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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錦瑟]琥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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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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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56: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琥珀嬌 作者:錦瑟

他是一隻白羊,卻豢養了一隻老虎,
她是一隻老虎,卻戀上了一隻白羊,
這樣的邂逅,或許是宿命的安排,
然而,打動他冰冷孤寂的心,串起彼此的,
是她的嬌,是她的癡,是她始終如一的愛……
只可惜,四百年前的那場殘殺真相赤裸裸的被攤開,
一夕之間,她成了殺害他爹娘,並造成他必須離鄉背井的敵人,
虎與羊天生就是敵對關係,如今,她更是失去再愛他的資格,
他該為了化解橫跨四百年的恩怨而選擇死別?
抑或是,她為了難以割捨的愛戀,而選擇生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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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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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9-7 23:57:0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一隻小老虎趴在他剛造好的墳前。

  或許它清楚已失去了親人,此時正蜷縮著身體傷心哭泣。

  是了,應該是在哭泣。

  它不斷發出小小、令人聞之會動容的聲音,似是在哀悼娘親的離世,真是隻通靈性的小傢伙。

  他望著它顫抖的身軀,頓時心生不忍,眼看就要入夜了,各種夜晚才會出來覓食的野獸肯定不會錯過如此美味的佳餚,若他棄之不理,相信要不了多久,它便會因為無法自保而死去,無聲無息。

  它的出生,短暫;它的死去,匆匆。

  一旦他離去,無須想像,腦海中早有一幅血腥的畫面呈現了。

  它──必定會死,步上它娘親的路,只要他不予理會,它若不死便是神跡。

  「嗷嗚……嗷嗚。」

  低低切切的幼鳴,滿是思念。

  初來到這個人世間,娘親便離它而去,它獨自是要如何存活?

  這究竟是既定的命運抑或是……神祇無心一筆?

  「唉。」他歎息了。

  真要他冷酷無情,實在做不到,畢竟他終究也只是個萬物。

  慢慢地,映在小老虎身後地上的人影逐漸變成一隻成年老虎的身形,龐然、健碩。

  它俊挺優雅地緩緩靠近了小老虎,然後趴在它身後。

  小老虎剎時抬起頭來,露出了一臉無辜,那模樣錐疼了成虎的胸口。

  「嗷嗷、嗷嗷……」

  看見同類,它顯然有幾分欣喜,稍微挪動小小的身子往成虎的身側捱近,它先是嗅了嗅,確定了味道以後,它決定做它一直想做的一件事──覓食。

  小老虎朝成虎的肚子那裡鑽過去想要吸吮奶水。

  成虎只能不斷避開,避不掉,還得動用腳掌把小老虎推離,若他現在是人形,肯定能看見他滿臉無奈又委屈。

  唉,小東西,我不是你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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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5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他養了一隻虎。

  從沒養過動物的他著實覺得棘手。

  因為他不曉得該如何豢養虎──一隻野生、幼小且剛失去娘親保護的小老虎。

  為此,他查了不少書籍才終於有一點概念,再加上他曾為兄長,也清楚該如何照料小孩,雖然這隻小老虎年紀太小了。

  他照顧弟弟的時候,弟弟已能跑能跳,不過眼前這隻走路還會跌倒、喝奶還會嗆到……當然了,奶水是他去買回來的牛奶,他並非雌虎,哪來的奶水。

  除了走路會跌倒、喝奶會嗆到以外,夜晚趴在它背上都還會摔下來,對於這樣子的小老虎,他真的感到萬分的困擾。

  「啊──」他低喊了聲,垂下眼眸,發現小老虎正在啃自己的手,它的爪子沒伸出來,顯然是將他的手當作玩具了。

  他舉高手臂,小老虎兩隻前腳就這麼鉤住他在半空中晃呀晃地,不懂害怕的它以為是新遊戲,尾巴還高興地甩來甩去,模樣煞是可愛。

  回想這幾天,它夜夜不肯睡,除非自己變成老虎陪伴。

  他猜小老虎八成已經將自己當作爹了……找不到奶水的肯定就是爹。

  修行到一半變成爹,這真是他不曾預料到的結果。

  小老虎身上黑黃相間的紋路曾是他心底的痛,不過隨著時間,現在的他已經能盡量不去想了,直到它出現在自己面前──

  為何他會遇上這隻虎呢?

  是磨練?是考驗?或是……命運?

  他到底該拿它怎麼辦才好?

  「嗷?嗷?」小老虎看他不再陪自己玩了,忍不住叫出聲音企圖吸引他的注意。

  他確實也注意到它一臉期盼的模樣,於是揮別腦海暫時無解的思緒,陪它打發這無聊的午後,不過他仍一面當玩具一面想待會還得去買些牛奶,為了讓小老虎長得好,得多喝一點,這點錢千萬不能省。

  只是,他將來該怎麼教它捕捉獵物?

  他茹素,要怎麼教一隻小老虎獵殺?

  真糟糕。

  「啊……」小老虎似是又發覺他的分心,再次小小咬了他一口,他換上慈愛的笑容,說:「抱歉抱歉,爹一時分神了,咱們繼續玩。」

  他真是愈來愈有爹的架勢了,一股欲哭無淚的感受緩緩爬上心頭。

  當爹……他萬萬沒想過。

  問題是──他真的能當好一隻虎爹嗎?

  頭疼。

  「你何時轉行當爹了?」

  天嘯望著不斷在好友懷裡鑽動,甚至還大膽地咬著好友長髮的小老虎一眼。

  好友說要向他請教一件事,還以為是什麼有趣的事情,沒想到竟是要教導一隻尚未成年的幼虎獵殺,連爪子都還沒長齊,提早學覓食,是想被那些吃草的傢伙嘲笑,丟他們這些吃肉的臉嗎?

  「前一陣子。」

  他這個新手爹正在學習適應孩子的胡鬧。小東西還太小,打不得、罵不得,他既然身為爹,就會包容孩子的一切,無論是好是壞,當然也包括騎到他頭頂上,他相信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應該……

  天嘯雙手交迭置在胸前,冷冷打量那隻不知死活的小老虎。

  小老虎應該剛出生沒幾個月,大概是向天借了膽子才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眼前這個看起來極盡溫柔又一副好說話的男人,可是連自己都不敢輕易惹怒的傢伙。

  嘖嘖,該說是初生之犢,還是這個新手爹未免太寵小孩了?

  好友自從離群索居以後,整個人變得更沉默,只要他不接觸凡人,可以十年都不說一句話,身為他的好友還真有些擔心他的未來,他向來提倡及時行樂,無奈好友並不贊同,依然過著單純修行的日子。

  這次前來,好友身邊多了隻寵物,這表示他總算也會覺得寂寞,希望有東西陪伴身旁,算是好事,雖然自己本就不期待看見一名美女出現在好友身邊。

  不過……怎會養一隻老虎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你養什麼都好,為何養虎?」養虎貽患啊!

  「緣分。它娘死去,我正好經過,見它哭得傷心,替它埋了娘的遺體,又擔心快要入夜,它會成為其它野獸的點心,於是將它帶在身邊。」他一伸手,抓住即使快要掉下來,也不想伸爪子傷害自己的小老虎,如此有靈性的小傢伙,他怎能不喜愛。

  天嘯睨了此刻乖乖趴在好友腿上準備喝奶的小老虎,不禁挑了眉。

  「你當真要養它?」好友真的愈來愈像全身發光的聖人。

  他把裝有牛奶的碗放在小老虎面前,小老虎立刻跑過去喝。

  這是他們經過五天訓練所得到的結果,從此小老虎不會再企圖從他身上找那些不存在的東西了。

  他淡淡反問:「不然呢?」好似本就該這麼做,對此完全沒有餘慮。

  小老虎吃飽了,嘴巴沾滿牛奶,他輕輕為它清理乾淨,它也很乖地坐著讓他弄。

  「你的族人會接受這隻?」即使是這種小傢伙,大概也難逃被殺害的下場。

  「我離開族裡已經很久,也沒有回去的打算。」因此無須擔心。

  「所以你真的要帶著這傢伙?你認為它是能活多久?」唉,好友果真過了太久孤單日子,竟然連這點事情也沒注意到。

  他們都成精了,兩人年紀相當都有百來歲,與這種凡物根本無法相提並論,尤其是壽命,只要他們持續修行,或許還有成仙的可能……當然了,他對成仙一直沒什麼興趣,只想逍遙過日子,不過好友挺熱中修行,所以這隻小老虎又能陪伴他多久?

  他靜靜凝視乖巧的小老虎,內心不由得輕歎,天嘯說的話他比誰都清楚,縱然受自己保護,普通老虎又能活多久?最多二十年已是高齡,很快地,這隻小老虎也會成為遙遠的片段記憶,甚至是……遺忘。

  倘若真是寂寞,他確實不該對這隻小老虎用心,因為換來的也是傷感,只是……

  小老虎朝他眨眨眼,忽然輕咬他的手指頭,早已將他當作親人,啃咬也只是一種親密的動作,根本不會有絲毫疼痛感。

  不知何故,他就是放不下這個小東西,因為那雙彷彿盛滿整個穹蒼顏色的眼眸似乎也網住自己,令他萬般捨不得。

  「除非它不願留在我身邊,要不然我會一直照顧它。」

  「真不知你在想什麼?」

  「我什麼也沒想,隨緣就好。」小老虎咬完他的手指後又舔了舔,模樣十分可愛,他不禁露出有子萬事足的表情。

  天嘯瞧好友似乎真的很投入爹這個角色之中,罷了,他高興比較重要,反正只是一隻小老虎,即使有多用心,也不過佔用短暫片刻而已。

  「看來你還挺喜歡當爹,剛好和這隻傻虎湊成一對。」他笑笑地表示。

  小老虎好像聽得懂天嘯的嘲笑,對他露出齜牙咧嘴的凶狠,作勢要上前咬他。

  天嘯卻一點也不將它的凶狠放在心上,不過是一隻小老虎,他還不看在眼底。

  「別這樣說,它聽得懂。」他其實愈來愈覺得這小東西十分聰穎,每回自己說完話,它竟然會做出類似點頭聽明白的動作,他想或許是因為跟在自己身邊的緣故,多少也染上了一點靈氣。

  天嘯斜睨小老虎一眼,壓根不相信這小傢伙能聽得懂自己說的話,於是不信邪地伸手指向小老虎。「這隻傻虎怎可能聽得懂,它又沒有成──啊!」最後那個字沒說出口,他的指頭已經被小老虎張嘴狠很咬住,絲毫不留情,痛得他喊了聲,連忙用力一甩才逃離虎口。「你竟敢咬我?!」

  這欠扁的傻虎!他可不像好友溫柔,要宰了這隻傻虎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小老虎不自量力,最後摔在地上,它好強地不閃躲,打算正面迎擊。

  他搖了搖頭,伸手將小老虎護在懷裡,阻止一場極有可能發生的幼稚斗事。「你們兩個夠了。天嘯,尤其是你,怎麼跟它計較起來了?你可是長輩。」

  長輩?!

  天嘯挑眉,不屑地鄭重澄清道:「我是狼,不是虎。」他和這隻傻虎不同掛。

  「吼……」小老虎二度抗議。

  「真是的!有什麼爹就有什麼孩子。」

  小老虎三度怒瞪天嘯,似是警告連他爹都不准罵。

  好友一臉莫名其妙,他倒是欣喜地摸摸小老虎順順它的毛,試圖安撫它的怒氣。「好了,乖,天嘯不是壞人,他是在同爹說笑。」

  小老虎聞言這才收起爪子,又窩在他懷裡享受寵溺。

  「你真當自己是這傻……」那個虎字還沒脫口,小老虎又瞪他。「你真的要當它的爹?」天嘯對於這傻虎竟真能聽懂好友說什麼而感到驚愕。

  「有子萬事足,你不會明白的。」他心滿意足地道盡受兒子保護的得意。

  天嘯確實一點也不想明白。

  反正這是好友自作孽,不關他的事,說完「等這隻傻虎長大後再來找我」這句話便匆匆離去,留下他們繼續過著逍遙愜意的隱居日子。

  「小東西,我真希望你永遠不要長大。」他一面摸著小老虎一面說。

  只要它不長大,他們或許就不需要分離。

  小老虎似懂非懂地叫著,偎入他懷裡。

  「你在安慰我嗎?放心,爹沒事,小東西別想太多。對了,我也該想一下怎麼喊你,總不能一直小東西、小東西地喊,下次天嘯再過來,你有名字的話,他也比較不會欺負你,是說……該取什麼名字好呢?」他思索半天沒有想到什麼特別的名字,最後先給了乳名。「那以後爹喊你虎兒可好?」

  小老虎歪了歪頭,驀地叫了一聲,似是同意。

  「虎兒真乖。」

  他現在的確是有子萬事足矣。

  他養了虎兒三個月後的某個夜裡,它突然狂嘔不止,吐出的東西十分酸臭。

  他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這小東西該不會吃壞肚子了吧?

  賣牛奶的婦人提醒他,牛奶一刻鐘後就不能再飲用,偏偏虎兒喝了一半貪玩,結果趁他不注意,不知過了多久又把剩下的牛奶喝光,難怪要鬧肚子。

  他本來就沒有修行醫術,它又是隻虎,這會兒是要帶去哪兒看病?

  「嗷……嗚嗚……」小老虎吐完以後虛弱地躺在地上,全身軟得仿若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只剩下小小的肚子輕輕地上下起伏顯示它仍有氣息。

  見狀,他心頭萬分不捨,小心翼翼將一動也不動的它抱在懷裡,讓它貼著自己跳動急遽的胸口,他記得自己有一回染病,娘親便是這樣把他抱在懷裡搖了一整夜,他聆聽娘親的心跳聲,最後逐漸安穩入睡。

  他如法炮製,希望有用。

  「虎兒,你要加油,爹會一直陪著你,別怕,爹會保護你,要加油,知道嗎?千萬千萬別放棄了……爹不會離開你。」他在小老虎的耳畔邊呢喃。

  三個月前,他會認為小老虎是燙手山芋,此時此刻,它竟成了自己心頭上一塊無法割捨的肉;之後,無論走到哪兒都少不了黑黃相間的小小身影跟隨身後,它可愛厚實的腳掌捶呀捶地終於也捶入他心坎深處。

  他更無法忽略那一雙始終對自己充滿信任的湛藍眸子。

  唉。他深深歎了口氣。

  曾經拒絕任何情感的他,沒想到才與虎兒相遇不過三個月便對它有了感情,果真事事無絕對;這些日子有它陪伴,雖然手忙腳亂卻又非常充實,或許修行的時間頓時少了一半,然而他卻一點也不覺得浪費時間,更甚還非常高興有它作伴。

  他思索的時候,它即使聽不懂也會乖乖聆聽;他寂寞的時候,它彷彿明白似的會靜靜趴在他腿上,以最無辜、最可愛的表情來分散他過多的落寞;他欣喜的時刻,這也是它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它可以毫不在乎地玩耍,即便爬到他頭頂,也不會惹來一頓罵。

  他寵它,它黏他。

  他一點都不願失去虎兒──這是百年以後他再次驟生的執念。

  「嗚嗚……」小老虎睜開眸子,伸出舌頭舔了舔他,似是要他不要為自己難過。

  他怎可能不難受?這小東西還小,怎能要它承受這般痛苦的折磨?

  「虎兒,你一定要撐下去,千萬別留下我,懂嗎?」

  小老虎似懂非懂地又舔了舔他,不過肚子突然竄上一陣痛,它吃疼地叫喊著。

  「嗷嗚!嗷嗚……」它疼得咬住了他的虎口。

  他卻一點也不覺得疼,因為光看它小小身軀獨自忍耐的模樣就已經夠讓他難受,他恨不得能替它承受一切,無奈他沒這本事。

  腥味慢慢飄散開來,他這時才注意到虎口滲出殷紅的血液,小老虎也發現自己闖了禍,連忙收起尖銳的牙齒,改以舌頭舔了舔他的血,彷彿想彌補。

  他明白它的意思,連忙輕撫它的小腦袋,柔聲安慰道:「放心,虎兒,我一點都不疼,倒是你……」他完全感覺得到這小東西正在拚命忍耐。「真勇敢。」他不禁出聲讚許。

  小老虎像是聽明白它的稱讚,歪頭咧嘴,模樣似是微笑。

  虎兒這忍耐的樣子剎時揪得他心疼不已,因為他明白小東西已經到極限了。

  這是它的命。

  命該絕。

  「嗷嗚、嗷嗚……」小老虎軟軟的腳掌抬了起來貼著他的臉頰。

  那感覺就像是一個小小的手掌心試圖努力安慰他。

  虎兒自身難保了還在乎他的心情,真是個孝順的傻孩子。

  「唉~」他再次深深歎氣。

  他讓小老虎的臉面對自己,然後閉上雙眸暗自使勁,沒一會兒,一顆透明散發淡淡白色光芒的珠子自胸口浮出。

  這是他修練七百年而得的魂珠,吸收天地精華,經過他的修行讓他成精,魂珠對他來說便是一切,一旦失去魂珠,他就如同風中殘燭,隨時會死。

  正因為魂珠擁有他的能力,一旦遭奪走,修行便功虧一簣,因此對於成精的他們而言,魂珠萬萬不能輕易離開身軀,但為了延續虎兒的性命,他願意涉險。

  只求救它一命。

  「虎兒,爹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擅自改變你的命運,畢竟……唉,可是要爹視若無睹,爹也做不到,倘若你要恨爹,那就等你長大吧。這會兒確實是我自私地為了自己,我希望你陪在我身旁,別走……」

  他動用自己的魂珠延續一條命是他從未做過的事情,然而他輕易為了一隻小老虎破戒,若是天嘯曉得,肯定會說他傻了。

  或許吧,畢竟獨自生活確實孤獨,他想找個伴。

  他啊……終究有私心了。

  一晃眼,時間就這麼消逝在匆匆的腳步之下。

  來時無痕,去時無蹤。

  時間對他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他已成精,綿綿壽命幾乎無盡,時間不過是眼前的四季更迭罷了。

  「吼。」

  他又失神了,小老虎不太開心。

  嗯……更正,應該是大老虎了。

  這隻黑黃相間的大老虎此時此刻正枕在他腿上,享受他撫順它身體的伺候,霸佔得理所當然,恣意地正大光明,彷彿生來就是為了枕他的腿;因為寵溺的緣故,自小到大,他從不曾喝阻,久而久之,連他也習慣虎兒這種親密的動作。

  他繼續順它的毛,這是每日必做的事情,早午晚各一回,要是少了一次,這小東西肯定不會善罷干休。

  「虎兒,抱歉,爹剛才又想得神遊太虛去了。」他最近走神頻繁。

  大老虎這才滿意地閉上眸子。

  他這些日子不曾繼續四處雲遊的原因就是因為有這個小東西,本以為不會持續太久,沒想到之前的一念轉折因而更離不開了,畢竟身邊帶著一隻成年的大老虎,若遇上凡人,恐怕會嚇著他們。

  只是……同一個地方困久了,他終究有了離開的念頭,或許他們盡可能離開人群,這樣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麻煩,倘若虎兒能夠化成人形就好了……

  人形……

  他不由得專注凝視剛吃飽,準備睡午覺的大老虎認真思索。

  半晌後。

  「虎兒,看著我……」這小東西吸了他魂珠的一點靈氣,所以才保住一命且安然度過這些日子,那有沒有可能因為這點靈氣也能讓它成精化為人形。「看著我,先別睡,對,像這樣看著爹,你看著爹……爹原本跟你同樣,後來成精才能變成人形,你要不要試試看,能不能變成人形?」

  大老虎歪了頭,顯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專注凝視它那雙已經變了色的眸子,如同琥珀。

  「虎兒,雖然爹不曾想過你變成人,但如果你能為人,爹便能帶你一同遊歷大江南北,到時候你還能吃到各地美食,你不是最愛吃東西了,為了爹試試看,好嗎?」

  大老虎眨了眨眼睛,打了個呵欠後點頭。

  他滿意一笑,又想到虎兒未曾修行,因此慢慢傳授他如何「成精」。

  成精這條路並非需要修行的累積,而是一個契機,有的快則十年,有的慢則幾百年後才有可能成精,所以他也僅是抱持試試看的心態,沒有過分期待,不過有期待也不是壞事。

  一年後的某一日,他早上醒來,本來該睡在他身旁的大老虎不見了,取而代之是一名豆蔻少女。

  他一時怔住,不知如何言語。

  這少女是誰?他的虎兒呢?

  他伸手握住少女的手,這一握才確認了她的身份,她體內有自己的靈氣,眼前的少女是他的虎兒,可怎麼會是個姑娘?!

  太出人意表了,他深深感到不解。

  少女經他這麼一握,揉揉眼終於清醒過來,看見他便露出迷糊一笑。

  她──髮如絲、膚凝雪,臉蛋艷麗之中透著一股傻傻的清純,微彎的唇又添一絲絲的魅,教人無法移開視線,連他都有輕微動搖,不只為了她的美,更為了她那雙琥珀色滿是對自己信任的瞳眸。

  她的眼底只有他。

  這眼神確確實實是他的虎兒。

  「虎兒。」

  「爹,早。」少女第一次聽見自己的聲音,顯然也嚇了一跳。「咦?啊?嗄?我說話了耶,爹!」

  她一面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一面望著自己的模樣,目光在爹和自己之間再三來回,她發現有相似處,也有不同處,那個不同處還非常非常非常不、一、樣。

  她好奇地摸著胸口凸出來、小小的兩團,軟軟的,好好摸,可是爹好像沒有,她摸完自己,順手又去摸了爹一把,嗯,硬的,果真沒有,怪。

  罷了,怪就怪,反正能變成人形就好,應該是她修行不及爹,才無法變成跟爹一模一樣,她會繼續努力,不會讓爹失望。

  假以時日,她必定能變成爹。

  「是啊,你說話了。」他不免臉色一紅。幸好虎兒有牢記他的教導,變成人形之時務必要給自己添上遮蔽的外衣。

  「太好了,往後我就能跟爹說話,爹不會再寂寞了。」她始終注視著爹寂寞的背影,因為不懂說話,僅能靜靜陪伴,從今以後她可以暢所欲言,不再讓爹感到落寞,她會一直一直一直陪著爹、保護爹,絕不讓任何人欺負她最愛的爹。

  「虎兒真乖。」他很自然地撫摸少女的頭,即使不是想像中那樣,依舊是他喜愛的虎兒。「不過……虎兒有沒有用力想著要變得跟爹一樣呢?」難保小東西走錯了哪一步,他問這問題是要確認她有按部就班,即使不小心錯了其中一環,他也能趁早挽救。

  少女反握住他的手用力點頭,並肯定地說:「有!虎兒有乖乖照著爹說的話一步一步做,一面運動全身的靈氣,一面想著爹的模樣……是虎兒做錯了嗎?」

  「不不,你沒做錯,爹只是想確認而已,放心,虎兒做得很棒,完全沒錯。」既然他教得沒錯,虎兒又那麼聰明,肯定不會做錯。

  少女聽了開心不已,笑靨如花,身子因為喜悅自然地左右輕輕擺動,而她的手仍捨不得鬆開溫暖厚實的掌心。

  她喜歡爹,喜歡握著爹的感覺。

  以前就想著能握住爹的手,現在總算如願以償,這簡直比吃到好吃的肉還要喜悅。

  「為了慶祝虎兒成精,爹要給你一個名字──以後『琥珀』便是你真正的名字,虎兒是爹私下喊的,知道嗎?」虎兒是個乳名,是他對這小東西的暱稱,如今她已是人,應該有個像樣的名字了,正好,她的眸色也給了他靈感。

  琥珀、琥珀……她默念了幾回自己的名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那爹叫什麼名字?」她急著問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揚夜。」

  琥珀頓時咧嘴燦笑,毫不掩飾心底翻騰的愉悅。

  他望著琥珀,眼神滿是溫柔。以前她是虎,他便能輕易看穿她的喜怒哀樂,現在她為人,要看透更是輕而易舉。

  本以為好動活潑的她是個兒子,原來……他養的是女兒啊!

  這錯可真是有夠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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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58: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揚夜養了一個姑娘。

  吾家有女初長成──這是他的感觸。

  一眨眼的工夫,他養的小老虎成了精,變成了姑娘,其實說是一眨眼,也五十年過去了。

  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他就是覺得有幾分怪異,但哪兒怪也談不上,她依然是虎兒,是他的孩子,只是從兒子變成女兒罷了,其實倒也還成,他並不會重男輕女;再說,他的虎兒極為聰明,以前教過一次的事情她完全都記住了,讓他深感欣慰,大有當爹的喜悅,不過他還有一件事尚未教導──男女授受不親。

  「虎兒,既然你變成人了,已經是個美麗的小姑娘,往後就不能隨便枕在爹的腿上,這樣不太妥當,懂嗎?」畢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不是真父女,他得為琥珀的名聲著想。

  「為什麼?」琥珀歪著頭,顯然不解為何如此麻煩。

  「因為你已經變成人類的姑娘了,便要學著一些禮節,不能隨便靠近陌生男人,嗯……認識的也不成,外面的男人不全是壞,但好人也沒幾個,你已經長大了,和小時候不同,得學著保護自己,懂嗎?」幸好她認識的男人只有天嘯一個,這樣也無須太過防範,他們兩隻根本是相看兩厭。

  「可是揚夜是爹,虎兒不能靠近爹嗎?」太複雜的問題,她有她應付的方式,二分法,一個是爹,另一個是爹以外的。

  「呃……」他明顯詞窮。「你當然能靠近爹。」話語方落,琥珀又大方地枕在他腿上,他也自然地撫摸她的背部。

  直到一會兒過去,察覺這樣當然不對,連忙又讓她坐起來聽訓。

  「虎兒,不對,雖然我是爹,你是女兒,但是你現在是人,就不能再做和老虎相同的事情,因為你是人。」

  琥珀嘟了嘟嘴,本來很開心變成人可以和爹閒聊,但她沒想到的是變成人以後竟然得受那麼多規矩束縛,她非常非常不喜歡。

  她喜歡爹,就是想靠近爹,想聞爹身上的氣息,喜歡讓爹撫順自己的毛……變成人後沒毛了,那也沒關係,反正她就是喜歡爹碰自己,爹的手十分輕柔,每當碰觸就會讓她感到相當舒服,為什麼現在不能這樣做了?

  「當人真不好,既然我們本來是老虎,為何要遵守人的禮數?」她問到了一個重點。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我們現在都是『人』了,自然得做著和尋常人同樣的事情,要不會惹來側目。虎兒,當人確實不易,往後你要學的可不少,最基本的就是從禮節學起……」

  琥珀伸手直接摀住揚夜的嘴,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爹,你常教導我,凡事不要受世俗成見所縛綁,只要順心而為,不要違背自己心中的良知,不要做那些不義之事,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傷害其它人,琥珀變成人,既然沒有傷害人,為什麼還要受到那些人的禮教綁住?我又不是真的想當人,我是為了爹才願意變成人。」她的心中只有爹一人,無論爹要她做什麼,她都會乖乖照辦,但這條件有個前提──不許妨礙她接近爹,不能阻止她對爹好。

  揚夜怔了怔,這是他頭一回如此直接感受到琥珀對自己的感情,面對她的單純且坦率的付出,他剎時無言了。

  是了,他們明明不是人,只是成精化為人形,為何還要遵循人的禮節、守著他們的道德?他們是獸,本就有屬於他們的規範,縱然有著人的外型,也用不著理會人類那些繁文縟節。

  他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他離開族裡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後來他比較常和人類相處,久而久之自然會學習他們的禮教,當然也會希望琥珀照著做,如今聽她這麼說,他反倒覺得自己似乎過分要求了。

  無論他們扮得多像,終究是獸,他怎能忘了自己的根源,真是傻了。

  一個眨眼,少女變回了虎。

  它眨眨眼,顯然不明白怎麼回事。

  揚夜則是笑著撫摸它的臉,解釋:「不必擔心,這是因為你剛成精,體內的靈氣還無法長時間讓你維持人形,你尚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控制這股靈氣。」

  控制?它放棄了,一點也不想學習控制,它只想成天膩在爹的懷裡,至於那個什麼人,她才不想要,真麻煩!反正變成虎她依然能聽懂爹在說什麼,除非是爹要她回答,要不然她再也不想變成人了,這樣就好。

  變成人這麼麻煩,她真不懂爹為什麼喜歡當人,真怪。

  厚實的虎爪拍了拍揚夜的腿,揚夜乖乖放平了腿讓它開心枕下,同時大抵瞭解了琥珀的念頭,往後除非必要,這小東西應該不會再想變成人,雖然她已經五十了,遠遠超過一般老虎的年紀,但對成精以後的老虎來說,她其實就像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怎可能一下子硬性規定她得照著來,確實是他太嚴苛了。

  不過他之所以會這般要求是有原因──倘若他們有血緣,他定不會如此要求,但因為他們並不是真正的父女,她又是讓自己十分寵愛且捨不得傷害分毫的小姑娘,他並非聖人,只怕有一日會走錯一步。

  他絕不能愛上她,他相信自己也不會這般愚蠢才是。

  罷了,她還是個孩子,得慢慢來,反正他們有的是時間。

  他繼續順了順它的毛,這是它最喜歡的事情之一,他喜歡滿足他的小女兒,並希望她是這世上最快樂的小老虎。

  大老虎站在河邊,低頭看著水面上的倒影,模模糊糊,時而又有水波斷了它的影子。

  水面上的它有著大大的頭、大大的身軀、大大的腳掌,嗯……腳掌可能會輸給爹,不過對於其它地方可是相當自豪,更何況它又有不輸給任何同類的獵殺能力,光是伸出尖銳的爪子就會讓其它野獸害怕地落荒而逃,保護爹應是綽綽有餘。

  下一瞬,龐大的老虎變成了一名嬌小的姑娘。

  她趴在河邊,頭一歪,水面的倒影跟著她歪頭。

  成精之後,她反而比爹小了,除了不能隨便碰觸爹以外……這真是她最最最厭惡的部分了,還有就是──往後她要如何保護爹呢?

  她伸出手掌……真小,也沒有尖銳的爪子,她變成人之後究竟有什麼用處啊?怎麼也想不通這模樣到底是為了什麼?成精似乎沒啥好處。

  呃……有啦有啦,僅有的好處是她可以和爹說話。

  她好喜歡聽爹說話,雖然有些聽不明白,可是爹的聲音好好聽,尤其晚上聽最好了,聽完剛好睡覺,聽不完也能睡,反正她就是想膩在爹身邊,這位置誰都不許侵佔,只有她可以。

  「呵呵。」翻個身,她正面望著頭頂上刺眼的陽光,春分最適合曬太陽,曬完以後連身上的毛也相當溫暖,很舒服。

  「虎兒,該吃飯了。」揚夜走了過來,第一個動作就是輕輕撫摸琥珀的臉。

  吃飯了,太好了。「我肚子正餓呢,爹果然瞭解虎兒。」她笑著起身,拉著揚夜的手問:「今天有什麼菜?」

  「紅燒蹄膀、五香排骨、油炸丸子、清蒸酥魚。」琥珀是虎,自然食肉,而他早茹素百年,碰不得葷,所以她喜歡吃的葷食都是他自飯館買回的熟食,桌上的素菜,她是碰也不碰。

  「哇,今天加菜!爹對虎兒真好。」她開心地雙手抱住揚夜的腰,模樣十分親暱。

  父女兩人回到屋裡,桌上的菜依然壁壘分明,葷素之間是一大鍋白飯相隔,猶如一條明確的楚河漢界。

  她真的不明白,爹明明是虎,為何要茹素。有一回她吃了素菜,就反胃地立刻吐出來,從此再也不碰素菜,爹可真厲害,竟然能百年如一日,沒有一天中斷,她佩服不已。

  「爹,素菜真的有那麼好吃嗎?為何你都吃不膩?」爹那一邊的菜色怎麼看怎麼清淡,聞起來也不會讓她有食慾,一看就很不好吃。

  「爹已經習慣了。」一口飯一口菜,他吃得滿足。

  琥珀一口排骨一口魚,同樣大快朵頤。

  「為、為什麼爹要吃素啊?」嘴裡滿是食物,她仍不忘提出疑問。

  揚夜吞完嘴裡的飯菜才回答:「爹在修行,吃素對身體比較好。」

  修行喔……爹說過他們若想再更上一層樓的修為就必須修行,可每回看爹盤腿坐上一整日,她就替爹感到難受,動也不動如果是修行的必經之路,那她寧願整天跑來跑去也不想像棵樹一樣呆坐。

  「虎兒不需要吃素吧?」她真的不喜歡吃綠綠的蔬菜。

  「你當然不需要跟著爹吃素,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爹不會強迫你。」他一直是採行放任制度,只要琥珀沒有做錯,他都隨著她自由自在地長大。

  因此,他們在桌面上的飲食始終相安無事。

  為虎的她,儘管熟食再香,她也吃不得,只有為人的時候才會捨棄生食。

  琥珀和天嘯根本水火不容,原本在她成年以後,他二度請來天嘯教導琥珀該如何覓食,然而他們每見一回便斗一回,她又不敵好友的壞心,每次都敗陣下來,因此氣呼呼地雙手抱胸嚷著再也不拜師學藝了。

  於是,教導她覓食的重責大任便落在自己身上,但這種事情他也是靠自己領悟,他還真不知如何教琥珀,以至於後來是由他親自殺害動物,然後讓她自己去吃,至於她是怎麼吃的,他從來就不看。

  有一回,他修行太入神,忘記打理琥珀的午飯,等他想起這件事時,已經聞到一股血腥味,當他趕至,琥珀已經成功獵殺了一隻兔子,這也證明所有生物都有與生俱來的本能,老虎亦然。

  萬物自有一定的規律,他不會輕易干涉。

  他只想過著平凡寧靜的日子,和他的……女兒。

  琥珀吃飯很快,秋風掃落葉之後便是一片杯盤狼藉。

  改天得找個時間再好好教她,人的規範不學尚可,但至少得學習怎麼吃飯。

  他的女兒必須要有家教。

  爹又閉關修行了,那將會花上一整天的時間。

  琥珀其實覺得還好,反正它當老虎的時候早就學會自得其樂。

  一點點小東西就能吸引她的目光,讓她玩得欲罷不能。況且爹曾說過,一旦進入修行的狀態就不能讓外界干擾,否則將會有走火入魔變成妖的危險,爹只說過一遍,她牢牢記住,絕對不會做任何可能危及爹性命的事情。

  因此,它很乖,很乖地在──撲蝴蝶。

  眼前滿是蝴蝶,有黃、有白還有粉紅,它沒有翅膀,不能飛,因此格外喜歡找蝴蝶玩,大大的虎掌撲啊撲地,半隻蝶也沒撲到,反倒是弄得滿身綠草,末了,它還打了一個大噴嚏。

  大大的噴嚏聲頓時驚嚇到不遠處正在低頭吃草的小羊。

  羊耶……它從來沒吃過羊。

  爹什麼肉都給它吃,只除了羊沒吃過,問過爹為什麼,爹僅淡淡回答羊臊味不好聞,會弄得整個屋子裡滿是那種味道。

  因為爹不喜歡,它也就不曾吃過羊,然而現在看見一隻活生生的小羊,它在外頭吃完應該就不會弄得滿屋都是羊臊味了吧?

  呵呵,小小羊兒不要跑,乖乖入虎口來吧!

  小羊瞧見是老虎,四條腿早就嚇得忘了逃跑。

  琥珀繼續朝著小羊前進,似是察覺小羊沒有逃跑的意圖,它故意走得很慢,一步一步拉近彼此的距離,欣賞小羊被自己嚇得比身上皮毛還要白的臉色而喜孜孜笑著;它的肚子還不太餓,不過有好吃的食物自己送上門,不獵殺太對不起自己待會兒的肚子了。

  直到它們之間的距離僅剩下五十多步的距離,小羊才似是回過神,急忙轉身便跑。

  這樣正好,它本就不喜歡直接面對獵物,它喜歡從後方追趕,享受追殺的樂趣,太容易到手的獵物一點新鮮感也沒有。

  小羊在前方死命地跑,為了活命,它不敢稍有半分的停歇,只能不斷、不斷地往前跑,企圖能跑回爹娘身邊尋求庇護,早知道它就聽娘的話乖乖在附近吃草,現在貪玩跑這麼遠,結果才會遇上這隻可怕的大虎。

  琥珀在它身後且跑且停地追著,玩弄的成分大過覓食,它現在比較想跟小羊玩,也希望小羊夠強壯可以陪自己打發一陣子。

  小羊繼續沒命地跑,忽地,身後竄上一股冷冽的氣息,它往左邊一看,大虎不知何時已經追上來,它驚地立刻拐彎往右奔跑,大虎又繼續死纏著不放,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它只能邁開步伐企圖做最後的生死一搏。

  琥珀緊追不放,時而拉近、時而放慢,此時此刻,她已忘了覓食,根本沉浸在獵殺的樂趣之中,玩得不亦樂乎。

  小羊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倒也讓它有幾次差點停不住而翻出去,這可令它有幾分惱怒了,不自覺地張口露出尖銳的冷牙,就在它再度追趕上小羊後,突然一個衝撞讓小羊倒在地上,它順勢咬了它的後腿一口,嘴裡頓時瀰漫鮮甜可口的氣味,大大刺激許久未吃生食的它。

  熟食固然美味,但生食的鮮血更令它迷醉。

  它的食慾一下子竄上,與玩弄的念頭並駕齊驅。

  小羊被咬一口卻也激起它更強的求生慾望,即使腳痛,它也忍耐繼續往前跑。

  這會兒琥珀倒也不急了,慢慢跟在它身後踱著,它非常清楚小羊已經是囊中物,跑不了,玩性又起,它忽而來到小羊的右邊,在它的右後腿又咬上一口。

  小羊這次跌在地上,疼得久久無法站起來。

  琥珀還用腳掌推了推它,試圖想逼它起來繼續跑。

  「吼……」不跑了嗎?不跑了嗎?再不跑,它就要一口咬死它了。

  小羊聽見大虎的吼叫聲,立即費盡所有力氣撐起顫抖的身體繼續慢慢往前走,這回它的雙後腿都已受傷,根本跑不了,只能拖著受傷的步伐尋求最後一線幾乎是不可能的生機,它清楚這次非死不可,卻仍想拚一拚。

  邁出幾個步伐,琥珀輕易追上小羊,鮮血的刺激讓它逐漸壓抑不了食慾,它的利爪突然揮了小羊一掌,剎時在它身上留下五道深深的血痕,它的爪子上也殘留著雪白染血的毛。

  「咩……咩……咩──」小羊終於忍不住疼地狂叫。

  因為疼痛而發出的破碎聲音令人聞之不忍,琥珀卻是無動於衷,繼續用爪子在它身上留下鮮紅的印子,正當玩得忘我之際,一股強大且不懷善意的氣息忽然出現在它身後,等它察覺到時已經慢了一步,剛轉身,還來不及看清楚是誰站在身後,龐大的身軀已經被重重一揮,直接撞上一旁的樹幹,對方的力道之重竟令它口吐鮮血,這是它頭一次聞到自己的血。

  它不敢有半分的停頓,隨即勉強站起來欲防備,不料當它琥珀的眸子對上眼前的人之時,錯愕剎時填滿它胸口,攻擊它的人竟然是爹!

  爹怎會對自己下這麼重的手?!

  它不明白。

  揚夜慢慢走向它,彷彿已認不得眼前的大虎是他一手養大的琥珀,他的臉色罩著一層寒霜,直逼向它,衣袖再一甩,琥珀又彷彿毫無重量一般輕易被扔至另一根樹幹上,這次力道更猛,樹幹抵擋不住這股強勁竟應聲折斷,它飛得更遠才落地。

  這次它嘴裡滿是自己的鮮血,完全蓋過小羊的氣味。

  它的身體好像也不再屬於自己,完全站不起來,體內的靈氣翻騰,即使到了這時候,它仍不想出手攻擊爹。

  揚夜是它爹,最愛且最不捨傷害的爹,就算會死,也絕不出手。

  眼看揚夜大有要殺了自己的下一步,即便靈氣已破散,琥珀仍硬拚著最後一口氣化成人形,大喊──

  「爹,是我!我是虎兒,你不認得虎兒了嗎?」她完全不懂爹怎會突然發這麼大的脾氣,難道是自己做錯什麼?

  琥珀的叫聲瞬間如一道驚天響雷,穿透了因為看見小羊可憐模樣而一時失去理性的揚夜,劇烈跳動的胸口終於平息,他注視受重傷的琥珀,深深一個徐緩的呼吸。

  「爹……」她眨著無辜的眸子,期待爹能像以前一樣對自己露出溫柔的笑容。

  揚夜不但沒有對她伸出援手,甚至還疾言厲色訓斥。

  「虎兒,爹平日不是對你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濫殺無辜,你怎能用如此殘忍至極的方式凌虐這隻小羊?你果然是只無心無情的野獸!」最後一句頗有失望至極的意味。

  獵殺是它的本性,與生俱來,即便沒有人教導也能無師自通,畢竟這是它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所以壓根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錯,然而當她聽見爹以最冰冷的聲調說她是野獸時,她的胸口頓時冷了。

  「爹……虎兒本來就是虎啊!」她不懂,真的不懂自己到底做錯什麼。

  琥珀的一句話剎時驚醒了揚夜。

  是了,琥珀本是虎,虎吃肉是天性,玩弄獵物也是一種遊戲罷了,他究竟在想什麼,怎能因此傷害她?

  琥珀身上的傷全是自己造成,他真不配當她的爹。

  揚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不知自己能說什麼,只好轉身離開,當他回到小羊身旁時,可憐的小羊已血流不止而死去,他重重歎息轉眼便消失。

  他頹喪地回到屋子裡,一想到適才自己竟差點失去理智殺了琥珀便自責不已,時間對他本無意義,然而隨著歲月流逝似乎也沒能帶走曾經停留在他心坎處的傷痛,他想徹底遺忘,無奈內心深處依然牢記著那份悲哀,他的腦海始終刻著自己瘋狂的那一幕──殘殺的血腥歷歷在目。

  他的手仍記著殺過的性命,如同掌紋永不會消失。

  琥珀沒做錯,真正錯的人是他。

  他怎能因為一己之私而擅自改變她的命運,儘管有多寂寞,他也不該讓她陪伴自己,如今終於證實他錯得離譜了。

  「唉……」伴隨這一聲歎息,他落座角落的木椅上,靜靜地,動也不動。

  直至日落月升,他才因為門外細微的聲音而回神,是琥珀的腳步聲。

  許是受了重傷,才讓平時靈敏的它難以維持輕盈的腳步。

  門沒有關,月色斜,印在地上的龐大身影首先映入他眼簾。

  下一瞬,琥珀進入屋裡,它是休息好久才終於有力氣站起來,不過體內的靈氣已散,外型變回老虎,它拖著格外沉重的腳步回到他身邊。

  無論爹有多生氣,它還是只想回到他身邊。

  琥珀抬頭,臉上鮮紅的血已乾,它的神情除了無辜還有滿滿的困惑,但它一點都不想問,總之,無論爹要它做什麼,它絕對會照做,即便爹傷了自己也必定是它做錯,所以什麼都不想再問。

  它只希望爹能再次抱抱它,這樣就夠了。

  只要爹一句安慰,它便心滿意足。

  「唉。」冷冽夜裡,揚夜的歎息卻溫暖如南風,他伸手撫摸琥珀,萬分慚愧。「虎兒,你會不會怪爹出手那麼重?」

  琥珀搖頭。

  「傻孩子,你那麼孝順當然不會怪爹,但爹卻相當自責,剛剛爹真的險些失了理智殺害你,這是爹的錯,因為爹想到以前曾經做錯了一件事……虎兒,你說得沒錯,你是虎,本食肉,若要強逼你吃菜便是違逆了天道,所以對你出手是爹的錯,爹在此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爹一時失去理智的行為。」

  它馬上點頭。

  「倘若你討厭爹想離開……爹也不會阻止你。」

  「嗷嗚、嗷嗚……」琥珀聞言,拚命搖頭又發出細小宛若哭泣的聲音,右掌更抓著揚夜的衣服不放,顯然一點也不想離開他。

  「爹也不想和虎兒分開……」揚夜扣住它的腳掌,神色是前所未見的哀傷。「那麼,爹想請虎兒答應一件事,你是虎,食肉本應該,但爹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殺害羊,因為爹曾虧欠了它們,好嗎?」他的內心始終因為這個罪而難受。

  琥珀聽得出來爹確實為了曾做過的事情而感到相當遺憾,它本想舔爹的動作在察覺自己嘴裡滿是血腥後立即作罷,因為嘴裡仍有小羊的鮮血。

  這是爹第一次希望自己能答應的事情,縱使非常勉強,琥珀依然努力化為人形。

  「爹,虎兒答應你,從今天開始,絕對不會再傷害任何一隻羊。」語畢,她全身再次無力變回了虎,攤在地上又不能動了,可憐兮兮地望著爹。

  揚夜淡淡一笑,顯然因為琥珀的允諾而寬了心,神情也變得溫柔。

  「爹下手實在太重了,唉,你一定很疼吧?」

  它終於等到爹這句安慰,什麼疼痛都值得了。

  「你還有辦法吞爹的魂珠嗎?」

  琥珀搖頭,如今喝水都會痛,魂珠即使沒有具體的形狀,但包裹在外頭的靈氣依舊銳利,只怕她已經無法抵擋。

  既然如此,如今也只有一計可行。

  「虎兒,張嘴,爹過氣給你。」過氣自然不如直接吸收魂珠來得快,不過現在僅能以這個辦法幫它療傷。

  琥珀搖搖頭,不希望爹聞到它嘴裡的血腥。

  揚夜起先不懂琥珀為何要拒絕自己為它療傷,後來看見它不斷伸舌頭舔去唇角的血後突然明白,果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放心,爹不在意,爹只希望你快點康復。」

  一會兒,琥珀才張嘴,揚夜為怕它反悔,立刻以嘴吻上開始過氣。

  第一次以這種方式從爹那裡得到靈氣,琥珀有幾分不適應,不過這種方式比較溫和,慢慢地,她反而喜歡了。

  爹不僅聲音好聽,連氣息也那麼香,它好喜歡、好喜歡,好想就這麼一直黏著爹。

  因為這股靈氣,琥珀逐漸又變回人形,她的傷勢正以驚人的速度恢復。

  此刻,他們的姿勢有些曖昧,揚夜坐在椅子上傾身親吻跪在面前的琥珀,而她的雙手並沒有閒下來,直接往他的腰間一攬,更甚,她愈吻愈深,乾脆站起身來坐上他的腿,由被動改為主動,毫不懂得自制。

  她真的好喜歡爹身上的味道,就好像她最愛的紅燒蹄膀,爹的嘴也十分柔軟,讓她很想繼續「吃」下去。

  揚夜同時迷戀著琥珀的氣味,那是離他最近的味道,融合了彼此的特殊氣息,五十年了,他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即使失去雙眸也不會忘記這個味,因為有一半是屬於他,另一半則是琥珀──他最寵愛的小老虎。

  她是他的琥珀,他最愛的小虎兒。

  他對她的眷戀愈來愈深,愈來愈不能沒有她。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彷彿都遺忘最初的目的,完全沉醉在這個不應該有的親吻之中,直到琥珀恣意伸出舌尖想探入他的嘴裡,揚夜才自這個魅惑的迷夢中驚醒。

  他一臉震驚注視著琥珀,心想自己原本只是過氣給她,怎麼會走了樣?!

  琥珀輕喘,氤氳的水眸帶著濃濃的不解直瞅著揚夜。

  差點鑄下大錯,揚夜連忙起身,將琥珀抱回床上,替她蓋妥被子,故意不再看她。

  「虎兒,你的傷勢應該穩定了,靈氣會暫時維持你的人形,你不用刻意想變成人,這段時間你就維持老虎的姿態才好得快,懂嗎?」他暫時不想再看見人形的她,因為那會使他分心。

  「爹,以後你能再用這個方式給我靈氣嗎?」她好想再吃一回爹的唇。

  驀地,揚夜臉色整個紅了,幸好是背對琥珀,要不然他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窘況。

  「那個……以後再說,晚了,你早點休息。」

  輕輕關上門,揚夜為了讓臉上的滾燙消失便走到屋外吹冷風。

  夜裡冷了,他沒什麼感覺,只希望胸口的震盪能夠盡速平息下來。

  他是琥珀的爹,怎能對單純的她存有如此低俗的遐想,真是一點都不配為人爹,對於提早讓她成精這件事,他現在終於有一絲絲後悔了,一切都得怪他粗心大意。

  他太寵琥珀,寵到付出了過多的感情,本以為能以父女的身份設下到此為止的界線,怎知不過一個親吻而已,差點就讓他萬劫不復。

  他的指尖撫上唇,根本嘗不到琥珀嘴裡的血腥,反倒是沾了濃濃的甜味……適才,若非琥珀動作太強烈引他回神,假如剛才由自己繼續主導下去,他幾乎有想侵犯琥珀的衝動了。

  唉……這樣怎麼當爹啊?

  慚愧慚愧。

  冷風捎來,吹動了他的衣擺卻吹不散縈繞心頭的困擾,只因他實在不曉得該如何阻止這有可能產生的混亂──他永遠永遠都不能愛上琥珀。

  關上大門,他決定暫時離開這團亂。

  他來到白天讓自己的手險些又染血的地方,本想來替那隻可憐的小羊收屍,沒想到根本不見屍體,順著血的腥味,他走入樹林間一處隱蔽之處,那裡已經有一個小土堆。

  琥珀……他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她必定是既傷心又困惑地造好這個墳。

  這件事錯不在琥珀,是他失去冷靜,方式過當了,或者……又該說是因為自己始終忘不了那件事,才會沒有分寸,如果那時琥珀沒有喊醒他,只怕又會再錯上一回,幸好,一切還能彌補……

  他真的不想再看見有人死在自己眼前,眼睜睜看著卻救不了是最痛的折磨,他再也不想承受一回,再也不願……然而每當他閉上眼睛,那一幕殘忍始終提醒著他曾犯下的錯──無法挽回。

  這折磨大概會跟著他直到沒了呼吸為止吧?

  輕輕歎了氣,揚夜忽然施展能力,讓小羊的屍體自墳裡浮上半空,下一瞬,小羊無聲無息化為灰燼,骨灰落入他手中。

  「抱歉,琥珀不該那樣傷你,但那是她的本性,如果你有怨就來怨我,有仇也來找我,我願意代替她償還她的錯……這是我們族裡對死者最後送行的方式,希望你一路好走,早日投胎。」語畢,他揚手,骨灰順風而逝。

  風帶走了一切,他的歎息卻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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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59: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爹對羊有愧,因此她要替爹彌補。

  早晨,琥珀變回虎形,飛快地穿越樹林,來到一大片綠茵中。

  前幾日,它就是在這兒看見小羊,既然它殺了人家的孩子,當然該好好跟對方的爹娘道歉,小羊的爹娘必定會很傷心,它得好生安慰。

  琥珀往前又奔跑了一會兒,終於看見羊群,少說有五六十隻,也就是有兩百多隻的羊腿在那裡……

  咦?等等,它不是來吃羊的,它已經戒掉羊肉,今生今世不僅不會再碰羊的一根羊毛,它還會努力保護它們不受其它野獸的獵殺。

  那群羊正低頭吃草,全都是白色,一眼望去好像天上掉下來的一大片雲,琥珀還真不知道誰才是小羊的爹娘,怎麼辦呢?

  罷了罷了,反正它是要保護所有的羊,包括小羊的爹娘,還有為數龐大的親朋好友。

  它張嘴,一把翠綠嫩草頓時落在地上。

  琥珀變成人形,拾起地上的嫩草,這是她清晨就跑上山腰處特意拔來當作道歉的禮物,她很有誠意還洗了個澡,想沖淡身上的虎味,嗅了嗅,確定身上的味道有比較淡以後才邁開步子走向那群肥美的羊腿。

  羊群一察覺有陌生人靠近,立刻停下吃草的動作,警戒地抬頭,琥珀也發現自己的出現令它們相當緊張,於是停下步伐,離它們尚有一段距離,只要聲音大一點應該能讓它們聽見。

  「你們好──」五十幾步開外的距離讓她卯足力大喊。「我是昨天不小心殺了你們同伴的……」說虎不知道他們聽不聽得懂,琥珀想了一下改個詞。「兇手。我已經反省好幾天了,也深深對你們感到抱歉,所以今天特地帶禮物登門道歉。」

  虎的習性是單打獨鬥,她以為所有的動物皆然,所以僅準備少量的嫩草。

  「這禮物有點少,日後我會再補齊。我今天過來最主要是道歉,同時還要向你們保證,我琥珀從今天開始不會再傷害你們,我會保護你們的安全。」

  羊兒們全盯著她。

  琥珀換上最親切和善的笑容,她對著鏡子練習了好幾晚。

  「我是誠心誠意要保護你們,絕無半句虛假,不過你們住得實在太遠,萬一你們有危險,我很怕會來不及趕過來保護,所以能不能商量一下請你們隨我回家,我住的地方外面也有一大片草地,應該夠你們吃了,不知意下如何?」

  一陣強風吹拂了草地,琥珀站在上風處,羊群在下風處,下一瞬,羊群驚恐地轉頭落荒而逃,她完全不懂,她是真心誠意的來道歉,為什麼它們還這麼怕自己?

  難道獵人和獵物永遠不能和平相處嗎?

  唉……咦?不遠處還有一個小白點,琥珀欣喜地跑過去,果真看見一隻正在低頭吃草的小白羊,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小。

  它蹲下來望著八方吹不動的小白羊,非常佩服它小小年紀卻有著如長者一般的氣定神閒,因此拍拍它的頭,露出開心的微笑。

  「你不怕我嗎?真好,總算有隻羊願意相信我了,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絕不讓任何野獸傷害你,所以你願意搬去我家住嗎?」

  小白羊抬起頭,歪了歪,張嘴咬住她手中的草,慢慢咀嚼起來。

  「這隻羊是怎麼回事?」

  琥珀身後跟著一隻小白羊,它不停吃著握在她手中的草。

  這畫面……有些怪。

  「爹,這隻小羊是我的食……,呃不是,它是我的朋友。」琥珀笑咪咪地說,這可是她花費好大功夫才帶回的朋友。「我去跟小羊的爹娘道歉,不過不曉得為什麼它們最後都跑走了,只剩下這隻小羊,我就陪小羊一直等一直等,過了很久羊群都不回來,我覺得小羊很可憐就把它帶回家了,如果它爹娘回來,我再把小羊還給它們。爹,虎兒這樣做對不對?」她自覺自己做了好事,等著爹的稱讚。

  傻虎兒,小羊的爹娘不可能回來了。

  揚夜摸摸她的頭,微笑讚許。「虎兒很乖,做得很好,那你打算把小羊養在哪兒?」

  「那裡。」琥珀指著屋前的方向。「小羊最後也會成精然後一直陪著我,就像我陪著爹一樣,對吧?」

  「嗯,你也可以幫小羊取名字,有了名字,你們會更親近。」

  不忍這麼早就戳破她的夢,他沒有說出她已不再是普通老虎的真相。

  琥珀從沒和其它老虎接觸,始終跟在他身旁,對於老虎真正的壽命自然不清楚,以為成精是必經之路,相信等小羊死去那一刻,她就會明白自己的特別之處,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學,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不急。

  琥珀願意為了自己終生不傷害羊是她的承諾,她也很努力做到,他十分感動,不過養一隻食物在身邊,她究竟有多大的忍耐力?畢竟連他都不得不承認可愛的小羊其實非常可口,很適合擺在桌上。

  「取什麼名字好呢?」琥珀盯著小羊的臉,認真思索起來,一會兒後有了定案。「好,我決定了,以後它就叫小黑。」

  小白羊咩了一聲。

  「為什麼?」

  「因為它的眼睛是墨色。」她愉快地摟著新朋友,歡迎它加入。

  小白羊……小黑直視前方無動於衷地繼續咀嚼。

  一陣狂風驟然吹來,一抹黑色的影子瞬間出現在他們眼前。

  天嘯向來是這麼突然出現。

  「揚夜,你終於開竅了,懂得找一個姑……咦?!」他仔細看了看少女,好一會兒終於看明白。「她是那隻傻虎?!」

  真是糾纏不清的孽緣啊。

  天嘯再盯著眼前兩人一羊的畫面,頓時覺得十分有趣,因此指著小白羊問:「這是今天的晚飯嗎?」他好久沒吃烤羊腿了。

  小黑咩了一聲,完全不知自己是強敵環伺,險險要成為盤中飧。

  今天是琥珀的生辰。

  揚夜每年都會幫她慶生,主角倒是從來沒放在心上。

  天嘯來得正是時候,剛好能趕上今晚的豐盛菜色,當然,不包括外面那隻已經入睡的小白羊。

  琥珀其實不喜歡食物被瓜分,不過爹很開心有朋自遠方來,她也會努力接受這個無緣的師父,不過能不能不要一直啃蹄膀啊?她的蹄膀啊……

  「傻虎,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成精,本來還以為你活不了多久就會去見閻王了,你爹對你真好,以後要好好孝順他老人家懂不懂?」天嘯一邊咬蹄膀的肉,一邊善盡師父的責任。

  琥珀含淚看著最後一隻蹄膀沒了。「虎兒當然會好好照顧爹,這用不著你說。」爹是她的命,她一定會用盡所有力量保護他,即使會死也在所不辭。

  「不錯不錯,真是個孝順乖巧的好女兒。」他拍拍琥珀的頭,無視她含怨盯著自己手上蹄膀的凶狠目光。

  來者是客,他最大,當然要以客為尊囉!

  揚夜含笑以對,同時出聲替女兒抱屈。「天嘯,這是我為虎兒準備的晚飯,你吃太多了。」

  爹為她說話,琥珀開心地立刻揚高下巴得意地看著不請自來的天嘯。

  「那還給你。」他樂意之至。

  琥珀隨即垮下臉,她才不要吃他吃過的。「不要,我寧可吃菜。」

  「傻虎,菜不好吃吧?何必這麼委屈呢,這隻蹄膀很好吃,難道你不想要?」

  她說到做到,立刻夾起另一邊的青菜,學著小黑忿忿咀嚼起來,惡……真的好難吃,可是她寧願吃。

  天嘯哈哈朗笑,繼續咬蹄膀。

  「爹,你看他啦!」她真的不喜歡天嘯,討厭他每次都只會欺負自己。

  揚夜摸摸琥珀的頭,安撫道:「乖,天嘯叔叔是在跟你玩,你生氣就上了他的當,明天爹再補償你。」他瞥了天嘯一眼,似是也責怪他玩過頭。

  「爹對虎兒最好了……才不像某人!」小巧的下顎揚高幾分,對著某人吐吐舌頭,得意洋洋地挑釁。「那爹待會可以幫虎兒洗澡嗎?」她自己不太會洗,還是爹手巧才能幫她洗得乾乾淨淨,她也要學好爹的技術改天幫小黑清理。

  「噗──」醇酒剛入喉,天嘯又冷不防吐了出來,幸好坐在他對面的揚夜閃得極快。「她這樣……你還要幫她洗澡?!」他目光燃火地直視若無其事的好友質問。

  「是,從小都是我幫她洗到大。」

  天嘯含恨不已。

  雖然傻虎傻了點,不過容貌挺不錯……突然,他收到兩道冰冷的眸光,隨即斂回在琥珀身上徘徊的注視,他可不想惹怒這位年輕的爹。

  「傻虎,你真幸福,有爹幫你洗澡。」他也好想當爹,好想養個女兒幫她洗澡。

  「當然。」琥珀可驕傲了。

  夜空星綴。

  揚夜走到屋外,天嘯站在外頭已多時。

  「真沒想到你真的讓傻虎成精了,真覺得寂寞怎麼不去找別的傢伙,為何偏偏是那隻傻虎?我真不懂你究竟在想什麼?」

  時間對他們來說確實沒有特別的意義,他也不記得他們上一回見面是幾年前的事情,他只是突然想到似乎過了很久,想起那隻老對自己張牙舞爪的傻虎,普通的老虎壽命有限,他是猜想傻虎可能已經死了,所以才想來安慰好友,怎知傻虎沒死還變成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即使他對「女兒」有非分之想也不關他的事,只是……怎麼會是傻虎?

  「我們有緣。」揚夜的答覆始終如一。

  天嘯睨了好友一眼,壓根不信只是有緣如此簡單,他們兩人更有緣,怎就不見他分一點靈氣給自己,根本是偏心。

  「總有一天,事情會曝光,到時你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一切順其自然,該走該留,冥冥之中自有注定。」這種事不是他能決定,他僅是不希望愧對良心罷了。

  「你啊,我看是太久沒付出,才會一下子陷得太深,弄不清自己的感覺,你誰都能愛,可千萬別對這隻小傻虎存有不該的念頭,那樣只會替你帶來麻煩。」

  「我是她爹。」他反駁。

  爹?天嘯好整以暇打量好友那副神態自若的模樣搖了搖頭。

  「不太像……你看傻虎的溫柔眼神、細心為她布菜的親密動作,以及嘴角邊始終不曾消失的寵溺笑容,我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爹在寵女兒,倒像是你在寵自己的女人。」說他們是父女,打死他都不信。

  「……別胡說,我確實把虎兒當作親生女兒照顧。」驀地,想起前幾日兩人親吻的那一幕,他的神色有幾分不自然。

  天嘯看穿好友,挑眉一笑。「你遲疑了,是心虛了吧?反正她又不是你親生女兒,又何必非要把自己困死,你要愛便愛,誰也管不著……」

  「我沒有,我確實……」揚夜打斷他。

  天嘯又打斷回來。「少跟我解釋了!喜歡或不喜歡都是你的問題。」

  「我與她不可能,虎兒是我女兒。」他再次強調。

  「最好你生得出來啦!」天嘯嗆他這一句。「總之,我唯一擔心的,是你說不定有可能會因為她從此不能再回族裡,這點你可考慮過了?」

  「回去……我根本不敢想。」他的目光逐漸放遠、飄忽。

  即使離開了,心也始終留在族裡,無奈那裡有他的痛,他回不去了。

  「你本來就屬於那裡,怎不能回去?」

  「沒有我,他們或許更自在些。」族人對他的不諒解、不信任宛如尖銳的刀,深深刻入他心底,他怎麼也無法遺忘,所以離開對彼此都好。

  「那是你太好說話。」天嘯不屑地吭聲。「換做是我,誰敢反抗就給我滾出去!我會讓所有人明白我才是老大!」

  揚夜垂下眼眸,冷諷:「所以你永遠不可能成為一族之長。」

  他不甘示弱回應:「至少也強過你這個有家歸不得的蠢蛋好吧?蠢蛋配傻虎,你們還真絕配。」語末,天嘯不由得斂下玩笑的意味,變得正經許多。「好了,我跟你說真的,如果你想要那隻傻虎,就別想太多,做了再說,如果不想要最好別對她太好,免得她過分依賴你,到時候想分開可就麻煩了。」

  他看得出來傻虎對好友只差沒有掏心挖肺來證明自己的忠心耿耿,不過如果有這樣的女兒,他也想養一隻。

  「我明白。」

  他對琥珀好,是單純想對她好,因為喜歡所以分外照顧她,然而在他無心的寵溺之下,她自然一心向著自己,天嘯不說,他也清楚假使一旦他要琥珀死在眼前,她大概也不會拒絕,她對他就是這般死心眼。

  真是一隻傻虎。

  天嘯瞥了瞥發怔的好友,忍不住調侃:「我看你乾脆『吃』了她吧,反正你最後肯定會走上該走的那條路,如此一勞永逸也省得在這裡胡思亂想。」

  「胡扯。」揚夜不禁斥責好友的胡鬧,不過他的神色已經藏不住內心紛亂的思緒。「虎兒是我女兒,你也不許對她說這個秘密,否則我定不饒你。」

  「傻虎是不是你女兒,僅有你心知肚明,你可以騙我卻騙不了你自己。」天嘯說完,在好友還沒出手之前逃走了。

  留下揚夜望著孤月,重重一歎。

  那一個吻猶如一顆投水的石子,早已徹底打亂他心底岌岌可危的平衡,他早就無法單純視琥珀為女兒。

  雖然,他尚有自制力,然而他怕的是琥珀主動走向自己,所以琥珀不是他女兒的這件事,他永遠都不能讓她知情。

  這是一個絕不可說的秘密。

  眼前又浮現那一日琥珀露出的嬌媚神態,他竟然有一絲迷惑了……

  原來那是秘密。

  既然是爹的秘密,那她也不能說了,她會替爹保守。

  沒想到她真的不是爹的女兒,那爹為什麼要照顧自己?

  記得自己還是小老虎的時候,不知怎地就能聽得懂爹說的話,有一晚,爹抱著她,以為她已入睡便說了很多很多話,絕大多數她都聽不明白,只記得爹說他並非自己的親爹,所以不太懂得照顧她,希望自己能多多包容。

  她聽見了,雖然有些模模糊糊,仍藏在心底,一直不敢問,直到今天才總算真相大白──她確確實實不是爹的女兒。

  「小黑,你覺得呢?」她蹲在小白羊面前,歪頭望著它,希望唯一的好朋友能給她意見,不過當然是緣木求魚。

  小白羊抬起頭,嘴裡仍在咀嚼翠綠嫩草,對琥珀的問題明顯置若罔聞。

  昨夜,爹剛離開不久,她覺得口渴爬起來想找水喝,結果就聽見這個天大的秘密,便再也睡不著了。

  其實爹是不是她真的爹都無所謂,她最愛的人永遠都是爹,她的心底也只有爹一個,只是不知怎地確定爹不是爹,心中竟有一絲絲的喜悅……這樣似乎有點奇怪,照道理來說,爹不再是爹了,她應該會感到沮喪才是,怎麼竟然會覺得喜悅?

  這是怎麼回事?

  「小黑,我竟為了爹不是我爹而感到開心,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我病了?」她煞有其事地探探前額,確定沒有發燙。

  小白羊當然不會理她,琥珀歎了口氣,往草地一躺,望著遙遠的白雲,心頭亂得很,然而她也不曉得該問誰,因為身旁除了小黑以外就剩下爹了,她總不能去問爹吧!

  「唉。」一個鷂子翻身,琥珀蹲了起來,雙手托著臉,神情無比煩惱。

  罷了罷了,她不想了,反正再想也想不出所以然,那就乾脆別想了,說不定會像「成精」那樣,需要一個契機才有可能領悟如此艱深的困擾。

  她決定不再思考,等待契機或許還比較快一點。

  「虎兒。」

  「爹。」琥珀聽見揚夜叫喚,三步並兩步來到他跟前,活像是個小跟班。

  「爹要上街買午飯。」琥珀喜歡吃新鮮的食物,每回開飯前,他才會出門採買。「你好好看家,別亂跑,知道嗎?」

  琥珀突然很想跟著上街,雙手正想抓住揚夜的手臂,一如往常那樣撒嬌時,卻突然想起那個秘密,伸出去的手頓時縮了回來。

  揚夜不是她親爹,即使是秘密,但她終究知道了,就不該像以前那樣任性,爹肯照顧自己已經是天大的恩惠,她不能逾越本分。

  「怎了?」琥珀的模樣很奇怪,他同時注意到她的神情似乎在壓抑。

  「虎兒能不能跟爹一塊上街?」

  「當然可以,走吧,在街上看到想吃的東西就告訴爹。」以往琥珀總是嫌麻煩,寧可變成虎在山裡奔跑,沒想到今天卻願意跟著自己接近人群,他其實感到很欣慰,因為他也想和女兒一同上街。「來!」

  琥珀看見揚夜伸出大手,她很想握住,卻又想起兩人的身份而怯怯縮了回來。她曉得爹或許會起疑,但她總覺得自己即使真的是爹的女兒也該學著長大,不該事事都想依賴爹,她往後還想保護爹呢!

  「怎麼了?」

  「爹,虎兒自己走就好。」她將雙手負在身後,就怕又會不小心握住爹,就算爹的手很厚實、很溫暖,她都必須忍耐這個矛盾的心情。

  她說「自己走就好」,怎會突然這麼說?

  平時最愛纏著他、暱著他的女兒,居然會說出這麼成熟的話,令他想不通,不過她既然如此堅持,他總不好強迫。

  兩人便一前一後下山入鎮,來到最熱鬧的一條街。

  街上左右兩邊販售各式各樣的東西,琥珀第一回看,眼花撩亂地不知該將目光放在哪個點上,走路也會因為受到吸引而歪斜,這時揚夜理所當然地牽起她的手,分心的琥珀完全沒注意到,還自然地加重力道反握,他十分滿意。

  「爹,那一串紅紅的是什麼?」

  「爹,那個包子好香喔!」

  「爹,那裡圍了很多人,我們過去瞧瞧!」

  琥珀就像是靜不下來的孩子,拉著揚夜東走西逛,她的好奇心完全反映在她專心的表情上,每看到一件新奇的事物就會盯得很久,直到再次發現更新鮮的小玩意,於是一條街,他們花了一個時辰才走到盡頭,她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同時肚子也撐得飽飽的,根本不必再吃午飯。

  揚夜瞧她那副笑臉就曉得她吃得很愉快,自然地摸摸她的下巴,這動作是打從她還是幼虎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一旦她吃飽就會喜歡讓人撫摸她的下巴處,往往他摸幾下就會讓她想睡了。

  琥珀自然地稍微抬高下顎任由揚夜撫摸,這是五十年的習慣,果真讓人一下難以根除,等她察覺自己快要入睡之際方醒悟這樣似乎不對,她怎麼又貪戀起爹的溫柔?

  糟糕!她長大了,萬萬不可再依賴爹。

  抗拒的念頭乍起,她整個人迅速逃離揚夜的撫摸。

  這動作太迅雷不及,揚夜的手一下子停在半空中,神情木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收回手,神情不禁嚴肅地問:「虎兒,好好跟爹說,今天你是怎麼了?」

  「虎兒沒事……只是、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長大了,要學著獨立,就像小黑那樣,凡事要靠自己,虎兒要保護爹,所以不能繼續躲在爹的身後。」

  原來如此……揚夜聽完慢慢鬆開眉心,還好不是聽見她說討厭自己。

  「虎兒,無論你將來長得多大,永遠都是爹的女兒,爹心頭的一塊肉,爹也會保護你,而且爹也比較喜歡你撒嬌的模樣,那樣比較像個……女兒。」是了,他已決定要將琥珀視為女兒,她便永遠是他的女兒。

  「可是虎兒比爹強壯,應該是虎兒保護爹。」她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等爹老了以後可以馱著他繼續遊山玩水,她要一直照顧爹到死,再為爹造一個墳,死後繼續陪著爹直到自己也入黃泉。

  「傻孩子,你有這份孝心,爹就滿足了。你還想吃什麼嗎?」

  琥珀搖頭,「虎兒吃得很飽了。」突然,她發現有好多人盯著他們看,眼神似乎都不懷好意,她不喜歡。「爹,我們快回去吧。」

  揚夜自然是順著女兒的要求。

  由於街上依舊熱鬧無比,他們準備走比較偏僻的小路,行至中途,忽聞女子的求救聲,琥珀尋聲而去,揚夜隨即跟上她的腳步。

  一條死巷子裡,有四名惡漢正在調戲一名姑娘。

  琥珀路見不平想拔刀相助,揚夜竟伸手一擋,「爹去。」他不想讓空有蠻力卻不懂拳腳功夫的她受傷。

  從沒看過揚夜展露實力,琥珀總以為爹弱不禁風,結果以一敵四,爹的身形幾乎沒什麼動作,一會兒工夫便讓四名惡漢落荒而逃,她對爹更敬佩了。

  揚夜回頭看了琥珀一眼,才上前詢問似是受到驚嚇的女子。「姑娘,沒事吧?」

  「多、多謝公子……若非公子搭救,我恐怕、恐怕……」女子驚魂未定,一看見揚夜走近,立刻淚流滿面,連話也說不清楚。

  揚夜基於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始終與女子保持一點距離。「放心,沒事了,姑娘怎會隻身來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這種地方多惡徒,你一個人會有危險。」

  「我正要回府,察覺身後有人跟蹤,想甩開那些人,沒想到最後走入死巷子……」眼前的恩人挺拔俊美,她一顆芳心跳得好快。

  「安心,沒事了。」

  「那個……」女子抬眼望著揚夜,稍後又似是怕被發現心情一般地垂下眼眸。「不知是否可以勞煩公子送我回府,我一個人不敢繼續走了,拜託公子!」許是真的怕了,她為了回家,竟大膽抓著陌生男子的手。

  揚夜也沒有立刻拒絕,任由她抓住。

  眼前這一幕英雄救美落在琥珀眼裡,她的心底竟浮現一股深深的不愉快。

  最後,揚夜拒絕不了,便答應女子護送她回府。

  「爹……」

  「小女子柳湘柔,請問公子尊姓大名?」女子離揚夜比較近,自然蓋過琥珀的輕喚。

  「孫。」揚夜隨便說了一個姓氏。

  「原來是孫公子,湘柔真是幸運,今日能遇上孫公子搭救,要不然湘柔真不敢想像他們會如何對我。」

  「姑娘贊謬了,在下也只是碰巧經過,姑娘往後出門需多加小心。」揚夜客氣地表示,不居功。

  「是,湘柔記住了。敢問公子,那位小姑娘是公子的親戚嗎?」

  「她……是舍妹。」他回頭看了一眼始終靜靜走在後頭的琥珀,他想應該是耽誤回家的時間才讓她一臉不愉快。

  「原來是令妹,長得很可愛,真好……湘柔是獨生女,一直想有個妹妹能夠分享心事。」柳湘柔對揚夜露出了渴望的表情。

  揚夜對此卻不再有回應,因為他始終掛心的是身後默無一言的琥珀,她似乎太安靜了,若是平日的她肯定會插上一兩句。

  她的安靜教他憂心,或者該說今天的她與往常有極大的不同,究竟是什麼讓她在一夜之間竟有如此劇烈的轉折?

  莫非是昨夜天嘯的造訪讓她不開心?

  「孫公子、孫公子?」柳湘柔連喚好幾聲才將揚夜喚回神,同時她也嚇了一跳,怎麼站在身後的姑娘眸子竟染著琥珀的顏色……她又多看一眼,猜想應是陽光刺眼的緣故。

  「什麼事?」

  「我家到了,不知公子有無時間可以入內一坐,讓湘柔好生招待以答謝救命之恩?」柳湘柔慇勤邀約。

  揚夜尚未開口,一股力量自身後洶湧而來,隨即牽制住他。

  無須回頭,他不自覺露出微笑。

  「抱歉,舍妹累了,我得回去。」

  「孫公子……」她再喊,不希望良緣就此結束,然而當她再次接觸到那名姑娘的雙眸後立刻噤聲不語──那是一雙著火的眸子,令人不敢再放肆。

  「姑娘,路見不平罷了,無須掛在心上,告辭。」

  兩人轉身離開,柳湘柔站在門口望著,見他們如此親密,恐怕不是兄妹,畢竟那雙眼透出來的絕不是單純血緣之情,看來她只能徒增遺憾了。

  琥珀牢牢地抓著揚夜的手臂。

  她不喜歡那姑娘看爹的眼神、不喜歡她抓著爹的手、不喜歡她看著爹微笑,她也不喜歡爹溫柔響應,爹的溫柔只能給自己,誰都不許來搶──

  「爹本來還以為你討厭爹了。」幸好不是。

  琥珀抬起頭回答:「虎兒才不會討厭爹,永遠永遠都不會。」

  此時,揚夜才注意到她的眸色露了出來。

  「虎兒,你的眼睛……」希望剛才那名姑娘沒注意琥珀的粗心大意,出門前,他便叮嚀她得收斂情緒時時注意,以免身份曝光。「不要再說謊,你今天究竟怎麼了?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

  不舒服……本來沒有,一看見那名姑娘之後就非常不舒服。

  整個人不曉得怎麼回事,總覺得胸口有股怒火急著想宣洩,卻又不知怎麼處理,但說也奇怪,離開之後,她的不悅也漸漸恢復平靜,不過她的雙手始終纏著他,不肯鬆開,她必須要這樣做方能確定爹就在身邊不會離開。

  「虎兒,回答爹。」

  回答──她自己都不知該怎麼描述,要她如何回答?

  況且,這是她小小的個人問題,她都認為自己已長大,當然不能因為這小事情而麻煩爹,她必須學著自己解決。

  「爹,虎兒沒事,可能是走了太遠的路覺得累了,我們快回去。」適才的不舒服,必定是走太多路所致,她決定拋下。

  琥珀從不說謊,他自然信了。

  「那我們快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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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7 23:59: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即便琥珀決定拋下不再想,那一幕始終縈繞在她腦海裡--白天想到失神、晚上想到失眠,依然理不出個清晰的頭緒,只覺得腦子一團亂,怎麼也理不清。

  真的好怪,心頭好像有什麼梗住了,悶悶的不舒服,卻又不像吃壞肚子,這情況似乎從那一日開始……不希望爹擔心,她沒有說,默默將難受放在心底,不過這也不是那樣痛苦,因為只要她一看見爹便什麼都忘了,說起來爹還真是最好的特效藥。

  她想這應該就像是風寒那樣,過一陣子就會痊癒。

  只要爹在自己身邊,一切都不礙事。

  「虎兒,爹要去街上,你和小黑好好看家。」上回琥珀下山似乎適應不良,因此隔日他並沒有特意邀她。

  「好……」琥珀欣喜答應,驀地,她想到那名姑娘,說不定爹又會在街上遇見她,她非常不喜歡,於是馬上改變心意。「爹,虎兒想跟你一塊去。」

  揚夜含笑凝望,伸手摸摸她的臉。「上回你不是走太多路不舒服?」他不清楚琥珀的心思,完全為她著想。

  「沒關係,有爹陪著,虎兒就不累了。」欣喜之際,想伸手出去的手在差點碰觸到揚夜之前便火速縮了回來。

  揚夜同樣注意到了,不動聲色。雖然他不喜歡琥珀突然長大,但孩子總有長大的一天,他作爹的也無法綁她一輩子。五十年而已,宛若一眨眼,他早習慣有她作伴,目光也總是跟著她。

  琥珀將來會離開自己嗎?

  她年紀還那麼小,個性單純不說,又沒有能力自保,萬一她哪一天真的想離開了,他該用什麼理由留住她?

  終究只是爹而已……根本不能綁她一生一世,他們的緣分總會結束,真希望那一日別來,他想一輩子陪著琥珀。

  「爹,走了。」

  琥珀輕喚,揚夜這才回神,微笑朝著她走近。五十年了,轉眼間日子就這麼過了。

  分離……近了。

  這趟他們下山,揚夜帶著她去另一條大街。

  這條街比較安靜,一旁販賣的南家也不多,不過仍可看得出整條街朝氣蓬勃,這也是他喜歡逗留人間的原因,他喜歡感受這裡的活力,方能消除些許的孤獨,他向來習慣群眾,不喜歡獨自生活,無奈他只能一個人。

  街上不擁擠,琥珀便努力與爹保持距離,以免一個不注意又依賴他。

  她得學著長大--心底始終牢記這一點。

  這趟並沒有先帶琥珀去找食物,反而是帶她到一間屋子裡。

  「大爺,您好,有什麼需要?」老闆立刻走出來熱情招呼。

  揚夜輕輕頷首,目光緩緩轉過一周,落在他前日便選定好的布料上。那是雪白由近乎粉色的布料,上頭有梅花點綴,他覺得十分適合琥珀。

  「虎兒,好看嗎?」

  琥珀點了點頭,只要爹喜歡,她便喜歡。

  「我要用這塊布料替這位姑娘量身訂做一套衣服,就照她身上穿的樣式,不必變更。」他清楚琥珀一旦習慣就不會改變,因此衣服樣式完全不變就是希望她換穿不同的衣服,雖然只是虎但終究也是一名姑娘啊。

  最上等的布料,老闆笑呵呵,連忙叫女兒出來替琥珀量身。

  老闆的女兒一走出布簾,琥珀立刻揪住眉心。

  「孫公子?」柳湘柔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湘柔,你認識這位公子?」

  柳湘柔沒想到居然能再見恩人,昨日的記憶她始終收在心底。

  「爹,這位孫公子便是昨日女兒遇險時及時伸出援手的恩人,那位是孫公子的……」

  她頓了一頓才繼續說:「妹妹。」

  柳老闆一聽,連忙道謝。「原來孫公子就是救了小女的大恩人,孫某無以回報,這套衣服就當是答謝之禮,還希望恩公別拒絕。」

  「老闆客氣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孫某向來不喜欠人,請老闆照算。」他客氣婉拒柳老闆的好意,他本非尋常人,伸出援手只是小事,並不需要接受謝禮。

  柳老闆聽得出來揚夜確實不願接受,只好口頭答應,不過他已決定給予折扣。

  「湘柔,快帶孫姑娘進去量一下。」

  柳湘柔點頭,領著琥珀進入,她請婢女替琥珀量身,自己則走了出來。

  當婢女完成交代後,琥珀也走出來,就看見爹和柳湘柔相談甚歡,爹臉上永遠維持那樣淡淡的笑痕,柳湘柔倒是笑得十分好看。

  柳老闆抄好琥珀身材尺寸後,又請琥珀站在自己面前,說是要仔細觀看她衣服的樣式,實則是要替女兒安排機會。

  「你大哥與湘柔還挺登對,孫姑娘,你覺得呢?」柳老闆笑瞇瞇地表示。女兒眼光向來高,難得有讓她看得上眼的公子出現,做爹的總是會心急。

  她覺得呢?當然覺得不好。

  琥珀轉頭一看,又看見兩人的親密互動,胸口霎時燃起一股火,為什麼爹要對她這麼好?

  爹只能屬於她--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怎麼了,胸口悶得好似讓整座山的土給埋了,她握拳忍耐,最後無法忍受,終於邁開步伐走近揚夜,勾住他的手臂。

  「我累了,想回去。」她清楚爹向來以自己為優先,這手段很卑鄙卻也最有效。

  揚夜一察覺琥珀靠近便轉頭看她,察覺她臉色真的不太好,心頭憂慮又升。「又不舒服了嗎?好吧,我們先回去。柳老闆,不好意思,舍妹人不舒服,這是訂金,改天我再帶她過來。」

  柳老闆沒多想,笑呵呵地說:「沒關係,衣服我都看仔細了,不難,十天後有勞孫公子帶著令妹過來試穿看看有無需要修改的地方。」

  揚夜一口允諾,同他們告辭後,隨即帶著琥珀離開。

  行至半路,他便要琥珀面對自己。「虎兒,你究竟哪兒不舒服,快點告訴爹。」他握住琥珀的手確定她氣脈正常,難以探查到她哪裡病了。

  「我、我……」怎麼一離開後,她的胸悶又沒了,真怪。「不知道,剛剛就突然覺得很難受,這裡……」她比了比胸口處。「好像快要爆開了,可是現在又沒事。」她據實以對。

  「真的?」

  琥珀用力點頭。「虎兒不敢騙爹。」

  她說得模糊,他則聽得擔心不已。「下次若再如此,一定要告訴爹,懂嗎?」

  「是,爹。」

  「今日我們在外頭吃好了,免得你餓過頭,想吃什麼?」他終究沒當過爹,對於琥珀的狀況全然沒頭緒。

  「虎兒想吃素面。」琥珀順手指著對面素麵攤子。

  「你不是不吃菜?」

  「虎兒是不喜歡可沒說不能。每回都是爹遷就虎兒,總該有次虎兒順著爹吧?」只要爹喜歡,她的喜好便是次之。

  「不要勉強,你有心就好了。」

  「有心還要做到,爹不是這樣對虎兒說嗎?」她鼓著腮頰說。

  揚夜最後不敵她的堅持,便與她一同坐在素麵攤子上。

  坦白說,琥珀突然對自己體貼,雖然甚感意外不過卻也令他喜歡,只要是她為自己好的,他沒有不喜歡。

  為了不讓爹再有機會在街上遇到那名姑娘,這幾日她天天吃菜,快跟小黑一個樣了,結果肚子不舒服,心底依然悶悶。

  「唉……」她吐了一口綿長的哀怨,歪著頭盯著小白羊。

  「小黑,我到底是怎麼了?本來以為只是身體不太舒服而已,可是都過了那麼久,為什麼我的胸口還是這麼悶,就算想著紅燒蹄膀也開心不起來……發呆或是閉上眼睛就會想到那個姑娘抓住爹的畫面……」一股不愉快頓時又翻湧而上。「我真的不喜歡那個姑娘跟爹那麼親近,討厭啊……」她根本不懂怎麼回事,自然無法解決。

  小白羊繼續吃著琥珀抓在手上的嫩草,不過她抓得有些用力,害它得多費力方能搶到,搶到後繼續咀嚼,對它而言,吃飯睡覺最重要。其他一概不用理會。

  「可傷腦筋的是,我也不曉得該問誰好,我已經決定不再麻煩爹了,我要當個貼心又孝順的女兒,我要讓爹以我為傲,所以不能問爹,那……我還能問誰呢?」眸子瞅著看也不看自己的小白羊,她在心底大歎無奈,為什麼小黑不能說話呢?如果小黑會說話,她就有伴了。

  正當琥珀萬分困擾之時,一句無奈的話打斷她的思緒。

  「傻虎,算我拜託你,別再對著羊說話,這樣實在太丟老虎的臉了。」連他都看不下去,替她爹娘覺得汗顏。

  「天嘯叔叔。」原來是爹的好友天嘯,她無緣的師父,雖然他每回都欺負自己,不過她仍然維持應有的禮貌。「爹在閉關。」

  「無妨,我是來找你的。看看,這是我烤好的羊腿,趁你爹不在,我們一塊享用吧。」因為好友的緣故,他也很久沒吃羊了。

  羊腿香味四溢,還滴了幾滴金黃的油,琥珀頓時吞了口水;眼睛瞪得很大。

  天嘯遞出一隻羊腿,本以為這傻虎肯定受不了誘惑,怎知她竟是吞完口水後立刻往後退了一大步,顯現她堅定的拒絕意志。

  小白羊同時也躲在琥珀身後,似是想尋求保護。

  「謝謝天嘯叔叔的美意,我答應過爹,絕對不再傷害任何一隻羊。」

  「你只是吃又不算是傷害,這是我買來的,是別人傷害羊,不是你。」他繼續引誘。

  「不行!即使如此,虎兒還是不會吃,請天嘯叔叔自行享用。」她清楚爹的用意不單單只是不能傷害,肯定也包括不能吃羊。

  天嘯晃了晃羊腿,問:「真不吃?」

  琥珀搖頭再次回絕。

  「好吧,看來今天只有我一人能大飽口福了。」真無趣。

  琥珀望著他大啖美食,內心沒有羨慕,因為她正在思索一件事--天嘯叔叔既然是爹的好友,肯定也懂不少事情,如果她把心底的疑問提出來,不知道能不能得到答案。

  「怎麼一直看著我,想吃?」

  「不是……天嘯叔叔,虎兒想問一件事。」

  「問吧。」

  「上一回,虎兒和爹下山到街上,原本沒什麼,直到爹救了一名姑娘開始,我就覺得很不舒服,看見姑娘親密地抓著爹的手,我好想上前分開他們……可是等我們回來以後,那種不愉快淡了許多,不過我還是會想起來,一想到胸口便悶,這是為什麼?是不是我病了?」

  原本好吃的羊腿在琥珀說完這段話後,頓時索然無味了。

  天嘯賊賊地笑。好友想當聖人爹,沒想到他的乖女兒已經動了心,呵呵。

  「病了?你不是病了,而是……」

  「而是什麼?」琥珀頓時睜大眼睛,期盼天嘯能解開心中的疑惑。

  「因為你喜歡上你爹了啊,傻虎。」嘖嘖,終於有點意思了。

  她喜歡上爹?

  「這……不對啊,我本來就喜歡爹。」她從小就喜歡爹。

  天嘯搖了搖手指,解釋:「這是不同的喜歡,一者是你對爹的喜歡,一者是你對一個心儀男人的喜歡,我說的喜歡正是後者,你將你爹當成了男人。」

  「這樣是不是錯了?」她的神情滿是落寞。

  「如果他真是你爹當然錯了,可是偏偏他不是你爹。」他說出驚人的真相卻不見琥珀有驚愕的表情,他立刻猜到另一個可能性。「傻虎,你是不是知道他不是你爹的事情了?」倘若是,好友也沒資格找自己算賬,他還能看免費的好戲,呵呵。

  琥珀輕輕點頭。

  「那你又是怎麼想的?希望他是你爹還是不希望?假使他是你爹,你就得一輩子喊他爹,啥也不能做了,自己好好想想。」手中的羊腿又好吃起來,他兩三口啃得只剩下骨頭,然後準備好開導這隻傻虎,讓她明白何謂情愛,相信好友必定會感激自己。

  「可是爹如果不是虎兒的爹了,虎兒還能留在爹的身邊嗎?」她最怕的就是爹想趕她走,而她也沒有借口可以留在爹身旁。

  「我們先來釐清一件事,那就是你對揚夜究竟是什麼感覺?」

  琥珀低頭思考、抬頭思索、歪頭困惑,對於爹,她只有一個答覆--

  「我想永遠和爹在一起。」

  「喔,是哪一種在一起?爹和女兒,抑或是男人和女人?」見琥珀不懂其中的不同,他進一步解釋。「好比你看見有姑娘靠近你爹,你就會感到不舒服,那並非真的不舒服,而是你在嫉妒,你嫉妒有人靠近你爹,得到你爹的寵愛,這種情感絕對不會出現在你這年紀的女兒對爹的方式,那是女人對男人才會有……你對你爹開始有了女人的心思。」他做出結論。

  她對爹有了女人的心思?

  男人、女人……她其實還是不太懂,她一直都是女的、爹一直都是男的,不是如此嗎?

  「不明白是吧?那我再舉一個例子,你爹對我好,你會不會嫉妒?」他可是難得當好人指導晚輩。

  琥珀搖頭。

  看見爹對天嘯叔叔好,她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們是朋友,本來就該對彼此好。

  「那如果換做姑娘呢?一個美麗甜美的姑娘接近你爹,你會……」

  天嘯話未竟,琥珀已經出聲抗拒。「我不喜歡!爹是我一個人的,我不喜歡他跟那姑娘太親近。」

  「這就是你對他有了女人的心思--嫉妒。傻虎,你喜歡上你爹了,如果你想得到你爹,可要主動出擊,要不然他說不定會被其他姑娘搶走。」煽動是他最擅長的本事。

  「如果爹知道我知道這個秘密,他會不會離開我?」這是她最擔心的事。

  「即使他不是你爹,你們也有能永遠在一塊的方式,想不想知道?」

  「什麼?」

  「成親。」

  揚夜臉上成天掛著即使天塌下也無動於衷的氣定神閒,他老早就看不順眼,如今有機會能讓好友臉上的冷靜徹底崩毀,他還真想瞧瞧會是啥結果,他萬分期待啊!

  「成親是什麼?」

  好樣的!揚夜竟然連這點小事情都沒教傻虎,根本是存心隱瞞。

  「成親就是兩個相愛的男女透過人間的儀式成為夫妻,一輩子不會分離。」

  一輩子不分離--原來不是爹的女兒也能永遠不離開爹。

  成親……她和爹嗎?

  夜幕初上。

  揚夜站在門口,門未關,一抹光透過門縫打在他背上,拖曳出一抹孤獨的身影。

  他在等琥珀。她未曾那麼晚回來,他有多擔心,本來想去找她,無奈她竟隱了氣息讓他無法察覺。

  她是在躲他嗎?

  自從那日自街上返回後,他察覺琥珀似是有意疏遠自己,儘管嘴上說沒事,還是能感覺到她的刻意躲避,而且最近更嚴重了,僅有吃飯時間他方能看見她,其餘時間根本別想找到她的蹤影,書上說孩子都會有一段時間的叛逆,會故不聽話反抗長輩,莫非琥珀也到了叛逆的時候?

  這不太可能,她向來貼心乖巧,怎會說變就變,莫非是交了壞朋友?

  揚夜眼角餘光自然瞥往一旁趴著休息的小白羊。

  「唉。」他忍不住歎氣了,一切皆因他實在弄不懂琥珀究竟是什麼心思。

  每當他想問清楚,她便一再閃躲,始終不肯回答,這令他十分受挫,難道是他還不夠資格當爹?

  乍忽,一道念頭閃過腦際--她有喜歡的人了?

  思及有這可能性,他的神情立刻沉下。

  回想這段時間琥珀的變化,最有可能就是這個答案,可是每次她回來,並未在她身上察覺其他人的氣息,她究竟喜歡誰?假使她真的有喜歡的人,他又該不該放手?琥珀畢竟還小,很可能受騙,身為她的爹,絕不輕易放行。

  熟悉的氣息飄來,是琥珀,他馬上收斂思緒迎接。

  「虎兒,今天比較晚。一定餓了吧,快進來用飯。」同時,自她身上飄出一股濃烈的花香,似是想掩蓋什麼,不過他沒有問,他打算找個恰當的時機來個促膝長談,再次拉近彼此的距離。

  揚夜將門關上,替琥珀添了一碗白飯,桌上永遠都是她最愛的菜色。

  「爹,你還沒吃?」

  「爹在等你,爹喜歡和你一塊用飯,吃完飯後,爹再幫你洗澡。」他喜歡她身上沾著自己的味道。

  習慣真是一件最不好的事情,偏偏一旦養成,欲威之,難矣。

  假如有天琥珀離開自己,他恐怕會無法接受。

  「爹……為什麼你要對虎兒這麼好?」

  天嘯說,若要永遠留在爹身邊又能獨佔爹的溫柔,就必須讓爹娶自己,但這件事何其難,畢竟她根本不曉得爹對自己的感覺究竟如何,萬一爹不可能以男人的方式愛自己,那她怎能強求和爹成親?

  「你是爹的女兒,爹不對你好要對誰好?」

  「虎兒也想對爹好,希望爹開心。」

  「只要你開心,爹便高興了,你是爹的一切。」

  「假如虎兒不是、不是你……」話到嘴邊,她遲疑了,不知該不該問,因為她怕最後換來是失望。

  「不是什麼?」他非常期待琥珀主動和自己談。

  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驀地別開。「沒事。」說完,她低頭吃飯。

  唉,又說沒事。

  琥珀愈是說沒事就愈代表有事,只是現在似乎也不是好時機,不如等一會兒幫她洗澡的時候,再慢慢開導,他實在不希望她太早離開自己,她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只能留在自己身邊,也只有他能保護得了她。

  吃過飯,休息約莫半時辰,琥珀率先走出屋外,揚夜曉得這是她想洗澡的意思,於是放下書本跟上,琥珀已經變回老虎趴在澡盆一旁等候。

  揚夜先舀熱水澆在琥珀身上,濕了它的毛後,拿起皂角開始搓揉它全身的毛,然後細心幫它清理爪子上的髒污,右腳掌結束,換左腳掌,見它閉上眼睛,似是放鬆,明白此時是好時機,於是他開口--

  「虎兒,爹終究不是你,不懂你心頭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倘若你有無法解決的事情必定要告訴爹,所有的麻煩爹都會幫你解決,然後……倘若你有了喜歡的人……」他頓了一下,才續道:「其實現在對你;來說,言之過早,你還小,根本不適合在這時候去喜歡人,你還是孩子,應該是快樂的享樂,情愛太困難了,你還沒辦法應付,所以別那麼早喜歡人,懂嗎?」

  可是,她就是喜歡了……

  「爹,虎兒確實有喜歡的人了。」或許從很久很久以前,她對爹便有了不同的心思,只是礙於爹的身份而不能說出口。

  虎掌驟然變成纖細的手掌,他抬頭,眼前的龐然大虎早已消逝,白皙嬌弱的女體就在他眼前,他一驚,手上的皂角頓時滾到一旁的角落。

  「虎兒,你……先變回老虎。」

  他別過臉,不能看,怎知琥珀的話卻令他不得不正視她。

  「爹,虎兒喜歡的人……是你。」

  「虎兒,你說什麼?」

  「我喜歡你。」

  錯愕佔滿揚夜的臉,他根本來不及反應這個令他措手不及的結果,他們之間不該產生親情以外的牽絆。

  「虎兒,我是你爹……」

  「你不是我爹。」琥珀打斷他,坦承表示:「我生辰那一晚你和天嘯叔叔在屋外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你不想讓我知道的秘密,我已曉得了……不對,其實更早,我還是只幼虎的時候就知道這件事了。本來以為儘管如此,我依然能將你視為親爹,因為我很喜歡你,加上我們之間除了天嘯叔叔以外再無其他人,我根本不怕有人搶走你,直到那次在街上,那姑娘看你的眼神、碰觸你的動作才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心情,我非常不高興,虎兒其實很自私,一點都不想讓其他姑娘霸佔你……」她攬住揚夜,一點也不覺得需要羞赧,親近自己喜歡的人,她樂意之至。

  這副溫暖的胸膛,她最喜歡了,捨不得離開。

  「虎兒……」

  「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她的心願一直都只有這一個,此生不變。

  她知道了--揚夜怔了好半響,因為他一下子沒了思考的能力。

  天底下果真沒有絕對的秘密,只是她怎會突然說喜歡自己?

  懷裡的她似在顫抖,他褪下外衣為她披上,柔聲道:「虎兒,我們已經當了五十年的父女,你不可能突然改變親情感覺。」他刻意抹去她早就知情的事實,畢竟當時她還太小,無法分辨事情。「你是因為剛知道秘密才會一時混亂,是你誤會了,過陣子便能接受事實了,再者,無論我們有沒有血緣,爹永遠是你的爹,你不必懷疑,爹會永遠照顧你。」

  一時混亂?

  爹說她誤會了,只是一時的感情混亂?

  天嘯叔叔對她說的時候,她確實有一時的混亂,因為她還無法理清自己的感情,只是她想了好幾天,一旦想起有別的女人親近爹,她便會十分難受,直到確定自己想通了,終於鼓起勇氣想要坦白。

  琥珀搖了搖頭。「我嫉妒任何一個接近你的姑娘,那樣也是誤會?」

  揚夜重重在內心歎氣,輕撫她披在肩上的一襲烏黑,一會兒後強勢推開她。

  「你說喜歡,難道喊了五十年的爹都是假的?」為了她,他決不能接受這份不該滋生的感情。「爹始終當你是親生女兒,其他的,就不必想了。」

  爹只當她是女兒,她只是女兒……

  天嘯教她要單刀直入,卻沒告訴她,爹若不接受又該如何?

  一旦走到這裡,連她都清楚想回到過去單純的父女關係已是不可能,既然無法走下去,那往後她是否能留在他身邊?

  他們能毫無芥蒂繼續相處嗎?她真的有辦法收回對爹已走偏的感情嗎?

  「我是真的喜歡你……一直一直很喜歡你,倘若你要我去死,我也不會遲疑。」儘管當時年紀小,不太明白,心頭依然喊他一聲爹,不過對他的感情恐怕早已變質。

  揚夜擰了眉心,冷硬怒斥道:「爹不要你死,爹只要你繼續當個乖巧聽話的女兒。」

  說完,他別過頭,因為他不敢看,此刻的琥珀異常美艷,稍有不注意必定會深陷她的雙眸裡無法自拔,到了這地步,他更不能退讓。

  「爹只要女兒?」原來只有她單方喜歡是不夠的,爹不喜歡,她根本不能強求。

  「是,我只要女兒。」

  如果想永遠留在他身邊,她只能當女兒,無法當一個女人,可是她已經開始動了貪念,她不再單純想要一輩子在一起,她還渴求他對女人的感情--愛。

  無奈……

  她明白了。

  揚夜僅是推開並未放掉她的手,這會兒琥珀終於主動離開他的溫暖,她的神情似在強忍心底的痛楚。

  「爹,是虎兒錯了,虎兒不該說這些無聊的事情來煩你,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她最不希望的就是看見爹煩惱,結果她還是做了令爹為難的事。

  「虎兒……」她的後退令他不安,他怕她會就此離開,不再回頭。

  琥珀露出心碎的一抹苦笑,說:「爹,虎兒沒事……只是突然很想去外頭透透氣,虎兒真的沒事……所以請你別追來,明天,明天就會回來了,到時候,虎兒必定會還給你一個乖巧聽話的女兒。」她需要時間修補心碎的痛。

  她輕輕閉上雙眸,形隨心動,人形轉虎。

  「虎兒……」

  大虎看了揚夜最後一眼,隨即狂奔,將身後的呼喚扔至天際。

  今夜就讓她一個人孤獨,她不需要任何安慰。

  月色映照在它身上,在大地上再添一抹如墨的影子。

  它第一次讓自己被這樣的冷冷暗夜籠罩,那份孤獨感根本比不上烙印在心底的痛,原來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竟然這般難受,甚至比嫉妒還要疼上百倍。

  風融入了她深深的歎息,自耳畔呼嘯而過。

  明日,一切都會回歸本位,爹仍是她心底最重要的人。

  她的心,終將塵封。

SOGO超級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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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8 00:00: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琥珀不再跟小黑說話了,因為她明白無論她怎麼問,小黑都不可能給她答案,而爹……也不會試著接受自己。

  她只能是爹的女兒,其他不能再妄想,否則他們的關係將會被她親手破壞,她呆望小黑,小白羊似乎也感受她的難受,主動親近她,咩咩叫,多少安慰了她受傷的心。

  「小黑,謝謝你,會安慰我的也只有你了,你真好。」這時她也慶幸有小黑作伴。

  「哎呀,傻虎,有男人不抱去抱一隻小呆羊,你真傻了。」每回他過來就看見他們這對傻虎呆羊相處融洽,說給朋友聽,個個都笑得不支倒地。

  琥珀抬起受創的眸子,幽幽地喊:「天嘯叔叔,我、我……」

  「怎了,慢慢說,叔叔再幫你開導。」嘿嘿,看來好友應該是讓這傻虎吃了閉門羹。

  「爹說只要女兒,他不要琥珀愛上他,所以只能當女兒……琥珀和爹不可能了,要是爹有了喜歡的人,是不是就會把琥珀趕走,到時候該怎麼辦?」

  他若會趕,早在你成精時就可以趕走啦,傻虎。

  天嘯摸摸她的頭,安撫地說:「乖,你爹不可能趕你走,他那麼疼你。」

  「可是爹只要女兒……如果要待在爹身邊就只能是女兒。」

  「喔,他怎麼回答你?一五一十跟叔叔說。」

  琥珀果真將那一日的對話完全告訴他,對她來說,天嘯已是最後的希望了。

  聽完之後,天嘯摸摸下巴,思索一會兒露出似有好計的笑容,一手搭上琥珀的肩膀,在她耳畔低語:「傻虎,叔叔有一個好點子……不如由叔叔去幫你勸勸你爹如何?」

  「會成功嗎?」

  天嘯賊賊地笑。「笑話!有我出馬怎可能失敗,你等著看吧!」

  琥珀太開心,開心地一把抱住天嘯。「叔叔,謝謝你!」叔叔果然是好人。

  「傻虎,你果然不該少個娘。」他頗感歎表示。

  「什麼意思?」她歪頭不解。

  沒有娘照料的孩子,身材真不好,一言以蔽之--平。

  琥珀說到做到,真的將虎兒還給他。

  她依然會笑、會鬧,會任性、會黏著自己,然而那雙琥珀色的水眸卻喪失了光芒,他仍舊能在她的眸底看見自己的身影,無奈似乎少了什麼。

  他清楚自己必定傷了琥珀的心,然而,這是必然,因為他不能愛她,他與她永遠都不可能,就像日與夜無法融合。

  「唉。」

  無法在一起的兩人卻得一生一世綁住,這對彼此都是折磨吧……

  這個結,恐怕只有他才能解……

  無奈他不願放她走,他不曾擁有那麼強烈的佔有慾,琥珀是他生命中的意外,一個教他牽腸掛肚放不下的人。

  「一個人忙啥?」安撫了外頭的傻虎,天嘯帶著她的期待走入屋內。

  揚夜望著好友,無奈搖頭。

  「為了傻虎的事情嗎?我剛才和她談過了,她跟我說她愛上你,不過你卻不接受她,只要她當好女兒的角色,我說……你會不會太嚴苛了?你們明明對彼此互有好感怎還要故意疏遠,難道真要她落入別的男人手中才後悔莫及?」

  「只要她真的有喜歡的對象,我會讓她出嫁。」

  「笑話!我看你沒用爹的身份逼對方離開就不錯了,還放手讓她出嫁咧!揚夜,好歹我們交往三百年,難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騙過我……騙過你自己?」

  揚夜拂袖轉身。「你明知我和琥珀不可能,別說了。」

  天嘯雙手環胸,問:「是拘泥身份還是過去的事情?如果是身份,早在最初你就該仔細想想,若是為了過去的事情……大可不必了,畢竟如今你只剩下一個人,難道真的要為了那種小事孤老終生?」

  「我們當了五十年的父女,她對我只是一時混亂罷了,如果連我也胡來,還有誰能讓她回到正軌上,萬一她後悔了……我們的關係也不可能重來。」到時候他與琥珀就只能是陌路人了。

  天嘯冷冷嘲諷:「哈,我看你根本是擔心傻虎變心吧,畢竟你那麼悶,又不懂哄人開心,你當爹還成,若是要當丈夫,我真怕傻虎和你在一起久了就會想逃走。」

  揚夜垂眸,沒有反駁。

  見好友嚴重受到打擊,他也懂得適可而止,免得待會被外頭那隻護爹心切的傻虎追殺。

  「揚夜,我給你一個忠告,你總是以爹的身份來看傻虎,其實我覺得你更應該以男人的心態來看她,她已經不是孩子,而是深愛你的女人,她究竟是不是一時迷亂,你用心去看就會明白了。」

  「我有我的考量。」他亦有堅持。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能勉強……對了,如果你不要那隻傻虎,那麼我接收,你應該不會介意吧?」留下最震撼的一句話,天嘯溜得特快。

  揚夜錯愕揚眉,正當他想追問時卻來不及,因為天嘯已經走了出去和外頭的琥珀說話,他聽不見他們說什麼。

  不知天嘯說真說假,然而他卻不喜歡她靠別的男人太近。

  自那日起,天嘯幾乎每兩天就來一趟。

  因為不想看見爹和其他姑娘在一起的畫面,琥珀只好眼不見為淨,幸好天嘯來陪她,讓她有個說話的對象,不會覺得太無聊。

  「我讓爹失望了,他原本只想要個乖巧的女兒,我卻偏偏要的更多。」

  「怎會呢?」天嘯笑得好不愉快。「我瞭解你爹可久了,他獨身那麼久也該找個伴,我確定他只是一時想不開,所以只要耐心等待,他早晚會成為你的囊中物。」

  琥珀皺皺眉頭說:「我希望爹是真心喜歡我,而不是靠強迫的手段。」

  「若你不強勢一點,我敢保證,這輩子你都休想得到他了,他那傢伙被動得很,而且容易安於現狀。」大概是天性所致,他想。

  「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只有接受了。」她默默垂下眼眸,縱使她很喜歡爹,若爹真的無心,強求又有何用?只會讓爹傷心罷了。

  天嘯拍拍她的肩,給予鼓勵。「相信叔叔我,只要堅持久了,揚夜就會屬於你。」

  「我不想逼迫爹!」她有其堅持。

  「既然這樣,我也不強求。」他呵呵笑,敷衍地回應,稍後念頭一轉,又道:「假使你爹不要你的話,怎麼樣,要不要考慮我?」他以拇指比了比自己,咧嘴一笑。

  「我只要爹。」其他人她誰也不要。

  「傻虎,我可是比你爹好看上百倍,難道你眼睛瞎了啊?」他的後宮綿延數里,揚夜一個都沒有,他們根本不能比。

  琥珀看得仔細、看得認真,最後做出結論。

  「天嘯叔叔,坦白說,我還是覺得爹比較好看,爹膚色白一點、臉斯文一點、氣質好一點、眼神柔一點、笑容甜一點。」即使天底下最好看的人站在她眼前,她心目中的第一仍然是爹,這點毋庸置疑。

  「你對他可真是死心塌地。」

  「當然了,爹和我相處了五十年,只可惜……唉,沒想到喜歡一個人會這麼辛苦……」

  「傻虎,你該不會萌生退意了吧?」那樣他可沒樂趣了。

  琥珀搖搖頭。「不是,我還是會想要得到爹……只是不想再讓爹為難,如果他真的不喜歡我,那麼我情願再次將這個心情埋藏……」

  「含淚祝福他嗎?」天嘯剛說完,琥珀的眼眶已經堆滿快要潰堤的淚水,不過她也堅強,硬是把淚水吞回去。「那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我不是跟你說了,只要你照著我的做法,我保證時間一久,你爹就會投降。」

  「我知道了。」真要放棄,她恐怕也做不到,因為她怕最後會因為不想看見爹對別的姑娘好而默默傷心離開,所以她總得努力一點,免得什麼都不做而後悔了。

  扣除琥珀和天嘯在一起的時間,他們父女能有的時間竟然只剩下晚飯能相聚。

  既然是他將琥珀推開,當然沒理由去介入她想和誰來往,只是他不會贊同天嘯的,畢竟以他過去的輝煌情史來看,絕對不能當個好女婿。

  「虎兒,最近天嘯都帶你去哪?」身為爹,關心女兒的行蹤理所當然。

  琥珀剛吞下一大口飯,回答:「天嘯叔叔都帶我去隱秘的地方……」

  「做什麼?」她還沒說完,他已迫不及待想弄清楚天嘯在玩什麼把戲。

  「做……啊,天嘯叔叔說不能跟爹說。」差點都忘了。「對了,爹,虎和狼會生下什麼東西?」

  或許分開能暫時消弭之間的尷尬,然而她仍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因此只好將話題都帶到第三者身上,如此才能掩飾她的紊亂。

  正在吃菜的揚夜險險噎到,乾咳好幾次才順了氣,他揚起眉,不悅地表示:「你這麼快就變心了嗎?」他脫口直接問,在看見琥珀錯愕的表情後,方察覺自己失言,急忙想補救。「不是,爹的意思是……你實在不該自甘墮落。」

  「虎兒沒有自甘墮落,只是好奇想知道而已。」

  「那就好,以後別再跟天嘯出去了。」琥珀和他在一塊的時間愈來愈少,他非常不喜歡。「有空多陪陪爹,爹很想你。」

  她也很想爹,無奈天嘯叔叔說,暫時離開爹,才能讓爹明白孤獨的滋味,否則她多想時時陪在爹身邊,一刻也不想分開。

  「可是天嘯叔叔說明天還要帶我出去,他說屋裡太悶了。」

  「明日,爹陪你們一塊去。」他要親自看看天嘯究竟在搞什麼鬼,他可不許他帶壞女兒。

  基本上,那一回他說對琥珀有意思,他除了短暫錯愕以外,之後就沒放在心上了,一來因為他善變,二來是因為琥珀根本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非常肯定好友只是想借此刺激自己罷了。

  「好。」她非常樂意。

  不過某人卻是摸著下巴一臉不快。

  「你這多餘的爹跟來做什麼?」

  「你究竟打什麼主意?」趁著琥珀走得比較遠,揚夜冷聲質問好友的意圖。

  天嘯嘿嘿一笑,雙手一攤,狀似無辜。「我哪敢在偉大的父親大人面前打什麼主意,不過是追求你女兒罷了。」

  揚夜擰了眉心,冷斥:「虎兒不是你能玩弄的對象!」

  「我有說要玩弄她嗎?傻虎的身材是爛了點,但臉蛋、個性可是上上之選,我對她確實有意思,雖然不清楚狼跟虎究竟會生下什麼後代,我仍是躍躍欲試,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寶貝女兒。」天嘯說完轉身欲走。

  揚夜強勢扣住他的手,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吐出:「我不許你碰她,更別讓她愛上你。」

  「喔,憑什麼?」天嘯揚了眉,神情愉快。「難道你以為你是她爹就能一輩子將她綁在身邊?揚夜,清醒一點,她是虎,你絕對攔不住她一旦想離開的心,何不趁早學著放手,反正……她只是你女兒不是嗎?」

  儘管內心已經激起不悅的怒火,揚夜仍舊維持神情的平和。「不必激我,我清楚你的手段。」他太清楚天嘯想做什麼了。

  「爹,天嘯叔叔……你們怎麼了?」發覺他們之間似乎不太和睦,她走過來關切。

  「我們只是在閒聊。」天嘯背對著琥珀說完這句話後,突然靠近揚夜的耳邊低喃一句,然後才轉身走近琥珀,拉著她離開。

  他們之間又拉出一道距離,正當揚夜想上前之時又看見琥珀笑了,看見她因天嘯而笑,那燦爛如朝陽的笑容,擰疼了他的心。

  「傻虎,走,只要你跑得比我快,我就請你吃大餐!」

  天嘯瞬間變成狼,往前頭狂奔。

  琥珀也反射性地變成虎,加速追上去。

  遺留在原地的揚夜望著他們在草原上奔馳的身影,心頭好似有什麼逐漸動搖了……

  他不喜歡她對其他男人笑。

  琥珀的笑容竟讓他有了--嫉妒。

  嗚嗚……她想哭了。

  天嘯叔叔不是說只要自己聽話,照著他的話去做,就能夠讓爹回頭看她?

  本來是她特意疏遠爹,怎麼現在卻好像不是那樣了,爹已經整整十天沒跟自己說上一句話,更糟的是天嘯叔叔自那一日請她吃完大餐後就不再來了。

  她的頭真的好痛。

  為什麼爹也疏遠自己?難道是動怒了?

  爹不常生氣,不過只要不高興,就會讓她相當緊張,好怕爹會拋棄自己。

  「爹,今天讓虎兒跟你上街好不好?」爹不用說話,她也明白他的意思,因此這十天都乖乖待在家裡和小黑相依為命哪兒也不去,不過她覺得自己若再不打破這個藩籬,他們很有可能就會這樣一輩子了。

  揚夜捎來一記愣眸。

  琥珀卻是抓著他的衣袖,緊緊不放。

  「放手。」

  冰冷如利刃的語調剎時凍結了琥珀的心,下一瞬,她的手立刻縮回,不敢再造次。

  直到揚夜離開屋子,她才軟了身子跪在地上,她完全不懂爹怎麼會對自己這麼凶,是不是爹真的動怒了?

  同時,站在屋外的揚夜,眼底驀地閃過一抹自責。

  他清楚自己不該對琥珀太冷漠,畢竟錯不在她,然而終究是因為她讓自己的心不再平靜,這些日子以來情緒起伏過於劇烈,有時甚至連他都難以壓抑不該有的嫉妒之火。

  揚夜,你嫉妒了,是吧?

  這是天嘯那日在他耳邊說的話。

  本以為當時沒能反駁是因為天嘯走得太快,如今他方醒悟確實是自己嫉妒了。

  因為嫉妒的緣故,他做出過往不曾做的事情,不僅對好友下逐客令,不許他再來,也收回對琥珀的溫柔,明知不該,他依然任由情感主宰自己的理智,他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唉。」他的歎息也難以抹去心底的雜亂思緒。

  倘若他沒有察覺自己的嫉妒,或是琥珀收回她的感情……不過這些都是自己的奢望罷了。

  果然他還不夠成熟,無法將事情處理得十分圓滿。

  他想著出門前琥珀露出心驚的表情,他不免又一歎,這是他的錯,不該連累她,回頭必須要補一個道歉才行。

  他不希望琥珀一看見自己就會害怕,他想重拾她的笑靨,至於天嘯……他清楚自己無法假裝大方,所以還是過一陣子再上門賠罪。

  揚夜走入店裡,不見柳老闆,只見柳湘柔正在收拾。

  「柳姑娘,我來拿我妹妹的衣服。」

  柳湘柔朝他頷首,淺淺一笑。「孫公子,許久不見了,衣服早已做好,正等你來取,咦?怎不見姑娘?」

  「她有事,不便前來,我相信柳老闆的技術。」

  「謝謝。既然姑娘沒來,我與她身材相似,不如由我試穿給孫公子看?」柳湘柔好心建議。

  揚夜不喜歡琥珀的身上沾染其他人氣息,因此婉拒,同時他注意柳湘柔似乎以「姑娘」來稱呼琥珀,莫非她察覺到什麼?

  「柳姑娘似乎有話想說?」

  「雖然不清楚公子為何隱瞞那位姑娘的身份,不過湘柔看得出來那不是兄長對妹妹該有的眼神以及關懷,如果孫公子也掛心那位姑娘的話,就別讓她不安。」

  「不安?」

  「是啊,難道公子沒有察覺我們兩次見面,姑娘對我都充滿防備的神色嗎?她似乎很怕我會搶走你,不過是她多慮了,湘柔自知沒有那能力,因為你們之間有一道牢不可破的關係,能隔絕其他人,相信根本沒人能介入其中,而且我看那姑娘十分喜歡你,目光始終離不開你。孫公子,湘柔願你和姑娘能夠幸福。」她誠摯祝福。

  揚夜對於外人不便多說,僅說了謝謝。

  這時乍然一聲轟隆巨響,震得整間店裡輕微搖晃。

  「山崩啦!」外頭也傳來驚呼。

  山崩?

  揚夜第一時間便想到在山上的琥珀。

  他連忙衝出去順著眾人目光的方向,神色一凜地隨即轉入一條沒有人跡的死巷,柳湘柔拿著他忘了帶走的衣服追出來,一拐彎卻不見他。

  她怔在原地,一臉不解。

  轉眼,揚夜回到住處外頭。

  屋子已遭大量土石掩埋成了一座小土丘,完全找不到門,也瞧不見一絲縫隙。

  這一瞬間,他驚得差點忘了呼吸。

  他眸子閉上,再睜開時,他全身湧現了強悍的力道將眼前的土丘震飛,揚起一片飛沙走石,原本的屋子已經壓碎,難以看出原貌。

  虎兒、虎兒--

  他在內心喊著,卻怎麼也感覺不到半點她的氣息。

  不、不可能……他的虎兒絕不會這樣就消失了,他一定要找到她。

  屋樑垮、大門裂、磚牆破,沒有一處完整。

  他怕再用能力會傷害到琥珀,於是改徒手挖掘,一塊磚、一塊瓦,不敢停歇地使勁搬移,就是為了盡速救出她。

  「虎兒、虎兒,你在哪裡,回答爹,爹來救你了,你一定要撐住,知不知道?」一時間,他想起五十年前也曾有這樣的情況,那時他單純想救虎兒,如今的感情複雜了,除了親情更有一份教他說不出口又深深埋藏心底的……感情。

  「虎兒,有沒有聽見爹的聲音?如果有聽見就快回答!你不要怕,爹來救你了,虎兒--」

  他繼續挖掘,卻始終沒有聽到琥珀的回應,他的心萬般焦急,不停搬著石塊,不敢放棄。

  「虎兒--」

  山裡只有他的回音,他急切想找的人依舊沒有回應。

  過了好一會兒,身後才傳來虛弱的呼喚。

  「……爹。」

  揚夜幾乎同時轉過身,果真看見琥珀完好無缺地站在自己身後,她看起來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臉上有些塵土罷了,他衝上去張開雙臂牢牢抱緊她。

  琥珀怔怔地不知該作何反應,因為這是她頭一次感受到爹這般激動的心情,可能是擔心她出事才有的反應,於是她連忙要爹安心。「爹,我沒事,山崩的時候,我有早一步逃出來,只是太緊張了一時撞上樹幹才昏倒了。」她的頭腫起來了,到現在還疼得要命。

  他不語,緊閉雙眸,用身體感覺她的存在。

  為什麼總是要在失去後才懂得後悔那種痛?

  為何他不能在琥珀還站在面前時就對她坦白自己的感情?

  其實他對琥珀的付出早已超過太多太多了,從不求回報到後來喜歡她專注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曾經渴望她能回應自己的感情,只是沒有勇氣承認,但經過這次的意外,他不想再有遺憾。

  他推開有些錯愕的琥珀,視線停留在她琥珀色的眸上。

  「你為什麼喜歡我?」他第一次不再用爹自稱。

  琥珀露出為難的表情,思索良久,最後回答:「這樣好難回答,喜歡就喜歡,為什麼還需要理由?」她只會分辨喜歡爹和喜歡天嘯叔叔有什麼不同,反正她就是喜歡爹。

  揚夜笑了,不再追問。「往後別對其他男人笑。」

  「我沒有。」琥珀稍稍歪了頭,因為她注意到爹的笑容似乎不同了,以前總是含蓄地包含無限寵溺的笑,這次連眼眸也藏著濃濃的笑意,不太一樣,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出事讓爹格外高興嗎?

  應該是吧……她想。

  至於其他,不敢多想。

  「有,你對天嘯笑了。」他不會輕易遺忘這件事。

  喔,她想起來了,那一回是天嘯叔叔要她笑,但她笑不出來。

  「那次是因為叔叔要我想像站在面前的是爹。」她誠實以對。

  揚夜聞言,五官閃過一抹錯愕。

  果然又是天嘯設下的陷阱,這旁觀者真是看得太透徹了,不過他也不會單純以為好友是為自己著想,恐怕他也是閒得發慌了。

  「糟糕,小黑呢?」琥珀急忙離開他的懷抱找尋小黑,最後終於在樹林的一處找到了它。

  小白羊似乎沒受什麼影響,繼續吃草,不愧是她養的羊,非常鎮定,將來必能成大器。

  「爹,今晚我們住哪?」

  他們來到街上的一間客棧暫時住下。

  小黑自然跟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琥珀難以成眠,不是因為飽受驚嚇,而是想著揚夜那抹有些不同的笑容。

  爹竟然問自己為何喜歡他?而且爹好像是用「我」這個字來代替,這是為什麼?

  爹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為何喜歡他?可是喜歡就喜歡了,還需要什麼理由?

  半夜,琥珀終於煩惱地爬了起來,燃起燭火,找來紙筆,伏於書案,咬著筆桿,望著空白的紙。

  片刻後,她下筆了。

  不知寫了多久,她抹了抹臉,終於昏昏欲睡爬回床鋪。

  這時,一抹身影無聲無息來到她房裡,小白羊發現對方的身影,抬起睡眼惺忪的眸子,揚夜煞有其事朝它比了噤聲的動作,小白羊果然乖乖趴回去。

  他拿起桌上的紙,就著燭火閱讀--

  爹:

  虎兒一直在想你問虎兒為什麼喜歡你的理由--虎兒真的很認真地在思考。

  其實虎兒不是你親生女兒的事情,很早就知道了,只是當時害怕你會將虎兒趕走所以不敢說,繼續假裝是你的女兒。

  之後你問我,五十年的父女之情怎可能輕易轉變,當時虎兒有說出這件事,可你不信,虎兒之所以不敢再辯駁是因為自己也不大懂什麼是男人、什麼是女人。

  天嘯叔叔說虎兒對爹已經有了女人對男人的心思,會嫉妒,這點虎兒非常肯定,那個柳姑娘看你的時候,虎兒就明白柳姑娘也是喜歡爹的,這種理由不用問,就是明白,所以虎兒會嫉妒,不是一時混亂,更非誤會。

  虎兒也喜歡天嘯叔叔,不過肯定不會嫉妒有多少女人喜歡他,因為虎兒分辨得出,喜歡你們兩個的不同,若和天嘯叔叔分開或許會難過,但與爹分開,爹卻會成為琥珀心底割捨不了的牽掛,這絕不可能是女兒該有的態度,對吧?

  我們相處了五十年,虎兒知道你所有的一切,雖然不喜歡你愛吃素,但虎兒會包容,這也是因為喜歡。

  爹……虎兒其實根本不想這樣喊你,因為這表示我們永遠不能成親,坦白說虎兒還是分辨不了女兒和女人有什麼不同,喜歡的是同樣的人,為何不同的喜歡就得區分身份?不過天嘯叔叔說女兒永遠不能和爹成親,不能嫉妒有其他姑娘喜歡爹,所以虎兒好希望能成為爹的女人。

  可是你一定會很難過吧?

  虎兒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爹要虎兒只當女兒也不會違背,即使將來爹有很喜歡的人,虎兒也會忍耐,一直一直忍耐,爹不要擔心,虎兒永遠都不會讓爹為難,虎兒保證。

  最後的收筆是一滴暈開的水漬。

  走近床沿,凝視入睡的她,眼角殘留剛哭過的痕跡,心頭頓時擰了。

  他讓她傷心了。

  唉。

  拿著她的心聲,他落座窗口邊的椅子。

  等待。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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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8 00:01: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虎兒,以後別再喊我爹了。

  這不是做夢吧?

  早晨醒來,看見爹在她房裡,她什麼都還沒問,爹就對她說了這句話。

  這是什麼意思?

  她瞧見桌上的紙不見了,莫非爹看完以後生氣不要她了?

  恍神的琥珀一下子清醒,跳下床,急忙衝下樓,看見就要離開客棧的熟悉身影,想也不想就牢牢抱住。

  「爹,你不要虎兒了嗎?」她本來是想解釋自己為何喜歡爹的心情,結果卻弄巧成拙了。

  頓時,全客棧裡的人從掌櫃到店小二、客人,都紛紛望著他們這對詭異的「父女」。

  好年輕的爹,好貌美的女兒啊……明明兩人該是夫妻的感覺,偏偏女子竟脫口喊了聲爹,說不詭異才奇特。

  二十幾歲的爹要生出十幾歲這麼大的女兒……真不簡單。

  掌櫃忘了算賬、店小二不再上菜、上樓的客人與下樓的客人正好擠在樓梯處,走進來的客人沒忙著找位子,正要離開的也停下腳步,眾人全等著看一場好戲。

  只見男人徐徐轉身,攬著女子的腰,露出迷人溫柔的微笑,道:「虎兒,你又睡糊塗了嗎?你爹已經不在了,我是你的夫婿。」

  嘎?琥珀結舌了。

  爹不在了,他、他是她的夫婿?

  果然是夫妻啊--沒啥看頭了,瞬間,掌櫃低頭繼續算賬,店小二連忙上菜,上下樓的客人各自移動腳步,人店的人坐了下來,離開的客人早不見人影。

  「你、你是我……」夫婿這兩個字,由於她仍處於驚愕的狀態,遲遲說不出來。

  「我是你夫婿,莫非……你不要我?」琥珀吃驚的表情真可愛,莫怪天嘯總愛逗她,不過以後這權利歸他所有,誰都不許覬覦。

  她怎可能不要爹……不是,是夫婿,她當然要啊!

  琥珀立刻伸出雙手摟住他。

  「我當然要--」她大聲宣告,隨即又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可是……爹沒生氣嗎?」

  「我為什麼要生氣?」

  「你不要我喊你爹,虎兒以為爹不要我了……」

  「你不是想當我的女人,既是如此又怎能喊我爹?除非你仍想當我女兒?」

  琥珀急急搖頭,她一點都不想當爹的女兒。

  「我要當你的女人。」這一句話特別響亮,不過因為他們的關係已經不讓人期待,自然沒人注意。

  他撫摸她未紮成束的頭髮,心頭蕩著無限甜蜜,原來投注的感情能得到回應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

  「我可以喊你……揚夜嗎?」她喜孜孜地問,內心七上八下。

  「當然可以了,我的虎兒。」以前是隱藏在爹的稱謂之下才能付出,如今能坦率表達對她的佔有慾,他也不再深埋了。

  琥珀就是他的女人。

  午後,他們回到山上,原本坍塌的屋子已完整無缺呈現在他們眼前。

  琥珀清楚揚夜很厲害,所以無論他做了什麼事情都不會有任何驚訝,在她心底,他便是第一,無人能及。

  琥珀讓小白羊在外頭繼續吃草,自己走入屋裡,她發現這次屋子的格局有些不同,以前是有兩間房,這次竟只有一間房,這是表示往後她要和他一塊睡嗎?

  太好了,他的懷抱十分溫暖,她一直很喜歡窩在他懷裡。

  「喜歡嗎?」揚夜來到她身後問。

  琥珀嗅到他身上獨特的氣息,自然地倚靠他的胸膛。「喜歡啊,只是我的睡相很糟糕,你要多多忍耐。」她還記得有一回自己早上醒來,腳跨在枕頭上,頭則是掛在床沿邊。

  「有我在,我保證讓你睡得舒服。」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滾下床。」

  她的眸子眨呀眨地,似是要泛出水--怎麼辦?怎麼揚夜說的每句話都令她臉紅心跳?猶如每個字都沾上了蜜糖一樣。

  如果繼續下去,總有一天她會甜死。

  她應該愈來愈女人了吧?因為她漸漸能感覺到女兒和女人之間的不同,兩者都能撒嬌,不過程度有極大不同,她現在的撒嬌像是漂浮在水面上,很舒服但卻有怕下沉的緊張,不過那種緊張又不是真的怕,而是另一種她難以言喻的感受……有種像是期待他能給予什麼回應的緊張。

  以前他們之間有著一道名為「父女」的大門區隔兩人,如今大門開啟,不再有阻隔,她發覺自己似乎愈來愈貪心了……眸子一睜開就想看見他,呼吸間想要他的氣息伴隨,喜歡肢體的親密觸碰,想要得到他全部的關注,就連他的心思也想一塊霸佔……她是不是太貪了?

  「我好像變得貪心了。」

  「怎麼說?」

  琥珀轉過來面對他,露出一臉疑惑。「因為我想得到全部的你。」

  「我的一切本來就是你的,你就算不開口,我也屬於你。」

  糟糕……他的話又快甜死她了。

  「揚夜,你會永遠永遠在我身邊吧?」

  「虎兒,我們成親吧!」她的虎兒似是仍有疑問,那就給她一個婚禮好安她的心。

  琥珀沒有回應,只是漾了一抹甜美的笑容。

  婚禮,自然要有主婚人--這是琥珀在書上看來的。

  她開心地邀請天嘯來主婚順便觀禮。

  「天嘯叔叔算是最大功臣,當然要邀請。」

  揚夜沒有反對,一切以她的喜好為主。

  當一切準備就緒,琥珀也正式發了請帖給天嘯,由揚夜帶去給他。

  「天嘯,天嘯……」

  揚夜剛踏入天嘯的領地便聽見嬌軟的呻吟,頓時清楚裡頭是什麼情況了,因此靜靜站在外頭,等候裡面的事情結束。

  似是不讓他久等,沒一會兒,天嘯衣衫不整走出來,臉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神情。

  「難得來我這兒,什麼事情讓你大駕光臨?」他還記得上次為了傻虎的事情,好友竟然對他下逐客令,因此不爽到現在。

  揚夜自知理虧,率先致歉。「上回的事情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吧!」

  天嘯嘴角勾了勾,雙臂環胸盯著好友,銳利的目光似是在采查。「好吧,我就原諒你因為一時護火攻心才會犯下這個大錯,不過你肯定不是為了道歉才親自過來吧?」他們相交三百年,當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而撕破臉,如果他不登門拜訪,幾十年後,他們肯定又會和好如初了。

  揚夜遞出喜帖,天嘯接過一看,突然朗笑,那笑聲打從心底,迴盪在他的領地,揚夜心知接下來的調侃肯定少不了。

  「虎兒說你是最大功臣,所以邀請你來主婚,日子已定好,若你不方便就不勉強了。」

  「放心,我會準時到達。」嘿嘿,好友結婚他怎可不去觀禮,而且他還是主婚人呢!無論如何,都要排除萬難趕過去受他一拜。「不過,你這被動的傢伙是怎麼開竅了?」之前不論他怎麼敲,就是敲不醒的笨蛋是如何清醒了?他相當好奇。

  揚夜輕聲一歎。「我不想萬一有一天我失去她之後才後悔未曾吐露心情。」

  「所以你喜歡她了,是吧?」

  「是。」他老實坦承,不再有所隱瞞。

  天嘯一手立刻搭上他的肩膀,笑瞇瞇地說:「這樣才對嘛!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麼錯事,更何況連我這粗心的傢伙都看得出你有多喜歡那隻傻虎,你想欺騙自己的心又怎可能成功?很好很好,坦白是好事,身為你的好友,我真誠恭喜你!」

  「多謝,那我先……」

  「哇?」這時,裡頭的女子走了出來,身上的薄紗根本遮不住她玲瓏有致的好身材,她一雙著火的眸子盯著揚夜上下打量,露出貪婪的表情。「天嘯,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有這樣的……朋友?」應該是朋友吧?見下面沒有敵對大概就是朋友了。

  天嘯一眼就知道女子在打什麼主意,連忙勸退她,免得一個不小心弄出狼命。「他可不是你能對付的傢伙,如果不想死的話少打他主意。好了,你走吧,我還有事跟他聊。」結束歡愛,他向來不留人。

  女子倒也沒發脾氣,只是故意捏捏他的臉,揚了紅唇說:「你每次都這樣,利用完了就把我趕走,小心哪天換我不理你了。」說畢,沒等他回話,她逕自走近揚夜,一雙勾人的眸子在他身上徘徊。「這位公子,真不知你『嘗』起來是什麼味道?如果你有這意思,儘管來須靡山找我,奴家夜罌,包準伺候你……服服帖帖。」

  夜罌語末的淺笑更添三分媚,無奈揚夜絲毫不受影響,目光燃不起火焰。

  這女人竟然當著他的面勾引其他男人,天嘯非常不爽地把人拉回懷裡,忿忿地在纖細的頸上咬了一口當作警惕。

  「快走!」

  夜罌一手撫著發疼的頸部,想在揚夜面前維持好形象的她不想發怒,只好怒瞪天嘯一眼然後火速離去。

  揚夜靜靜地將這一幕記在心底,原來看似瀟灑浪蕩的好友也遇上了天敵。

  「女人就是麻煩!揚夜,我這兒有春宮圖,你不妨拿去參考看看,免得你們的新婚夜相看兩無言,如何?」這兩隻實在是太有趣了,他愈來愈想知道最後的結果。

  「敬謝不敏。」

  「好吧,我也不勉強,不過,既然傻虎說我是最大功臣,那我可以討一份謝禮嗎?」

  「請說。」

  「我想要什麼,難道你還不知道嗎?我那麼想知道的事情,難道你就不能完成我的心願,讓我死而無憾?」他與揚夜相識那麼久,熟知他的一切,卻對他的修為感到萬分不解,他僅活七百年,修為卻有千年以上,這是他心中最大的困惑。

  「那好,等你死了,我自會在你墳前吐實。」

  「別這麼狠吧!滿足我一下是會如何?修為是你的,我又偷不走。」

  揚夜淡淡揚笑,歎道:「我的能力已經沒了。」

  天嘯神情閃過一抹驚愕。隨著好友釋放圍繞在他週身的防護,他立刻感受到眼前的他能力竟然銳減,甚至連自己也比不上。

  「這是怎麼回事?」

  「當時,我根本沒有能力復仇,族裡的壓力又接種而更,後來我遇上一個……我不知怎麼形容的男子,他不是人、不屬妖魔,身上沒有任何氣息,冰冷猶如寒冬的水,他給我一個條件,只要我能放棄一件事,他便給我能夠復仇的能力直到我死去,我因為急著復仇便與他定下契約。」

  「什麼契約?」

  「只要我放棄自己的感情,不動心便能得到讓人忌憚的能力。」

  天嘯聞言不禁懷疑。「所以你當時不肯接受傻虎就是因為這緣故?」

  「不是,這種能力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接受琥珀是因為怕有朝一日她會厭倦我……天嘯,如今我已不如你,如果你想要,隨時都能殺了我。」他們還沒成為朋友之前,天嘯確實處心積慮想要置他於死地。

  天嘯隨即用力拍了他的背部一掌。「我們已經是朋友,怎可能對你出手,而且你居然還將這天大的秘密告訴我,如果我還做出那種事情就禽獸不如了。對了,對方總該有個名字吧?」至高無上的能力,他躍躍欲試,況且只是放棄感情,他這人根本不可能動心,沒了感情又何妨,絕對的能力才是他所追求的唯一。

  揚夜看穿天嘯的企圖,便說:「他沒有留下名字,而且從此沒有出現在我眼前,我也不曉得如何找到他,所以死心吧。」

  「可惜了!」

  一點也不,揚夜心想。

  是非對天嘯來說並不重要,他向來只做他想做的事情,若他得到了能力,只怕最後結果便是毀滅,因此完全不可惜。

  琥珀一面哼著曲子一面佈置。

  再過幾日便要成親,她一想到便難掩內心的喜悅。

  揚夜終於要變成她的人了,她再也不用去嫉妒其他女子,因為她是他的妻。

  「咩。」

  外頭突然傳來小黑的叫聲,是看見陌生人的叫聲,這兒位置偏僻,會有誰靠近呢?

  完全沒有警戒心的琥珀開門走出來,看見一抹白色背影,煞是熟悉。

  當對方轉過身時,琥珀瞬間怔住了--因為那是一張神似揚夜的臉龐。

  她啞口無言,然而也十分清楚眼前的人絕非自己心底的那個人,雖然他們身材、五官相似,不過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截然不同,揚夜溫和如順風,眼前陌生的男子卻冷冽如深冬,即便他與揚夜都喜歡穿著白衣,她依舊能夠區分。

  男子動也不動,眼神乍冷,琥珀來不及提問已經讓逼命的攻勢嚇得反射閃躲。

  他是誰?

  為何要攻擊自己?

  對方招式凌厲,似是非置她於死地不可,毫不留情。

  琥珀不曾受過攻擊的訓練,因此面對猛烈的出招也只能盡力閃避,為了躲開招招致命的招式,她也無心思考,只能靠身體的本能來保護自己。無奈,她終究不是這男子的對手,沒多久後,她的身上多出幾道傷痕,逃跑的速度也逐漸慢了,傷痕因而更多。

  如此惡性循環,最後琥珀終究不支倒地,此時身上已佈滿斑斑血跡,她氣喘吁吁,目光如火炬,妄想做最後一搏。

  「死了這條心,你不可能活命。」男子幽幽開口,冰冷的語調顯示他有多無情。

  「你為什麼要殺我?」這男人出手滿是恨意,她不懂他們的仇從何而來。

  「因為你是虎,注定要死。」

  琥珀眨眨眼,完全無法理解,不過這逼命之刻,她下一瞬想到的是揚夜的生死,揚夜也是虎,這男人既然能找上門來,肯定也會想殺了揚夜,她一定要保護他。

  「咩。」

  「小黑……」正當她緩緩起身欲將這男人帶離此地之時,小白羊突然擋在她身前,似是要保護自己,她好感動,小黑這麼弱小居然還要保護她,果然沒白養它。「既然你要殺我就衝著我來,別對小黑出手,它是我朋友!」

  男子顯然因為眼前這一幕感到困惑。「你說這隻羊是你的……朋友?」

  「沒錯,小黑是我的朋友,它不是老虎,你衝著我來吧!」語畢,她一個縱身,大虎現形,朝著另一頭狂奔。

  男子註釋小白羊的目光,呆了一下,隨即追了上去,留下小白羊咩咩叫。

  琥珀不敢停、不敢看,拼了全身的力氣往前跑。

  揚夜快回來了,必須拖延時間,不要讓這男子遇上他,此時的她滿腦子要保護揚夜的念頭,至於自己的生死那就聽天由命,只要揚夜沒事,即便會死她也不在乎了。

  大虎奔跑的速度飛快,驚動了樹林裡休憩的小動物,剎時鳥飛獸散,然而它的速度再快,依舊不及男子的腳程,一眨眼工夫已經被追上,甚至還超越擋在它面前。

  比起適才的堅定殺意,這一會兒他的神情倒是顯露一絲猶豫。

  「那隻羊怎麼會是你的朋友?你不是應該吃了它嗎?」

  琥珀疑惑地變成人形,回答:「我愛交什麼朋友,你管不著吧?」很好,她的目的就是想拖延,無論什麼方式只要能拖住他就好。

  「你認識揚夜吧?」琥珀頓了一下,男子見狀接著問:「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她仍一心要護著揚夜。「不關你的事情,有事衝著我來,別找揚夜。」

  「很好,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他的手上多出一把劍。

  眼看利劍就要砍在琥珀身上,將她一分為二,突然,一股力量卻從中介入包住她,替她化解這場死劫。

  「揚夜!」看見是他,琥珀急忙大喊:「你快逃,他要殺你!」

  男子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虎兒,放心,他不會傷害我。」看見她滿身是傷,卻仍一心想保護自己,他好不心疼。

  「可是他想殺我,只要是虎都不放過,你……」即使被揚夜護在懷裡,對於方才死裡逃生的驚險仍心有餘悸。

  「大哥。」男子輕輕喊了聲。

  這句稱謂頓時打斷琥珀的焦急,她看了男子一眼,目光才移回揚夜臉上,這時驀地想起他們確實有神似的五官、相似的氣質,說是兄弟便能解開她最初的疑惑,只是男子為何要殺虎?

  「揚夜,他是你弟弟?」所以她不用怕了?

  「是的,他是我弟弟--雪泣。」

  「族長。」

  「我已經離開了,不再是族長,如今你應該才是真正的族長。」揚夜始終背對雪泣,縱然離開,他也沒有停止關心他僅有的親人。

  「我只是代理族長,撐不起全族的榮耀,你回來吧,族人還在等你領導。」雪泣繼續陳述,完全沒有一絲嫉妒。他從小便對大哥滿心崇拜,這點至今不曾改變。

  「雪泣,假如你到現在還無法認同我當初的作法,我回去有什麼意義?」

  當年,揚夜認識了個朋友--一隻修煉了五百年的虎。

  這個朋友好奇他們族裡的聖玉想來一采,他取得族人的同意後,帶著好友回家。那一晚,他因為臨時有事外出,交代族人要款待朋友,沒想到等他隔天回來,族裡死傷慘重,理由是他的朋友覬覦聖玉,想偷走之時不意被他爹娘發現,欲阻止卻因能力相差懸殊最後死於朋友之手。

  他在爹娘的墳前立誓,此仇非報不可。因緣際會下,他得到了強悍的力量也找到朋友一家子,於是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殘忍地殺害了朋友與他的妻子,卻放過朋友年幼無辜的稚子。

  怎知,族人無法原諒他這種近乎背叛的行為,畢竟聖玉是因他朋友而失去,他爹娘又因此喪命,他竟存有婦人之仁放過敵人之子,在種種反對聲浪的逼迫之下,他終於做出決定,獨自離開了。這一走便是四百年。

  「我確實不能體會,畢竟對敵人留情就是讓自己痛苦,那隻虎一日不死,我就不會放棄追殺!」這便是他努力至今的唯一目的。

  「因此你連無辜的琥珀也要殺害?」

  雪泣不語。

  他當然沒有到這般是非不分的地步,儘管他有報仇的意圖,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只是,當他看見琥珀從帶有揚夜氣息的屋子走出來,身上竟還摻有一股熟悉且讓他憤恨的味道之後,煞時腦子裡只剩下殺意。

  「你怎麼會跟她在一起?」

  「她娘死去的時候,我碰巧經過,因此收養了她。」他簡略解釋。

  「然後呢?」雪泣再問,不相信他們的關係那麼單純,大哥容易藏心,但那稚嫩小老虎的表情又透露太多。

  「琥珀……她將是我的妻子。」

  雪泣頓時愕然無言--他大哥居然要娶那隻小老虎?

  「你要娶她?這是犯了我們的大忌,難道你不怕永遠都無法回來?」雪泣不禁質疑大哥的輕率行為。

  「你以為我還能回去嗎?」揚夜露出一抹苦笑。

  「為何不能?」他反問,這四百年來從未放棄尋找大哥。

  「他們希望我斬草除根,但我絕計不會那麼做,若我一旦回去也只會造成你的困擾罷了,這樣分隔兩地未嘗不好,我們永遠是兄弟,不可能有任何改變。」縱使心中有難以彌平的恨,他卻因為明白了爹時常告誡他的一句話「冤冤相報何時了」才願意放棄,只要懷有報仇之心,那麼恩怨便難以終了。

  若他能早清楚朋友的意圖,拒絕他進入族裡也不會造成這個結果,對此,他難辭其咎,自然願意承擔這份錯,卻不希望自己一錯再錯。

  雪泣對於大哥的堅持,擰了眉心。

  「只要你娶了這隻虎,我們兄弟的情誼立刻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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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本來以為揚夜沒有親人,沒想到這會兒卻跑出一個弟弟!

  往後他們有多了一個親人,真好。

  她摸摸低頭吃草的小黑,笑得開心。「小黑,以後我也有個弟弟了,真好是不?」

  「蠢虎,誰是你弟弟?」雪泣剛踏出屋外便聽見這句蠢話。

  雪泣是揚夜的弟弟,她身為大嫂,不能計較要懂得包容。

  「你是揚夜的弟弟,日後我嫁給他便是你嫂子,你自然是我弟弟。」非常合情合理的發展。

  「他不可能娶你。」他直接戳破她的無知美夢。

  「為何不能?」琥珀氣壞了,瞪大眼睛追問。

  「為什麼?」雪泣咀嚼她這個問題,驀地,他心中有了答案,該不會……「蠢虎,莫非你根本不清楚我大哥的身份?」看起來是很有這可能,要不然他們怎可能成親?

  「揚夜不就是你大哥,難道還有其他身份?」這個弟弟說起話來總是少了東又缺了西,害她思考變慢了。

  「我大哥決不可能娶你,因為你們之間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虎,而他是--」

  「雪泣,別說了。」即使他與虎有仇,也不關琥珀的事情,她是無辜的。

  「大哥,我最後一次提醒你,一旦你娶了她,今生今世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弟弟。」

  話落,雪泣瞬間消失在他們面前,留下一臉怔愣的琥珀已經別過臉的揚夜。

  「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了?」她不解雪泣為何這般敵視自己。

  揚夜上前摟住她。「不關你的事,是雪泣太衝動了,我會再好好勸他。」

  即便最初不願追究,但事到如今,琥珀也想問清楚緣由。

  「為什麼雪泣那麼討厭虎?」

  揚夜放開她,一臉無奈地別開頭回答:「虎兒,別問。」

  因為從沒見過揚夜露出那種神情,琥珀心軟了,不再追問,然而她心底的疑問並沒有消失,只是暫時壓下,她不希望揚夜為難。

  「如果你很為難,那就、就別娶我了。」她並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係讓他失去弟弟。

  他非常清楚琥珀有多期待這場婚禮,這是他早就決定好的事情,手足是永遠不可能切斷的關係,即便雪泣不認他,只要自己心中有他就好。

  自從離開族裡後,他便有再也回不去的心理準備,對於族人來說,失去聖玉是無法原諒的錯誤,等同於叛族之罪,他也無臉回去,且唯有他離開才不會讓雪泣難以立足。

  「不,婚禮照常,虎兒,我想娶你。」

  離開後,他不再信任任何人,天嘯花了兩百年的時間才突破他心防,儘管他們是好友的關係,卻也未曾讓他走入自己的心底,琥珀才是真正讓他願意再去愛人、相信人的關鍵,無法以言語溝通的他們反而更能以最原始的身體毫無芥蒂親近彼此。

  這或許便是他輕易卸下心防的理由,琥珀讓他能夠毫無保留地去愛。

  揚夜並沒有反對,因此婚禮照常舉行。

  屋子裡紅燭點,新房內喜帖蓋,最後等到入夜依舊沒等到新郎。

  天嘯不禁同情這隻可憐的傻虎。

  「我看揚夜是不會來了。」有勇氣成親,沒想到更有勇氣逃走,他相當佩服。

  琥珀獨坐在床上,喜帕下的她沒有掉一滴淚,只見她用力掀開喜帕,露出比平常更美艷的五官。

  天嘯驚艷地說:「傻虎,不如跟了我吧!」

  她沒好氣睨他一眼,然後走近他,天嘯眼看美女自動送上門,張開手臂正等著佳人投懷送抱,豈料琥珀硬是停在離他指尖尚有一寸的距離。

  可惡,抱不到。

  「天嘯叔叔,你知道雪泣嗎?」不愛模糊不清的她決心探究真相。

  雪泣……這名字稍有印象。「他是誰?」

  「揚夜的弟弟。」

  喔……他想起來了,揚夜確實有個弟弟。「怎麼無端提起他?」

  「前些日子,他來過了,然後還逼揚夜不許娶我,否則就當沒他這個弟弟,為什麼他這麼討厭我?他明明也是老虎,為何要與我自相殘殺?」她怎麼都弄不明白。

  「這必須從四百年前說起……」這件事他聽揚夜提過,因此轉述給琥珀得知,對好友定下契約的事情便有保留,他相信好友也不會希望自己對她說。

  琥珀聽完以後不禁沉下神色,難怪她總覺得揚夜注視自己的時候始終多了一分她無法看透的情緒,原來夾雜著痛失親人的無奈。

  她是不是太為難揚夜了?

  「揚夜是真心想娶我嗎?」她不禁想問。

  「那是當然,他那麼喜歡你,不娶你娶誰?我說傻虎,你可別因為這件事而有了芥蒂,要不然揚夜知情肯定不會原諒我,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件事,純粹只是想讓你明白揚夜確實有其為難之處,不過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便不會輕易更改,我相信與你成親這件事是他思考許久而做出的決定,你千萬別動搖。」基本上這一對是他一手促成,他可不希望讓自己毀了。

  「揚夜肯定很難過。」原本不想逼他的心情頓時有了不同的轉變。「無論如何我都要嫁給他。」

  「很好很好,這樣的氣勢就對了,這才是我認識的那隻傻虎。」

  「即使讓他失去手足也執意要嫁給他,你這隻蠢虎可真是不知好歹!」

  冷冷的諷刺傳來,兩人回頭,雪泣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

  琥珀已做出抉擇了,上前反駁道:「為何不能嫁他?揚夜那麼痛苦,孤獨了四百年,他始終一個人,難道你都不明白那種度日如年有多痛苦嗎?」

  雪泣冷瞪著琥珀,天嘯則是做好隨時護住琥珀的準備,這隻傻虎究竟知不知道眼前可不是什麼乖乖小白羊,而是足以將她撕碎的野獸,她這無疑是在拔虎鬚,果然傻啊!

  「痛苦?難道被他扔下的我就不會痛苦,不會寂寞?他讓我一個人孤軍奮戰面對族人無聲的譴責,你說我又哪裡好過?」

  「難道你能保證他帶著你,就能改變一切嗎?」她揚聲質問。

  「我們是手足,本來就不該放開。」他非常不喜歡琥珀的氣勢,左手開始凝聚殺氣。

  「你真無知。」

  「你說什麼?」怒火乍燃。

  「揚夜留下你雖然有些過分,卻也是在用他的方式保護你,畢竟這一離開是生是死,無人可擔保,他只是希望你在最安全的情況下繼續活著,既然你是他手足,難道不清楚他心底有多痛苦嗎?」

  雪泣頓時無言。

  琥珀再問:「你可知他心中最應該死的兇手是誰?」

  「不就是那隻虎。」他咬牙地回答。

  她歎息,搖了頭。「你錯了,揚夜心底認為最應該死的兇手是他自己--他自責粗心大意沒有察覺朋友的貪婪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如果可以,我相信他寧願殺了自己謝罪,但不知為什麼,他卻不能選擇死亡這條路。」她彷彿熟知揚夜的心思般地說著,眼眶逐漸泛紅。

  雪泣,抱歉,大哥必須離開,往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懂嗎?

  大哥,為什麼你不能帶我走?我想跟你一塊走!

  不行……這是大哥的錯,必須由大哥獨立承擔,你必須留住族裡成為下一任族長帶領族人,這是你的使命,大哥已經做不到的事情只好將這重擔交給你,別讓大哥失望。

  那……大哥,可你何時會回來?

  雪泣,我……

  你一定要回來,雪泣會等著大哥,我們擊掌為盟,大哥,請記著,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我們有過誓言了……

  雪泣想起大哥臨走前最後的話--原來大哥早就選擇了另一條路,如果沒有被誓言給絆住了,大哥早就結束自己的罪……,而他卻沒有察覺到這點。

  大哥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度過這漫漫四百年?

  若說他痛苦,大哥恐怕比他更難受,畢竟他始終視自己為罪人。

  一旁的天嘯聽完琥珀的話,忍不住笑了,相處那麼久的他都未能真正發現好友的心思,這隻傻虎果然不簡單,莫怪能令揚夜心動。

  「我明白你因為過去的事情討厭我,但是那不是我做的,總不能把罪推到我身上,我也絕不認這種牽連的罪名,現在請告訴我揚夜在哪兒?」她要去找她的夫婿了。

  「蠢虎,我要感謝你對我說這番話。」糾纏了四百年的結終於能解開,此刻他內心一片澄澈。「不過既是如此,我更不能容許大哥娶你,因為那代表他此生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回來,因此我將以族長的身份強制帶回他。」

  「我剛剛不是說了那不關我的事!我們也算是親戚,為何娶我就不能再回族裡,難道就不能當我是你們的遠親嗎?」這個弟弟實在太固執了。

  雪泣冷冷注視她,揚了唇反問:「誰說我是虎?」

  琥珀怔了怔。「那你是什麼?」

  「不如你親自去問我大哥。」

  他非常期待真相大白之後的結果。

  今晚的月特別明亮。

  掛在樹梢上的月,圓如詩人所描繪的玉盤,光滑皎潔,又如另一種夜金烏,比起白晝,孤月更顯沉穩內斂,差不多五十年了,他亦不曾這般好好欣賞夜色的美,因為身邊多了只需要照顧的小老虎。

  他清楚雪泣今日約自己出來的用意,不希望他再針對琥珀,因此他沒有拒絕。

  自己心底有多痛,雪泣的心便有多痛。

  他一走了之,留下所有的責任讓雪泣一肩扛起,實際上也是逃避的手段,當時他也想過帶著他離開,只是這錯是他一人所犯,怎能要他陪著自己受苦,因此最後他改變決定踏上他該走的路,沒想到一個誓言叫他進退維谷。

  四百年了……他何嘗不想念故鄉的一切,不想念他唯一的手足,只是無奈啊……心頭始終有著放不下的自責,他始終無法釋懷當年的愚蠢。

  按住仍在流血的右手臂,完全不介意雪泣出手那麼重,只是覺得對不起仍在等待自己的琥珀,看來今晚是無法成親了,因為受創過重,體內靈氣亂竄,再也無法維持人形,最後趴在草地上變回他最初的形體。

  這是他不能對琥珀說的秘密--他與她並非同族。

  今晚就讓他慢慢療傷,明早再跟琥珀解釋,這會兒有天嘯陪著她,相信不會出事,現在的他必須專心療傷。

  夜風徐緩地吹著,揚起陣陣草浪,遠處捎來熟悉的氣味。

  它剛一睜開眼,琥珀的身影便映入眼底。

  她哭得梨花帶淚,令人萬般不捨。

  「他、他好過分,既然是你親弟弟,怎麼可以傷你傷得這麼重?」雪泣只叫她來這地方找揚夜,並沒有告知他真正的身份,然而第一眼她便認出是他了。

  原來雪泣已經說了啊……其實也好,有些事確實也隱瞞不了多久。

  琥珀抱起受傷的它,不捨地撫摸它白皙的毛,一會兒後,抬起它的臉,嘴對嘴過氣給它,即使它欲反抗也無能為力,直到感受到它體內紊亂的氣稍有平緩,她才放開,此時眼眶的淚水依然止不住地流淌。

  「對不起、對不起……」

  她終於明白原來揚夜不是虎,是羊。

  除了過去的事情以外,虎與羊天生就是敵對關係,她實在不知道這五十年來揚夜懷著什麼樣的心情照顧殺害他爹娘,並造成他必須離開族內的敵人,即便兇手不是她,她似乎也找不到什麼理由能夠減輕心底的遺憾。

  而且更可惡的是,她竟當著揚夜的面殘殺了那隻無辜的小羊……此時,她終於能體會那時揚夜為何會生那麼大的氣了,是她犯下不可饒恕的錯。

  「為什麼不跟我說?如果我早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會做出讓你傷心的事情,我居然無知地想殺害你的同類……揚夜,對不起、對不起……」假使她能夠在細心一點,應該也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可她太愚蠢了才會什麼都不知道。

  傻丫頭,這不關你的事,只是我單純不願說而已。

  「最初決定要照顧我的時候一定讓你傷透腦筋吧?一直不想讓你為難,沒想到從一開始我就是個燙手山芋,明知道我的身份,為何還要對我這麼好?這樣我該怎麼回報你?」原來她所得到的付出是揚夜心底的苦,她卻傻傻沒有察覺,一味接受他的溫柔。

  真的是太笨太笨了。

  揚夜再也不想聽她自責,畢竟這件事是他執意,根本不關她的事情,因此費盡力氣變成人形。

  「虎兒,不關你的事情,當初是我決定要照顧你,我不說是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的身份,也認為沒有這必要,不管你是什麼,我一定會照顧你……只是我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愛上你,這是唯一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發展,所以無論雪泣對你說了什麼,你無須介意。」他捧著她的臉試圖安撫她受傷的心。

  他呵疼了五十年的情人,怎捨得見她落淚。

  「虎兒,別哭啊……」

  「對不起、對不起……」她真的好愚蠢,就像雪泣一樣,根本不懂他的用心。

  「唉,我不喜歡聽你道歉,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別哭了,好嗎?」

  她的淚似刃,又割在他身上。

  琥珀聞言,吸了吸鼻子,一把抹去臉上的淚痕。

  「這樣才對,你是新娘,只能哭呢?抱歉,我來不及趕上今晚的婚禮,延個幾日好嗎?」

  「無妨,就是沒有婚禮也無所謂,在我心底,你已是我的夫了。」

  打住的淚水有緩緩滑落,琥珀抿唇,下一刻,她一撲進他懷裡。

  揚夜一面撫著她的頭,一面笑歎:「比起老虎,白羊確實無用了些,不僅弱小還不太會自保,這樣的我或許沒有什麼能為,但我對天起誓,只要我仍一絲猶存便有保護你,直到氣盡為止。」

  不、不……她不值得他這般付出,一點都不值得啊!

  為何揚夜就在身旁,她會一直想哭?

  為何她心痛難耐,感受不到半點幸福?

  他人就在眼前,她卻覺得兩人離得愈來愈遠……

  琥珀將再次變回原形的揚夜帶回屋子裡,照顧他到清晨,然後交給天嘯。

  「請你幫我好好照顧揚夜。」

  「為何要走?」他這旁觀者最清楚這傻虎有多愛躺在床上的男人。

  「因為我根本沒有資格待在他身邊。」

  「有沒有資格可不是你判斷,是他。而且你昨日不是還相當堅持要嫁個揚夜為妻,怎麼沒多久便改變心意?」

  琥珀的眼眶依然濕潤,哭了整夜的她,此時幾乎快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

  「他的心受傷,我可以陪在他身邊,不離不棄,陪他度過痛苦的時刻,他如果病了,我能照顧他直到他恢復健康,我更能確信只要有我在,他將不會再孤獨,然而……一想到造成他必須離鄉背井的兇手竟是自己的同類後,我、我……再也不敢奢望了。

  死別的傷終究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忘,但是永遠回不了自己的故鄉,見不得親人,這種生離,我不忍心讓他一個人背著,縱然有苦也該和自己的手足在一塊,我不想揚夜最後憎恨我……我希望他離開我的時候能記得我們過往的甜蜜。」至於孤獨,她一個人可以慢慢啃噬,反正早在她失去娘的時候便有了注定。只是這個注定來得晚些。

  揚夜從不說,她卻清楚他的眼神明明那麼哀傷,他的心明明渴望回鄉,她不行也不能成為他的阻礙,讓他回不了故鄉。

  因為如此,原本堅持要嫁他的念頭頓時如風中殘燭,最後一刻熄滅了。

  最有資格留在他身旁的人,不是她。

  「你能捨得嗎?」這傻虎。

  「不捨得也要捨得,這樣對他最好,我平白無故接受他疼愛了五十年,我能為他做的事情只有這個,如果連讓這點小心願都無法幫他達成,我根本不算愛他。」

  「你這樣真的太傻了。」

  她苦澀地笑著,「誰叫我本來就是傻虎。」

  琥珀拎著簡單的行李,走出屋子,小白羊看見她,連忙跟在她身後。

  「小黑,你和我本不同族,你該留住他身邊。」

  小白羊卻執意要跟著她,最後琥珀只好帶著它。「好吧,路上有你作伴,我也不會孤獨了。」揚夜身邊有了雪泣,小黑跟了她,正好。

  往後,她真的必須學著獨立了。

  腳步愈來愈沉重,抹去最後一滴淚,她強壓不想回去的衝動,不再回頭。

  不知走了多久,夜色深了,明月高掛山峰。

  她在一棵大樹下落腳,小黑趴在腳邊,她撫摸它的毛,目光遠眺著那抹昏黃的孤月。

  「小黑,你說等我們走到最西邊能不能摸到天頂的月呢?等我到了最西邊,揚夜是不是就能回來他的故鄉了?這根本不是他的錯,不該由他獨自承擔,我跟在他身邊只會成為累贅,所以我離開最好……如此一來,他便能回去故鄉了。」

  沒錯,她的選擇是對的,沒有她,揚夜才能找回過去的日子,她不要成為他掛念的牽絆。

  即使一個人,她也能活得好好的。

  即使會思念,她也會學著放在心底。

  可是、可是……她現在卻已經滿足想念了,幾乎快要溢出她的胸口。

  這樣的日子,她真的有辦法捱下去嗎?

  「唉。」

  夜色寂靜,回應她的是小白羊的叫聲。

  「咩咩。」小白羊叫不停,接著起身走向前方的黑暗。

  「小黑、小黑?」琥珀不解它的動作,追了上去,走了十來步,她看見小黑,也發現一個不該出現在面前的身影。

  她啞口,聲音彷彿被奪走,說不出半個字。

  「連小黑都知道該有我陪同,難道你會不清楚嗎,虎兒?」

  一聲輕喚宛若一抹旭光,叫軟了她的心,剛堆積起來的意志力頓時崩毀殆盡。

  「……你怎麼會?」

  「你帶著小黑自然腳程慢,是天嘯送我過來。」

  她離開你了,快去找她吧,我敢保證,你若失去她,此生再也找不到一個如此瞭解你的伴侶了。

  這是他一清醒,天嘯便對自己說的話,他當然清楚琥珀有多珍貴。

  「你不該來。」思念的人就在伸手可及之處,她卻無法靠近。

  「你是我的伴侶,我來找你有何不對?」妻子是人間的詞彙,「伴侶」才是他們對另一半真正的稱呼。

  漫漫歲月,相知相隨的是唯一的伴侶。

  「我不想讓你回不了故鄉。」

  「死別的傷終究會淡忘,那麼生離的痛呢?你要我一個人嘗嗎?」他的渴望來自想念,但在離開之後,他便斷了再回去的念頭。「你正做著和我相同的事情,當年我也以為這樣對雪泣最好,扔下他一個人面對其他族人,現在我才明白他的心境,被留下來的人不見得好,和自己最親近的人在一起才是正確的決定,所以……別走。」

  「你會後悔。」

  「如果會後悔,我也不會選擇你了,坦白告訴你,我從沒想過回去。」他朝她緩緩伸出手。「虎兒,你真捨得離開我嗎?」

  當然不捨得。

  她好想投入他的懷抱,她想念他寵溺的微笑,他溫柔的呵護,他指尖輕柔的撫觸以及他足以令自己安心的擁抱。

  當指尖碰觸的那一剎那,一股暖意流竄全身,止不住的激動令她撲進他懷裡,牢牢抱住他的腰。

  「我真的可以留住你身邊嗎?」

  「當然了,我的虎兒。」他十分慶幸自己清醒得早,要不恐怕將會失去她。「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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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8 00:03: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琥珀正在喂小羊吃草--十分賞心悅目的畫面。

  揚夜含笑凝視。

  「這就是你的決定嗎?」雪泣立於他身旁問,順著大哥的目光望過去看見蠢虎,深情不以為然。

  「是的。」揚夜收回視線,轉過頭面對四百年未見的手足。

  「永遠不能回去對你來說無所謂嗎?」雪泣冷冷反問,沒想到他千里迢迢趕來竟得到這種答覆,他相當不能接受。

  「不是無所謂,而是看透了……失去聖玉,他們眼中的我已經是罪人,即便回去也只會造成你的困擾,如今你已經是族長,我的存在勢必會讓你為難,所以我不回去,當年我做錯了,不該留下你一個人,可你果然不負大哥的期望,往後你有自己該走的路,不該受我連累,何況,即使分開,我們依然是兄弟,這點永遠不會改變。」

  「那不是你的錯。」他想起蠢虎說過的話,心中的怪罪慢慢變淡了。

  「你說什麼?」

  「那件事並非你的錯,最後的結果是對方的貪婪所造成而不是你……所以,不要再把責任扛在肩上了,如今你不再是族長,已經沒那麼偉大,那錯由我來彌補。」

  他懂雪泣的貼心,只是彌補……「彌補?」

  「那不是你該過問的事情。」他找那個兇手僅存的後代已四百年,到死都不會放棄。

  「雪泣,有些事情並非執意便是最好的結果,放棄也是一種選擇。我已殺了他爹娘便已足夠,畢竟那孩子是無辜的,他根本什麼都不清楚。」

  「我不想留下禍害。好了,這話題就此打住,你不必插手。既然是兄弟,以後別再讓我找不到你了。」

  雪泣留下這句話,離開屋子,來到外頭,他站在琥珀身後好一會兒,正在和小白羊玩得不亦樂乎的她方察覺他的存在,回過頭,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

  其實他怎麼也想不懂大哥怎麼會喜歡這隻蠢虎?五十年而已,根本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個不太濟事的傢伙。

  罷了,那是個人的喜好,他不會管那麼多,他唯一介意的是,她是殺害她爹娘的同族,倘若不是,即便是一隻小老鼠,他也會欣然接受對方成為他的大嫂。

  無奈,她終究是虎。

  一虎一羊玩得多愉快……這畫面說有多詭異便有多詭異。

  「你……看著我有什麼事情嗎?」揚夜說如今是談笑自若,身份尊貴,她也不敢再放肆了,免得又出問題。

  「你最好不要背叛我大哥,要不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追殺你。」

  琥珀聽完稍微吐了一口氣,微微一笑,說:「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原來是這點小事,你放心吧,我永遠永遠都不會背叛揚夜。」她都願意以死換取他的平安,又怎可能背叛他。

  「希望你說到做到。我大哥……拜託你了。」

  雖然雪泣不喊她大嫂,不過最後這句話的意思就當作是了吧,她開心不已。

  「對了,你有空常來玩啊!小黑很喜歡你。」小黑就不太喜歡經常虎視眈眈的天嘯。

  雪泣看了一眼小白羊,對於它的名字依然不置可否。

  當你的心為著他人著想時,儘管有錯,出發點仍是好的,那麼一點點小錯為何不能包容?儘管氣憤大哥當時沒能帶他一塊走,但走了就會有什麼改變嗎?那樣的結果誰都無法預料,他如今唯一能慶幸的是,他有留下來。

  他和大哥的清心寡慾不同,既然要做便要做到最好,所以他成為族長,他的強悍以及能力教其他族人不敢存有任何質疑。

  大哥選擇了他的路,他亦有他的路該走,即便不同,他們永遠都是兄弟,手足之情確實不會改變。

  雪泣離開後,他們的日子又恢復平靜。

  因為揚夜帶傷無法下廚,最近都是琥珀獨自上街採買,每回她都要慎重交代小黑必須好好保護揚夜方能放心下山。

  這日,她買了一堆菜,都是揚夜愛吃的,不諳廚藝的她,決定每一樣青菜都汆燙,一來可以保有青菜的鮮甜,二來比較簡單,對揚夜的身體也比較好。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警覺心一下子提得太高,最近老是覺得有人跟蹤自己,可每當她轉過頭卻什麼人也沒瞧到,白天她的視力不佳,也無法看得太仔細,不過她相信應該是自己多心了,她又不與人結怨,看上去也不是什麼有錢人。

  只是,真的有人在看她。

  是誰?

  琥珀裝作沒察覺,卻出奇不意地轉頭,立刻捕捉到一個男子的視線。

  她筆直走向他,對方也似是坦蕩地站在原地等她上門。

  「最近是你一直在跟蹤我嗎?」沒有心機的她,開門見山地質問。

  青衣男子也坦承不諱。「沒錯,正是在下。」

  「為什麼跟蹤我?」她對於這種來路不明的傢伙向來不怎麼喜歡,可不知怎地,青衣男子竟讓她有種想念的感覺,愈看愈不討厭,真怪。

  「因為姑娘的氣息與我熟悉的故人十分相似。」

  「誰啊?」

  「對方已死。」

  喔,死掉了,不太好,琥珀因此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那你現在應該知道我只是相似而已,並非你口中的故人,所以請別再跟蹤我,這樣令我十分頭痛。」害她每次返家都得多繞一些路才能放心。

  他露出一臉落寞。「確實是我冒昧了,還請姑娘見諒,若有冒犯之外請多多包涵。」

  琥珀總是別人敬她幾分便回幾分,如今對方都已道歉,自然也沒有追究的必要。

  「沒事了,說清楚就好,請別再跟蹤了。」她不喜歡多事,因為多事麻煩就會接踵而來。

  「姑娘……」青衣男子喊住她,問:「難道姑娘一點都不好奇我的身份嗎?」

  「你的身份關我什麼事?」揚夜以外的,她都沒什麼興趣。

  「姑娘屬虎,是吧?」青衣男子話中有話。

  她聽出來了,問:「你是誰?」

  「在下與姑娘是同族。」

  瞬間,琥珀一臉詫異瞪著青衣男子。「你是我同族?」

  「是的,在下影川,來自雪滄山,姑娘呢?」

  她小小後退一步,拒絕同族的親近,虎既是揚夜心底的痛,她絕不再靠近任何同族。

  「我並不屬於任何一族,所以不必攀親帶故,我們各走各的路。」

  「姑娘說錯了,我一看便知你的成精並非自然,要不然依你毫無修行怎可能存活至今,肯定有人助你一臂之力,是吧?」影川說得準確無誤。

  「不關你的事!」

  影川笑了笑,說:「確實不關我的事,在下只是在陌生的地方遇見同族所以一時欣喜過頭,抱歉了。這幾日我就住在這裡,若姑娘有事,儘管來找我,告辭。」

  「我叫琥珀。」看來似乎是自己誤會對方了,為了彌補自己的魯莽她便喊住他,說出自己的名字。

  「琥珀姑娘,有緣再見。」顯然,影川並不強求,瀟灑轉身。

  相形比較之下,自己就太小氣了,難得遇上同族,她應該好好招待才是,不過想到揚夜的情況,她覺得保持距離比較好,虎與羊似乎很難和平共處。

  可是……揚夜怎麼會和天嘯成為朋友呢?

  狼也吃羊啊,疑問。

  琥珀近日已經習慣上街,也樂於上街,因為她上街逢人便喊英俊大哥、美人姐姐,因為嘴甜的緣故,無論她買什麼,總會多出一堆額外的,買菜送蔥,買肉多給好幾兩,買魚又大送小,同樣的花費帶回來的東西比較多,當然是由她出馬。

  只是,連著幾日,他卻在她身上聞到一股不屬於她的陌生氣息,這股氣散發著淡淡的強勢,他清楚琥珀不會欺騙自己,於是直接問她,怎料卻得到她遲疑又說謊的回應。

  她是在保護對方嗎?

  琥珀自小跟著他,除了天嘯以外,不熟悉其他人,莫非是這幾日認識的朋友?

  「虎兒,我看你今天就休息,換我下山。」

  「不行不行!你傷勢還沒痊癒,不能太過勞累,下山這點小事就交給我吧。」她說不在乎,其實仍想瞭解同族的事情,因此背著揚夜和影川見面,她清楚他或許已經發現什麼,可是不希望他為難便什麼都沒說,再者,影川也快要離開,又何必橫生枝節。

  「虎兒,你有心事嗎?」

  琥珀邊咬青菜邊搖頭。自從知道揚夜是羊以後,她已經慢慢減少吃肉的量,就是為了彌補之前的錯。

  「那麼,你最近和誰見面了?」

  揚夜問得那麼直接明白,琥珀這會兒可不敢昧著良心了,她放下碗筷,垂下眸子,十分心虛地回答:「前些日子,我遇見一名同族……」

  她小心翼翼觀察揚夜的反應,確定他沒有不悅才繼續說下去。「我本來也不打算親近他,可是……最後還是止不住心底的好奇跑去見了他幾次,如果你不高興,我不會再去見他了。」

  「誰說我不高興?難得你遇上同族,能多聊聊是好事,我沒這麼小心眼。」既然是同族,他放心了。

  「可是他是虎……我不想因為虎又讓你為難。」

  「虎兒,你一直要我淡忘,怎麼反而是你記在心上?你待會兒邀請你朋友上山,我也想認識你的新朋友,可好?」

  琥珀開心歡度,正午,她帶著新朋友來見揚夜。

  對方是一隻容貌清秀、客氣溫和的雄虎,尤其在面對面之時,他的強勢完全隱沒,顯然相當知分寸,又或是……刻意而為。

  至少他感受不到對方的善意。

  「這位是我的朋友影川,而揚夜……」她笑瞇瞇地挽著揚夜。「他是我的伴侶。」

  她也喜歡伴侶這兩個字,有相伴的意思,比起妻子更好瞭解。

  影川嚇到了,一臉錯愕地望著他們,似是不敢置信。「你們並非同族,怎可成為伴侶?」顯然異族通婚尚無法被接受。

  「為何不行?我們互相喜歡,沒什麼能不能,我們是我們,你們是你們。」琥珀一下子便劃清彼此的界線,她雖然不討厭見到同族,卻也不代表就得接受自古以來的教條,她是一隻被白羊養大的虎,自然無須在乎其他族人的想法。

  影川察覺琥珀的不快,隨即斂下詫異。「既然琥珀姑娘有其認定,在下當然也不好表示意見了,只要你們覺得好便好。」

  氣氛雖然有點僵,倒也相安無事。

  連著幾日,影川帶著琥珀喜歡吃的菜色主動前來。

  琥珀在乎揚夜的感受,不敢太與影川親近。

  反倒是揚夜不介意,事實上,他的確也不介意,儘管他們是同族,琥珀對影川的態度就很一般,不過他漸漸發現對方有意無意似在觀察自己,於是找個機會,他讓琥珀下山,剩下他們獨處。

  「有什麼話儘管直說。」

  「她是虎,你不該強留她。」

  原來他仍介意這件事。「或者你該當面問琥珀,而不是問我。」他感覺出他對琥珀有意,若基於同族之情未免太草率,畢竟他們相識不深,更何況據他所知,虎精向來冷漠孤僻,怎會突然關心一個陌生人?

  「她一顆心在你身上,你若不放開,她怎能走得了?你收養她是何用意?莫非……是因為心虛?」

  揚夜不禁微瞇了眼,因為他竟無法窺透影川究竟在想什麼?

  「你為何如此在意她?」

  「因為我不想在她面前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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