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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明明他們約定好要一生一世在一塊,怎會……怎會是他先破壞約定?
衛嫿月垂淚三天,淚已干、心也碎,淚痕深深刻在心頭上。
那夜遍尋不到辟邪的蹤影,她立刻想到大哥,但在大哥那裡卻什麼答案也沒得到,問了魏珀,他竟說「離開」是辟邪心甘情願。
既是心甘情願,又為何要與她定誓約?
每到天明,衛嫿月便坐在大廳前面對大門的台階上殷殷期盼著辟邪其實只是與自己鬧著玩而已,並不是真的想離開,但一天、兩天、三天,一個多月過去了,日日的期待都化做失望殘留在心上。
瑾雲看不下去,紅著眼眶來勸衛嫿月別再等下去了。
「小姐,衛公子不會再回來了,你放棄吧!」
「瑾雲,他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這些問題,小姐怎能問她呢。
「小姐,我只知道你再這樣下去會病的,少爺看了也會很傷心。」少爺也真是的,怎能任由小姐如此糟蹋自己。
衛嫿月並未不吃不喝,她只是把其他的時間都拿來等待而已。
「小姐,算瑾雲求你,入冬了,外頭天冷,請先回房吧!」看衛嫿月這模樣,瑾雲滿心的恨著衛公子,他怎能傷害小姐到這麼深的地步。
衛嫿月含笑拍拍瑾雲的手。「放心,我沒傻到會讓自己凍著,我只是覺得辟邪並未離開我,他還在我身邊,只是不肯出來見我而已。」
瑾雲一聽,氣不過地大喊:「衛公子,小姐說你在附近,為什麼你不肯出來見小姐?難道非要看小姐受苦你才甘心嗎?」
瑾雲喊完,四周靜悄悄,只有颯颯風聲做為回應。
「好了,我回房便是了,你可別傷了喉嚨。」衛嫿月起身走進府內。
殿後的瑾雲又看了門外一眼,仍是相當埋怨。「衛公子,不論你為何要離開小姐,瑾雲只能說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匆匆關上大門,瑾雲往小姐閨房的方向走去。
☆ ☆ ☆
夜半時分,衛嫿月睡不著,來到涼亭裡落坐,靠著欄桿仰望天上的弦月。
的確入冬了,天也逐漸冷了起來,她吐出熱氣在手心上取暖。
曾經身後有個溫暖讓她倚靠,如今……縱使外表還能裝作無事,內心的失落卻愈來愈深。
「唉!」衛嫿月重歎了聲,合上雙眸。
萬籟俱寂,在星子點綴的夜色中,一抹黑影突然無聲走入涼亭,來到衛嫿月身前。
看著她臉頰未干的淚痕,辟邪的眼眸染上了心疼。
他一心一意為她著想,怎知還是傷到她。
因為衛秋染的同意,他才能在衛府內外徘徊,自然也清楚衛嫿月每日的期盼有多深,夜裡的失落又有多深。
但他只能躲在遠處凝視她的愁容,然後夜裡陪在她房裡一夜到天明。
他能做的僅僅如此。或者,再更多一點便是祈求嫿月早日找到另一個愛她很深的丈夫。
聽她均勻的呼吸聲,辟邪想她應該是熟睡了。
再也壓抑不了思念的心,他伸出手輕輕觸碰衛嫿月的臉,為她拭去淚水,然後嘗了她的淚。
應該是淡淡的鹹味,但他感覺到的竟酸澀無比。
「嫿月,忘了辟邪、忘了我吧……」辟邪俯身在衛嫿月耳畔低語。
每夜每夜,他都只對她說這句話。
忘了辟邪……是誰要她忘了辟邪的?
那聲音……聽來很熟悉,是她認識的,是……
辟邪!
「辟邪!」衛嫿月由夢裡驚醒,喊著心心唸唸的名字,房裡卻僅有她一人。
窗外,天色微亮。
是夢嗎?不,不可能,那被觸摸的感覺如此真實,不會是作夢的,等等,她怎會在房裡?!她記得自己昨夜到了涼亭,然後合上眼睛之後……怎麼醒來卻在床上?
心中有了揣想,衛嫿月下床套了鞋子,拎起外衣和桌上的紅布奔出房間。
她曉得一定是辟邪,他肯定還沒有離開靈山。
☆ ☆ ☆
衛嫿月攀上靈山,氣喘吁吁來到山洞外,但洞裡除了舊有的物品外,什麼都沒有。
她捧著紅布坐在洞口前,再一次失望了。
「辟邪,你明明就在我身邊,為何不肯見我?」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癸巳代而回道。
抓了一名衛府僕人,他大概清楚來龍去脈了。
「鬼差!」她記得癸巳。
「好記性。」衛嫿月借壽沒有成功,他現在隨時都可取衛嫿月的命了。「不過你仍逃不過命運!」這次他要輕輕鬆鬆勾走她的魂魄。
「我要死了嗎?」
「當然,若非衛秋染和魏珀的阻撓,你早就到輪迴道去投胎轉世了。」為了區區一個衛嫿月,竟搞得陰間鬼差人仰馬翻。
「那我能不能跟大哥告別?」
癸巳聽了神色一變。好不容易等到只剩下衛嫿月一人,再讓她回去通風報信,他又不是傻子。
「來世你們有緣再說吧!」
勾魂煉筆直朝她而去,眼看就要勾走衛嫿月的魂魄時,辟邪出面阻止,他一手擋住勾魂煉。
「辟邪!」望著辟邪的背影,她又急又喜。
又是這只惹人厭的臭山魈!癸巳氣憤地收回勾魂煉。
「敢阻撓鬼差,你的罪很重的!」
「又如何?」辟邪凜凜反問。
「那就真的沒什麼好談了。」
雙方二度交戰。辟邪為了保護身後的衛嫿月,理當全力以赴;領魂回去交差的時間又拖延,癸巳自然氣憤難耐。
癸巳把勾魂煉化為劍,與辟邪的掌氣相戰。面對癸巳的處處相逼,辟邪即便心知他是有責任,也絕不讓他帶走衛嫿月。
不久,癸巳發覺辟邪的攻勢毫無攻擊力,只是一味抵擋,並未想反擊,但他卻因為這種方式遲遲無法得勝,最後也惱怒了,他決定讓山魈提早到陰間去。
「這是你選擇的,別怪我了!」
癸巳手上的劍消失,他掌心相對置在腹前,霎時充滿妖異、冰冷的青色火焰奪去光明,讓靈山籠罩在陰森之下。
若魘火一出,辟邪心知自己絕對無法承擔,末了,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他決定要將魘火盡數收納,然後回擊癸巳,而這方式將會造成玉石俱焚的結果。
但他無怨,因為他要保護的人就在身後。
癸巳不知辟邪的打算,魘火的攻擊目標依然是辟邪。
就在危急的瞬間,衛嫿月挺身而出擋在辟邪面前,在他倆的怔楞中承接了魘火的攻擊。
青色火焰在接觸到衛嫿月的身子時,消逝殆盡,但那刺眼的光芒卻傷了衛嫿月的眼眸令她昏厥。
癸巳見機不可失,正想勾走衛嫿月的魂魄時,殊不知魏珀已來到他身後,趁他分神,一劍刺穿他的身體。
「魏珀,你──」
「我不喜歡看見偷襲,所以只好請你回陰間了。」看見魘火的出現,他才知道鬼差又來到人間,也迅疾趕來。
那把劍摻了硃砂,教癸巳疼痛不已,身形也漸漸轉淡。「魏珀,我不會放過你的!」留下一句含恨之語,癸巳消失無蹤。
「辟邪,出了什麼事?」
「嫿月為我擋下魘火,人已經昏倒了。魏珀,嫿月會不會有事?」辟邪把衛嫿月抱在懷裡,相當自責自己的大意。
「放心,魘火傷不了人,沒事的。看來鬼差仍沒死心,你還是先暫時別離開衛嫿月身邊,隨我回衛府吧。」
辟邪也以衛嫿月的安危為最先考量,因此便隨同魏珀回去。
☆ ☆ ☆
聽完魏珀的轉述後,衛秋染為求衛嫿月的安全,同意辟邪暫時可以留在衛府內。
「魏珀,已經三天了,嫿月為何還不醒過來?」辟邪坐在床沿焦急不已。
「我曉得魘火無法傷人,但有沒有其他影響就不知情。」
「那就抓個鬼差來問吧。」衛秋染轉身就要離開,卻被魏珀抓回來。
「你在想什麼?你已經是陰間惡名單上的一員,還想更慘嗎?」
「不差這一項。」衛秋染執意要照自己的方式來做。
「大哥,你或許覺得無所謂,但嫿月若知道你為了她做那麼多犧牲,她一定會傷心的。」辟邪也勸道。
「辟邪說得沒錯,先靜觀其變吧!」
衛秋染注視躺在床上的衛嫿月那張憔悴的臉,不由得妥協了。
「嫿月,快醒來吧,別再睡了,我會在這裡等你的。」辟邪柔聲呵護著。
見辟邪如此呵護小妹,衛秋染雙眉深鎖離開房間。
因為父母被山魈所殺,他便立下終生必殺山魈的誓言,但如今……他真的不曉得自己是否做錯了。
明明是對神仙眷侶,卻因他的緣故被迫拆散,也累得小妹變成這模樣,衛秋染一拳一拳打在柱子上。
為了小妹的幸福,他是否該有退讓?
魏珀上前包裹住衛秋染的手,不讓他繼續傷害自己。「你在做什麼?」
衛秋染收回手。「不關你的事。」
「是不是後悔了?」魏珀揚笑冷問:「假如後悔,就老實承認吧,承認自己也有做錯的時候。」
「何必諷刺我!看我狼狽,你一定很開懷吧!因為你很恨我不是嗎?」那時憑他一己之力要保護小妹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因此他與魏珀訂約──魏珀保護小妹的性命,而他要找出魏珀所要找的鬼。
但十年來,他未曾去找尋,他相信魏珀必定發覺了,但又因為約定的關係無法離開,所以才會恨著自己。
「我恨你?!」魏珀一臉錯愕,顯然從沒這樣想過。
「你是有恨我的理由,我也承諾過,假使我沒完成約定,你可以取走我的命,我不會有怨尤的。」衛秋染別過頭遠眺遠方,因此錯過魏珀滿臉的惆悵。
正當魏珀還想說話時,辟邪忽然開門衝出來,歡喜地說:「大哥,嫿月醒了!」
衛秋染放心地來到衛嫿月面前。
「嫿月,你覺得怎麼樣?」
「大哥……」衛嫿月先是眨眨眼睛,繼而左右張望之後,困惑地問:「天色怎麼這麼暗,大哥,你在哪裡?」
她的眼眸找不到人。
一句「你在哪裡」,讓辟邪與衛秋染雙雙楞住。
☆ ☆ ☆
據魏珀所言,魘火是不會傷人,但其光芒可不一定了,他認定衛嫿月的眼睛應該就是遭魘火所傷。
「無藥可解嗎?」想到嫿月往後將無法再見天日,衛秋染滿心惋惜。
「魘火屬陰間,恐怕只有陰間的鬼才有辦法。」
坐在一旁的辟邪緩緩開口,「那我就去一趟陰間吧,順便也把嫿月的壽命一併解決了。」他覺得再一味地消極阻止倒不如主動結束。
「辟邪,你茹素千年,想通過彼岸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我勢在必行。」
魏珀看了一眼表情也似在懇求自己的衛秋染說:「好吧,我去找能幫忙的……」話語方落,他隨即消失。
「辟邪,你其實可以不必去陰間的。」
「大哥,我是心甘情願,也不會以此要求什麼,請放心。」辟邪坦蕩蕩表示。
「就算你沒下陰間,我也會保住嫿月的命。」
「魏珀跟我說借壽的事情了,把自己的命一年一年折損給嫿月,你想她會開心接受嗎?所以我希望這次能一勞永逸,讓你不再為嫿月的事情操心。」
「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說了,只是希望你要量力而為,即使沒有成功,也要活著回來陪伴嫿月。」
辟邪眉心攏緊,不解衛秋染的意思。「大哥,你是說……」
沒錯,山魈是殺了他的父母,但那並不是辟邪的錯。因為他的憎恨,不僅讓他倆為情所苦,也差點害了嫿月。
辟邪實不該承受自己的怒氣。
「過去,我被仇恨蒙蔽了,才會把你對嫿月的心意視而不見,最近我想了很多,是我太自私,嫿月說得對,你本無錯,我怎能牽連於你。辟邪,你能陪在嫿月身邊替我好好照顧她嗎?」
「我願意。」
「那嫿月就拜託你了。」假如辟邪真能好好保護小妹,他也別無所求了。
「衛公子,小姐想見你。」瑾雲見辟邪害小姐受傷回來,因此對他仍然不諒解。
「謝謝。大哥,我先去看嫿月了。」
「瑾雲。」衛秋染喊住也想跟上去的她。
「少爺,有何吩咐?」
「讓他們單獨聚一聚吧。」
「少爺,是衛公子害了小姐呢!」瑾雲為小姐抱不平,好端端的一個人卻變得看不見了,都是衛公子的錯。
「不,是我的錯。」
是他太固執己見了,要不然事情也不會變成這地步。
此刻後悔來得及嗎?
☆ ☆ ☆
辟邪輕聲走入衛嫿月房裡。
「辟邪,是你嗎?」坐在床上眨著眼睛的衛嫿月問道。
辟邪握住朝自己伸來的小手,滿滿的心疼。「是我。」
「你怎麼了?聲音聽來悶悶的。」眼睛看不見了,衛嫿月更傾心去聆聽暗夜中的動靜。
「沒有。你感覺好點了嗎?」
「嗯,大夫說我沒什麼大礙。」
「那就好。」
「辟邪,你為什麼要離開我?是大哥的緣故嗎?」
「不是大哥,是我自己有些事情想不透……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會不告而別。不過現在我已經想通了,再也不會離開你了。」辟邪把她的手握得很緊。
衛嫿月擰了眉心。「你想通了,換我生氣了。你有心事為何不跟我說?難道還無法信任我嗎?」
「對不起。」他的聲音含著後悔與喜悅。
「不告而別很傷我的心,你懂嗎?」
「我不會再這麼做了。」他已經得到衛秋染的同意,他們倆再也毋需分開。
「要是你再離開我,我不會原諒你的!」衛嫿月「瞪」著他警告。
「我知道。」辟邪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衛嫿月那雙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眸子上。「嫿月,你為何這麼傻呢?如果你不傻,就不會失去光明了。」
「如果我不傻,就換你得失去性命了。別以為我不瞭解當時的情況,面對那團青色的火你無法抵抗不是嗎?辟邪,看不見不打緊,只要你平安無事便好。」
「……你要不要躺著多休息一會兒?」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但辟邪深知衛嫿月心頭必定有遺憾,因為她喜愛染布,倘若看不見顏色了,那又該如何繼續?
「你會在我身邊嗎?」
辟邪哄著她,「會的,只要你醒來,我就在你身邊,一直、一直陪著你──」
「辟邪,無論大哥對你做了什麼,都是因為我的關係,請你別怪他。」
「他也是我大哥,我怎會怪他,你再睡會兒吧。」
也有些睏意的衛嫿月喃喃回道:「……好。」
抓著辟邪的手,衛嫿月合上眼睛,漸漸沉睡。
用一雙眼換兩個她最愛的人,絕對是值得的!
☆ ☆ ☆
辟邪陪在衛嫿月身邊不知坐了多久,抬頭方知天色也由亮轉為紅色。
紅……讓他想起衛嫿月捧著一塊紅布上靈山來找他。他走到櫃子前,找到了迭在最上層顏色猶如洛神花般紅艷的布。
是衛嫿月為他而染的吧!
他曉得洛神花是她的最愛,但她已無法看見這顏色了。
驀然間,門外傳來詭異的氣息,辟邪放下紅布走了出去,一跨過門檻,眼前所見的是一片熟悉的漆黑,他想應該是殘月。
「殘月!」
「辟邪,好久不見了。」聽見辟邪喊自己的名,殘月現身。「先要恭喜你獲得『重生』了。」
「是你幫了我的忙。」他知感恩的。
是辟邪太善良才沒發現他惡意的心思。
「我來找你另有目的,你自己應該也清楚山魈的角有著很大的功用吧。」
據聞山魈的角可以延年益壽、能增加功力,也能起死回生。活超過百年以上的山魈,頭頂會冒出角,隨著年紀增加,山魈的角也就愈有價值,因此山魈通常會把角藏住,好躲過其他覬覦者。
「你要山魈的角做何用途?」
「救衛彌天。」茹素千年的辟邪,有最好的角。
殘月要救衛彌天?!
當時衛彌天為了封鬼門而死,後來又復活,原來這一切都是殘月做的。既然他欠衛彌天一個恩情,無論如何他都該償還。
「好,我把角給你。」
辟邪欠衛彌天一個救命恩情,再加上自己對他有恩,殘月曉得辟邪不會拒絕將自己千年的內力拿去救治衛彌天,只是他沒想到辟邪竟然毫不考慮就答應了。
辟邪運動全身內力,頭頂慢慢多出一個角,正當他要犧牲自己千年的內力時,魏珀及時趕到。
「辟邪,他要的是你千年的心血!你不過是欠他一份小小恩情而已,有必要這麼犧牲嗎?」魏珀走進殘月的地盤。
「魏珀,衛彌天、殘月都對我有恩,我應該償還恩情的。」
辟邪過於善良的行為讓魏珀氣得大動肝火。「沒有角,你將無法自保,也無法享有山魈綿綿壽命的優勢,你都沒考慮這些嗎?」
「那時候衛彌天若沒有放我走,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不再多說,辟邪立刻取下角交給殘月。
當事人都說無所謂,魏珀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做出愚蠢的行為。
殘月收下角,也收下辟邪的赤子之心。
沒想到他當了人之後,個性還是單純善良,讓他有些許的感動。
「辟邪,你不喜歡欠恩情,我亦然,說出你的心願,我會幫你達成。不過,讓衛嫿月繼續活著就恕難辦到。」
「為什麼?」
「衛彌天已死,我能用你的角救他,那是因為他選擇了另一條路才造成他的死亡,所以尚有挽救的可能,但衛嫿月生來就是為了死,其實早在九歲那年她就該死了,是衛秋染一再為她續命。因此她的死是別無選擇的。」
「那請你讓她的眼睛復明好嗎?」
「小事。我會讓她睡上三天,等她清醒的時候就能恢復。」殘月許下承諾,然後帶著角連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離去。
魏珀氣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難得也會為了這種事情動怒,大概也沾染到辟邪的無邪了吧!
「太好了,嫿月又能看得見了。」
「一點也不懂得為自己著想,辟邪,我實在沒見過比你還要傻的人了。」
辟邪淡淡地笑,「我反正也不是人啊。魏珀,我們能否今晚就起程到陰間?因為我希望三天後就能回來這裡。」他答應過嫿月只要醒來必定就能看見自己。
清楚辟邪相當堅持,他也不再勸退。「要去陰間得先通過彼岸,我先提醒你,彼岸之行可不好走呢!」
「我忍得住。」
「忍?!你連可供護身的角都失去了,大概連走進彼岸都是個困難。」
「沒有他法?」
「要用我的方式嗎?」魏珀邪邪一笑。
「什麼方式?」
魏珀手腕一翻,劍隨即上手。「上次你應該看見我怎麼對付癸巳了吧?」
「你要殺我?」
「我可沒殺死癸巳,身為鬼差的他早就死了,賞他一劍不過是想消怨氣。這次我是要讓你假死──到陰間的道路有所不同,要走什麼路就要看是誰要前往陰間。你本屬怪,要走彼岸,但因為沒了護身,所以只好讓你走輪迴道,也就是死靈所走的路。辟邪,信任我嗎?」
「嗯,我相信你。」
「很好,那就請你閉上眼睛,因為我要讓你嘗一嘗死亡的滋味了……」
魏珀一劍沒入辟邪的胸口,傷口沒有濺血,辟邪的呼吸乍停。
然後,他把辟邪交給衛秋染要他小心看顧後,隨即前往彼岸。
第十章
陰間森冷,到處是荒蕪的景象,滿目瘡痍,令人不捨。
辟邪跟隨一群死靈來到陰間,卻不知該往何處,直到魏珀搭上他的肩。
「別亂看,小心走錯了路。跟我來。」魏珀老馬識途地領著辟邪走入閻王殿。
判官早已等在殿上多時。「鬼界二皇子前來,判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與判官溫和的表情相比,魏珀的臉色冷沉得嚇人。「判官,開門見山吧,你要如何才肯讓衛嫿月繼續留在人間?」
「二皇子這句話嚴重了。衛嫿月本該在生死簿上,是二皇子與衛秋染一再阻撓我們,」判官看了一眼辟邪。「如今又多了山魈相助,怎可惡人先告狀呢!」
「十年前拿不到,十年後你也拿不到,何不放手讓大家都方便?」
「妨礙我們的公務、打傷鬼差,二皇子如今又想討情,不覺得逼我太甚?」
「拿我的命來交換嫿月的吧。」辟邪吐出一語,打斷他們的交談。
判官攤開手,上頭沒有任何東西,但他的手卻狀似捧著一本書,開始翻閱。
「辟邪,你還有一百二十年可活,不覺得可惜了?」
「不會。」辟邪斬釘截鐵的回應。
判官對辟邪的回答有瞬間的詫異,但很快又恢復。「就算你說不會,這事也不是我能作主的。兩位還是請回吧!」是聽癸巳提起過辟邪,他有點欣賞他的善良,但也不可能為他擅自竄改生死簿。
「沒達到目的,怎可回去呢!判官,我要殺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魏珀冷冷地威脅。
癸巳立即現身擋在判官之前。「魏珀,這裡可不是鬼界,你以為可以為所欲為嗎?」
「癸巳,不可得罪二皇子。二皇子,請別為難我們這些屬下。辟邪,若我為你開了先例,那日後所有鬼都要我擅自更改生死簿的話,這責任誰來擔呢?」判官道出他的難處。「還請見諒!」
「判官,我曉得你有你的困難,但這次我非得到滿意的回答不可,也請見諒了。」為了衛嫿月,他甘願得罪整個陰間。
「辟邪,這裡可不是你能囂張的地方,如果你想死,就把命留下來吧!」癸巳早就想教訓辟邪一頓了。
「若兩位當真要動武,我也不會留情。」判官斂下溫和。
「需要把場面弄得這般難看嗎?」伴隨低冷的聲音,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走入閻王殿。
「大皇子。」判官見到男人,即刻彎身,態度恭敬。
「大哥。」魏珀也朝他鞠躬。
鬼刈瞧見魏珀,淺淺揚笑,接著他把閻王令交給判官。「判官,閻王答應要讓衛嫿月繼續留在人間,你是否應該照辦呢?」
判官擰眉攤開閻王令,看完內容也不得不照做。
「既然閻王有令,下官自然會遵照辦理,不過,是依下官的方式來辦。辟邪,倘若你想要回衛嫿月,就從癸巳手中拿回那衛嫿月的勾魂令吧,沒有勾魂令,衛嫿月便可繼續留在人間。」
「判官,你明知辟邪已無法與癸巳交戰,這分明是故意刁難。」
「魏珀,沒關係的。我願意。」
「辟邪……」
鬼刈抬手阻止魏珀。「這是辟邪的事情,我們不能幫他決定。不過你可以把這把劍拿給他。」
魏珀接過鬼刈的劍,心底有幾分踏實,隨即把劍拿給辟邪。
「這是我大哥的劍,沒有刃,靠的是你的意志,你的意志有多強,劍就能發揮多大的能力。」
「謝謝。」辟邪道過謝,轉身面對蓄勢待發的癸巳。
這一戰,應該是最後一次了吧!
無論如何,他都會活著回到衛嫿月身旁。
☆ ☆ ☆
「答!答!」
辟邪滿身血淋淋,血仍在滴著,滴在腳邊濺起更小的血滴,他的腳傷深可見骨,他的手已被紅色掩蓋,幾乎無法舉起劍,即便如此,他依然直挺挺站著。
他手上的手環也碎裂滿地。
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呵啊……呵啊……」
靜謐的閻王殿上,除了重且緩慢的喘息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為了嫿月,他一定要活著……活著回去──就是這個信念,讓他支持到現在。
「鏘!」
再也舉不起來的劍與地面擦出鏗鏘的聲音。
這一聲也驚醒了怔住的癸巳,但他沒有下一步逼殺的動作,只是靜靜注視辟邪的變化。
在與自己對峙了整整三日後,又受他好幾次重擊,辟邪為何仍然屹立不倒?
鬼刈滿意眼前這一幕,魏珀對辟邪更是欽佩不已。
判官盯著手中的生死簿,上頭載著辟邪的名,名下一行寫著「一百六十年」的壽命正逐漸銳減。
他曉得辟邪絕對撐不過今日了。
「呵啊……呵啊……」
辟邪低聲喘著氣,正努力活著,就算清楚自己的性命已無法繼續,活著回去恐怕已是夢了,但他仍要為衛嫿月拚到一線生機。
回過神,癸巳再次舉起劍,縱然對辟邪有絲敬意,他仍要執行任務。
最後一劍了。
眼看癸巳就要結束這場比試,但辟邪卻咬牙屏息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閃過癸巳的攻擊,他的劍也在瞬間找到空隙抵住了他的喉嚨。
「夠了!」判官及時喝住。「辟邪,你贏了。」
待判官一宣佈結果,辟邪手中的劍率先掉落,跟著他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辟邪,你讓我甘拜下風。」癸巳收回劍,離開閻王殿。
「那麼,下官就把辟邪六十年的壽命移至衛嫿月名下。」判官翻到記載衛嫿月名字的那頁,左手揮毫,立刻延續了衛嫿月六十年的性命。「如今辟邪都自身難保,即使有壽也無命可活,因此為表示下官的心意,就拿辟邪的外貌來換他的命吧!」不容拒絕,判官即刻為辟邪延命,也恢復他的原貌。「好了,生死簿已改,下官恭送兩位皇子。」判官冷冷地說。
鬼刈與魏珀也不久留,隨即帶著仍昏厥的辟邪離開閻王殿回到人間。
「多謝大哥相助。」回到人間,魏珀第一件事就是對鬼刈道謝。他們兄弟感情向來很淡,即使有條件,鬼刈會答應相助也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必客氣,記著你答應我的事就夠了。」鬼刈再次叮嚀魏珀。
「我會回鬼界的。」這是他答應的條件。
「那就好,對了,等辟邪醒來,代替我轉告他,說我很佩服他。我先走了。」
魏珀望著躺在地上的辟邪,他也不知自己為他這般犧牲是否值得。
倘若因他此舉能令辟邪得到他所愛,那麼,也無所謂了。
陰間一日,人間一年。
等辟邪與魏珀回到人間時已過三載。
☆ ☆ ☆
自衛嫿月能睜開眼睛重新看見事物後,已經三年了。
辟邪一去陰間也三年。
他的身軀就安置在他的房裡,除了衛嫿月和衛秋染,沒人可進去。
衛嫿月日日夜夜都會來辟邪房裡看他一眼,只要她有想到,就會前來,一天下來,也進出不下百次。
有時候她會帶著點心與他分享、有時候帶著書本進來,有時候只是默默看著他,然後不發一語離去。
這日午後,她又端著辟邪愛吃的小點心前來,才跨進門,手上的點心盡數落地。
因為原本該躺在床上的辟邪已不見蹤影。
瓷盤碎裂的聲音引來衛秋染的關心。「嫿月,發生什麼事?」
「大哥,辟邪不見了。」衛嫿月臉色嚇得蒼白。
「不見了?!怎麼可能?」
「他沒有不見,是醒來了。」魏珀緩緩走向他們兄妹倆。
沒想到這一趟陰間行,花了人間三年。
「魏大哥,你回來了。那辟邪呢?」衛嫿月欣喜地問。
「他在靈山等你,你去見他吧!」辟邪要他對衛嫿月說他已死,但瞧見衛嫿月那麼期待的表情,他竟不想照辦。
「謝謝你,魏大哥。」衛嫿月朝魏珀道完謝,回到房裡拿了東西便前往靈山。
衛秋染欲追上去,魏珀攔住他。「他們好不容易能見面,你去湊什麼熱鬧!」
看著魏珀穿著三年前離去的那身衣服,衛秋染總覺得對他有很深的歉意,因為他對魏珀一直很無情。
「我已經保住衛嫿月的命,約定也可解除了。」
衛秋染急切地表示:「我還沒幫你找到他。」
「我已經找到了。」魏珀淡淡地說,沒有一絲責怪。他不僅找到鬼刈,還被迫不得不回鬼界。
「既然我沒有完成對你的承諾,那你取走我的命吧。」若死在魏珀手上,他沒有半點懼怕。
「我說過我要你的命何用,你已經給了衛嫿月十年的壽命,也所剩無幾了。衛秋染,你知道我為何要幫你嗎?」一出鬼門,憑著血緣的因素,他早就知道鬼刈在哪裡,哪會需要一名人類的幫助。
「我不曉得。」
「我會告訴你的,不過不是當下。現在,我得回鬼界去了。」想到鬼刈用他的權力說服閻王,就讓他覺得權力還是很誘人的。
「魏珀,你要走了?」乍聽魏珀要離去,他心底竟有些不捨。
「『魏珀』這名字是你幫我取的,既然我要離開了,再喊一次我的本名吧。」
「鬼珀……你真的要走?」因為覺得鬼字不吉利,因此他才改他的名。
「捨不得我?」
衛秋染沒有回答這問題。
「衛秋染,再十年,我會在彼岸等你的。好好珍惜與親人相聚的剩餘時光吧!」留下令人費解的話,鬼珀執起衛秋染的長髮握了握後,離開了。
片刻後,衛秋染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莞爾。
☆ ☆ ☆
來到靈山,衛嫿月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山洞,但在洞外等了一個時辰依然不見辟邪的身影,她瞭望遠方時忽而想到另一個地點,那裡是她與辟邪初相遇的地方。
就在那棵樹下,她遇上了辟邪。
樹下有著他們許多許多的回憶。
「唉!」輕聲一歎,衛嫿月席地而坐,並把紅佈置在膝上。
第一次辟邪離開自己,她哭得傷心欲絕;第二次辟邪是為了她去陰間,她沒有哭,癡癡盼他回來,也不曾放棄過,但如今她又失去辟邪了。
突然的憤怒使她擰眉,衛嫿月的目光遠眺前方半圈,猶如在找尋什麼。
「辟邪,第一次你走,我不怪你,第二次更不怪你,但這次……我很氣、很氣你。你聽到了沒?」衛嫿月縱聲大喊,不顧一切地想把自己的心聲傳達給辟邪知情。
「我曉得你有事情瞞著我,不想逼你,想等你主動開口告訴我,但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假如不信任我,就直接告訴我吧!何必這樣對待我呢,嘴裡說愛我,卻一直、一直傷害我……
「辟邪,你一定有聽見我說的話對不對?假如你還在乎我、喜歡我,那就出來見我吧,我不管你是誰,只要你出來見我就好……要是你現在不出來,就再也別見我了!」嘶喊出的怒火漸漸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傷悲。
衛嫿月的聲音慢慢無力,甚至到了最後竟摻了啜泣。
「辟邪,我剛剛是騙你的,只要讓我看看你就好了,好不好?我只想看看你而已……出來吧!」
這三年的等候,她挨過來了,卻在這眼下再也無法壓抑思念到幾近發狂的痛楚,捧著紅布遮住自己的臉、聲音,衛嫿月淚如雨下。
「窸窣!窸窣!窸窣!」
聲音由遠而近,時而躊躇停頓,時而又往前邁進,吸引了衛嫿月的注意,她抬起淚眸望著朝自己筆直走來,而後又停住不動的小小身影。
他向來沒什麼表情,但衛嫿月總覺得這次見他,好似能發覺他的悲傷。
「辟邪,你終於回來了嗎?」
辟邪聽見衛嫿月喊自己的名字,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轉身就走。
判官為了讓他存活,已奪走他的人形,此刻他又變回山魈的模樣了,他本想一走了之的,卻又渴望見衛嫿月一面再走。
「三年過去,你連我也忘了嗎?」衛嫿月拿紅布拭去淚水,破涕為笑。「過來啊!」
衛嫿月究竟在喊哪個「辟邪」呢?
她不是希望有著人類外貌的「辟邪」回來,怎麼見到山魈的辟邪卻笑得如此開心?連辟邪自己都快弄不清楚了。
辟邪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衛嫿月身前,始終不敢抬頭看她。適才在遠處,他已把她看得仔仔細細了,這三年她益發變得美麗,身子骨看起來也健康許多。
嫿月,對不起,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對於自己過去的所有承諾都無法兌現,他除了抱歉,還有萬般不捨。
「辟邪,忘了嗎?你說什麼我是聽不懂的,加上我們又分開三年,要瞭解你的意思恐怕還要一段時日。先別說這個,瞧瞧我幫你又染了一塊布。」
為他?!辟邪對於衛嫿月的話愈聽愈不明白。
「記得嗎?我很愛洛神花的,曾經我也希望有個人能如曹植那樣深愛甄宓的愛著我,我一直以為找到那個人了,他和你同名也叫辟邪,是你的朋友……我以為他會愛我一輩子,不會離開我,怎知……也只是謊言罷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很愛你,嫿月,我真的不想離開你,但我如今已變成這副模樣,怎還能留在你身邊呢?妳值得更好的人來疼愛你,將我忘了吧!
「辟邪,你又在說什麼呢?現在,你回來了,另一個『辟邪』又離開了,讓我不得不猜想你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呢!」
辟邪睜大眼睛瞪著衛嫿月。
這個秘密是他最不希望被她知道,嫿月未免太敏銳了吧?
「那個『辟邪』啊……真的很可惡!說愛我、接近我,現在不要我了,就學你一樣不告而別,你們真不愧是朋友呢!」
辟邪被她損得全身發麻,他總覺得衛嫿月似乎是針對自己……不可能,一定是他想太多了。衛嫿月不可能能猜出兩個辟邪都是自己。
「你想他會不會是外頭早有妻子了?」
衛嫿月又忽而冒出這句話,驚得辟邪吞口水差點噎到。
「唉,現在我對他是又怨又恨……辟邪,不如你娶我吧?」
衛嫿月此話一出,真的讓辟邪嚇到了。
嫿月,別嚇我,你是不是傷到哪兒了?
衛嫿月逕自站起身,把紅布攤開給辟邪看。「瞧,這布我染得十分用心,很美吧?」問完了問題,她把紅布蓋住辟邪。「辟邪,別動,靜靜聽我說,我曉得你現在無法跟我說話了,所以就由我來說吧!」
辟邪聽見衛嫿月這種開頭,霎時他心跳激烈無比。嫿月是不是全都清楚了?!
「還記得嗎?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在這裡受傷,你前來幫助我,然後奠定我們的友誼,一個月後,你突然失蹤,另一個『辟邪』也就跟著出現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山魈了,第一次相遇,你和鬼差的對話,我全都聽見了。」
衛嫿月果然全都曉得,辟邪突然覺得自己很悲哀,一直想隱瞞的秘密最後還是曝光,那先前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但……那又如何?你是山魈又如何?不是山魈又如何?無論你是如何變成人的,不都是為了我嗎?當我瞭解你的心意時,我除了感動還是感動……能愛到這地步,我真的覺得自己此生能被你愛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愛你的單純、你的善良、你的體貼和你永遠都捨不得傷害別人的溫柔,就算過了千年以上,你仍然能保有這些優點,教我也想好好珍惜你,縱使你是山魈我也不介意這點,即使你變回山魈的模樣,我亦不在意,因為你我心意可相通啊……跟你在一塊,我什麼都不怕!辟邪,穹蒼的顏色是我心疼你的過去,洛神花……則是現在愛你的心意。你能懂我的意思吧?」
嫿月、嫿月……
「你在喊我的名字嗎?」衛嫿月揭開紅布,看見紅了眼眶的辟邪。
我只是只山魈而已,跟著我,你不會快樂的,忘了我吧!
光瞧見辟邪的神情,衛嫿月便酸了心。
「我很想假裝聽不懂,但看你的表情,就曉得你又想把我推開。辟邪,我真的讓你無法信任嗎?我都這麼坦白了,卻仍舊也走不進你的心,為什麼呢?我們明明是相愛的……因何要這樣折磨彼此?」
因為你是我無法碰觸的水底月。嫿月,我能得到你的喜歡就已經很滿足了,把我徹底忘了,然後去尋你的幸福,我會在你身後默默祝福你、保護你的。
「辟邪,你是不是又說了讓我傷心的話?」衛嫿月淚眼婆娑,再也壓抑不了傷痛的情緒。「假如你摘不到天上的月,那就請將就我吧,反正我名字裡也有個『月』字,不是嗎?」
嫿月聽得懂他以水底月的暗喻,原來她真的明白自己當時說那些話的心情,對於自己的自卑她全都明白。
辟邪想為衛嫿月拭去淚水,但在瞧見自己的手後,又連忙縮回。
衛嫿月清楚他的顧慮,乾脆一把抱住他。「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每次都是親眼看你離開我,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你若再離開,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
嫿月,快放開我!
「反正不管你同不同意,今生我都纏定你了。」她的生命一半是大哥所賜,另一半是辟邪的恩情,她永記於心。
辟邪變成山魈後也不是不能掙脫衛嫿月的摟抱,只是他怕自己的利爪會不小心傷了她,只好忍耐了。
「真是淒慘又動人的場面哪!」
人與山魈在語言不同的情況下竟還能交談,溫馨之餘還有些……提供歡笑的樂趣。見辟邪這般狼狽,殘月都不曉得自己該不該搭救。
衛嫿月聽見聲音,轉頭正好迎上殘月泛著笑意的冷眸。
殘月?!你來做什麼?
「來看你過得如何,順便來跟你答謝,因為你的犧牲,換得衛彌天與另一隻妖的活命。」
有幫上忙就好了。
「你怎又變回山魈了?」
事情很複雜,總之我又變回來了。
「太曲折離奇我也不想聽,既然你已變回山魈,那她又該怎麼辦呢?」殘月眼尖地瞧見那塊龍形玉珮如今掛在衛嫿月的頸子上。
殘月,曾經你問過我會不會甘心滿足於看著嫿月就好,現在我能坦率的回答了,我能,只要嫿月過得很幸福。
辟邪善良體貼的個性怕是到死也改變不了。
衛嫿月真是可憐愛錯了。
「看得到、得不到,這樣算愛嗎?辟邪,你的傻真是無人能及。」
殘月,話不是這麼說的,假使你今天有喜歡的對象,難道看他不快樂,你也覺得無所謂嗎?
「少談論到我身上來!」殘月眉眼一凜,寒氣迫人。
「你說的話我亦相當贊同。」衛嫿月口出驚人之語。「他就是這麼傻,凡事都以我為優先,卻不知道我也希望他能多為自己著想。」
「辟邪,看來你的心上人是站在我這邊的。」殘月的口吻不帶善意。
殘月,你快走吧!我和嫿月的事情不必你插手。
辟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趕我走?!」殘月朝辟邪瞇眼,又朝衛嫿月微笑。「衛嫿月,你愛辟邪嗎?」
「當然。」衛嫿月篤定地表示。
「那你肯為他變成山魈嗎?」
「好!請把我變成山魈,我願意與辟邪生死相隨。」衛嫿月抹去淚痕,連想也沒想,神情透著無比堅定。
殘月,別答應她!嫿月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辟邪緊張萬分地說。
「把玉珮給我,我就讓你變成山魈。」殘月提出條件。
衛嫿月二話不說摘下玉珮交給殘月。
「如你所願。」殘月笑得很邪氣。
嫿月,不要──
辟邪縱身想阻止殘月施法時,晚了一步,結果他撲倒了另一隻……山魈。
辟邪又氣又不捨地說:嫿月,你怎麼這麼傻啊!
衛嫿月抬起頭來先看著自己,又盯著辟邪,然後眨眨眼睛地說:我們兩個都很傻吧!
「這塊玉珮我收下了,祝兩位白頭偕老啊!有空,我會再回來看你們的。」
這兩人實在太有趣了。
殘月,站住,你別走!你把嫿月變回人啊。
但殘月哪是能讓辟邪喊得動的,他一去就不回頭。
他已經走很遠了。
這一輩子都是這模樣,你會後悔的!
辟邪似乎有些動氣。
辟邪,你以身為山魈為恥辱嗎?
不是的,我只是心疼你,你根本沒必要為了我……
那你也毋需為了我到陰間拚命去啊!反正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你幹嘛為我犧牲?
衛嫿月氣呼呼地問。
嫿月,你明知我最在乎你,我不覺得自己是犧牲。
我也是心甘情願為你成為山魈啊,況且我曾跟你說過的話有哪一項沒做到,對不對?所以你也該做到你的承諾,別再離開我了。
一輩子見不了光也無所謂?
衛嫿月立即愁容滿面地想著一件事。
見不了光是無所謂,但……辟邪,你想我要怎麼跟大哥解釋,他才會相信我就是他親妹妹呢?他能聽得懂我說的話嗎?有魏大哥在,應該不成問題。
他為她著想,她卻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我實在拿你沒轍了。
衛嫿月握住他的手。
那就跟我在一塊吧。反正又不是天要塌下了,笑一笑嘛!至少日後我不必再猜你到底說些什麼了。
唉!
別歎氣,要開心喔,因為我們終於能廝守到老了。
事已至此,辟邪似乎不妥協也不成了。
嫿月,我會保護你,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相信你。
她一直都相信辟邪。
辟邪,我愛你喔。
衛嫿月輕聲地在辟邪耳邊低語。
辟邪沒有回答,咧嘴笑開了。
他們往身後的草地躺下,雙手交握著,望著穹蒼白雲。
未來,總算撥雲見日了──
☆ ☆ ☆
傍晚,一行人浩浩蕩蕩上靈山,每個人各有各的方向,好像是在找什麼。
一刻鐘後,有個僕人大叫:「少爺,找到了!找到了!小姐跟衛公子都在這裡!」
聽見僕人的呼喊,衛秋染與其他僕人匆匆趕至,也看見他們兩人躺在地上睡著了,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臉上都還掛著笑呢。
「少爺,怎麼辦?」
衛秋染拾起地上的紅布蓋住他們。
「我們回府了。」
「少爺,不帶走他們嗎?」僕人很擔心。
「放心,靈山有靈,會保護他們的。」
衛秋染噙著笑看著天邊的月,然後帶領僕人離開靈山,還給靈山最初的寧靜。
尾聲
殘月帶著玉珮回到衛十燁身邊。
「送你的。」
「哪弄來的?」見到眼熟的玉珮,衛十燁狐疑地問。
「別問了,反正不是不好的手段。」好不容易讓十燁留在身邊,他才不會再犯錯讓他有理由離開。
「跟山魈道謝了嗎?」是殘月堅持不需他陪同,他才留在小屋等他。
「嗯,你交代的事情,我哪一樣沒做到呢?」只不過他除了道謝,還「稍微」戲耍了他們罷了。
不過,他們能在一起,也該感謝當初他所賜的那場及時雨,若沒有最初那場雨,或許也沒有如今的現況。
「那就好。」
「你……不會再離開我了?」他發覺自己總是在問這問題。
「殘月,相信我。」
殘月輕聲低歎,把十燁攬在懷裡。
辟邪已得到他的心上人,那他何時才能真正得到十燁的心?
夜色愈黯,他的心也愈沉。
衛十燁清楚殘月對自己仍有懷疑,於是主動握住他的手。
「陪我四處逛逛吧。」
「好。」殘月淡淡揚笑。
只要能陪著十燁,無論到哪裡都好。
終於,他們又能在一起了。
☆ ☆ ☆
番外篇之一──剎那
她又來靈山了。
又是獨自來,身旁沒有人陪伴。
她來到靈山以後,有時候是忙著採花,有時候則是什麼事情也不做就坐在樹下注視天空,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往往也害他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她。
這一個月來,她來靈山不是採花、看書,就是望著天空出神。
後來,他才曉得她是衛彌天的後人,名喚嫿月,還有個大哥。
看得出來他們兄妹感情很好,因為每次都沒什麼表情的衛嫿月只會在她大哥面前展露溫柔的笑容。
那抹笑,如綻放的花朵,足以令人屏息。
他多麼希望衛嫿月的笑容能夠為他獨享,可惜……這僅是奢望。
低頭審視自己的雙手,瘦弱、尖銳,與人沒有一絲相似處的手,怎麼也無法接近被他放在心上的女子。
他與她猶如雲泥、猶如雁魚,此生無望。
緩緩地,衛嫿月起身了,那耀眼興奮的眼神似乎是找到她想要的東西一般,筆直地朝著目標走去。
他卻比她早看見危險。那裡有塊石頭啊!
小心哪!
但他的聲音,她沒有聽見。
「啊!」衛嫿月絆到腳下的石頭,摔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好半晌後,終於忍著痛想起身,但站也站不住,每站起來又倒下去,她沒有驚慌,只好望著四周努力找尋可讓她支撐下山的物品,但什麼也沒發現到。
他知道衛嫿月的大哥假使發現她晚回去就會來接她,因此他很放心,只要在這裡守護著她便成了。
可天公不作美,眼看烏雲密佈,恐有大雨來襲之憂。
他可不想見她濕淋淋。
那該不該出去幫她一把呢?
萬一衛嫿月見到自己又和其他人相同會害怕、會驚叫,該怎麼辦?
罷了!罷了!想這麼多做什麼,他只是想幫助人,又無錯。
打定主意後,他走出矮樹叢,一步一步接近她,來到她身邊。
衛嫿月先是詫異地眨眨眼睛。
一定會叫的、一定會害怕的,畢竟自己跟她不一樣,是只山魈。
「你是來幫我的嗎?」衛嫿月沒有叫、沒有驚恐,只是對他笑了笑,溫柔地詢問。
他抬起頭來,用力一點。
衛嫿月的行為讓他費解。
「謝謝你,你真好!」
謝謝……
從這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她了。
☆ ☆ ☆
番外篇之二──辟邪
衛氏祖訓有雲:切莫無謂而殺,萬物蒼生理應和平共存。
衛嫿月又翻了一頁,繼續往下頭看去。
這本祖訓是她昨兒個午後,閒來沒事跑到書房找到的,小小、薄薄的,趁著今日天氣晴朗,便帶出來閱讀。
翻到第十頁,上頭記載:
山魈屬怪,成年山魈身形如山豬般,腳四隻,可走可爬,前端兩肢有尖銳之刺,身後尾巴揮掃的力量大,需提防。
百年以上的山魈,頭頂有角,是極上等的藥引,最大功效是可起死回生,因此常引來覬覦搶取。
第十一頁又寫下:
吾救一隻山魈,念他有靈性懂感恩,於是贈予一塊龍形玉珮,望晚輩日後見之能加以照顧。
「山魈……龍形玉珮?」
可真有趣呢!
這本冊子很新,但據大哥所言,衛氏祖先可追溯到三國時代,因此這冊子應是後人重謄的,但這時間距離少說也有千年,有能活這麼久的山魈嗎?
不想再看了,衛嫿月把冊子合上,不經意地發現前方有株小紫花,她欣喜地起身準備摘取時,卻被腳下的石塊絆倒。
「啊!」她低喊了聲,也檢查傷勢,撞擊力道過猛,她的腳似乎是扭到了。
試了好幾次也站不起來後,這可怎麼辦才好?
看來是得等大哥親自來接她。
可是更慘的是,天空彷彿快要下雨,難道她真的要待在這裡等大哥來嗎?
罷了,也只好如此了,除非有人正好經過靈山,要不然她有得等了。
嗯?!那個遠遠朝自己走來的是──
衛嫿月眨眨眼睛,好奇地打量這正走近她的……動物?
該稱作動物嗎?但他長得又不太像是人……
看了好一會兒,瞧那身形、模樣,還有頸上的龍形玉珮,衛嫿月突然驚悟,他是不是辟邪呢?
她真的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假如眼前的真是辟邪,那他可是長自己不知多少年歲的「前輩」呢。
「你是來幫我的嗎?」衛嫿月沒有驚恐,只是對他嫣然一笑,見他點頭又說:「謝謝你,你真好。」看起來個頭不高的前輩,卻如此善良體貼,讓她很快就產生好印象。
他先檢查她的腳,然後又不知說了什麼,衛嫿月也聽不懂。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她只想確定這件事。
他找了塊石頭,然後以利爪在上頭留下自己的名字。
辟邪。
真的是辟邪呢!
且還聽得懂自己的話,看來是有靈性的。
衛嫿月只能說這一切實在是緣分注定,注定讓她今天看見祖訓,又能親眼目睹辟邪。
「辟邪,你好!我叫嫿月。」
至此,牽起他們的友誼,還有日後的愛……
全書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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