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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芃羽]鬼太子(東方美人 外一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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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09:53: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書名:鬼太子
系列:東方美人 外一章
作者:芃羽
系列:珍愛晶鑽BK066
出版社:禾馬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0年8月3日

【內容簡介】
真是可惡透頂!
她可是薄家這一代最有能力的除厄師
斬妖除魔也就罷了,為什麼還得兼當媒婆?!
就因為薄家宗主太軟弱,大賬房又太奸詐
她才會莫名其妙蹚進這淌渾水裡!
從這紙契約被硬塞進手裡的那一刻起
她就直覺這宗委託是個大麻煩,而且是衝著她來的!
果然,她這回遭遇的對手法力十分高強
而受她保護的那個男人非但沒有自覺
還三番兩次地挑釁她、撩撥她、誘惑她……
她明明是天生情感淡薄的人啊,為什麼會被他擾亂影響?
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讓那名為「愛情」的妖魔住進了心裡
它無形無影,隨著臉紅心悸,就此在心間恣意橫行
她該如何才能除掉它、消滅它?
該用哪一道符鎮住它,不再讓它主宰她的意志?
縱然她身為天才除厄師,這一仗,恐怕也要輸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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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09:53:5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快死了。」

    「應該是,這已經是今年第十九次送進醫院了。」

    「可是每次他都能從死亡邊緣被救回來。」

    「就是啊!聽說他從小就進進出出醫院,二十九年來已經急救好幾百次了,可就是死不了。」

    「所以才有人稱他不死妖怪啊!」

    「但這一次很凶險……」

    「他哪一次不凶險?偏偏就有本事活下來。」

    「事實上,有人說,他這根本不是病。」

    「不是病?是什麼?」

    「中邪!」

    「啊?真的嗎?」

    「是啊!根據一些小道消息,從以前到現在,我們皇帝已經找過N個法師或風水師了,家裡的方位,祖墳的地理,不知改了多少次了。」

    「那真的確定他中邪了?」

    「不清楚,真實的情況我們這些下屬怎麼會知道。」

    「是啊!他們的家務事永遠都這麼神秘,我看,搞不好他哪天真的掛了,也會完全封鎖消息。」

    「的確,畢竟這種事牽扯太廣,萬一他真的死了,這個龐大的王朝由誰來繼承?他可是皇帝唯一的寶貝兒子。」

    「我看他就算不死也沒本事繼承吧?那麼危危病弱的身子……」

    「唉!其實這樣拖著病體活著也很辛苦、很可憐,我曾經在一次高層會議中見過他一次,那時他虛弱地坐在輪椅上出席會議,幾乎整場都在打瞌睡。」

    「既然病成這樣,老皇帝幹嘛還非要他參加會議不可?」

    「沒辦法,他是唯一接班人嘛!」

    「我看皇帝應該開始栽培其它接班人了。」

    「有啊,唐副總不就是皇帝積極栽培的對象嗎?他是太子的表哥,好歹也算自家人。」

    「他不是接班人,皇帝培養他,只是為了以後可以輔佐太子。」

    「可是唐副總能力超強……」

    「而且野心勃勃。」

    「可憐的太子,商場如戰場,以他的身體狀況,是絕對負荷不了,也贏不了唐副總的。」

    「希望他能平安無事。」

    「你還真的關心他啊?」

    「不是啦!他一死,我們王朝的股票肯定大跌,那我不虧大了?」

    「我就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呢。」

    「我倒覺得我們得開始向唐副總輸誠,這樣對我們的未來才有利。」

    「真的,目前整個王朝幾乎都向唐副總靠攏,他的派系正日益壯大。」

    「那皇帝不緊張嗎?」

    「現在他沒空緊張這個了,工作狂的他這次一連請假十天了,依我看,太子這次很難度過這個鬼門關囉。」

    「十天?哇!那就表示太子的情況的確很糟了。」

    「嗯,我今天早上才聽說醫院已發出病危通知了。」

    「那我看真的沒人救得了太子了!」

    「是啊,天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大家互望一眼,都一致訕笑搖頭。

    這場無聊八卦,就在眾人的無情笑聲中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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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09:55: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嗶!嗶!嗶!」

    午夜三點,某著名醫院裡一個與一般病人隔絕的私人加護病房內,連結在病人身上的各項儀器有如催魂鈴般同時大作,閃爍的紅燈顯示著病患的生命已進入危急階段,醫生、護士焦急地搶救著躺在病床上的年輕男子,病房外的起居室則塞滿了憂心不安的一群人,其中有個灰髮老人,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一個氣質高雅的中年婦人,還有三名僕傭。

    每個人臉色都很沉重,卻都不敢多問,只能緊盯著大玻璃窗內的情形,高懸著一顆心。

    「該不會……熬不過這次吧?」婦人摀住嘴,微微哽咽。

    「不准胡說!」老人怒聲喝斥。

    「可是他這次和以往都不一樣……」婦人望向房內,面容淒切。

    「他會撐過去的!身為歐陽家的子孫,他不會這麼脆弱!絕不會……」老人強悍地說著,但凌厲的眼神中也難掩恐慌。

    彷彿要戳破老人的自我安慰,儀器又再次響起急促的聲響,一名護士衝出來急喊:「不好了!歐陽老先生!歐陽少爺他可能……可能……」

    所有人聞言都臉色大變,驚急地擠進加護病房內,場面陷入一片哀傷混亂──

    這時,電梯門緩緩開啟,一名容貌絕美的女子悄然現身。

    她白衣如雪,出塵不染,身輕步緩,不疾不徐,移動中,一身長裙寬袖幾乎毫無飄動,無聲無息,有如一抹白影。

    她神色閒定,慢慢地走向加護病房外,對裡面的忙亂冷眼旁觀。

    「好多……陰氣好重……」

    她嘴裡輕念著,目光掃向四週一圈,再慢慢收回,透澈眸光轉向病房內那個令每個人焦焚心急的病患身上。

    「陰克虛命,鬼入侵,魂不定,未死,卻難活。」

    她的低語輕而篤定,也充滿了清冽的無情。

    「嘟!嘟!嘟!嘟──」病房內的心跳指數彷彿應驗她的鐵口直斷,正迅速降低震幅,最終,化為一條絕望平直的線。

    醫生大驚,立刻施予急救。

    「快救他啊!醫生!」婦人狂哭。

    「他不能死!絕不能死!」老人驚慌憤怒地大喊。

    醫生滿頭大汗,卻仍無法讓儀器上的心跳重新振動,眾人屏息驚恐,誰也不敢開口。

    白衣女子冷眼旁觀了幾秒,接著,輕移步伐,直接進入病房內,邊走邊舉起纖白指尖輕彈,繫在她細腕上的銀白環飾因而互相撞擊,發出陣陣清脆叮叮聲。

    「叮鈴叮鈴……」

    所有人詫異地轉身,盯著她這位不速之客,竟同時抽氣呆住。

    這個天仙般的美女是誰?

    是……來取命的死神嗎?

    還是……只是一縷芳魂?

    大家就這麼愣杵了好幾秒,一名護士才從驚愕中回神,顫聲問:「小姐,你……你怎麼進來的?這裡是隔離的私人區域……」

    女子不言,推開護士,往前跨步。

    「你是誰?」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急忙攔住她,斥喝:「這裡外人禁入,請你出去!」

    女子輕睨他一眼,只問:「要不要救他?」

    大家都一凜,愕然。

    「要救他,就別擋路。」女子冷哼。

    老人像是想起了什麼,命令道:「都退開,讓她進來。」

    管家退到一旁,其它人也都向後移開,女子則一步步走向病床前,揚手一揮,白衣寬袖在空中搧舞,接著,她低頭盯著那男子,伸出手,掌心貼在男子前額,輕聲低喝:「命未絕!魂歸位!回來!」

    一股無形的氣場以她為中心霍然震開,整個病房內的死氣陰霾瞬間消散,就在同一時間,儀器上象徵死亡的平線立即又跳動起來,原本一臉枯白的男子,似乎稍微有了血氣。

    「天啊……」婦人驚喜地撲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動地道:「活轉過來了!他活了……」

    這簡直像是奇跡,所有人都欣喜若狂,老人更是高興得淚流滿面。

    「你……你到底是……」醫生駭然地瞪著女子,心裡混合著嚴重的挫折感與詭異感。

    科學的醫術,竟比不過這種神奇的妖法?

    女子未答,老人已搶先道:「你……是北京薄家派來的除厄師吧?」

    「是的。」女子點頭。

    「果然是古老陰陽術之家,一出手就不同凡響。」老人強忍激動,啞聲讚許道。

    「您過獎了。」

    「謝謝你趕過來。」

    「這是您的要求,我們當然會配合。但現在他尚未完全回魂,我只能暫時止住他的衰氣,還得進一步施法救他,眼下最重要的是快帶他離開醫院,這裡……實在太多了,不適合我施法。」她說著再度舉手,厭惡地彈指。

    「太多什麼?」管家納悶地問。

    「陰鬼!」她說著手輕揮,將那些繁多的纏人小鬼一一震飛摧滅。

    大家才明白她詭異的動作是在驅邪驅鬼,人人臉色都變得青慘恐懼。

    這裡……真的有鬼?

    老人一驚,立刻下令:「快!快帶少爺回家!」

    「是。」管家應命,隨即調度僕傭們準備撤離。

    一陣忙亂中,女子依舊淡定地俏立在一旁,看起來沉穩且凜不可犯。

    老人忍不住又問:「我要求派一個最強的除厄師來,但你看起來還很年輕……」

    「薄家除厄師有老有少,排名看的是法力,不是年齡。」她不卑不亢,而且面無表情。

    老人欣賞地點點頭,又問:「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淡淡地道:「我屬薄家『少』字輩,我叫薄少妍。」

    北京薄家是傳承了千年的陰陽師家族,代代以「除厄」為業,專司驅邪除鬼、消災解厄、祈福納吉。

    但薄家的子孫只有擁有強大法力的人才能成為「除厄師」,也只有「除厄師」才能執行客戶委託的除厄任務。

    而薄少妍,堪稱是目前薄家最厲害的除厄師。

    雖然──

    她本人完全不這麼認為。

    一想到這個封號是宗主和她夫婿擅自對外的宣稱,她漂亮光潔的眉頭就不由自主地又蹙結了起來。

    也許外人不瞭解,不過她很清楚,薄家現任那個膽小怕事又無能的宗主薄少春,法力才真的驚人。只是宗主太怕鬼了,一有風吹草動第一個落跑,根本別提要除厄滅鬼。

    至於宗主的夫婿戴天祈,也是一個天生擁有正陽法力的男人,他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覷。不過他身兼薄家賬房,又要代替軟弱的妻子管理薄家,忙得根本沒時間幫人除厄。

    由於他們夫妻不出面除厄,許多麻煩且難度高的除厄工作就因此落到她頭上,害她這三年來累得像狗一樣。

    最厲害的除厄師?是最厲害的搖錢樹吧!

    她冷哼。

    那對搶錢夫妻老是以薄家財務吃緊為由,接下一堆古怪又難纏的工作,像這次歐陽王朝的委託案,擺明了就是個麻煩,他們卻還是照接不誤。

    「只要你出面,就不會麻煩了。」

    兩天前,薄家的搶錢賬房戴天祈把她叫去,笑得像個市儈又黑心的商人!

    「我不接。」她當時就回絕了。

    「你不能不接啊!少妍……」宗主薄少春急道。

    她冷瞪她一眼,她卻嚇得躲到丈夫背後,瑟縮又結巴地說:「請……別生氣……這個任務,怎……怎麼看都只有你能勝任,只有你……救得了歐陽家的少爺……」

    堂堂宗主,卻這麼懦弱膽怯,不但毫無氣勢,每次對她說話都像小學生在向老師報告,她有時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到底誰才是薄家宗主啊?

    「少妍,這次的客戶是知名的全球大財團『歐陽王朝』,由王朝的『皇帝』歐陽皇親自來電聘請除厄師去幫他兒子除厄。」戴天祈幫口鈍又膽小的妻子補充解釋。

    既名王朝,又自稱皇帝,這姓歐陽的也不怕犯忌?

    「歐陽皇的兒子長年臥病在床,查無病徵,也無藥可醫,經常陷入危急之中,生命如風中殘燭,隨時會消逝,歐陽皇為這個唯一的兒子傷透腦筋,這些年來找了無數名醫或法師,仍然毫無起色。」戴天祈接著又道。

    「那不是病,是陰鬼纏身,你叫其它除厄師去幫那位少爺除穢就行了。」她冷冷地道。

    「事情似乎沒那麼單純。據說,去幫歐陽少爺除厄的法師,事後不是大病一場,就是諸事不順。」戴天祈沉聲道。

    聽他一說,她倏地輕震了一下,一股奇異的悚然頓時襲上心頭。

    不對勁。她的直覺向來非常靈敏,這件案子顯露了危險的徵兆,肯定會是個大麻煩,最好避開。

    「這個案子很難纏,不要接。」她嚴肅地警告。

    「可是我已經接了……」薄少春囁嚅。

    「那就去退掉!」

    「不能退,訂金已經收了。」戴天祈笑道。

    薄少妍瞪他,冷聲譏諷:「訂金收這麼快,歐陽家肯定是出天價。」

    「沒錯。」戴天祈坦承。

    這個見錢眼開的傢伙!

    「戴天祈,你這個賬房還真當之無愧啊!」她冷哼。

    「過獎。」戴天祈毫不在意她的諷刺。

    她冷覷他一眼,轉向薄少春,輕斥道:「既然收了龐大訂金,就請宗主你自己去除厄好了。」

    「不行啊!你也知道,我一見鬼就腿軟……」薄少春很孬地嚷著。

    「宗主不行,那就請宗主夫婿去收妖,他的法力在薄家也算高強的了。」她冷冷地揶揄。戴天祈的能力,絕不會比她遜色。

    「少妍,你該知道我很忙的,又要掌理『曜石』這家公司,又要負責薄家的財務,加上少春即將臨盆……」戴天祈一點都不誇張,這陣子公私兩方都讓他忙得焦頭爛額。

    「你很忙,我也沒空。我昨天才向長老表明要接受誓願終生淨身儀式,而且明天就要上山修禪閉關。」她也不想蹚這個渾水。

    「你真的誓願終生淨身不婚?」薄少春張大雙眼驚呼。

    「對。」反正她從一出生,掌心就沒有感情線,當時一名老除厄師就斷定她此生無情無愛,沒有姻緣。

    「不可以!你是我們薄家法力最強的除厄師,你應該結婚,然後多生幾個優秀的孩子來壯大薄家啊!」薄少春大聲反對。

    「我對結婚生子這種凡俗之事沒興趣。」她冷漠地道。

    「啊?不行不行,你長得這麼美,一定會墜入情網,談一場動人淒美又刻骨銘心的戀愛。」薄少春脫口直言。

    薄少妍一聽她的話,臉色驟變。

    在薄家,誰都知道,薄少春這位朔陰之女「出口成咒,言必成真」,她的這項驚人法力,至今無人敢小覷。

    「宗主,身為薄家人,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尤其是你,更該管好自己的嘴巴。」她怒瞪著薄少春。

    薄少春自知失言,慌張掩嘴閉口,戴天祈則忙緩頰:「抱歉,少妍,她有時只是隨口說說……」

    「你應該最清楚她隨口說說的力量有多強大。」她瞄著薄少春的便便大腹。

    原本不孕的她,竟因一時的脫口期盼之言,而成功地懷了胎;更驚人的是,還依她的心願懷了男胎。

    擁有這種能力,怎能不格外小心謹慎?

    「對不起,少妍……我剛剛說的都不算!但是,這任務你一定要接……」薄少春小聲地道。

    「為什麼一定要我接?」她蹙著秀眉,火氣全上來了。

    叫她管好嘴巴,卻又一次施了「言咒」,薄少春真的不明白她口中的「一定」有多強的咒力嗎?

    「因為歐陽皇的這個案子難度太高了,依目前歐陽少爺的情況,一般除厄師去了也沒用,反而可能會受傷。」戴天祈接著回答。

    「所以我才說別接,把錢退回去。」

    「薄家目前支出龐大,很需要這筆錢。歐陽皇要求的也不多,只要能讓他兒子多活幾年。」

    「如果命數已盡,再怎麼除厄也沒用。」她冷冷回駁。

    「是不是命數已盡,總要有人去確認。真的沒救無望,歐陽皇也得認命。」戴天祈微笑道。

    她冷覷他一眼,很清楚他就是非要賺這筆錢不可。

    哼!傳承百年的薄氏除厄師一族,什麼時候也開始為錢折腰了?

    「拜託啦!少妍,歐陽皇指名要薄家最厲害的除厄師,我聽說他為人凶悍又強硬,我們得罪不起他,更丟不起這個臉,所以一定得由你去才行。」薄少春苦聲請求。

    她瞪著這位軟弱的薄家宗主,堅定地冷哼:「薄家最厲害的除厄師向來是宗主,捨不得這筆錢的話,你自己去。」

    她話剛說完,薄少春的臉突然刷白,捧著肚子:「啊……」

    她一呆,盯住她的腹部,既驚且愕。

    不會吧……

    「少春,怎麼了?」戴天祈一驚,連忙扶住妻子。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薄少春顫抖得幾乎站不住。

    「天啊!難道要生了?還不到預產期啊!」戴天祈急愕。

    薄少妍看著她滿身喜旺之氣,喃喃低呼:「沒錯,時辰已定,她要生了。」

    「啊!」薄少春痛得更厲害了,痛喊著倒下。

    「少春!」

    戴天祈驚慌地一把將妻子橫抱而起,然後,把那張與歐陽家簽定的契約書直接塞進她手裡。「我帶她去醫院。少妍,歐陽王朝這件工作就交給你了。」

    說罷,不等她回答,直衝出大廳。

    她傻眼地捏著那紙契約,沒好氣地杵在當場。

    偏偏在這時候生產,薄少春肚子裡的胎兒還真會挑時間。

    就這樣,她不得不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不得不搭機來到台灣,來到歐陽家,面對她的麻煩。

    對,她的麻煩。

    從那紙契約被塞進她手中的那一瞬間,她就隱隱有種不祥的直覺,這個麻煩是衝著她來的。

    這個──

    此刻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叫做歐陽百歲的男人!

   

    迷宮。

    又是迷宮。

    他又來到這裡了。

    這是第幾次了?

    算了,也數不清了,反正從以前就這樣,動不動就會被召到這裡來,然後被困在這個黑暗複雜的迷宮裡。

    他很清楚,只要他走得出去,他就能活下去。

    相反的,如果他出不去,他就得死。

    也不知道是誰設計這個遊戲的,玩了好幾年還不累。

    但,他累了。每次都得找出口,每次都要賭上性命、耗盡心思才能逃脫。

    這一次,他不想逃了。就算回到軀體之後,還是受莫名的病痛折磨,日子也沒多好過,還得面對一堆令人厭煩的人事物。

    乾脆就待在這裡,看那個藏在黑暗中的主宰要把他怎樣,要殺要剮都隨他去吧!

    反正,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活不久,可笑的是父親偏偏給他起了個「百歲」的名字。

    真是諷刺。

    他在黑暗中坐下來,任由四周龐大的冷冽陰邪之氣向他圍攏而來。

    妖鬼們來了!

    「嘻嘻……他不走了耶!」

    「他要留下來了。」

    「那就不好玩了。」

    「我們可以抓住他,整死他,讓他嘗嘗各種酷刑……」

    妖鬼們的尖狂笑聲越來越逼近,幾隻尖爪刮上他的臉,他聞到了令人作嘔的腐朽寒氣,有潔癖的他皺起眉頭,強忍住逃跑的衝動。接著,幾十隻枯乾的手拉扯住他,將他拖往深闇陰幽的地底去。

    他感到自己正在沉淪墜落,彷如要跌進十八層地獄般,再也不復超生……

    這時,一陣輕微的鈴鈴聲從遙遠的地方飄來,他疑惑地抬起頭,發現原本黑沉沉的上方透出了一點點微光。

    那是什麼?

    他才覺得納悶,一個清脆響亮的聲音突然貫進他耳裡──

    「命未絕!魂歸位!回來!」

    他渾身一震。

    有人在叫他……

    叫他回去!

    原本絕望陰霾的心豁然清朗,他湧起了活下去的力量,也想起了深埋在心底那股莫名的不甘,想起自己似乎還有一件心願未了……

    這一刻,他忽然又貪戀起陽世的溫暖與活氧之氣。他不要再待在這裡,他想回到那個世界去!

    這想法一閃進腦中,他墜落的身體一頓,瞬間又回到了迷宮,於是,他奮力掙抗,甩開妖鬼們的纏縛,拔腿往左邊狂走。

    「啊!他逃了!」

    「快追!」

    「哦哦,他不想死了,還要玩嗎?」

    「遊戲又開始了!追他!撕了他……」

    陰間妖鬼們吱吱大笑,尾隨在他身後狂追。

    嘖!真煩人……

    他皺著眉,同樣的情景,總是一再地上演,真的讓人好膩。

    但想活命,就得逃,拚命地逃。

    左,右,右,左……他在迷宮中找尋生路,跑得氣踹吁吁,卻始終找不到出口。迷宮似乎變得更詭異難辨,越急著要出去,越是受困。

    「哈哈哈……既有死意,就無生機。你以為你這次還逃得出去?」不知從哪裡爆出一聲震耳欲聾的狂笑。

    他被那笑聲震得心神微散,一眨眼,迷宮又變換了方位,他驚駭轉頭,只見無數只陰邪妖鬼朝他撲來,張開血盆大口──

    糟了!難道這次真的必死無疑?

    他恐慌地瞪大雙眼,無處可躲。

    就在這剎那,一道白影憑空出現,擋在他和妖鬼之間,妖鬼們立刻被彈開。

    「哇……」

    「是誰?居然有這種法力!」

    妖鬼們驚痛得嘶吼狂嚎。

    他詫異愕然,定眼一看,只見那道白影幻化成一個娉婷女子,背對著他,渾身籠罩著一團白光。

    這……是誰?

    他睜大雙眼,只見她朝妖鬼們輕揮白袖,頓時,大部分妖鬼都被摧滅成灰。

    而隨著她衣袖飛舞,響起了一陣悅耳的「叮鈴鈴鈴……」

    咦?這是剛剛隱約聽見的鈴聲……

    他呆了呆,突然好想看看她的長相,只是才向前跨一步,腳下就化為黑暗深洞,一陣厲吼就從黑暗深淵暴怒竄出。

    「薄氏巫女!不准帶他走!」

    他恐懼地低頭望向深淵,正感到自己要被吸入,女子倏地轉身,一把抓住他的手,冷喝:「快跟我走!」

    接著,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拉扯,往上騰空疾飛。

    這時,腳下黑洞竄出一條巨大妖蛇,張著尖牙利齒,直咬向他的雙腳。

    「哇!」他驚恐地縮腳低呼。

    女子回身甩出手中銀環,銀環瞬間變大,套住妖蛇的大口,急束,妖蛇痛得狂扭嘶鳴。

    她則趁機帶他疾速飛離,四周漸漸變得模糊朦朧,妖蛇和陰鬼們的聲音被拋得遠遠,他只覺得自己的手正被女子緊緊握住,人隨著她迅速飆升,再飆升,最後,衝入一團燦爛溫暖的光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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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09:55: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咳!」

    他猛地咳了一大口氣,瞬間睜開了雙眼。

    「百歲!天啊!百歲醒了!」

    「老爺!老爺!少爺醒了!」

    「醒了嗎?太好了!我看看……」

    聽見這些熟悉又吵雜的歡喜驚呼,他知道,他回來了。

    又一次,從陰間回到了陽世。

    凌亂的氣息緩緩平復,他吐出胸口殘存的陰窒穢氣,再吸一口清爽的人世活氧,更加確定他沒死。

    他又活了下來。

    「百歲,你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蘭姨眼中含淚地笑著,急急問他。

    他目光移動,看見了圍在他床沿的老父親、蘭姨,還有管家老韓。

    「少爺……」老韓激動不已。

    「我……」他試著開口,喉嚨卻沙啞又疼痛,發不出聲音。

    每次到陰間走一遭,他的嗓子都會燒痛好幾天。

    「好好,別說話,沒事就好,醒來就好。醒來就好……」歐陽皇拍拍他,雖然面容剛厲,語氣中卻充滿了餘悸。

    一群膽小鬼!你們就這麼怕我死了嗎?

    他心裡掠過一絲嘲弄,不經意輕移肩膀,閃開父親的碰觸,卻猛地想起那個女子。

    剛剛緊握住他,將他救出陰間的那只纖柔卻堅定的手,不見了。

    是夢嗎?

    他舉起手,望著掌心發怔。

    不,他很肯定,那不是夢,他的魂真真切切地經歷了一場死劫。

    那麼,救他的那個女人……是誰?

    正狐疑著,一個冷冽清細的聲音就發出了告戒。

    「別吵他了,讓他休息吧!他的元神大傷,最好閉目養神。」

    他一凜,望向聲音來處,這才發現蘭姨身後立著一個白衣女子,背著光,看不清面貌。

    「是是,大師說的對。百歲,你好好休息,我先去準備你最喜歡的點心,等一下餓了再吃。」蘭姨忙道。

    他沒理會蘭姨,直盯著那女子。

    是她……

    雖然看不清臉孔,但他記得她的身形,還有,她的聲音。

    原來,她真的存在。

    他慢慢地在僕傭的協助下撐坐而起,瞇起眼,看向她。

    「你……是誰?」忍住喉嚨的灼疼,他只想問個清楚。

    薄少妍緩緩走向前,來到床前,低睨著他,一雙清透如水晶的黑瞳淡無波瀾,精雕玉琢般的美麗容顏上也同樣冰冷沉靜。

    歐陽百歲被她的年輕與絕色輕震了一下。

    黑髮如黑緞,五官精緻秀美,整個人晶瑩如露,剔透如珠。

    這女子美得驚人,但是……但是卻穿著一件非常古怪又礙眼的白色束腰寬袍。

    「少爺,這位是老爺特地從北京請來的『除厄師』。」老韓立刻介紹。

    「除厄師?」那是什麼稱號?他眉微微一挑,又盯住那女子。

    「除厄師是北京薄家對外的自稱,他們專門幫人消災解厄,這位薄小姐就是薄家派來的高人。百歲,你這次能平安活轉過來,都是她的功勞。」歐陽皇鄭重地道。

    姓薄?他心中一動,想起黑暗中那陰邪的聲音喊著薄氏巫女。

    這麼說來,她是個法師?

    嘖!這職稱和她一點都不相襯。她看起來才二十出頭,又長得靈秀絕俗,完全無法想像她能夠幫人除災解厄。

    「剛剛救我的人……就是你?」他想再確定一次。

    「是啊,就是她把你救回來的。百歲,她雖然年輕,但真的很厲害,剛剛她不知作了什麼法,說是要去找你的魂,結果沒多久你就醒了。」蘭姨興奮得不知不覺插嘴說個沒完。

    他以眼尾瞄向蘭姨。

    蘭姨收到他的目光,驀地一驚,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趕緊閉嘴。

    他臉上閃過一絲嫌惡,才又面向薄少妍,再問一次:「是你……進去迷宮救我的?」

    「是。」薄少妍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歐陽百歲長得非常俊美文雅,由於身體長病欠安,因此更顯得白淨纖瘦,有種弱不禁風的慵懶病態。但這份病態不但沒減損他的外貌,反而襯出了他與眾不同的陰柔氣質。

    不過,這份陰柔孱弱,只是表面……

    「你是怎麼做到的?」他很好奇,因為到目前為止,沒有人進得了他受困的黑暗之處。

    「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你還是多休息吧!」薄少妍冷淡地道。除厄師的工作從來不對外人說明解釋。

    「薄家的人都有這種能力嗎?」他不死心,又問。

    「不一定。」

    「只有你做得到嗎?」

    「你不該說太多話的。」她盯著他。

    「你沒有回答我……」他還想追問,但才張口說了一半,她就突然伸手在他面前一晃,頓時,他的喉嚨一緊,聲音竟被沒收。

    「少說話,你的元氣才會恢復。」薄少妍冰冷地提醒。

    他驚駭地瞪著她。這是什麼妖術?

    旁人似乎沒發現他被鎖喉,老韓還跟著勸道:「是啊,少爺,你最好多休息,你的臉色還很蒼白……」

    他眉峰微蹙,眼尾一掃,老韓立刻恭敬閉嘴。

    氣氛突然有點僵冷。

    這女人竟用法術對付他?他心有不快,沉著俊臉,怒視她。

    薄少妍知道他在生氣,手再一揮,撤了咒術。

    倏地,他感到喉間微鬆,聲音回來了。

    他驚詫於她的能力,又氣悶於她的無禮。

    「你叫什麼名字?」他冷冷地問。

    「薄少妍。」她道。

    「薄少妍……看來你真的很強。」他帶點諷刺和薄怒。

    「再強也救不了一個自尋死路的笨蛋。」她直言。

    此話一出,歐陽百歲愕然,其它人則都倒抽一口氣。

    眾人驚恐的是她罵他笨蛋,而歐陽百歲凜愕的則是她看穿了他的心思。

    「像你這種陰虛煞命的人,求死容易,求生難,若再有一丁點的死意,不只是我,連神佛也救不了你。」她不管週遭異樣眼光,繼續道。

    歐陽百歲看她的目光失去了溫度。

    這女人,真讓人不舒服。

    即使如花般秀妍明麗,但卻似乎是朵冷凍無趣又自以為是的蠢花。

    他死瞪著她,剛才對她的好感全部翻盤。

    「百歲!大師的話是什麼意思?你……不想活嗎?」蘭姨驚駭地低呼。

    「百歲,你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歐陽皇驚慌急斥。

    「少爺,你可千萬不能做傻事啊!」

    歐陽百歲一抬眼,俊秀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慍色,眾人霎時噤若寒蟬。

    他的目光移向薄少妍,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俊美迷人但沒有絲毫笑意的微笑。

    「我看,薄大師工作已了,可以滾了。」

    「百歲,大師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麼可以這種態度!」歐陽皇怒道。

    「她只是拿錢辦事的法師,哪稱得上恩人?」

    「別胡鬧了!百歲,我和薄家簽了契約,薄大師還要幫你除厄淨魂,這儀式得要花四十九天!」歐陽皇急道。

    「那就找別人。」他冷哼。

    「沒有別人,你也知道,只有她能。」歐陽皇嚴肅地道。

    「我就不信只有她能,叫她走。」

    「不行,我不能再冒險——」

    「冒險?怎麼,你就這麼害怕失去擁有的這一切?」他譏誚地看著父親。

    歐陽皇擰著老眉,無言可對。

    「哼!繁華如夢,你越是拚死想握住,就越容易失去啊!父親大人。」他躺回床上,不屑地冷笑。

    歐陽皇面色如土,竟任由兒子嘲弄,與外傳的「強悍皇帝」形象大相逕庭。

    薄少妍靜靜看著這一幕,並不意外。為了除厄,她看過歐陽家所有人的八字,她很清楚,在這歐陽家——不,甚至整個歐陽王朝,真正當家作主的,不是歐陽皇,而是眼前這個俊逸瘦弱的二十六歲病男,歐陽百歲。

    他雖然陰虛克命,妖鬼纏身,但詭異的是,他卻擁有帝王的命格。

    既虛又強,既陰又烈,衝突與矛盾的並存,就天地運命來說,這種人即使沒有胎死腹中,也會早夭,絕不可能存在。

    但他,卻活生生出現在她眼前。

    這一點,令她困惑。

    更令她警戒。

    通常這種人,非常人。性格非常,情緒非常,連命,也非常。

    「薄少妍大師,我父親以為你能讓我不死,你能嗎?」歐陽百歲目光移向她,挑畔地問。

    「不能,是人都會死,不過我可以讓你活久一點。」她正色道。

    「活多久?」他挑眉。

    「不一定,那得看你的氣數。」

    「哼,真可笑,這種話誰都會說,你以為我會相信?」

    「如果你不願意相信我的能力,我不介意提前解約。坦白說,你們這件案子很麻煩,我也是很無奈才接下的。要是你不想接受淨身除厄儀式,那我正好可以早點回北京處理我的事。」她淡淡地道,情緒絲毫不受他激怒。

    很麻煩?很無奈才接下?她的話把他惹惱了。

    看她一副也想快閃的樣子,他突然不願讓她太輕易就賺走他的錢,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不,我改變主意了。」他惡意地盯住她,「就由你來做吧!薄少妍,我倒要看看,你要怎麼幫我延命。」要整一個人,總得先將她留在身邊才行。

    她看他一眼,豈會看不出他不懷好意。

    但她不在意,反正他也傷不了她。

    「要我做法,你就得好好配合我。現在我認為你說了太多的話,該休息了。」她說著向前跨一步,伸手點向他的額頭。

    「你要幹麼——」她正要閃避怒斥,一股強大的睏倦迅速襲來。

    「好好睡吧!最好睡個三天再醒來。」她指尖很快在他眉心畫了一個符。

    「你……」不准命令我!也不准亂碰我!可惡!這個可惡的女人……

    他很想破口大罵,但隨著她的指令,心中縱有再多不悅,眼皮還是沉重地閉上,一下子就進入了夢鄉。

    「歐陽王朝」是個跨國大型企業,創辦人歐陽皇是海外華僑,他的發跡在業界一直是個謎,大家只知道他是近十年來突然興旺成名,然後在歐美闖出一片天地,產業跨足金融、土地、電子……成績斐然,資產驚人。

    三年前,歐陽皇帶著龐大的財富回台發展定居,一時之間成為媒體追蹤的目標,狗仔幾乎要將他的祖宗八代全翻出來,也因此,他有個重病纏身的二十六歲獨子的消息才暴了光。

    由於歐陽皇被媒體戲稱為「皇帝」,大家順理成章地也稱呼這位歐陽少爺為「太子」。

    不過,媒體從來沒見過這位「太子」,只知道他是歐陽皇五十歲才老來得子,但這求來的唯一兒子,卻身染重病,始終與死神在拔河,動不動就命危,與他的名字「歐陽百歲」正好相反,這個諷刺,很快就成了與一些好事者嘲弄與憐憫的題材。

    因此,不論外界或歐陽王朝內部。許多人一提到他,通常第一個反應就是——「可憐的太子」。

    可憐?

    薄少妍每次聽見這個字眼,都會忍不住輕哼一聲,然後感歎世人的眼睛和耳朵純粹是裝飾,太容易被錯誤的訊息給蒙蔽。

    現在站在她眼前,一臉冷鷙陰怒的男人如果可憐,那全世界的人就都悲慘萬分了。

    這傢伙,根本是個全身長刺的怪胎,和他相處不到兩星期,她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刁鑽,孤僻,傲慢,猖狂,任性,陰險……

    而且幼稚。

    對,很幼稚。

    那天第一次見面之後,他依她的「指令」,足足睡了三天才醒,歐陽家的人都對她的法力嘖嘖稱奇,但他本人可就不爽了。

    「薄少妍,你對我下咒?」他一醒來就開始找她麻煩。

    「是。」

    「誰准你這麼大膽的?竟敢強迫我睡三天!」她一臉像是她冒犯了他,陰鷙得嚇人。

    應該說,被嚇的是宅裡僕傭們。從他睜眼開始,沒一個人好過。

    大家都避得遠遠的,盡量別在他跟前亂晃,免得遭殃。

    但其他人能閃,她可不行,因為她的工作,就是在這四十九天中,隨時待在他身邊幫他清除惡魔。

    無奈的暗暗歎了一口氣,她無畏他的惡顏,平靜地道:「你耗損太多元氣,得三天才補得回來,我是為你好。」

    「我要睡多久是我的自由,不准你多事。」他瞪她。

    「你命屬極陰,靈輕身弱,因此妖鬼很容易入侵你週遭和夢境,我如果不下點符咒,你一定睡不安枕,到時又落進陰夢,被妖鬼糾纏,你會更累。」

    他臉色微變,目光更加犀冷。「你竟連我常作嚴禁的事也知道?」

    「足跨生死線,眼觀陰陽界,這是薄家除厄師的基本能力。」她淡淡地道。

    「哼!薄家除厄師真有這麼神?」

    「是。」她毫不客氣地道。

    「真狂妄。」

    「這是自信,不是狂妄。」

    「別以為你真的很厲害……」

    「我厲不厲害,你比誰都更能體會。不是嗎?」她看他一眼,又道:「其實你也感覺到了,這次醒來後精神和身體都輕鬆不少,對吧?」

    「沒有,我覺得更不舒服。」歐陽百歲惱怒地瞪著她,即使被說中了,也不願意承認她說的是事實。

    哼!無聊和幼稚行為。

    她眉輕佻,冷笑:「別孩子氣了。歐陽百歲,你可以不喜歡我,但別把我當仇人。我是來救你幫你的,請你好好記住這一點。」

    她願是好意相勸,但這句話似乎更惹火了他,兩人之間的關係不但沒有變好,反而更糟。

    接下來的日子,她常常得面對他的尖酸和火氣,以及百般刁難。

    例如前天,他一早就把她叫到他房間,說他房間裡的廁所有鬼氣,要求她廁所除妖。

    她把這個工作交給了僕人,並指示他們多噴點精油。

    結果,他很不高興,把無辜的僕人大罵一頓。

    昨天,他說房子沉悶陰臭,疑似後園水溝有瘴,叫她去為水溝以作法清瘴。

    她轉告管家老韓,老韓立刻派人將後園水溝清得乾乾淨淨,蚊蠅不生。

    結果,他非常不高興,把氣全遷怒到老韓頭上。

    而此刻,他一大早又把她找來,說他的衣服穿起來不舒服,叫她為他的所有衣服去邪……

    「所有的衣服穿起來都不舒服嗎?」她看著立在廚櫃旁的他,一身清爽白淨,一臉挑釁。

    這和她第一天看見他時的病厄死氣簡直有天壤之別。

    「對。」他勾起一邊嘴角,冷笑。

    「穿了不舒服,那就全部丟了,再買新的。」她隨口給了個良心的建議,轉身就走。

    這傢伙已經精神好到可以天天找她麻煩了……

    嘖!他的惡性是本身的天生,還是受妖魔感染?若受妖魔感染還能除去,如果是天生如此,那就沒救了。

    「站住。」他冷斥。

    她轉身。「還有事嗎?」

    「你耳聾了嗎?我是叫你來幫我的衣服驅邪,薄少妍。」他寒著俊美的臉命令。

    「衣服看起來沒事。」她道。

    「我花錢請你來,我叫你驅邪,你就照做。」他惡劣地道。

    她看看一櫃子的衣服,再看看他,點點頭,道:「好吧!」

    說罷,她輕輕朝衣櫃揮了一下右手,然後道:「行了。」

    他火大道「就這樣?你在敷衍我嗎?」

    「我在幫衣服除穢。」

    「這樣隨隨便便一揮就好了?」他瞪眼。

    「是已經處理完畢。」

    「少騙我,你根本就沒有驅邪!」

    她盯著他,突然上前朝他的胸口一拍「我看衣服沒有邪氣,有邪氣的是它的主人。」

    他錯愕地瞪大眼,只感到一股奇特的電流從他震向四肢。

    足足愣了好幾十秒,他才喝問:「你幹什麼?」

    「幫你驅邪淨化。真正的邪魅,在你的心情裡。」她冷笑。

    他架開她的手,嫌惡地拍拍被她碰觸的胸膛,俊目不悅地瞇起。「我警告你,不准再對我動手動腳,也不冷你再對我出言不遜!」

    她看著他傲慢又自以為尊貴的態度,不禁暗暗搖頭。

    這傢伙有嚴重的王子病,他還真以為他是「太子」?

    太可笑了。

    「想請我『動手動腳』,以及讓我開口『出言不遜』,都得付出高額代價,你能有這種機會,該偷笑了。」她譏諷地說著,轉身就走。

    他瞪著她的背景,差點了結。

    這女人的意思是她對他無禮,他還得倍感榮幸?

    「你給我站住!」他大吼。

    她置若罔聞,繼續走向房門。

    「我叫你站住,你聾了嗎?」他再吼。

    「我聾了。」她頭也不回地回了他這句,拉開門。

    他傻眼。這女人竟然……

    二十六年來,誰敢這樣對他?誰敢?

    這時,蘭姨正好來到門外,感動地對正一腳跨出去的薄少妍道:「大師,你太厲害了,以前百歲一直病懨懨的,從來沒有這麼有精神過。」

    「是嗎?」薄少妍輕哼,暗想,或許她不該一下子幫歐陽百歲除得太乾淨,讓他虛弱地躺在床上還比較好應付。

    歐陽百歲一聽更氣,對著蘭姨怒斥:「你謝她幹什麼?」

    「哎,大師這幾天辛苦幫欠家裡裡外外除厄清瘴,你才能下得了床,也才能這麼大聲說話啊!」蘭姨笑道。

    他一凜,這才猛覺,今天是這幾個月來他第一次能自己下床,而且身體不再虛弱不堪,總是壓在他肩上及心頭的窒悶也整個消失。

    念及此,他環顧四周,那此充斥在整個房子的陰鬱也一掃而空,空氣變得清新不少……

    「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對吧?大師她真的很強,你真該好好謝謝她。」蘭姨高興地說著。

    他皺起眉頭,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薄少妍的確不簡單。

    可是要他向她道謝,卻又心有不甘……

    薄少妍轉頭瞥了他一眼,直接道:「不客氣。」

    他瞪眼,怒道:「我又沒有向你道謝。」

    「但我聽見了。」她挑眉。

    「你不是聾了嗎?」他咬牙。

    「現在又好了。」

    「你……」他惱火得真想朝她的臉揍一拳。

    她見他被惹得火大,突然覺得兩人之間無意義的鬥嘴實在幼稚又好笑,嘴角不自學往上輕輕漾開。

    這淺淺一笑,讓歐陽百歲整個人愕定住。

    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心頭覺得怪怪的,一口氣突然提不太上來?

    難道……又要發病了?

    他舉手按住胸口,目光卻依然黏在她的臉上。

    「百歲,你怎麼了?」蘭姨見他不對勁,連忙上前扶他,擔心不已。

    「我……」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怎麼了,心跳有關些紊亂,呼吸也有些窘迫。

    「他沒事,只是一大早花太多力氣生氣,體力耗盡了。」薄少妍輕諷。

    「是這樣嗎?那要不要吃點早餐?我已經準備好了。」蘭姨急道。

    「不用了,我吃不下!」他掙開蘭姨的手,瞪著薄少妍。

    還吃?他被薄少妍氣都氣飽了。

    「還是吃點吧!你父親說,今天如果你好點了,希望你能去公司……」蘭姨小聲地道。

    他聞言輕蹙眉峰,挖苦冷笑:「這麼急啊?怎麼,怕公司的人以為我死了,要我去安定人心嗎?」

    蘭姨低頭,囁嚅地道:「聽說……今天下午有個主管會議。」

    「哼,又要去聽一堆飯桶報告,真煩。」他滿臉厭煩不耐。

    每次聽那些人說那些廢話,都讓他昏昏欲睡。

    蘭姨不敢接他的話,趕快轉向薄少妍道:「薄大師,麻煩你也一起去看看總部的風水,我等一下請司機備車。」

    「好。」她點點頭,心是城卻難免嘀咕。

    戴天祈與歐陽王朝的契約裡,還包括了為整個王朝的總部大樓除厄,並且幫忙堪與內部風水。

    雖然歐陽皇開出天價,但工作並不輕鬆,可惡的是忙的人是她,戴天祈和薄少春卻在一邊涼快數錢。

    「你也懂風水?」歐陽百歲瞄著她。

    「是的。」

    「除厄師懂的似乎不少嘛!」

    「是不少。」

    「真的懂這麼多,為什麼不幫自己改改運,讓自己好命一點,何苦這麼累地到個幫人除厄?」他諷刺地反問。

    一些算命師總是算別人的命,解別的人運,卻連自己的命運也搞不定。

    「除厄是薄家子孫永遠的職責,身為薄家一分子,這就是我的命,也是我的運,我甘之如飴。」她正色道。

    「是嗎?可我看你做得很辛苦哪!」他譏笑。

    「那要看遇到什麼客戶。如果對方惡劣,跋扈,無理,傲慢,當然會覺得辛苦疲憊。」她盯著他,故意道。

    「你……」他俊臉怒變。這女人真敢惹他!

    蘭姨見苗頭不對,連忙轉移話題:「對了,大師,你換洗的法袍已經送洗整理好,我已放在你房裡了。」蘭姨向她道。

    「好,謝謝,我正好可以替換。」她淡淡一笑。

    歐陽百歲一肚子火怎能忍得下,冷瞪了蘭姨一眼,接著又將炮火對準薄少妍。

    「你為什麼老是穿著這種奇怪的白衣?」他厭惡嫌棄地打量她的純白寬袍。

    打從她現現,就一直穿著這種怪衣,礙眼極了。

    「這是我們除厄師的法袍。」她更正他的說法。

    「你該不會等一下也要穿這種衣服去公司吧?」

    「當然。」

    「不行,去換掉!」他冷斥。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白色法袍,問:「為什麼?」

    「難看死了,簡直像喪服,讓人看了不舒服!」又不是誰死了,她老是穿這身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真是觸楣頭。

    她的眉輕輕一挑。

    敢嫌她的法袍難看?無知的傢伙,除厄師的法袍都是以過薄家祖靈加持,具有擋急煞卸陰功能,這可是除厄師們除厄時自保的盔甲。

    他懂個屁。

    「不舒服?那只好請你忍耐了。除厄師除厄時必須穿著法袍,這是薄家的規定和戒律。」她冷聲說罷,懶得再理他,轉身回房淨身去了。

    一秒後,身後傳來迎風招展的重重摔門聲。

    但薄少妍全然不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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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09:5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歐陽王朝的集團總部一如它霸氣十足的名稱,蓋得氣勢恢宏,而且坐落在台北縣郊區,佔地寬廣,建築物前的空地還設計了一個八卦圖形的花園。看起來非常獨特顯眼。

    不過,薄少妍第一眼看見這裡就蹙起了眉頭。

    這塊地風水雖好,卻極陰,即使用八卦花園鎮住,陰煞之氣依然濃重。

    可奇怪的是,歐陽王朝的事業卻不受陰煞影響,反而蓬勃發展,蒸蒸日上。

    為什麼?

    扶著疑惑,她跟隨著歐陽百歲進到總部大樓,迎面一股陰潮的空氣撲來,即使外頭是初夏的午後,還是透出股森寒之氣。

    她很快看了走在她前方的歐陽百歲一眼,已有些鬼影因他的到來而在蠢動。

    一樓大廳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磚鑲著一個陣法,四周也都看得出努力辟邪的痕跡。

    這表示,歐陽皇明知這裡是陰地,卻不是選擇這裡蓋總部?而且還讓歐陽百歲到這裡上班?

    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她沉吟地與歐陽百歲往前走,櫃檯總機小姐看見歐陽百歲出現,恭敬地起立致意,但臉上難掩驚訝。

    不只總機小姐,一些進出的員工們也都面帶詫異,偷覷著這位聽說一星期前還發出病危通知的王朝「太子」。

    他們的表情彷彿都在說:他居然沒死?

    歐陽百歲緩步走向電梯,氣色雖然依然帶有病態,但略長的頭髮整齊披在後頸,劉海向旁梳攏,露出光潔的前額與輪廓,也突顯整個清逸俊美的五官,而且他細瘦高身兆,穿著全身窄版西裝,倒也顯得清俊優雅,有點像電影裡那種吸血鬼伯爵的感覺。

    不過,雖然英俊逼人,他的臉卻非常非常臭。

    「哼,看看這些人的嘴臉,好像都以為我死了。」他嘴裡冷笑。

    薄少妍沒接話,因為她知道他不是在對她說話——事實上,因為早上激怒了他,他從剛才上車就把她當空氣,完全不理她。

    這也好,她耳根清淨多了。

    「別在意他們,少爺。」

    回答他的是身邊一個健壯男子,他叫王勇,是歐陽百歲的保鏢兼司機,更是名有急救護理執照的專業看護,只要歐陽百歲一出門,這人總會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誰在意這些垃圾了?」歐陽百歲嘴角輕勾,冷哼一聲。

    薄少妍暗蹙著眉,這傢伙的嘴真賤哪!他簡直就像是痛恨著所有人類似的,自以為清高尊貴。

    王勇幫忙按開電梯,先扶歐陽百歲進去,再以粗臂撐住門,有禮地向薄少妍道:「大師,請。」

    她正要跨進去,歐陽百歲尖銳的嘲諷就飆了過來。

    「幹嘛幫她開門,她是法師耶,說不定不用搭電梯,直接就能飛上九樓。」

    王勇假裝沒聽見,仍然撐著門。

    「謝謝。」她也不生氣,走進電梯,向王勇道聲謝,背對著歐陽百歲站定,懶得理他。

    王勇按下九樓,電梯慢慢上升,歐陽百歲冷譏:「我以為你會飛呢!原來也不過是個凡人。」

    她沒吭聲,從鏡子反射中看他不停蹙眉揉著左邊肩膀。

    一隻小鬼正攀在他肩上,衝著她作鬼臉。

    「我不會飛。」她面不改色地輕哼著,倏地轉身,傾身向他,伸手朝他左肩上方一抓。

    他嚇了一跳,瞠著突然靠近的她。

    王勇也愕然地看著她奇異的行徑。

    她輕輕將手裡嘶啞痛呼的小鬼揉碎,細眉的挑,淡淡地接著道:「但我會滅鬼!」

    頓時,他感到肩膀變輕,剛剛的沉重瞬間消失,這才明白她是在幫他除妖鬼。

    他一臉悻然,卻不願領情,嘴硬道:「誰知道有沒有鬼?我又看不見。」

    「就因為你看不見,才會找我來,不是嗎?」她輕哼,退回原來位置,轉身,再度背朝著他。

    兩人距離又拉開,他才發現自己在剛剛那一剎那竟不自覺地屏住了氣息,於是連忙吸口氣,這一吸,一縷淡淡的檀木清香鑽進他的心肺,溢漫在他的口鼻之間。

    他眉心微擰,胸口又覺得緊窒了。

    這是什麼鬼毛病?

    到了九樓,一位女秘書早已候在電梯外,領著他們往總裁辦公室走去。

    一進辦公室,歐陽皇和一名西裝筆挺的偉岸男子就迎了上來。

    「你們來了,百歲的身體還好嗎?」歐陽皇關切地看著兒子。

    「不好就能不來嗎?」歐陽百歲跨出電梯,譏諷冷笑。

    那男子也走向他:「百歲,看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哼,我沒死,你很失望吧。」他冷譏。

    「不,看你現在好好的,我真的很高興。」男子包容地溫笑著,完全不介意他的態度。

    但薄少妍看著這男子的微笑,心中微凜。

    光看第一眼,她就知道,這個人和戴天祈是同一種人,城府深,工算計,標準的商場笑面虎。

    「薄大師,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歐陽王朝現任的執行副總,也是百歲的表哥,唐立陽。」歐陽皇連忙介紹道。

    唐立陽人如其名,高大英挺,明朗如日,他的陰鷙孤傲,纖瘦白弱的歐陽百歲一陽一陰,一剛一柔,正好是個強烈的對比。

    唐立陽風度翩翩地朝她一笑,伸出手,眼中儘是驚艷。

    「你好,我是唐立陽。沒想到救回百歲一命的除厄師,是個如此美麗又年輕的女孩。」

    「過獎。」她伸手回握,才輕觸及他,倏地一震。

    「怎麼了?」唐立陽笑問。

    他……是一個陽男!這個男人,簡直就像是戴天祈的翻版!

    她這才恍然,歐陽王朝能在這塊陰地大旺的原因,也許是因為有唐立陽這個陽男中和了這股陰氣。

    但,這是巧合嗎?

    不,不是巧合,這應該是刻意的安排,而安排的人……

    她視線慢慢移向歐陽皇。

    這個老人藏著某個秘密。她很好奇,他極盡所能,費盡心思想保護的,究竟是什麼?

    這時,歐陽百歲突然很無禮又唐突地從她和唐立陽之間穿過,硬是分開他們兩人一直握著的手,也撞開他們之的距離。

    「握個手也要握這麼久?閃一邊,別擋路。」他一臉陰沉不屑。

    唐立陽忙道:「對不起,因為薄小姐長得太美,我情不自禁就……」

    「不,是我失禮,忘了放手,抱歉。」薄少妍向他道歉。

    什麼?是她忘了放手?

    「有時候會。」她點頭。對於一些命格特別的人,她都會想探究。

    不過,她對唐立陽一點興趣都沒有。這個人太像戴天祈了,反而該提高警覺。

    看她回答得這麼順,歐陽百歲雙眉高高一掀,一股莫名的怒氣陡地竄進他的心口。

    「薄少妍,你要搞清楚,我們是請你來看風水的,不是來看男人。」他寒著臉提醒她。

    她看他一眼,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老愛找她的碴。

    不過她不想知道原因,因為那一點都不重要。

    她只要完美地達成任務,當事人的感覺,反應和情緒完全與她無關。

    「百歲,注意你的態度。」歐陽皇低喝。

    「沒關係,歐陽先生,我不介意。」她淡然無所謂。

    但她的淡然無所謂更讓歐陽百歲火大。

    「不是要開會嗎?那就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他怒聲怒氣地走向辦公室大門。

    王勇立即幫他打開門。

    歐陽皇歎口氣,無奈地搖搖頭,向薄少妍道:「那我們開會時,就請大師堪一下這裡的風水,我會叫我秘書帶領你。」

    「由我陪大師參觀吧。」唐立陽主動道。

    歐陽百歲腳步猛然一頓,轉身朝唐立陽冷哼:「你有這麼閒嗎?唐副總。」

    唐立陽微怔,帶著細究的眼神看他。

    他接著又以半帶著「命令」的口氣對薄少妍道:「薄少妍大師,你不是『應該』跟在我身邊除厄嗎?我每次進會議室開會人就非常不舒服,所以,我認為你『最好』陪我一起進去開會。」

    薄少妍迎向他的眼神,忍不住又暗歎一口氣。

    他是故意的,也許是故意展現他的權威,也或許單純地讓她難堪,不過這裡的陰氣真的太重了,她還是別離他太遠比較妥當。

    「我進會議室,方便嗎?」她轉頭問歐陽皇。一個集團的內部會議,總有些商業機密討論。

    歐陽皇還未回答,歐陽百歲就逕自道:「在這裡,我說了算。」

    她轉頭看他,不經意瞄到唐立陽在他說這句話是眉頭輕擰了一下。

    嗯,看來歐陽王朝的內部將會有一場鬥爭哪!但那句不關她的事,她的責任只是讓歐陽百歲活久一點,其他的絕不干預。

    「好吧!我就進會議室看看吧!」她走向歐陽百歲。

    歐陽百歲滿意地勾起嘴角,這才挪步往會議室去。

    「我真不懂,百歲怎麼會這麼討厭薄小姐?」歐陽皇納悶地道。

    「我想,那應該不是討厭吧。」

    唐立陽盯著他們兩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冷笑。

    歐陽王朝的大型會議室位於八樓,當歐陽百歲在沒人攙扶之下獨自走進會議室時,真的引起不小的騷動。

    果然是個不死的怪物,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這麼寫著。

    不過,薄少妍那一襲純白法服及絕麗姿容,同樣引起不小的震撼。

    大家都聽說了,這次將太子從鬼門關救回來的,就是這位北京來的除厄師。但所有人原以為看到的會是個老道士,沒想到卻是個絕色佳人。

    因此,會議進行中,人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都不自覺地飄向歐陽百歲,以及他身後那抹清麗倩影。

    薄少妍坐在歐陽百歲身後,面無表情,無視於其他人的打量,只是專注地看著會議室的四周與方位。

    這個空間裡沒什麼妖鬼,反而因人心波動而磁場凌亂,基本上不會對歐陽百歲有什麼傷害,只是……為何她總有一種奇怪的違和感?

    從剛才一進這座建築物開始,她就感覺這塊地的陰氣,似乎與歐陽百歲有種不可思議的共鳴。

    這裡明明對他來說是最危險的地方啊!

    輕蹙著眉,她的目光移向歐陽百歲斜倚在椅子上的慵懶無賴姿勢,這傢伙從一進來就是這副德行,會議進行了一大半,他也疑似昏睡了一大半,彷彿一點都不在乎大家在討論什麼。

    可是,她知道,他在聽,在看,雖然不耐煩,雖然輕蔑鄙視,但他從頭到尾都很專注。

    中場休息,她走出會議室,還聽見有人竊竊私語。

    「『太子』又打瞌睡了。唉,『皇帝』幹嘛非叫他來參加會議不可呢?拖著病體,來會議室打瞌睡,有什麼意義?讓人看笑話而已。」

    「真的,何苦這麼折騰自己的兒子?從以前到現在,幾乎每一次重大會議太子都來參加,我真不懂皇帝到底在想什麼。」

    「哎,反正我從沒把太子當一回事,他坐在那裡,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薄少妍聽著這些人的對話,心裡不禁冷哼一聲。

    一群傻子,錯把老虎當病貓,哪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會議結束後,所有人離席,歐陽百歲回到他的辦公室,便開始下指示做決策。

    有條不紊地點出問題,解決問題,並且「指點」了王朝發展方針,然後下了一紙人事令,一口氣將十位尸位素餐只會嘴炮的高階主管全部汰換裁撤。

    「但這些人都曾對公司有功……」歐陽皇猶豫。

    「功?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以為立了點小功勞,就能無憂無慮的在這裡等退休嗎?沒利用價值的員工就像過期食品,不但無用,吃了還會傷身,當然得早點丟掉。」歐陽百歲冷哼。

    「但我認為他們的保存期限還沒過……」唐立陽開口。

    「唐副總,」他以一記冷眼打斷唐立陽的話:「太常和過期食品在一起,也很容易餿掉的。」

    唐立陽的眼瞳收縮了一下,笑著反擊:「一個員工的保存期限長短,得看上司懂不懂得好好使用。」

    「這麼看來,唐副總並不是個好上司了囉,因為是你讓他們的期限變短的。「他冷笑。

    唐立陽的笑有點僵了,歐陽百歲擺明了是要削弱他的派系人馬。

    薄少妍靜靜觀看兩人針鋒相以,再一次體認歐陽百歲的強勢與機敏。

    看似病弱的他,處處佔了上風,主宰著整個歐陽王朝的運作,就連正陽之男的唐立陽也不是他的對手。

    果然是天生擁有王的命格,氣焰夠器張。

    但,這麼猖狂的人,命卻不長……

    「百歲,立陽也有他的立場,。」歐陽皇打圓場。

    「爸,你如果要他管整個王朝,我就閉嘴,要不,就聽我的。」歐陽百歲哼道。

    歐陽皇立刻靜默無語。

    唐立陽則淡笑妥協道:「就聽百歲的吧!他的直覺一向精準,王朝能有今日,全是他一手建立的。」

    歐陽百歲嘴角掛著譏諷的勝利微笑。

    沒錯,歐陽王朝就是靠他才成長神速,沒有他,王朝根本不會存在。

    「所以,百歲你可千萬要像你的名字一樣長命百歲,活久一點啊,我們全靠你了。」唐立陽接著又道。

    歐陽百歲的笑容瞬間凝結。

    生命,是他永遠的弱點,唐立陽一腳就踩中了他的痛處。

    薄少妍眉輕輕一挑,唐立陽果然也不是盞省油的燈哪!

    「啊,對了,之前曾有位法師建議,讓百歲早點結婚,也能沖喜延命,舅舅不是也有這個想法嗎?」唐立陽忽然提起。

    歐陽百歲怒瞪著他。

    這混蛋……

    「是的。大師,這次人和薄家戴天祈先生簽的契約裡,也包括請你幫百歲找個適合的妻子。」歐陽皇向薄少妍道。

    「是,這點等除厄儀式之的後,就可以開始進行。」提到這點,她臉上平淡,心裡可就火了,在戴天祈簽的契約裡,她這個除厄師竟然還得兼當媒婆。

    真是可惡透頂!

    「薄大師,你認為百歲適合什麼樣的對象呢?」唐立陽又問。

    「依歐陽百歲的生辰來看,要達到沖喜延命的目的,得找個福旺且陽氣夠盛的女子才能庇蔭到他。」她專業地道。

    「太好了!那要麻煩大師幫百歲挑個好對象,也好讓歐陽家有後,我目前已有幾個人選。」歐陽皇欣然地道。

    「嗯,先讓我看看她們的八字……」

    「你們說夠了沒?」歐陽百歲冰冷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三人都一頓,看著他。

    「這件事我早就說過不准提了。」他寒著白俊的臉龐警告。

    「可是百歲……」歐陽皇皺著老眉。

    他一記冷眼,歐陽皇立刻噤聲。

    「百歲,舅舅他是為你著想。」唐立陽勸道。

    「你太多話了,唐立陽,我的事你沒資格插嘴。」他眼尾掃向他。

    唐立陽笑了笑,乖乖閉嘴。

    他火大未消,陡地朝薄少妍一指,罵道:「薄少妍,我的婚事我自己作主,你敢給我挑老婆就試試看!」

    薄少妍莫名其妙她被火掃到,淡蹙了一下眉,道:「這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你要,我就幫你找;你不要,就算了。這樣我反而輕鬆。」

    他瞪著她,胸口一陣炙怒。

    奇怪,她的說法沒讓他消氣,反而更令他生氣冒火。這女人是跟他不對盤嗎?一開口就有本事惹得他不爽。

    「對,與任何人都無關,所以別再讓我聽見這個話題。」他發起了無名火,怒吼一聲,起身就走。

    「百歲……」歐陽皇無奈地喊著。

    他用力推開辦公室大門,大步走出去,沿著長廊邊走邊拉扯領帶,憤然低念著:「煩死了!這個無聊又煩人的世界,真令人厭惡……」

    他話聲才剛落,腳底立刻捲起一股陰風,他驀然僵立,寒氣刺骨。

    既然無趣,何必再眷戀,跟我走吧!

    一個凜洌沙啞的聲音貫入他的耳中,他駭凜,只感到周圍漸漸變得扭曲黑暗,身體迅速下沉。

    「啊!」他大驚。

    又來了!他又要被召喚進陰間了嗎?

    「歐陽百歲!」

    薄少妍的清喊聲穿透深厚的黑障,他回頭,心頭猛地一抽,恍恍出了神。

    在一片濃蒙之中,只有她的身影是唯一的清晰。

    如純白的雲雀,翩翩飛進他的眼中。

    這麼美麗,如此無瑕,讓人好想捕捉,好想擁有……

    別看!別看她!

    那凜冽的聲音怒斥,一道強大的力量更將他的身子往下拉扯,他整個人急墜。

    不!他不想下去!即使這人世令人厭煩,但在完成心願之前,他不想死……不想離開……

    「把手給我!」他聽見薄少妍大喊。

    他掙扎地伸出右手,努力想握住她伸長的纖纖手臂,但始終勾不到。

    不!別碰她!別靠近她……

    那嘶啞聲音厲吼,然後,一道青黑色的妖焰化形為刀,直劈他的右手,他痛得幾乎昏厥,向後仰倒,眼看就要墮入地獄。

    不……他望著逐漸遠去的她,驚慌地大喊。

    這時,一輪銀光乍閃,彈開了妖焰,薄少妍突破黑陣,探身向前,及時抓住他的手,將他用力一提。

    藉著這道力量,他擺脫下墜,身體往上躍起,被拉進一團白光裡,然後,一雙纖柔的臂膀緊緊將他擁住!

    檀木的清香又鑽進他的心肺,他不顧手上的灼熱疼痛,死命回摟著懷中的輕盈身軀,彷如找到珍寶般,再也不放。

    我終於抓到你了!美麗的白雲雀……

    在意識消失前,他心裡滿足地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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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09:57:1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歐陽百歲再睜開眼時,人已回到家中,躺在自己床上。

    四周安靜無聲,不像以往他每次醒來的吵雜。

    怎麼回事?

    他納悶地搜巡左右,赫然看見床的周圍圈起了一道白色的絲線,上頭繫著許多小銀鈴,也貼滿了符咒,而所有人都立在絲線之外,滿臉憂急的盯著他。

    他一愣,驚坐而起,這才發現被子下的自己全身赤裸。

    「這……這是在幹什麼?」他抓住被子,驚愕怒喊。

    「百歲,這是大師設的結界,她說你被妖鬼標了印記,隨時都會死,所以打算提前幫你做淨身儀式。」蘭姨忙道。

    「什麼?」什麼印記?

    「少爺,你在總部大樓暈倒時,手不知為什麼受了傷,血流不止,薄大師衝過去救你,法袍也莫名其妙燒了個大洞,我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她說情況危急,要立刻幫你佈陣驅邪。」王勇解釋道。

    他聽得心中一凜,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上頭正貼著一張符紙。

    記憶中,那陰間妖魔似乎弄傷了他的手臂……

    他忍不住伸手想揭開符紙看看,倏地,薄少妍匆匆跨進結界,扣住他的左手輕喝:「別碰!」

    他抬起頭,一看見她,胸口驀地一窒。

    她似乎剛沐浴過,並未束髮,長髮濕漉披垂,全身散發著淡淡水氣,一股檀木清香從白袍滲透而出,整個人美得如氤氳中的明月,朦朧皎美,暈然生輝。

    然後,他忽然想起了擁住她的剎那,想起她纖細柔軟的腰身,她身上清雅的氣息,想起她的呼吸,她的溫度。

    想起那一瞬他心中的悸動與踏實……

    「你是笨蛋嗎?聽不懂警告嗎?這符紙一揭開,你必死無疑。」薄少妍怒斥。

    他一呆,瞪大眼睛,什麼悸動什麼踏實全都幻滅。

    這個女人……

    哪是什麼小白雲雀?根本是只利嘴禿鷹!

    吸口氣緩衝情緒,他掙開她的手,擰眉問:「為什麼不能揭開?我的手臂到底怎麼了?」

    「你的手被陰火灼傷,這烙印難醫難除,是陰間妖魔對你下的索命標記,我為了替你保命,才暫時用符封住傷口。」她蹙眉解釋。

    「索命標記?」他變臉。

    「沒錯。看來那只陰間妖魔很喜歡你,對你非常執著,他一定纏你很多年了。」她嚴肅地道。

    他心中凜然。

    的確,那藏在陰間黑暗深處的妖鬼纏了他好久了。但他始終不明白,這妖鬼為什麼不找其他人,偏偏找上他?

    「現在,妖鬼隨時會來提命,我先幫你淨身除厄,看能否消除你手上的印記,切斷你和他之間的羈絆。」她神色凝重。

    「能否?你的口氣並不是很確定。」他從沒見過她這種表情。

    「對,因為這只妖鬼很強,因此這次的除厄得特別小心。」她的法袍第一次被燒破,這讓她心中有了不小的震撼和警戒。

    依她的經驗,那絕不是只普通的妖鬼。

    「你們都別看,無論聽見任何聲音都不要靠近。」她轉身叫所有人迴避。

    大家都退開之後,她以小碟調了一碗辟邪硃砂,拿起一支桃木特製毛筆,沾上硃砂紅水,再次走向歐陽百歲,二話不說就伸手要拉開他身上的薄被。

    他愕然,急忙揪住被子驚喝:「你要做什麼?」

    「在你全身上下畫符咒。」

    「畫符?畫在我……全身?」他瞪眼。

    「對,直接用你的身體當法器,守住你的魂魄,這是最簡單的方法。」她正色道。

    「薄少妍,你知道我現在沒穿任何衣服吧?」他沒好氣地問。

    「當然。」

    「你這樣看光一個男人的裸體,不覺得尷尬害臊嗎?」他再問。

    「不會。我看多了,又沒什麼。」她淡淡道。

    她看多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曾看遍無數男人的裸體?

    他越想心火越往上竄。

    「快點,沒時間了,妖鬼隨時會來索命。」她說著又拉扯他的被子。

    「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羞恥心?」他低斥,揪住不放。

    「一個除厄師不需要羞恥心,我只負責除厄滅鬼。坦白說,我眼裡的男人女人都一樣,我從不在意性別。」她面無表情!

    去他的男人女人都一樣!該死的不在意性別!

    他發現他就是痛恨她的不在意。

    「是嗎?那我就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他被激怒了,一把掀開被子,跨下床,直挺地站在她面前。

    全裸,一絲不掛。

    薄少妍愣了一秒,但也只有一秒,立刻恢復自然,拿起筆就往他的臉龐開始畫起。

    筆尖在他臭臉上描動,她也同時把他看得更仔細。

    他長得真的相當俊美,一雙電眼眼尾微勾,算鋌而直,唇弧度優美,襯著他蒼白臉色,格外有種難以形容的陰魅氣質。

    而硃砂在他臉上畫出的圖騰,有如胎記,更加深了他整個人的奇邪魔力。

    不過,此刻她只把他當成一個木偶,心無旁騖。

    筆從臉部,沿著頸項,來到他平滑的胸前,他屏住氣,依然瞪著她。

    在胸膛上勾勒完繁複的咒術圖文,便往肩膀延伸向背部,接著又畫向手臂,最後再從腋下畫回胸前,然後,向下腹描寫……

    歐陽百歲忍住毛尖搔起的麻癢,冷冷瞪著她,就等著看她怎麼往下畫,但她卻沒有半點遲疑,一筆就往他雙腿間畫去——

    他驚瞠抽氣,受不了地急扭住她的手,臉紅怒喝:「給我停下來!」

    「怎麼了?」她愕然地抬頭看他。

    「你……你還敢問我怎麼了?你還算是女人嗎?」他另一隻手迅速抓過被單遮掩下體,真的快氣瘋了。這女人不但沒把他當男人,敢情也沒把他當活人!

    她以為她這樣畫來畫去的,他的身體會沒反應嗎?

    「別鬧了!現在很緊急,這符咒得一口氣畫好才行,不然的話……」她皺眉想掙開他的手。

    鬧?是誰在鬧?是誰鬧得誰的心不平不靜,是誰又鬧得誰思緒紛亂如麻?

    他被惹毛,不但沒放,反而用力一扯,將她拉進他懷中,緊摟住她的細腰。

    薄少妍大吃一驚,雙手撐擋住他的靠近,急斥:「你幹什麼?」

    「你這個女人是冰雕的嗎?對任何事都能無動於衷嗎?」他知道他氣憤的是,面對裸裎的他,她竟然真的毫無感覺。

    就算一點點的臉紅也好,一點點的嬌羞也行,但她沒有,完全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完全……就像在看個死人一樣。

    這女人還真該死的懂得如何折損男性的自尊!

    「快放手,我正在朝廷儀式,絕不能中斷。」她著急不已,使勁想推開他,不料怎麼也推不開。

    可惡,這傢伙畢竟是男人,雖然削瘦,力氣倒還滿大的。

    「真該有人治一治你!」他瞪著她的臉,惡劣地哼著,雙手一攏,把她困在他懷裡,整個人更貼向她。

    她俏臉一沉,怒責道:「歐陽百歲,你要搞清楚,這儀式關係你的性命,這是很嚴重的,請你別胡來。」

    「我偏偏就是喜歡胡來。」他瞇起眼,俯下頭,故意向她的臉逼近。

    她駭然大怒,奮力推開他,急斥:「歐陽百歲,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要幹什麼?」他冷冷一笑:「我只是想看看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感覺。」

    說罷,他帶著使壞的惡笑,以及一些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衝動,朝她的唇吻去。

    她有點呆住了,因為從來沒有人敢對她這麼放肆,也從來沒有人在性命交關的除厄儀式上這麼亂來!

    他知不知道她天上在想辦法救他的命?這傢伙簡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在開玩笑!

    就在她震驚發愣之際,一股溫熱的柔軟已覆蓋在她的唇上。

    剎那間,彷彿天地變色,風起雲湧,她那堅如磐石的心竟重重撼動了一下!

    接著,一種詭異的陰氣侵入她四肢百骸,瞬間攪亂了她向來穩定的磁場,甚至,還削弱了她的法力。

    這……這是怎麼回事?

    薄家人因除厄的關係,家庭陰氣極重,她從小就努力修道防煞,以法力護衛自己的磁場,不受陰氣干擾。

    但現在為什麼……為什麼她堅固的盔甲會被歐陽百歲輕易地卸除?

    他的吻趁虛而入,加重力道,更深深看攫吮住她的柔唇。

    隨著他的深圳吻,她隱隱感覺某種黑暗朝她奔騰而來,她驚怒交集,氣憤填膺,猛力推開他,揚手在空中結了一個縛咒,直指他的胸前。

    倏地,歐陽百歲全身乏力,向後踉蹌一步,跌坐在床上,直盯著她,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迷惑。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只是一個淺短的吻,就讓他如此悸動?

    為什麼……他那內心深處始終蝌蚪不明的渴望,在他吻了薄少妍之後,突然就像覺醒了似的,正不斷地騷動擴大……

    「我警告你,別太過分!」薄少妍微喘著氣,怒瞪著他,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也第一次被人破壞了她最引以為傲的沉靜。

    「呵,原來你也是有感覺的嘛。」他譏諷又興味地笑了。

    比起老是冷漠著一張臉,她生氣的模樣看起來可愛多了。

    「是人都有感覺,不過我已決定淨身修道,你再敢如此無視騷擾,違反契約約定,我就終止這次的除厄。」她森然地撂話。

    「決定淨身修道?那是什麼意思?」這個關鍵字眼令他笑容頓失。

    「就是不和世俗的任何人有任何關係和牽扯。」她憤憤地說著,並整理自己的儀容。

    「你是想……出家當尼姑?」她驚愕地攢起眉,心頭掠過一絲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慌和不悅。

    「在我們薄家,這叫修道。」她冷聲道。

    「難道薄家強迫除厄師們全部都必須修道?」他眉擰得更深。

    「不,依個人意願。」

    「個人意願?那你幹嘛做這種爛決定?」他大聲怒道。

    她冷哼:「這是我的事,與你何關?」

    「我……」對啊,她要終生修道不婚不愛,關他什麼事?他在氣什麼?

    「你安靜一點,好好讓我把儀式完成可以嗎?都已命在旦夕,還有心情管別人的事?」她冷瞪他一眼,握緊桃木毛筆,重新沾上硃砂,走向他。

    他瞠目低呼:「等等,你……你還要畫?」

    「當然,你下半身尚未完成符咒,必須畫完才行。」她伸手要拉開被子。

    「住手!薄少妍!」他急喝,掙扎想起身,才發現身體無法動彈,不由得臉色微變。

    「被縛咒定住是沒辦法亂動的。」她冷覷著他,掀起床被。

    「你敢掀開我就殺了你!」他氣得大罵。

    她眉微挑,嘴角一勾:「你殺不了我的。」

    說著,她故意用力扯開那層他身上唯一的遮掩物,準備繼續畫咒。

    但當被子一掀開,她就兩眼發直地呆愕,頓時,一股奇異熱辣直竄進她的胸口,心跳一陣狂亂。

    歐陽百歲的男性特徵,正昂揚地堅挺著……

    她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之前除厄的男性對象都是憂愁痛苦,心事忡忡,即使裸身也無絲毫遐想,有哪一個像他這樣,都在緊要關頭了,還會胡思亂想!

    而且……好像……似乎……是對她胡思亂想……

    歐陽百歲惱羞成怒,瞪著她喝道:「你看夠了沒?」

    她一驚,很快地將薄被蓋回他身上,努力表現得鎮定平常:「儀式進行時,請你專心一點。」

    「一個女人拿毛筆在一個光溜溜的男人身上畫來畫去,你叫那個男人怎麼專心?」他恨恨地道。

    「一般人在這種嚴肅的儀式中,根本不會想到那些。」她藉著責備來掩飾心裡那份從來不曾有過的彆扭與尷尬。

    「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應,跟想不想無關。」他立即澄清。

    「那能不能請你不要有生理反應,這樣我會很困擾。」她蹙眉。男人都這麼容易有生理反應嗎?

    「哦?你也會覺得困擾?」他挑起一道眉,譏諷地冷笑。

    「當然,這樣也是種性騷擾,這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她直言。

    性騷擾?他臉色怒變,氣炸了。

    「你要搞清楚,被騷擾的是我!不舒服的也是我!」他的聲音從齒縫迸出。

    「既然這樣,就讓儀式快點結束,以免讓我們兩人都不愉快。」她沉下臉。

    「不用了!我不想搞這什麼爛儀式了,把這縛咒給我解開!」他喝道。

    「不行,儀式未完,你隨時都有性命危險,這件事由不得你。」他不管他的抗議,也顧不得自己內心怪異的波動,拿筆又要往他腿上畫去。

    這時,結界絲線上的銀鈴發出了一記輕響。「叮……」

    她俏臉驟變,動作乍止,緩緩回頭,盯向結界外。

    「怎麼了?」歐陽百歲奇道。

    「來了!」她話聲剛落,整個房間突然不停搖晃震動,銀鈴大作,符紙飛動,一股強大寒氣從四面八方橫掃而來,整圈絲線幾乎要被吹倒。

    她急忙轉身站起,嘴裡唸咒,纖指結符,加強防護。

    但一團黑影已從陰影中溢出,包圍住整個結界,並且不斷地衝撞著結界。

    「薄少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歐陽百歲驚喊。

    「別動,那只妖鬼親自上陽界來索你的命了!」她一臉嚴肅。

    歐陽百歲驚恐不已,因為以往都是他的靈體被拉入陰間,那躲在黑暗深處的妖魔從未現身過,但這次……這次居然……

    黑影暗暗凝結成一個巨大模糊的人形,一直深度找尋著結界的缺口。

    他瞠目瞪著那陰煞迫人的黑影,厭惡又不解地喃喃低問:「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不放過我?」

    薄少妍也想知道理由。依她除厄的經驗,妖鬼會纏上某人都有特定的因果,這因緣若不查出,將永遠牽扯不清,難以斷除。

    薄氏女巫,他在哪裡?把他交出來……妖魔粗礪如沙的聲音直刮入耳。

    「別想!滾回陰間去吧!」她怒斥一聲,雙手一揮,手腕銀鈴與結界上的鈴相呼應,力量倍增,將妖魔彈退一步。

    我要他……他在哪裡?你這女巫把他藏在哪裡?

    妖魔厲吼,再次衝撞結界。

    「他……看不到我嗎?」歐陽百歲驚訝地問。

    「因為我在你身上畫了符咒,他的陰眼無法看見你。」她費力擋下煞氣,又擔心地道:「但你下身沒畫,一旦疆界破了,就糟了。」

    他這才明白她畫在他身上的符咒有何作用,早知道就乖乖讓她畫完。

    薄少妍趁著沿有餘力抵擋,轉身向他正色道:「趁結界還能阻擋,快點把咒完成,這樣或許還能保住你的命。」

    「好吧,你畫吧!」他主動將被子掀開,不再有雜思。

    她即刻拿筆在他下身畫符,畫到右腳腳踝時,疆界頓時崩毀,那黑影迅速掩入,大吼著:他的腳!我看見他的腳了!他在這裡……

    「他闖進來了!」歐陽百歲驚呼。

    「別出聲,今日是月圓旺日,他無法在陽界久待,你只要不說話,躲著就沒事。」她低喝警告。

    眼看妖魔的魔爪伸了過來,她以自身擋在歐陽百歲身前,繼續畫咒。

    可惡的巫女!你敢藏住他?走開!

    妖魔揮掌直擊她的背心,但她已畫到最後一次一筆,無暇閃躲,只能硬接。

    一道又強又重的冰寒陰氣直透她的脊髓,她身體一震,當下吐出一口血。

    「啊!」歐陽百歲心顫大駭,脫口驚呼。

    她完成護身符咒,立刻施予咒術,低喊一聲:「隱!」

    剎那間,他身上的縛咒頓解,而那些硃砂符咒文圖迅速滲入他的身體,全部消失不見。

    妖魔看不見他,憤然嘶喊:該死的!他在哪裡?我聽見他的聲音了!可是他在哪裡?

    「哼!有我在,你別想找到他。」薄少妍正對妖魔,冷笑。

    你這個該死的巫女,可惡啊!太可惡了……

    妖魔看不見歐陽百歲,憤怒地大吼,隨即把火氣全對準薄少妍。

    薄少妍轉身在空中結咒抵擋,但因受了傷力道減弱,被妖魔一掌打向一旁。

    她痛得全身骨頭幾乎散去,妖魔又將再揮出第二掌,歐陽百歲見狀,直接撲過去,且他畫滿符咒的身體,緊緊擁住她全身。

    她嚇了一跳,正想掙開,但他以無聲的嘴形示警:別動。

    然後,不准她再多說,將她的頭按進自己的胸口。

    妖魔見她也消失,氣得瘋狂大叫,陰風狂掃。

    出來!你們不准躲著!都給我出來!

    在一片肅殺陰風中,薄少妍蜷身在歐陽百歲懷裡,臉貼在他的膛膛,身體與他密密交疊互纏得幾乎沒有空隙,呼吸間儘是他散發的特殊氣息……

    怎麼了?她有點不對勁,不但有些窒息,心跳也有些凌亂,甚至,有些……不自在。

    對,不自在。這輩子長到現在,這是第一次有人讓她不自在。

    重點是,明明應該是她保護他的啊!怎麼……怎麼反而……

    歐陽百歲緊摟著她,任由陰風如刀在週身橫刮,心卻出奇的平靜充實。

    他終於發現自己這些日子的暴躁煩悶,原來都是因為她。

    只因為他……喜歡她。喜歡這個叫薄少妍的除厄師!

    不久,陰風驟減,妖魔的黑影突然渙散,只聽得他妖聲低吼——

    我會再來的!他的時限已到……十天後,我會來帶走他,到時,誰也不能再阻撓我……

    黑影瞬間消沒在地面,但妖魔的警告卻一直迴繞在薄少妍和歐陽百歲耳邊。

    十天。

    薄少妍心中暗凜,萬萬沒想到歐陽百歲的命比她預估的還要短。

    「那妖鬼是說……我的命只剩十天嗎?」歐陽百歲抬起頭看她,目光鑠鑠。

    「是的。」她說道,準備起身,但背後挨妖魔那一掌傷得不輕,她一時竟沒有力氣坐起。

    「你受傷了?」他心疼地伸手扶起她,指尖輕拭她嘴角的血漬。

    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幾乎是立刻別開臉,冷聲道:「我沒事。」

    他俊眉一聳,難得關心人,她卻不領情,這又令他火氣暗生,於是故意將她攬近,把臉湊向她:「你沒事,我卻快死了,請問薄大師你要怎麼救我?」

    「我在你身上畫的符咒有十九天的效力,他在這段時間是找不到你的。」她防衛著他的貼近,正色道。

    「十九天太短了,我不想死。」創匯退變不鬆手,仍直盯著她。

    十九天不夠,他還想多點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再多一點。

    她被他看得又有些不自在了,猛力掙開他的雙臂,站起身,下意識迴避他的視線和裸體。

    他見她急著掙脫他的懷抱,心中非常不爽,怒問:「說啊!你要怎麼辦?」

    她吸口氣,盯著周圍損毀破敗的結界,暗暗對那妖魔的強悍驚心。

    真是棘手。

    「那妖魔的確很厲害,如果真要躲過這一死劫,只有一個唯一的辦法。」

    「什麼辦法?」

    她轉身看他,緩緩地道:「馬上找個陽女,和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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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歐陽百歲瞪著薄少妍,氣得真想掐住她的脖子。

    這個女人竟然背著他,與他父親密謀了這一場相親大會,他卻是人到了飯店才知道自己被設計了。

    什麼要和幾位銀行大老闆見面的重要飯局,全是胡扯!

    「百歲,你來了?快入座,我們等你很久了。」歐陽皇笑著上前拉住他的手,一副怕他翻臉走人的模樣。

    他還真的想甩頭就走。不過,一踏進這間飯店華麗廂房,看見薄少妍一襲白色洋裝,清麗如雪地坐在唐立陽身旁,他就決定不走了。

    她竟然是以唐立陽女伴的身份出席,而且,還打扮得如此美麗動人……

    妒火在他胸口燜燒著。

    「百歲,坐下吧!今天的菜餚很美味呢。」唐立陽意有所指地笑道。

    他沒理他,目光只盯著薄少妍,而她正用一種警告的眼神回望著他。

    想活命,就乖乖坐下來,好好相親。

    她清澈的眼睛裡這麼寫著。

    這一瞬,他的鬥志被徹底挑起了。

    完全的就事論事,絕對的理性無情,在經過除厄儀式那夜的赤裸相見與擁抱接吻,她依然只把他當客戶,而不是男人。

    好,很好。她目空一切,無視情愛,是嗎?他就偏要招惹她,他倒要看看,她這副聖女架子能端多久。

    他忍住氣,按捺住性子,揚起一抹挑釁的冷笑,緩緩走到薄少妍正對面的空椅,優雅地坐下。

    「我來介紹,這是東田地產集團總裁陳東田先生。」唐立陽介紹道。

    「你好,我是歐陽百歲。」他輕輕頷首,姿態尊貴迷人。

    「原來歐陽王朝的『太子』,長得如此俊帥健朗。」陳東田驚訝地笑著。

    外界傳言歐陽百歲是個隨時會死的病鬼,現在看來,全市謠言嘛!

    「這位是陳總的千金陳日雯小姐。」唐立陽又介紹坐在歐陽百歲身邊的小姐。

    「你好。」歐陽百歲轉頭輕輕一瞥,打了招呼,卻壓根沒去注意陳日雯的長相。

    「你好。」陳日雯打從他一走進來,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他。

    今天的歐陽百歲一身黑西裝黑襯衫,略長的黑髮順齊地披垂在後頸,前額一撮劉海斜勾在耳後,襯著他清白傲然的俊容,整個人散發著神秘的魅力。

    薄少妍很快就發現陳日雯已對歐陽百歲一見鍾情了。這樣最好,她這兩天費勁腦力算了無數女人的八字,就屬這位陳日雯的生辰與歐陽百歲最相合。最重要的是,這位陳小姐屬極陽長壽命格,是幫歐陽百歲延命的最佳人選,如果他們兩人能真心相愛,那麼,短期內那妖魔就無法再動歐陽百歲一根寒毛。

    不過,眼下的難題是,要如何說服歐陽百歲點頭。

    光看歐陽百歲那副想殺人的表情,她就知道還有場硬戰要打。

    真奇怪,要他娶妻是為了救他的命,為什麼她還得這麼累?

    是啊,她很累,不知是否因為遭妖魔劈了一掌,她的氣息從那天氣就一直很亂,即便打坐調息都沒有用,總像有什麼東西鉗住胸口,呼吸都得特別費力,也因此特別覺得疲憊。

    真是的,這件案子果然很麻煩……

    氣氛突然變得有點冷。這時,唐立陽笑著暖場:「哇,仔細一看,百歲和陳小姐兩人越看越相配呢!」

    當然相配,極陰極陽,本來就是圓融。

    薄少妍在心裡想著,喉嚨卻有些乾澀,連忙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水。

    歐陽百歲眉一挑,冷笑:「是嗎?」

    「陳小姐認為我們百歲如何?」歐陽皇爺笑問。

    「很好啊……」陳日雯害羞地低下頭。

    「看來這門婚事說定了。」陳東田笑看著女兒。

    「既然陳總這麼說,那婚禮最好盡快舉行。」歐陽皇順勢道。

    歐陽百歲眉峰微蹙。

    「那要看看我女兒有沒有意見。」陳東田笑看著女兒。

    「別問我,我沒意見啦。」陳日雯臉紅地道。

    「那太好了……」

    大家都笑了,只有歐陽百歲的臉越來越難看。

    薄少妍則面無表情地望著一桌菜,沒什麼胃口。

    就在這時,唐立陽忽然體貼地幫薄少妍夾了菜,還溫柔地靠向她道:「吃吧,少妍,你一直沒用餐。」

    歐陽百歲眼瞳危險一縮,臉色驟變。

    薄少妍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道謝:「謝謝。」

    「還要吃哪一道?我幫你夾。」唐立陽又道。

    歐陽百歲冷冷地迸出:「她沒手嗎?還要你幫她夾菜?你不知道這種行為時很不雅又不乾淨的嗎?」

    大家都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陳日雯更是張大眼看他,又看看薄少妍。

    「百歲!」歐陽皇尷尬地斥責。

    「我只是好意。」唐立陽笑著道。

    薄少妍其實也愣住了,歐陽百歲幹嘛針對她?

    「請你認真吃東西,薄少妍,別心不在焉的。」他又補上一句。

    薄少妍秀眉微蹙,也不客氣地直言:「也請你專心一點,這可是你和陳小姐的相親宴。」

    「對啊,百歲,這是你和陳小姐的相親宴,別嚇著了陳小姐。」歐陽皇忙道。

    「我嚇著你了嗎?」歐陽百歲轉向陳日雯,冷冷地問。

    「沒有……只是,歐陽先生和薄小姐……好像很熟?」陳日雯輕聲問。

    「豈只是熟!我的命還掌握在她的手裡,她可以讓我生,也能讓我死。」他曖昧的說法再次讓大家錯愕。

    薄少妍則擰緊俏臉,心頭莫名一緊。

    陳日雯一雙大眼不禁向他瞟去,眼底閃著妒意。

    歐陽百歲冷著臉,又直接問陳日雯:「陳小姐,你為什麼要來和我相親?自願的?還是被逼的?」

    陳日雯愣住了。

    「百歲!」歐陽皇喝道。

    「你認識我嗎?瞭解我嗎什麼都不知道,你一點也不擔心嗎?」他接著又追問。

    陳日雯看著他,一時無法回答。

    「百歲,你在幹什麼?!」歐陽皇急斥。

    薄少妍瞪著他,很清楚他想破壞這次的相親。

    歐陽百歲不理會父親,緩緩站起,走向陳日雯,冷笑道:「你應該聽過,外界說我行將就木,這可是事實哦!我肯能活不久了,這樣你也不介意嗎?」

    陳家父女都驚瞠變臉。

    「別傻傻的當個沖喜新娘。回去吧!我根本不想結婚,也對你沒有絲毫的興趣。」他冷哼一聲,再狠狠瞪了薄少妍一眼,然後丟下傻眼的一群人,狂妄任性地走出廂房。

    薄少妍生氣地起身追了出去,在他進入電梯時也跟了進去。

    「歐陽百歲,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她怒聲道。

    「當然知道,我結束了一場無聊的鬧劇。」他雙手叉在口袋,嗤哼著。

    「你是白癡嗎?是笨蛋嗎?這幾天,我們費了多少心思安排這場相親,又花了多少時間找到這個陽女,這些都是為了救你的命!」她火大地罵道。

    「我說過我不結婚,別隨便塞個女人給我,找其他辦法!」他火氣也來了。

    「這是唯一能救你的辦法,不結婚,你就死定了。」她寒著臉道。

    這傢伙都快死了,竟還敢說這種話?

    況且,離妖魔再臨只剩七天,而她畫在他身上的護身符也只能再撐十六天,他以為他還能這樣任性地拒婚?

    「為什麼非得用這種方法?為什麼?」他怒道。

    「因為只有和個陽女在吉日吉時完婚,留下子嗣,你的妻兒才能庇護你,讓你與陽世多一份牽連,也才能讓你活得更久一點。」

    「這是什麼鬼道理?」他聽得更氣。

    「人與人的關係,就是種羈絆,而親密的關係,則會是強有力的繩索,將你們牢牢綁住。你因為陰虛命輕,魂魄容易漂游,需要有人綁住,才不會再輕易脫離,或是被帶走。」她嚴肅地解釋。

    「那為何一定要這麼陽女?」

    「陽女的生辰屬陽,陽間壽命長而健旺,她們的愛,就是最強的羈絆。你需要一個正陽吉旺的女人,而陳日雯小姐正是個萬中選一的最佳陽女……」

    「那你呢?」他突然問。

    「什麼?」她一怔。

    「你是什麼女?」他直盯著她。

    「我?」她頓了頓,才道:「薄家家族以除厄為業,百年來遭陰氣反撲,族裡的人不論男女都陰氣過盛。」

    「所有……你是陰女?」他擰眉。

    「是。」

    「照你的意思,像你這種陰女,不就要挑陽男結婚?」

    怎麼會問到她身上來了?她輕輕蹙眉,道:「薄家人婚配先挑時辰,我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傳宗接代只找生辰屬陽,福旺命厚之人。」

    去他的規定!他拉下臉。

    「但這條件對我來說沒影響,因為我已準備修道。」她又補充。

    「修什麼道?修了道一生都在為別人除厄滅鬼,你不煩嗎?」他發起脾氣。

    「我不煩,問題是你在煩什麼?這攸關你的性命,你想活命就得娶妻生子,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冷喝。

    他怒極,陡地伸手往電梯裡的鏡面牆一撐,將她壓在他與鏡牆之間。

    「你還敢問我煩什麼?你把我惹得心情浮躁。挑動我的每條神經,害我滿腦子都只能繞著你打轉……你說,薄少妍大師,我能不煩嗎?」

    薄少妍驚愕地瞪大雙眼,整個人凜然僵立,心卻不由自主地狂跳。

    他……他在說什麼?難道……

    「你說怎麼辦呢?大師,我想我是愛上你了,除了你,我不想碰任何女人,更不會娶任何女人。」他湊近她,挑釁地告白。

    她迅速回神,嚴正地圖開他,厲聲呵斥:「夠了,這種事別亂開玩笑!」

    「你認為我在開玩笑?」他眉一挑。

    「我知道你討厭我,所以不斷找我麻煩,但事關你的生死,你可不可以配合一點?」她怒斥。

    「的確,一開始我還真是討厭你啊……討厭你太美麗,討厭你太冷漠,討厭你太直接,討厭你太無禮……到後來,我更討厭你總是與我保持距離,討厭你坐在別的男人身邊,討厭除了我以外的人碰你,討厭你不能屬於我……」他說著慢慢低下頭,貼向她的臉。

    她聽得驚顫屏息,忘了要防備,直到他的灼熱氣息貼上了她的唇,她急著想閃開。

    他不讓她逃,很快地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扯,將她攬進他懷中,雙臂緊緊圈住她。

    「放開我!」她急斥。

    「不放。」他將她纖細柔軟的身子抱擁得更緊。

    「歐陽百歲!你再不放開,我要施縛咒了!」她氣急敗壞,怒聲警告。

    「好啊,我被縛住不能的動,到時看你怎麼抱我出去。」他任性輕哼,就是不放手。

    「你……」

    難得薄大師也有憤怒是錯的時候,他得意一笑,抬眼偷覷鏡中反射,不料這一看卻驀地怔住。

    鏡子裡,一身純白的她偎在他黑色西裝裡,像一隻白雲雀被黑影擄掠,這印象,彷彿似曾相識……

    薄少妍感覺到他出了神,趁機猛力推開他,他沒有防範,整個人向後撞上鏡牆,手臂一陣刺痛,彎身悶哼。

    「唔……」

    她一凜,抱歉道:「對不起,傷到哪裡了?我看看……」

    這時,電梯抵達一樓,悶緩緩開啟,他不吭聲,滿臉惱怒地頂開她,大步走出來。

    「歐陽百歲!」她邊喊邊跟上他。

    他賭氣不理她,繼續往外走。

    王勇早已把車開來,等候在大門外,他朝車子走去,正要上車,就被她拉住。

    「等一下,歐陽百歲……」她急道。

    「幹什麼?我都已經放開你了,你不逃,卻還來拉我?」他冷譏。

    「讓我看看你的手臂!」她蹙著眉。

    「我手臂好得很!」他甩掉她的手。

    「等……」她還想說什麼,突然聽見有人喊她。

    「少妍!少妍!」

    她納悶回頭,只見唐立陽從飯店大廳快步跑向她,手裡拿著一隻白色皮包。

    「你的皮包忘了拿了。」

    歐陽百歲霍地轉身,瞪著他們兩個,早已在心底蠢動的火苗頓時燒得更旺。

    少妍?叫得可真親熱!

    她愣了愣,奇道:「這不是我……」

    這是唐立陽為了讓她巧扮他的女伴,特地買來掩飾她法師身份的臨時配件,並不是她的。

    「我說了要送你的,你忘了嗎?」唐立陽溫聲道。

    「但……」她根本很少用這種皮包。

    「這是我一番心意,別拒絕我,好嗎?」唐立陽又道。

    她還未開口,歐陽百歲酒陰冷地嘲弄:「她一個法師還帶什麼皮包?而且她穿那身法袍背這包多可笑!」

    「她平常可以使用啊!甚至很適合帶著參加你的婚禮。」

    歐陽百歲心頭一擰,拉長俊臉,再也懶得聽下去,憤憤滑進車後座,用力甩上門,車子疾馳而去。

    薄少妍蹙眉,轉頭瞪著唐立陽。

    「你故意的。」

    「什麼?」唐立陽裝傻。

    「故意用我惹他。」

    「有嗎?」

    「你們的鬥爭,別把我扯進去。」她冷聲道。

    「呵……」唐立陽低笑一聲,才道:「你已經扯進來了,薄大師,從他愛上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傷害他最好的武器。」

    薄少妍眉心厭惡地輕擰,對她的精明,也對自己竟沒有適時阻止歐陽百歲的心思而懊惱不已。

    她果然如哪位老除厄師所說,不愛、無愛,卻也因為不知愛而懵懂無所防範嗎?

    「看他想愛而得不到愛的痛苦,我這十多年來受得氣就足以弭平。」他冷笑。

    她聞言變色,猛地驚覺,唐立陽應該比歐陽百歲還要早察覺他對她的感情,因此有意無意間都在刺激著他,讓他更深陷情網。

    為什麼?

    難道……他也精研過陰陽術?

    看她戒備的神情,唐立陽邪惡地笑;:「沒錯,為了得到歐陽王朝,我特地請教過高人,也學了點陰陽五行,因此,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個極陰之女,那是我就在想,只能靠陽女救命的百歲如果愛上了呢,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看來,你並不希望他活久一點。」這個陰險小人!她怒氣暗生。

    「是啊!他最好早點死,歐陽王朝和這個世界根本不需要他。」唐立陽冷哼。

    她定定地看著他,嚴正地道:「看來你的陰陽術學得不精,否則你應該知道,他是王朝的命脈,他一死,歐陽王朝必定垮臺。」

    「你胡說!有我在,王朝怎麼會垮?目前整個王朝的陰氣正是由我鎮住,才能矗立不墜。」他怒道。

    「正陽之男的你,沒有王的命格,如何稱王?」

    「難道歐陽百歲那個病男就有王的命格?」他臉色一變,憤然低喝。

    「是的,他有,與生俱來的王氣,那不是你能贏得了的。」

    「什麼?」他一直維持的笑容終於瓦解。

    「但最重要的是,整個王朝只是個虛妄!建在極陰之上,握在極陰之手,就理論上來說,它根本不該存在這個陽世……」說到此,她低頭沉思,總覺得這背後一定有個秘密,而且,知道這秘密的人,只有歐陽皇和蘭姨……

    「哼!你是故意這麼說的吧,因為心疼歐陽百歲?看來你這位六根清淨的法師也難逃愛神的縛擄。」他譏諷地睨著她。

    她心一緊。

    愛?那是種什麼情緒?她不懂,也最好都不要懂。

    低頭看著自己幾乎沒什麼紋路的掌心,她正沉思著,眼尾卻瞥見地上有幾滴紅色血漬。

    頓時,她臉色驚變。

    這……這是歐陽百歲的雪血!

    果然,剛才在地體一撞,撞掉了她貼在他被妖魔烙印傷口上的符咒……

    這下糟了!如果不立刻貼上符咒,那妖魔一定很快就會找上他!

    「啊?百歲流血了嗎?那你得快去救他了,他那個人說不定流點血都會沒命的哪。」唐立陽譏諷地惡笑。

    她冷冷地瞪他一眼,沒空再理會他,匆匆攔了輛計程車,直奔回歐陽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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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歐陽百歲沉著一張俊臉,依靠在車子後座,怒瞪著窗外的景物,不言不語。

    剛剛光是看著唐立陽和薄少妍站在一起,他的心就像被火灼燒著,又痛又煩。

    他知道,他在嫉妒,在吃醋,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任何男人靠近薄少妍一步。

    但可恨的是她竟然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不但把他的告白當玩笑,還氣急敗壞地把他推開……

    她把他當成了什麼?害蟲?障礙嗎?

    他堂堂歐陽王朝的「太子」,她真的完全沒放在眼裡?

    一想到她那時候的驚怒表情,他的心就比手臂上的傷要刺痛。

    重重地吸口氣,再重重吐出,可惜依然緩和不了心中的煩雜躁怒。他真不明白,世間女人何其多,自己幹嘛偏偏喜歡一個法師?

    而且還是個無情無慾,又老是惹得他不悅的法師?

    煩悶地換個姿勢,碰觸了右手臂上的傷,他眉頭皺了一下,低頭看著西裝外套上已染暈開一片紅漬,心情更糟。

    嘖!都是薄少妍害的。

    「王勇,我手流血了。」他邊脫西裝,邊像王勇道。

    「你受傷了?」王勇驚愕地從後照鏡看他。

    「嗯,剛才撞到的,先繞去藥店買點藥……」他正說著,手機就響起。

    是個陌生號碼,他皺眉,不太想接,掛斷。

    一秒後,手機再響,他沒好氣地接聽,口氣冷怒:「喂?誰啊?」

    「歐陽百歲,你在哪裡?」薄少妍焦急的聲音貫進他耳裡。

    薄少妍?他愣了愣。怎麼,她那個像是活在古代的女人也有手機?為什麼他都不知道?

    「喂?你聽得見嗎?」她又喊。

    「當然聽見了,我又不是聾子。幹嘛?」他冷哼。

    「你現在人在哪裡?到家了嗎?」她又問。

    「沒有,正要去藥局買點藥……」

    「不准去!立刻回家!」她大喝。

    「你……你憑什麼命令我?!」他火大地道。

    「你手臂正在流血,對吧?剛才在電梯那一撞,把我貼上的符弄掉了,那個烙印沒有符印鎮住,會一直流血,引來妖魔!」他急道。

    他心一凜,立刻脫下西裝,捲起黑襯衫袖子,果然看見上頭原本貼著的白符不見了。難怪傷口會不斷地汩出鮮血……

    「可惡,這都是你造成的!」他氣道。

    「快回家去!別停留,家裡有我設下的結界,比較安全,我馬上趕回去。」

    「王勇,別買藥了,直接回家。」他吩咐王勇,話剛說完,突然想到什麼,又對著手機冷冷地問:「你現在在哪裡?」

    「我正趕著回你家。」

    「你搭誰的車?唐立陽的?」他瞇起眼。

    「沒有,我搭計程車。」她回答,接著不悅地低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閒工夫問這些無意義的事?」

    他滿意地勾起嘴角,卻忍不住揶揄:「你怎麼沒搭唐立陽的車?他才剛買了一輛進口高級跑車,車速快,瞬間加速只要三秒……」

    「是嗎?那我真的該搭他的車,這計程車實在太慢了。」她認真地說著。

    「你……」他聽了火氣又瞬間攀升。

    如果她是個笨蛋,那也就罷了,對一個笨蛋沒生氣的必要,但她明明就是聰明過人,又已經明白他對她動了心,為何還一直挑不中聽的話來刺激他?

    「時辰已晚,等你回家太遲了,你得先止血才行。先告訴我你的位置,如果可以,我直接去找你。」她似乎有點著急。

    「告訴你有什麼用?你對台北又不熟。」他冷哼。

    「我的手機有衛星定位導航,快點,把位置給我。」她催道。

    他說明他現在的位置之後,才好奇地問:「你一個除厄師竟用功能這麼先進的手機?」

    「我這只是普通而已,薄家有些除厄師用的更高檔,有的還能立體影像傳輸,這樣即使分散各地,無法到齊時,也可以藉由手機一起祈福。」她邊搜尋他的位置邊道。

    他有些傻眼。

    一群古老的法師,穿著法袍,一起拿著最新型的科技手機祈福……

    實在令人難以想像那種畫面。

    「我找到了。我離你們不遠,留在原地等我,我馬上到。」她又道。

    「哼!誰教你剛才不和我一起走。」他正想譏諷她一番,倏地,一股陰寒之氣從車底往上竄,頓時,他的手臂上傷口像是被燙著似的,灼痛難當。

    「啊!」他驚呼抽氣。

    「怎麼了?」她急問。

    「傷口……像火烙一樣痛……」他悶哼著。

    「糟了!妖鬼快來了!你快用另一隻手將傷口按住,你全身已畫滿符咒,暫時用手掌覆住傷口,妖鬼們就看不見你了,快!」她大聲提醒。

    「可惡……」他皺起俊眉,立刻以手掌遮按住傷口。

    「別出聲!現在起,你和王勇都不要開門。」

    薄少妍的警告剛落,剎那間,車子整個晃動,一道龐大黑影如煙霧滲入了車內。

    「少爺!車子有點問題——」王勇驚駭地握住方向盤。

    「別說話!」

    他急喝,立刻又閉緊嘴巴,因為那妖魔已在車內搜索著。

    在哪裡?明明聞到了血的氣味……你在哪裡……

    嘶啞是聲音和冰冷腐朽的氣息幾乎就貼在他臉頰旁邊,他忍住作嘔,拼了命屏住了氣息。

    王勇看不見也聽不見妖鬼,但他也覺得車內空氣忽然變得阻寒,不禁打了個哆嗦。

    為什麼看不見?為什麼……為什麼……可惡啊……

    妖魔厲吼著,車內的空氣瞬間結冰,車子猛地失去動力,就這麼急停在路中央。

    王勇臉色微變,不停的啟動引擎,但車子完全不聽使喚。

    歐陽百歲卻因車子的急剎,身子一晃,左手微微移了位,傷口的血滲了出來,滴進後座座椅上。

    妖魔立刻閃到他右手邊,瞪著那鮮紅的液體,冷笑——

    哼哼,我知道,你在這裡吧!就在這裡!

    說著,他的手陡地插進歐陽百歲的胸口,歐陽百歲只感心臟就像要被捏碎般,痛得他臉色發青,無法呼吸。

    「唔……」

    「少爺,你怎麼了?少爺!」王勇回頭看他瞠目張嘴,痛苦萬分,立刻想開門下車繞到後座看他的情況,可是不論他怎麼使勁,門就是打不開。

    更可怕的是,他的下半身竟無法移開駕駛座。

    愚蠢的傻瓜!你早該跟我走的……不該留戀這陽世……你根本不屬於這裡……

    妖魔說著,手更用力收緊。

    「唔……」歐陽百歲血色盡失,漸漸無法呼吸,就要窒息了!

    薄少妍……薄少妍……

    在意識休克的邊緣,他不自覺地在心裡呼喚著她,但腦中出現的確是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女孩。

    那是……那是……十年前的薄少妍!

    絕麗的臉龐還帶著些許稚氣,如星光的雙眸卻早熟而深定。

    一身白衣,黑髮高束,全身散發著光暈,有如月下一朵含苞的百合,美得不可方物。

    那一剎那,彷彿有千絲萬縷纏住他的心,將他緊緊綁縛……

    不准再想她!跟我走吧……

    妖魔怒斥,用力一扯,要將他的一顆心,連同魂魄一起從他軀殼拔出。

    眼看他的魂就要被拉走,就在這時,一輛計程車從後方直衝而來,車未停穩,薄少妍已滿臉焦灼地衝了下來,奔近歐陽百歲的座車,在車玻璃上畫了個咒印,朗聲念道:「陰歸陰,陽歸陽,天靈地靈,兩界分明,妖鬼退散,莫再橫行!」

    她一念完,纖手一指,妖魔立刻被彈出車體,她則趁機打開車門,彎身探進後座,扶起歐陽百歲,急道:「你還好吧?歐陽百歲!歐陽百歲……」

    歐陽百歲虛弱地倒在皮椅上,幾乎沒氣,而且全身微微顫動。

    她大驚,一把拉進他,在他胸口畫了個符,用力一拍,倏地,他猛地咳出一口陰氣,不停急喘。

    「快用力呼吸!深呼吸!」她低喊。

    他抬眼看他,第一件事不是深呼吸,而是緊緊地抓住她的手,緊得好像永遠都不想再放開。

    她一怔,渾身一震,心跳頓時凌亂。

    臭丫頭!你百般阻撓我,我絕不對放過你……

    妖魔厲吼著,手一揮,後車窗開始龜裂,她駭然,來不及逃出後座,連忙抱住歐陽百歲,將他壓下,這時,玻璃瞬間爆開,碎片四散,她伸手擋在臉前,全身幾乎被碎片割傷,其中一片大碎片還不偏不倚直插入她的手掌!

    她眉心猛揪,卻不示弱,抬頭瞪著那笑得囂張的妖魔。

    「薄少妍——」歐陽百歲驚駭地想撐起身,卻仍被她按住。

    「別動……」她咬牙忍住全身的刺痛,抖著纖指,結了個咒印,輕斥:「從何處來,會何處去,妖鬼退散,速速撤離!」

    他的時限就要到了……你已經救不了他了……救不了他……

    妖魔再次被銀光彈開,邊怒吼邊消失在陰暗深處。

    確定他已離開,薄少妍才放心地鬆懈,也才感覺到掌心的劇烈疼痛,忍不住吸氣顫抖,拔出玻璃碎片。

    歐陽百歲立刻起身,握住她滿是鮮血的右手,再看看她身上手上的點點傷口,又驚又痛,不由得氣急大罵:「你擋住我幹嘛?你以為你是女超人嗎?你看你,傷成這樣……」

    她喘著氣,看他還有力氣罵人,不禁漾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幸好你沒事……」

    怔愕地望著她第一次為他展露的笑容,他屏息了幾秒,再也無法壓抑,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誰說我沒事?我根本沒救了……」他一語雙關地埋怨。

    「什麼?」她驚愕地微微掙扎。

    「你不要亂動行不行?」他輕斥,再將她摟緊,並轉頭朝王勇命令:「王勇,快叫救護車,我們去醫院。」

    「不行,得先幫你的傷口下符。」她急道。

    「不,先去醫院把你手上的傷止血消毒。」

    「但……」

    「別再惹我擔心生氣了!你要是怎麼了,我還活得下去嗎?」他沒好氣地低喝著。

    薄少妍愣住了。

    這麼噁心的話,以她的個性理應大聲譏斥的,可現在她卻莫名地臉頰微燙。

    怎麼了?她是怎麼了?那揪著心,整個胸口刺刺癢癢又酸酸麻麻得令人難受的感覺是什麼?

    他擁著突然變安靜的她,不由得在心裡輕歎。

    薄少妍一定對他下了某種符咒,否則,他不會愛她愛到如此瘋狂。

    瘋狂到每分每秒都想和她在一起,瘋狂到不願再與她分離。

    他甚至覺得,他到人間來走這一遭,彷彿只為了與她相遇……

    從醫院包紮完傷口,歐陽百歲和薄少妍返回歐陽大宅,蘭姨與老韓都嚇傻了,歐陽皇聞訊後急速趕回,老臉更是蒼白驚恐。

    「你們都還好嗎?百歲呢?百歲情況怎麼樣?」他衝進歐陽百歲的房間,著急地問。

    「別緊張,我沒死。」歐陽百歲已換上清爽的短袖T恤,氣色也已恢復。

    「但是你手臂上的傷口……」歐陽皇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手臂上的那個烙痕。

    雖然有貼上一張薄紙,但好像還滲出點點血漬。

    「別擔心,我正要幫他處理。」

    薄少妍這時也走了進來,她也換上了輕便的長罩衫,長髮綁起一根馬尾,看起來更年輕,也更秀麗絕美。

    歐陽百歲心微微悸蕩,目光定在她身上,無法移開。

    原來她不穿法袍是這種模樣,少了點嚴肅和淡漠,多了點女人的嫵媚,感覺上不再那麼難以親近。

    「大師,你的傷……」歐陽皇見她整只右手手掌包著紗布,脖子和下巴還有幾點刮傷,關心地詢問。

    「只是點小傷,沒事。」她平靜地道。

    「掌心都被割出一道傷口,縫了十幾針,還叫沒事?」歐陽百歲哼道。

    她看他一眼,想起在醫院時他像只焦躁的獅子般不停地責備醫生護士不夠快,不夠用心,不夠溫柔輕手……

    到底受傷的是誰啊?

    她無力地搖搖頭,心卻莫名地緊緊的。

    那時他的擔憂,他的焦灼心疼,以及醫生和護士們的異樣眼光,都讓她非常不自在。

    不自在……

    她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這個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任何環境任何地點都能安適平常心的她,在歐陽百歲面前,竟也開始侷促了……

    她到底是怎麼了?

    「那大師現在可以幫百歲貼符嗎?他……這樣還會有危險嗎?」歐陽皇急問。

    她其實之前就懷疑了,歐陽皇似乎很害怕歐陽百歲死去,理由似乎不只有擔憂王朝經營那麼單純。

    「我在醫院有先用簡單的符幫他止血了。」她道。

    「可是……怎麼好像又出血了?」歐陽皇緊張中帶著令人難解的恐懼。

    「什麼?」她臉色微變,走向歐陽百歲,拉起他的手,有些吃驚。

    她的符竟鎮不住傷口了?怎麼回事?

    「我再重新下符印。」她蹙著眉,隱隱覺得不安。

    十分鐘後,其他人退開,她設下結界,在結界內仔細觀察歐陽百歲的傷口。

    烙痕四周的皮膚有些紅腫潰爛,更驚人的是,傷口範圍似乎慢慢在擴大……

    「怎麼會這樣?」她驚凜不已,抬起頭問:「你的傷口又沒有異樣的感覺?」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口,只是盯著她的臉,答非所問:「你傷得不輕。」

    爆裂的玻璃碎片在她美麗的臉和頸子留下不少紅痕,看得他心微微抽痛。

    「別管我的傷,我在問你傷口痛嗎?」

    「很痛。」

    「真的?」她更憂心了。

    「你害的。」他皺眉。

    「抱歉……」她以為他是怪她在電梯裡推他的事。

    「看你傷成這樣,我全身都在痛。」他伸手輕撫她下巴那道傷。

    她呆了呆,很快閃開,怒斥:「請你正經一點。」

    只是,嘴裡斥罵,為何她的心會一陣猛跳?為何……臉頰會難以控制地熱了起來?這不像她啊!太不像了……

    「你臉紅了,少妍。」他直呼她的名字,笑了。

    他就不信她真的對他能無動於衷。

    她懊惱地低著頭,不想理他,拿起一旁的筆要畫符印,但右手包著紗布纏著厚厚的綁帶,根本握不住筆,拿了就掉。

    他彎身幫她撿起,笑道:「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她瞪他,搶過筆,結果筆又掉了。

    沒來由的,一股火起竄了上來,她索性拆掉手上的繃帶。

    「你幹什麼?」他驚呼,急忙扣住她的左手。

    「這太礙事了,拆了我才能畫符。」她怒道。

    「等你手好一點再畫。」他再幫她纏回繃帶。

    「這不能等,你的傷已有腐敗的跡象,這表示那妖魔的力量越來越強,再不快點鎮住,你就危險了。」她急斥。

    「我寧可自己危險,也不想再看到你受傷!」他大聲喝道。

    她愣住了,原本波瀾不興的心海,像是被投入一顆巨石,濺起了滔天大浪。

    而投石者,就是眼前這個男子。

    「你就這麼喜歡我?喜歡到連命都不要?」她沉下臉,生氣地瞪著他。

    對,她很氣,氣他干擾了她的平靜,氣他破壞了她的安定,更氣他挑動了她的情緒……

    他憑什麼搗亂她原本無情無慾的世界?

    「對,就算不要命,也想愛你。」他斬釘截鐵地說著,眼中燃燒著狂情。

    「沒命了,還談什麼情愛?真是可笑。」她壓下心中的翻湧,諷刺地冷笑。

    「可笑又如何?我敢用生命去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但你敢嗎?」他挑釁地問。

    刻骨銘心……刻骨銘心……

    這四個字令她悚然,彷彿薄少春的言咒正在應驗……

    「我不談愛,也不談情,你要刻你自己的骨,銘你自己的心,都跟我無關,別扯上我。」她焦怒地道。

    「幹嘛急著畫清界線,你在怕什麼?」他看出他的煩躁不安,輕哼。

    「我有什麼好怕的?我是個天生無情的人,你看,我的手從出生就沒有感情線,注定終身獨善修身,沒有凡俗情絲牽絆。」她把左手移到他面前,讓他看仔細。

    他盯著她纖白得幾乎沒什麼紋路的掌心,不悅地擰著雙眉。

    那又怎樣?是誰說沒有感情線就不能談愛?這是什麼可笑愚蠢的道理?

    「看清楚了吧,這一生,我沒有性別,我不是個女人,我只是個除厄師,別把我當成你的對象,更別把感情浪費在我身上。」她繼續說著,似乎只有一再強調這些,才能增強她對他的抵抗力。

    他不等她說完,突然扣住她的左手,撿起那只沾了硃砂的毛筆,直接就在她手掌上畫出一道橫線。「要感情線還不簡單?現在,你有感情線了。」

    她一呆,傻眼地看著自己掌心的那道紅線。

    這傢伙……

    「而且在我眼裡,你就是個女人,是我愛的女人,我要的女人。」他強悍宣稱。

    她暗喘一口氣,掙開他的手,怒斥:「但我不愛你,也不要你,我不想與你有任何關係!」

    他被她的話激怒了,反手揪住她的右臂用力一扯,將她整個人拉倒向他的大床,以身體緊壓住她。

    「你不想與我有任何關係?那我就來製造點我們的關係……」他湊近她的臉,危險地冷笑。

    她驚駭,才想要開口斥罵,他的唇已飛快地堵住了她。

    牢牢地,鎖住她的氣息,她的呼吸,還有她的拒絕。

    她瞪大雙眼,呆住了。

    又是那種毀天滅地的震撼,瞬間來襲,總讓她措手不及。她有好幾秒的暈眩,覺得自己正被某種黑暗擄獲,捆綁,而她,竟無力掙脫,也不想掙脫……

    他深深地吻著她,有氣,有怒,還有更濃烈的熱愛。這女人越是想與他切割,他越不想放開。他要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從此與他糾纏在一起。

    霸氣地攫吮她的柔唇,品嚐著她的芳澤甜美,他不禁悸動感歎,這被他唾棄的無聊人間,因為有她,終於變得美麗動人了。

    薄少妍恍惚著,她冰晶剔透、不沾凡塵的世界正在崩解,被歐陽百歲一一擊破,她知道她可以阻止他,然而,她的潛意識卻又放縱他,期盼著他,彷彿她內心的某一部分也渴望著有人能帶她走出去……

    但,一道冰冷的陰氣倏地將她從迷亂中驚醒,她只感到全身寒顫,所有的法力正在迅速消散,冥冥之中更有股力量想將她往下拉扯,要她墜入萬丈深淵。

    這是什麼?為什麼歐陽百歲能消減她的法力?

    她既駭異又憤怒,猛然推開他,翻身坐起,瞪大雙眼。

    「怎麼了?」他盯著她紅艷的雙唇,沙啞地道。

    看著他若無其事,她不免驚疑,難道是他奇特命格的背後,有什麼她沒看出的玄機?

    「被我吻糊塗了嗎?少妍。」他輕笑。

    「以後再隨便做這種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她怒氣警告。

    他不受威脅,反而更刻意地欺近她,哼道:「我偏要再吻你,看你怎麼對我『不客氣』!」

    她大怒,急忙後退,起身想走,他則迅速抓住她的手,她盛怒中,反手直接揮向他的臉,他舉手格擋,正巧被她擊中右臂上的傷。

    「啊!」他痛得縮手,俊眉絞擰。

    她呆了呆,立即握住他的手,著急地道:「我看看……」

    「不用了!走開。」他耍起性子,臭著臉甩開她。

    「快讓我看看傷口!」她真快被他任性的氣炸了。

    他不理她,負氣走下床。

    「等等,歐陽百歲,你還沒貼符。」她追上前,趕在他走出結界前拉住他。

    「不貼了。」他掙開。

    「不貼你就死定了。」她索性擋在他面前攔下他,厲喝。

    「那又如何?」他挑眉反問。

    「什麼?」

    「現在比起對抗死亡,我更想得到你的愛。」他俊臉全是狂猖執著。

    她屏息了半秒,才冷冷地道:「我沒有愛可以給你,如果你不想活就早點說,我就沒必要再留下來。」

    「所以,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他瞇起眼。

    「生死是你的問題,如果自己不要命了,我又何必在意?」她冷漠地說著。

    「唔……」他陡地按住傷口,故意大聲痛哼。

    她一驚,急道:「怎麼了?」

    「不對勁……一定有什麼問題……」她盯著他的傷口,喃喃地道。

    是她的法力減弱了嗎?或是那只妖魔在他身上又動力什麼手腳?

    「有什麼問題?」

    她沒有回答,只是低頭驚疑。現在,連她的法術也對他沒任何幫助了嗎?

    這時,老韓突然在房門外道:「少爺,薄大師,陳日雯小姐來了。」

    她微怔,陳日雯此時出現,是某種機緣嗎?

    歐陽百歲則擰起眉峰,冷喝:「她來幹什麼?」

    「百歲,日雯聽說你出事,很擔心,特地過來看看你。」歐陽皇道。

    「我不想見她,叫她走。」歐陽百歲怒聲下逐客令。

    但薄少妍卻撤了結界,走過去把門打開。

    「薄少妍!」他氣得臉都綠了。

    門外,陳日雯臉上都是擔憂,她仍穿著相親時的那套衣服,顯然一聽見歐陽百歲的事就急急忙忙趕過來。

    「陳小姐,請進。」薄少妍道。

    陳日雯向她點點頭,跨進房門,還沒開口問候,就聽見歐陽百歲冰冷得會讓人結冰的聲音:「出去!」

    「我……只是來看看你。」陳日雯尷尬又受傷地縮了一下,她從沒見過這麼過分又惡劣的男人,可是,偏偏只看一眼,她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他。

    「我很好,還沒死。」他惡狠地冷笑。

    「我聽說你受傷了。」她沒被嚇跑,仍鼓足勇氣待在原地。

    「聽誰說的?誰那麼多嘴?」他瞪著歐陽皇和老韓。

    「百歲,你這是什麼態度?日雯是好意,她很關心你。」歐陽皇努力幫陳日雯說話。

    「關心?為什麼?」他直盯著她,目光森冷。

    「我……」陳日雯被他盯得心狂跳。

    「你該不會愛上我了吧?」他譏笑。

    陳日雯臉紅默認不語。

    薄少妍看著她的神情,心微微抽緊。

    「但我不愛你,也對你沒興趣,我要的女人只有她。」他說著走向薄少妍,一把攬住她的肩。

    歐陽家的人全瞠目結舌,傻住了。

    薄少妍很快地掙開他,急斥:「別鬧了。」

    「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是在鬧,薄少妍。」他看著她,眼瞳正在冒火。

    陳日雯卻不驚訝,她早就看出他喜歡這個美麗的除厄師。

    但她不想退讓,不想放棄,更不想輸。

    「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是她不適合你,也不能救你,你需要的女人是我,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只能選擇和我結婚。」她從唐立陽那裡聽了不少內幕。

    歐陽百歲瞇起眼,冷笑:「看來你都知道了。」

    「對,我知道。」

    「既然知道,還敢來?」

    「我……我想救你,想和你結婚生子,為你延命。」她吸口氣,朗聲道。

    薄少妍呼吸一窒。她該替歐陽百歲高興的,她替他找來沖喜的女子,心甘情願為他延命生子,這份愛的羈絆將她預料的還強大。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揪痛?

    歐陽百歲並沒有因陳日雯的告白感動,反而怒火高漲,他寒著臉,上前一把揪住陳日雯的手,將她拉出他的房間。

    「我不想被你救,更不想和你結婚,滾出去!」

    薄少妍很快地衝向門口擋住他,喝道:「別這樣,歐陽百歲……」

    她話到一半,倏地驚愕地住了口,目光直盯住他的傷口。

    歐陽百歲和陳日雯都怔怔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麼了。

    原來,她剛剛貼在歐陽百歲傷口上的白符自動脫落了,而且他的傷口竟已止了血,開始結痂。

    她視線往下,他的右臂正好握住陳日雯的手……

    這就是陰陽相合啊!

    果然,最終能救得了歐陽百歲的人,是陳日雯,不是她……

    一種莫名的打擊無聲無息地衝撞著她,二十二年來,她首次為自己的法術感到沮喪。早知陳日雯這樣的陽女才能救得了歐陽百歲,但此刻她心底那股不斷上湧的酸澀苦悶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她也遇上了嗎?

    像其他姊妹們一樣,遇上了世界最難纏的妖魔,這妖魔無形無影,從人們心裡出生,隨著臉紅心悸一夕之間長大,就此盤據在人們的心間橫行作亂……

    這名為「愛情」的妖魔,現在,她的心裡也有一隻嗎?

    她該如何才能除掉它、消滅它?該用哪一道符鎮住它,不再讓它主宰她的意志、

    身為填詞除厄師的她,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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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09:59: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說什麼?」

    歐陽百歲瞪著薄少妍,終於明白她這幾天躲著他,避不見面,究竟在忙什麼了。

    婚禮?真可笑,他要結婚了,他自己卻不知道。

    難怪陳日雯天天到他家報到,難怪每個人都古里古怪的,敢情他們是想等一切就緒,再把他綁進禮堂嗎?

    「時間地點都已敲定了,婚禮就在三天後,妖魔約定前來之日,以中式古禮舉行。」薄少妍面無表情地說著。

    歐陽百歲眉峰一挑,眼瞳閃著怒火。

    薄少妍又變得像初次見面時的冷漠——不,甚至比之前更冷淡,她的口氣,她的眼神都沒有情緒,好像一個不相干的人,在說著不相干的事。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自從那天他握住陳日雯的手,他的手臂傷口突然痊越,之後,她就刻意武裝她自己,也刻意要與他保持距離。

    她不與他獨處,不和他說話,不與他接觸,也不看他……

    這個女人,分明是在逃避。

    「我說了,我不結婚。」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百歲,這件事由不得你。」歐陽皇生氣地道。

    「怎麼,我要不要結婚也不能自己決定嗎?」他冷眼甩向父親。

    「不能。」薄少妍替歐陽皇回答。

    「為什麼不能?」他瞪著她怒喝。

    「你只有娶她,才能活得久一點。你也發現了,她的陽氣陽命能幫你擋煞除陰。」她依然專心地看著黃歷,不看他。

    「我要的不是一個擋煞除陰的人偶,而是一個我愛的女人!」他森然地道。

    「陳小姐就是你愛的女人。我排過你們的生辰八字,你們是天生一對。」她又道。

    「你……」他俊臉一沉,氣結。

    「百歲,難得陳小姐知道你的狀況還願意嫁給你,這是你的福氣啊!而且這幾天有她在,你不覺得一切都平安無事嗎?」蘭姨也勸道。

    「沒錯,百歲,日雯是個好女孩,家世好,長得漂亮,心地又善良,她值得你好好愛她……」歐陽皇苦口相勸。

    「你們還真的怕我死呢!真可笑。」他譏冷地笑了。

    「這一點也不可笑,這是非常嚴肅的事,大家為了幫你延命,努力到今天,你沒有反對的權利。」薄少妍反駁他。

    他正要發怒,陳日雯卻在這時候走了進來。

    「我來了,伯父,蘭姨,大師。」陳日雯有禮地打招呼,笑容甜美。

    「日雯來啦?快來坐。」蘭姨親切地上前拉住她。

    「百歲……」她怯怯地看了歐陽百歲一眼,又偷覷著薄少妍。

    他擰緊眉,火氣節節高昇。

    瞧陳日雯和他家人熟悉的模樣,他才明白他忙著公事時,這些人背著他在搞什麼鬼。

    「日雯,我們正在討論你和百歲的婚禮,你也一起聽聽。」歐陽皇道。

    「誰說有婚禮了?全部取消!」他厲聲暴喝。

    大家都驚恐地看著他,噤若寒蟬。

    只有薄少妍冷靜地頂他:「無法取消了,一切都準備就緒,三天後正好是個大吉日,舉辦的地點、時間、佈置的方位風水,都是經過特地安排,現在只剩下新娘的禮服尚未採購,她當天必須穿著中式紅袍結婚,這就由你陪她一起去挑……」

    「薄少妍,你說夠了沒有?!」他狂吼。

    「還沒,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婚禮在下午舉行,至於洞房時間,我算過黃歷,喜神將在那夜子時降臨,也就是說,你們要在子時行房完畢,才能順利得子。」她接著又將她算出的良辰吉時說明。

    歐陽百歲俊臉凝結,心整個揪結成團。

    她居然連什麼時候該行房都幫他算好了?

    這可惡的女人……

    再也忍不下這股怨怒,他上前一把揪住她的手,當著所有人的面,強拉著她離開客廳。

    「歐陽百歲,你放手!」她邊掙扎邊低斥。

    他置若罔聞,硬是將她拉到後園,才狠狠將她甩開。

    「說,你到底在幹什麼?」他鐵青著臉,眼神陰鷲。

    「我在救你的命。」她正色道。

    「救我?我不知道除厄師也能兼管別人的『房事』。」他冷譏。

    「平常我不做這些,但你的案例特殊……」

    「夠了!」他憤然大吼,直接按住她的雙肩,「你要整我嗎?氣死我嗎?你明知道我要的女人只有你,你還故意這樣對我?」

    「其實你這樣我很困擾,因為我對你根本就沒有任何感覺。」她木然地盯著他。

    他氣到心臟差點擰出血來,瞪著她:「你說真的?對我……沒有任何感覺?」

    她微頓了一下,才冷淡地道:「對。」

    空氣有半秒的冷冽凍結,然後,他突然笑了。

    「哈哈哈……這樣啊!果然是個法師,原來你真的入定無掛礙了啊!」

    狂笑地譏諷著,他放開了她,後退,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她沒吭聲,只是低垂著眼睫,閉緊雙唇。

    「好,很好,我懂了,我就不糾纏你了。大師,如你所願,我會乖乖地娶陳日雯,好好地愛她,這樣你滿意了吧?」

    說罷,他轉身大步回客廳。

    她的眼睫慢慢揚起,追隨他的身影,一直以冰冷掩飾的黑瞳,閃過一抹痛楚。

    她滿意了嗎?

    是的,她很滿意,這就是她要的結果。

    他順利延命,她的工作交差,一切就都沒有問題……

    即使她內心那只怎麼也鎮壓不住的妖魔正在啃蝕著她的心,但只要能讓他活著,這點痛,她能忍,也必須忍。

    歐陽皇私下請求她,求她別回應歐陽百歲的感情;蘭姨則偷偷跪求她,一定要讓他娶個陽女,多活幾年。他們都怕她會害了歐陽百歲,怕她沒救成他,反而早早將他推向地獄……

    「大師,以你的專業,見多識廣,應該懂得拿捏分寸,是吧?百歲對你只是一時迷惑,但你的一點點愛都會害死他啊……」

    「你說你將終生修道,那請你放過百歲,他糊塗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大師你不能糊塗啊!我們請你來,是為了救他,不是害他……」

    歐陽皇和蘭姨的話,字字插進她心中,插得又深又狠。

    她的愛,會害死歐陽百歲……

    這個指責,她承受不起,所以,為了他好,也為了薄家聲譽,她都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滋生。

    只要她穩住、守住,過了這一關,她應該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繼續入定修行。

    應該可以……

    但手心的刺痛卻像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低頭望著右手掌心,原本清白沒有絲毫雜紋的掌內,為了救歐陽百歲,留下一道長長的傷痕,那位置,那形狀,簡直就像一條感情線,非天生,卻刻得又深又重,永遠也除不去……

    「大師!大師!請你進來一下。」蘭姨在前方喊她。

    她連忙收心,走回客廳。

    一進門,蘭姨就興奮地道:「大師,百歲答應要結婚了,他現在要帶日雯去買紅袍嫁衣,他希望你也一起去。」

    「我去?我去做什麼?」她蹙眉。

    「你不去,我們怎麼知道要買什麼款式,以及多紅的袍子?」歐陽百歲站在陳日雯身邊,冰冷地看著她。

    「就買一般中式旗袍禮服款式……」她解釋。

    「你說的太難懂,一起陪我們出門挑吧!由大師你親自挑選,比較保險。」他強勢地打斷她的話。

    聽他口口說著「我們」,就像有什麼梗在胸口,但她依然強撐著冷淡的面具,不露情緒。

    「是啊!就麻煩大師一起去挑,他們小倆口一定不懂怎麼挑。」蘭姨也跟著道。

    「怎麼,你不敢去嗎?」他挑釁地問。

    她瞥了他一眼,豈會不知他是故意想整她,因此淡淡地道:「沒什麼敢不敢的,你要我去,我就去。」

    就這樣,她像個電燈泡一樣跟著他們出門,逛過一家又一家的婚紗店,忍受著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對,他是藉機折磨她,只要她挑的禮服,他都有意見,都打回票,並且刻意在她面前和陳日雯親密互動,一下子幫陳日雯調整肩帶,一下子幫她整理髮絲……

    他們就像一對準新人,行為舉止都流露著幸福感。

    薄少妍則靜靜地坐在一旁,不言不語,強迫自己將目光移向落地窗外,強迫自己定下心來。

    「大師,你來這裡卻不幫忙挑禮服,這樣太失職了。」歐陽百歲趁著陳日雯更衣時,走到她面前,雙手叉在口袋,低睨著她。

    「只要你們喜歡就好,重要的是婚禮儀式。」她面無表情地道。

    「說得真冷淡哪!你一手促成我們的婚姻,等於是我們的媒人,怎麼好像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他挑眉。

    「挑禮服這種事,只要你們高興就好。」

    「那大師你不順便挑一件嗎?」他又問,隨手撥著她身後那排白紗禮服。

    「我穿法袍。」她冷冷地道。

    「那多無趣?反正都是白色的,不如挑件禮服來穿……啊,就這件吧!簡單又適合你。」他抽出一件白鍛長禮服,遞給她。

    「我不需要。」她瞪他。

    「不然這一件,這件很像你那可笑的法袍。」他很快又拿出另一件白紗。

    「去幫陳小姐挑,她才是你的新娘。」她不悅地起身走開。

    他很快抓住她的手腕,冷笑:「我的新娘是誰我很清楚,不清楚的是你。」

    「放手!」她心一震,急忙掙甩。

    他的手順勢從她的手腕下滑,碰觸到她掌心的傷痕,痛感令她蹙眉,輕顫了一下。

    他很快翻轉她的手心,低頭看著那道傷痕,微紅的傷口和縫線,破壞了她玉掌原本的白皙無暇。

    一股刺痛在他心上鑽動著,他喃喃地道:「好長的一道疤……」

    她十指想握緊,他硬是將它撐開,輕哼:「為什麼怕我看?」

    「因為沒什麼好看的。」她冷著俏臉,使勁要收回。

    「怎麼會不好看?這是你的感情線哪!少妍,一條因為我而產生的感情線。」他悸動著,她能將那天他在她左手畫的紅線洗去,但這一條,她永遠也無法洗掉。

    「你想太多了,這只不過是一道疤。」她譏笑道。

    他不待她說完,低頭就在那道傷疤印上一吻。

    灼熱的氣息從掌心熨進了心靈深處,她駭然抽氣,嚇得猛抽回手,心臟卻狂亂得彷彿要跳出胸口。

    他沉默地盯著她,不說一句話,但他那表情、那眼神,都充滿了令人難以招架的激烈情愛。

    這一幕,正好被剛換完裝走出來的陳日雯撞見,她臉色微變,瞬間黯沉。

    「這……到底誰才是新娘啊?」婚紗店員工傻愣地竊竊私語。

    薄少妍失去了冷靜,她驚慌不安地轉身疾衝出去。

    她被嚇到了,不是被歐陽百歲的動作,而是被自己在剛剛那一瞬的覺醒,以及整個爆發的情潮嚇到。

    她終於明白,自己內心的那只妖魔有多麼巨大,可怕的是,它真正的主人是歐陽百歲,而她,根本無力馴服消滅它。

    完全——

    無能為力。

   

    婚禮當天,傾盆大雨。

    明明是良辰吉日,卻天地陰霾,這讓薄少妍想起了前任宗主薄少君出殯那天的情景,充滿著不祥,鬼魅,以及惡兆……

    不,不會有事的。她已在歐陽大宅先行淨化除厄,加上喜氣籠罩,那只死纏著歐陽百歲的妖魔不可能會出現的。

    她甩甩頭,深深吸口氣,將內心那份不安的波動壓下,走到鏡子前,整理儀容。

    鏡中的她看起來糟透了,臉色蒼白,眼睛浮腫,怎麼看都像熬了好幾天的夜,睡眠嚴重不足。

    的確,她這兩天完全無法入眠,不論打坐、冥想,都無法讓自己靜下心來,只要一閉上眼,都是歐陽百歲那雙能焚燒一切的雙瞳,在暗夜裡緊緊盯著她不放,而他印在她掌心的那個吻,則讓她整夜心悸到天明。

    這就是愛情嗎?

    可她的愛情不該來,更不該有啊!

    難道都是因為薄少春說的那些話,才改變了她的命運?

    低頭看著右手掌心的疤痕,昨天去拆了線之後,看起來居然仿若自然的掌紋,唯獨不同的是,它是紅色。

    「這是一條因為我而產生的感情線……」

    歐陽百歲的聲音在她腦中迴盪著,她的心又是一陣抽緊。

    為他而產生的感情線嗎?所以,她的感情線只屬於他,卻又不能給他……

    那麼,這份愛她要收在哪裡才好?

    要怎麼收……才好……

    手機鈴聲乍響,她一驚,拿起接聽,竟是陳日雯的來電。她竟有她的手機號碼?

    「大師,我很擔心……一切都沒事吧?」陳日雯綿細的聲音從手機傳來。

    「別擔心,一切細節都已安排妥當。」她平靜地道。

    「我擔心的不是婚禮,而是你。」

    她心中凜然,沒有作聲。

    陳日雯是個聰明的女人,但太聰明,總令人反感。

    「大師,我們都想救百歲的命,對吧?」陳日雯又道。

    「當然。」

    「我知道你也很『關心』百歲,但你很清楚只有我才能救他,所以,應該會想辦法阻止他亂來吧?」陳日雯意有所指。

    陳日雯的刻意提醒字字如針,扎得她心口疼痛。

    「放心,我一定會讓你成為歐陽百歲的妻子。」她苦澀地承諾。

    「那我先謝謝大師了。」

    與陳日雯結束通話,她才發現自己的手竟微微顫抖。

    不是氣憤,更不是虛脫,而是嫉妒……

    緊揪住自己的胸口,她從來不知道愛一個人是這麼痛苦的事,好像要窒息了一樣,卻又留著一絲微弱的氣息讓人殘喘。

    「大師,時間差不多了。」老韓在她門外喊著。

    她猛吸口氣,急忙提振精神,高束長髮,穿上白色法袍,繫好寬帶,走了出去。

    「都準備好了嗎?」戴上冷漠的面具,她淡淡地問。

    「是,迎娶的禮品都放上車了,少爺也照您的指示穿上白西裝。」老韓恭敬地道。

    她看向立在門邊的歐陽百歲,頭髮整個往後梳攏,一身純白西裝,白襯衫,銀色領帶,白皮鞋,有如童話裡的白馬王子,俊帥逼人。

    他也正看著她,兩人四目相接,他目光狂烈,她則佯裝看腕表而匆忙避開。

    「好,時辰已到,該出發去接新娘了。」她道。

    由於情況特殊,今天只在歐陽宅舉行古式婚禮,暫不宴客,因此歐陽百歲必須在戌時之前前往陳家接回陳日雯,而她,則得跟車壓陣。

    走向迎娶的禮車旁,王勇已打開前座車門等候,她正要跨進去,就被歐陽百歲一把拉往後座,用力將她推進去。

    「你幹什麼?這是新娘的位置!」她驚喝。

    「反正她又還沒上車。我要你在我身邊好好保護我。」他跟著坐進去。

    「這太不成體統了!」

    她氣得想從另一邊下車,他卻冷冷威脅:「坐好。你下車,我這個婚就不結了。」

    「你……」

    「就當陪我最後一次,不行嗎?」他轉換口氣,盯著她。

    她整顆心被重重撼動著,久久開不了口。

    最後一次……

    是啊,如果一切順利,過了今晚,她的工作即告完成,明天她就要回北京了。

    屆時,她和他將不會再見面。

    一份離愁悄悄襲上心頭,她也不再堅持,陪他坐在後座,靜默不語。

    滂沱大雨中,禮車朝陳家疾行,一路上兩人都沒開口,氣氛中沒有半點喜氣,反而沉重不已。

    然後,她驚覺歐陽百歲的手悄悄地移了過來,握住了她的右手。

    她微驚,想睜開,他卻死命握住不放。

    「歐陽百歲!」她輕斥。

    「其實,如果可以,我很想就這樣帶著你走得遠遠的。」他突然開口。

    「這麼做你必死無疑。」她怒道。

    「對,所以我才不得不妥協,不得不和陳日雯結婚,因為我想再多活久一點,多活在這個有你的世界。」他轉頭看她。

    她屏息,心揪痛得無法呼吸。

    「我想再多看你一眼,想要多點時間去接近你,擁有你,愛你……」

    「別說了!」她驚恐地低喝。

    「你在怕什麼?你始終不敢正視我對你的感情,只會逃避,只會閃躲,但就算你逃得開我,你也逃不出你自己的心。」

    「我叫你別說了!」她脫口大喊,眼眶微紅。「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他豈會明白,她寧可忍受錐心的刺痛和滿腔的妒火,把他推向別的女人,就是不想看他死去。

    就是希望他多活久一點,即使是多一年,多一天,或是多一秒……

    「我不懂什麼,你告訴我啊!」他見她欲泣的雙眸,手握得更緊。

    「像我這樣一個陰女,只會害死你,你不知道嗎?這就叫『克』,陰命克陰命,陰氣相損,到時,不必等那只妖魔來找你,你隨時可能命喪黃泉,再也無法活轉回來……」她說著說著,淚終於失控地落下。

    他心猛烈收縮,倏地俯向她,攫住了她那絕口不提愛字,卻已充滿了愛意的雙唇。

    有那麼一瞬,她忘了推開他,跌落在他灼熱滾燙的氣息裡,藉由他的吻,安撫著她凌亂顫動,又被嫉妒腐蝕的心。

    四唇緊密交纏,情不自禁的兩人,在這彷彿是向老天借來的片刻時間裡,心終於相繫在一起。

    王勇專心地開著車,不敢打擾他們,只是在心裡暗暗歎息。

    但歐陽百歲的手機響鈴打斷了這短暫的吻,薄少妍驀地驚醒,她渾身一震,急忙推開他,抽回自己的手。

    「婚禮在即,你不該這樣。」她有點慌張自責。她明明答應過歐陽皇,不回應歐陽百歲的,怎麼可以因一時心亂而失控?

    「對,不該這樣,我根本就不該結這個婚。」他盯著她,不接陳日雯的電話,反而將它關掉。

    她臉色一變,怒聲喝道:「不行!你必須完成這個婚禮!一定要完成!而且必須在今晚子時和陳日雯行房!」

    他氣得瞇起眼,咬牙冷問:「你真的能夠眼睜睜看我和別的女人上床?」

    她壓下胸口那份苦澀,點頭道:「對,這樣才能確保你活命。」只要他能活著,怎樣她都無所謂。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他再追問。

    「對……」嚥下不停上溢的苦水,她僵硬地道:「我……到時還會在新房門外守護,以免妖魔侵擾。」

    他瞪著她,俊臉凝成一片冰寒。

    她要守在門外,眼睜睜看著他和別的女人行房?

    這女人……真能做到那種地步?

    「哈……」他驀地狂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算你狠,薄少妍。好啊,就依你……從現在起,我就照著你希望的做,我會娶陳日雯,會和她上床,除非你阻止我,我都不會再停下來了。」他陰怒地丟出了賭局。

    如果最終他的愛贏不了她的恐懼,那麼,他死心認輸。

    她抿緊雙唇,不再說話。

    車子終於穿過車陣,抵達陳家大門。

    下車迎接新娘前,他忽然轉頭對她說:「知道嗎?我並不怕死,也不怕命喪黃泉,我最害怕的,是好不容易遇見了你,卻與你無緣。」

    她怔楞地看著他一步步遠離她,一步步走向另一個女人,心痛入骨。

    但,她終究還是沒有喊他。

    與其看著他死亡,她寧願自己心碎。

    這——

    就是她愛他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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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8-24 10:00: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傍晚,雨勢依舊狂亂,婚禮怎麼進行的,薄少妍根本毫無印像,因為整個過程,她的靈魂是抽離的,她就像行屍走肉,照著儀式,完成了歐陽百歲和陳日雯的結婚古禮。

    紅艷的燈籠與新娘紅艷的旗袍禮服相輝映,把歐陽大宅妝點得一片喜氣,儘管外頭的雨依然下個不停,但歐陽家的每個人都歡欣不已。

    按古俗,新朗將新娘頭上的紅巾揭開,儀式就告結束。她立在兩人之間為他們唸咒祈福,每念一句,心痛就加劇一分。

    歐陽百歲的臉色奇差,但他從頭到尾都無喜無怒,沒有表情,他甚至不再看薄少妍一眼,就好像與她從不相識。

    他的冷漠並未讓薄少妍好過,反而加重了她內心的撕扯,若非她強大的意志力,她甚至懷疑自己能否撐到入夜子時。

    婚禮後,是個親人之間的小型餐會,所有人就著大圓桌而坐,歐陽皇舉杯向她致敬,感謝道:「大師,真的謝謝你,要不是你,百歲很可能無法活下去。」

    「別客氣,這是我的工作。」她舉杯,輕啜一口,苦液隨著酒汁從叫喉嚨滑進心頭。

    「大師真的太厲害了,還幫我們百歲找到新娘,只要百歲活著,以後我們歐陽家就不用擔心滅絕了。」蘭姨感激地說著。

    「小蘭!」歐陽皇急急喝止她。

    蘭姨大驚,自知說錯話,掩住口,低頭吃菜。

    陳東田夫婦面面相覷,都有點納悶。

    「親家。盡量吃,這喜宴請的是名廚外燴,每一道都是精緻美味啊。」歐陽皇轉移了話題。

    薄少妍看了他一眼,心中那個疑點又開始蠢動。

    歐陽家藏著的秘密,一定和歐陽百歲有關,那究竟是什麼?

    「既然大師促成了新人,新人是不是也該向大師敬酒呢?」唐立陽突然道,惡劣地瞄向歐陽百歲。

    「不用了……」她一怔,連忙道。

    歐陽百歲冷冷一笑,不但沒生氣,反而拉起陳日雯,舉懷道:「這是當然的,多虧有大師,我和日雯才能在一起啊!來,大師,我們『夫妻』敬你一杯。」

    她渾身一僵,頓了一秒,才有力氣拿起酒杯。

    他將酒一仰而盡,陳日雯則甜蜜地喝了一口,笑著依偎在他身邊。

    看著他們,不需喝酒,她的喉間心頭就已好苦好苦……

    「既是行古禮,新娘新朗是不是得喝交杯酒啊?」唐立陽又故意起哄。

    「對啊!是該喝個交杯酒。大師,這時是不是該念些祝福祈咒?」蘭姨開心地問。

    「只要說些喜話就好。」她壓抑著情緒,淡淡地道。

    「那就請大師念一下吧!這裡沒人會念這些。」歐陽百歲的語氣帶點強迫的佻釁。

    她不得已,只能走到他和陳日雯身旁,輕念著:「夫妻共飲交杯酒,子孫滿堂伴左右,白頭偕老……」

    隨著她的喜文,歐陽百歲和陳日雯頭緩緩相貼,勾手纏頸,互飲著杯中酒。

    倏地,她的聲音卡住了,眼前一暗,暈晃了一下。

    「匡!」

    一聲玻璃碎裂聲,有人及時抓住她的手臂。

    四周頓時鴉雀無聲,她稍微恢復精神,抬頭一看,拉住她的,竟是歐陽百歲。

    他丟下了交杯酒,撇下妻子,比誰都還要快扶住她,俊臉上堆著擔心、焦急和怒氣。

    她怔怔地看著他,有那麼一瞬,好想就這樣將他拉到自己身邊,兩人一起逃離,逃開這煩雜的人群……

    但,她不能。

    不能任性,不能不為大局著想,不能害了他!

    陳家夫婦詫愕,歐陽家的人臉色都古怪而沉鬱,不知該說些什麼。

    陳日雯則難堪的咬著下唇,怒瞪著她和歐陽百歲。

    「少妍,你怎麼了?累了嗎?」唐立陽滿臉關切,但眼中充滿戲謔。

    「我……」她臉色蒼白。

    「大師,你累了就該休息,不然到了子時怎麼幫我們『守房』?」陳日雯冷冷地提醒她。

    她猛然驚凜自己失態了,很快地推開歐陽百歲,抱歉地道:「對不起,我太失禮了。那麼,我先回房休息。」

    「我扶你進去。」蘭姨很快地走向她,扶她遠離客廳,遠離……歐陽百歲。

    歐陽百歲的目光一直盯著她,臉色陰鷙而痛苦。

    「百歲,你在看哪裡?快坐下來啊。」陳日雯喊他。

    他沒有動,仍定定地鎖著薄少妍纖細的背影。

    他知道她在痛,在忍,明明已到了極限了,就是不對他敞開心扉。

    她要逼死她自己,還是逼死他?

    難道她以為沒有她,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嗎?

    他這一生最想要的,就只有她啊!

    真的……只要她?

    真的……願意用所有的一切,交換一段短暫卻可能沒有結果的緣分?

    倏地,一個惻惻的冷笑閃過他的腦海,他猛然一驚,然後,一股錐心剌痛深深扎進他的心臟。

    「唔……」他按住胸口,往前仆倒。

    「百歲!」眾人齊聲驚呼,起身圍向他。

    「百歲,你怎麼了?」陳日雯嚇得扶住他。

    正要走上樓的溥少妍驚慌回頭,立刻擔心地衝回來,卻又急急定步。

    她插不進去那團人牆,以她的身份、她的立場,她無法走到他身邊。

    歐陽百歲沒聽見四周的吵雜,他雙手按在桌沿,一片混沌之中,只聽見腦中響起另一個堅定的聲音,回答著腦中那個冷笑。

    是的,不惜一切代價,只求能與她相遇。

    只求她在芸芸眾生之中,看見我……

    這是什麼?這些在他腦中的聲音是什麼?他霍地睜開雙眼,隱隱就要想起,卻又連貫不起來。

    「百歲,哪裡不舒服?」歐陽皇擔憂不已。

    「沒事……」他喘著氣,心思幽晦。

    「你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陳日雯柔聲問。

    他沒有回答。陳東田率先道:「現在離『子時』也沒差多少時間,日雯,你們就先回新房梳洗吧。」

    「對對對,先回房間去,先休息休。」歐陽皇也贊成。

    他們的想法都一樣,子時行房,沒規定子時之前不能上床啊!早點生米煮成熟飯,省得夜長夢多。

    陳日雯嬌羞地紅著臉,瞥見立在後方的薄少妍,故意問:「可以嗎?大師,現在……我們可以進房了嗎?」

    薄少妍僵立著,血液瞬間倒流。

    歐陽百歲這才驚覺她未離開,抬起頭,目光越過眾人,盯著她。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流會纏,時間,彷彿凍結……

    「大師,應該可以讓他們小倆口進新房去……休息了吧?」歐陽皇也問。

    所有人都看向薄少妍,等著她開口。

    她望著歐陽百歲,內心揪扯掙扎。

    她的感情叫她搖頭,但她的理智叫她點頭;身為一般女人的那個薄少妍想衝過去將他們分開,但薄家徐厄師的薄少妍則叫她要忠於職責……

    最後,她只能悄悄握緊右手,拚命告訴自己,手心那道隱隱作痛的,其實只是個傷疤,不是感情線。

    她的命格裡,原本就沒有感情線。

    「可以……」她的聲音從緊窒的喉間擠出,只是,簡短的兩字,卻幾乎將她灼啞。

    歐陽百歲臉色刷白,眼中的濃情烈愛全都化為沉痛與憤怒。

    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勇氣愛他?

    看來這場愛的賭局,他輸了……

    「太好了,百歲,你們快進新房去恩恩愛愛吧!」大家開心地笑鬧推促著。

    歐陽百歲陰鷙一笑:「好啊!既然大師允了,那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

    他頓了頓,接著朝薄少妍譏諷道:「那就請大師好好地守在門外,別讓任何人,或是任何妖魔鬼怪來打擾我們。」

    說罷,他摟住陳日雯,大步走出客廳,路上通往二樓新房的階梯。

    看著他們親密的身影漸漸拉遠,一步步走向新房房門,薄少妍的心狠狠地擰痛著,痛到無法呼吸。

    一想到他和陳日雯進房去要做什麼,她就幾乎窒息。

    他會用吻過她的唇吻陳日雯吧?會用抱過她的雙手擁抱陳日雯吧?他那雙只盯著她的眼睛,會怎樣去看陳日雯?他會為陳日雯狂熱嗎?為她而心跳,為她癡迷嗎?

    越想越忍,越忍越痛,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她以為她能承受,能夠忍過來,能夠把內心的私情徹底壓抑,只當個專業的除厄師,當個清心無騖的旁觀者。

    但直到這一刻,她才驚覺,她太低估愛情的力量,這不是說忍就能忍,想消滅就能滅,越是一昧地打壓,只會引來更強烈的反撲。

    這反撲,很可能讓她自己粉身碎骨……

    更諷剌的是,她在新房外設了一層層的結界,防得了陰間妖魔,卻防不了她內心這只飢渴、狂暴、嫉妒的怪物……

    這時,歐陽百歲與陳日雯已走到新房前,伸出手,推開房門。

    薄少妍睜大著雙眼,剎那間,加諸在她心裡的那道重鎖,脫落了。

    妖魔從心裡破匣而出,將她的理智、自尊、猶豫、恐懼與膽怯全都踩碎!

    「不要——」

    她聽見了自己的吶喊,劃破了喧鬧的聲浪。

    四周倏地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她。

    歐陽百歲渾身一顫,手握在門把,屏息不動。

    「不要進去!」她嘶啞哽咽地低吼。

    慢慢地,他轉過身,看著立在階梯下的她,一顆心漲得又痛又緊。

    「不要跟她進去……我不准你和別的女人進那個房間!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不可以……」她狂亂地說著、念著,淚溢滿眼眶。

    「為什麼不可以?」他向她跨出一步。

    「百歲……」陳日雯想攔他,卻被他一手推開。

    「為什麼?」他眼睛直盯住薄少妍,繼續往前,一步步走下階梯,來到她面前。

    「說啊,為什麼不可以?」他逼問著。

    淚眼中,她看著他俊逸的臉龐,看著他鑠亮的雙瞳,不再抗拒自己的感情,終於願意向他自首,向愛情稱臣……

    「因為我愛你。」

    她話一出口,一股強烈悸動竄逸歐陽百歲全身,他靈光乍閃,如獲棒喝。

    這一刻,就像沉睡了千年的靈魂終於清醒!

    「我愛你」這三個字像把鑰匙,從她口中說出的瞬間,也解開了他腦中的那段混沌深鎖的記憶。

    那無盡的思慕與渴望啊……

    這只把他的心偷偷銜走的小白雲雀,終於自動飛到他手中,棲息在他身邊……

    「再說一遍……」他緊揪著心,聲音微顫。

    「我愛你!聽到了嗎?我愛你!」她嘶喊著。

    滿心狂喜,他當著眾人的面,一把將她擁進懷裡,低頭封住她的告白的柔唇。

    花了多少時間,等了多少歲月,他不惜典當一切,付出所有,只求這一刻。

    只求這個能與她相愛的瞬間……

    薄少妍,她就是他來這人世走一遭的唯一心願。

    一記電光乍閃,撕裂了夜空,雷聲隆隆,有如來自地獄的咆哮。

    歐陽大宅充滿著陰戾之氣,但歐陽百歲和薄少妍忘情地互吻著,完全無視週遭磁場的異變和眾人詫愕的眼光。

    一場婚禮,竟走調至此,令所有人都傻眼,陳日雯氣到痛哭,陳東田火冒三丈,歐陽皇則忍無可忍,氣憤地上前怒斥:「百歲,薄大師,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實在太過分……」

    他罵到一半,歐陽百歲突然抬起頭,用一種迥然不同的表情瞪他,冷冷地道:「契約就要到期了,歐陽皇。」

    歐陽皇聲音戛止,臉色驚變,倒退一步。

    「啊!」蘭姨也突然驚叫一聲,嚇得跌坐在地上。

    大家都詫異又不解,歐陽百歲竟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

    唐立陽也錯愕不已,這個歐陽百歲,是他認識了十年的那個表弟嗎?

    「放心,你們不會有事的,因為你把我保護得很好,讓我能活到現在。」他勾起嘴角,冷笑著。

    薄少妍總覺得他的口氣,他的態度都變得不太一樣,不禁抬頭看他。

    一樣的俊俏冷傲,一樣的任性猖狂,但……但他的神情,氣息,多了點難以形容的陰邪威嚴。

    「你……你想起來了?」歐陽皇不停地發抖,完全不像個對兒子說話的父親。

    「是的,因為達成了心願,所以想起了所有的事。」

    「你……你的心願到底是……什麼?」歐陽皇驚畏恐懼。

    「就是她。」他摟緊薄少妍,滿足地笑了。

    薄少妍一怔。他們在談什麼事?什麼心願?

    「她……」歐陽皇看向薄少妍,囁嚅地道:「原來……你……是為她而來?」

    「是的。」為了她,闖過重重障礙與難關,來到這裡……

    薄少妍隱隱嗅出什麼端倪,凜然問道:「你們之間有什麼秘密?」

    「沒什麼。」他向她溫柔一笑,吻了吻她的前額。

    「歐陽百歲,你這混蛋!你怎麼可以對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又摟又吻?你忘了我們才剛成為夫妻嗎?」陳日雯氣得衝向他,秀氣臉全扭曲變形。

    薄少妍低下頭,默不作聲。

    「哼!那毫無意義的形式,對我無效。我要的女人,從來就不是你。」他俊目一挑,輕哼。

    「你……你忘了只有我才能救你嗎?我才能幫你延命!」陳日雯恨恨地道。

    「你救不了我的,因為我的命、我的魂,早就是薄少妍的了。」他堅定地宣稱。

    薄少妍的心止不住狂跳,為他的深情、他的執著。

    「你……」陳日雯臉色慘白。

    「日雯……別對他太無禮,這婚事……就當作罷吧。」歐陽皇顫聲勸告。

    大家不解地看著歐陽皇,他對歐陽百歲的敬畏太詭異奇怪了。

    「婚姻豈是兒戲?歐陽皇,你把我女兒當成什麼?」陳東田拍桌大罵。

    「你們不懂啊!不會懂的……」歐陽皇抱著頭,喃喃地道。

    薄少妍也疑惑不已,正想再問個明白,倏地,一道閃電直劈而下,陰氣瞬間籠罩,所有人都忍不住

    打了個寒顫。

    她臉色大變,驚道:「來了!」

    歐陽百歲眉峰一擰:「真是的……來得太快了……」

    話聲剛落,地板的瓷磚便從大門一路翻起,朝眾人所立之處狂掀而來。

    「哇!」所有人驚慌逃開。

    她立刻護在歐陽百歲之前,正要唸咒結界,婚禮點上的紅燭陡地爆出火花,直噴向她的臉。

    「少妍!」歐陽百歲急忙將她拉進懷中,閃到一旁。

    但事情未完,餐桌上的筷子突然飛起,射向她的腿。

    她大驚,立即結咒大喝:「定!」

    筷子紛紛落地。

    她心下驚怒,妖魔看不到歐陽百歲,居然開始攻擊她了。

    可惡啊!太可惡……你這個薄氏巫女把他藏在哪裡……

    妖魔的聲音從陰影處響起,接著化為一張黑網,朝她撲來。

    歐陽百歲皺起眉峰,抓起她的手,直接衝進二樓新房。

    就在門關上的瞬間,天搖地動,門板卡卡作響。

    新房四周有薄少妍設下的層層結界,可是,少了陳日雯的陽氣,薄少妍擔心根本撐不住了多久。

    「不行,結界隨時可能會破,我出去擋一擋。」她憂心如焚,決定出去對抗那只妖魔。

    「別去。」他拉住她。

    「可是……」她焦慮地看他,如果讓妖魔闖入,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不,別再離開我一步。」他擁她入懷,緊緊摟住。

    「但……」

    「他找不到我的,不是嗎?你在我身上畫的咒還有效力。」他捧起她的臉,仔細又熱切地看著她,好像要將她狠狠看個夠,將她的身影烙進眼中。

    「但這效力只能撐過今晚!」她著急地道。

    「這就夠了……」他撫著她的臉,低啞地道:「只要一夜,就勝過千年……」

    「百歲……」是她多心嗎?她感覺得出他有些感傷,甚至,有些惆悵。

    「現在起,留在我身邊,哪裡都別去。」他說著便低頭狂吻她。

    她一陣窒息,他的吻狂烈如火,像要燒融她,也燒融他自己。

    四片唇辨緊密相貼,他的舌尖深入她甜蜜的口中勾纏舔卷,毫不掩飾他對她的激切渴望。

    長長的一記熱吻,讓她的整顆心幾乎翻騰,那個「冷靜」的薄少妍,「無情無慾」的天才除厄師,已被他一一擊潰,他把她還原成一個真正的女人,他給她愛,也逼得她懂了愛,更讓她自動交出她的心……

    許久之後,他不捨地放開了她的柔唇,額際抵靠著她的,低喘著道:「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少妍……」

    「我知道。」她仰起頭,一樣嬌喘不已。

    她怎麼會不知道,他放棄了可以幫他延命的陳日雯,賭上他的命,也要愛她。

    「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他吻了吻她的眼睛,幽歎著:「但我快沒時間了。」

    「別擔心,我一定會讓你活下去,絕不會讓你死。」她篤定地道。憑薄家除厄師的力量,她會找到辦法的。

    他靜靜地看著她,沉默了一秒,才將她攬進胸前:「傻瓜,是人都會死,沒有人是不死的。」

    她不由得輕顫了一下,是愛情讓人膽小了嗎?以前的她無畏生死,現在卻看不破這一關。

    「不論我變得如何,你都要記住,我愛你。」他低聲道。

    這悲觀的語氣令她生氣,她推開他,心緒不寧地道:「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淨說些奇怪的話?難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嗎?」

    「沒事。」他淡淡一笑,湊近輕啄著她的唇。

    她蹙著眉,直覺告訴她,他有心事,而且是從剛才變得古怪,從她說她愛他的那一瞬。

    「少妍,這裡是新房。」他的唇滑到她的耳畔,輕啜著。

    她敏感地縮了一下,環顧房間一眼,目光落在那張罩著紫紅喜帳的大床。

    這裡是他的房間,改裝成新房的過程,全是經由她的指點,那時,她幾乎是忍著心痛,親手為他和陳日雯佈置,為他們除厄祈福……

    可現在,和他單獨在這裡的,卻不是新娘陳日雯,而是她。

    「我……這麼做對嗎?原本應該是陳日雯陪你進這個房間……」她不安地道。

    他不悅地挑起一道眉,輕哼:「哦?你後悔了嗎?不介意嗎?那你現在去把陳日雯叫進來啊!去啊!」

    她一怔,看著他使起性子的臉龐,故意點點頭:「好,我去。」

    但她才轉身,就立刻被他用力拉回,鎖進他的雙臂之間。

    「可惡,你要把我氣死才甘心嗎?」他低頭瞪她,暗暗咬牙。

    她仰起頭,忍不住笑了。「這樣愛亂發脾氣才像你啊。」

    見她漾起美麗的笑容,他心一蕩,情難自禁,攫住她的唇,又是一記狂野熱吻。

    他愛她啊!愛到無法形容,愛到恨不能將她揉進他的體內,他的骨髓。

    挑開她的朱唇,他極盡挑逗地捲弄著她的小舌,他的吻,充滿了強勢的佔有與獨霸,不容一絲空氣插入他和她之間,他要她活在他的氣息裡,要她只意識到他的存在,要她只想著他,只看著他。

    他那毫不掩飾的慾望令她心悸顫抖,她有些慌亂。有些無措,愛情的烈火她沒經歷過,她不知道,一旦投入,她會變得如何?

    因此,她在他想解開她的法袍時輕輕推開了他。

    「百歲,等一等……我們……是不是得先處理那妖魔的事?」她緋紅著臉,低聲道。

    他攢起眉,盯著她,瘖啞地道:「我的時間不多了。」

    「不會的,我會幫你。」她急道。

    「你不明白……」他憂傷地說著,然後,一個惻惻的陰笑聲鑽進他腦中。

    心願了卻日,煙消雲散時……

    他猛然一驚,心臟頓時像被人緊緊捏住,他渾身一顫,揪住胸口,向前傾倒。

    「唔……」

    「百歲!」她驚駭地扶住他,急道:「怎麼了?」

    他不作聲,只是把頭埋在她的肩上,彷彿怕失去她似的緊緊摟住她,緊到她幾乎無法呼吸。

    「少妍,如果我死了,答應我,千萬別施法找我,也別等我。」他低聲道。

    「百歲?」她想掙開他,看他,但他抱緊她,不讓她挪動。

    「答應我……」他祈求著。

    不知為何,這一瞬她忽然有種感覺,如果她不趁現在緊緊抓住他,他很可能會從她生命裡消失。

    於是,她捧起他的臉,認真地道:「我不答應這種事,因為,我不會讓你死。」

    說罷,她主動湊上前,親吻著他的眼、他的頰,最後落在他的唇上,輕吮廝磨。

    他輕顫了一下,隨即激狂地反吻她,不再顧忌。

    兩人吻得天旋地轉,情潮翻湧中,她身上的法袍落地,他們雙雙跌躺在法袍上,擁吻交纏,他退去了自己和她所有的衣物,解開了她的髮束,看著她披洩的黑髮襯著白玉般的胴體,慾火更燒痛他的每一個細胞。

    「之前你看過我的裸體,現在我們扯平了。」他邊吻著她,邊愛撫她小巧飽滿的酥胸。

    「那時……我是在幫你……畫咒。」她嬌喘著,輕嗔。

    「那現在,換我幫你畫咒了。」他說著,真的在她全身畫了起來,只不過,他是用他的舌尖……

    「啊……」她羞怯又無助地呻吟著。

    他不放過她身體的任何一個地方,指尖,手臂,美背,邊吻邊舔,像在享受著什麼珍寶,以極緩慢的速度,極煽情的方式,畫她。

    「百歲……你在亂畫什麼?」她難以自持,又癢又酥麻,不停扭動。

    「我在畫最強的咒符……」他輕哼,舌尖從她的雪頸,畫向她的乳尖,再游移往她的腰腹,最後,滑向她的雙腿之間。

    「不……」她羞急地縮起長腿。

    「你說過,符咒得全身都畫,全身……每一寸……」他側吻著她修長的細腿,緩緩往上移動,眼神癡迷又帶點揶揄。

    「你別亂來……」她夾緊雙腿,臉紅心跳得不知如何是好。

    「是你先對我亂來的啊,少妍。」他輕笑著,略施力道,將她雙腿輕輕扳開,低下頭,舔吮著她濕柔如絲的花心。

    他要她邊最私密的地方,也都留有他的愛咒,那麼,她全身上下,就只能屬於他。

    「啊……」她輕輕抽搐著,忘情地低喊出聲。

    他幾乎醉死在她誘人的氣息之中,不停地品嚐她,直到她纖細的胴體化為一隻白雲雀,在他懷裡拍翅顫動。

    「啊……百歲……不要……」她難耐地嬌吟求饒。

    經過這一場激情的巡禮,他也到了極限,挺身壓住她纖細的嬌軀,在她神飛戰粟的這一刻,深深進佔她的體內,將自己與她密密地結合相容……

    成為一體。

    薄少妍在疼痛與快感中體會了愛情的意義,原來這份撼動心靈的力量,在修道的世界裡是永遠無法獲得。

    只有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一個人的心才能圓滿充實……

    這個交合,他們成了彼此的一部分,這就是最親密有力的羈絆啊!

    他們身體交疊,像海浪般起伏律動著,然後,他的衝擊越來越猛烈,越來越狂野,一路帶著她衝向最世界的頂端……

    只是,在這蕩氣迴腸的一瞬間,歐陽百歲的臉龐為何看起來這麼哀傷?

    他的吻,為何帶著苦澀?

    她不懂……

    許久之後,激情雲雨散去,他們仍緊緊相依,歐陽百歲將她緊攬在身邊,一刻也不願放開,而且口中不停地訴說著同一句話。

    「我愛你……少妍,我愛你……」

    她蜷在他懷中,聽著他的聲音、他的心跳,聞著他的味道,臉上洋溢著幸福。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幸福短暫得令她措手不及……

    因為就在這時,歐陽百歲突然不停顫抖,痛苦痙攣。

    「百歲?你怎麼了?」她急急坐起,發現他臉色慘白,四肢冰冷。

    「我……」他抓住她的手,五官扭曲變形。

    「百歲!」她驚駭不已,腦中一片空白。

    倏地,他的四周刮起了陰邪狂風,然後,她聽見了虛無縹緲的惻惻詭笑聲。

    嘿嘿,太子啊……你心願已了,典當之物,我收回了……

    什麼?是誰?她臉色大變,抬頭披尋聲音來處,卻找不到任何鬼影。

    「唔……可惡的孟婆!一分鐘也不多給……」歐陽百歲氣惱又痛恨的嘶吼著。

    她聽得凜然。孟婆?為什麼來的是掌管陰界忘川的孟婆,不是那只妖魔?

    哼……別囉嗦了,給我吧……

    隨著孟婆得意的笑聲,歐陽百歲更痛苦地吶喊。

    「啊……」

    她瞠目地看著他的魂魄被吸出了軀殼,然後拉扯變形。

    「百歲!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驚聲大叫,試圖結符定住他的魂魄,但不論她怎麼結,就是綁不住他,留不住他。

    情急之下,她丟出手腕上的銀鈴手環,困住變形的魂魄,他伸長手接,藉著銀環抵抗拉扯的力量。

    緊接著,新房門板碎裂,一道黑影撲了進來,那只妖魔怒吼著想護住歐陽百歲的魂魄,卻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

    孟婆!放手!放開他……

    呵呵……閻王,太子與我結了契約,誰也無法救他!他的陰壽陰命都歸我了……至於他的三魂七魄,違反了法則,從此煙消雲散……

    薄少妍陷困在陰氣之中,隱隱聽見這對話,驚恐駭然得全身顫抖。

    閻王?

    這個力量強大的妖魔原來是閻王,陰界的帝王?!

    他竟也想救歐陽百歲?

    為什麼?他不是一心想抓他嗎?

    那……歐陽百歲又是誰?他和孟婆結了什麼契約?

    倏地,那股強大陰氣大作,強行將歐陽百歲拉走,他的魂魄開始模糊四散了。

    「少妍……少妍……」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不!別走!不准消失!」她驚狂地大喊,伸手想抓住他,無奈什麼也抓不住,最後,銀環斷裂,銀鈴叮叮地散落一地。

    「少妍啊……我愛你……」

    她怔怔地看著他的魂形魄影化為烏有,只留下這句濃情深摯的話迴盪在她耳邊。

    不……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她呆凜著,低頭看著躺在她身邊,臉色死白,全身冰冷的歐陽百歲,心痛到無法喘息,幾乎暈潰。

    都是你害的!你這個薄氏巫女!都是你……

    閻王遷怒地狂暴大吼,妖風如刀,疾砍向她。

    她已空茫,根本無心對抗,眼見妖風就要將她砍傷,她身下的法袍陡地飛場,形成了一道無形的保護牆,擋掉了攻擊,但強大的陰氣還是震昏了她的意識,她就這樣懷著滿心的痛苦與困惑,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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