女子,絕對無力捧起唐家少奶奶的飯碗,但眼見兒子愛得早已走火入魔,心下也不好多說什麼。唐夫人向來溺愛兒子,自然尊重他的選擇了。

  不過她對媳婦的觀感是有保留的。若要她接納素素只有一個條件,必須是素素能令她的兒子快樂。但她兒子七年婚姻下來,卻由原本熱情飛揚的青年變成了內斂不快樂的男子,身為一名母親,看在眼中如何不感到心痛?

  冠蓋雲集、衣香鬢影的會場,滿是穿著高級入時的男女,與所有客人打過招呼後,唐夫人坐在主座上,忙不迭的對心肝金孫問著:「小謙,累不累?要不要讓福嬸帶你去休息?肚子餓不餓?端一盤果凍給你吃好不好?」對自己的兒子孫子無比溺愛是唐夫人唯一的嗜好與缺點,至今她仍怨著兒子居然不讓孫子陪她住,偏要送學謙去住校。

  「奶奶,我不困也不餓,謝謝。」穿著可愛的小西裝,年紀小小的唐學謙滿是小帥哥的派頭,可以預見二十年後又是一名教女人心碎的大帥哥,風度翩翩得足以迷死全台灣的女子。

  雖然不喜歡蕭素素,但不能否認她的好容貌造就出了一名比唐彧更好看的孩子,真正青出於藍的架式。從小就讓唐夫人愛不釋手,到了二歲還不肯讓他學步,怕他跌倒受傷呢。

  「乖孩子,要不要去與那邊的小孩一齊玩?」唐夫人低頭親了下孫子,指著不遠處臨時搭建的小型遊樂區問著。那邊正有五六個小孩子在玩呢。

  唐學謙搖頭:「不要,我在這邊陪奶奶。」他起身往祖母的貼身女傭那邊要來一杯蓮子湯:」奶奶,喝茶。」

  唐夫人滿心感動的接過,笑道:「你呀,就跟你爸一個樣,打小就喜歡照顧人,有時候還流於霸氣呢。」說到這個才想到:「對了,怎麼一轉眼就沒看到你爸爸?」左右張望,也不見兒子與誰寒暄。

  「爸爸在休息。」他看到父親向飯店櫃檯要了間房。

  「可能今天工作太累了,等會我得上去叫醒他,主人家失蹤太久可不好看。」

  「唐媽媽,聖誕快樂!」石仲誠雙手捧著一份禮物,以九十度躬身耍寶的姿態叫著。

  當下逗笑了唐夫人。

  「哎呀!你這小鬼頭,當我是老佛爺呀,該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來?你爸媽有上來嗎?」

  石仲誠指著後方:「我爸媽出國去了,派我大哥一家子上來捧場。嗨,小帥哥,今晚沒有舞伴嗎?把我的胖侄女介紹給你好不好?」他逗著一邊安靜的唐學謙。

  「石叔叔,我還小,不需要舞伴。」

  「對呀對呀!他是我的。」突兀的獨佔語氣介入他們之中,正是手捧著尖如山食物的杜菲凡。

  「你是誰?」石仲誠覺得此姝有點面善。

  「杜阿姨?」唐學謙平穩的口氣裡添了好幾分訝異。

  「你們好,我是杜菲凡,唐學謙登記第一號的女朋友!」杜菲凡諂媚的欺近小帥哥,揚著手中的食物道:「學謙,跟我跳支舞,這些就給你吃。」

  「唐哥哥!」遠處傳來大小不一的失聲叫喚,兩名圓嘟嘟的小胖子一前一後的奔跑過來。好奇異的四角關係!石仲誠笑著對尾隨而來的兄嫂道:「完了,你們女兒又多了一個競爭者,前景更加不看好。」

  石伯昂夫婦笑著搖頭,稀奇的看著一名大女生與三名小孩糾纏不清,無意介入,索性眼不見為淨,恭敬的對唐夫人躬身,遞上禮物:「唐媽媽,聖誕節快樂,因家父家母不克前來,特地要小侄前來致歉——」

  「哎,說些什麼話,這本來就是你們年輕人玩的節日,我們這幾把老骨頭湊什麼興,我還得靠你們來幫我撐著呢,伯昂,淑宜,可得麻煩你們了。」

  「那兒的話,千萬別這麼說。」

  這廂聊得正熱絡,另一邊的杜菲凡卑鄙的利用自己高人一等的強勢,將唐學謙由小胖妹的包挾中抄走,坐在小陽台的雙人椅上吃點心,樂得幾乎沒飛上天。

  「杜阿姨昨天不是回台中了?」

  「但今天我又上來了呀,陪我丈夫出席,而你是我最大的收穫,我是看在你可能會來的份上才出席的哦。」

  「我以為你會陪我媽媽。」母親一個人過節一定很寂寞。

  杜菲凡呷了口果汁,搖頭道:「我要忙的事不只你母親那一件。而且在我看來,前一陣子拖著她到處跑,也該讓她休息幾天,也許可以想一想其他的事情。既然我不可能一輩子當她的引導者,那麼適時放手,讓她自己摸索是必然的。」

  「我不明白。」疑惑的大眼揪著她看。

  「沒關係,你知道我愛慕你就可以了。」她不正經的吃小帥哥豆腐。

  唐學謙不明白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下頭,開始想念起柔弱的母親。

  「學謙,你希望父母住在一起,讓你有正常的家庭嗎?」她小心探問。

  他搖搖頭:「我知道世界上的人不一定過同樣的生活,所以不覺得我現在過得不正常。我很多同學也都只跟父母的其中一人住。」每個人都愛他,只是大家分住不同地方,那並沒什麼可感到遺憾的。

  也對,打從他出生就過著這樣的生活,他是不可能感到奇怪的。不過杜菲凡仍是好奇:「我以為你希望父母恩愛。」

  「這又不是心中想了就可以達成的事。我只想要快點長大,保護媽媽,然後陪她住,那她就不會寂寞了。」

  好……偉大的志向!

  杜菲凡在心中吐吐舌頭,為小帥哥的雄心壯志大大傾倒。如果日後她兒子也有這麼孝順,叫她下輩子當蟑螂都願意。不過……除了孝順之外,會不會也有某種獨佔心在作祟?當年唐彧不就是見蕭素素美麗不可方物,便迫不及待想娶回家獨自佔有,不許別人看嗎?

  真不愧是父子。小帥哥的眼神根本是想保護獨佔他美麗的媽媽,連父親也不許分去些許,不稀罕撈什子的幸福美滿家庭。

  唐學謙絕對比唐彧佔了優勢,因為蕭素素正是唐學謙的媽。目前為止,她唯一會接受的異性只有她兒子,而不是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唐彧。

  杜菲凡突然決定後天回台中時一定得先去迪化街買一些瓜子、杏仁果什麼的。看戲嘛,那有不吃零嘴的,不是嗎?人生是多麼美妙呀!

  「以為你在休息呢,原來在發呆。」從唐夫人處取得另一副門匙,想上來叫唐起床好下樓送客,卻見得他老兄立在陽台抽菸,石仲誠靠在落地窗邊笑著。

  「你來了。」半轉過身,唐彧淺扯唇角,算是招呼。

  「我繞了會場一圈,發現江小姐不在其中,我正怕上樓時看到香氣刺激的景象呢。」

  「我沒邀她。」

  「為什麼?許久以前你似乎已打算娶她。」

  「除非是明天進禮堂,否則我不會引見給全親族的人看。」

  「而且你尚未對外宣佈離婚的消息,所以不方便是嗎?」石仲誠索性好心的幫忙找借口供他使用。

  唐彧不語。

  「每次一扯到她,你的精明腦袋立即糊成一片。」

  「什麼意思?」他皺眉,沒心情與人談論自己的私事,尤其是有關於蕭素素的話題。

  「我才想問你什麼意思哩。」石仲誠沒好氣的回應:「她仍然美得足以令你失神,只消她走出大門一步,你的心又升起希望,又期待她對你回報愛情了是吧?」

  不理會好友的譏嘲,他昂頭看陰冷的夜空:「我很遺憾改變她的不是我。她不是走不出象牙塔,而是人不對;永遠不會是我,卻可以是不相干的一名外人,因為她們同是女性。只是這點不愉快而已。」

  「如果你是這麼想那最好,但願那真是你唯一的困擾,否則,老大,你又有麻煩了。」

  「什麼?」他不以為然。

  「因為你是個從不服輸的人,短暫的敗陣不會長久,一旦鬥志又點燃,不達勝利不罷休,只要你確定那是你要的。我們不是年輕毛頭小子了,但願你的理智已能凌駕一切,明白什麼對你最好。」

  唐彧輕笑,望著石仲誠沉重的臉色,淡淡說著:「我不要「最好」,只取我所要的,但那並不代表我要的是素素。」也許要她只會再度造成她的困擾。

  「你的嘴巴不夠誠實。」石仲誠搖頭。見唐彧只是高揚著眉,似笑非笑,只能歎口氣:「算了,無論如何,我要你快樂,兄弟。不管帶給你快樂的是蕭素素還是江芷藍,我都會衷心祝福你們。」

  唐彧顯然不想盡在這話題上耗,微笑道:「明天要出國的人,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當心以一雙熊貓眼見人,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多苛待員工。」

  「有在懺悔就好,不必太自責。」

  「去你的。」出拳打了他肩一記,不讓沉鬱的心情太浮現。

  直到石仲誠離去,他才又點燃一根菸。清冷的北風在身邊呼嘯,他將大衣攏了攏,想著這樣的夜,有人喧嘩有人寂寥,在伊人那方,必然只有一室她所歡迎的淒清。

  他放逐她在台中,她拒他於心門之外。

  這算不算某種奇特的公平法則?

  別為沉睡歎息,因為甦醒正在不遠處靜待。


  我的沉睡一如含苞,終在溫柔的守護下顫動睫眸,甦醒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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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09: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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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多久不曾再踏進這個曾是他們新房的臥室了呢?唐彧靜靜打量著被厚窗簾密實阻隔住陽光透進的房間,在心中自問著。

  清晨六點,他回到了這裡,陳嫂前來開門時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後才是驚喜。自農曆年帶兒子回來過一次後,到如今十二月底,他未曾再踏進這裡一步,更別說是臥房了。三、四年前這間臥房早已成為素素的私人空間,他已不再踏入。

  所以此刻站在床頭看著沉睡的她,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如雲的黑髮披瀉在枕頭上,並且延伸到床沿,任發尾垂散在床沿下方。自她的父母過世,她已不再剪髮,任其留長,如今也已長到大腿,美麗的烏澤未曾改變。

  他悄悄拉開一方窗戶的厚簾,小心地不讓陽光投射到床上的人兒,陰暗的屋內於是明亮了些許,他才又走同床側,無可遏止看她的想望。不再愛了,並不代表心不會悸動,否則他不會再度步入這間房,貪看著她無瑕如玉的嬌顏。

  不知什麼原因,令她由沉沉的睡眠中倏地清醒,身體的感官察覺到一種不自在的燥意侵襲,不若往常轉醒時全然的確懶,必須好半晌才能夠有徹底的清醒。

  長長的眼睫動了動,黑白分明的大眼寫滿迷惘的看著天花板,眨了眨,習慣性的環視房間四周——一定是有些什麼不一樣,令她莫名的醒來。不是自然轉醒,它幾乎像是出於驚醒「呀!」高大修長的男性身影不期然的進入搜尋的眼眸中。她定住了眼,半啟櫻唇,動作仍維持初甦醒時的原樣,以迷人的姿態躺在粉藍的床被中,像個被驚嚇的純真天使。

  「早。」他尚未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前,雙手已然撐在她枕約兩側,低首吻住她唇,含住了它邀約似的微啟。

  一定是太久太久沒女人了,他想。否則不會忘了她有多怕他碰她,逕自只想滿足自己的渴望。

  「嗯——」臉好熱,身子燙得好難過,她不自禁低喘了起來,心中仍在為他的突然出現震驚得無法反應。

  直到他的唇移開,她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輕抵著他胸膛,忙不迭的縮回被單內,卻抑止不了面孔的脹紅。他的臉好近,近得感覺得到他的氣息輕拂在她面孔上,又引來一波燥意。

  「我來台中洽商,會待上二天,你介意嗎?」他問。

  介意什麼?他是在問她准不准嗎?她不以為她有權力去對他下決定。向來都是他說了就算呀……

  「上次切傷的地方有沒有好一點?」他想到了她左手有一道小傷口,拉下了被單,將她深藏的左手拉出來審視。

  她坐起身,不料睡衣的前襟整個往下滑,出現一個大弧度的開口,露出一邊的香肩以及半個隆起的胸房「呀!」她驚叫,忙不迭的抓住前襟,羞得只想挖個床洞去鑽。

  唐彧自是沒漏看這幅美景,當他回過神時才知道自己看呆了好一會。他曾多次擁抱過她的身子,然而當年的激湯卻遠不及此刻的心旌神動。

  他真的太久沒有女人了嗎?否則為何明知這女子抱起來比木頭還僵冷,卻仍是產生亢舊的情潮。多次與江芷藍有過試探性的深吻,也曾激烈愛撫到幾乎上床,卻沒有面對她時全然的猛烈難抑如慘綠少年。

  這會是他連夜趕來台中,名為處理公事,實則只想看她的主因嗎?他仍是要她的!

  「我……我要去……刷牙洗臉。」被他看得快要燃燒致死的蕭素素低聲說著,生怕他有更多的動作……他不會脫她衣服吧?這裡有床,他有可能會那麼做。

  「你梳洗一下,我等你吃早餐。」他輕拍她肩,轉身走了出去。她眼中的懼怕冷卻了他所有的遐想。

  要她不代表會強迫她。如果滿足自身慾望只會招來她更多的恐懼,那他是絕對不會碰她的……也許只偷幾個吻,只能是吻而已,至少她看來並不排斥。

  這是否能算是兩人之間最卓越的改善?並且不能再奢求其他更好的了?他無聲地歎息……

  他……不是來台中洽公的嗎?

  吃完了午餐,她偷覷他一眼,一點也不明白自己此刻怎麼會身處杉林溪,但又沒膽問。

  今年的冬天一點也不冷,今天都十二月二十六日了。可是山上畢竟不比平地,冷空氣讓人明白冬天確實有蒞臨寶島,不是她身上這件羊毛外套可以抵擋得了的。

  呵出一口白煙,雙手抖瑟在口袋中,然後一件長大衣披上了她單薄的肩,是他自下車後一直掛在手上的黑絨大衣。

  她抬頭望進了他深沉的眼,一時竟忘了移開。他淡不可見的微勾唇角,伸手幫她套穿上大衣;袖子太長,他翻了二大褶才露出她一雙青蔥玉手。

  「現在是鬱金香花期,想看嗎?」拉著她手,順著路標的指示,向溫室的方向走去。由於不是假日,杉林溪沒見什麼人煙。在這開發成觀光區的地段,仍瀰漫著幽清的氣息,只有雲霧圍繞在山林間,形成一種似幻似真的景致。

  抬眼看著他俊挺的側面,鼓足了勇氣問著:「你來這邊辦公嗎?」

  「不。」他不帶情緒的漫應。

  那……是什麼呢?他來杉林溪是想散心,還是陪她散心?望著自已被他盈握的手被放入他外套口袋內,有些奇怪自己竟然不再感到排斥,也不由得回想起前幾天看到那些相片的心情。

  夫妻七年,他在她心中的定位只有「可怕」兩字。從不會設身處地的去想也許他也在「加害」她的過程中感到痛苦。尤其每當他強拉她面對人群、加入他的世界失敗時,他給她的冷語或許是一種挫折無力的表態。

  回想著相片中落寞的他,再對照著眼前不輕易展現情緒的他,心中的疑懼漸漸不再那麼深濃。這人,並不會害她,為什麼全世界最令她害怕的人卻是他?難道就因為他對她做了任何一對夫妻都會做的事情嗎?

  她執意當個小女孩,忘了時間的無情,所以成熟的軀體包裹著稚小的心靈,躲在父母的羽翼下不理會成長的呼喚。他——才是最最辛苦的人吧?

  「累了嗎?」他停住步伐,低頭看著她氣息有些喘。忘了她甚少出門,體力比尋常人更加弱。

  看著溫室已然在望,她吁了口氣:「我想看花。」勇敢的給了他一抹笑容,然後怯怯的別開了去。她覺得自己很壞,欠了他好多好多,如果可以,她至少可以與他好好相處,不讓他感覺到她的懼怕。

  「好,那我們到裡頭休息。」他眼光閃過一絲柔情,對她的改變不甚明白原因,卻是欣喜的。只可惜她的改變不是來自他。

  是了,這是令他掛記在心、久久無法釋懷的心結。

  偌大的溫室,各種顏色的鬱金香正競放妍姿,傲然的表現出女王的身段,招來觀看者驚訝的歎息。她深深吸一口氣,為這樣的景色著迷。突然記起了七年前原本準備前去蜜月的地點正是荷蘭,但取消於她大病了數天,以及他終於明白她根本不願踏出大門一步。自然,他精心安排的「驚喜」便成了她眼中的災難,總覺得這男人迫不及待的想加害她,讓她身子疼痛還不夠,還想帶她出國虐待回憶帶來更多更多潮湧的愧疚。她轉身想看他,不料腳下凸出的土塊絆了她一下,讓她結實往後跌入他懷中。

  「小心,這裡面的地並不平。」他摟她入懷,順手攏了攏她披散的長髮。

  「這裡很美。」她在他懷中低低說著。

  你更美,他在心中低語。無言的摟著她逛完了一圈,便扶她到外頭的休息區坐著,要來了兩杯熱紅茶。

  山上的氣候一向不穩定,才見著陽光露了臉,下一刻立即布上烏雲,毛毛細雨毫無徵兆的飄落下來。棚子外不再只是雲靄裊裊,而是真正的煙雨濛濛了,寒意更甚剛才。

  「冷嗎?」他坐過來她這一方,摟她背靠著他胸膛,雙臂密實的將她摟住,厚實的掌包裹住她的冰冷小手,直搓到溫熱了,才靜止不動。

  「你對我真好。」她輕喃。

  是指他的不打擾,還是不含情慾的呵護,一如她的父母所做的?

  「應該的。」他只能這麼回答。只要他不要妄想當丈夫的角色,而安於不摻男女之情的守護,他就是她心目中的大好人了。她根本不需要丈夫。

  但他——只想當她的丈夫,並且為她所接受。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問。

  「因為你已不再害怕出門。這邊人不多,適合你來。」全憑著一股莫名的衝動,便上來了。原本此刻他人該在分公司聽簡報的,這下子股東們又有一項刁難他的罪狀了——一個放員工鴿子的總裁。

  「謝謝你。」心中湧出甜甜的感受,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但她全心全意的歡迎。他根本一點也不可怕,以前她太壞了,居然把他當壞人,其實他不脫她衣服時,一切都好得不可思議。

  父母已過世太久了,她也太久沒有得到溫情,空寂的心幾乎忘了被珍愛是多麼幸福的感覺,如今又有人這般疼惜她,讓她好感動。他人真好!

  因著心中感動的激昂,她抬頭在他臉頰親了一下,一如親吻自己的父母那般,在他愕然的注目下,微笑道:「你跟我的爸媽一樣好。」

  細雨漸漸轉成滂沱大雨,使得原本預計當天來回的行程受到阻礙。入夜的山路已是不好開車,更別說在下雨的夜裡,有再好的技術也不該冒險。

  所以他們在杉林溪的飯店住了下來。

  入夜的山上,寒冷更甚白天數倍。沐浴完後的蕭素素立即鑽入暖呼呼的棉被下,被冷空氣凍得直哆嗦。

  「對不起,明知道你會認床,卻無法讓你回家睡覺。不必害怕,我就住隔壁房間,有問題可以過來找我。」他等她沐浴出來,看看時間正也是她就寢的時刻,走到床邊替她拉好被子,便打算退出她的臥房。

  「我——」會怕!

  「燈不會關上,不怕的。」他拉回步伐,坐在她床沿,記起了她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適應他們新婚的臥房,如今放她在陌生的地方,看來似乎是像要了她的命一般。所以他只好又道:「閉上眼,我等你睡了才走。」

  她搖搖頭,惶然的看了華麗的房間一眼,每一個陌生的擺設都令她發抖,最後眼光只敢定在他身上,只有他是她唯一熟悉的。相較之下,對他的害怕在此刻顯得微不足道。「不要……一想到你會走,我就不敢閉上眼。」

  唐彧伸手輕撫她臉,也感覺到她依戀的摩挲。

  「我不是你的父母,即使你給了我相同於你父母的信任,我仍是一名與你無血緣關係的男人。我們唯一的關係是夫妻,而這只會令我對你做出一些你害怕的事,不會只有純然的保護。」

  他的意思會是……如果睡同一張床,他一定會脫去她的衣服,壓著她身子嗎?

  「但……但是我們離婚了,我知道離婚的夫妻不會……不會再有親密……」她結結巴巴的指明事實。

  「我們尚未正式離婚。」他手指撫向她發白的小嘴。

  她搖搖頭,語氣有絲哽咽:「你會生氣,每當我們那麼做了之後,你都變得好生氣,有一次還把門甩得好大聲。我不明白如果我們那麼做是你想要的,為什麼事後你都變得好可怕?我好怕你生氣,你一定要脫我的衣服才能一齊睡嗎?」這是她多年的疑慮。親密過程中的不適,遠遠不及他怒火可怖的千分之一。他那麼生氣,為什麼卻又要對她做?所以後來她以為分房睡之後,是兩人真正的解脫。她不必每每為了躲開這種事而哭泣佯稱不舒服。

  他們之間每一個「第一次」都代表著不幸,並且一直的惡性循環下去,他深深看著她欲泣的面孔。

  「如果,事後我不會生氣,那麼,一切是不是變得可以忍受?」輕聲探問,屏息的等待她回應,棲放在她枕側的另一手悄悄握成了拳。

  她迷惑的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看起來充滿期待,眼睛突然變得好明亮,似乎有二把火在燒,然後連帶使她全身也因緊張而繃緊了起來。

  「我想……」嘴巴好幹,她吞了下口水:「大概吧,因為真正令我痛的只有前幾次,以後其實不算痛,只是不舒服。」

  那就夠了!

  突地,他低下頭深深吻住她,在她瞠大的瞪視中允諾:「我今晚會留下來。」

  「謝……謝……」他的臉色變了,像當年新婚之夜那樣,充滿了侵略性。她又吞了口口水,覺得自己成了一道食物被放在飢餓了三天三夜的食客面前。他……他想……?

  「別怕我,素素……請你別怕我……」他滑入被子中,小心的擁著她,雙手輕柔的探入她袍子裡,緩慢的愛撫她嬌若嫩蕊的身軀,不敢施一點力道。

  「你會生氣——」她低喃,全身不知因何而顫抖。

  「不會的,今夜我保證不會。」他吻住她。

  兩人的衣物一件一件由床上滑落到地上,粗喘的男性鼻息充斥在華麗的套房內,並且在不久後加入了細細的嬌吟……

  奇特的夜裡,探索出了全新的體驗。

  外頭的寒風淒雨漸息漸止,星子悄悄露出微光,灑進了溫柔的銀白,為這奇異的一夜做見證。

  這一夜當然是奇特的。一對結婚七年,育有一子,並且已簽字離婚的夫妻,居然在今夜才享受到了真正的洞房花燭之樂。

  七年前那一夜的夢魘,在此刻,正式遠離。

  唐彧與蕭素素終於真正成了一對夫妻。

  從杉林溪回來已經一星期了。與往年相同,新年與舊年的交替,只不過是換一本新日曆的改變罷了,沒有什麼突然丕變的事件,一切都正常不已,任日子起起落落,白天黑夜如以往的交替競走,翻轉著流年。

  變的,是心情。

  蕭素素總是陷入深思中,思索著自己的改變,探尋著緣由,然後任沉寂的心浮現出自鄙自厭。因為每一次的結論皆相同:她利用了唐彧。

  七年前她無法接受唐彧,是因為她的父母健在,並且有父母為她構築著無風無雨的溫馨世界,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排斥她心中不重要、不接受的人,一逕的沉浸在被迫害的自怨自艾中,不願去思索他的「壞」,其實是對她好,並且是丈夫對妻子正常的行為。

  而現在,她居然對他改觀了。抽絲剝繭的思索下去,答案是不堪的因為她的父母過世了,她頓失依靠,沒有地方尋求溫暖呵憐,她又寂寞了好些年,急切的想再尋求一份無私的奉獻,因此唐彧便為她的身體所接受了,因為她要他成為她的支柱,想要從他身上得到失去已久的溫暖。

  一定是那樣的,否則她如何解釋七年前的絕對排斥,卻成為七年後的滿心接受?以前她根本視歡愛為畏途,因為即使不痛了,也只能僵僵硬硬的任他侵略自己的身體;除了忍受,再無其他感覺可言。然而杉林溪那一夜,她卻領略了一種戰慄的激情,窺探到了情慾的殿堂,在他的施予引導下,感官達到了幾乎不能承受的顫動與爆發,那是她從來就不曉得居然會是存在於世間的一種激情。

  原本她以為全人類會有肢體交纏是不得已的,因為必須經由這種方式去製造小孩。然而她錯了,得到小孩並不是人們去做那件事情的主因,否則坊間不會發明那麼多的避孕器材。

  她覺得好羞慚,這樣的她與父母有何兩樣?當年爸媽利用唐彧來托孤,而今她因極度寂寞而利用他、接受他。她已經二十七歲,走出父母為她建構的象牙塔並非為了再度尋求一力堅固的塔來棲身,然後安心的過著自我的生活。她沒有這個想法,然而卻在做著這樣的行為,怎能不令她自鄙自厭欲死?

  不能再利用他了,他為她耗費了七年的光陰,難道此刻察覺了他的好,便可企圖利用他的好來捆住他嗎?不行的!她不可以那麼卑鄙。而且正如菲凡所說的,她該自己去決定自身的命運,不論好壞,都該由自己承擔,跌倒了頂多再爬起來便是。學步中的嬰兒若一直靠人攙扶,永遠學不會自己走路。

  所以她不能再麻煩唐彧,也不可以太常想起他——自杉林溪回來後她心中總盈滿他的身影。一定是企圖依賴他才會這樣,一如她以往的生命中只容得下疼她的父母那般。

  她不會任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已經離婚的男女根本算是毫無瓜葛了,然而他仍是請傭人打理她的生活起居,給她最安全完善的照顧,已經好得令她羞愧了,萬萬不能妄想再從他身上搾取更多,他並沒有義務得讓她予取予求。

  心口會感到痛,無非只是恐懼於自己的無能,但這種恐懼必須置之不理的,因為未來必然還會出現更多,她該為自己負責了。

  「少夫人,你的電話。」陳嫂輕敲敞開的門板,對日光室的蕭素素報告著,並遞過無線電話筒。

  謝過了陳嫂,她的心倏地狂跳,像是快蹦出心口,讓她連忙以一手撫住,才小心的開口:「喂?」是他嗎?會是他嗎……

  「素素,我是杜菲凡,我現在人又回台中了,明天有一場慈善募款表演,在「春暉啟智學校」,要不要一齊去?」她熱切的嗓音傳了過來。

  「菲凡?哦……好的……人不會很多吧?」不能解釋心中為何突然若有所失了起來。

  「不會。即使人很多也不必擔心,不會有人硬要你笑臉以對的。反正大家都不認得,吃吃看看也就算了,理他人多人少,我們又不是主辦人,必須周旋在閒雜人等之間。對了,上星期四你去哪裡了?原本那時我人在台中,準備找你喝茶,但陳嫂告訴我你出門去了。真不錯,你膽子練得很堅強,不怕一個人出門了。」

  「不……不是一個人……」她小聲的招認。

  「啊?你有朋友了?」杜菲凡驚喜的叫了聲。

  「不是——」蕭素素更小聲的回應。

  幸好電話那頭的杜菲凡身邊似乎有人,並且一直在叫她,迫使她必須早早收線:「哎呀,聽不到啦!反正明天見了我們再聊,我現在要去忙了,拜。」

  緩緩的放下話筒,鬱鬱的心仍是低迷。

  一定得振作起來呀!

  只是……心中的若有所待源自何方?若有所失又是因何而起?

  前來陽明山的別墅與母親共進晚餐,才明瞭電話中過度亢奮的語氣所為而來。原來母親邀請了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世伯之女周韻兮來當他的「驚喜」。

  「好久不見,韻兮。」他淡笑著打招呼。

  周韻兮展開如花的笑靨,站起身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怎樣?有沒有女強人的架式?」

  「當然,早已不只一次由周老那邊聽到你把美國分公司治理得有多好,真了不起。」他領她一同在餐桌前落坐。

  「是呀,並且忙到沒空交男朋友呢。你周世伯這次召她回國,一半是為了相親,看看能不能為她找來一位如意郎君。唉!可惜我們唐家沒這個福份。」唐夫人眉開眼笑的左看看右看看,語氣中明顯的表達出企圖。

  自從她由王莉律師那邊得知兒子正在辦離婚之後,想為兒子找來一位真正適合他的女人的意念倏地高揚。心中無比慶幸兒子終於解脫了,不再死死執著於一份無法回報他的感情。

  在她心中,周韻兮是極恰當的人選。人美身材好,學歷見識也很亮麗,更別說一直暗戀著唐彧了。若非七年多前唐彧瘋狂迷戀蕭素素,並且迫不及待的結婚傷了周韻兮的心,不由分說遠走他鄉的話,其實結局應該是不同的。原本雙方家長一直看好這一對,暗中決定待周韻兮大學畢業後前去提親的,可惜半路殺出一名絕色美女,弄得風雲變色,蹉跎了許多人的美好青春。

  唐彧對母親的暗示瞭然於心,並不言語,沉默的進食,滿腦子的思緒皆放在妻子身上;不想讓自己產生太多的想望,偏又抑制不住。

  沒有感情嗎?那為何一碰到她的身子卻又深深沉淪?若是純粹定位在男歡女愛的互相需要,未免自欺欺人。近日來忙於公事,幾乎沒空也不願去深想,然而人並不可能會一直忙下去,所以許多不願剖析的,便全在閒暇時兜上心頭。

  「唐大哥,好久沒看到大嫂了,她好嗎?」上流社會流傳的消息有很多種,據最可靠的消息權威所言,他的妻子身體極端虛弱,長年臥床,致使唐彧流放她一人在台中,並不常回去。

  唐彧微笑:「她很好。」

  「是呀,他們各自都過得很好。」唐夫人插口道。

  「我好幾年沒回來了,聽說你們生了一個很漂亮的孩子,我頁想看看。大嫂那麼美,所生的孩子一定更美。」她口氣中有絲落寞。

  「來來來!我這兒有照片,我家小謙可漂亮了,簡直像是菩薩座前金童前來投胎!」唐夫人連忙掏出放置在外套口袋的金質小型項鏈,墜子內鑲嵌的正是她的兩名寶貝:唐彧與唐學謙的相片,獻寶似的展示在周韻兮的面前。

  周韻兮深深注目著,並且些微詫異著照片中並不存蕭素素的倩影。難道外面所傳的果真接近事實?所以今天唐母才會極力邀她前來,並且在言談間總是意有所指。那麼……她可以趁唐彧清醒的此刻,入侵他空置的心嗎?她可以存著這種期盼嗎?

  自她懂事之後,心中一直暗戀著他;七年前更因他結婚而遠走他鄉。眼不見為淨不代表真的能尋回自己的心,如今她已二十九歲了,卻仍是形只影單,足以代表對他的執著依然未變。

  這次……是老天眷顧到她一片癡心了嗎?

  照片中那個美麗的小男孩好看得今人驚歎,不愧是俊男美女的產物,倘若……她也能孕育唐彧的孩子,想必也不會遜色吧?也許比蕭素素生的更出色。較勁的心逐漸高漲,若她成為唐大哥的妻子……

  「很好看,沒有生第二個真可惜了。」語氣中小心藏著試探。

  「就是嘛,不過素素被難產嚇伯了。那女孩就是身體弱,希望我下一個媳婦身體會——」

  「媽。」唐彧沉聲叫著,制止唐夫人說出一些帶給別人希望的話。

  「什麼意思呢?」周韻兮被唐夫人的言下之意弄得心口急促跳動,無暇去分心在意唐彧不悅的面孔。唐夫人是不是正要告訴她唐大哥已經「咳,沒什麼啦,我只是說有空你們可得多聚聚,難得回來,叫唐彧多陪陪你也是應該的。」對自己兒子寵溺到無可救藥的唐夫人,自然是以兒子的命令為依歸,千依百順得不忍違拗。既然兒子不高興她提,那她就不說,以行動表示就可以了。

  反正呀,離婚是事實,只要兒子有心,隨便勾勾手,自會有一大票眾名媛淑女愛得他死去活來。他一定會從中找到一名他真心所愛的女人,當然如果那女人是韻兮最好,因為放眼上流社會,想找出適婚又美麗的閨秀還真沒有幾個,相信兒子這次眼睛會雪亮一點,找到真正可以與他幸福過一生的女人為妻。

  偷給了個周韻兮鼓勵的笑容,唐夫人兀自笑得好樂。

  也許學謙再過不久就會有弟弟妹妹可以作伴,就不會寂寞了,那真是好。

  唐彧客氣的與同韻兮閒談了幾句,趁著晚餐結束告退,回到房間,將自己拋在床上。腦中心中全是素素的身影,以及杉林溪那二日相處的情形。

  回台北後即刻與石仲誠赴日處理一份契約問題,直到昨日才回台灣。

  想她,卻不許自己衝動的南下去見她。

  一時的激情契合併不代表所有事情已有轉機。她能在那夜回應他的熱情,也許只能說她終於解人事了,一如古代十二、三歲即出嫁的少女,大多到二十歲才會解風情那般。

  所以身體的回應並不代表芳心亦相許,他以前就是太過奢求,才會一再一再的絕望。

  他究竟還想如何?再次當傻子嗎?明知道她只當他是好人,是依賴的親人——一如她最最親愛的父母。他不能利用自己目前為她僅有的優勢而恣意取用她的身體。如果,她不愛他,對他沒有男女之愛,他切切不該再犯。

  他——只是她心中跟她父母一樣好的人罷了。

  不能再犯,無論他多麼渴求她的身體與她的——愛。


  眾裡尋來,渴求的是最浮世的情懷。

  我真切的期待期待,但願能是你所愛,讓曾有的疑慮化為塵埃。

  得回兩心相契的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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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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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居然有這種美得飄忽若幻的女人!

  曾紹於打量不遠處專心看表演的白衣仙女十來分鐘了,卻仍無法收回心神,聚集腦力去想其他必須處理的重要公事。

  他走遍世界各地,看過各色胭脂麗色,就是沒見過古詩人所描繪的氣韻落實在現代美女身上。因此他一向認為古人有關對美女的描繪,實屬幻想過度,絕非真實。畢竟唐肥宋瘦的奇詭審美觀教人不敢恭維,對古人自然也就失去了信心。

  但他錯了!不是古人杜撰,而是他這一生未曾有幸遇見真正的古典美人——哦不,因為太罕絕,所以直接定位在仙女會更恰當。現在他看到了,依隨著一顆幾乎要蹦出喉口的心,他更加百分之百認定自己戀愛了!

  以前他會對小說中鋪陳花花公子被清純少女收服的橋段感到嗤之以鼻,因為他自己就是流連花問到三十五歲依然堅守自己的心,沒讓任何一位曠世大美人取走,又怎麼可能敗在清純小嫩苗手上!?

  但此刻他願意捧著心奉送到古典佳人眼前,乖乖束手就擒,從此成為她裙下忠心拜臣。

  他一定要得到她!她絕對是上帝派來收服他、救贖他的仙女。(上帝的管轄權有涵蓋仙女這一區嗎?)只有他配得上她,她的美麗也是為了他而生成。

  他,曾紹於,堂堂「浩南電子」繼承人,身家鉅億的白馬王子兼花花公子,決定要娶妻了!那個仙女必是他今生的妻,他有勢在必得的決心來達成這個目標。

  另一邊嚼著口香糖吹泡泡的杜菲凡愈來愈覺得不對勁。她不意外所有人的目光會不時偷覷她這邊,因為看美女是很賞心悅目的事,但真的有一道視線灼燙得足以使小小的場地發生大火。是哪一個該死的登徒子口水流成太平洋了?

  轉頭看著蕭素素,她正眼中含淚,專心且欽佩的看著舞台上肢體殘障的小孩努力的表演著,暫時沒空去感應各方的眼光。於是杜菲凡假意起身去角落取用果汁,站在可環視全場的方位,雙眼有如雷達四處掃瞄,然後,她看到他了!

  那人……對了,是「浩南電子」的少東,一個以「女人玩家」自詡的花花公子,品性如何,不言自明。將女人當成點心使用的男人,本質上就屬於人格偏差的病態範例,不管他在其他領域上有多傑出的成就,都掩蓋不了人渣的事實。

  總是有這一類的人,自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女人」更是可以用來買賣的貨品之一。可不巧得很,她杜菲凡就是厭惡這種人類,蟑螂都比他可愛!偏偏花花公子在最後都會得到清純美女來終結花心,當真是糟踏了天下所有的無知玉女。沒辦法,有錢好辦事,用來營造羅曼蒂克的氣氛拐騙小女生的心,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

  女人的「母性」向來使她們樂意權充「救贖者」,然而她個人認為,那些「千人斬」型的混帳男人只配丟入臭水溝中發臭,與天地同朽,大可不必浪費一名清純少女來救贖了。不過可悲的是,清純玉女實在相當好騙,使得那些想收山的大色狼在玩遍天下麗色後,仍有一名乾淨美女陪他共譜???????????的結局。所以由得天下花心男人安心去花,反正只要他有錢,任何時候花心到力不從心(也許腎虧了)想定下來,絕對不怕沒有人來愛。浪子回頭是多麼值得歌頌的美德呀!

  呸如果眼前這位曾大少打的是這種主意,那他絕對會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創。比起唐彧品性的端正,這人根本是狠狠落後了一宇宙的距離。這種色狼也配妄想蕭素素?!他連流口水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在他身前放一個水桶,只怕早溢滿一桶口水了。

  第一階段的表演已然告一段落,在掌聲完後,觀眾們皆離座喝水或取用吧檯上的食物。蕭素素自然是往杜菲凡的方向走去,沒有發現有一名男人正大步走向她。

  杜菲凡比曾紹於快了一步,勾住蕭素素的手臂往女廁走去,快得教人措手不及,只能望著「女廁」兩字興歎。

  洗著手,杜菲凡邊對她道:「好啦,入場錢場都捧過了,我們等會就走了。」

  「呀?那你今天不找那些有錢人募款了?」

  「這不是我的任務。對不起,我對做善事沒興趣,沒有分發到我頭上的麻煩,我樂得清閒。我們今天前來各捐了五千元已經對得起他們了。」照她看,今天來的人都挺有錢,也挺愛擺慈善面孔,還愁沒足夠的錢入帳嗎?這間啟智學校的人脈經營得不錯,很有企業頭腦,絕對不勞她費心的,所以她上頭的那名可惡吸血女魔頭才沒發派任務下來。

  「但是表演還沒有結束,那些多重障礙的小朋友好可憐,我們不看完怎麼對得起他們辛苦排練那久。」蕭素素好自責的說著。

  「心意到了就好了,咱們還沒空深談你的事呢。」她擦乾手,趁著一名女客推門來如廁的空檔覷了下外頭。那個站崗的男人正在與人談話,暫時沒空盯牢這邊的門板。嘿嘿,不趁此刻開溜,更待何時?

  「走嘍,素素。」伸手拉住大美人兒,快步由太平門的方向溜了過去,前後不到十秒,她們已抵達停車場。

  「怎麼跑得這麼急?」低喘不已的蕭素素坐入車中後問著。

  「沒什麼,只是迫不及待想知道你上星期與唐離去杉林溪的事情罷了。我們喝茶去。」

  二十分鐘後,她們已然坐在茶香裊裊的包廂中,欣賞著窗外日式小橋流水造景,一邊品茶。

  「你們「住了一夜」,沒發生什麼事吧?」

  「什麼?」她不太明白什麼情況的發生才叫「出事」。

  杜菲凡直接了當的回道:「上床。」

  講話突然成為困難的事,張開了口,卻什麼聲音也擠不出,任潮紅淹沒她全身,面孔直想埋入桌子底下。已經極力要自己別再去想那一夜了,但被菲凡一提,腦中不由自主又描繪出那一夜汗水交織的景象「那,就是有嘍。」杜菲凡興味的看了她良久:「而且,感覺不錯對吧?」

  蕭素素摀住面孔,根本不敢回答。

  雖然兩人從未深談到閨房內的事,但杜菲凡敏銳的知覺到素素過往的性生活並不協調,她視為畏途,將丈夫拒於心門外。而做唐彧的性格來推敲,他應是那種得不到回應、努力無效後便不會強迫別人的人,也因此造成了夫妻分居近四年。

  那麼,是什麼原因使得這情況改觀?由畏懼轉成知曉人事後的紅暈滿佈?

  「我很壞。」許久許久之後,蕭素素語帶哽咽的說著,紅潮漸褪,因想到自己的自私而轉成蒼白。

  「我利用了他。」

  「啥?」男歡女愛,只要雙方皆得到歡快,就沒有利不利用這回事了吧?

  「菲凡,這些年我太寂寞了,也太害怕寂寞,所以我的身體才會接受他,因為我想要把他留在身邊,想不斷的吸取他的好,我用身體來迷惑他,我覺得自己好壞!」

  「素素,你想太多了。其實,呃,雖然我沒經驗,但據我所知,身體的反應決非理智可以控制的。不是說你決定利用一個人,自己便會在上床的過程中達到高潮。就像你所害怕的異性,你可以接受唐彧碰你,可不代表你可以接受其他男人。這麼說吧,倘若有另外一個男人也可以付出相等於唐彧的關懷給你,你就能毫不猶豫的投入他懷中嗎?」

  蕭素素低道:「我不知道,我沒碰過別的男人。」

  「想像一下嘛。」

  「想不出來。」沒經歷過的事如何去猜想?何況她怕男人怕死了。

  ??,投降了!杜菲凡敲了敲額頭,其實也不太篤定杉林溪的那一夜能不能代表什麼。不過至少可以證明唐彧仍是深受素素吸引,以及素素並不討厭唐彧。

  夫妻七年居然到快分手前才享受到激情,是不是可以斷定蕭素素根本晚熟得不可思議?還是唐彧的引導技巧有待改進?呃,那其實也不關她的事。倒是她比較樂觀的想,既然如今他們倆已能有正常且契合的夫妻生活,那麼一切從頭來過未嘗不是件好事。

  因為不管素素如何改變自己,終究本質上她仍是個內向害羞的女子。如果有人能夠一輩子保護著她,讓她的心有個依靠,最好是真正的兩情相悅,不是好事一樁嗎?唐彧是個很善待妻子的人,不然不會在分居之後仍不斷付出大把金錢財力守護著她自閉的小世界,他是那種對自己關心的對象照顧得無微不至的奇男子。

  杜菲凡自己是個獨立自主的大女人,但她同時也明白在愛情的領域中是沒得男女平權來出頭的。愛情的國度只有施與受,誰施誰受只在於一種互補的相契,融成一個圓,並論不得公不公平那回事的。

  蕭素素永遠成不了獨立自主的女子,她唯一能改變的是面對她已長大的事實,並且敞開不願成熟的心,學著當自己的主人,並且依心所指示,去愛一個她所選擇,對方也愛她的男人。

  畢竟她太寂寞,也太渴愛了。

  有人可以一輩子只愛自己,有人卻必須由別人的愛來感受到生命的豐盈。而蕭素素的成長歷程一直是由豐沛的愛來灌溉,她早已脫離不了,一如花朵離不開土壤與水。

  唐彧還樂意當這麼一個守護者角色嗎?如果兩人能夠復合,重新經營婚姻生活,他們必是再契合不過的璧人了。至少比那些見色起意的花花公子劣等品好上數十倍。

  咦……花花公子?

  對了!她怎麼沒想到!

  「素素!」突然欣喜的大叫,嚇壞了自鄙自厭自責的蕭素素,淚水當場滑落一串。

  「哎哎——拜託,我不是在罵你,千萬別哭呀,小姐,我想到一個好法子了。」她爬坐過來素素這一邊的榻榻米,七手八腳拭去她的淚才道:「你想不想知道對唐的感覺是不是愛?或者只是利用?」

  「什麼意思?」

  「就是帶你去介紹給其他男人的意思啦!我告訴你,根據我收集到的資料得知,真心相愛的男女才會產生不同的感覺,至於其他不為你所愛的男人,就算拉拉你的小手,你也不會感到觸電的,並且會厭惡無比。」也不知道對不對啦,但試一試地無妨嘛。

  蕭素素急忙搖頭:「不,我不要,任何陌生人碰我的手,我都會感到不舒服的,我不要與男人認識!」

  「如果你不試試看,那你永遠不能分辨對唐彧的感覺有沒有愛情成份了。」杜菲凡的眼神堅毅,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有沒有愛情成份又如何?唐彧已有其他女友了。她虧欠他那麼多年,在他好不容易有了好對像之後,難道要她扮演壞女人破壞嗎?她是個一無是處的女人,但她至少可以做到放他自由。沒關係的,她還有學謙……心口痛得像被挖空,但她不允許自己再自私下去了。

  「菲凡,你不懂。我不想知道,其實——其實我與他之間只是恩情——所以我們才會有那一夜——我——我——」眼淚一滴一滴墜落,再如何努力也關不住淚意,說不下去了。

  杜菲凡輕擁住她肩頭:「傻瓜,恩情愛情之間的距離比紙還薄,誰說不是以愛情的方式在進展呢?你何不想想,也許唐彧唯一要的就是你的心,如果你不弄清楚,必然會感到遺憾,因為此刻你也許已愛上他,而他也正愛著你,美好的未來已然在望,你卻不願尋求答案。最多也只是回到互不相愛的原點罷了,有啥損失呢?」

  蕭素素輕聲哽咽出自己的憂慮:「為什麼要呢?他已有女朋友,如果——如果試了之後的結果是愛他的,我只能難堪的面對自己的傷心了。」

  「可是現在還沒弄清,你就已經哭得淅瀝嘩啦了,我實在看不出來差別在哪裡。」她指出極明顯的事實。

  「他也許對我死心了——」

  「那麼,這次就該是你努力追回他的心了。如果你真的自責於七年婚姻帶給他痛苦的話。」

  可以嗎?要做嗎?能夠去試嗎?她不敢下決心,也不曉得是對是錯,如果她錯了呢?

  不不不!

  她不要承擔負面的後果,她一定會傷心致死瞧見她不斷退縮搖頭,杜菲凡只輕聲道:「至少,你該努力看看的。你是一個母親,除了在意自己的喜惡之外,你還得思索怎樣才是對孩子最好。你也知道學謙早熟得不像一般孩子,他不快樂,因為他沒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直到瞧見蕭素素玉容泛白失神,杜菲凡才滿意的住了嘴。絲毫不打算讓這名憂心兒子的母親知道,她寶貝兒子壓根兒不稀罕「正常家庭」,他唯一在意的是想快快長大,保護他心愛的柔弱母親。這些當然——不能說嘍。

  善意的謊言與善意的隱瞞皆是一種高貴的情操呢。

  絕非杜菲凡手段高超到事事皆如她所料,而是那位有財有勢的花花公子一向有厲害的追女人方法。當他想追求某位美女時,只消有名字,兩三下便可查出那位美女的基本資料。

  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從捐款名單上找出惡名昭彰的杜菲凡,再來打聽杜菲凡友人芳名,簡直是太輕易不過的事了。於是他得知了蕭素素的芳名以及地址。因為迫不及待對佳人展開全方位的猛烈追求,所以他並沒有再更深一步的將資料交予徵信社去做更詳盡的瞭解。

  基本上,他拒絕去想佳人也許羅敷有夫的可能性;當然有男友是可能的。不過,他傲然的想,比起一大票平凡男人,他曾紹於無疑的更適合伴在佳人身邊,讓她掛上曾夫人的名份,以錦衣玉食供著。那樣一名纖弱的大美人,怎堪被淹沒在柴米油鹽中讓生活折磨成黃臉婆?所以其他想與他競爭的男人最好滾一邊去。

  今天是星期天,一月中旬的天氣稱不上舒適,寒流正要抵台,他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立定在這幢藍瓦白牆的歐式別墅大門前,心下不無詫異的。

  原來那位美人兒是出身不錯的,那為何在社交界從未見過佳人芳蹤呢?有些好人家的女兒即使不熱中交際,也會由一大票媒婆自居的長輩四處宣揚,不見其人,至少耳聞其名。但他由良好的記憶力來肯定自己未曾在社交圈聽過「蕭素素」這個芳名,否則他一定會有印象的。

  情況有點棘手,他真的應該先派人調查再行動的。因為有些食古不化的商場大老對他的評價並不高,壓根兒不把他列入女婿的人選,尤其自家女兒性子乖巧嬌弱的話,更是列他為拒絕往來戶。如果蕭小姐是有身份地位的,那他的追求必然難以施展,畢竟麻雀變鳳凰是比較有利於他的方式。立場上佔上風,只有他挑人,那有小家碧玉挑他的份?如果身份屬同一等級,情況較不利於他。

  但,今日既然來了,不見到佳人怎麼甘心?三天前那驚鴻一瞥已使他失魂落魄到今天,再見不到人,他一定會因思念而死。想到了杜菲凡挾著佳人尿遁而去,害他枯站三小時,並且在後來不顧男賓止步的牌子,硬是推門而入,生怕佳人昏厥在廁所中而鬧的笑話,險些被當成廁所之狼羞辱。今天他一定要見到佳人以撫慰自己所受的委屈。

  下定決心,他修整了下儀容,然後按下電鈴。

  前來應門的是一名五十出頭的中等身材男子:「請問找誰?」語氣與神情不掩訝異的展現。唯一會蒞臨這裡的除了唐家人之外,就只有杜小姐。七年多來不曾有其他客人,更別說是男性了。所以老黃心中認定這個男人找錯地址了。

  「咳,請問蕭素素小姐在嗎?」曾紹於問著。眼下一瞄便認定這男人不是主人之一。請得起傭人,則代表蕭家果然有錢,不是那種住得超大屋卻請不起傭人服侍的中級富戶。

  「對不起,蕭小姐不見外客。」忠心於唐家的老黃不必詢問主人便開口拒絕。這男人好大的膽子,明目張膽追別人的妻子,一點也不避諱!

  真無禮的下人!

  曾紹於揚著傲然的氣勢在鐵門外下命令:「去徵詢你家小姐之後再來回覆我,你沒有資格代為決定。」

  老黃打量他良久,才冷淡地問:「請問先生貴姓大名?」

  「曾,曾紹於,「浩南電子」的總經理。」

  「稍等。」老黃轉身往屋子走去,牢牢記下這位登徒子的大名,並且確定少爺絕對會知道這件事。好大的狗膽,明目張膽上門追求唐家的少夫人!

  客廳內,杜菲凡正努力要搏得小帥哥唐學謙的注意力。原本今天她該回台北辦事,但一聽說這個週末小帥哥會南下與母親相會,打昨日她便賴住在此了。

  「學謙,阿姨教你打電腦好不好?」

  「學校正在教。」唐學謙與母親下著跳棋,依然酷酷的不太搭理一天到晚找機會想親他的大色女。

  「不一樣啦,我教你上網,很好玩哦。」

  「上過了,謝謝。」意興闌珊是唯一的表態。

  杜菲凡趴在桌子上,一雙大眼溜來溜去,努力不懈的加油著:「那我也要玩跳棋。」

  「三個人玩太擠了。」一堆棋子全塞住了通路,玩來就沒趣了,也之所以這一盤只有兩個人在玩。

  陳嫂送來下午茶,輕道:「休息一下吧,少夫人,小少爺。杜小姐請用茶。」

  「我們到日光室享用下午茶吧。」杜菲凡建議著。

  將最後一枚棋子跳上了頂點,贏了這一盤棋的唐學謙只是含笑的看著母親:「我們吃點心去吧。」

  「好。」

  才想轉移陣地哩,老黃已進來告知有訪客的消息,讓屋內的四人全大眼瞪小眼的不敢置信。

  「他是誰?」蕭素素迷惑的問著。

  「媽媽不認得?」唐學謙皺起英挺的眉頭。

  那個花花公子真的展開行動了?真神通廣大呀!不到三天即能找上門來,杜菲凡笑道:「喔喔!小學謙,有人要來追求你媽媽了哦,看你媽媽的行情多好,還沒辦妥離婚,馬上就有人來追了。」

  唐學謙思索了下,開口道:「媽媽,你去日光室等我。」父親不在,母親又極需保護,這責任當然落在他身上。

  瞧著唐學謙與老黃一同走出去,杜菲凡咋舌不已:「素素,你們家的人都當你是最小的耶。瞧瞧他,年紀小小已有當家的架式,我們去看一下吧。」

  蕭素素並不想見陌生的男人,她不是有好奇心的那種人,何況兒子叫她去日光室等他呢。

  「你去吧,我先上樓,到日光室等你們。」

  見蕭素素「領旨」上樓,杜菲凡只有歎氣的份。怎麼那麼聽話呀,別人命令她做什麼,她就不懂拒絕的順從命令,真是命定了要讓唐家男人守護!

  不管了,有好戲而不看,非她杜菲凡的原則。

  看戲去也。

  鐵門外的曾紹於幾乎沒掉下凸到極限的眼珠子!

  那個——那個漂亮得不可思議,看起來少年老成的心男孩沒說錯嗎?他居然在甫一開口便問:「聽說你想拜訪我媽媽?對不起,她人不舒服,不適合接待客人。」

  不!不!不可能!那個大美人不可能已結婚,更不可能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一定是他們存心捉弄他!

  心中有了這層篤定,他保持好臉色的看著鐵門內那個與蕭素素有幾分相似的小男孩道:「小弟弟,說謊是不對的哦,蕭小姐一定是你的姊姊或阿姨對不對?請相信我,大哥哥不是壞人,我只是想把這束花送給她,表達我對她的仰慕而已。」

  唐學謙看著他,不明白這個陌生人為什麼認為他在說謊。笑得那麼假,實在令人喜歡不起來。

  「我媽媽不喜歡花。」

  這小鬼真難纏!不知道是誰家小孩,真沒家教!曾紹於努力保持笑容:「我們來交個朋友吧,小弟弟,我真的不是壞人,我叫曾叔叔,我——」

  鐵門突然由兩側滑開,讓曾紹於喜出望外的以為自己終於為這些人所接受,笑得見牙不見眼,連忙想擠身進入鐵門內「爸爸!」唐學謙好訝異的看著由車內走出來的唐彧。他以為父親沒空來台中接他回去,因為他最近太忙了,昨天石叔叔去學校接他時告訴他爸爸人在香港。

  爸爸?曾紹於像個呆子似的頓住身形,然後唬地轉身,想看看小男孩口中的「爸爸」是何方神聖。

  唐彧揮手讓司機開車進去,疑惑的看著曾紹於,他知道他,「浩南」的小開,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學謙,曾先生怎麼會來這裡?」

  「爸爸,我不認得他,媽媽也不認得,但他說要送花給媽媽。」他走向父親,問著:「是爸爸的朋友嗎?」

  送花給素索?!

  素素的仰慕者?

  唐彧深沉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曾紹於,微笑的招呼著:「曾先生想必對內子有極高的評價,那是身為丈夫的人最高的榮譽。這束花,我代內子心領了,實因她身子不好,對香味過敏,並不宜接近,我想曾先生會體諒吧。」

  「呃……呃,是……是的!」

  可憐的曾紹於在認出唐彧這位「唐遠企業」總裁後,便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老天爺……怎麼可能……

  「很高興認識你,再見。」牽著兒子的手,唐極大步走向別墅,有禮且冰冷得足以凍僵對手的心。

  守在警衛室的老黃當然忙不迭的按下關門鍵,將那名可憐的男人再度關在門上。

  呼呼約北風吹來陰冷鋒面,枯枝上無落葉應景,只好聊勝於無的拂弄僵立在別墅門外那名傷心奇男子的發上,也將他手中貴重的香水百合吹散成片片傷心,讓北風呼嘯吹捲了去而另一邊的樹叢後方,正蹲著一個笑得肚子發疼不已的沒良心女人,直在心中大呼好玩……


  朝雲暮靄翻轉流年,蟄伏深情迅落人間。

  必定是若有所待,如春花正待東風吹來,芳心如朵向你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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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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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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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彧並非前來接兒子回台北的。在晚餐用畢後,他讓司機老王載學謙回學校,而他則留了下來。

  自杉林溪共游後,已十數日沒再相見。他刻意讓自己忙,馬不停蹄的對各地產業親力親為。忙得心力透支之後,也許就能拋開無時不刻前來纏身的思念。只有蕭素素能這般牽動他,正如石仲誠所說的:只要扯上蕭素素,他立即成了漿糊腦袋。原本他以為七年的婚姻足以使他清醒理智的面對現實,但並不,近幾個月來他起起伏伏的心只為了她而翻湧波動。見到了她的改變既喜又憂,既是氣怒卻又放不下,因此下意識的所作所為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他七年多的努力比不上杜菲凡數個月所達成的?並且看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是的,他非常非常在意這一點。

  但卻又放不下她,得知她肯走出自我封閉的世界後,死寂的心又再度潛伏期待的跳動難抑。

  千般萬種滋味熨滑過胸口,苦澀得比劣酒更難吞嚥,唯一的信念卻是怎麼也擊不潰的他仍是渴盼著她,以及她的愛。

  即使經由她的感激來得到全部的她,他也無所謂了!至少……至少他是她宇宙的重心,她愛與不愛不是問題,只要她心中有他、接受他就行了。

  也許心中會為此而濃濃苦苦的備感失落,但這是他活該要承受的苦果——誰教他總是一意孤行。

  昨日石仲誠終於忍不住對他道:「與其任由心中矛盾交織,自我折磨,何不行行好,先找個方式讓自己快樂些呢?別理那些狗屁利不利用、她愛不愛你的精神層面問題,重要的,放自己一個假,先滿足自己心中所要的吧。不管你要的是蕭素素、江芷藍,還是天天來對你噓寒問暖的周韻兮。不是站在一邊沉思就可以把不愛想成相愛。拿出當年的狂熱再試一次吧,老大,當作是追求,努力讓不愛變成愛,饒了大多兒吧,這些天被你操得只剩一口氣留到醫院掛病號,沒更多的力氣來陪你當工作狂。去吧,去吧,十天半個月再回來。」

  總裁被下屬驅趕出公司,真正是天下奇聞,但是他來了,一路上思索著該不該、能不能,但他並不想違背自己的心。他要她。

  直到發現素素有了仰慕者後,若說他心中尚有一絲疑慮,也霎時煙消雲散,再也欺騙不了自己的心,他根本容不得有其他男人進入她生命中!曾經他以為他不在乎了,但在素素已有某種程度對他接納之後,他已經放不開她了。

  冷卻過的心並不曾死去,只是沉寂,而且會在一點風吹草動後倏然高揚,勃發著侵略氣息。

  已經九點了……

  蕭素素小心瞄著壁鍾所標示的時間,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一直枯坐在沙發上等他指示。她有點想睡了,畢竟九點是她的就寢時間,但蹦跳不休的心口卻抖顫著一種期待。在期待些什麼呢?

  她不敢深想,只能無助的看秒針一格跳過一格,一圈繞過一圈。該說些什麼嗎?從未主導過話題,所以絞盡了腦汁也不知道能說什麼,最後只能扭著手指,重複著無意義的動作。

  「想睡就上去睡吧。」他從窗台那邊走過來,對她的無措是看在眼內的。

  「哦,哦,好。」她立即起身,沒有多想的走向樓梯。原本該迅速上樓,並且鬆一口氣的,但不知因何卻在上了幾個台階後定住身形,遲疑的半轉身子看他。

  「怎麼了?」他一直看著她的動作,雙手插在褲袋中,眼色深沉,沒預料到她會回頭。

  「你……會住多久?」原來,這是她心中最渴望知道的事。衝口問出之後,她才怔然發現。

  她語氣中表達的是希望他留或不留?他臆測著。

  不讓任何表情浮現,他回道:「不一定,也許三兩天,也許一星期。如果你希望安靜,我會盡量別吵到你。」

  「謝謝……」她低低道謝,不知為何心中空空的。他只是下來辦公的,是嗎?所以他不會來打擾她,杉林溪那一夜只是為了安撫她對陌生環境的懼怕而已。如今她回到安全而熟悉的地方,他不會碰她,也……不想碰她,對吧?

  眼睛酸酸楚楚的像快要流淚,她只能趕忙回身,快步跑回臥室,千萬別讓他看見自己在流淚。

  「碰!」地一聲,她被最後一階絆倒,重重跌在厚地氈上,地板雖鋪有地氈,但跌倒了仍然會痛,更別說她的手肘正好重重的撞著了扶手,令她因突來的劇疼而痛呼出聲,眼淚更加流了一長串……

  「素素!」

  臉色大變的唐彧飛快奔上二樓,將她摟入懷中,急忙檢視她左手肘關節有無脫臼。幸好沒有,只是擦破了皮,撞出一大片瘀青,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抱起她,將她帶入臥房,安置在床上,不一會已找來急救箱,為她的傷口上藥,並用力搓揉著瘀血。

  「痛……好痛……」她不敢看向傷處,而不斷流出的眼淚早已模糊了視線,讓她什麼也看不清。

  「忍耐些,我將瘀青揉散。」將手肘的傷口處理好,他轉而檢查她雙腿以及右手,幸好沒有大礙。

  「乖,別哭了。」抽來面紙小心拭著她淚水滿佈的臉蛋。許多年不曾看到她哭了,因為他避居台北,不願看她為逝去的雙親終日啼泣,而他卻無能為力。他從未有一次成功的安撫她的哀傷,不管他如何做,不屈不撓了多久,一天、兩天、一個月、一年都是無意義的時間單位,她的世界中不會因為時間的長短而對哀淒有所終止,因為時間對她而言只是痛苦的持續。從她的父母相繼過世後,她再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活下去。他努力要為她找出新生活,卻只得到她更驚惶的抗拒哭泣。

  之所以,在她父母過世後的第二年,他帶著兒子遠離她的世界。不單因為他徹底絕望,更是為了要讓兒子有正常的生活。一個終日躲著任何人、悶在房中哀傷哭泣的母親給兒子的影響只會是負面的,與其如此,還不如把兒子交給自己母親去寵溺,雖然那也不是好的教養方式,但總比養出一個自閉畏縮的兒子好。

  很難定論做錯或做對,但當時他只低落的認為,這是對大家最好的方式:她得到安靜,他找地方療傷止痛,而學謙可以正常的長大。

  此刻,他恐怕也沒資格成為她的安慰者吧。

  「等會就不疼了,要不要吃顆鎮痛劑?也可以好睡一點。」

  她搖搖頭,雙手不自覺的拉住他衣袖。

  「我不要吃藥。」

  「那——你早點睡,睡了就不會感覺到痛了,去換睡衣吧。」不是沒看到她依賴的肢體語言,但他極力喝斥自己別又利用了她的恐懼來佔她便宜。「我回房了。」

  「你……」她沒有放手,急切的開口:「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抱歉什麼呢?你並沒有做錯事。」他輕輕拉開她的手,低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起身道:「晚安,好好睡,明天我會來看你瘀青的情況。」不讓自己產生太多不該的期待與遐想,他毅然大步的走出這間曾是他們新房的房間。

  直到門板無聲的確上,蕭素素的眼淚才又垂落了下來。不知道心口為什麼突然感到痛,一如當年父母先後過世所帶給她相同的痛不欲生。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愛情,或者只能歸類於自己依賴心的作祟,但此刻她終於知道,不管心中對他的感覺是屬於哪一種,她都投注以太多大多的渴望,期盼他的抱摟,期盼他的扶持,永遠不要放開她的手。

  她不願再過回睜眼閉眼都只有空虛絕望的日子。人活在世上,所謂的有意義,必然是心中有所念,而且自己也為他人所需要對吧?然後每一日、每一刻都因著某種期盼而熱切的活下去。

  從來不曾想、也不敢想自己可以去渴盼些什麼的,因為她只乖乖的承受,而不去思考除了承受之外,是否也可以純粹因為自己喜歡希望,而要求所願意承受的施予,並且,更可以因為討厭,所以拒絕別人硬塞給她的指令。

  她想要他!雖不清楚想要他的什麼,也許是溫情,也許是愛情,但他並不知道。

  她該怎麼辦呢?又能怎麼做呢?也許,也許他已不願再對她浪費時間了!

  回想七年多來的點點滴滴,她絕望的懊悔著自己竟是一再的錯過,雖然她不是故意要那麼做!當他努力的想把心棒到她面前,期望她收下,她卻只驚惶失措的當他是人壞蛋,無意的踐踏他的心;如今她想找回這一項施予,他卻可能早已送給其他懂得愛他、回應他的好女人了。

  悔恨自鄙潮湧而來,她摀住面孔,淚水不斷由指縫中溢出,這是她活該要承受的撻伐。

  誰教她總是在錯過。踏著最不協調的步伐,輪番得到心傷……

  花開不逢時,風吹花不知。

  各自傷心,捲入無情流光裡,換來長歎奈人何?!

  清晨四點半,杜菲凡垂死的聲音由電話那頭奄奄一息的傳來:「如果你要他,就去追求他呀,如果覺得他的心曾被你踩碎,那你就一片片小心的撿起來縫合。如果你覺得辜負他,那就補償回報吧。還不簡單,追他嘍。我……我要睡了,別說我……不……夠……朋……友……嘟……」通訊已斷的聲音傳來,明白表示了渴睡的女人沒有力氣哈拉,一切靠自己最好。

  一夜未曾入眠的蕭素素掛上電話,疲憊不已卻了無睡意,最後強迫自己步入浴室中沖澡。由鏡子中看到自己蒼白的臉與紅腫的眼眶,這般憔悴已數月末曾見,她以為改變生活方式後自己應該過得更好,不會再有動輒垂淚到天明的情況了。

  除非不想、不去感受,否則沒有人能躲過被情緒左右了身心,忽憂乍喜的波動。

  可以嗎?她可以挺身去追求心中想要的嗎?

  她做得到嗎?有能力去做嗎?做了真的就可以如願得到回饋嗎?

  是什麼人說過的?「我努力了,不一定會成功;但如果我試都沒試,絕對只有失敗。」

  溫熱的水不斷潤澤在她纖弱嬌軀上,她只是定定的看著鏡中的自己。乍然明白了一件事:近幾個月來,由杜菲凡做到的,只是讓她摒棄過度封閉的心,願意開放心胸去接受更多一些的人與事,但仍是停頓在「接受」的原地,而非如她所錯認的改變了自己,去當一名正常人。

  她仍未學會主動,也末曾主動做過什麼事,因為她向來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也無所求。畢竟唐彧給了她太舒適的生活,什麼也不缺,任何事都有人代為打點,她根本不曾體會過「匱乏」的感受。

  直到今日,發現到心中好空,空虛得發寒與疼痛,才知道何謂「需求」;體認到了心中一旦有所求時,那種折磨與無助,並且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已不是靜坐原地等待,便會有人奉送來給她挑選的情況。她已傷他太深,他恐怕不會再做這種被拒絕的事了。

  以自己的心去度量他曾承受過的,她根本不敢去想如果自己回頭去追求唐彧的心,一旦答案是被拒絕,她會傷心成什麼樣子,可是她卻花了好多年的時間一直在對他那麼做!

  如果他不接受她,也是她活該要承受的。但她一定得做,即使下場是傷心,因為欠他太多,也因為她要讓自己成為一個正常人,有付出,有回饋,不再一味的等別人有所動作。

  這才是真正的改變。

  雖然很困難,也不知該從何著手,但她決定不讓每一個「明日」成為與今日相同無意義的名詞。

  「我……我想知道你今天有沒有空。」鼓起勇氣,她努力把心中轉了數十遍的話問了出來。

  唐彧微挑著眉,不無訝異素素居然會主動問他問題。向來如果她心中有話,也會等到有人詢問才敢開口的。

  「我今天沒事。」他淡淡說著,將手中的報紙折放在餐桌一角,等著看她有何表示。

  「那……那你可不可以……呃……陪我去看電影?」終於艱難的跨出第一步了。她凝重的神情漸漸因鬆了口氣而回復一貫的平和恬然。但在等他答覆的時間裡,心口卻又悄悄揪緊。

  他看了她一眼,眸子內添了抹深思:「最近有什麼好片嗎?讓你居然會想出門去看。」

  這樣回答,到底是答應還是拒絕呢?素素心中很是忐忑,但幸好他看來心情很好,所以她勇氣沒有消失,只是雙手互絞握成死白而不自知罷了。

  「電視上報導「鐵達尼號」很好看……」天曉得她對此片的認知只限於一艘沉船而已。花三個小時去看一艘船沉下去,硬說「好看」實在今人想不透。

  唐彧搖頭:「不行,那部片子你看了會哭。」他記得曾聽仲誠說過與未婚妻去看的結果是報銷了一件西裝外套,被眼淚鼻涕從頭荼毒到尾,徹底做了一次水災。

  「不可以嗎?」她失望的問著。

  他低頭瞄了瞄報紙上各院線正在上映的電影,最後決定道:「看「飛天法寶」吧。」

  「學謙說那是演給小孩子看的。」雖然她對此片亦無概念。

  「適合你看,看了心情好。」

  「喔。」那是說他答應了?她小心的求證:「那是說……你要陪我去看了?」

  他深深看著她,輕問:「你真的希望我陪你嗎?」

  她急切的點頭,深怕他不相信的點了好多次。

  「把吐司吃完吧,我今天一整天是你的了。」

  蕭素素吸收完這個好消息後,連忙聽話的拿起吃了一半的吐司咬了一口,才怔怔看著他起身。

  他走到她身邊,輕啄了下她的唇:「半小時後我們出發,我先到書房處理一點事。」

  她依然只能乖乖點頭。當一股燥熱飛上臉頰之後,她才匆忙低頭,不敢直視他的眼……

  接下來一整天,唐彧不僅帶她去看電影,還帶她去修剪長髮,買衣服飾品,直到夜幕低垂,他載她往回家的方向,但並不是為了要直接回家,而是趁著今夜星光閃亮,滿滿鑲綴了一整片天空,帶她來到了大肚山最佳的觀星地點,吃著烤肉野味,看著星星與夜景,交輝著最美麗的夜色。

  「會冷嗎?」他問著。

  她的身上早已套上了他的大外套,坐在他的身邊一同看著夜景,剛下車時的冷意早已不復見,何況她還喝了一小杯的酒,不太感覺到冷了。

  「不會,這酒苦苦辣辣的,喝到胃裡,全身都暖了起來。」

  「以前一直想帶你來這裡。」他輕笑著。在瘋狂追求她的那半年中,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唯一的約會地點居然只有在她家或她家附近的小公園,並且她的父母必定站在五步以外守護。連單獨相處都不可能了,更別說在夜晚與她出遊,簡直是妄想。那時真的是沖昏頭了,一切全視為理所當然,沒看出蕭氏夫婦幾近病態的愛女兒,造就出了蕭素素停頓在幼兒期的心智,從未有機會成長。

  「這裡好漂亮。」她轉頭對他笑著。

  「你更漂亮。」他吻著她,無法在她這麼接近他的情況下把持自己。

  她低喘咻咻,使他停住這個過度冗長的吻。

  「對不起。」忍不住低咒起自己的孟浪。

  蕭素素在他懷中搖了搖頭,咕噥了一句。

  「什麼?」他低頭想聽清楚。

  「我喜歡……你親吻我。」她細聲告白著。

  唐彧用力摟住她,即使這是她的醉話,他也心滿意足了。這是他多年來一直對上天乞求卻不可得的恩賜。希望她喜歡他,即使只是喜歡他的錢,他的……吻也好。

  不能自欺了!他仍是非常非常的渴望她的一切,如飛蛾命定了要撲火,他的狂熱未曾比當年稍減數分。

  仍是源於好色嗎?還是真心喜愛她?或者是因為她的愛難以得到,所以狂熱的心不肯終止?

  二十來歲與三十來歲並無不同,他對江芷藍理智多於情感並不是因為他成熟了,而是對像不對。能令他瘋狂追求的永遠只有蕭素素一人。

  熱切的情感使得他渴求的回報如此低微。再一次的撲火,若仍是落得心碎神傷,也只能笑自己的癡傻,他恐怕是注定要在感情上笨一輩子的男人了。

  很公平不是嗎?活了三十二年,他是世人眼中的幸運兒,若沒有挾帶一些終生的遺憾,如何能讓人相信上天是公平的?

  這一次……他仍忠於自己的情感,會有所不同嗎?

  他不敢想。

  「素素,我帶你出國玩好嗎?」他問著懷中的人兒。

  「我……不會外文,要搭飛機呢……」憂慮立即浮現,她慌張的說著。以前有父母代為阻止,現在她該怎麼辦?她好怕那些不同人種、不同文化的外國人。

  「我們到加拿大,那邊有自己的房子,很安靜,景色清幽美麗,人也不多,不怕的。」若是以往,他可以直接下命令,但近幾個月來她已有些改變,他希望她自己下決定。他唯一做的是誘哄:「我們只是去度假。小謙快放寒假了,我們一同到國外過年。想想看,他七歲大了,卻沒有與父母一同出遊的機會,不是很可憐嗎?」

  「嗯,上次他告訴我班上每一個小朋友都出國玩過了。」她暫忘了自己的害怕,想著兒子的事。

  「我承諾過今年教他滑雪。如果你也去了,他一定會很高興。」

  「真的嗎?」母愛令她的心更加動搖。

  「放心,有我與學謙在,你什麼也不必怕。」他笑,出國的事,就此定論。親著她稍顯蒼白的小臉,決定在冬天過後,為她的面孔添上一抹紅潤。

  為了舒解她對出國的恐懼,唐彧決定帶她上台北住幾天;當她習慣隨遇而安之後,面對各種環境就不會再感到憂慮。

  他告訴她決定在她住在台北的時間內,讓兒子通勤上下學,那她每天都可以看到他了。

  「可是我會認床,我不習慣住陌生的地方。」

  陳嫂已將她的衣物收妥打包,而她也換上了外出的衣物,一切都已齊備,只有擔憂的心仍在擺湯起伏,不知如何是好。

  「一切有我,沒關係。」他拍著她的手安撫。

  「那……」她想到了杉林溪那一夜因為有他所以安心沉睡。「那麼你可不可以陪我睡一張床?」

  唐彧微微點頭,卻不敢對自己的自制力有太大的信心,只能在心底對自己苦笑。

  「走吧,讓我們給學謙一個驚喜。」

  「嗯。」她終於放下心,愉快的露出笑容,讓他扶入車內,不再讓憂慮佔領整顆心。

  台北給她的印象既是模糊,也是可怕的。她記得他們的婚禮便是在台北的五星級大飯店舉行,好多人來來去去,全都來到她面前品頭論足,自我介紹,她被看得好害怕,連回應的勇氣也沒有,低著頭縮在唐屍身邊發抖,眼淚暗自落下。

  最最過分的是一些年輕男女的起哄,一些捉弄新人的把戲不斷的提出,什麼以高跟鞋喝酒、脫下她的貼身衣物……幸好唐彧出言制止,其他人也不敢造次。但光是這種惡意已然讓原本就極端畏生的她,更加排斥他的親友群——何況親友群的人數多到不可思議,不在她能負荷的界限內。

  台北的人,成了她的惡夢。她知道那些人對她的評價也沒有多好,有人還叫她」木頭娃娃」呢。

  如果此次上台北,只需與兒子相處就太好了,希望不會有一大堆人來看她,她怕死了被當成異類打量,也怕那些人要求她扛起唐家少奶奶的職務,成為唐氏宗族內的當家主母。

  他應該不會再有這種安排了……吧?

  悄悄看他一眼,憂心的事一波一波湧來,實在是七年前那些天對她而言是畢生的大災難。

  「怎麼了?」他問著,敏銳的察覺到她的心事。

  「到台北……住哪兒呢?會不會有很多人……?」

  「不會,住在天母的公寓,這些年我大都住那裡,上班方便。倒是沒有傭人會比較不方便,我只讓清潔公司一星期派人來掃兩次。」

  「不住陽明山?」她鬆了一口氣。一直以來,她對婆婆也是感到很戒慎,因為婆婆雖然對任何人都很親切,但大概是她太內向懦弱得不像話,婆婆對她並不熱絡,笑容也是極為客氣保留。有這種感覺印在心中,對唐夫人更是有著無法解釋的害怕。

  「不了,媽媽最近與朋友跑去日本玩,我們不必上陽明山拜訪她。」他輕拍她的手,明白她的改變必須慢慢來,不會急切的要求她去接受她曾害怕過的事物。

  當年就是這樣起了錯誤的一大步,造成了一連串的遺憾,不是嗎?

  聰明的男人不會犯同樣的錯,他準備慢慢來。看到素素暗自吁了口氣,他淺笑的摟她入懷,見水司機場已然在望,他拍了拍她:「機場到了,半小時後就到台北。想想看,學謙會多麼高興。我們直接去學校接他怎樣?!」

  似乎他總是能明白她的心,知道她怕什麼,抗拒什麼,也不再強迫她做任何事了。

  心中再也不曾浮上什麼令她害怕的事了。

  但……他能明白她的心嗎?還是明白了,卻不想接受?

  不要想,想多了一定會退縮!她命令著自己。

  也許上台北的那些天,她可以讓他知道她的心,也可以更清楚的肯定自己的感情是出自於恩情還是愛情。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不試不行。

  難道她想枯等到他宣佈愛上別人之後再來哭泣嗎?如果生命中連他也離她而去,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依靠什麼支持生命去延續。

  當心中的答案逐漸明顯之後,心也更加患得患失了起來。所有的「如果」匯聚成一股恐慌進佔胸臆……

  不能退縮!真的不能退縮!


  別問我為何愛你,它就是突然來了。

  像驚蟄大地的春雷不曾預告卻。

  轟然來襲,於是我知道,我愛上了你一如大地回應以綠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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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12: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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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過著「正常」的家庭生活,唐學謙深深感到困擾。

  當然,乍見父母同時來學校接他,他開心的撲入母親懷中,狂喜得忘了自製與得體。但早熟與安靜畢竟是他的本性,在沖昏頭的感覺稍褪之後,他疑惑的看著父母言行間的親密,不明白為什麼母親居然不再那麼怕父親了。當然,以前也都是父親在發號施令,大家乖乖的聽從。不過母親從來不敢抬眼看父親的,更別說如果父親碰到她的手或身子時,她一定會下意識的畏縮了下,而不是如同他今天所看見的,任由父親牽手、摟腰也不感到害怕,甚至還會露出淡淡的笑容呢,美麗的臉也會變得紅紅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他記得父親也曾對江阿姨這麼做過,更記得父親沒對母親那麼做已經好多年了;在他記憶所及內根本沒有。

  如果「離婚」正如大人對他解釋的,以及「追求」江阿姨也是代表父親的新「春天」(奶奶近來總是在說這個詞兒),那麼眼前這種情況的產生未免太不合理。

  像現在,他們一家三口在餐廳用晚餐,爸爸為媽媽點了鱈魚排,挑完了刺才讓母親吃,後來他點的豬肋排來了,發現這一家豬肋排做的口味相當好,切下了一塊放到母親盤中,並且切割開了肋骨與肉之後才回頭吃自己的。當然唐學謙也得到父親相同的照應,但他敏銳的發現眼神大大不一樣了。

  他很少有機會目睹父母一同用餐的情況,何況家中廚娘必定會將食物料理得去骨並且切割得恰如其分,不會讓食用者浪費太多時間去挑骨頭魚刺,或將牛排切開之類的。不過學謙知道善於照顧人的父親雖會細心的幫助家人用餐,但應該不會那麼親切,那麼的有笑容。

  事實上父親向來自制,很少笑,也許是因為不快樂的關係。但眼前看來愉快的父親,應該代表什麼呢?

  代表他變得喜歡與母親用餐了嗎?

  他們離婚了,而爸爸有女朋友了,上星期他更看到了奶奶中意的周阿姨,所以爸爸不應該有這種行為不是嗎?

  唐學謙漂亮的小臉突然凝重了起來。

  「吃飽了嗎?怎麼還剩這麼多?」唐彧看著兒子盤中的蜜汁雞腿仍剩一大塊,伸手幫他將肉塊切成適口的大小,鼓勵道:「再吃一些。」

  「媽媽要在台北住多久?」

  「待到你放寒假,然後一起出國過年。」唐彧回應。

  「如果媽媽會認床,我可以陪她睡。」

  蕭素素怔然看著一臉認真的兒子,輕聲出口道:「不……不用了,你功課忙,你爸爸會陪我——」

  唐學謙反駁道:「媽媽,離婚的人是不睡在一起的。對不對,爸爸?」這是很明白的示警。

  直到此刻,唐彧才發現自己的兒子對母親的維護心強到什麼地步。學謙甚至是不允許他這個父親有所輕侮的,只因他對兒子解釋過「離婚」的涵意。

  聰明的小孩!但過度的表現出維護,不得不令唐彧暗自警惕:這孩子是否超出了兒子對母親該有的態度?當然素素與生俱來一股惹人呵憐的特質,任何人見了莫不想成為她的保護者,但如果連兒子也有這種心態,不免詭異。他似乎「太愛」他的母親了,而這個認知不知為何令唐彧感到不痛快了起來。

  「學謙,我與你媽還沒辦離婚。」他冷靜無波的說著,一如尋常對待兒子的語氣。

  「但是您有女朋友。江阿姨可能會成為我的後母,那麼您再與媽媽睡一起,不就是在欺負媽媽了嗎?」唐學謙自幼接受英才教育,對說話技巧的使用並不含糊。何況他早熟敏銳的腦袋中最大的意念即是保護他嬌弱的媽媽,不許任何人看她軟弱好欺負就來佔便宜,自然與父親較勁得不遺餘力,這得歸功於唐彧向來鼓勵兒子勇於對不明白的事物加以詢問、辯論所致。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自食惡果?唐彧暗自問著。

  他正想回答,但不料蕭素素搶了先,她慌張解釋著:「學謙,你爸爸沒有欺負我……是我……是我要求,不,拜託他陪我的,是我的錯。如果你覺得不好,那你陪我睡也可以,不要與你爸爸吵架。」她覺得兒子與丈夫的對話已是在吵架了,他們的臉色都好嚴肅,讓她害怕又無措。

  父子兩人之間的硝煙味當場消失無蹤,同時以微笑面對蕭素素,安撫她的害怕。

  「我們沒有吵架,素素。打小我就是這麼教學謙的,要勇於表達自己的看法,這對他未來掌管「唐遠」有很大的幫助。你別多心。」

  「是呀,媽媽,我只是在與爸爸討論而已。」唐學謙更是用力保證。

  兩張笑臉長得多麼肖似呀!她深深看著。這一大一小的男人們,都是她世上最親的人呢。她的丈夫與她的兒子,她為唐彧生了一個兒子。多奇妙,由她身體內分生而出的骨肉居然像著另外一個人,並且形成生命裡永難剝離的親密血緣關係。

  她已忘了初時的害怕,不由自主的伸出雙手,一手撫上唐彧,一手撫上兒子的臉,輕聲且虔誠的低語:「你們長得好像,生命……真的好神奇——」她敬畏不已。

  唐彧也笑了起來,貼住她小手:「學謙長得像我們兩個,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他承襲了你精緻的樣貌。」

  突然感到自己的存在很多餘的唐學謙只能瞅著一雙圓瞠的大眼,在父母的眼波間游移,努力想理解眼前瀰漫著什麼氣氛。

  他是「他們」的兒子,好像他只是「附帶」的物品。

  被排擠在外的感覺令他不舒服,他更想弄清楚父親心中在想什麼,但——一定得挑媽媽不在的時候,他不希望看到母親傷心或害怕。

  當唐學謙抱著一顆枕頭站在唐彧房門前,已十足十表示出他捍衛母親的泱心不容動搖。

  蕭素素無措的看著兒子,然後再轉頭看向甫從浴室沐浴出來的唐彧,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最後,自然是由唐彧下定奪:「早點睡,明天還要上學呢。」他掀起棉被一角,示意兒子可以佔據他的床位。

  唐學謙快樂的鑽入棉被下,沒兩三下便已躺好。

  「爸爸晚安。」

  「晚安。」他低頭親了兒子一下,套了件睡袍,沒有異議的準備前往書房辦公。

  「你……」素素輕呼了下,卻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出聲,心中為何會有濃重的失意。

  他輕拍她的肩:「都不是晚睡的人,別聊太晚。」

  這樣也好,省得他還得跟自己薄弱的意志力挑戰。看到她睡在他床上,他才知道心中那般騷動有多麼強悍;除非得到她,否則叫囂著的身體不會安份入眠。

  以兩人目前的情況來說,實不宜再加入情慾糾纏來讓一切益加混亂了。他並不想讓自己變得面目可憎,利用她的無助予取予求。反正已有兒子自告奮勇,陪伴佳人的任務旁移確實是比較安全的作法。

  有兒子陪她,她會安全以及安心。

  取得了一個淺吻,他開門離去。

  蕭素素絞著雙手,看他身形消失在門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她可以喚住他,請他留下嗎?她不敢,但那卻是她心中所盼,真的是——愈來愈搞不懂自己了。只有對自己的膽小無能為力。

  「媽媽,要睡了嗎?」

  「嗯。」九點了,是他們母子正常就寢時間。她爬上大床的另一側,將頭棲息在沾有唐洩氣味的枕頭上,不禁想著:他……一向是何時就寢呢?為什麼每天都比她早起,並且看起來神清氣爽,似乎沒有睡眠不足的困擾。

  唐學謙關掉大燈,只留床頭一盞昏黃柔和的小燈映照室內,探身親著母親:「媽媽,你不可以和爸爸睡了,知道嗎?不相愛的人是不會睡在一起的。」

  「曾經不相愛的人並不代表永遠不相愛。」她低喃著。心中全是他的影子,足以代表情況早已改變。

  「已經要離婚的人還會相愛嗎?」他不明白地道:「就是愛過了然後變不愛才會離婚對不對?怎麼還可能再由不愛變成愛?媽媽,你又愛上爸爸了嗎?」這個可能性令他好擔憂。

  他們並不算相愛過呀!如果曾經有過,也只能算是唐彧單方面的狂戀,她懵懵懂懂的在父母安排下嫁給了他,怎麼算相愛過呢?當年她甚至連自我意識都沒有。

  真要算的話,此刻的心境還符合一些。乍喜還憂,期待中又含著害怕被拒絕,想要一直一直看著他,也期望他注意到她,只看她……

  老天呀,她恐怕是暗戀上唐彧了!

  「學謙,你想……你爸爸有可能再愛上我嗎?」現在唐彧所欣賞的,是哪一種女性呢?一定不是她這一型的吧?!

  「如果不可能呢?」

  「那……就是我活該了。」她的心沉入谷底。連兒子也不看好,她還有什麼指望?

  「什麼意思?為什麼?」他不明白大人複雜的世界。

  她為他拉好被子,拍拍他的手:「沒什麼,真的,我只是覺得你爸爸這些年太辛苦了,沒有我的話,他過得可能會比較好。」

  「你要爸爸愛你嗎?」睡意已濃,他打了個呵欠,問出睡前最後一個問題。

  「我還能這麼希望嗎?」即使心中深深渴盼,渴盼到幾乎成了她今生唯一目標,但機率是渺茫的,她想也不敢想,更別說沒人教她如何倒追男人了,唉……

  直到兒子沉沉的呼吸聲傳來,她才轉身躺好,卻怎麼也進不了睡眠狀態,而時針已然向十點大關逼近。

  仍是會認床嗎?

  她深深吸著枕畔清爽的氣味,心中是安定的,然而神魂卻不肯沉靜。睜眼看著天花板,再就著昏黃燈光打量四周——這是一間男性化並且陳設簡單的房間,不若他們在台中的新房那般精雕細琢的華麗。

  這裡除了書牆與一組沙發茶几區隔成起居處外,便沒有其他雜物了。陽台外放置著一座符合人體工學所設計的躺椅;除了通往外面的門之外,另一扇與浴室相通的門則可通至更衣室。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坐擁與唐彧相同的資產。除了祖蔭之外,守成或創新亦是困難的事,否則怎麼會有「富不過三代」這句俗諺?要維持這麼巨大的開銷,他一定得工作得很努力吧?

  她聽菲凡說過,尋常小家庭一個月開銷五、六萬元算是很負擔了,但昨日唐彧帶她到台中市區購物,每次一刷卡就是上萬元。一整天下來,她偷偷算過,三、四套衣服已刷去十四萬元……錢花得像流水,必然是因為他賺得夠多。如果一般上班族每月的薪水在三萬元上下,那她無疑的一直過著貴氣的錦衣玉食生活。然而她卻視一切為理所當然,從未去想她安逸的生活是由他慷慨的付出而得到。

  她這大半輩子從來沒有親手賺過一毛錢,其實也從未在身上放過錢。以前有父母成日陪著伴讀,再然後則是被唐彧照顧得更加安適,什麼都沒付出過的人為什麼會得到這麼多的關愛?

  然而,這是好事嗎?杜絕了她培養社會適應力的機會,不勞而獲的過著好生活,不需體會艱辛困苦,當真如父母曾請算命師所論命批示的那般:生就富貴,豐足一世。三千寵愛,獨攬一身。

  如果唐彧曾怪罪過她父母造成她的自閉不入世,那他是否也該自省於過度保護她,使她的覺悟來得如此慢?……不,也許這麼說是不公平的,至少他曾努力過了。只是她不肯改變,一再一再縮回小世界中,最後他也只能依她父母營造的模式待她,並且更加周全。

  終究該嗔怪的是自己。她不能再軟弱的把過錯、不順心全推到旁人頭上作數。

  倦疲了雙眼,睡意卻怎麼也不肯來,快十二點了呢。看著時鐘良久,心中只浮現一個問題他還在書房工作嗎?還是已經睡了?

  這個意念逐漸轉化成一股動力,驅策她離開溫暖的被窩。深夜的寒意襲來,迅速冰冷了她手足,但她卻在抖瑟中渾然一無所覺。

  走出臥房,客廳留了一盞小燈,而書房那頭未關緊的門透出亮晃晃的燈光,引著她不由自主的順著光源走去。

  輕輕推開門,看到他坐在電腦前,雙手迅速的在鍵盤上敲動,正好背對著門口。她沒有出聲打擾他,光見著他的身影,心中某個曾空虛的角落便已消失無蹤,如果可以一輩子這麼看著他……

  不願放任自己胡思亂想下去,她打住了心思,轉而看著這間二十坪左右的書房,隔著三個大書櫃的後方放置著一張大單人床,想必是他今晚準備休息的地方了。

  他好辛苦……是不是常常這樣通霄工作呢?

  她是不是他一項極大的負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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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11 23:12:59 |只看該作者
 
  「素素?!」敏銳的第六感讓唐彧感覺到身後有人,沒料到竟會是他那向來早睡的妻子。「依然會認床嗎?還是害怕陌生環境?」他走向她,發現她身子的單薄:」怎麼不多加件衣服?手都凍僵了。」

  將她拉到沙發上坐著,將披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蓋在她身上。

  「我泡杯熱可可給你驅寒。」他往外面走去。

  「謝謝。」她小聲道謝,看到小茶几上有一壺保溫中的咖啡,難怪書房內滿溢著溫暖的咖啡香味。但這是唐彧專屬的飲料,不讓別人沾的,尤其是她與學謙——他說咖啡喝多了對人體不好。

  不過她一直偷偷疑惑著既然如此,他為什麼每天必喝?但那也還算好了,至少他是不沾酒的。他向來不碰酒是認為喝酒容易誤事,也不容許自己清明的神智教酒精麻痺。淺酌一些餐前酒是他唯一允許的,不若電視上所描繪的那般動輒狂飲失意酒,表明自己的抑鬱。

  弄得自己失態而無尊嚴的大發酒瘋是多麼可怕的事呀!相形之下,喝咖啡反而好些。

  她不喜歡苦苦的味道,但喜歡聞這種香味,也因為這香味是他專屬的,所以喜愛的感覺又深了幾分,置身其中會有彷若被擁抱的錯覺一杯熱可可放到她手中,以保溫杯裝著可可,所以不怕燙手,同時又可以用來暖手。

  「好香。」她深深吸一口氣。

  他坐在她身邊,伸手將她長髮攏到肩後,不自覺的汲取她所散發的美麗與芬芳,因她的笑而笑。

  「你……還在工作嗎?」她喝著可可,大眼看了電腦一眼,再轉回唐彧看不出一絲疲色的面孔上。

  「不算在工作,只是在瀏覽美國分公司那邊的一些會議紀錄。我沒那麼早睡,不找點事做豈不浪費時間?」

  「你這麼辛苦的工作……是因為必須供養我們這些人嗎?我們什麼也幫不上忙,卻一直在花錢,不知人間疾苦的讓人服伺……」

  他止住她的話,不讓她胡思亂想下去。

  「我工作,是因為我喜歡這種挑戰,否則光是吃祖產三輩子也吃不完。我只供給家人我所供得起的生活,如果我今天是個打雜工人,恐怕你還得去幫人洗衣服貼補家用呢。」輕笑的打趣著。望向她一雙纖白柔嫩的小手,是怎麼也想像不出她操持家務的情況的。有一種女人,天生是要讓人疼愛的,她就是。

  她好自卑的悄聲道:「如果……如果你有一個賢內助一定會輕鬆很多。」

  「不。身為一個主事者,不一定要有精明厲害的伴侶,但一定要懂得用人。將不同才能性格的人放置在最恰當的工作崗位上,事業才能真正的蓬勃長久。」只有小型且家庭化的公司才需要夫妻胼手胝足共同勞心勞力的奮鬥。只信任自己人,只給自己親人機會,伴侶豈能不厲害?但倘若要發展成資金鉅億的大公司,那一套反而成了阻力,絕對成不了大格局。

  他是個只手可撐天下的男人呀!而這種男人會期望他的妻子扮演什麼角色?他的才能不會是用來互補妻子的無能吧?沒有一個雄才偉略的人會喜歡上毫無用處的伴侶,一如每個女子心目中對丈夫的要求絕對比自身高那般。男人想要的妻子必也是具有某種特色吧?

  「你心中理想的妻子是什麼模樣呢?」

  「為什麼這麼問?」他看到她的雙手又絞緊了。

  「我……我只是不知道你會娶我的理由……」

  他自嘲似的笑了聲,最後長長吁了一口氣,幫她把可可放到一邊後,才摟她入懷:「你非常的美,男人向來以美色第一心動要件。加上你的氣質嬌柔,生就像是來讓男人無微不至保護也似,見到你的男人莫不引發出豐沛的大男人保護欲。可以說,你的美麗足以滿足男人種種狂妄的想法。既是美麗,又是生來惹人憐,溫順無助,以男人為天……男人的劣根性,想想真是要不得,卻又大作美夢,這就是相同於女人老是期望她們的丈夫是典型白馬王子一樣,皆是要不得的自我澎脹。其實平凡如我們世人,都沒有資格去要求別人的完美來迎合自己缺陷滿身。」

  容貌嗎?她伸手撫著自己的臉,除了與生俱來的外表之外,她根本乏善可陳,找不出其他可說的優點。

  「只有外表是不夠的。」她搖搖頭。唐彧終究不是只重外表的人,得到了人之後,他會進一步渴望心靈相契,若達不到,再如何美麗也沒用。

  否則他們豈會處在目前的半離婚狀態。

  「這是我的報應。我該保留一絲清醒來認知你根本尚未長大,然後想法子引導你回應我的感情才對。」

  「但你必然還是會失望的,因為比起你的見識與才能,我只是一片空白,我什麼見識也沒有。害怕人群,躲著一切必須與人有所接觸的事,我努力克服出門的恐懼,但卻無法去愛人群,加入他們。」

  「不要勉強自己的本性,你向來是個害羞內向的人,何況,私心下,我並不樂見你拋頭露面,熱中社交。適當的接觸是可以,但將之當成生活的全部,就看各人了。你永遠不會是那樣的人,你不該想太多的。」如果她願意改變,他只希望她由不愛他變成愛他。但他懷疑她能否成熟到瞭解什麼是愛情,而不一味的以恩情涵蓋全部。

  愛一個人還要附加什麼性格上的特色呢?愛就是愛了,也許純粹被美色牽念了一生一世,那又何妨?三、四年來獨自在台北,亦不是沒接觸過各色美女,但始終引不起當初那種震撼的波湧,只產生一些小小的驚奇,那該如何解釋呢?

  只能說會令他無可抗拒的美,只有蕭素素這一種,從此獨一無二。曾經他以為另一型的知性美女才是他該選擇的人,所以毅然的決定離婚,改而向那些與他妻子截然不同的時代新女性投注目光。那些女性外表秀美,內在知性,言之有物,有些更是兼具傳統婦女美德,有能力而不強出頭,隨時都表現出最恰當的舉止。會心動,但卻無心更進一步。

  是年少輕狂的那份感動太過強烈,致使往後的心動若沒有相等的頻率,使會意興闌珊嗎?

  所以,在瞧見蕭素素的改變之後,他寧願再撲火一次。相同的義無反顧,命定了他在這一生只會為她動搖,他全然制止不了這種宿命。

  高超的自制力無法對自由的感情施壓,他只能束手就擒,只為了這位如花美眷「夜深了,去睡吧,你不能熬夜的。」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已出現疲澀的紅絲,他拍拍她,準備帶她回房就寢。

  她揉了揉眼,搖頭:「我不睏,我陪你辦公可以嗎?」從現在起,她想做一個好妻子——這是她七年來最失職的職務,也許挽回這樁婚姻的第一件事,可以由這裡開始。

  「去睡吧,明天送學謙上學之後,我帶你四處走走,聽說陽明山上的花已經開了,今年暖冬,花開得早。」將她牽出書房,不容她再與睡神交戰。

  替她將被子蓋妥,再將快睡出床外的兒子抱回安全的睡姿,蓋好被子,才低聲道:「晚安。」

  「你別再工作了吧。」她語氣中有罕見的堅持與關心,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受以一個關心者身份發言。

  「我也要休息了。」看了她好半晌,他才轉身出去。不敢放縱自己去吻她,怕會一發不可收拾。

  「唐……唐彧。」她遲疑低呼他的名字。

  握住門把的他半轉過身:「什麼?」

  我能愛你嗎?能嗎?夠資格嗎?心中不斷的問著「晚……晚安。」最後,卻只能懦弱的吐出這兩個字。

  他點頭,關上了門。

  而她,用力將臉埋入枕頭下,氣著自己膽小沒用。為什麼她仍是不敢說出口?他的背影令她心痛,令她想緊緊摟住,但她卻如同過去二十七年來一樣的怯懦,什麼也不能做。

  她以為她變得勇敢了,其實根本沒有。

  好沒用、好沒用的蕭素素啊!

  「老大,近來春風得意吧?」抱著一大疊待批文件進來,石仲誠笑得擠眉弄眼,存心要尋公司大老闆的開心。

  唐彧由一桌子業續報告中抬頭,淡淡的扯動唇角以對:「我看你是閒得想去非洲度假。」

  「嘿嘿!今天星期六,輕鬆一點嘛。我一進辦公室就聽說大老闆今天摟了一名大美人進公司,敢情是休了四天假之後,乍遇一名絕色佳人,甘心回來上班,真是可喜可賀,就不知此佳人是何方神聖了。」左瞄右瞄,就是不見大美人在何方。

  唐彧指了下他私人休息室的門:「她在裡面睡覺。」近來她堅持陪他熬夜。

  自是不必多此一舉的追問此美人為何方神聖了。石仲誠收起嬉皮笑臉:「真的決定了?我以為事隔多年會有所不同。」

  「感情的事由不得人。」

  「是呀,否則你怎麼會神魂顛倒到現在,簡直是破壞了你沉穩持重的形象。誰相信唐彧也會有這一面呢?居然只消看到美麗的女人便成了一攤泥。」

  「一個男人一生必然曾遇到這麼個女人,不問理由,不講邏輯。」他起身尋菸,卻因想到素素怕菸味而作罷,倒了兩杯咖啡與好友一同啜飲。

  石仲誠真心道:「只要你快樂就好。希望這一次得到的不是傷心。」

  「不會了,至少目前我們相處得很好。」語氣中不掩一絲苦笑。

  身為他多年好友,石仲誠自是聞出了點不尋常,不太確定的問:「老大,你的意思不會是……你們目前當的是柏拉圖式夫妻吧?你頭殼壞啦?」他真的搞不懂這位仁兄的感情觀。莫非他道行已好到準備向和尚看齊了?

  「不,不是來自素素。」自己想來也好笑。「是小謙,他對他母親有一種強烈的佔有慾,認為我與他母親在離婚的狀態下不能越雷池。何況他知道有個「江阿姨」以及奶奶中意的「周阿姨」,更不允許我「欺負」他媽媽了。」

  「天哪!那個小子是道德家還是戀母情結太過火?我知道大嫂很美,沒想到可以美到連兒子也著迷的地步。一般小孩子不都希望父母親密相愛,給他們溫暖的家嗎?現在的小孩子在想什麼?還是你家教出來的特別奇怪?」石仲誠說完後想了一想,果然不無可能,上行下效,加上遺傳,還有什麼好說的咧。唉!

  唐彧搖了搖頭:「夫妻分開住並不代表小孩子沒有得到溫暖,而且學謙自小就不需要大人操心,反而自他懂事後,會主動照顧別人。年老的奶奶,以及性情脆弱易驚的媽媽全被他收集在關照的名單中。太早熟了,有好有壞,但既是天性,就不妨當成優點看了。」至少兒子日後絕對擔當得起負責人的位置。一個不認為自己匱乏的小孩,豈曾在乎父母以什麼形式相處,搞不好還巴不得父親別與他搶媽媽呢。

  「不管你兒子了,重點是大嫂願意接受你了嗎?」這才是最重要的。

  「大概吧。她已經不會躲我了。」

  石仲誠衷心建議著:「老大,您老可別再去胡亂想什麼她的行為只是報恩或當親人看待的鬼話。她不懂愛情,那你就教她呀!總有一天恩情也會變成愛情。」

  唐極點頭,輕且堅定道:「我管不了那麼多了。」

  「火力仍是很強哪,老大。」吹了一聲口哨,石仲誠甘拜下風,即使自己追求打算共度一生的女友時,也沒有這般癡心,一癡還給他癡了七年多,如果想望其項背,那早八百年的兵變不就該舉劍自戕去了?

  身後的開門聲讓兩個男人同時轉身。

  蕭素素也沒料到會看到唐彧以外的人,愣了一下,定在門邊不知如何是好。甫睡醒而顯得紅撲撲的臉蛋滿是無措,睡前原本綁好的髮辮此刻已披散一身,純真荏弱的氣質令在場者皆看了失神一個二十七歲的女人怎麼還存有乾淨純然的氣息?真是沒天理。

  石仲誠一向不欣賞嬌弱的女人,蕭素素自然不是他會心動的典型,但不可否認乍見的一瞬,任何男人都會被眼前的大美女奪去了呼吸,管他欣不欣賞,食色性也,是美人便難以抗拒。

  遠觀可也,近褻就敬謝不敏了。

  唐彧走向她:「醒了?喝水嗎?」

  「哦,好。」她低下頭,天性中對異性的畏怯感又浮上心頭。

  「他是仲誠,我們的伴郎你忘了?他很疼學謙的,我不在國內時,都是他抽空陪兒子,你不該謝謝人家嗎?」他引導她面對石仲誠。

  蕭素素不自覺靠在唐彧懷中,有依靠的感覺讓她消失的勇氣又回來了。

  「你好……謝謝你照顧學謙,我知道你……因為學謙常說石叔叔對他很好。」面對著石仲誠的大塊頭嚇人貌,她能順利說完話真是不簡單。

  「這是我的榮幸——被大嫂記得。」石仲誠是明白她的膽怯的,所以距離在三大步外,沒有靠近。

  「快十二點了,我們待會要去接學謙到兒童樂園玩,你要不要去?」唐彧問著。

  「不了,不過我可以抽空與你們用餐。」他故作紆尊降貴狀說著,好奇地想看一看學謙是如何對母親表示佔有慾。

  「我看你是居心不良。」不必想也知道這傢伙有什麼鬼心思。

  「老大明鑒。」石仲誠笑得毫無悔意。

  正哈拉著呢,門外的秘書突然打內線進來告知:「唐先生,周韻兮小姐在外面求見,要請她進去嗎?」

  喔喔……

  石仲誠神色要笑不笑,情況愈來愈好玩了!他不動聲色的打量蕭素素,發現她眼中出現惶然與不知所措,低下頓時也漸漸在唐彧懷中僵直了身軀。反而是唐彧不為所動,他老兄所關注的,亦是妻子的反應,細細咀嚼她所表現出來的情緒改變,嘴角浮現似有若無的笑。

  挺不錯的,看來唐彧這次的情路會順暢一些。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為了那攜手佳眷,共此生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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