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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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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錦瑟]琥珀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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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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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8 00:03: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影川欲殺他?

  冷冽的寒意驟凝,揚夜察覺到時已慢了,他的臉頰已殘留一抹血痕。

  「你變弱了。」影川輕輕吐出這幾日的意外小發現。

  「難道你是那個孩子?」揚夜認出對方的身份,隨即也感受到他無比的殺氣,以及一股熟悉的氣息。

  影川自他的眸底看見自己想要的錯愕,他滿意地露出微笑。「看來你還記著我,也是了……殺了我爹娘後,又讓我記著你的名字,能讓你記得真是我的榮幸。」

  他猶記得四百年前的揚夜銳不可擋,宛若地府的鬼差,望著爹娘的屍體,他清楚自己根本反抗不了,肯定死路一條,沒想到揚夜竟放過他,不僅如此,還要他日後想報仇可以直接找他。

  揚夜當然記得他--那隻虎精的稚子,只是未牢記他的名。

  「你長大了。」故友之子如今長大成人,他深感欣慰。

  影川冷冷一哼。「論輩分,我必須喊你一聲叔叔,但你對爹娘又做了什麼?所以不必再表現一副可親的模樣,那隻會令我更加憎惡,你根本不配當我爹的朋友!」爹娘就死在自己面前,無奈當時他年紀小,又染重病,根本沒有替爹娘復仇的能力。「說起來,我今日能站在你面前,還真多虧你當時手下留情,要不然我也報不了這仇!」此刻,他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影川,以你現在的能力,根本贏不了我。」他的能力雖然消逝,但這四百年的修行卻已彌補了不足。

  「贏不了,那就死吧!」花了漫長的四百年,他只想一勞永逸。

  「好,你要動手,我陪你過招,不能殺我,我希望你就此打消殺我的念頭。」

  影川攤開雙掌,燦爛炫目的火焰立刻在他手心上跳動。「這四百年,我腦子裡想的只有殺你這件事,你以為我可能就此放棄嗎?你我之間只能存活一個。」

  「你爹娘的事情,我感到抱歉,但那是無法避免的意外,我根本不能阻止。」

  轟然一響,他左手上的火焰頓時將半邊的屋子燒光了。

  「少說那種鬼話!無法避免的意外?你以為現在還有理由能為你脫罪嗎?我娘沒有招架之力,你也毫不留情殺了她,這是什麼不可避免的意外?什麼叫做你無法阻止,根本是借口!」

  琥珀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影川不再說話,決心火速殺掉揚夜。

  他招招凌厲,殺意濃厚,即使手無寸鐵,幻化出來的利氣依然有極大的殺傷力,揚夜閃躲之際,衣袖遭劃開數道痕跡。

  原本想息事寧人,不願傷害影川的心因為他的固執終於有了改變,如今他身旁有琥珀,並不希望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打算讓他明白真相。

  影川的能力雖然強大,他要應付仍游刃有餘,連過數招後,他隨即出手,凝氣於掌,頓時形成一股龐大的無形之力困住了他,這時,揚夜終於有機會解釋。

  「你爹娘之所以招致我的追殺,是因為你爹起了貪念欲奪取白羊族的聖玉。當時我不在,他事跡敗露,為了逃走殺害我爹娘以及其他族人,一是奪聖玉,二是殺爹娘,你說我能不復仇嗎?」

  影川根本不清楚這件事,壓根不信。「我爹娘已死,你要如何找理由也無人能拆穿。」

  「這是實情,信不信全由你,我唯一遺憾的是沒能及早阻止這件事,倘若當時我能明白你爹的企圖,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遺憾了。」

  「少說廢話了!你要殺便殺,今日若不殺我,他日我依然會要你的命。」

  揚夜深深看了他一眼,始終下不了手。「你和你娘是無辜的,無奈當時盛怒之下,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對此我十分抱歉……」

  「夠了!」一聲大喝,影川突破了他的屏障,全身籠罩金色火焰。「我親眼看見你殺了我爹娘,就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四百年了。

  他流浪四百年,寂寞了四百年,能活到到今就是因為復仇這兩個字支撐著他,要不然舊疾讓他活得痛苦,他早想一死了之。

  為了殺了這個兇手,他才活到此刻。

  「影川,你來晚了。或許早些時候我會情願死在你手裡,只是如今我有想守護的人,所以我不能讓她傷心。」為了琥珀,他會更加珍惜自己。

  「你根本不配擁有她!」

  揚夜眸底閃過一絲疑惑,不過也沒有時間讓他細想,因為緊接而來的又是逼命的攻擊,讓他根本不能喘息,此時的影川就像當初的自己,一心想復仇,然而報了仇又得到什麼?他的心反而更加空虛。

  影川太年輕了,無法體會他的意思。

  「我們都失去了摯愛,為何就不能讓這件事結束?」

  「唯有你死方可平息。」他的恨也才能宣洩。

  一個四百年讓他們有了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命運,多少他是懷著歉意,但若真的該歸咎誰對誰錯,他其實也不明白,只能說終究不敵無形的掌控。

  揚夜歎了口氣,決心暫時一舉擊退已經無法分辨是非的影川,但身上的傷口因為連番的招架而裂開,一陣劇烈痛楚教他使不上力。

  影川眼見是好機會,使出最凶狠的招工給他致命一擊。

  突然,一股氣息切入--猛烈又熟悉。

  「琥珀……」

  影川眼角餘光捕捉到琥珀冰冷的身影,瞬間反應不及,遭她擊倒在地,下一瞬,她再次卯足全身的力量欲殺掉他。

  那一聲輕喚,包含了虧欠以及不捨,就在影川身旁的揚夜聽得明白,思緒還來不及判斷這樣做是否正確,他的身體已立刻做出最直接的反應--

  他擋在影川面前,憑他的能力,絕對有辦法反彈琥珀,然而他不能這麼做,因為她將會傷得更重,甚至死亡,所以他必須全都承接,當這一猛擊貫穿他毫無保護的身體時,他嘔出一口鮮紅的血液,剎時染紅身上的白衣。

  幾滴艷紅也噴在琥珀臉上,溫熱的腥味剎時令她回過神--她要殺的是影川,怎麼、怎麼竟然是揚夜?

  「揚夜--」她趕緊抱住他,想止住他的血。

  「虎兒、虎兒……不能殺他,他是你爹。」他終於明白影川身上的那股熟悉氣息不是因為故友,而是來自琥珀體內。

  影川的臉上沒有絲毫詫異,顯然也知道。

  因為孤獨,他和一隻雌虎相處了幾年,厭惡有牽掛的他最終仍是離開了,乍見琥珀之初,除了自己的氣息以外,也從她身上感受到那隻雌虎的氣息,這才終於確定她是他的女兒。

  「他不是我爹,他才不是我爹!」琥珀卻難以接受,她忿忿注視影川,怒吼:「他想殺你,根本不是我爹!」

  「虎兒,別這樣……影川,你走吧,咳咳……」鮮紅的血又噴了出來。

  「揚夜、揚夜,對不起,是我的錯……你不會有事的!」虎兒雙手都是他的血,本想過氣給他,無奈他出多入少,氣息逐漸微弱。以往她總氣憤自己不夠有能力,如今她竟憎恨衝動之後的莽撞,她竟然親手殺了最愛的伴侶。

  「他真的是你爹……好不容易找到你爹,要開心一點……」

  「你要再說話了,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不是答應我要永遠陪著我,不要扔下我,我只剩下你了……」她緊緊摟著他,眼淚隨著每字每句落在他臉上。

  「死別……永遠不是最痛的,懂嗎?」生離才是教人最割捨不了的遺憾,如今他再無遺憾。

  「我寧願你活著離開我,我寧願再也見不到你也不要你死……」琥珀仰起頭來,求助這個陌生的爹。「求求你救救揚夜吧……無論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我都願意代他承受,求求你救他,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

  如果揚夜死了,她也沒有活下去的支柱。

  「虎兒,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擔心……好嗎?」

  琥珀不敢點頭也不能搖頭,她的心好痛、好痛,如今她終於懂了,假如要這樣活著,她寧可一死。

  「好,我答應你,我一定為你好好活著。」她含笑以對。

  一旁的影川望著他們,神情漠然。

  影川,這是保命的封印,你千萬千萬不能打破,要不你非死不可,懂嗎?

  他仍記得自己的命是撿回來的,他牢記娘的交代,不敢忘,即使活得再苦也未曾破了封印,只是……女兒的淚讓他心痛。

  他們的仇恨以及他和女兒之間的感情,這究竟是怎生的緣分?

  一瞬間,他感到無比困惑。

  琥珀是他的女兒,他竟傷她最深,難道這份橫跨四百年的恩怨情仇真能隨著死去平息嗎?對此,他不再有把握了。

  或許,他也錯了……

  「琥珀,別哭,爹會救他。」

  影川語畢,破了體內的封印,取出一塊璀璨的玉石,然後送入揚夜體內,玉石發揮效力,頓時穩定他的出血狀況。

  「爹……」她眼眶全是淚水,情緒激動不已,片刻間也不明白自己對這個陌生的爹究竟是什麼感覺,是恨是愛?太難懂了。

  「爹很高興能看見你長大,也許你會恨我剛才所做的一切,但……」影川想了想,也不知該怎麼說下去,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欲走。

  「爹!」琥珀再喊一聲。「對不起,我……」她想為自己之前的莽撞致歉。

  「傻孩子,不關你的事,好好照顧他。」留下最後這句話,影川消失在他們眼前。

  「這裡發生什麼事?」雪泣一感受到聖玉的靈氣,匆匆趕至,沒想到竟看見大哥身受重傷。

  琥珀不知該怎麼回答。

  「雪泣……」稍微恢復神智的揚夜,連忙取出體內的玉石交給他。

  「揚夜?」琥珀完全不解他的行徑。

  「聖玉?」雪泣看見玉石,立刻驚呼。

  「將聖玉交給影川,他剛走不久……你一定能追上他。」聖玉一離開他體內,他的力氣又驟失,連說話都快使不上力。

  「沒有這東西,你會死啊!」琥珀按住他的手阻止。

  「……要治好我,少說也要一段時日,不過影川只要一刻鐘沒了聖玉,他便會死,我就是因為明白故友想偷走聖玉是要延續兒子的性命才放棄取回來。」其實,他本來也該殺了影川,只是在出手的那一瞬間竟感受到聖玉欲保護他而顯現的微薄力量因而決定放棄。

  聖玉本是白羊族用來延續性命的寶物,向來不外借,或許故友就是明白才會選擇偷取,此物雖有靈,但該如何使用仍然操這在他們手中,為了這塊聖玉,已經死了太多人,他不希望再添一條無辜之魂。

  琥珀聞言,手勁稍稍鬆了五分。

  她才剛找到爹,但爹就快死了?

  「大哥,沒有這聖玉,你也會死。」雪泣遲遲不肯伸手去接。

  「聖玉已經選擇了主人,這便屬於他,我不能強佔。」

  雪泣眼見自己勸不了,連忙要琥珀出面阻止。「琥珀,你說話啊!難道你能眼睜睜看著我大哥死去?」影川的性命不關他的事,他只想救大哥。「只要你說話,他一定會聽你的話!」

  救揚夜,然後讓爹死去?

  為什麼要給她這麼困難的抉擇,她根本做不出決定。

  她愛揚夜,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爹死去。

  琥珀茫然地望著他,無言了。

  揚夜淡淡一笑,道:「虎兒,別做出讓你自己後悔的事情,我一時半該還死不了,影川卻沒有明日了。」

  「我也不能失去你……」她好痛苦,無論她做出什麼決定,勢必都會心痛。

  「放心,我體內尚有殘存的聖玉之氣,還能多活幾日,你爹已經快支撐不了。」揚夜心知雪泣不會主動接手,便將聖玉交給琥珀。

  琥珀凝視掌心上的聖玉發出淡淡神聖的光芒,它足以左右兩條性命,而她--是主宰。

  「拜託你救我爹。」最後,她將聖玉交給了雪泣。

  雪泣緊握聖玉,牙一咬,「大哥拜託你了。」終於消逝在他們面前。

  風微微吹過,吹乾了他臉上的血。

  琥珀緊緊抱著他不放,低聲輕喃:「如果你扔下我,我一定會去找你。」

  「我當然捨不得扔下你……」

  「一定有其他辦法是不?」她明顯感覺到他的氣息逐漸弱了。

  「有。」

  「我該如何救你?」明知是謊言,她也得配合著他。

  「……我還在想。」他微笑,似是不在乎了。

  「快點想。」她柔聲催促。

  「虎兒,認真說起來,我們之間的緣分真的很特別……若非我當年手下留情,也不會有現在的你,說不定我就得孤老終生了,所以……不要怪罪任何人,有時候命運絕非我們能掌控,我們只能正面接受罷了。」

  「我不想掌控命運,我只想陪著你……就算會死,我也要陪著你,讓我跟你一起走,好嗎?」淚水終於干了,心痛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你那麼年輕,不覺得可惜嗎?」

  「我怕你喜歡上別的姑娘。」她刻意笑得燦爛。

  「虎兒,你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我好累,先睡一會兒,雪泣回來……再叫醒我。」最後一個字隨著他閉上眸子而顯得模糊。

  「……好,你好好睡,我一定會叫醒你。」

  她的笑容終於崩毀了。

  無限的歉意都不能彌補自己的私心,她想救揚夜,即使要用自己的性命交換也願意,可是……她竟無能為力,只能傻傻陪著他。

  「你想救他?」

  是誰……是誰的聲音?

  琥珀緩緩抬起頭來,看見一張好看又陌生的臉龐,她竟完全不知他幾時靠近。

  「你是誰?」冷冽的氛圍繞著這名年輕男子,看似和煦的眼神之下竟藏有深不可測的黑暗,他究竟是誰?

  「我是誰不是那麼重要,眼前最重要的是你真的想救他嗎?」

  「我要救他。」

  「那麼,你把最重要的東西給我,我便救活他。」

  「我最重要的……不行!」她立即拒絕。

  他幽幽笑了,笑意卻凝結在唇角。「這男人對你來說不是很重要嗎?難道為了救他,你割捨不了最重要的東西?」

  「他就是我最重要的東西,我怎能交給你。」雖然他看起來很厲害,不過應該也不是什麼好人,她怎能把最重要的揚夜交給他。

  生離或許會痛苦一輩子,但至少她得確保揚夜能夠平安活著。

  他詫異一怔,似乎因為她的驚人之語而頓住。

  「只要不是揚夜,我什麼都願意給你。」

  「包括……性命?」

  「你有用便拿去。」

  冰冷的目光覷了幾乎快沒氣息的揚夜一眼,他再問:「他是你此生最重要的人,所以你願意為他而死,是嗎?」

  「對。」琥珀斬釘截鐵回答,「如果你能救他,就請你快點幫我救他,我的性命你儘管拿去。」即使揚夜會生氣,也不能再罵她了。

  「拜託你幫我救他好嗎?」他是她此生最愛,所以值得失去性命。

  他喜歡這隻可愛的虎精,雖然她的答案讓他不太滿意,不過偶爾為之的行善也是必要的,畢竟他是眾所期待的「神」。

  「好。」他露出微笑。

  雪泣終於趕回來了,而揚夜則變回羊形被琥珀抱在懷裡。

  幸好大哥尚存一息,仍有機會。

  「我爹還好嗎?」

  「暫無大礙。」

  「雪泣,帶我回你們族裡。」

  雪泣一聽,馬上拒絕。「你不能去,族人對虎深惡痛絕,你一去非死即傷。」

  「我若不去,揚夜便會死。我剛才已經把自己的氣送入他體內,接下來揚夜必須回到他的出生地,那裡的環境最適合他了,這樣他才有機會醒過來。」

  「那我帶他回去即可。」

  「不,我不能離他太遠,而且他也必須要日日接受我的氣,要不然便功虧一簣。雪泣,我想救回揚夜,至於我是生是死,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必須跟你們一塊走。」

  「這樣真能救我大哥?」

  「我相信。」她也只剩下這一絲希望了。

  他很幸運,體內不僅有聖物的靈氣,而且你的氣還與他相近,所以由你來救他再適合不過了。等他稍微穩定後,必須帶他回去他的出生之地,唯有在那裡方能調養他的身體,然後你得為他修行,日日過氣給他方能替他續命。我想少則數十年,慢則……我也不確定期限,總之,這是你唯一的希望了,做不做全看你。

  只要有希望,她便不會放棄。

  無論要花上多久的時間,她都要救活揚夜。

  她此生唯一的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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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8 00:04: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白羊一族,生性崇尚自然和平。

  由於他們的領地在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因此甚少遇上天敵殺害,然而事事無絕對,四百年前,聖玉被偷,族內傷亡慘重,那是最嚴重的一次,也令他們至今難忘。

  琥珀是虎精,不僅是他們的天敵更是殘忍兇手的後裔,礙於族長之令,他們不許殺死她來告慰已故亡者,卻能盡情折磨她。

  雪泣無法接受族人近乎不合理的作法,琥珀卻二話不說,完全接受他們的責難以及懲罰。

  「這是我應該償還的罪,我也想替揚夜彌補。」這是她的心意。

  於是,白羊族替琥珀上腳鏈,戴手銬,白天必須做粗重的工作,到了夜晚也沒有給她就寢的地方,雪泣便直接帶她去昔日大哥的寢房。

  「你是大哥的伴侶,睡在這裡理所當然,至於他們怎麼說就不必管了,這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大哥,假使你沒有好體力便無法修行,那麼大哥甦醒的日子就會延後,你自己想想。」

  雪泣神色雖是冷漠,琥珀卻能感受他的關懷。

  之後,她白天贖罪,夜晚便在揚夜的寢房裡修行,清晨是她最幸福的時刻。

  淋浴淨身後,她穿著乾淨的衣服來到白羊族的聖地,冷湖上有一個身影靜靜漂浮在中央,他的氣息很弱,若不細察,根本感受不到他的生命。

  每回看見他,琥珀總是難掩喜悅的心情。

  她會先給他一個吻,將昨夜的努力全部送入他體內,然後再一一報告昨日發生什麼事情,壞事輕描淡寫,好事便鉅細靡遺的描述,她多半會報喜不報憂,因為揚夜如今是在做夢,她希望多說一些好事讓他做著美夢。

  「不過,你會不會因為做了美夢而不願清醒過來呢?揚夜我在這裡,可不在你夢中,你一定要快點睜開眼睛回到我身邊,我會等你,一直一直等你……好了,我還有事得去忙,明日我會再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也沒去算日子,因為時間對她來說早已不重要,她最在意的事情是揚夜何時會醒過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的心仍舊一如最初滿懷期待。

  「唉。」雪泣終於走出角落。

  他每日都會聆聽琥珀的報告,對於她的付出,連他這外人都感受到了,就不知道大哥人清不清楚了。

  「大哥,你可知她為你受多少委屈?倘若你仍在乎她,就快點醒過來帶她離開吧,這裡的人個個固執,根本改變不了對她的態度,你若再不醒來,我真怕她會撐不下去。」

  整整五十年了,對於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然而整日接受折磨的她未曾有怨言,那樣的痛苦若非更強大的心願支撐,恐怕早已投降。

  這隻小老虎確實令他刮目相看。

  「為何你不肯放棄?」

  正在前往聖地途中的琥珀聽見這個問題,轉過頭,看見一名年輕少女。

  少女有一張稚嫩的臉蛋,雙頰粉色,模樣十分討喜。

  她是誰?雖然不見得每個族人都見過,但她確信未曾看過這名女孩在族裡走動。

  「你是誰?」住了那麼久,她早已將白羊族當作自己的親人。

  「你居然不知道我!」少女一副驚駭的模樣,好似聽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我是第五任族長之女。」

  原來少女身份尊貴,難怪氣勢不同於其他人。

  「抱歉,我不曾見過你。」她歉然一笑。

  少女與她並行朝聖地走過去。

  「你可真好心,我聽了你的事情,他們對你這麼惡劣,你居然還一心為他們著想,真的有點……」笨耶。礙於她可能聽了會難過,少女好心地放棄那個字不說。

  「曾經有人教我不要因為旁人的對待而改變自己的態度,該對人好的時候就不要吝嗇,因為你永遠都不清楚還有沒有機會能彌補,與其後悔,不如一開始就付出全部。」

  她樂觀笑答。

  少女歪了歪頭,顯然不甚贊同她的理論。「即使會受傷也要飛蛾撲火?」

  「當然不是,我是認為至少要先懂得保護自己,要不然傷痕纍纍也很辛苦,只要保護好自己便不會受太重的傷。」

  「你現在還不算傷痕纍纍嗎?」少女看了直搖頭歎氣。

  「我不覺得是傷,因為我還承受得住,況且和他們痛失親人的傷相比,我這點苦根本微不足道,而且最近的工作量有減輕許多了。」她垂下眼眸說。

  「五十年了,你半點怨言也沒有?」少女懷疑地問,若換做是自己,肯定先鬧個天翻地覆不可。

  「我如今仍活著,心中有希冀,還有什麼怨言?」她反問。

  「你真的好傻好天真。」

  「凡事樂觀些總是好的。」

  少女察覺她的表情有著藏不了的落寞,追問:「你在想他是嗎?」

  琥珀但笑不語。

  「唉,你被騙了難道不知道嗎?揚夜根本醒不過來了,他體內的氣只剩最後一口,無論你多努力修行也回他的性命了。」少女替她抱屈。

  「我相信他終有一天會醒過來。」她堅信如此。

  「可是……」

  「別說。」她搖頭阻止少女繼續戳破她的夢。「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有些事情不能說出口,一旦說了就有可能碎了。如今,我僅存的希望就在這裡,我想守著和他最後的約定。」她之所以活著就是為了那個約定。

  少女感受到她的堅毅以及癡情,不禁露出與她實際年齡完全不符的滄桑笑容。

  「雖然你不是吾族一份子,我也不該幫你……不過我很喜歡你,所以希望讓你高興。琥珀,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好好珍惜。」

  清晨的風吹倒了附近的東西發出巨大的聲響,琥珀沒有聽見少女最後的話,當她再轉頭之際已不見她的蹤影,她找了一會兒沒找到人,猜想少女應該是離開了,於是直接步入聖地,通過衛士的檢查,她來到冷湖中央。

  一如往常凝視揚夜的容貌好一會兒,才給他一記長吻。

  不過今日有些不同,當她結束這個吻的瞬間竟然聽見一聲歎息。

  莫非……

  「揚夜?」

  「……我喜歡你的吻。」

  錯愕到震驚最後到喜極而泣,琥珀臉上精彩豐富的變化全落入揚夜剛睜開的眸底。

  「你終於醒了,我終於等到你了。」

  「我睡了多久?」揚夜緩緩坐起身,認出此處是族裡的聖地。

  「五十年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久。」她又笑又哭,難掩激動的心情,又怕傷害他不敢抱得太用力。

  「我讓你受了不少委屈。」

  琥珀連連搖頭,漾著甜美的笑容。「只要你能醒過來,什麼都不重要。」

  是的,只要揚夜平安無事,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她只要他。

  漫漫五十的歲月,景物依舊,人是皆非。

  他們決定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重新整頓他們家。

  最後,他們無聲無息離開聖地,離開白羊族。

  儘管族裡有人贊同,但絕大多數仍然固執地認定他們是背叛者,既然揚夜醒了也要連他一塊懲處:雪泣終於忍無可忍,一聲令下不許再有人追究這件事,否則他將立刻放棄族長之位。

  這番嚴厲的警告終於讓族裡的反對之聲平息。

  琥珀生子了--

  老虎和白羊怎可能生子?

  天嘯怎麼想也想不透,虎和羊到底能生出什麼?是羊虎還是虎羊呢?

  不過既然貼子來了,有人要宴客,他自然要前往祝賀。

  他是第一個抵達的客人,很有可能也是唯一。

  「傻虎,你兒子呢?」他看見人劈頭便問,著實好奇得很。

  琥珀呵呵笑。「客人還沒到齊呢,請稍安勿躁。」為了今天,她可是花了好幾個月準備,自然要將驚喜留到最後。

  「是男是女?」性別總能透露一下吧?

  她依然是那副天機不可洩露的神秘表情,著實吊足了天嘯的好奇。

  「傻虎,你這裡有個印子,是被蚊子咬了啊?」對於他們,他已不敢再有期待,這對傻夫妻啊。

  琥珀摸了摸頸子,一臉坦率。「不是啦,這是昨晚揚夜他……」說到這裡,她看見站在天嘯後頭的揚夜比了噤聲的動作後乖乖照辦,雖然活了一百年,偶爾還是分不清楚哪些事情能說哪些不能說,真笨啊。

  「揚夜怎麼了?」昨晚兩個字頓時提起他的興趣。

  「不能說,是秘密。」揚夜這個動作便代表是秘密,不能說啊。

  「傻虎,我們都這麼熟了,還有什麼不能說呢,乖,別吊我胃口,昨晚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呢?」他非弄清楚究竟是「餓虎撲羊」還是「小羊壓虎」。

  「那……麻煩請你去問揚夜,我還有事得去忙。」她指著天嘯的身後,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雖然今日客人不多,她仍要準備最豐盛的一餐,畢竟他們很久不見,經過這五十年的訓練,如今無論什麼事情都難不倒她。

  差點忘了,天嘯的蹄膀還在燉,可千萬不要燉壞了。

  她掀起鍋蓋,嘗了一口湯汁,十分滿意。

  「虎兒,他來了。」

  琥珀呆了一下,隨即放下東西,雙手在桌上的白布上擦了擦,露出笑容問:「我這樣還可以嗎?」

  揚夜點點頭,於是她深深吸了口氣隨著他來到屋外,站在外頭的是雪泣以及時一隻大虎。

  雪泣的手正在撫摸大虎的下巴,它似是非常習慣這個動作,稍微抬高,又在他掌心蹭了蹭,看起來他們相處極為融洽。

  琥珀先是和雪泣打招呼,繼而蹲了下來與大虎平視。

  它是她的爹。

  為了救爹,她甚至連揚夜也犧牲了,但不知怎地,爹平安活了下來,卻變回虎形,而且似乎也遺忘她這個女兒。

  雪泣的說法是可能因為內心受到的傷害過大,才會造成他此該的模樣。四百年的日子都活在復仇的念頭當中,最後竟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報仇,反而還欠了對方太多,如此矛盾的心情莫怪影川會承受不住。

  這五十年,她為了救揚夜,陪在他身邊,幸好爹的身旁有雪泣照顧。

  「爹,對不起,虎兒這段時日都不能陪在你身邊照顧你,你一定很失望吧?對不起,虎兒不是個好女兒……」

  她將手伸出,停在大虎的面前,只見大虎的眸子深深看著她,最後主動磨蹭她溫熱的掌心,這個小動作讓她破涕為笑。

  「雪泣,謝謝你將我爹照顧得那麼好。」

  「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

  其實他根本不想管影川的事情,只是最後卻同情他了,畢竟他始終孤獨,在那樣無情歲月的折磨之下,心性走入極端也是情有可原,加上看見琥珀對自己兄長毫無保留的付出以後也慢慢改變他的想法了。

  究竟何者是對、何者是錯?他已看透了。

  影川的爹為了救獨子,不惜背叛朋友殺人搶物;大哥為了死去的爹娘,也毫不留情的報仇,最後因為沒有殺害無辜的稚子,牽扯便沒有因此斷了,反而緊密相連,他不得不佩服暗暗操縱他們的絕妙命運。

  揚夜招呼他們入屋,只吃生食的大虎不打算進去。

  「你不必再掛心,她過得很幸福。」他知道它聽得懂。「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假使當時我能早一點知道你爹的用意,我必能讓傷害降到最低。」

  大虎定定凝視揚夜,稍後在原地趴下,閉上了眸子,似是不願再聽。

  大夥兒吃完了午飯,來到屋外等著--最後答案揭曉,琥珀的孩子們終於出現了,也確實是孩子們,因為是一百隻的白羊。

  兒女們上場了,她立刻變成虎走近羊群和它們相處融洽,羊群們似乎一點也不怕它恣意在她身旁打轉、吃草。

  它跑到東,白羊跟到東,它跑到西,白羊跟到西,儼然是它們的王。

  而且琥珀還幫每一隻羊都取了名字,不僅叫得出來,還不會認錯!

  天嘯不禁搖頭輕歎。

  想想看,活生生的四百隻烤羊腿、四百鍋的涮羊肉,統統只能看不能吃、多傷感,可真是浪費食物了,唉。

  果然是傻虎才會做的傻事。

  入夜,璀璨的屋子點綴了無盡的黑暗。

  揚夜牽著琥珀的手在草地上散步。

  「虎兒,抱歉。」他突然開口。

  「嗄?」她聽得莫名其妙。

  「我今生今世都不可能給你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他們終究不同族,琥珀絕不可能有孕,這是他們的遺憾。

  「這一半錯在我身上,我也要負責任啊……再者,我們如今有這麼多孩子要照顧,這些小白羊們全都是我們的孩子,不是嗎?而且啊,我只希望我喜歡的人都在我身邊那就夠了。」她朝他甜甜一笑。

  「嗯,你頭髮亂了。」

  他們瀟灑席地而坐,揚夜坐在她背後,解開她的發,再重新紮成一束,她的頭髮及腰,紮起來後,微風吹來便能看見飛揚的髮絲,他覺得這種俐落最適合琥珀。

  琥珀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起身轉頭,稍稍愣了一下的她隨即笑了。

  一個眨眼,她變回虎形和身後的小白羊繼續相偕而行。

  月色下,大地上,一虎一羊成了一幅特別的畫。

  它們相看彼此。

  最後,地上的影子緩緩靠近。

  所有的愛恨恩怨,終於落幕。

  一切雖然再也回不到最初,對所有人而言,卻已是最好的結果。

  小小番外--牧羊虎

  最近出現一件怪事--

  「真的很怪……」回想起來可真詭異萬分。

  「是啊……」他自己親眼目睹也瞠目結舌。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沒錯,太怪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一致的反應就是--天下果真無奇不有。

  「呃,三位,究竟是出了什麼事?」隔壁桌的客人看見他們眉頭深鎖、神色凝重,搖頭又歎氣,以為天要塌了,連忙追問。

  「這……很怪。」

  「對,非常怪。」

  「簡直歎為觀止。」

  「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推一代表出來。

  「前日,我上山砍柴,看見一群羊在吃草,不遠處還站著一名年輕男子。」

  「喔,那有什麼問題?」非常正常的一個畫面,他都能想像天很藍、草很綠,小羊很白的情境了。

  那人重重拍了一聲桌,說:「怪就怪在這裡,你曉得他用什麼來牧羊嗎?」

  哈,如此簡單的問題,有什麼難。

  「不就是狗。」

  「錯,是虎。看見那隻大虎繞著羊群驅趕,我真的是看傻了。」

  牧羊虎--那樣的確很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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