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妍]無敵大小姐[全書完]

寂靜破浪

品味獨具、麗質天生、家財萬貫的千金小姐──夏妍妍，
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可可企業的董事長，稱霸商場。
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她，生平第一次告白居然慘遭失敗﹗
哼，以為她會黯然傷心、獨自飲泣、默默離開？
想得美﹗她夏妍妍想要的東西，從來還沒有得不到的呢﹗

古德曼，冷酷俊魅、殺傷力百分百的浪子型男，
玩玩愛情遊戲可以，但他從不會笨到給自己找麻煩。
這夏妍妍一看就知道很難處理，還是離她遠一點為妙。
沒想到她既黏又纏，手段非常，簡直是蜘蛛精加毒籐女；
拒絕她，竟成了他人生中最大惡夢與災難的開始﹗
那天以後，凡是想接近他的女人，下場一律慘不忍睹，
害他想把的美眉個個落荒而逃，一夜情成功率驟降為零﹗
厚，那夏小姐到底是想怎樣？不要逼他動手修理她喔

寂靜破浪

楔子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裡，瑞士水晶吊燈、鮮摘粉紅玫瑰、五星級主廚特製餐點、極盡奢華的裝飾……全是按照夏董事長的喜好來裝潢的。

  「快點﹗快點﹗準備好了沒有？夏董事長就快到了──」

  「董事長最喜歡的胡桃蛋糕推出來了沒有？還有酒釀黑櫻桃冰淇淋呢？這些都是夏董事長指定要吃的點心﹗快點哪﹗」

  一般人印象中的董事長都是年紀一把的老人家，不然就是成熟穩重的企業家，實在很難和蛋糕、冰淇淋這種小女生才喜歡的甜點聯想在一起。

  忽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遠處傳了過來。

  「看，夏董事長來了﹗」大家忍不住放下手邊的工作，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

  那是一名年約二十歲的美麗女子，她穿著銀白色的絲緞禮服，如月光般閃耀著柔美華麗的光芒，而那張美麗細致的臉孔，更讓人無法別開眼光，閃亮的明眸、高挺的鼻梁、紅潤的雙唇、白皙晶瑩的肌膚，完全是命理專家口中超級好命的百分百富家女，她媚眼一轉，手指一勾，就不知道有多少男人為她赴湯蹈火。

  她是夏妍妍，夏氏集團總裁夏正豪的獨生女。

  夏正豪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財團企業家，寵愛女兒的程度是眾所皆知，去年夏妍妍二十二歲生日時，他便把旗下當紅的「可可食品」，送給這位獨生女兒當禮物，二十二歲的夏妍妍，也就這麼成了全國最大巧克力進口商「可可食品」的董事長。

  「妍妍小姐，今天的宴會餐點是由您最喜歡的法蘭西朱利安諾主廚掌廚，您看看還滿意嗎？」公關公司的負責人第一個沖上去獻殷勤。

  「嗯……」她不置可否地笑著，眼神輕輕掃了台面一眼，再美味的食物，天天吃也是會膩的耶。「下次換山田主廚好不好？天氣熱了，日本料理比較清淡一點嘛～～」她連聲音裡都帶著點驕縱。

  「是、是……沒問題。」看著她的笑容，負責人剛才的威風立刻一掃而空，乖得像只綿羊。

  夏妍妍一入座，四面八方的男士們立刻就像公開賽跑選手聽到槍響似的，一擁而上，其中多是社會名流或企業小開。

  這樣年輕美麗又多金的女子，毫無疑問地，是所有單身漢夢寐以求，搶破頭也要追到手的完美夢中情人。

  她的美，像甜美驕傲的紅玫瑰，艷陽下毫不遮掩盡情釋放她的風采，就連大明星也未必能像她這樣美得天經地義、理直氣壯。

  「妍妍小姐，上次我特地派人從南非送來的那對鑽石耳環，妳還喜歡嗎？」說話的是珠寶大亨的兒子，追求她已經歷時兩年三個月。

  「哦，還不錯啊，我送給管家奶媽，她很喜歡喔﹗」妍妍笑咪咪。人家送了幾百萬的禮物，好歹禮貌上要笑一笑嘛。

  男人的臉上滑下三條黑線，太慘了﹗連鑽石都無法打動佳人芳心，而且佳人居然還把那價值百萬的鑽石耳環隨便送給了管家奶媽？

  「鑽石？拜托，我們妍妍小姐哪是那麼俗氣的女人？妍妍小姐，妳喜歡什麼？告訴我，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會摘下來給妳。」另一名男子搶著說。

  一名張姓企業小開連忙搶話︰「妍妍小姐，如果妳不喜歡鑽石，我家在日本有投資一座珍珠養殖場，全日本最好的珍珠都可以任您挑選……只要是妳想要的，我一定想辦法送給妳﹗」

  「張公子。」夏妍妍挑了挑眉，甜甜的笑容中開始有些不耐的味道。「你是覺得我們家沒有錢喔？我想要什麼東西，還需要別人來買給我嗎？」

  買東西的樂趣就是在那個購物的過程嘛﹗如果什麼都用送的，那還有什麼意思啊？真是一群笨蛋﹗

  一開始應付這些男人，把他們耍得團團轉，還滿有意思的，但她最近真是有點膩了耶……

  不說別的，眼前這家伙講的話就讓人心底發火。拜托，她老爸是全國TOP10的首富耶，她從小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還會稀罕那些禮物嗎？她想要的東西……是樂趣﹗那是錢買不到的東西﹗

  「呃……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只是……」張姓小開愣住。

  「呵呵～～好了，人家要看秀了啦～～」妍妍嬌笑著揮了揮手。

  她這麼一說，沒有人敢擋在她前面，立刻閃開。

  「是是是，今天香奈兒特別在這裡舉行服裝發表會，妍妍小姐可是我們頭號貴賓，大家別妨礙小姐看秀。」公關公司負責人立刻出面幫她清場。

  沒錯，因為接掌「可可食品」，害夏妍妍沒空到巴黎欣賞最新服裝發表會，所以她干脆砸下重金出資主辦這場服裝秀，來看看有什麼新鮮的設計。

  伸展台上，婀娜美麗的模特兒盡其所能展現著優美身段，不過眾人的目光卻還是聚集在夏妍妍身上，雖然她卻顯得意興闌珊。

  事實上，這場發表會主要是那些同樣是千金小姐的朋友們慫恿她花錢主辦的，她也只是想讓大家熱鬧熱鬧，喜歡成為眾人稱揚的焦點，但對服裝秀本身，她倒是興趣缺缺，說真的，她還比較喜歡穿著高跟鞋去逛街，親自試穿衣服呢。

  妍妍輕輕地打了個呵欠，目光一瞥，卻在伸展台的另一端發現一件令她比較感興趣的事情──

  那位剛走完秀的模特兒，正和一個身材高碩的男人在角落裡調情，那男人體魄修長完美，五官俊魅深邃，尤其那雙帶點玩世不恭味道的放電眼神，更讓人忍不住多看他好幾眼。

  這男人是誰？怎麼這樣啊？他難道不知道這是誰的場子嗎？

  這裡所有的男人都是為了她夏妍妍而來的耶﹗他居然視若無睹地在她面前和別的女人調情？

  妍妍看著他那雙彷佛具有魔力的手掌，大膽而輕柔地撫著那模特兒的臉頰，她居然一陣臉紅心跳……

  耶？奇怪了，儘管平常把身邊男人治得服服貼貼，她卻從來沒有這種心跳急促的感覺，這是怎麼回事啊？




第一章

  大清早，夏妍妍在床上滾來滾去，因為她下排牙齒後面的某顆牙，已經莫名其妙地痛了一整晚了。

  「大小姐，該去上班了，今天要開會的。」管家月嫂已經來叫第三次了。

  「我不去啦﹗今天的會議統統取消﹗」妍妍把小臉貼在枕頭上，細長的眉緊蹙著。

  「唉……」月嫂搖搖頭，轉身打電話到公司，通知所有主管，董事長今天牙疼，業務會議取消了。

  「大小姐，那晚上的慈善晚會呢？先生出國還沒回來，妳一定要出席吧？」月嫂又回來問道。

  「不去不去﹗統統都不去﹗我牙齒痛啦﹗」她翻了個身，拉起棉被。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喔～～」月嫂無奈地哄著。

  雖然她任性，但月嫂還是疼她的，畢竟大小姐才二十出頭歲，正是愛玩的年紀，怎麼會對管理企業有興趣呢？何況從小沒有母親的疼愛，父親又忙於事業，孩子難免任性了些。

  當初老爺也是因為寵她，才把旗下當紅的巧克力進口公司送給了妍妍。

  夏正豪投資的企業無數，其中的可可食品是全國最大的巧克力進口商，除了引進法蘭西、瑞士的進階巧克力，更引進頂級原料，自行研發新口味，相當受到年輕人的歡迎。

  「小姐，要不要去看醫生？我幫妳打電話約診好不好啊？」月嫂端了杯熱開水，走進她的房間。

  甜美古典的維多利亞風格臥房裡，夏妍妍躺在昂貴的白色蕾絲綢緞大床上，活脫脫像個生活在宮廷裡的公主。

  那白瓷般精致的臉龐美得像畫裡的仙子，美好的嘴唇粉嫩得像玫瑰花瓣，她斜躺著，一手扶住右臉，緊抿著小嘴不說話。

  她才不要看牙醫，她討厭看牙齒，討厭那種被箝製動彈不得的可怕感覺。

  不過，她現下已經疼得張不開嘴說話了。

  鈴～～鈴～～

  身旁的電話響了，她隨手抓起話筒，隨便應了一聲。「嗯。」

  「夏小姐，我是CHANEL的COCO，今天剛到了一些衣服，都是昨天發表會上您訂購的衣服，您要不要來試穿看看呀？」

  夏妍妍眼睛一亮，對厚﹗昨晚訂了十幾套衣服，她都差點忘了。

  「好，我馬上過去。」現下，唯有購物血拼，才能稍稍減緩牙疼帶來的痛苦。

  在一旁的月嫂臉上頓時刷上三條黑線。牙疼到沒力氣去開會，卻可以去逛街喔？

  妍妍掀開褥單，穿著白色睡衣，踮著腳尖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咚咚咚地跑到更衣室。

  「小姐～～穿鞋呀～～腳會著涼的啊～～」月嫂提著拖鞋，跟在她身後喊著。

  更衣室裡傳出妍妍愉悅的笑聲，月嫂說得對，春天到了，她應該再多買幾雙漂亮的高跟涼鞋才對呀～～

  妍妍走進旁邊的更衣室，偌大的臥房卻顯得更冷清了。

  設計師已經很精心努力把房間裝潢得溫馨柔暖，但空氣裡那股寂寞的味道卻總揮之不去。

  夏妍妍生下來沒多久，母親就過世了，那時父親的事業正在起步，忙得無暇照顧她，成立夏氏集團後事業如日中天，陪伴女兒的時間就更少了，他只好用無數的物質來填補她的心靈，小時候是玩具和洋娃娃，長大後是花園洋房和名牌衣物。

  從小，夏妍妍身邊總圍繞著巴結奉承的老師，和想接近她父親的漂亮阿姨，養成了她任性驕縱的脾氣。

  她沒有朋友，也不會交朋友，她的生活圈裡只有兩種小姐，一種是只想賺她錢的「專櫃小姐」，和表面寒暄、暗地較勁的「千金小姐」。

  在一套套光鮮亮麗的華服下，是一顆白鳥麗子的寂寞心靈。

  ＊＊＊＊＊

  愈是內心寂寞的人，愈喜歡打扮得光鮮亮麗，藉華美的光環，掩蓋內心寂寞的灰暗。

  妍妍穿著一件金色絲質削肩高領背心，搭配金屬緞面的複古蓬裙，踩著黑色露趾高跟鞋，露出她美麗的腳踝與潔白的趾頭，像個大明星似的，走進裝潢華麗的CHANEL專櫃。

  「夏小姐？歡迎光臨﹗妳真是愈來愈漂亮了，簡直像電影明星一樣﹗」見到妍妍，店員小姐們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簇擁著她進門。

  「就是說啊﹗我剛才還以為是宋慧喬來了呢，呵呵呵～～」

  「宋慧喬？不會吧，人家夏小姐的臉比較小，眼睛也比較大耶﹗」幾個專櫃小姐使出全力吹捧，雖然她已經夠美了，但稱揚的話語，永遠是不嫌少。

  「對啊，簡直就是侯主播的巴掌臉、金喜善的大眼睛，再加上林志玲的好身材，完美到極點﹗」專櫃小姐極盡所能地讚美著，直到妍妍露出笑顏──

  「好啦，好啦，討厭，被妳們這樣一說，人家只好都買下來啦﹗」妍妍從包包裡拿出一張白金卡。

  三個專櫃小姐張圓了嘴巴，這些衣服原本是廠商送來讓她挑的，沒想到她一口氣居然全部買下？真不愧是頭號大戶啊﹗

  「要、要不要先試穿一下，看看合不稱身啊？」專櫃小姐簡直樂昏了，努力壓抑想狂笑的衝動。

  「不用了，全部包起來吧。」妍妍笑著輕輕地揮一揮手。

  她衣櫃裡的衣服根本已經穿不完，這些新買的衣服甚至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出來亮相呢。

  「謝謝夏小姐﹗謝謝﹗有時間要再來哦～～」店員們笑得合不攏嘴。

  她一走出店門口，司機立刻向前接過所有購物袋，提著、背著、抱著，雙手都快不夠用了。

  「好了，」她揮揮手，對司機說︰「你先回去吧，我要自己一個人逛逛。」

  「是，小姐。」司機抱著一袋袋小姐的戰利品，已經看不到他的臉了。

  妍妍轉身繼續逛街，經過ＬＶ專櫃時，專櫃小姐突然沖了出來──

  「夏小姐、夏小姐﹗太好了﹗終於找到妳了﹗」

  妍妍回過頭，一臉不解。「什麼事啊？」

  「夏小姐，這是您訂製的櫻桃包，前兩天就已經到了，可是我們一直聯絡不到您……」店員提著一只每個女人看到都會流口水的ＬＶ人氣發燒單品。

  「啊？」夏妍妍壓根兒已經忘了這件事。「喔，好吧，那妳幫我結帳吧。」她從皮包裡拿出皮夾。

  「夏小姐……您已經付過錢了耶。」專櫃小姐尷尬地笑著，雙手奉上櫻桃包。

  這位大小姐竟然誇張到連付過錢都忘了，還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

  「哦，是喔……好吧。」她勉為其難地接過那個櫻桃包。

  唉﹗實在不該那麼早把司機趕走的，害她現下只好自己提了。

  手裡提著兩個包包，腳下還踩著九公分的高跟鞋，很累人的ㄋㄟ﹗這不可沒力氣再繼續逛街了，她正準備打道回府──

  「噢……」好痛﹗妍妍突然眉頭一緊。

  買完東西，牙根忽然又抽痛了起來。看來，購物的快樂只能讓她暫時忘記牙痛，並不能幫助減輕牙痛。

  「月嫂？」她拿起行動電話撥回家。「月嫂～～妳有幫人家預約牙醫嗎？」她的聲音軟軟的，很任性，像個知錯的小孩，滿不情願地撒嬌。

  她開始後悔沒聽月嫂的話，一早先去看牙醫。

  「怎麼了？牙齒又疼了？」月嫂的聲音緊張又心疼。「沒關係，我剛才查過了，百貨公司附近有一間帥哥牙醫診所，聽說不錯，我馬上打電話去預約，順便派人去接妳喔﹗」

  帥哥牙醫診所？聽起來有點兩光ㄟ，把她寶貴的牙齒交給那樣的醫生，能放心嗎？唉，算了，沒空挑三揀四啦﹗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她都快疼死了，哪還有時間等司機再回來接她啊﹗

  眼看綠燈還剩十秒鐘，妍妍蹬著高跟鞋，叩叩叩地快速透過馬路，沒想到走到馬路正中央時，喀的一聲，右腳高跟鞋的鞋跟竟然斷了──

  「啊﹗」右腳無力地拐了一下，夏妍妍整個人就這麼跌坐在路中央，痛得動彈不得。

  有沒有搞錯啊？這雙是要價新台幣一萬八千元的名牌新鞋耶，居然在她過馬路的時候斷了鞋跟？

  叭～～叭～～

  無情的計程車司機，才不管她是不是平時缺乏運動，又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小姐，拚命地按著喇叭。

  啊～～妍妍在心裡哀叫著。怎麼那麼殘忍啊？人家逛街逛到腿都軟了，都不會體諒一下喔？而且路上行人這麼多，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來幫她？

  所以說，美麗、漂亮有什麼用？落難時也不見得會有人願意伸出援手啊﹗

  就在她感嘆人情淡薄的同時，忽然有一股力量將她整個人騰空抱起──

  妍妍驚呼一聲，落進一個寬闊的懷抱裡，她抬頭一望，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

  他英俊挺拔的外型、深邃專注的眼神彷佛救世主，雙臂充滿力量，穩穩地抱著她，將她帶離馬路虎口，大步邁向天堂般的行人穿越道。

  好看的男人她見多了，帥哥、俊男，她身邊哪天不圍上十幾二十個？想追求她的豪門公子哥兒，用卡車都載不完，卻沒見過他這樣俊美中卻還帶著點邪魅的男人……

  奇怪，再看一次，她竟然覺得他有點眼熟呢﹗

  妍妍愣愣望著他，雙頰竟飄上兩朵紅雲，難道……

  是啦、是啦﹗這肯定就是一見鐘情啦﹗

  啊﹗酷斃了，他的眼神……

  「砰﹗」一聲，男人毫不溫柔地把她放在行人穿越道的休息椅上。

  「噢﹗」妍妍痛得哀叫一聲。「你怎麼這麼粗魯？動作不會溫柔一點啊？」從來沒被人這樣粗魯地對待過，大小姐顧不得放電，抬起頭嗔道。

  古德曼低下頭，與她的眼神在空中交會，電光石火間，竟像有股莫名的電流產生。

  不，一定是搞錯了，他向來對這種蓋高尚的千金小姐沒什麼感覺，一定是抱著她走了好一會兒，才會一時頭暈的。

  「大小姐，妳要知道，抱著妳走那麼一大段路，也不是件輕鬆的事耶。」他故意揉了揉手臂，睨了她一眼。

  厚，很失禮耶。「你怎麼這樣說嘛～～人家長這麼大，可還沒被別的男人抱過呢～～」妍妍垂下眼，表情害羞地說道。

  「那又怎樣？」騙誰啊﹗古德曼滿不在乎地笑笑。「難不成妳還要我以身相許？」

  「妳？」以身相許？她身邊的男人雖然都急於獲得她的芳心，不過從來還沒有人敢直接講到這個耶﹗

  妍妍抬起眸望著他，那雙黝黑深幽的眸子，著實又讓她的心猛地多跳了一拍。

  討厭，講得真直接，人家好害羞喔～～

  「嗯～～你怎麼說這種話啊？」她羞答答地低下頭。第一次見面就要以身相許，他果然是對她有意思的﹗不過這太快了啦，如果他開口向她要電話或請她喝杯咖啡，她倒是會考慮考慮……

  「當然是開玩笑的，妳不會當真了吧？」古德曼好看的薄唇迸出一絲冷笑。「以後逛街就別穿那麼高的鞋子，扭到腳事小，萬一再像今天這樣，要是被車撞到，那可就不好了。」低沉的聲音裡有教訓的味道。

寂靜破浪

妍妍低著頭，不發一語。好啦，好啦，教訓完了，現下該開口約她了吧？

  她實在太感謝這雙鞋啦﹗斷的時機如此剛好，才讓她有機會認識他呀﹗

  「好了，沒事的話，我要走了，再見。」古德曼拍拍褲子上的灰塵，雙手插進口袋裡，轉身走了。

  妍妍猛地抬起頭。什麼？他這樣就要走了？不跟她要電話？也不請她喝杯咖啡？

  「喂──」妍妍納悶道︰「你……怎麼這樣就要走了？」

  「不然還要怎樣？」他只是個路人耶。

  他也只不過是過馬路時忽然瞥見她那無助的表情，才順手像拎只小貓似的把她抱到了路邊，難不成還要他負責不成？

  「我……人家的鞋跟斷了，這樣沒辦法走路耶……」她噘著嘴，做出楚楚可憐的模樣。

  他聳聳肩。「沒辦法，我又不會修鞋。」他是個牙醫，如果她牙齒痛，或許還可以幫忙，鞋子他可就沒辦法了。

  天哪，這男人真的很ㄍㄧㄥ耶，她都已經史無前例地給他那麼多次機會了，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開口啊？

  「那……人家怎麼辦？」她坐在椅子上，一副泫然欲泣的無助模樣。

  他還是聳聳肩。真的沒辦法，如果是平常，他或許還可以送她回家，不過現下他趕著去上班呢。

  「這樣吧，我幫妳叫一部計程車好了。」他手一舉，招來一部黃色計程車。

  「人家不敢自己坐計程車啦……」快，快開口約她啊﹗難道要她主動開口嗎？

  古德曼睨了她一眼，厚﹗真受不了這種女人，有夠難伺候。

  這種任性刁蠻的大小姐，一向不合他的口味，雖然她真的挺漂亮又可愛。

  「那我就沒辦法嘍，我得去上班了，再見。」他看了看手錶，索性旋身離去，診所裡現下肯定已經有一大票病患在苦苦等候了。

  「喂──」妍妍對著他的背影大喊，他卻只是揮揮手，很快地隱沒在人群裡。

  那對她不為所動的眼神，讓她終於想起──

  對﹗就是那漠然的眼神，他就是昨晚那個在角落和女模特兒調情的男人﹗沒想到竟然在這裡碰到他，更沒想到他再一次地對她視若無睹？﹗

  她跌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發呆，有沒有搞錯啊？他居然對她的國色天香不為所動？

  怎麼了？是不是今天穿得不夠漂亮？還是眼影畫錯顏色？否則他怎麼就這樣轉頭走了呢？

  她立即低頭審視一不自己的穿著，還好啊﹗除了高領的設計包住了好身材，其他沒什麼問題啊﹗

  叭──叭──

  路邊的計程車司機按著喇叭，搖下車窗，一邊咬著檳榔一邊對她笑著。「小姐﹗要不要坐偶的車？偶開的速硬皮鯊ㄋㄟ﹗」

  妍妍挑起細眉，杏眼一瞪。「走開啦～～﹗」溫柔小貓忽然變成河東獅吼。

  「哎喲﹗虎霸某喔～～」司機咋舌，沒趣地把車開走。

  妍妍低頭看看鞋子，再看看馬路對面的CHANEL專櫃，拿起手機，撥了電話。

  「喂？COCO啊，麻煩幫我挑幾雙鞋送過來，我在妳們對面的行人穿越道上……要挑好穿一點的，跟不要太高喔……」

  ＊＊＊＊＊

  夏妍妍換上一雙低跟的娃娃鞋，果然舒服多了。不過，腳痛的問題雖然解決了，牙卻還疼著呢。

  十分鐘後，妍妍不情願地來到「帥哥牙醫診所」門前。

  牆面以鵝黃色石塊砌成，門口還種著綠意盎然的花草盆栽，看起來不像診所，反而像一家溫馨的小餐廳。但妍妍知道，那只是為了卸除病患心防而刻意擺設的門面，再怎麼裝可愛，它還是一間牙醫診所。

  妍妍一臉不情願地推門而入，卻發現這間診所真的很特別──

  不是因為溫馨高雅的裝潢，不是因為品味獨具的擺設，而是那一排排候診的病患……竟然是清一色打扮入時、穿著火辣的美女﹗這裡簡直就像選美比賽的後台嘛﹗

  哇﹗有沒有搞錯啊？這裡真的是牙醫診所嗎？

  「您好，第一次來嗎？麻煩請給我您的健保卡和身分証。」掛號小姐穿著粉紅色的護士服，站在櫃台後方微笑地對妍妍說。

  妍妍這才確定，這裡的確是間診所沒錯。她轉頭看著大批候診人群，忍不住提出要求──

  「麻煩妳，我現下牙齒正痛，可不可以請醫生先幫我看診？」

  「嗯……這個，我先幫妳問一下醫生好了，請等一下喔。」護士小姐拿著資料，走進診療室裡。

  護士小姐進去後，很久都沒有出來，妍妍只好找個位子坐了下來，旁邊幾個女人正興高采烈地聊著──

  「真的不會痛嗎？我好怕耶……」這女人彷佛也是第一次來看牙醫。

  「放心，古醫師很溫柔的，他人風趣幽默，又長得那麼帥，妳只要看著他那雙迷人的眼睛，就一點都不會覺得痛了呀……」一名梳著包頭的貴婦人誇張地形容著。「我啊，每兩個星期都會來檢查一下牙齒呢。」

  哇﹗兩個星期就來看一次牙齒，會不會太誇張啊？

  「我看妳根本是來看古醫師的吧？」另一位身材曼妙、穿著惹火的妙齡女郎，曖昧地瞟了貴婦人一眼。

  「哎喲～～這裡誰不是為了古醫師來的呀？呵呵～～」貴婦絲毫不以為意地笑著說。

  妍妍瞳眸一瞠，拜托喔，她就不是好不好？哪有人閑著沒事喜歡來看牙醫啊？再帥也不過就是個男人嘛，她見得多了﹗有什麼稀奇？而且……

  想起剛才那唯一令她覺得特別，卻對她不理不睬的男人，妍妍的心情更悶了。今天她到底那裡不對勁了？等一下看完牙醫，她一定要趕快回家好好檢查一番﹗

  「那麼說，這位醫師真的很帥喔？」第一次來的那位病患問道。

  「是啊﹗這還用說嗎～～」大家立刻紛紛點頭。

  「不過，聽說古醫師很花心的呢。」火辣女郎雙手抱胸，一臉吃味的模樣。

  「哎喲，人不風流枉少年嘛，何況，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不是這樣的嗎？」貴婦人摸摸剛吹好的髮型。

  女郎嘴角逸出一絲笑容，這話倒說得沒錯。

  想她也是在演藝圈小有名氣的美艷女星，追求她的政商名流也是如過江之鯽，可她卻偏偏對這位風流醫師情有獨鐘。

  大家聊得正起勁時，護士小姐走了出來。「三十六號，楊凱蒂小姐，請進。」

  火辣女郎站起身，她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緊身Ｖ領低胸背心，領口開到兩個ＢＰ點的中央，彈性衣料幾乎快包不住那三十四Ｄ的豐滿春光。

  哇﹗妍妍不禁咋舌，穿這樣去看牙醫喔？那不是被看光了嗎？

  「哼，仗著自己身材好，穿成這樣想勾引誰啊？」優雅貴婦一臉不屑。

  女郎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攏攏一頭黑色長鬈髮，散出一種成熟的果香，火辣性感的穿著完全展現她的好身材，古銅色的肌膚看起來性感熱情，讓男人都忍不住血脈賁張。

  「嫉妒也沒用，人家古醫師就是喜歡我這味的，妳學得來嗎？哼──」楊凱蒂冷笑一聲，搖擺著豐臀走進診療室。

  咦……楊凱蒂？妍妍忽然想起來了，她不就是昨晚發表會上的模特兒嗎？難怪覺得她有點眼熟，唔，身材果真不是蓋的……

  「呵呵呵……」沒多久，診療室裡果然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語。

  拜托喔﹗這醫生到底是在看病，還是在跟女病患搞曖昧的啊？笑得那麼淫聲浪語的……

  不過，她卻忍不住開始想像，這醫師到底是有什麼魅力，讓這麼多美女尤物對牙醫診所趨之若妳。

  「夏妍妍小姐，請準備。」護士小姐叫著她的名字，並對她使了個眼色。

  妍妍走向櫃台，護士小姐才笑著小聲對她說︰「夏小姐，古醫生答應優先幫妳看診，下一個就是妳了喔。」

  牙根又是猛一抽痛，妍妍吸了一口氣，好吧﹗就算為了牙齒，只好勉強忍著點了……




第二章

  米白色調的診療室溫馨而舒適，搭配暖色系的擺飾，更給人一種放鬆心情的安全感。

  英俊帥氣的牙醫古德曼，今年二十八歲，從學生時代起就習慣了被女人追求、圍繞。他並不排斥俊美外表為他帶來的快樂待遇與特殊福利，不過要他認真為這些女人付出什麼感情，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男歡女愛嘛，大家開心就好了，他從來不談「責任」這種傷感情的話題，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都來不及了，那裡還有時間認真呢？而在他身邊的女人，也都很清楚這樣的遊戲規則。

  他穿著潔淨的白袍，坐在椅子上，而凱蒂穿著低胸背心、黑色迷你短裙，正舒適地躺在診療椅上，露出一雙美麗迷人的大腿。

  「凱蒂小姐，今天是要檢查牙齒嗎？」看到凱蒂出現，他微微地蹙起眉頭，不過嘴角還是禮貌地掛著一絲微笑。

  「來你這裡，還可以檢查什麼別的地方嗎？」凱蒂呵呵笑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凱蒂小姐，妳真愛開玩笑。」古德曼拿著她的病歷。「好了，根管治療、牙齒整型、美白……都已經做過了，上個禮拜也才剛洗過牙齒，今天還想做些什麼？」

  「你明明知道人家是來看醫生的嘛。」凱蒂拋了一個媚眼，語氣曖昧。

  「我當然知道妳是來看醫生的，問題是想看些什麼呢？」他假裝聽不懂。

  「人家就是來……看、醫、生的嘛。」凱蒂伸出玉指，像章魚伸出那黏稠的觸角，試探性地輕輕觸一下他的胸膛，哇，真是緊繃結實啊。

  「昨晚不是才『看』過嗎？」女病患借故找他調情，他本來也是樂意奉陪的，不過這個凱蒂最近實在是愈來愈黏人了，昨天晚上才見過面，現下一早又出現，這可是犯了他的忌諱呢。

  「可是人家一早就開始想你了嘛，怎麼，你不喜歡嗎？」凱蒂撒嬌地問道，真奇怪了，別的男人都是恨不得能獨佔她這位美艷名模，唯獨他卻一副深怕被她黏住的樣子。

  「現下是工作時間，還是談點跟牙齒有關的事情吧。」他拉起薄毯往她身上一蓋，表情和口氣都明顯變得冷淡。

  「那……那就做個檢查好了。」凱蒂努努嘴，一雙媚眼埋怨著不解風情的他。

  「張開嘴。」他命令著。

  「啊－－」凱蒂乖乖地張開紅艷雙唇。

  「張大一點，不然我怎麼檢查？」

  「啊－－」凱蒂毫無美感可言地大大張開嘴。

  古德曼拿起工具，把她每顆牙齒都仔細檢查一番。「好了，沒問題，牙齒都很健康，三個月後再來檢查就可以了。」

  「什麼？三個月？」凱蒂嬌妳著。「不要啦，人家想每個月都來檢查一次，好不好嘛？」

  「隨便。」古德曼聳聳肩，回到桌上寫下病歷。

  凱蒂笑著靠近他，附耳問道︰「我等你下班，晚上一起吃飯？」

  「今天病患很多，改天吧。」對於這麼黏的女人，他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那……明天晚上呢？好不好？」凱蒂是不達目的不放手。

  他不置可否地虛應了一聲。「再說吧。」

  楊凱蒂固然美艷性感，臉蛋漂亮身材棒，感情態度也開放，不過，就是太黏人了些。

  像她這種女人，一開始都表現出一副玩得起的態度，可是沒多久，就漸漸露出本性－－每天數十通電話、想盡辦法接近他、佔有欲、追蹤狂……不到三個月，各種戀愛症候群都出現了。

  他只要一發覺女人的態度有這種轉變，變得認真、黏膩、任性……他絕對是馬上閃人。

  他要的是輕鬆自由、沒有負擔的快樂關係，從不會踏入認真的感情泥沼。

  談感情，就是要輕鬆才會有快樂，一旦認真，就會有期望，有了期望，難免就有失望的可能，他不想冒險。

  對古德曼而言，女人是一種不能信任的動物。再怎麼深切的情感，她們都可以說放棄就放棄，那種痛苦，他這輩子絕不想再受一次。

  凱蒂也不是不知道古德曼的遊戲規則，但是他那令女人不可抗拒的殺手級魅力，總是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越過雷池。

  「你真壞……」凱蒂笑著捏了一下他的手臂，趁他不備，傾身在他臉頰上輕啄一下。「不過，我就是喜歡你的壞。」

  趁他還來不及發脾氣前，凱蒂便笑嘻嘻地走出診療室。

  古德曼無奈地抽出一張面紙，把頰上的口紅印擦去，女人在這種時候，實在一點也不可愛。

  他按下對講機。「下一位，夏妍妍。」

  妍妍拎起皮包，深吸一口氣，走進診療室。

  「請坐。」古德曼背對著她坐在桌前，正在寫病歷。

  妍妍睨了他的背影一眼，坐上冰冷的躺椅，表情既僵硬又緊張。

  任何人都怕看牙齒吧，尤其是像她這麼怕痛的人，從小到大被保護得好好的，生命裡從沒受過什麼傷什麼痛，想到要躺在這裡任人宰割，一陣寒意就竄逼全身。

  「好了，牙齒怎麼啦？」古德曼轉過頭，腳一蹬，坐在矮凳上朝她滑過來。

  妍妍抬起頭正要說話，卻張著口愣在那兒。他……不就是剛才在路上救了她的男人嗎？太好了﹗

  「妳……」古德曼似乎也認出她來了，臉上卻浮現一絲詭異的表情。「妳……跟蹤我？」

  妍妍眼睛瞪得又圓又大，一時回應不過來。「……我跟蹤你？」

  「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古德曼一副懷疑有理的表情。

  「當然是我們有緣嘍﹗」她脫口而出。人家是真心這麼認為的嘛。

  「有緣？」古德曼差點笑出來。明明就是跟蹤他，不要說這麼清純的話行不行？很好笑ㄟ。

  「ㄟ……對啊，這還不算有緣嗎？我在路上跌倒，是你救了我，我現下牙齒痛，你剛好又是牙醫師……」她含羞帶笑地說道。

  「是啊，」看妳還可以演多久。古德曼不懷好意地笑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小姐，妳說我們的緣、分，是哪一種呢？」他拿起鑷子，傾身往她靠近。

  那帶著笑意的深邃眸子，害妍妍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嗯……我……」她一顆心忽然像拉警報似的怦怦跳。「我……我牙齒痛。」

  「是嗎？」古德曼滿不在乎地笑問。來這裡的女病患，從來沒幾個是真的牙齒痛。「沒關係，好，那現下就讓我們來看看妳牙齒到底那裡有問題？」

  他按了個鈕，椅背自動地緩緩往下躺，他緩緩靠近，妍妍心裡一陣緊張，尤其是他手上銀得發亮的工具，更讓她心驚膽跳。

  「張開嘴巴，啊－－」他的嗓言比麻醉藥還讓人暈眩，那張俊美的臉龐，比他手上的工具更令人心跳不安。

  「我……」妍妍忽然顯得有些為難。

  「怎麼了？不是牙齒痛嗎？」古德曼俯身看著她，唇邊噙著一抹得意的笑容，好像證明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快呀，把嘴巴張開，讓醫生看看，張大一點喔－－」

  妍妍搖搖頭，緊抿著唇，一雙水汪汪的明眸驚慌地瞠大。

  不行﹗要她在一個自己有點喜歡的男人面前把嘴巴張得那麼大，這多難為情啊？何況她還沒想好要怎麼讓他主動追求她呀﹗怎麼能又在他面前破壞形象呢？

  「怎麼了？讓我看看啊？」他彎下身子，俯身看著她臉，距離近得讓她心慌。

  「唔……不行啦。」她害羞地搖搖頭。

  牙醫師與病患的距離一向那麼近的嗎？怎麼辦，要她在這個男人面前張大自己的嘴巴，這麼不優雅的動作，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不張開，我怎麼幫妳呢？」他醇厚的嗓言像在對她調情。

  「不行啦，人家是第一次，會緊張……」她扭捏的撒嬌，害羞的別過臉，人家可從沒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張開自己的嘴巴呢。

  真會演。古德曼似笑非笑。「沒關係，凡事都有第一次，就當作是和男朋友接吻一樣，乖，把嘴巴張開……」他柔聲哄著，她都快被他催眠了啦。

  「不……」她又沒有接吻過，這樣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啊。

  鈴～～鈴～～

  還好，電話鈴響暫時解救了她。

  古德曼轉身按下通話廣播鍵。「什麼事？」

  「古醫師，Amy何打電話問您，今晚在凱悅飯店的醫界慈善晚會，您會不會參加？」護士小姐的聲音透過電話廣播傳了出來。

  「Amy何？」那位風騷美艷的社交名媛？古德曼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告訴她，我一定會去。」太好了﹗今晚一定又是個浪漫的夜晚。

  Amy和凱蒂不一樣，她是真正的感情玩家，很清楚他的個性，從來不會做出妳矩的試探，所以，他們的相處一直很愉快。

  古德曼緩緩轉過身，這才想起他還有個不太合作的病患，正打算趕快打發她，一回頭，卻發現夏妍妍早已離開躺椅，挽著包包站在門邊。

  「妳站在那做什麼？」他問。

  「對不起，我今天趕時間，改天再檢查吧。」妍妍看著他︰心裡已經決定某件事－－就是他了﹗

  她可以讓他當她的男朋友，但可不想讓他當她的牙醫師。

  妍妍轉身走出診療室，才終於松了一口氣，卻又忍不住暗暗竊喜著。

  太好了﹗原來他今晚會出席那場慈善晚會，那就表示，她不必躺在那張治療椅上任他宰割，也能有機會接近他了啦﹗

  ＊＊＊＊＊

  一回到家，妍妍立刻迫不及待地直奔她在二樓的臥房。

  「小姐、小姐－－」月嫂從她一進門便跟在她身後叫著。

  「沒時間了，月嫂，快幫我準備牛奶、玫瑰精油和面膜，我要泡澡。」她決定要在慈善晚會開始前先做個SPA牛奶浴，讓自己以最完美的樣貌出現下古德曼的面前。

  今天一定是因為她打扮得不夠出色，古德曼的態度才會那麼冷漠，所以今晚她一定要讓他驚艷，要讓他後悔自己的沒眼光，馬上開始瘋狂追求她﹗

  「小姐啊﹗可是老爺有交代，今天晚上那場慈善晚會妳一定要出席，因為我們夏氏集團捐了兩千萬的慈善基金，要妳親自接受頒獎……」

  「好了好了，妳別說了，我知道了，我就是為了晚會在準備啊﹗」她走進近十坪的豪華浴室，打開水龍頭，蓄滿一池溫水。

    沒多久，月嫂準備好大小姐泡澡所需的各種用品，瓶瓶罐罐裝滿一大籃子。十分鐘後，妍妍已經整個人泡在按摩浴池裡，享受著牛奶泡泡浴。

  她一邊泡澡，一邊計畫今晚要穿的服裝，哦，她要穿優雅高貴的CHANEL，還是時尚俏麗的Christina Dior呢？

  總之，今晚她一定要讓古德曼的眼中只有她，而且捨不得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半秒鐘－－

  她沉浸在芬芳的牛奶浴裡，開始想像，他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就像其他那些追求者一樣臣服在她大小姐的威力之下……喔呵呵呵～～

寂靜破浪

今晚的慈善晚會，是由醫學聯盟所舉辦，結合國內幾家知名大財團，為偏遠地區的醫療建設籌募基金。

  美其名是慈善活動，但說穿了，不過是政商名流炫耀財富與地位的另一種模式。而今年，夏氏集團再度拔得了頭籌，贏得熱心公益的企業形象。

  當然，這種場合也是想攀龍附鳳的社交名媛們絕對不能錯過的機會，今晚參加這場晚會的男性，不是多金的醫界菁英，就是豪門企業家，名媛們可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把握機會，好好展現自己的魅力。

  古德曼是醫學聯盟的成員，所以，他出現下這裡。

  夏妍妍是夏氏集團的代表，所以，她出現下這裡。

  當妍妍穿著一襲Christina Dior最新白色絲質垂墜長禮服出現下會場時，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那彷佛雪地一般的白，閃耀著晶瑩的光澤，香肩微露，卻更添優雅浪漫，那柔滑的絲緞、完美的線條，令她的出現如女神一般令人驚艷。

  聽那些女人說，他喜歡成熟美艷的路線，所以她今晚刻意為他破例小露香肩，還特意化了個煙燻妝，強調一雙超級性感電眼。

  「哇﹗她是誰啊？好漂亮﹗有沒有誰認識她啊？」

  「應該是女明星或模特兒吧？可是怎麼好像從來沒見過……」

  正當大家都在猜測她的身分時，主辦晚會的醫會理事長立刻迎上前來，親自迎接這次慈善晚會的重量級貴賓，要是少了夏氏集團的贊助，募到的款項可就不好看了。

  「夏董事長，您終於來了，真是太好了，您可是我們今晚最重要的貴賓啊﹗」理事長立刻為周遭的人介紹。「各位，這就是夏氏集團總裁的千金－－夏妍妍小姐。這次的募款活動，全靠夏氏集團鼎力贊助，大家請給予最熱烈的掌聲－－」.

  在一片喝采聲中，妍妍一眼就看到了古德曼的身影。

  他坐在不遠的吧台邊，身邊圍繞著幾個時髦火辣的女人，他與她們狀似親密地說說笑笑，彷佛根本沒有注意到她。

  「我們夏妍妍小姐，年紀輕輕就當上可可食品的董事長，可說是業界最年輕的企業家……」身旁的理事長繼續介紹吹捧著，妍妍卻完全沒心思聽他在說些什麼。

  她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古德曼身上。從側面看，他的臉龐更為俊美，他的眼神更加冷峻孤傲，但他的笑容，卻又似乎可以為任何人開放。

  驀地，古德曼轉過頭來，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似無地微微一笑。妍妍心一跳，還在考慮要怎麼回應，古德曼卻已經又轉過頭去，時間短促得讓她無法確定他是不是在對她微笑。

  可以確定的是，他仍然沒有把她看在眼裡，繼續和旁邊的女人談笑﹗

  哼﹗真是太過分了啦～～

  「那麼，現下就請夏小姐跟大家說幾句話吧。」理事長說道。

  「不用了啦。」向來懂得應酬撒嬌的妍妍這時卻板起一張臉。「不用了，錢是我老爸出的，等他回國再叫他說吧。」

  「呃……」理事長尷尬地笑。「也好，那今晚的餐點非常美味，您要不要吃點什麼？」

  「我自己看看，您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了。」妍妍轉過身，徑自離開。

  她心情不好，沒空陪他們演戲啦﹗

  她向侍者要了杯雞尾酒，在旁邊的桌子坐下，還沒來得及啜一口，前來搭訕的男人已經前僕後繼，輪了好幾輪。

  不過，在她一連冷漠拒絕了十一位優秀追求者後，現場其餘男士只敢在一旁遠觀。

  妍妍冷著一張臉，眼神始終跟隨著古德曼的身影，臉上的冰霜卻隨著他和身邊女人的親熱程度而愈結愈濃。

  是怎樣？他沒看到她嗎？竟然對她這樣不聞不問？

  他愛美女不是嗎？那為什麼一整晚像個花蝴蝶似的穿梭在眾美女間，就獨獨不來向她搭訕？

  真可惡，原本是想要讓他對自己目不轉睛的，現下卻是她的目光移不開他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整晚無視於她的存在？為什麼可以如此忽視她精心為他而展現的美麗－－

  他身邊那個染著紫紅色頭髮的冷艷女人是誰？穿著一襲紫色緊身爆乳禮服，毫無顧忌地展現她傲人身材，還緊貼在古德曼的臂膀上，真是很礙眼ㄟ……

  「喂……你是又做了什麼好事？那個女人已經看了你一整個晚上了。」Amy拿著酒杯，用手肘輕觸著古德曼的胸膛，附耳低聲說道。

  古德曼順著Amy的眼神，往妍妍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不認識她。」古德曼聳肩，啜了一口香醇的陳年威士忌。

  他是不認識，不過，這卻不代表他沒有注意到她。

  雖然他的雷達通常只對辣妹有回應，不過這優雅中帶著點性感的時尚美女，早在一出現時就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只不過他一向熟知如何讓魚兒上鉤的訣竅，首先，就是不能曝露太多的野心和技巧。

  「不認識？」Amy露出不以為然的笑容。「不認識？但人家都已經找上門了呢－－」

  找上門？是嗎？她看起來不像是容易上手的女人啊－－

  沒錯，此時妍妍已經忍不住站起身，朝他的方向走來了。那氣勢，令他身邊的女人不由自主地停下笑語。

  感覺到她停在他身後，古德曼回過頭，睨了她一眼，禮貌地微笑，笑得好有距離。

  妍妍看著他半天，他也看著妍妍，臉上卻始終只掛著那副客氣的笑容。

  「喂－－」她終於忍不住先開口，一臉不快的表情。「你是不認識我了喔？」

  古德曼打量了她幾秒，然後噗哧笑出聲來－－

  「本來還不能確定認不認識，不過現下可以確定了。」他爽朗地笑道。

  這聲音他認得。原來她就是今天在馬路上扭到腳，下午出現下他診所，然後又莫名其妙消失的那女人。

  他爽朗的笑聲，讓妍妍心跳加速。

  因為他的話，她不禁有些得意，表示今晚精心的盛裝打扮，果然給他下一樣的印象嘍？

  「你的意思是說……我看起來和今天下午很不一樣嗎？」

  「嗯……」古德曼又仔細地打量起她。

  柔滑絲緞包覆著嬌小玲瓏的曲線，連眼神都透著一種神祕風情，雖然只是小露香肩，卻比Amy的爆乳禮服更為性感迷人。

  他微微笑了，笑得邪魅又性感。「當然，非常的不一樣。」

  白天的她，漂亮、端莊、像朵清新的小百合，他會欣賞，但不會采擷；而今晚的她，美艷、迷人、性感……是每個男人都想一親芳澤的夜來香。

  他的眼神，已經透露了他的讚美，妍妍得意地笑了。「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她完全沒把旁邊的爆乳女郎放在眼裡。

  「請坐。」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頭一次主動接近男人，妍妍開始仔細回想，電視劇裡還有怎樣的對白。

  「你……可以請我喝杯酒嗎？」對啊，電視上的女人開場白都是這樣說的。

  「當然。」古德曼笑了，笑得好深邃、好迷人。

  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眼神的溫柔，果然是可以把人融化的啊。

  她明顯感受到，古德曼看她的眼神，和白天是完全不一樣的。

  Amy當然也看得出來，這位千金小姐的新鮮魅力顯然正對古德曼發揮作用，兩人正情投意合，自己也不用在旁邊當電燈泡了。

  「你們慢慢聊吧，我去那邊打個招呼。」Amy語帶酸意地說著。

  古德曼點點頭，眼光卻沒從妍妍身上離開。「想喝些什麼嗎？」他輕柔地問。

  「嗯……跟你一樣。」她已經醺然，沉醉在他的溫柔對待中。

  好開心喔﹗沒想到這麼輕而易舉地就把那個爆乳女郎給趕走了，現下，他的眼中終於只有她一個人了﹗

  「是嗎。」他先是有些微驚訝，這種陳年威士忌可不是一般女人有本事喝的，

  酒量不佳的人，也許兩杯就會醉倒……

  但他又淺淺笑了，也許，今晚，會很不一樣……




第三章

  平常只喝沛綠雅礦泉水和鮮奶的夏妍妍，對於酒精根本沒有抵抗力，就像她對古德曼這種溫柔而魅惑的男子，也毫無抗拒的能力。

  「妍妍，妳好美。」他幽黯的眸子，像火炬一般熾熱地凝視她。

  這是他今晚不知道第幾次讚美她了，被他這樣深情地望著，妍妍的臉龐熱得發燙，她絲毫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是多麼誘惑迷人。

  她彷佛跌進他深邃如酒潭般的雙眸中，飄浮著、沉醉著……是不勝酒力的關係嗎？才喝了半杯，竟讓人這樣輕飄飄的？

  此時的古德曼已經不由自主地被她的美徹底吸引。白天看到的她，甜美稚嫩，而此刻的她，眼波中流轉著性感慵懶，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萬千，她這種低調的性感，和那些穿著暴露、賣弄肉體的女人完全下一樣，她，比她們具有更致命的吸引力。

  他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彷佛連他也醉了，醉在這樣美麗的柔情氣氛裡。

  古德曼傾身靠近，妍妍立刻被一股溫暖奇異的氣氛包圍住，那炙熱的目光，讓她害羞地低眸。

  「這酒真好喝……我……再喝一杯……」她拿起酒杯，連拿著酒杯的手也鬆軟無力。

  而她柔軟的小手，卻忽然被熱燙厚實的大掌握住－－

  「別喝了……我帶妳走。」他的唇緊阽在她的耳畔，用低啞慵懶的聲音誘惑她。

  他的氣息吹拂她的耳朵，令妍妍的膝蓋一軟。「我……」

  她知道不應該，但她根本無法拒絕這樣強烈的吸引力，旋風般的他，早已摧毀她所有的理智，而她只能跟隨。

  ＊＊＊＊＊

  夏妍妍從來不知道愛情的力量，遠勝洪水猛獸，讓人完全無力抵擋。

  她從來不知道，被自己心儀的男人調情擁抱的感覺，是可以摧毀一切的理性思考，她知道好危險，但她喜歡這種心跳怦怦的感覺。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已經記不起來。他從一進門後就開始吻她，她甚至還來不及看清楚他家客廳的擺設，已經被一路吻進了臥房。

  一切進展快得令她來不及說下，而她卻心醉於隨他飛舞的感覺，她心跳得好快、好緊張，像個生手似的什麼都不懂，卻放心地跟隨他的帶領，跳著性感嫵媚的雙人舞。

  他熱燙的手掌在她身上放肆地游移，令她的呼吸紊亂，讓她的身體熾熱，而那柔滑的絲綢觸感與她細致的肌膚，更讓古德曼血液裡的慾望奔騰，今晚的她，太美、太迷人，以致讓他破例把她帶回了家中……

  妍妍的身體在他懷抱裡愈來愈柔軟、愈來愈火熱，隨著她的喘息聲，情慾在他的體內沸騰，再高明的調情高手也嫵法克製對她的慾望。

  呼……怎麼會這樣？他的擁抱緊得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她卻無法開口喊停。

  唰的一聲，他拉下她背後的拉鍊，將她整個人深深壓入柔軟的大床中－－

  妍妍倒抽了一口氣，再怎麼目眩神迷，也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不應該這樣的……她很清楚他們的進展不應該這麼快的，那些追了她好幾年的男人連她的手都牽不到，她怎麼能讓他這樣放肆地享有她的身體？

  但他所為她帶來的激情與快樂，卻如海嘯般一波波吞噬了她僅存的理智，讓她張開了口，卻發不出拒絕的聲音。

  天啊，她完全低估這男人對她的吸引力，卻又不捨得離開他溫暖的懷抱。

  他熱情而激烈地深吻著她，在她雪白的頸項、胸前留下玫瑰色的印記，他高明的愛撫技巧，讓妍妍毫無抗拒的力量，只能沉迷。

  他忽地停止了動作，撐起了雙臂俯看著她，那熱烈的眼神彷佛在宣告著什麼－－

  妍妍迷蒙地睜開雙眼，迷人的眼眸彷佛蒙上了一層薄霧，她望進他的眼底，看到了危險的、墮落的、令人心悸的資訊。

  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她的天敵，她無法拒絕他的，而那樣的眼神，看在古德曼眼中，同樣是無法抵擋的魅惑。

  他狂野地將她的絲綢禮服往下拉至腰間，她倒抽了一口氣，一陣冰涼顫抖蔓延全身。

  「不要……」妍妍反射動作地用手遮掩著上身，驚慌的眼神如無助的小兔子，卻更勾引著獵人的征服感。

  古德曼笑了，現下他更可以確定，夏妍妍才是玩家級的調情高手，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才能激發男人征服的慾望。

  她或許是偽裝的獵物，但他可是貨真價實的獵人－－

  他迅速扯下她僅剩的貼身衣物，用身體輕觸那最為敏感的肌膚，一連串的火花在妍妍的身體裡綻放，她迷眩的低吟，直到他準備進入她的身體－－

  一陣刺痛讓她忽然清醒，她緊張又害怕地把身子往後挪。「等、等等，不行……」她低聲想阻止，聲音卻微弱得像貓咪叫。

  「等？不，妳已經讓我等得太久。」他邪魅地笑著，他知道，她在玩弄貓捉老鼠的伎倆，想逗弄他的慾望達到最高點。

  不過，這招現下不管用了，因為他的慾望早已沖上最高點。

  他一個挺身往前，卻發現，她緊窒得不尋常。

  他停下動作，撐起上身看著她，妍妍緊閉雙眼，緊蹙著眉，額頭滲著薄汗，她咬著唇忍著不喊疼……這樣的表情，不是虛偽、不是做假……她，真的是第一次？﹗

  這真的是她的第一次﹗

  該死﹗古德曼眼神一斂，目光變得深沉幽暗，眼底充滿了懊惱、忿怒，和痛苦。

  他倏地起身離開她的身體，彷佛她身上有什麼致命病毒似的，讓他倉皇逃開。

  「妳在搞什麼？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大聲到近乎咆哮，拿起薄毯，一點也不溫柔地扔在她身上。

  妍妍忽然從那溫柔的懷中被抽離，原本熱烈的激情瞬間降到冰點，她還搞不清楚，現下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做錯了什麼嗎？」她愣愣地看著他，表情好無辜。

  看到她那張純潔又無辜的小臉，他心裡的懊惱更加深了，他為什麼不早些注意到，她的緊張、她的不安、她的手足無措，原來都是真的，而他竟然被她沖昏了頭，以為她是在故作清純？

  「做錯了什麼？﹗」他提升了聲量，幾乎快爆炸。「小姐，妳是搞不清楚狀況，還是真的喝醉了酒？妳……根本還是處女，對吧？」

  妍妍低下頭，咬著唇，囁嚅地應了一聲。「嗯……」

  是啊，她是處女，這有錯嗎？他不喜歡嗎？

  古德曼的胸口悶得像挨了一舉。「妳……好好一個女孩子半夜不回家，跟人家搞什麼一夜情？﹗」他從地上拾起她的衣服，放在床上。「快回家去吧﹗」

  他轉過身穿上衣服，用手扒過略微凌亂的濃密黑髮，不難看出他的煩躁與不安。

  拜託，他只是想有個放縱浪漫的一夜情，從來沒想過會遇上……一個處女，這讓他這樣的情場高手，感到沉重而懊惱。

寂靜破浪

「我並不是想跟你一夜情啊。我……我是真的喜歡你耶。」妍妍蹙起纖細的眉，認真地看著他。

  「喂，妳可別嚇我啊……」他最怕聽到女人對他告白了。

  「我是說真的，雖然我們才剛剛認識，但是我覺得我很了解你，我想我們……」

  「夠了﹗」他伸出雙手，做出求饒狀。「夠了、夠了……我可不想聽這些話，什麼一見鐘情、一往情深……這些東西跟我是絕緣體，想談戀愛的話……很抱歉，妳找錯對象了，我不是那種人。」

  「那是哪種人？」妍妍愣住，氣惱地瞪著他。

  「不喜歡承諾、負責、認真，不喜歡麻煩的那種人。」他的眼神驀然變得冷漠，聲音毫無感情，和剛才抱著她時完全判若兩人。

  「你覺得我很麻煩？」

  「難道不是嗎？我今天晚上只想找個沒有負擔的一夜情，而妳竟然是個……」他實在不想再提起那兩個字。「小姐，妳這是在耍我吧？難不成還要我明天娶妳以示負責嗎？」

  「這樣有什麼不好？」妍妍揚起下巴。想娶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對於……這樣的女人，會冷感。」他真的沒辦法承擔這種要負責任的感情。

  「你騙人﹗」她眼裡泛起淚光，他怎麼這樣拒絕她？他剛剛明明那麼熱情的啊﹗

  古德曼呼出一口長氣。厚～～就說過處女很麻煩的嘛，還好他還沒真的對她怎樣，否則她真可能明天拿槍抵著他上法院公証咧﹗

  「小姐，妳已經浪費我一個晚上了，時間不早了，快回去吧。」他冷淡地說著。

  「你……」還來不及罵他，她的眼淚已經成串地掉了下來。「你這麼可以這樣……」

  沒錯，是她太天真了，怎麼就一廂情願的以為這就是兩情相悅，認為他就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種人呢？

  但是他怎麼可以這麼冷酷、這麼邪惡、這麼可惡？壞得讓她找不到形容詞罵他－－

  古德曼一轉頭，天啊﹗她哭了……拜託，他這輩子最討厭看到的就是蛀牙和女人的眼淚，那只會讓他更想落跑。

  「好好好，對不起，今天都是我的錯，是我誤判情勢、是我沒搞清楚狀況好不好？對不起，我幫妳叫計程車可以吧？」

  是啊，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情場高手如他，竟然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

  古德曼轉過身拿起電話，正要幫她叫車，身後卻傳來一聲巨大的關門聲－－

  砰﹗

  他回過頭，才發現妍妍已經迅速穿上她的白色連身禮服，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口。

  他望著關上的門，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掛上電話。

  「呼－－」他沉重地呼了一口氣，平躺在床上。枕頭上，甚至還殘餘她迷人的髮香。

  真是夠了，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他雙手往後撐住自己的腦袋。

  這也奇怪了，縱橫情場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女人他都能一眼看透的，怎麼今天，會錯得這麼離譜呢？

  鈴～～鈴～～

  桌上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他伸手拿起電話，慵懶地應了一聲。「喂。」

  「我的大情人，怎麼樣，今晚很浪漫吧？那位小姐熱情如火喔？」電話那端，傳來Amy嬌媚的聲音。

  「別說了，不是妳想的那樣。」他訕笑一聲。

  「哦？看來似乎進展得不怎麼順利？」Amy似乎有些高興，她早就知道，那位大小姐不會是古德曼喜歡的類型。

  他冷笑一聲，不想多說。

  「那麼……要不要一起出來喝杯小酒啊？」Amy挑逗地邀約著。

  她知道，不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古德曼三點以前一定會回到自己家中，因為他不習慣在陌生的地方睡覺，更不習慣睡覺時身邊躺著別人。

  「不了，我今晚累了。」他說。

  是的，今晚，他不想再離開這張床。

  那股淡淡的清香，似乎能讓人安心入睡。

  那種清純的女人的確不合他的口味，不過，這個香味，他倒是還滿喜歡的。

  ＊＊＊＊＊

  夏妍妍永遠也忘不了，昨天穿著白色長禮服從他家中走出來的狼狽模樣。

  她以為那是一見鐘情，沒想到卻是她的一廂情願？他說對她冷感，太狠了吧，這也算是拒絕人的一種模式嗎？

  她大小姐生平第一次主動對男人告白，居然慘遭拒絕﹗

  她才不接受﹗她明明清楚感受到他的熱情，她在他的眼神裡看到，他被她吸引，她為他燃燒，他們兩情相悅、相互吸引，這明明是事實，妍妍不相信這只是她單方面的感覺。

  現下，只因為這是她第一次戀愛，他就想否認，甚至拒絕她這樣國色天香的女子？她絕不會允許的﹗

  他大概以為她會黯然傷心、獨自飲泣，然後默默離開吧？

  哼哼﹗想得美～～她夏妍妍才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從小到大，她想要的東西，從來還沒有得不到的呢﹗

  「董事長……董事長﹗」行銷部林副總的聲音，終於飄進在會議中發呆的夏妍妍的耳朵裡。

  「啊？什、什麼事？」妍妍恢復神智，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身處在可可企業的會議室裡。

  「董事長，我們剛才正在討論，計畫舉辦一些社區公益活動，可以提升企業形象和知名度，您覺得怎麼樣？」林智淵笑著問道。

  基本上，夏妍妍對公司的業務運作幾乎是完全不過問，公司裡大大小小的事務也幾乎都交給副總林智淵來處理。

  林智淵是夏氏集團的重要干部，也是夏正豪最得力的助手，金牛座的他，工作認真努力，個性又老實，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對夏妍妍的照顧，可說十年如一日。

  「喔，社區公益活動啊……」妍妍一臉意興闌珊。

  林智淵推了推眼鏡，繼續解釋著。「是啊，我們可以結合一些社區商店或診所，舉辦一些義賣、義診的活動，很符合我們公司一貫的溫馨路線，相信回應會不錯……」

  妍妍忽然眼睛一亮。「你說什麼？診所？﹗」她腦中靈光乍現。

  「對、對啊……」林智淵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怎麼了，妳不喜歡嗎？」

  「不﹗我喜歡，這個主意好極了﹗你說得對，我們可以找間牙醫診所，再讓一些六十歲以上的阿公阿嬤免費去看牙齒﹗」她興致勃勃地說著，對這個計畫可是有興趣極了。

  這招簡直是一石二鳥之計，既可以借機接近古德曼，還可以把一堆歐巴桑塞爆他的診所，讓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再也沒有機會接近他，呵呵～～

  「看牙醫？」林智淵愣了愣，其他主管頭上也都冒著大問號。

  「是啊，吃巧克力的人不是最怕蛀牙嗎？我們就免費招待大家去看牙齒﹗這樣不是很好嗎？林智淵，你這個主意真是太棒了﹗」她笑得彷佛陽光般燦爛。

  巧克力進口商和牙醫診所異業結盟？﹗虧她想得出來，這兩個行業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吧﹗

  當其他所有人一臉錯綜複雜，額頭上不約而同冒出三條黑線時，林智淵卻一手托著腮，微笑地望著他心目中的小公主－－

  向來不問世事的小公主，現下終於肯用心經營她的事業了，這真是值得高興的事啊﹗




第四章

  這天，風流倜儻的牙醫師古德曼先生，踏著輕快的步伐，吹著愉悅的口哨，走進「帥哥牙醫診所」－－

  「嗨﹗美女們，喝咖啡嘍～～」如果是下午的門診，古德曼通常都會體貼地為護士小姐們帶幾杯咖啡進來。

  「哇，古醫師，你今天心情很好喔？」護士小姐們笑嘻嘻地接過咖啡。

  「那當然，我每天的心情都這麼好啊。」他耍帥地眨了個眼，把護士們逗得格格笑。

  「一定是昨晚又有艷遇了吧？」一名身穿著白袍的年輕男子，從診療間走了出來。

  「哈哈，還是吳醫師了解我。」古德曼拍著男子的肩膀。「學長，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下午是你的門診，是你該提提神吧？」吳大華笑著說。

  吳大華和古德曼是大學醫學院時期的好朋友，兩年前兩人合開了這間診所，由於兩個男人都是大帥哥，所以給診所取了這麼個有點耍寶的名字。

  「對了，阿德，你進來一下，我有事跟你商量。」吳大華拉著古德曼走進診療間。

  「什麼事這麼神祕啊？」古德曼端著咖啡，一派輕鬆地坐在沙發上。

  「ㄟ……是這樣的……有間廠商找我們診所合辦一個……社區義診活動，活動期間的費用由他們全數負擔，而我們只要負責替他們帶來的病患看診就可以了。」吳大華小心翼翼地說著。

  「哦？那很好啊﹗」古德曼揮一揮手，一臉不在意的神情。「反正他們要出錢就無所謂啊，做些公益活動也不錯嘛，哎呀﹗這種事學長你決定就可以了啦﹗」

  吳大華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已經答應那間公司了，今天就開始義診。」

  「沒問題。」古德曼一口答應。「對了，是哪間公司找我們合作啊？」

  「可可食品，一間很知名的巧克力廠商。」吳大華回答。

  可可食品？ㄟ……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嗯，大概是間大公司吧﹗

  「算他們有良心，製造那種害人蛀牙的東西，還知道要替人家出錢看牙齒。」古德曼不以為意地批評。

  「ㄟ……是啊，那就交給你嘍﹗我還有事，要先回去了。」吳大華心想，還是盡快離開現場的好。

  「這麼早就要回去了？不跟我喝杯咖啡啊？」古德曼看看牆上時鐘，還有十分鐘才開始門診呢。

  「不早了，已經有好幾個病患在等了呢。」吳大華說道。

  「哦？是嗎？」古德曼打開門，往門外的候診區探頭一看，臉色忽地一變－－

  天啊﹗候診區裡怎麼坐滿整排老太太啊；？﹗

  「這、這是怎麼回事？」古德曼的臉都綠了。

  難怪，一般他那些貴婦美女病患，來看診前總要梳妝打扮一下，所以都是姍姍來遲。會提早來看醫生的，恐怕也只有老太大們了。

  「這個……喔，對了，我剛剛忘了說，這次的義診活動，是針對六十歲以上的老人……」

  「吳、大、華﹗你－－」古德曼轉過頭，惡狠狠地瞪著他。

  「ㄟ……那，這裡就拜託你嘍～～」吳大華邊說邊往門口移動，然後一溜煙地逃出門外。

  「古醫師，請問可以開始看診了嗎？」護士小姐甜美的聲音從電話廣播裡傳了出來。

  古德曼沮喪地垂著頭，太陽穴還冒著青筋，算了，還能怎麼辦？醫者父母心，現下就把病患當作父母吧。

  「開始吧－－」他沉重地說道。

  「好的。」護士小姐甜美的聲音再次從擴音器中傳了出來。「一號，陳李金花女士，請進－－」

  「二號，蔡阿妹女士，請準備……」

  ＊＊＊＊＊

  古德曼咬著牙，一連看了十幾位病患，下午六點半，好不容易才把所有阿公、阿嬤的病號看完。

  天啊﹗今天真是帥哥牙醫的受難日～～

  看完最後一位病患，古德曼吐了一口大氣，躺在黑色皮椅上。電話擴音器卻又傳來護士小姐的聲音︰「古醫師，有一位－－」

  「不是都已經看完了嗎？」都已經六點半了，也該讓他喘口氣休息一下吧。

  「是可可食品的董事長，她說有事要跟您談談－－」

  可可食品？就是那個讓他今天吃盡苦頭的始作俑者？古德曼挺起了腰，像貓一樣全身寒毛豎起。

  「正好﹗我也有事想跟他們談談，請他進來﹗」古德曼摩拳擦掌，決定要好好跟這個董事長談判談判。少女的口腔保健也是很重要的，能不能把義診對象改為二十四到二十八歲的妙齡女性？

  叩﹗叩﹗

  「請進。」

  門緩緩被打開，古德曼轉過頭，出現下他面前的人，卻更讓他大為驚訝，怎……怎麼會是她？﹗

  夏妍妍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好像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似的，可愛又可恨。

  「古醫師，怎麼樣，今天做了那麼多善事，心情一定很好吧？」她今天扎著馬尾，微鬈的頭髮落在耳際，笑盈盈地看著他。

  「妳是……可可食品……」他還有一點搞不清楚狀況，誰教他慈善晚會上只顧著跟別的女人打情罵俏，根本沒注意到別人是怎麼介紹她的。

  「沒錯，我就是可可食品的董事長喔﹗」妍妍得意地抬起了下巴，別的不會，驕傲可是她天生拿手的。

  古德曼這才想起來，原來她就是那晚慈善晚會的女主角，也就是夏氏集團的千金小姐。

  「妳－－妳到底想怎樣？」發覺自己好像中了人家的圈套，古德曼顯得有些惱怒。

  「沒什麼啊，只是大家一起合作，為社會盡點心力而已，也好讓你這種花心男人、感情大騙子，有機會做點善事，彌補一下自己的罪惡啊﹗」她微微噘起嘴，不像真的生氣，卻也有些不快。

  「哈－－」古德曼笑了一聲，卻完全沒有開心的感覺。「感情騙子？﹗小姐，妳可能弄錯了，我這人從來不談感情，所以怎麼可能欺騙女人感情呢？」

  「當然有啊，你不但騙人，而且還自欺欺人﹗」妍妍走到他面前，認真地說︰「你明明喜歡我，卻只因為我是……那個，所以你就不理我。」

  古德曼愣了愣，額頭流下一滴汗。他向前一步，雙手重重地放在她肩上，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小姐，我那天已經講得很清楚了－－重點不在於妳是不是……那個，而是我對妳這一型的女人不感『性趣』嘛﹗」他只想要一夜風流、不談責任的感情，可不想要交一個這麼麻煩的女朋友。

  何況，他一向喜歡的是性感美艷的熟女辣妹，不中意她這一款的啦。再說，他是氣質翩翩的風流牙醫，而她是全國最大的巧克力進口商，兩個人根本是天生不對盤嘛﹗

  「不，你喜歡我。」妍妍很確定地對他說︰「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啊？

  「大小姐，我交往過的女人不計其數，我不會連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都搞不清楚吧。」

  「是真的，你跟我交往看看，你就會知道你以前都錯了。」

  這樣好笑的話，她居然說得那麼認真，古德曼簡直快吐血了。

  「夏小姐，拜託妳別鬧了，快回家去吧。」他無奈地揮揮手，打發她走。還有，這個什麼義診的活動就到今天吧。」

  「不，我是認真的。」她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喜歡一個人呢。「而且，你們那位吳醫師已經跟我們簽了合約，活動為期一個月，不能違約的。」

  「什麼？﹗」他盡量壓低咆哮的聲量。「大小姐﹗妳別整我了行不行﹗」

  她著急著喊冤。「喂﹗我哪是整你啊？我只是……我只是喜歡你。」她愈說愈小聲，頭也愈垂愈低。

  她鼓起勇氣再一次告白，希望真誠的心意他能感受到。

  「妳喜歡我？妳知道什麼是喜歡？妳對我了解多少？」他冷眼睨著她的一臉天真。

  「我了解啊，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因為在馬路上只有你一個人願意來救我，而且你是個溫柔的人，我從你的眼神看得出來……」她柔軟甜美的聲音、眼裡的笑意，完全是一個初戀女孩的心情。

  房間裡忽然變得安靜，靜默得只聽到古德曼的呼吸聲。

  在幾秒之間，古德曼感受到自己的心動。

  她那天真無邪的樣子，的確是很可愛，的確是觸動了他的心弦……但這卻是他向來最避諱發生的事。

  心弦被撥動了，心只會變得不平靜，現下，他會想辦法讓那根被撥動的弦，恢復平靜。

  「很好﹗」他忽然猛地拉起她的手。「妳喜歡我是不是？好，我現下就來讓妳認識一下，真正的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用力握著她纖細的手腕，拉著她走出門外。

  「喂……你要帶我去那裡？」妍妍嘟著嘴。他不該對她那麼粗魯的，可是他握著她的手耶……教她的心怦怦跳個不停。真奇怪，這個男人為什麼總是像旋風一樣，把她吹得暈頭轉向呢？

  ＊＊＊＊＊

  Night Club裡，播著熱情性感的拉丁舞曲，裝潢進階，音樂有品味，連這裡的客人看起來也相當進階。

  這裡，不是一般年輕人喜歡去的那種時髦夜店，這裡的女人每個都像是雜誌裡走出來的美艷名模，而穿著時尚的男人們，多是社會名流或企業家第二代。

  徹底釋放白天的武裝和壓力後，來到這裡，沒有道德禁忌、沒有社會規範，每個人只想放縱，儼然就是一場群魔亂舞、華麗奢豪的狂歡派對。

  「你……你帶人家來這裡做什麼啊？」夏妍妍略顯拘謹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擺在大腿的圓裙上。

  她當然知道，他一定是想跟她約會嘛，可是這種地方實在令她不自在耶。

  妍妍穿著今年最流行的赫本式複古裙裝，昂貴的香檳色緞面襯衫，搭配同材質的寬腰帶黑色圓裙，華麗中帶著典雅，舉手投足完全就像個高貴的公主。

  她自認穿著得體合宜，而且非常的美麗，但出現下這裡，卻顯得格格不入。

  這裡的每個女人，身上的布料都只有她的二分之一，不是裸背就是低胸露臀，讓人看了血脈賁張，而身旁每對男女間的親密動作，更教她臉紅心跳。

  「妳不喜歡？」古德曼唇畔噙著一抹淡笑。

  那性感慵懶的神情，讓妍妍怦然心跳，兩頰一陣熱燙。

  「哪有人第一次約會就帶人家來這種地方啊？」她羞答答地低下頭，雙眼盯著眼前那杯古德曼為她點的「Pink Lady」。

  「妳害羞？我們第一次見面就發生關係，還有什麼好害羞的？」他語帶譏諷，淡漠笑道。

  「上次不一樣，那是因為我喝了酒……」妍妍的臉頰像被烤過似的，紅得發燙。

  「這麼說來，只要妳今晚喝了酒，我們待會兒也可以像那晚一樣？」他的眼神邪惡又放肆。

  「不是這樣的。」妍妍一臉正色地解釋道。「並不是只因為酒，那是因為……因為……我真的喜歡你啊﹗」

  她是真的被他迷惑、被他吸引，才如此無法自拔啊。

  「對了，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之處，妳除了酒以外，還要有感情，大部分的女人都是如此吧，不過我不一樣，我要的女人，可是連酒都不需要的喔。」他眼神像魔鬼一樣冷酷而魅惑，說出這樣殘酷下堪的話，卻一點也不覺得抱歉。

  「騙人﹗世界上哪有那樣的女人－－」妍妍不相信，不相信人可以在沒有感情的狀況下進行那麼親密的行為。

  「妳錯了，這裡的每一個人，不管男人女人，都是這樣的，他們只想放縱狂歡，來段沒有負擔的一夜情。」

  「我不信。」妍妍撇過頭，拒絕相信。

  就在她轉頭的妳那，一個身穿豹紋比基尼上衣、豹紋緊身短裙，披著黑色薄紗披肩的褐髮女郎，一屁股坐在古德曼的大腿上－－

  「古醫師～～好幾天沒見到你了，人家好想你喔～～」楊凱蒂顯然是多喝了幾杯，雙手勾著他的脖子，熱情大膽地往他唇上一吻。

  沒想到古德曼不但沒有推開她，反而一手摟住她的腰，讓她直接坐在他的大腿上。

  妍妍瞪大了眼睛，眼珠差點掉了出來，幾乎是反射性地，伸手用力拉開趴在古德曼身上的楊凱蒂－－

  「喂﹗妳搞什麼啊？給我離他遠一點啦﹗」妍妍氣死了，這女人是沒長眼睛，沒看到她在這裡喔。

  楊凱蒂撥了撥頭髮，斜睨了她一眼，上下打量後，確定應該不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後，又繼續坐在古德曼的大腿上，雙手攀著他的脖子－－

  「德曼，你的眼睛是怎麼了？是不是視力變差了？怎麼會帶一個發育還不完全的女人上這裡來？」楊凱蒂妖媚又囂張，完全無視於妍妍的存在。

  「喂﹗妳說誰發育不完全啊？沒教養的女人﹗」妍妍插著腰，一手指著她。

  「教養？呵呵～～」楊凱蒂笑聲放蕩。「妳不知道男人就是喜歡沒教養的女人嗎？在這裡誰還跟妳談教養？」

  妍妍愣了愣，怎麼會有人沒教養，還這麼引以為傲的？

  楊凱蒂轉過頭，輕撫古德曼的臉頰。「嘖嘖，這不像你的品味喔﹗怎麼會找這種無聊的千金大小姐？一點也不合你的口味嘛。」

  「我也這麼跟她說啊，不過她不相信，沒辦法只好帶她來親眼看看了。」古德曼聳聳肩微笑，似乎正享受著凱蒂在他的身體上扭動磨蹭。

  「哦，我明白了……」凱蒂會意地媚笑著，雙手勾著他的脖子，轉頭看著妍妍－－

  「聽到了沒有？小妹妹，快回家﹗別再纏著我們古醫師，春宵苦短，不要耽誤我們快樂的時光啦﹗」

  妍妍一點也不為所動，竟然沒有被她激怒，反而還說︰「妳弄錯了吧？該走的人是妳﹗因為他根本不喜歡妳。」她面無表情，彷佛說的是什麼不需懷疑的真理。

  「不喜歡我？」反倒是凱蒂被激怒了。「笑死人，他不喜歡我，難道會喜歡妳這種未成熟少女？」凱蒂眼神輕蔑地打量著她的穿著。「嘖，看看妳穿的……還真以為妳是千金小姐啊？包得那麼緊，脫起來都嫌麻煩，哪個男人會喜歡妳這種女人？」

  什麼？竟敢批評她的穿著品味？她可是VOUGE雜誌公認最有品味的時尚教主耶﹗「拜託，看看妳自己吧，全身都是豹紋，妳以為妳是動物園裡的大花豹啊？跟檳榔西施一樣，知不知道品味兩個字怎麼寫啊？」妍妍不服輸地瞪著她。

  看著她跟人吵架的模樣，古德曼的心裡忽然被揪了一下，那是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她不需要這麼做的，不需要在這種地方為了他跟這些女人爭風吃醋的，那不是她該做的事。

  「是嗎？隨妳怎麼說都沒關係，德曼就是喜歡我這種女人，是不是？德曼？」凱蒂一手揪著他的襯衫，眼神極盡挑逗。「來吧，我們就讓她開開眼界～～」凱蒂大膽地貼上她艷紅的雙唇，火辣熱情地吻著他，雙手不停在他身上撫摸。

寂靜破浪

古德曼並沒有拒絕，事實上，這就是他要讓夏妍妍搞清楚狀況的唯一方法。

  看著他們倆火熱擁吻的畫面，妍妍的胸口像有一把火在燒，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用這種低級的模式傷害她？

  這裡面，總有人需要清醒，不過，需要澆水熄火的，並不是她。

  她拿起桌上那杯Pink Lady，面無表情的高高舉起，然後澆在楊凱蒂的頭上－－

  「啊～～」凱蒂驚聲尖叫，倉皇地擦著臉，飲料卻還不停從頭髮上淋下，精心吹整的髮型也瞬間塌下。

  「妳在做什麼？妳……妳這個神經病﹗」凱蒂歇斯底裡地尖叫，狼狽的模樣讓妍妍覺得好笑。

  「我說了，該走的人是妳，他不喜歡妳。」妍妍臨危不亂，一臉認真地說。

  「妳有什麼毛病啊？人家已經說了不喜歡妳，妳還在死纏爛打什麼啊？」

  「誰說他不喜歡我？」

  「這樣妳還不死心？好﹗妳喜歡他是不是？那讓我來告訴妳德曼喜歡什麼樣的女人﹗要像我一樣，熱情、性感、大膽、放得開﹗」凱蒂顯然是火大了，一邊說著，一邊把身上的披肩脫下，上身等於只穿了一件豹紋比基尼，眼神充滿示威的意味。

  「怎麼樣？妳做得到嗎？」

  此時，凱蒂大膽的動作已經引來其他客人看好戲的眼光。

  「我……」妍妍猶豫地咬著唇，她知道這樣做很蠢，但她不想被這個女人打敗，不想示弱，尤其是看到古德曼冷漠的表情。

  妍妍深吸一口氣，露出慷慨赴義的神情，緩緩伸出手，解開第一顆扣子，周遭立刻傳來眾人叫好的聲音。

  她閉著眼睛，手指往下移動，古德曼冷冷瞄著她，一眼就看出那手指正微微顫抖。

  當她打開第二顆扣子，露出雪白的頸項，周遭的叫好聲愈來愈熱烈，大家鼓噪著她繼續往下脫。

  凱蒂看出她的猶豫，雙手環著胸，得意地用嘴形說︰「認、輸、吧﹗」

  妍妍怯怯地望向一旁的古德曼，他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

  哼﹗她絕不要輸給這女人﹗

  妍妍細白的手指往下再移動，此時古德曼卻忽然一個跨步向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腕－－

  「妳在做什麼？﹗」他火大地咆哮，眼底隱藏著忿怒，握著她手腕的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手骨似的。「跟我走－－」

  古德曼一手撥開圍觀人群，一手拉著她，狂風似的往門口離去。

  不知道為什麼他胸口像有一把火在燒？他氣她愚蠢的行徑，更弄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了﹗




第五章

  她就知道，他不會真的罔顧她的。

  她就知道，他一定會來阻止她的。

  妍妍心裡暗自竊喜著，卻不敢表現出來，因為從一上車後，古德曼便不發一語，沉默得可怕，她甚至分辨不出他的表情是生氣還是冷酷。

  不過，剛才他在夜店裡發火的樣子，真的有點駭人啊。

  「妳……妳腦筋有問題是不是？」古德曼終於壓抑不住火氣，大聲地責備起來。「那種事有什麼好逞強？在大庭廣眾之下脫衣服，那是妳該做的事嗎？」

  妍妍別過頭去看著窗外，忍著笑。果然，他是在生氣，所以，他並不是真的一點也不關心她的。

  「有什麼辦法？誰教你喜歡那樣的女人啊……」

  「我喜歡什麼女人，妳就要變成那樣嗎？要是我喜歡檳榔西施，妳就去賣檳榔？要是我喜歡酒店小姐，妳就要去酒店上班嗎？」他簡直快被她弄瘋了。「妳不要那麼蠢好不好，我對那些女人根本－－」

  根本沒有感情的。

  但……他不能說出口。

  可惡，這女人害他亂了手腳了，還害他差點說出了真心話。

  「根本怎麼樣呀～～」妍妍歪著小腦袋睨著他。

  他沉默不答，手握著方向盤，眼光直看著前方，開始後悔剛才為什麼要多管閒事，現下，他只想趕快把她送回家。

  「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歡那種女人對不對？我早就知道了。」她一副認識他八百年的樣子。「既然不是真心喜歡，為什麼還要跟她們在一起呢？」

  她真的不了解男人的想法。

  「不用妳管。」他恢復了冷淡。

  「這我也知道，你這個人雖然外表看起來風流放蕩，但其實內心是空虛又沒有安全感，所以害怕付出真正的感情，害怕受傷，對不對？」她像個心理醫師似的分析著。

  「夠了﹗別裝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他忽然大聲咆哮，像被踩到痛腳似地暴吼著。「自以為是、自作聰明，妳以為妳是什麼？心理醫生？還是我的朋友？妳什麼都不是－－」

  彷佛被觸到某條禁忌神經似的，他失去了平時的優雅、平靜和從容姿態。

  突然踩到地雷，妍妍一臉愕然地呆呆愣在那兒，猝不及防地，眼淚就這麼飆了出來。

  大庭廣眾下跟人家吵架她不哭，被那楊凱蒂惡言相向她不哭，無論對手如何凶悍，她都不認輸，卻因為他無心凶了她幾句，眼淚就這樣飆個不停，哭得連鼻頭都紅了，小肩膀一顫一顫的。

  他疑惑地望著她，不明白她怎麼可以那麼蠻橫任性，卻又那麼的脆弱？

  然後，他的眼神，終於逐漸軟化。「好了、好了，妳不要哭了，是我……說得太過分了……對不起。」那最後三個字他刻意壓低了聲量，說得特別小聲。

  「蛤？」她有沒有聽錯啊？他竟然跟她道歉？「你說什麼？」妍妍的眼神忽地亮了過來，幾乎是破涕為笑了。

  一個人的情緒怎能變換得那麼快？沒辦法，誰教她戀愛了，她現下的心情，真的就只能隨著他忽高忽低地飛舞盤旋了。

  「沒什麼，」想聽他再道歉一遍？想得美。「妳家到了吧？請下車。」古德曼臉上迅速恢復冷淡，打開車門的安全鎖。

  「嗯～～不要啦，我們再繞兩圈嘛？」她撒嬌耍賴不肯下車。

  「什麼再繞兩圈，妳當我是遊覽車司機啊？」

  「沒關係，時間還早嘛，我們再四處逛逛，不然，我請你吃宵夜？」不管怎麼說，她就是不肯下車，就是喜歡和他一起待在車裡的感覺。

  「時間還早？拜託喔，大小姐，我明天一大早還有門診耶，況且托妳的福，預約人數已經超額了，會累死人的，拜託妳饒了我好不好？」

  聽到他會累死，她這才心甘情願放走他。「喔，」妍妍嘟著嘴。「好吧，那今天就饒了你。」

  「謝謝。」他冷冷說著。

  妍妍下車後，他忽然叫住她。「夏小姐－－」

  她轉頭。「什麼事？」

  「請妳以後別再那樣做，還有，把酒潑在別人頭上，是件非常沒有禮貌的事。」古德曼表情嚴肅地教訓著。

  「古先生，我也告訴你，以後凡是想靠近你的女人，我都會對她們這麼做。」她勾起嘴角，像美麗卻毒性堅強的罌粟花。

  「妳－－」他還來不及說話，她已經旋身走進別墅。

  古德曼臉上浮現無數條黑線，天啊～～她如果真的再這樣搞下去，他根本就沒搞頭了嘛﹗

  ＊＊＊＊＊

  診所牆上的時鐘已經超過十二點，古德曼卻忙得沒有時間吃午飯。

  因為夏妍妍搞了這個免費義診活動，幾乎社區裡所有的老人都跑來看牙齒了。

  更慘的是，吳大華剛才打電話來，說他得了重感冒必須在家休養。看樣子，他得在診療室裡忙到晚上了。

  他一回過頭，躺在診療椅上的阿嬤正以關愛的眼神看著他，這是他上午最後一位病患－－

  「醫生，你生得金緣投ㄋㄟ～～啊有女朋友了沒啊？」阿嬤笑咪咪地問著。

  「沒有啦。」他輕挑地笑著，眼睛彎成一條線。原來他不僅受到熟女歡迎，還是師奶級殺手呢。「來，阿嬤，嘴巴張開，我看看喔。」他溫柔地哄著。

  雖然嘴上嚷著只要幫美女看病，但其實他對老人家的關心已經溢於言表。

  就在他仔細替阿嬤檢查牙齒時，診療室的門忽然被打開，他微微低頭，眼角余光掃到一雙紅色圓點高跟涼鞋，還有十只白皙可愛的腳趾。

  他甚至不用回頭，也猜得出是誰。

  「唉……」古德曼嘆了一口氣，她到底要糾纏他到什麼時候啊？「妳沒看到我在替病患看診嗎？誰準妳擅自進來診療室的？」他故意板著一張臉。

  「喂，我是來視察醫療品性的，身為義診活動的主辦單位，應該有權利來看看你們的服務品性吧？」妍妍走了進來，一臉滿不在乎地說。

  「是嗎？」古德曼瞥了她一眼。「那妳手上提著的是什麼？」

  來視察干麼帶著個保溫盒？給他騙－－

  「這個﹗」她開心地舉起象牙色的日本保溫便當盒。「這個是我親自下廚特別為你準備的便當，有雞湯還有燉飯喔。」

  阿嬤聽了，忍不住瞇起眼睛曖昧地笑了笑，少年人談戀愛真是甜蜜喲。「還說沒有？人家都帶便當來看你了ㄋㄟ。」阿嬤笑著說。

  古德曼額頭滑下三條黑線，懶得解釋，只好繼續幫阿嬤看牙齒。「阿嬤，妳放心啦，妳的牙齒沒問題啦。」因為阿嬤根本已經沒幾顆牙齒了。「我幫妳噴一點清潔液就可以了，不過記得，以後千萬要少吃巧克力喔。」

  他說到巧克力的時候，還故意加強了音量。

  「吃巧克力有什麼不好？」妍妍不滿地抗議道。

  「吃甜的容易蛀牙，三歲小孩都知道。」他一臉漠然，穿著白袍更顯冷漠。

  「怕蛀牙吃完記得刷牙就可以了，總不能因為怕蛀牙，就一輩子都不吃巧克力吧？」她振振有辭地說著，就像談戀愛一樣啊，總不能因為怕受傷，就永遠不碰感情吧。

  「哦？既然如此，你們又何必找牙醫診所辦義診活動？」

  「你－－」她臉頰鼓得圓圓的，鬥嘴鬥不過他，只好轉頭找阿嬤幫忙。「阿嬤，妳評評理，我特地幫他送便當來，他不但連聲謝謝都不說，還對我那麼凶，妳說他這樣算什麼嘛﹗」

  「系啊、系啊﹗醫生，對女孩子要溫柔一點嘛，現下會下廚的女孩子已經不多了，你要好好珍惜才對啦。」連阿嬤也開金口替她說話。

  「聽到沒有？你還不好好珍惜我？」妍妍贊同地猛點頭。

  「阿嬤，我剛剛幫妳噴了清潔液，請妳現下不要開口說話好嗎？」他太陽穴的青筋隱隱跳動著。

  「啊﹗」阿嬤張著嘴。「我吞下去了啦，怎麼辦？」

  沒吃午飯的古德曼血糖太低，已經快昏過去了。「沒關係啦，吞下去就算了，現下漱漱口就可以了，下次檢查時間到了，我們護士小姐會通知妳的。」

  「喔好，多謝啦。」阿嬤起身，對妍妍笑了笑。「喔，對了，醫生啊，我跟你說啦，這位小姐真的很不錯ㄋㄟ，我們老人家的眼光不會錯的啦，你要好好對人家喔。」

  妍妍點點頭，笑得像朵太陽花。「阿嬤，來，我扶妳出去，小心走喔。」妍妍開心地扶阿嬤走出門外，到了門口才小聲對阿嬤說︰「阿嬤，我今天叫月嫂燉了雞湯，妳趕快回去喝湯喔。」

  原來，阿嬤是月嫂的老媽媽，今天也被妍妍動員來充當人頭，替她說好話。

  為了贏得心上人的好感，她只好無所不用其極啦﹗

  當妍妍開心得意地轉身往診療室走，一打開門，卻看到古德曼已經打開她的便當盒，正在辦公桌上大口大口吃著。

  「好吃嗎？這是我讓月嫂一早去市場買的雞，燉了三個小時呢，還有這燉飯啊，可是我家廚師的拿手好菜……」啊，糟了，說溜嘴。

  「妳家廚師的拿手好菜？」他大口舀起一匙飯，挑眉問道︰「剛剛不是說……是妳親自下廚做的飯？」

  「ㄟ……我是說親自下廚，又沒說是我親手做的，我是親自到廚房全程監工，人家可是第一次走進廚房呢。」她嘟著嘴，表示自己已經很盡力了。

  「不會煮菜就說不會，干麼要逞強？」他現下已經餓昏了頭，誰煮的飯都沒差，只要她沒下毒就好了。

  不過，不知道是餓了還是怎麼著，這便當吃起來還真的特別美味。

  「怎麼樣？好吃吧﹗」她傾身看著他。

  「嗯，好吃。」他別過臉，繼續埋頭猛吃。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她高興地在他對面坐下，雙手交握，以一種夢幻少女的眼神瞧著他。

  「妳在高興什麼？好吃也不是妳做的。」他不以為然地揚揚眉，真不該讓她這麼得意的。

  「當然高興啊，你會覺得好吃那是因為有我的愛心在裡面，否則它跟路邊的便當有什麼不一樣呢？」她毫不掩飾著自己喜歡他的那份心意。

  「咳咳，」他輕咳了兩聲，假裝繼續喝湯，然後用一種很彆扭的表情對她說︰「喂，夏妍妍……我告訴妳，我是個男人，不喜歡女人倒追我的感覺。」

  妍妍雙手托著臉，深情款款地看著他－－

  「喔，我知道啊，人家又沒有倒追你，人家只是給你機會，讓你來追我啊﹗」她笑咪咪。

  天啊，他快要胃痛了啦，沒見過那麼盧的女人耶﹗

  「好了好了，我都快吐了，妳快回去吧，我還要繼續看診。」他呼嚕呼嚕喝完湯，把便當盒蓋上。

  「厚～～哪有一吃完就趕人家走的？再講幾句話嘛。」她抱怨著。

  「小姐，我現下是在上班耶，下午的醫師請假，我得繼續看診啦。」

  「哦？下午的醫師請假？那你應該好好感謝我幫你帶了便當嘍？」

  妍妍嘻嘻笑著。其實，那是因為她一早打電話給吳大華，拜託他今天下午不要來上班的，這樣她才有機會可以獻獻殷勤嘛。

  男人追女人真方便，直接行動表示就行了，女人想表示愛意可就辛苦多了，還得處心積慮製造一大堆機會，什麼都要弄得像巧合似的。

  「謝妳？今天中午本來約了一位美女吃飯，都是被妳害得泡湯了，還想要我謝妳？」

  「喂﹗你不要太過分喔，你已經有我就夠了，別再一天到晚拈花惹草了。」妍妍不悅地說道。

  「小姐，妳有沒有搞錯啊？我跟妳根本－－根本沒什麼嘛。」

  「我這麼喜歡你，你還說沒什麼？」

  「妳簡直不可理喻－－」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已經決定了，我就是要喜歡你，不過……我也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如果你有真心喜歡的人也就罷了，但如果是那種風流一夜情，我是不會允許的。」妍妍說得義正辭嚴，儼然一副正宮元配的態度。

  「夏妍妍－－」他簡直快爆炸了。「妳別鬧了好不好？拜託妳趕快回去吧，我沒空跟妳講這些啦﹗」

  桌上還有一大疊待整理的病歷，看樣子，他是真的很忙喔。妍妍看著他，覺得這樣的他真是迷人極了。

  「好吧，那我就不吵你了。」她說過嘛，她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如果是為了工作，她絕對會替他著想的。

寂靜破浪

於是她輕手輕腳地收拾便當盒，心甘情願也心滿意足地步出診療室。

  ＊＊＊＊＊

  妍妍才一踏出診療室，就發現一個穿著清涼的性感女郎站在櫃台前，和護士小姐爭執著。

  咦？那不是楊凱蒂嗎？

  「為什麼不能掛號？我已經排了好幾天，為什麼還沒輪到我？」凱蒂忿忿拍著桌子。

  「請妳小聲一點﹗這裡是診所，請不要影響別的病患。」妍妍走到她身邊，一臉女主人的姿態。

  楊凱蒂也不是好惹的，轉頭瞪著她。「又是妳﹗關妳什麼事？」

  「我是這次義診的主辦單位，可可企業的董事長，這次義診活動限定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才能參加，小姐要是牙齒痛，請到別家診所吧。」她端起董事長的架子，別的不會，這可是她的專長呢。

  「哼，憑我和古醫師的交情，就算牙齒不痛也能來看他。」

  「古醫師現下忙著為這些老婆婆義診，沒空理妳，請妳出去。」她雙手插腰不起逐客令，一旁的老人也頻頻點頭，為她助陣。

  「哼，不管怎樣，我今天一定要見到古醫師。」楊凱蒂推開她，決心要突圍闖關。

  就在凱蒂動手推她的同時，忽然兩個穿著黑西裝的彪形大漢推開玻璃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住楊凱蒂的手。

  「你、你們……」凱蒂嚇了一跳。

  「阿忠、阿火﹗請這位小姐到外面去。」妍妍命令道。

  兩個男人把凱蒂半架半請地帶出診所，妍妍也跟著走出門口，這兩位都是爸爸替她僱的私人保鑣，以前總覺得他們跟前跟後麻煩累贅，現下終於有派上用場的機會了。

  「妳、妳到底想怎樣？」凱蒂已經有些花容失色。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妳，古德曼是我的人，妳以後最好離他遠一點，否則下次，我的保鑣可不會再那麼客氣。」

  兩個保鑣忍著笑，沒想到大小姐扮起黑道大姐頭，還有幾分神似。

  「哼，妳想恐嚇我？我我、我才不會怕妳呢……」她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不是恐嚇，是好心提醒妳，大明星楊凱蒂小姐，妳跟那位已婚導演的緋聞，應該不想被媒體刊出來吧？可是如果妳再一直糾纏著古德曼，我怕這件事很快就會被踢爆了喔。」

  她夏妍妍當然不是省油的燈，對這些圍繞在古德曼身邊的女人，當然要了若指掌，這就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妳……」楊凱蒂神色驚慌，沒想到這女人居然抓到了她的辮子。「好，算妳狠﹗」她雖然很哈古德曼，但總不能賠上自己的星運前途吧﹗

  再怎麼不悅，她也只好甩頭離開。

  妍妍滿意地轉過身，對兩位保鑣下達指令－－

  「我有事回公司一趟，馬上回來，你們兩個就負責在門口看著，六十歲以下，尤其是長得漂亮身材不錯的女人，一律不準她們走進這間診所喔﹗」

  「是﹗小姐。」嗯，兩位保鑣同時都覺得，這個任務實在是滿好笑的。

  ＊＊＊＊＊

  診療室外的時鐘，已經走到了八點。

  叮當、叮當的鐘響，回繞在空蕩蕩的診所裡。

  古德曼埋頭在診療室裡看診，一晃眼，天都已經黑了，好下容易把病患全部看完，護士小姐們也立刻一溜煙地打卡下班。

  「學長也太狠了﹗把所有事扔給我一個人，明天一定要他請我吃一頓大餐﹗」他整理完桌上的病歷，也準備下班了。

  他關上燈，走出診療室，卻驚訝地發現，妍妍一個人坐在候診區的椅子上，歪著小腦袋，居然就這麼坐在長椅上睡著了。

  她……怎麼會睡在這？古德曼怔怔站在原地，直到發現她身旁的保溫便當。

  難道……她從中午就一直坐在這兒等？在這等了八個小時……

  他抬起步伐，放輕腳步緩緩走向她，眼神流露著太多的驚訝，和一絲不捨。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地看著她，第一次看到她這麼沉靜乖巧的模樣，像熟睡的貓咪，讓人忍不住想愛憐撫摸她柔軟的頭髮。

  他彎下身子，仔細研究著她，那白皙無瑕的臉蛋，完美精致得像藝術品，粉紅嬌滴的菱唇，透著她任性又有點可愛的個性……

  等等，什麼東西？可愛？﹗這個字眼怎麼會出現下他的腦海裡？

  用「可愛」來形容這個有如八爪女加上白骨精、驕縱任性、愛吃醋、嫉妒心強又愛逞能的女人，實在太不恰當了。

  不過，她熟睡的模樣，確實比醒著的時候可愛多了。

  她那洋娃娃般纖長鬈翹的眼睫毛忽然眨了眨，然後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睜開，一看見他，她好開心地問︰「你下班啦？」

  「嗯。」他點點頭，定定看著她。「妳在這裡做什麼？」

  「陪你上班啊。」她的聲音像個剛睡醒的小孩，帶著點濃濃的鼻音，嬌嬌憨憨的。

  「妳……從中午……一直在這等？」

  「對啊。」她也點頭，表情有點不好意思。「本來想幫點忙的，可是後來有點累，不知道怎麼搞的，就睡著了ㄟ……」

  「妳在這裡坐了一整天，就是為了等我下班？」他對她的超強耐力感到十分驚訝。

  「對啊。」她回答得理直氣壯。「只有中午的時候有點事離開一下。」

  「拜託喔，小姐－－」他搖搖頭，嘆了口氣。「妳會不會太閑了一點啊？難道董事長都沒事做的嗎？」

  「對。」她認真地點頭。「我只是個掛名董事長，什麼都不懂，公司的事有林副總就可以了，我其實什麼也不必做。」

  「看得出來。」基本上，古德曼對這些事情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聳一聳肩，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

  「ㄟ﹗你這人怎麼那麼冷漠啊？人家特地在這等你的，你還不領情……」妍妍不明白，為什麼他對別人明明都很熱情，就是對她特別冷淡又特別凶。

  「我可沒叫妳這麼做。」他揚了揚眉。

  又這樣講？妍妍咬著唇，一雙杏眼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好啦，我回家就是了。」她哀怨地拿起包包，起身準備回家。

  「等等……」要走了？看見她像小狗一樣可憐的眼神，古德曼猶豫了一秒，忽然以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說︰「妳，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什麼？妍妍停下腳步。

  當當－－她像是中了賓果似的，眼睛突然一亮。「真……真的？你說什麼？要……要請我喝咖啡？」她像中了樂透似的無法置信，高興得說不出話。

  她這麼高興做什麼？不過就是一杯咖啡而已，有必要高興成這個樣子嗎？真是的，害他都有些尷尬了起來。

  「咳，在我還沒後悔以前，快走吧。」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徑自往前走，妍妍還在原地發愣，他已經站在門口了。

  「還不快走？」

  「哦……好啊﹗」她回過神，臉上綻開笑容，笑嘻嘻地向他奔去，直接勾住他的手。

  呵呵～～他們終於要約會了吧？




第六章

  「妳可別想太多，我只是累了一天想喝杯咖啡，不是來這裡跟妳約會的。」

  桌上暈黃搖曳著的燭光，讓周遭的氣氛溫暖浪漫了起來，這咖啡廳的氣氛未免太好了，古德曼決定先劃清界線。

  「你今天不去夜店玩啦？」妍妍完全不在意他說的話，至少，他今天和她來的是間正常的咖啡廳，這已經很值得安慰了。

  「今天太累了。」他拿起白色瓷杯，啜一口又香又醇的愛爾蘭咖啡，一半威士忌，一半咖啡，很適合他此時有些疲憊慵懶又想放鬆的心情。

  「那你喝咖啡不怕晚上睡不著啊？」妍妍問。

  「放心，我喝什麼都不會失眠的，何況這杯咖啡裡有一半的威士忌，喝完應該更好睡。」他說。

  「喔……」她有些猶豫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歐蕾，這裡面也有一半的牛奶，應該也不會失眠的吧。

  「怎麼，妳喝咖啡會失眠嗎？那就不要喝了，換杯果汁吧？」他問道。

  第一次，妍妍覺得他的語氣裡有那麼一點關心。

  「不，我不會失眠，沒關係。」她感動地捧著歐蕾喝下一大口，溫暖的感覺立刻溢滿胸口。

  「對了，妳對企業管理一竅不通，妳老爸怎麼放心把公司交給妳？」古德曼好奇地問。

  「不是交給我，是送給我。」她捧起白色馬克杯盯著瞧，享受著煙霧繚繞的趣味。

  古德曼發現，有時候看她，真會覺得她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這是什麼意思？」

  「爸爸喜歡送我禮物嘛，小時候，送進口糖果、限量洋娃娃，念書的時候送轎車、不限額度的白金卡，所以去年我生日的時候，就把這間公司送給我啦。」

  「你們家的禮物也太特別了一點。」他還沒聽過有人把一間公司拿來當禮物送人的。

  「這些禮物很好嗎？」妍妍微微聳著肩。「我下覺得啊，那是因為他也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給我了，才只好送這些東西。」

  「這些禮物還嫌不夠好？不然妳還想要什麼？」古德曼瞠目。這位大小姐未免也太貪心了吧？真搞不懂這些有錢人在想什麼。

  妍妍仰起了小臉，仔細地回想著，眼裡一閃一閃地。

  「小的時候，我最想要的禮物，是能和別的小朋友一樣，有個媽媽，和爸爸媽媽一起去遊樂園玩……長大以後，希望能和別的同學一樣，有很多的好朋友……」

  古德曼的心忽然隱隱抽動，她的願望，竟然只是對一般人來說再平常不過的事物︰媽媽、朋友……

  「妳沒去過遊樂園？」不可能吧？

  她搖搖頭。「我喜歡坐在木馬上曬太陽，可是爸爸很忙，每次下班都已經很晚了。」

  「那，妳媽媽……」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生下我之後就死了。」她回答得很自然，自然得令人心疼。

  他不語，心卻往下一沉，一股發自內心深深的憐惜升起。原來，是因為從小沒有媽媽，所以，做父親的才會對她百般寵愛，希望用最好的物質享受，彌補這顆空虛的小小心靈。

  「那麼，朋友呢？每個人都會有朋友的啊。」他很難想像，為什麼這也會是一個人的願望？

  「沒有朋友。」說到這裡，她緩緩地垂下眸，表情有種自卑的難過。「我沒有朋友，我不會交朋友，只有百貨公司的專櫃小姐會跟我說話。」因為她們想賺她的錢，這些她都知道。

  「怎麼會呢？」坦白說，他覺得她長得像洋娃娃一樣漂亮，個性又滿可愛的，應該是會受歡迎的女孩才對。「何況，妳們這些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應該會有很多朋友吧？」

  「你是說那些跟我一樣的女孩？」她搖搖頭。「她們只會在妳面前應酬寒喧，背後就開始比較誰家裡比較有錢，誰戴的珠寶比較昂貴……沒意思。」

  那些千金名媛和專櫃小姐有什麼不同？都是為了利益而接近她，這樣比較起來，她還覺得那些專櫃小姐真實多了呢。

  「那……念書的時候總有同學吧，很多女孩子的朋友都是學生時代的同學啊。」

  她的眸子愈垂愈低，無意識地攪拌著咖啡。「念書的時候，我上下課都有司機接送嘛，根本沒有機會和同學一起出去玩，久了以後，和大家愈來愈疏遠，大家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我……無所謂，我也不在乎。」

  這些話，她說得雲淡風輕，聽起來卻讓人感到悲傷。

  妍妍就是這樣，因為感受到人家的異樣眼光或敵意，明明心裡受了傷，明明希望人家喜歡她，卻愈要表現出驕傲不在乎的樣子。

  不在乎？明明就在乎得不得了嘛。

  古德曼說不出話，沉默了。因為他發現，他每問一個問題，其實都是在掰開她的舊傷口。

  他怎麼也沒想到，看起來光鮮亮麗驕傲自信的她，內心世界竟是如此讓人心疼……

  「喂，那……妳老爸也未免太大膽了吧，把公司交到妳手上，不怕害公司倒閉了啊？」古德曼故意想轉移話題。

  妍妍抬起頭來。「你怎麼這樣詛咒我？這有什麼好不放心的？有林智淵在嘛，他會把公司管理得好好的，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林智淵？這是古德曼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還說什麼有他在她就放心了，他竟然感覺有一些些不是滋味，連手中的咖啡也好像變得又酸又苦了。

  「哦？他是什麼人？妳的管家？」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

  妍妍笑得差點把咖啡噴了出來。「什麼管家啊？他是我爸爸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我公司的副總，人很老實工作能力又強，幸虧有他幫忙，我這個董事長才能當得這麼輕鬆。」

  「喔？」他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用鼻孔噴了一口氣。「自己的工作就應該自己負責，怎麼能倚賴別人－－」

  「喔～～」機靈聰明的妍妍從他的臉色看出了些端倪。「哈，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吃醋？我？」他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我在江湖上混這麼久，還不知道吃醋是怎麼回事呢。」

  說著，他喝了一口咖啡，哇，怎麼這麼酸呀？

  「哎喲，吃醋就吃醋嘛，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她笑著，眼睛瞇起來像一道彎月。

  「少無聊了。」他低頭看了看手錶。「時間不早了，回家吧。」

  「還很早，才十點啊，再坐一下嘛～～」每次要分開時，她總是這樣耍賴。

  「早點睡，明天才起得來。」他拿起帳單，準備走人。

  「不要，早起要做什麼？」她努努嘴。

  「我明天休假，上午可以帶妳去遊樂園玩玩……不是想坐在木馬上曬太陽嗎？那可要早點起床了。」他站起身，回頭看著還坐在椅子上的妍妍，深邃的眼神像海洋般，湛著平靜悠遠的溫柔。

  「你……」妍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眼裡泛著感動的光暈。

  她該不會是幻聽吧？這一切不會是幻覺吧？他說要帶她去遊樂園……就因為她小時候的願望？

  「妳不要那樣看我，我沒什麼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妳……有時候，沒有媽媽、沒有朋友，不一定是件很糟的事，妳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妍妍大概永遠也忘不了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笑著，幽暗的眼睛裡卻藏著一抹憂傷，那裡面，彷佛藏著一個很深的傷痛……

  ＊＊＊＊＊

  早點回去也沒有用啊，因為喝了咖啡的她，根本就睡不著。

  妍妍從小就對咖啡因過敏，只要一喝咖啡，就算只是一、兩口，就足夠她一整晚失眠了。

  今晚，為了古德曼，她喝了一整杯咖啡歐蕾，自然一整夜都處在亢奮狀態中，完全無法入眠。

  不過，她一點都不後悔，因為能和他一起喝咖啡，是件多麼快樂的事啊﹗就算明天變熊貓也是值得的。

  何況，他說明天要帶她去遊樂園……

  「啦啦啦～～」凌晨四點，妍妍快樂地哼著歌，穿著睡衣站在衣櫥前，一件一件挑著明天要穿的衣服，分不清楚失眠是因為咖啡，還是對明天的太過期待。

  換好衣服，妍妍便盛裝站在窗前，直到天邊出現第一道曙光－－

  「太好了，終於天亮了﹗」她等了一整晚，一夜沒睡。

  鈴～～鈴～～

  電話終於響了起來。

  「月嫂，我出去嘍～～」接完電話，她踩著輕快的步伐，拎著小包包，直奔下樓。

  「小、小姐？﹗妳……怎麼這麼早啊？」月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家大小姐怎麼可能這麼早起床？

  「是啊，我今天要出去玩﹗月嫂，妳看我今天漂亮嗎？」她拉起裙角，快樂得像初次赴約的少女。

  經過昨晚幾番思量，試穿了數十套衣服後，才終於決定今天要派這件KENZO印花小洋裝出場呢。

  「漂亮、漂亮，我們小姐怎麼穿都漂亮，只是……」月嫂看著她，覺得小姐今天看起來真的特別的不一樣，尤其是那雙黑眼圈，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只是什麼？」她一臉緊張。

  「沒、沒什麼……只是妳早餐還沒吃呢，這麼趕著出門啊？」

  「嗯。」她臉上綻開幸福的笑顏。「那我出門嘍～～」

  看著她穿上漂亮鞋子，追不及待地跑向門口，月嫂愣了愣。她從妍妍三歲的時候就在夏家幫傭，等於是看著妍妍長大的，卻從來不曾在小姐臉上看過這樣快樂的表情。

  「小、小姐﹗要不要叫司機送妳啊？」月嫂喊著。

  「不必了，他會來接我。」她大小姐飛也似的奔出了門口。

  他？﹗誰呀？月嫂看著她的背影，疑惑地想著。

  啊，莫非……小姐談戀愛了？

寂靜破浪

夏妍妍一看到古德曼的車，便開心地猛揮手，急急奔上前，坐了進去。

  只見他穿著一件藍色POLO衫，內搭白色稱身Ｔ恤，配上一件洗舊的直筒牛仔褲，連休閑也不失品味。

  怎麼穿都是大帥哥，妍妍突然覺得，自己真是有眼光啊﹗

  「早啊，我們去那裡？」她眨了眨眼問道。

  「妳……」古德曼把墨鏡往下拉，眼光怪異地盯著她的臉。

  「怎麼了？」妍妍嚇了一跳，難道是她的妝掉了嗎？

  「妳……怎麼一雙熊貓眼？」古德曼盯著她的黑眼圈，忍不住想笑，全身上下打扮得這麼華麗，卻像熊貓似的掛著一雙黑眼圈。

  妍妍趕緊拿出化妝鏡一看，哇﹗黑眼圈果然好嚴重﹗

  嗚～～剛才應該先敷個面膜再出門的啦﹗

  「怎麼了？昨晚沒睡好？」他問。

  「還說呢，我四點就已經換好衣服、化好妝在窗前等你……」所以才會沒發現自己的黑眼圈嘛，否則說什麼也會想辦法遮起來的呀。

  「凌晨四點？拜託，我跟妳約的是八點半耶。」

  「可是我……睡不著嘛。」

  古德曼想了一想，這才明白。「妳……是不是因為喝咖啡，所以失眠？」

  「……」妍妍低著頭不語。

  「那妳昨天怎麼不說，明知道－－」唉，算了，他怎麼會不知道她的心意呢？

  明知道自己喝咖啡會失眠，卻還是要陪他一起喝咖啡。

  「不是啦，是因為今天要去遊樂園，太高興所以才睡不著的。」她揮揮手，表示失眠和黑眼圈與他無關。

  「有這麼重要嗎？不過是去遊樂園而已。」

  「只要跟你有關的事，我都覺得很重要。」她說。

  古德曼望著她，本來，這種話他聽了會反胃的，不過現下聽起來，卻一點也不覺得排斥，甚至覺得心暖暖的……或許，他終於開始有跟她一樣的感覺了。

  ＊＊＊＊＊

  溫暖和煦的陽光下，妍妍側坐在木馬上，妳起了眼睛享受陽光。

  「不要直視太陽，眼睛會受傷的。」古德曼站在她身旁，叮嚀道。

  她仰著臉，滿足地笑著。「我喜歡曬太陽嘛……」

  拿她沒辦法，古德曼只好摘下墨鏡，戴在她小小的臉上。「剛好遮住妳的貓熊眼。」

  這窩心的動作讓妍妍覺得感動，而她戴著他墨鏡的可愛模樣，又讓他覺得好笑－－

  「開心嗎？這樣也算幫妳實現一個願望了吧。」

  妍妍仰著臉望著他，眼裡閃著波光。「那……我可以貪心一點，再多要一個願望嗎？」

  「什麼願望？」他問。

  「你知道的啊……」現下，她希望能有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出現。

  古德曼低頭睨著她。「妳真的是很貪心……」

  晨光照耀在她臉上，他傾身，輕輕的在她唇上一吻－－

  「噢～～」妍妍突然哀叫了一聲。

  古德曼嚇了一跳。「怎麼了？」

  「牙齒痛……」

  「啊﹗對了，妳的牙齒……怎麼不趕快看好呢？走，回診所去，我幫妳看看。」古德曼這才想起她的牙痛還沒治好。

  「不要。」

  「為什麼？」

  「人家不想讓你看到我嘴巴張那麼大的樣子嘛。」

  「嗄？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原來是這樣啊。「沒關係，不然我叫學長幫妳看，這樣可以了吧？」他笑得肚子痛，剛才親吻的浪漫氣氛瞬間完全消失。

  「好吧……」原本以為會是一場浪漫的遊樂園之旅，沒想到竟然在她的牙疼聲中結束。

  不過，剛才那一吻，她可是清楚感受到他的情意。

  「ㄟ，剛才那個吻……」

  「是妳要的願望不是嗎？我只是好心實現妳的願望喔。」

  「哼，別騙我說你沒感覺，你明明有回應的……」

  「什麼回應？」他故意裝傻。

  「你明明知道的。」

  「大小姐，先把妳的牙齒看好，再來跟我談這個吧。」他雙臂一伸，把她從木馬上抱了下來。

  妍妍笑著，不管，反正以後他再也不能騙說不喜歡她了喔，因為他明明有感覺的……




第七章

  診療室裡－－

  「學長﹗拜託你了，你要輕一點喔，她很怕痛的……」古德曼把妍妍交給了吳大華，再三叮嚀著。

  「喂，你這小子太過分了，這麼說是不相信學長的技術嘍？」

  「不、不是啦，我只是……提醒一下，她很怕看牙醫的。」古德曼被學長消遣得有些手足無措。

  「放心啦，學長的技術可不會比你差。」吳大華拍拍他的肩膀，戴上口罩，準備幫夏妍妍看診。

  古德曼走向妍妍身邊，輕聲安慰道︰「別緊張，我學長很厲害，放輕鬆，不會痛的。」說是這樣說，但他看起來的樣子，好像比她還要緊張。

  吳大華在一旁看得一頭霧水。奇怪了，之前不是還說牙醫和巧克力公司頭家最不對盤的嗎？怎麼現下這麼關心人家了？

  「好啦，你快出去啦，不然人家怎麼看牙齒嘛？」妍妍躺在治療椅上，要他趕緊出去，就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張大嘴被治療的模樣。

  「好，那我先出去，我就在外面，有什麼事就叫我。」古德曼說。

  「喂喂﹗你這什麼意思？她在裡面看牙齒會有什麼事啊？」吳大華白了他一眼，難道他懷疑學長是牙醫之狼嗎？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好啦，我先出去了。」古德曼只好走出診療室，還擔心地頻頻回頭。

  吳大華搖了搖頭。「拜託，又不是生孩子，瞧他緊張的……」

  「呵呵～～」妍妍噗哧一笑。生孩子？﹗形容得還真貼切呢﹗

  瞧古德曼在門口緊張得坐立難安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真會以為這裡是婦產科診所呢﹗

  「啊～～」半分鐘後，診療室裡忽然傳出一聲尖叫。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吳大華﹗你把她怎麼了－－」古德曼立刻沖了進去，大吼大叫。

  一抬頭，只見到妍妍整個人跳起來站在治療椅上，嚇得花容失色。而吳大華也坐在椅子上，一臉無奈。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古德曼一頭霧水，著急地問道。

  妍妍指著地上。「小……小強。」

  「她看到蟑螂，就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我都還沒開始治療呢，可不關我的事喔……」吳大華解釋著，說真的，他自己也還滿怕蟑螂的。

  古德曼這才松了一口氣，彎下腰仔細一看。「是蟋蟀，不是小強。」他笑著把蟋蟀抓了起來，往窗外草坪上一扔。「奇怪，怎麼會有蟋蟀跑進來？」

  「大概是春天來了吧。」吳大華翻了翻白眼，一語雙關，意有所指地看著他。

  「好了，沒事了，下來吧。」古德曼向妍妍伸手。

  「喔……」妍妍這才乖乖下來。

  「好了，這不可以好好看醫生了吧？」古德曼柔聲說道。

  「嗯。」她聽話地點頭。

  「學長，那就麻煩你了……學長？」他轉過頭，才發現吳大華已經倒在桌邊，做出一副嘔吐樣。

  哇﹗這兩個人真不簡單耶﹗前幾天還吵吵鬧鬧、勢不兩立的，現下居然好成這樣，真的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

  妍妍開心地回到家，雖然牙齒偶爾還是會隱隱地抽痛，但這種小小的疼痛卻變成了幸福的感覺，因為只要牙齒一痛，她就會想到他。

  一打開家門，驚喜的表情立刻充滿她臉上－－

  「爸爸？」她像個小女孩一樣，跑上前抱住老爸。「你終於回來了－－」

  「乖－－」夏正豪開心地笑著，他身上還穿著西裝，行李箱還放在客廳，顯然是剛回到家沒多久。「妳還記得爸爸啊？連老爸回國的時間都忘了？嗯？」他拍拍女兒的頭。

  「啊……人家是去看牙齒嘛。」她撒嬌地說。

  「看牙齒？妳牙齒怎麼了？」夏正豪關心地問。

  「喔，醫生說是長智齒，沒有什麼關係的。」

  「真的沒關係？要不要去給陳醫師看看？陳醫師是爸爸的好朋友，他的牙醫診所已經開業二十多年了……」只要聽到女兒有任何一點不舒服，夏正豪就緊張得不得了。

  「不用了，德曼也是很棒的牙醫師，有他在就行了啦……」

  「德……誰？」他好像從女兒口中聽到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呃……我是說……古德曼，他是我的牙醫，也……也是我的朋友。」妍妍微微低著頭，但那緋紅的雙頰和說到他名字時的嬌羞表情卻逃不過老爸的法眼。

  「男朋友？」

  「……嗯。」她害羞地點頭。

  老爸的心臟病差點沒發作。

  原來，妍妍真的交了男朋友，月嫂的猜測是真的？

  「那個古德曼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他關心地問。

  「嗯……改天帶他回來給你看嘍。」妍妍挽著爸爸的手，往飯廳走去。「爸，你才剛回來，先吃飯吧，我知道月嫂一定準備了你最愛吃的菜……」

  「是啊，月嫂做了一桌的菜，就等妳回來呢﹗」夏正豪對女兒始終是帶著微笑，但在心裡卻開始擔心起來－－

  妍妍從小被他保護得太好，雖然個性驕縱任性了些，但心思卻非常的單純，尤其是面對愛情，她根本是毫無經驗，怎麼能分辨對方是好是壞？他知道有太多男人接近妍妍都是別有居心的……

  原本，他心裡最理想的女婿人選就是林智淵，之所以讓他到可可食品去幫助妍妍，就是為了讓他們倆有多一點的相處機會，沒想到……唉，這個林智淵在做什麼啊？

  這個古德曼究竟是什麼來頭？他一定得派人查個清楚﹗要是他不懷好心，敢傷害他的女兒，他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

  最近，妍妍沒事就往診所裡跑，幾乎已經成了診所裡的Part Time小護士，更成了古德曼的私人助手。

  古德曼向來最怕女人黏的，現下卻竟然樂在其中，診所全體員工都感到不可思議，更佩服妍妍過人的耐力，馴服了這匹野馬。

  這晚，妍妍要陪老爸出席一場宴會，沒到診所去。古德曼晚上下了班，第一次發現，她不在身旁，他竟然會感到無聊……

  這會是個好現象嗎？他嘗到所有男人面臨感情安定時都會產生的不安和惶惑。

  他來到酒吧，點子一杯威士忌，在吧台前坐下。

  「咦？古醫師，好久不見喔。」酒保笑著遞上玻璃酒杯。

  「嗯，最近比較忙。」他只是想喝杯酒，再回去睡覺。

  此時，一個染著紫紅色長鬈髮的冷艷女子，搽著酒紅色蔻丹的纖白玉指執著酒杯，輕擺款步來到他身旁，在他身邊坐下。

  古德曼回過頭，臉上有絲驚訝。「……Amy？」

  「還記得我？還以為你忘了呢﹗」Amy眼波流轉，拋了個男人無法擋的嫵媚眼神。

  「別說這種話。」古德曼淺淺地勾動嘴角，口吻有些淡漠，他當然知道她是在抱怨。

  「好～～不說，我最了解你了，反正你想出現的時候，自然就會出現了，對不對？」她嬌媚地笑著，手指輕輕滑上他結實的臂膀。「就像今天，我不就等到了嗎？」

  古德曼默不作聲，若無其事地撥開她的手。

  Amy愣了一愣，奇怪了，他怎麼可能對她這樣獻媚都無動於衷？

  「你真壞，這麼久不見，還對人家這麼冷淡，你呀，都不想我嗎？」Amy傾身向前，微微露出胸前誘人的曲線，哼，不相信這樣他還沒感覺……

  「Amy，不要這樣。」他伸出手，把這送到嘴邊的可口尤物給推開。

  「你是怎麼了嘛？」Amy把臉貼在他的手臂上，大膽熱情地睨著他。「在這裡會害羞啊，不然，到我那裡吧？讓我們好好狂歡一下……」

  古德曼臉上露出不耐的表情。「妳應該知道，同樣一句話我不喜歡說兩次，放手，不要這樣。」他再一次推開她，力道強得讓她知道不是在開玩笑，語氣冷漠到讓人心傷。

  「怎麼了……」Amy斂起嘻笑的神情，怨怨地睨著他。「難道你跟那個富家小姐是認真的？這可不像你，你一向是有了新歡也不會忘記舊愛的。」

  他沉默不語，喝了一口醇酒。「……她不是新歡，也不是舊愛。」是他終於找到的真愛。

  一開始，他總是拒絕她，潛意識裡總抗拒她的吸引力。早知道她像熱力四射的太陽，總有一天會融化他這座冰山，當初又何必拒絕得那麼辛苦？

  Amy看著他，不敢相信竟在他眼裡看到這樣的溫柔。「你是開玩笑的吧？你說過你不會對任何女人認真的……」Amy開始有些激動。

  就是因為他說過不會對任何女人認真，所以她才願意接受他遊戲人間的態度，所以不敢黏他、不敢向他要求什麼。但沒想到，原來一個風流放蕩的浪子，也是會真心愛上別人的……只是那個人，不是她。

  「古德曼，不可能的，你不會真心愛上任何人的，你知道你不是那種人，難道，你忘了你曾經被女人傷害？你說過的那個故事……」

  「夠了﹗不要再提那件事﹗」他忿怒地放下酒杯。那一次，要不是因為喝得太醉了，他是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那件事的……

  「是你告訴我那件事，是你說過你不會結婚、不會對任何女人認真，因為你不相信任何女人，所以我才會一直配合你的遊戲規則，不吵不鬧不黏你，讓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一直以為，撐最久的就是贏家，只要等久了，一定就是她的。「可是現下你居然告訴我，你要跟那個千金小姐在一起了？」Amy眼中泛著淚光，和滿滿的怨妒。

  讓女人心碎，那是古德曼的專長，但今天他卻感到抱歉，因為知道了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所以也知道了傷心的滋味。

  「很抱歉，但是我從來沒有欺騙過任何人，過去，愛情對我來說，確實只是你情我願的男歡女愛，但現下，我是真的想盡力讓一個女人幸福。」他認真誠懇地對她說。

  Amy在他眼中看到一個真誠的男人，但她卻只是更恨。是嗎？他終於想定下來了，但那對象居然不是她－－

  「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嗎？你想讓人家幸福就夠了嗎？人家是夏氏集團的千金小姐，對你這樣的男人感到新鮮，一時好玩而已，你以為她真的會嫁給你嗎？古德曼，你和她之間不可能有結果的－－」她詛咒，她得不到的幸福，別人也別想擁有。

  古德曼放下酒杯，站起身。「以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他語氣低沉得可怕，不再看她一眼，旋即離開了酒吧。

  看著他的背影，Amy猛地把酒灌進喉嚨裡。她終於知道，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等再久也不會是她的，而現下，她知道，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

  天氣漸漸熱了，空氣裡彷佛聞得到夏天的味道，診所裡還聽得到外面公園傳來的陣陣蟬叫聲。

  「哇，夏天到了耶，等你放假時我們去海邊度假吧……喂，你有沒有在聽人家講話啊？」妍妍趴在他的辦公桌上，雙手托著下巴，仔細看著古德曼的表情。

  這麼英俊的臉，今天為什麼總是若有所思，眉宇間還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憂郁？「親愛的，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一直發呆嘛﹗」她雙手繞著他的脖子，像只愛撒嬌的貓咪。

  「嗯？什麼事？」古德曼牽動嘴角微笑。

  事實上，兩人在一起的時光，實在太快樂了，擁有她之後，生活中像多了一顆太陽，有時候雖然嫌太熱了一點，不過，人生卻充滿了光亮，再也沒有陰暗角落。

  但這種快樂，卻讓他有些不安，他……真的可以這麼幸福嗎？

  不知怎麼，這幾天他總有種不好的第六感，尤其是現下，眼皮正不祥地跳著。

  「怎麼了嘛，你看你，又露出那種表情了。」妍妍嘟著小嘴，總覺得他有心事。

  「妍妍，我……有件事，我想告訴妳……」

  兩個人既然是認真的交往，也考慮到婚姻大事，有些事是該讓她知道了，雖然他極度不願提起。

  「你……」他欲言又止的態度，反而讓她更緊張了，妍妍的小臉立刻凝重起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你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了？」

寂靜破浪

古德曼先是一愣，隨即大笑了出來。「妳怎麼滿腦子想的都是那種事？」

  「那當然，你可是有前科的，我怎能大意？」妍妍不悅地噘起了嘴。

  「警官小姐，我保證，我以後只有妳夏妍妍一個，請問我要說幾次妳才會放心啊？」他舉起右手，向她宣誓效忠。

  「真的？」她這才滿意地笑了。這種戲碼，每天都要上演好幾次她才甘願。「那記得我跟你說過，快找一天跟我老爸見面喔。」

  「沒問題啊，等這兩天診所忙完就OK了。」這可是他第一次答應和對方家長見面呢，誠意夠大了吧。

  「還有，什麼時候讓我見你母親啊？」她拉著他的手臂。「喂，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嘛～～」

  古德曼的臉色一沉，神情忽地變得好陰郁，母親……那是他最不願提起的兩個字。

  「怎麼了……你該不會真的是嫌我丑吧？」妍妍著急地問道。

  「妍妍，記不記得我跟妳說過……沒有媽媽，不一定是件很糟的事？」

  「我記得啊，就是你上次要帶我去遊樂園的時候……怎麼了？這跟那有什麼關係嗎？」她聽不懂。

  「所以，有的時候，有媽媽，也不一定是幸福的事。」他黝暗的眸裡有沉重的傷痛和怨憤。

  「這我可不同意，有媽媽的孩子當然是最幸福的啊。」她不明白，他怎麼能這麼說呢？

  「這是事實。」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就算是為了安慰我也不行吧，要是被你母親聽到了，她一定會很傷心的……」

  叩﹗叩﹗

  古德曼正想解釋，門口卻傳來一陣敲門聲。

  兩人同時回過頭，奇怪，星期六下午沒有門診的，這時候會是誰來呢？

  「請進。」

  門被緩緩地推開，一位穿著高雅套裝的中年女性出現在門口。

  妍妍愣了愣，哇，好漂亮的女人喔。

  「她不會。」古德曼的臉上卻浮現一抹陰暗，語氣出奇的冷漠。「有些女人，即使聽到孩子說那樣的話，也不會覺得傷心。」

  「德曼……」婦人站在門外，剛才的對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

  「妳來做什麼？」他冷冷地問道，甚至不正眼看她一下。

  哇，現下是怎樣？

  妍妍嚇了一跳，已經好久沒看他對人這麼凶過了，上次被他這麼凶過的人，就是她自己呢。

  「有位何小姐來找過我，她說你交女朋友了，所以……我只是來關心你一下。」婦人的眼神流露出真誠的關心，即使是第一次見面的妍妍都看得出來，那絕不是虛情的問候。

  「不需要﹗我從來就不需要妳的關心。」他拒絕得毫不留情，連妍妍都皺起了眉頭，他很少對人這樣無禮的啊。

  「嗯……這位太太，哦，不，這位小姐，妳要不要先坐一下？」搞下清楚狀況的妍妍試著緩和一下氣氛。

  「不用請她坐﹗叫她走﹗」古德曼忿然轉過身，即使從背影也看得出他有多憤怒。

  哇﹗這是怎麼了？妍妍發現事情有點超乎尋常喔。

  這女人雖然漂亮，但已經有點年紀，應該不可能是古德曼的情人，以她的年紀看起來，反而比較像是－－

  妍妍望著那女人，發現她的眼睛，和古德曼竟有些神似……

  「德曼……這麼久了，你還是不肯原諒媽媽嗎？」方秀盈，古德曼的母親，望著親生兒子，神情卻是有些悲傷。

  啊？什麼？原來是古德曼的母親？難怪長得那麼像﹗沒錯，原來母親這麼美麗，古德曼才長得這麼帥啊。

  「原來是伯母……快請坐，我幫您倒杯水。」妍妍立刻向未來的婆婆猛獻殷勤，忙著倒茶水。「伯母，請喝茶－－」妍妍喜孜孜地端上一杯水，走到未來婆婆的面前。

  沒想到方秀盈還來不及接過，古德曼已經大手一揮，把茶杯給甩到地上－－

  「匡噹﹗」玻璃碎了一地，水也灑了一地。

  妍妍整個人愣在那兒。

  「不用坐、不用倒茶﹗妳立刻給我走－－」他對著女人大聲咆哮。「媽媽？說得那麼好聽，妳配嗎？」

  方秀盈眼眶泛淚。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每次看到古德曼對她的忿怒和怨恨，她就忍不住心痛，不敢奢望他能原諒她、接受她，當初是她拋下他不顧的……可是，她現下只是想關心他啊。

  「那……我先回去了，小姐，不好意思，麻煩妳了。」方秀盈看著一地的玻璃碎片，勉強對妍妍擠出一絲微笑，然後準備轉身離開。

  「等等，妳不要走。」妍妍向前一步挽住她的手，轉過頭瞪著古德曼。「喂，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伯母啊？」

  古德曼為難地撇過頭。「這件事妳不要管，妳不懂。」

  「我是不懂，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沒見過有人這樣對自己的媽媽的﹗」

  從小，她是多麼渴望能有一個媽媽，可是她沒有，所以她無法容忍看到別人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

  「那要先問問她是怎樣對待自己的孩子﹗」古德曼怨恨的眼裡，還有著沉重的痛苦。

  「德曼，我是不得已的，請你相信我，我不是有心傷害你的，當時我真的是不得已……」方秀盈終於忍不住落淚，請求他的原諒。

  「不要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我不會相信妳的解釋，滾﹗給我滾﹗我再也不想看到妳－－」古德曼扭曲的表情，顯然承受了過多的痛苦。

  啪﹗

  妍妍突然伸出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紅紅的指印，麻辣的疼痛，清脆的耳光，撕裂了三個人的心。

  「無論她做了什麼，你都不能這樣對待你的媽媽－－」妍妍咬著唇，忿忿地指責他。「她畢竟是你的媽媽啊﹗」雖然她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她就是無法容忍有人這樣對待自己的母親，她連看了都覺得心痛。

  方秀盈掩著臉，轉身奔出診所，她知道，孩子對她的怨與恨是不會消失的。

  房間裡，只剩下空蕩的寂靜。

  妍妍紅著眼眶，深深望著他。「你太讓我失望了。」拋下這句話，她轉身走出門口。

  高眼鞋聲漸漸遠去，他卻始終沒有開口留住她。

  桌上的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他還是動也不動地坐在椅子上，直到電話響了第二十一聲，他才接起了電話－－

  「喂？」

  「我是夏正豪，妍妍的父親。」低沉的氛圍再度從電話那頭排山倒海而來。

  「是……」古德曼疑惑。「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希望你再也不要跟妍妍見面了。」

  「對不起，我不明白……」他不懂，為什麼一切莫名其妙的事都突然發生了？

  「我調查過了，很抱歉，我想你和妍妍並不合適，你也應該知道吧，而且，我很快就會替妍妍安排更合適的結婚對象，所以，希望你不要再跟我女兒見面了。」

  電話那頭已掛斷許久，古德曼才默默地掛上電話。

  他面無表情，愣愣地坐在桌前，此刻，連呼吸的聲音都嫌太沉重……




第八章

  古德曼的身影再度出現下酒吧的角落，短短一個小時裡，他已經喝掉了半瓶的威士忌。

  「這是威士忌，可不是礦泉水。」Amy忽然出現，在他的身旁坐下。

  古德曼恍若未聞地繼續飲下一大口。

  「是怎麼了？你從來不會這樣喝酒的啊﹗」Amy沒想到這麼快就會在這裡見到他，不由得見獵心喜。「吵架了？還是分手了？」她小心地試探道。

  雖然他不吭聲，表情卻回答了一切。

  「我就說嘛，你們根本不合適的……來，別一個人喝悶酒，我陪你一起喝吧﹗」Amy笑著替他倒酒，開玩笑，上天給她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放過呢？

  ＊＊＊＊＊

  晚上十二點多，妍妍神情落寞地回到家。

  她離開診所後，在外面晃了很久，希望能找到德曼的母親，向她問個清楚，卻始終一無所獲。

  「妍妍，這麼晚妳跑那裡去了？手機怎麼都打不通？」老爸一見她走進家門，立刻著急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喔……沒電了吧。」她無精打采地回答，手機沒電了，她也快沒電了。

  「怎麼了？他沒為難妳吧？」夏正豪緊張地問。

  「誰？」

  「古德曼啊，他……」

  「他？他為什麼要為難我？」妍妍不明白，頭已經夠暈了，沒辦法再思考老爸說的話。

  「妍妍，來，坐下，老爸有話要跟妳講……」夏正豪握著女兒的手，拉著她坐在沙發上。

  「爸，什麼事啊？我今天很累，可不可以明天再說？」

  「這是關係到妳一生幸福的事，爸爸一定要跟妳談清楚。」夏正豪拿出擺在桌上的牛皮紙袋。「爸爸並不反對妳談戀愛，但是妳的眼睛一定要睜亮啊，我已經調查過了，這個古德曼，風流花心，交往過的女朋友無數，妍妍，他不會是個好男人……」

  「你找人調查他？」妍妍睜大了眼睛。「爸﹗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啦？」

  「爸爸是為妳好啊，男人在追求妳的時候，會隱藏他所有的缺點，妳是看不清真相的。」爸爸語重心長地勸她，就怕女兒被人騙了。

  「他不是那樣的﹗他的那些風流情史我都很清楚，他從來沒有騙過我，是我自己喜歡他的，而且，他說過，他以後只有我一個。」妍妍義正辭嚴地替他辯護。

  「他說的話，妳能相信嗎？」他這個老爸是絕對不信的啦。

  「我相信，因為他不會騙我。他這人雖然有點壞，雖然有點固執，但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喜歡騙人，他說過，說謊對他來說太麻煩了。」

  「是嗎？」老爸不以為然地說。「那他有告訴過妳，他是個私生子，而且還被自己親生母親拋棄嗎？」

  妍妍愣了愣，眼睛睜大。「你……你說什麼？」

  她的腦袋轟的一聲，整顆心彷佛被人重擊了一舉，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拋棄？﹗她簡直無法相信。

  「沒錯，爸爸調查得很清楚，他是個私生子，媽媽在他六歲的時候嫁給一個富商，不過卻沒有帶著他，而把他托給別的親戚照顧。」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母親……」妍妍自言自語，想起古德曼今天對那女人說的話，剎那間她完全可以了解他的感受。

  她這才忽然明白，為什麼古德曼在見到母親時會有那麼激烈的情緒，為什麼他會變得那麼忿恨、暴怒和下安，眼裡卻還帶著痛苦的情緒……

  「那有什麼辦法，一個沒有經濟能力的女人，要獨力帶著一個孩子是很辛苦的事情，她嫁給了有錢人，才有更好的經濟能力可以提供給那孩子，但對方當然不可能接受這個小孩啊。」爸爸理所當然地說。

  不，妍妍知道，所有的孩子，都寧願過得辛苦一點，也希望和自己的媽媽在一起，她知道，古德曼也是同樣的心情。

  「不過這家伙還算挺有骨氣的，高中時代就開始自己打工，靠著自己的力量完成了醫學院的學業，現下和朋友合開了一間診所，經營得還算不錯……」夏正豪眼中不禁露出了欣賞的眼神。

  妍妍卻愈聽臉色愈沉重，這一切，都讓她聽了好心疼……

  原來，沒有媽媽的孩子，並不是最可憐的，因為並不是媽媽不要她的；而被媽媽遺棄的孩子，心中的傷痛才是最深、最難平複的。

  「不過，要當我的女婿，這樣還是不合格的。」夏正豪臉色一轉。「尤其是他對感情的態度，雖然他的身世是有些令人同情，但也因為這樣造成他的人格偏差，導致他對感情不負責任的遊戲態度，妍妍，妳跟這種男人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老爸還在發表著長篇大論，妍妍卻再也聽不下去的拿起皮包，沖出了門口。

  「妍妍﹗妳－－」夏正豪大喊。「這麼晚了，妳要去那裡？」

  「我要去找他﹗」妍妍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穿上高跟鞋，開著她的朋馳跑車，飛車前往古德曼的身邊。

  她想見他，立刻見到他。

  是她不好，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胡亂指責他，還那麼用力地甩了他一個巴掌……對不起，她只想撲進他的懷裡跟他說聲對不起，然後好好撫慰他的傷口。

  她也忽然明白，在他說要帶她去遊樂園的那天，為什麼會說那樣的話－－

  「……有時候，沒有媽媽、沒有朋友，不一定是件很糟的事，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那時，藏在他幽暗眼睛裡的傷痛，她現下終於明白了。

  ＊＊＊＊＊

  深夜裡，妍妍站在古德曼的家門口敲著門。胸口溢滿了強烈充沛的感情，急需向他傾訴，她有太多的話想對他說。

  過了好久，「喀」的一聲，門終於被打了開來，她抬起頭，原本熱烈期待的眼神，卻在瞬間結了冰－－

  來開門的，竟然是一個女人，身上只穿著一件寬大的襯衫，隱約蓋住了大腿，除此之外，身無長物，妍妍認得，那是古德曼的衣服。

  妍妍站在門口，腳像被釘住似的無法移動，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陷，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她想起來曾經在一場慈善晚會上見過這女人，當時她和古德曼還一副很親密的模樣……

  而Amy，當然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這可是上天給她的大好機會。

  「妳找誰？」Amy故意眼神慵懶地伸手攏了攏頭髮，打了個呵欠，一副剛睡醒的模樣。

  「我……我找……」妍妍看著她。這女人，穿著他的衣服，站在他家的門口，然後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態問她要找誰，而她卻咬著唇，以往的驕傲和自信不知道躲到那裡去了。

  「我知道，妳找德曼是吧？」Amy冷眼睨著她。「很抱歉，他已經睡了。」

  妍妍握緊了手，全身都在發抖。「叫他起床。」她抬起小臉，強忍淚水，瞪著這衣衫不整的女人。

  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何況，她早就下定決心，要趕走古德曼身邊所有的狂蜂浪蝶，當然也包括這一只﹗

  「哼。」Amy冷笑，以充滿敵意和輕蔑的眼神上下掃視著她。「妳應該就是那位千金大小姐吧？」

  她的聲音聽來好刺耳，那樣的眼神更讓妍妍渾身不自在，彷佛穿透了她似的。

  Amy雙手環胸，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不用覺得奇怪，像妳這種女人，我看得多了……自以為是、搞不清狀況的大小姐，以為用熱情、純情就可以感動讓他浪子回頭，乖乖留在妳身邊？」

  「妳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破壞我們的感情﹗」妍妍瞪著她，表面上硬撐著，心裡卻不安心虛到了極點，只是那一點點的驕傲在勉強支撐著。

  「妳以為我在破壞你們的感情？呵呵……」Amy冷冷地笑著。「我從來不會破壞他和任何女人的感情，因為根本沒有這個東西可以破壞。」

  「妳錯了，他對我是不一樣的。」她肯定，她相信，她但願……

  「省省吧，他對妳也只是一時新鮮罷了，我太了解這個男人了，他對任何女人都不會有感情的，當然也包括妳……否則，此刻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Amy眼神曖昧、姿態撩人。「妳該不會純情到連這種事都不懂吧？」

  妍妍瞪著她，她當然懂，而且嫉妒得快崩潰。

  「妳不用怨我，你們之間就算沒有我，也不可能持續多久，像妳這種千金小姐，怎麼可能了解真正的他，又怎麼可能忍受他的風流成性？但我就可以，我不在乎他這些風流韻事，只要他最後會回到我身邊，妳可以忍受這種事嗎？」

  「他不會這樣對我的﹗」妍妍眼眶盈滿淚水，她一直相信自己看到了他的真心。

  「喔？他現下不就正在這麼對妳嗎？」Amy回了一句讓她啞口無言的話。

  妍妍垂下頭，淚水滴落在她的鞋尖。

  「夏小姐，說真的，我不是破壞妳的感情，相反的，我也是不想看到妳太受傷害……」Amy虛情地安慰道。

  她在妍妍的眼睛裡看到了她在心碎，可是沒辦法啊，一個女人的存在，往往不就是為了讓另一個女人心碎的嗎？

  誰都寧可讓別人心碎，也不想自己心碎啊。

  妍妍不再說任何話，沉默得讓Amy都有些害怕，不知道她會不會因為刺激太大，做出什麼事來。她那種猶如恐怖份子的可怕行徑，在古德曼的愛慕者間已經是遠近馳名了。

  結果，她只是不發一語地回過頭，轉身離開。

  真正絕望的時候，是不會再做什麼掙扎了。

  直到她落寞的背影，走進了電梯，Amy這才終於松了一口氣，關上門走進房間－－

  「呼～～好險。」

  沒有人發現，樓梯角落旁有個人影，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

  古德曼躺在床上，臉色明顯蒼白。

  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才讓Amy送他回來。

  雖然已經吐了三次，他卻仍然是清醒的，剛才在浴室裡又吐了一次，才會讓Amy去開門。

  「剛才是誰？」他掙扎地坐起身，聲音低沉而沙啞。

  「哦，是大樓管理員，沒什麼事。」Amy神色自若地笑著說。「只是提醒住戶這附近有小偷出現，出門時要注意把門窗關好。」

  古德曼坐起了身體，對她的說辭不疑有他，但一瞟見她身上的衣服，卻不快地蹙起了眉頭。

  Amy發現了他的眼神，看了看自己身上。「哦，這個啊……因為……你剛才不小心吐到了我身上，所以我只好把衣服換下來，你不會介意吧？」Amy解釋道。

  古德曼從一進門就開始在浴室裡狂吐，她只是換上他的襯衫，連誘惑他的時間都還沒有，那個夏妍妍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不過還好她回應靈敏，很快就把她給打發走。

  古德曼沒力氣也懶得介意，又躺回床上。「謝謝妳送我回來，我累了，妳先回去吧。」

  「我先幫你倒杯熱茶吧，喝點熱茶會舒服一點的。」這樣就趕人家回去多沒意思啊。

  「妳回去吧，我現下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古德曼冷冷背對著她，聲音卻堅決無情。

  Amy只好穿回自己的衣服，默默走到了門口。「即使如此……你還是不放棄她嗎？」Amy轉身問道。

  古德曼始終背對著她，靜默不語，房間裡一片死寂，彷佛連他的呼吸聲都已消失在空氣中。

  望著他即使酒醉也寧可獨自睡在冰冷床上的背影，Amy心碎了、心冷了，她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她默默關上門離開。

寂靜破浪

直到房門關上時，古德曼才緩緩睜開眼睛，沉重地呼了一口氣。

  放不放棄？由不得他，他一向不習慣費力去爭取什麼，在他的心裡底層一直有個陰影，害怕被人放棄、被人拒絕、被人背叛……所以，他一直寧可拒絕別人、背叛別人……

  這段關係，是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期，也破壞了他遊戲人間不動真情的原則，所以，他最害怕的事，或許又要發生了。

  如果這樣，那麼他又該向前一步，還是退回原地呢？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雨點滴滴答答打在玻璃窗上，在深夜裡發出寂寞的聲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醉的關係，他忽然覺得有一點冷，古德曼拉起被子蓋到了肩膀，忽然間他想，退回到原點，或許是最安全的地方……

  ＊＊＊＊＊

  這樣的一個雨夜，充滿了誤會和戀人間信任的考驗。

  而對妍妍來說，這卻是一個充滿背叛和傷感的夜晚，背叛的人或許可以安然入睡，但是被背叛的人，卻像歷經了一場惡夢。

  夢裡，她一直追著古德曼的背影，他的步伐是那樣輕快和愉悅，身邊不斷出現不同的美艷妖嬈的女人，而她穿的高跟鞋彷佛有好幾公斤重，怎麼也追不上他的腳步。

  她努力拚命地追趕著，一心著急要趕走他身邊的那些女人，可是雙腳像踩在泥沼裡，這條路，走得好辛苦。

  忽然間，她的鞋跟斷了，整個人摔在地上，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而他卻頭也不回的愈走愈遠……

  「德曼﹗」她用盡全力的喊著他的名字，他這才終於轉過頭看看她，用那冰冷的眼神睥睨地看著她。

  「拜託妳，別再纏著我了。」他冷漠的拋下一句話，唇角勾起殘忍的微笑，然後摟著那長髮女子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德曼……」她大聲哭喊著，眼淚潰堤般流不止－－

  妍妍忽然睜開雙眼，發現原來是一場夢，但感覺卻真實得令人心痛，眼淚佈滿了臉頰，她從來沒有作惡夢哭醒的經驗，沒想到是這麼的心痛。

  她穿著純白的睡衣，坐在床上，臉上表情茫然，卻掛滿了淚水。

  老爸和月嫂聽到她的叫聲，立刻沖進房間－－

  「妍妍，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夏正豪從沒見過女兒這樣的失魂落魄，焦急地來到她床邊。

  她淚眼汪汪的抬起小臉，那委屈的模樣好令人心疼，情緒在見到爸爸時完全潰決。「爸……」嗚咽一聲，她撲進爸爸的懷裡，她好累，第一次覺得這樣愛一個人好累。

  夏正豪心疼地拍拍女兒的肩膀，知道她受了委屈。「乖、乖……不哭了，一切有爸爸替妳作主，以後都聽爸爸的話，好不好？」

  夏正豪決定，他絕對不會再讓女兒受到傷害，他一定要替寶貝女兒出這一口氣﹗




第九章

  一個禮拜過去了，牙醫診所裡風平浪靜，夏妍妍沒再出現過，診所裡又恢復和以前一樣，充滿了看診的美女。

  夏妍妍沒有出現，古德曼也絕口不提，像往常一樣為病患看診，只不過很明顯的，他的話變少了，而且常常心不在焉，診療室裡也三不五時傳出病患的哀叫聲。

  他忍著不打電話給妍妍，因為想把決定權交給她，他們的關係，他交給她決定，無論如何，他尊重她的決定。

  這天的中午休息時問，吳大華走進診療室。這幾天，只要沒有看診的時間，古德曼總是一個人待在診療室裡。

  「喂，阿德，你還好吧？」吳大華向古德曼招呼道。

  「哦，學長。」古德曼從發呆的狀況中醒來，故意裝出精神抖擻的樣子。「什麼事？我好得不得了﹗」

  「是嗎？」吳大華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可是，看你最近好像不太有精神的樣子。」

  「沒精神？呵呵，怎麼會呢……哎呀，你知道的嘛，這幾天晚上玩得太晚，難免有點累嘛﹗」古德曼故意伸伸懶腰，一派輕鬆的模樣。

  「是嗎？」吳大華忍不住偷笑。「可是護士們告訴我你這幾天都睡在診所耶。」

  別說流連夜店，他甚至連診所的門都懶得踏出去了，還裝出一副風流依舊的模樣？明明就是失魂落魄了，還硬撐什麼。

  古德曼的笑容瞬間僵在嘴角，垮下肩膀。既然人家都已經知道了，他也不用再演下去了。

  吳大華拍拍他的肩膀，關心地問道︰「喂，你和夏小姐究竟是怎麼了？」他知道，他這位玩世不恭的學弟，這回可是真的認真了。

  古德曼聳聳肩。「沒什麼，也許真的是不適合吧……」

  「喔？那，看來，她真的是想通了……」吳大華語帶玄機地說。

  察覺到他話裡的言外之意，古德曼斜睞了他一眼。「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吳大華拿出一張粉紅色請帖，擺在他的桌上。「只是今天收到了夏小姐的訂婚喜帖，覺得有些驚訝就是了，女人只有在哀莫大於心死的時候，才會做出這種事吧？」

  訂婚？古德曼彷佛聽到自己的心咚地一聲，像墜了地似的。

  他冷眼看著那張粉色請帖，四邊鑲著細致的白蕾絲，彷佛是她飛舞的裙擺。

  「三天後就要訂婚了，夠閃電了吧？聽說對方是夏氏集團的執行副總林智淵，ㄟ﹗你知道這件事嗎？」見他沒什麼回應，吳大華又補充一擊。

  林智淵？他聽妍妍提起過，應該會是個很適合她的對象吧，像她那種千金大小姐，就應該嫁給那種好男人，何況那也是夏正豪欽定的人選。

  「喂，你怎麼都沒有回應啊？」吳大華忍不住問道。

  「要有什麼回應？她不是已經決定了嗎？」他冷冷淡淡地說。

  「呵，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尊重別人的決定啊？」吳大華實在看不下去了，夏妍妍對他的用心，是誰都看在眼裡的，而這家伙居然這麼不懂得珍惜﹗

  「人生下就是這樣嗎？該你的就是你的，不該你的也強求不來，所以來者不用拒絕，失去的也不需要挽回。」這個道理，在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

  吳大華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古德曼心中的死結，從小被母親拋下的陰影，讓他對任何人都充滿了不信任。

  只是，吳大華一直以為，勇猛無敵的夏妍妍，已經為他打開了這個結……

  「好了，你去忙吧，我要開始看診了。」古德曼坐起身，大手一揮，把請帖撇在一邊。

  「還看診勒，病患全被你給嚇跑了，下午的診到現下還沒人來掛號呢。」吳大華語帶抱怨地說著。

  這幾天，他要不是拔錯牙，就是失神把病患弄痛得哇哇大叫，現下根本沒有人敢上門了。

  「也好，那就休息休息吧。」他竟也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把長腿跨上桌子，打算打個小盹。

  「你－－」吳大華看著那張被他壓在腳下的喜帖。「你甚至不打開來看看？」

  「看過啦，印得很精美，蕾絲也很漂亮。」他漠然地閉起眼睛。

  吳大華翻了個白眼。厚，實在會被他氣死﹗原本希望這張喜帖能刺激他一下，好好處理自己的感情，這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診所啊﹗沒想到他竟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算了，像你這樣，幸福就算來到身邊也會被你給氣走，我懶得理你－－」吳大華氣沖沖地走出診療室，砰一聲關上門。

  古德曼這才睜開雙眼，眼光凝在空中。

  幸福……他從來就不相信有這種東西，甚至，他根本不該相信的。

  他的眼光慢慢往下移，停在腳邊那張喜帖上。

  為什麼此刻他的心，像破了一個洞的氣球，愈來愈空洞、愈來愈疼痛……

  ＊＊＊＊＊

  下午，妍妍開著她的銀色跑車準備回家，後座放滿了從百貨公司血拼的戰利品。

  以前︰心情不好，她就去大肆購物，不過，這招現下顯然已經失去效用，她的心情，一點也無法平復。

  答應和林智淵訂婚，是爸爸的決定，然而她也無所謂，就像吳大華說的，哀莫大於心死，嫁給誰都無所謂，她只是不想再愛得那麼辛苦、愛得那麼累，這段感情，一直都是她在勉強追求，一直都是她在付出……

  她把方向盤一轉，卻在轉進巷口時看見那個熟悉得令她心痛的身影－－

  「嘎－－」她踩下煞車，雙眼直直地看著他。

  古德曼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雙腳會不聽使喚地來到這裡。

  不過在看到夏妍妍的那一剎那，原因已經不重要了，他就是想見她，沒有別的原因。

  妍妍走下車，他走了過來，兩個人相距不過一公尺，卻感覺離得好遠好遠。

  「妳好嗎？」他首先試著打破沉默，因為她那哀怨的眼神令她不知所措。

  「你看不出來嗎？」妍妍逞強的性格一點也不輸他。「我剛剛去百貨公司準備訂婚需要的東西，購物是一件會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哦，對了，我要訂婚了，你應該知道吧？」

  「我知道……」喉嚨彷佛被什麼梗住了似的，他望進她那深潭一般的雙眼。

  「這是妳自己的決定嗎？」

  「反正已經是事實了，誰決定的重要嗎？」她負氣地質問道，他有什麼資格這麼問，他有什麼資格有意見？

  看到她眼裡的負氣，他更忍不住想要問個清楚，不希望她是為了賭氣而一時衝動。

  「是不重要，但為什麼決定得那麼快？妳是真的愛他嗎？」他眼裡有著關切，有著真情，也有著氣惱憤怒，為什麼她可以這麼快就決定另結新歡？「妍妍，結婚不是兒戲，不可以鬧著玩，如果妳只是為了氣我，用不著這麼做……」

  「夠了﹗」她已經淚水盈眶，怨怨地瞪著他。「你以為你是誰？有什麼資格來對我說這些話？」先背叛這段感情的人是他啊﹗

  「妍妍……」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但是看到她哭泣的模樣，他忍不住心疼，就算一切都是他的錯吧。

  他走近，伸出手想安慰她，卻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這麼做，他多想擁她入懷，卻害怕自己的感情會如脫韁野馬。

  在他還是猶豫的片刻，妍妍卻已經撞進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這些天來，她想念他的懷抱已經想得太久了。

  永遠都是這樣，這段關係，總是她主動，總是她在強求……但，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只想再一次感受他懷抱的溫暖。

  緊緊抱著他好一會兒，妍妍終於伸出雙手推開了他－－

  「我不再任性了，也不是鬧著玩的，我只是覺得好累。」她擦了擦眼淚，露出了平靜卻帶著點悲傷的微笑。「我知道我很任性，這段感情，一直都是我在緊追著你，害你喘不過氣，我也追得好累……現下，該是我放手、清醒的時候了。」

  「妳要清醒？妳要放手？」古德曼露出疑惑的眼神，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沒錯，她是太任性了，當初硬要闖入他的世界，現下卻又任性地在他付出全部感情的時候，說要放手。

  「這難道不是你希望的嗎？我難道還不該清醒嗎？」她噙著淚眼問他。

  「就因為那天在診所的爭執？」古德曼雙眼卻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眼神，灼痛了她的心。

  「你做了什麼，自己應該很清楚。」妍妍唇畔勾起無奈的冷笑，他以為是那天為了他母親的爭執，以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到底做了什麼？妳可以說清楚－－」

  妍妍撇過頭，這種事沒有必要說得那麼清楚，沒有必要讓自己再一次承受那種傷害。「那天晚上，我去找過你……」她深吸了一口氣，以為他會懂得她的暗示。「我只是想告訴你，還記得你在遊樂園裡告訴我的話嗎？你說……沒有媽媽，不一定是件很糟的事。」

  她屏著氣息，緩緩地、平靜地繼續對他說︰「謝謝你安慰我，可是，我是想告訴你，有媽媽的孩子，一定是幸福的，雖然她過去曾經不得已傷害過你，但至少，如果想念她的時候，你還可以看到她，而有些人，卻是再想也永遠沒機會……有的時候，原諒別人，也是釋放了自己。」

  妍妍說完，便轉身上車，發動車子離去。

  直到她的車沒入巷裡，古德曼還怔怔地站在原地，他緊握著拳，終究沒有伸出手挽留她，就讓她這麼離開了他的視線。

  ＊＊＊＊＊

  有些人，雖然傷害過你，也許有心，也許無心，但至少只要你想，你還是可以看得到他……所以，這樣也能算是一種幸福吧？

  妍妍是這個意思嗎？因為有些人，即使再怎麼想念，卻永遠也沒有看到他的機會。

  古德曼把診所的事全部丟給他倒楣的學長，把自己關在家裡整整三天。

  他真的該原諒她嗎？那個曾經拋棄過他的女人，讓他孤獨地成長，忍受別人異樣眼光，在每個母親節思念卻見不到人的媽媽？

  或許真的如妍妍所說，只有原諒別人，才能讓自己獲得救贖……

  終於，他站起身，打開房間的門，讓陽光照了進來。是的，只有自己打開那扇心門，陽光才能照得進來，而長久以來的黑暗，竟在瞬間充滿了光亮，這就是寬恕的力量。

  陽光照在他那長滿胡渣的俊臉，剌痛他的眼睛，好一會兒，他才適應了這樣的光線，並跨出大步，沖往那個向往已久的地方－－

  ＊＊＊＊＊

  穿著一身灰色運動服，古德曼站在一棟磚紅色的別墅門口，他一直知道她住在這，可是從來不肯接近這裡。

  他從高中開始就搬離了親戚家，甚至鮮少與他們聯絡，直到三年前，他母親找到了他，並試著向他解釋當年的苦哀求他諒解，但他從來不肯原諒。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