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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念眉]藏媚禁屋(禁屋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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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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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2:41:0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藏媚禁屋【禁屋2】作者:念眉

她──根本不該來的,
因為八年前,他就曾立下誓言──
不再成為另一個人的依靠,
如今她的出現,只會讓憾事再添一樁,
而他,是絕不會給予任何同情!
若她仍舊執意要留下,那就別怨怪他的殘冷無心……
若說世上最苦的事,莫過於單相思,
那深陷其中的她,合該聰明的抽身而去,
然而,他是她小時候就認定的夫婿,
她不能也不願割捨那份依戀,
就算他強硬地將她阻隔在心房之外,不屑一顧,
她也知命的站在一旁凝視著──
摯愛的他,永世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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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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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9-27 02:42:04 |只看該作者


  超~~有義氣的念眉    Sasha

  呵呵呵!照過來、照過來!

  想知道念小眉真面目的人,儘管靠過來!

  今天,Sasha來到這兒,不是賣膏藥,也不是推銷藍色小藥丸,今天,受念小眉摧殘許久的Sasha是麥來講故事的啦!

  話說那個念小眉,人人以為她是個擁有美麗容貌、溫柔可人的小女人,其實啊……你們都被她騙了!

  那個女人根本不是你們所想像的那樣,請先將你們腦海中柔媚的倩影給抹去,再來聽Sasha一一訴分明啦~~~(請自行配合鐵獅玉玲瓏的配樂,謝謝。)

  有天晚上,Sasha洗完香香的澎澎,已經躺在床上準備睡覺覺時,突然,電話響了……

  「鈴鈴鈴……」Sasha由被窩裏伸出一隻雪白的纖纖玉手,以極「龜」的速度拿起分機,按下通話鍵。

  「喂?請問找誰?」被人打擾了睡美容覺的時間,Sasha心中雖是有點怨言,但仍然很有禮貌的詢問來人。

  「呵呵呵……是我!念小眉是也!」恐怖的笑聲傳來,帶點炫耀的意味,念小眉顯然不知又發現什麼新鮮事了。

  「喔,我知道是妳啊!」一聽是念小眉的聲音,Sasha立即由床上坐起,很有義氣的打算陪念小眉來個長時間的Woman's Talk,「找我幹嘛?」

  當時,Sasha以為,念小眉是來跟我說她有多想念在Sasha家巷口那攤好吃的「鹹酥雞」和「薯條」,還打算騙騙她,說我才剛吃完,讓她嫉妒的流口水,卻沒想到,那個惡劣女人今天是上門來挑釁的。

  「呵呵,我跟你說喔,我現在正在上網喔。」念小眉壓低聲音,很詭異的在 SaSha耳邊奸笑。

  「哦,上網就上網,有什麼稀奇的?」哇!Sasha一天上網的時間加起來也有兩個小時以上呢!

  「是沒什麼稀奇,可是你知道我現在上哪個綱站嗎?」念小眉抑制不住興奮的又在電話的那一端呵笑起來。

  「什麼綱站?」拿著電話,Sasha換了個舒服的臥姿,懶懶的問道。

  還不就是到Kimo逛逛、四處晃晃,哪還會有什麼新鮮的地方可去?

  「色情網站。」念小眉小小聲的說道。

  「什麼?!色情網站?!」這次,Sasha整個人由床上跳了起來!

  色……色情網站?!那個有很多猛男、帥哥渾身脫光光的地方?!

  「對啊!哇!你都不知道,這裏的男生好帥喔,身材又好,那個地方又…… (以下為十八禁消音)我看的都快流鼻血了……」念小眉滔滔不絕的說著,無視於 Sasha已經禁不起誘惑的一再吞口水,還很得意的在Sasha面前評論著哪個「大」、哪個「小」?

  「念……念小眉……」Sasha試著打斷念小眉的話,口水早巳流了滿地,鼻子酸酸澀澀的,好像快流鼻血了。

  「還有、還有,他們這邊可以把照片Copy下來耶,可是真討厭!偏偏那張最帥的不能Copy……」念小眉不知是沒注意到Sasha已經快噴血而亡,還是故意裝作沒聽見,責怪著那網站的站主小氣,不讓她下載她最喜歡的一張裸男圖。

  終於,SaSha忍耐不住了!

  「念小眉!」一聲大吼,總算讓念小眉停下她的話了。

  「幹嘛?」她的聲音聽來有些幽怨,像是埋怨Sasha不讓她把話說完似的。

  「沒啦,只是……嘿嘿!你把那綱站的綱址給我好不好?」Sasha被撩撥到心癢難耐的地步,也想瞧瞧念小眉口中的猛男是如何之猛、帥哥是如何之帥咩!

  「不要咧!」念小眉很壞心的拒絕,「嘿嘿,我才不告訴你咧,我要讓你看不到、摸不著,只能在那裏一個人抱著枕頭幻想,哈哈哈……」

  「念小眉!」Sasha一聽急了,要知道,聽她剛剛形容那些猛男的勇猛之後, Sasha早就禁不住誘惑,想上網去看看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那樣,火辣到令人噴鼻血的地步,而她,居然……居然……不告訴我?!

  「啊……我累了,要去睡覺了,掰……」只見念小眉困倦的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說完後,便毫無半點姊妹之情的掛上了電話,當場氣得Sasha差點吐血,害得我一整夜失眠。

  念小眉!妳好!算妳狠!你還真不是普通的有「義氣」!

  下次你來,我要買一大包的「鹹酥雞」,當著你的面前吃,讓你也嘗嘗什麼叫作「想吃,卻吃不到」的感覺!

  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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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9-27 02:42:4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藜藜、藜藜,不要到處亂跑啊……等會兒老爺要是找不到人的話,會很生氣的。」郭大娘對著個頭不到自己肩部,看起來十足小孩子樣的藜藜說道。

  藜藜是「梅家莊」裏新買的丫頭,個性活潑調皮,十分得梅家莊裏頭上上下下的疼愛,甚至連個性暴躁易怒的梅老爺都非常喜歡她,簡直將她當成了梅家莊的寶。

  有人傳言,梅家莊的梅老爺因為膝下無子,所以偌大的梅家莊可能會由年僅十幾歲的藜藜來繼承。

  也有人說,梅老爺打算要收藜藜當義女,然後再招贅,將所有的財產留給藜藜的娃兒。

  反正,說來說去,總歸一句話,這個梅家莊遲早是藜藜的。

  「老爺啊……」藜藜的眉頭打了個結,「我才不要去找老爺呢!每次老爺都是要找我下棋。」

  原本第一天被買來之時,她是跟著郭大娘在灶房幫忙的,只是因為柴火不夠,郭大娘便要她去買一些柴火。

  當時,她走出了灶房,走過了漫長的回廊,卻迷路了。

  這不是她的錯,梅家莊占地廣大,就連在這裏工作十幾年的郭大娘偶爾都會迷路,更何況是新來乍到的藜藜。

  她就這麼走著、走著,好不容易見著了一座涼亭,亭子裏坐了一個老爺子,她好奇的走上前。

  「老公公,你知道要怎麼出梅家莊嗎?」

  「別吵!」老爺子皺了皺眉頭,死命的研究剛才與好友塗老爺下的棋,他這個人個性雖然孤僻,但就是喜歡下棋、泡茶,借著塗老爺去上茅房時,他仔細的看著棋盤,就希望從裏頭瞧出一點端倪來。

  「白鬍子老公公,你還沒有回答我說的話呢!」藜藜小小的眉頭也緊皺著,這個老公公怎麼沒有回答她的話呢?難道他沒有聽到她在問他話嗎?

  「叫你別吵,再吵就將你趕出梅家莊!」梅老爺抬起頭,看著個頭小小的藜藜,這個小丫頭不要命了嗎?竟然敢來打擾他?

  一聽到他要將她給趕出梅家莊,藜藜嚇到了。

  「白鬍子老公公,求求你不要做這麼殘忍的事,藜藜被趕回去的話就完了呢!家裏的弟弟和妹妹就沒有飯吃了。」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你就給我乖乖的站在一旁。」梅老爺聽到藜藜的話後也不怎麼去搭理藜藜,逕自沉迷在自己的棋盤中。

  「白鬍子老公公,你在下棋嗎?」藜藜探頭看著。

  「就叫你別吵了,你還吵!」他都已經研究不出來了,這個小丫頭還在那裏吵!連輸了塗老爺幾盤棋,這盤再輸的話,他真的會被他笑死。

  「不吵、不吵。」藜藜壓根兒已經忘了木柴的事了,她仔細的看著棋盤。「老公公,你不會下這盤棋嗎?」

  「不知道怎麼解。」

  「藜藜會解。」

  她的話讓梅老爺抬起頭來。「真的嗎?」這時,梅老爺才仔細的端詳站在他身旁的小丫頭。看她年紀輕輕的,應該就是郭大娘昨日說買到灶房裏頭幫忙的藜藜吧!

  「是的。」藜藜用力的點點頭。

  「不可能……」梅老爺根本就不相信藜藜說的話,以他這幾十年的功力根本就破不了塗老爺的棋局,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小丫頭而已。

  「這個很簡單的,我之前都和我爺爺在下棋。」藜藜的爺爺也是怪人一個,從藜藜三、四歲的時候,就開始數她下棋直到現在。

  「真的嗎?」梅老爺半信半疑。

  「真的。」

  「好吧,那你告訴我這盤棋怎麼下?」死馬就當活馬醫了,不然任憑他怎麼想,就是想不出來。

  「不行、不行。」藜藜搖頭。

  「你這個臭丫頭,你要我是嗎?」

  「不是。」

  「那為什麼不行?」梅老爺的脾氣上來了,憤怒的看著藜藜。

  「因為……我爺爺說:觀棋不語真君子。」她搖了搖小指頭,「我要是在一旁吱吱喳喳的話,那我就不是真君子了。」

  她一點兒都沒有想到,從看到梅老爺在看棋盤之時,她就開始吱吱喳喳個沒完了。

  「你本來就不是君子了,是女子!所以你可以告訴我。」

  「真的嗎?」

  「嗯……」他的耐性已經快被藜藜給磨光了。

  「那我就告訴你,這要怎麼解……」她的手托著下巴,就這麼看著棋盤想了下,「老公公啊,你只要將這個移到這裏,這個再移到這邊……這樣就可以了。」她一邊說,手指頭一邊動著。

  梅老爺仔細的看著藜藜手指的移動,沒錯!這丫頭真的是聰明伶俐極了,「你小小年紀怎麼這麼厲害啊……你爺爺是誰啊?」

  「我爺爺啊……大家都說他是棋聖,不過我都管他叫臭老頭。」

  「原來是棋聖啊,這也難怪了。」據說,棋聖棋藝十分高明,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人的棋藝可以勝過棋聖,而棋聖個性古怪,就算有再多的銀兩想和棋聖對弈,他也只挑順眼的比。

  大約在三、四年前,他曾看過棋聖下棋。

  「你認識我爺爺啊……」

  「嗯!」

  就這樣,梅老爺和藜藜變成了好朋友,梅老爺常找藜藜下棋,只要梅老爺一有棋解不出來,就會找人叫藜藜,而藜藜也快煩死了。

  「老爺,有什麼事?」藜藜一踏進了梅老爺住的院落,就看到一名年約二十來歲的男子站在梅老爺的面前,身旁還站了一位年約四十來歲的婦人。

  「藜藜。」梅老爺朝藜藜招了招手,轉身看著兩人,「我不管你是不是我親生的兒子,還有你,春姑,你們休想從我這裏拿到什麼東西。」

  春姑是梅老爺二十幾年前在青樓裏認識的,他只是買了春姑一夜而已,沒想到卻因此而多了個兒子。

  原本,他是很開心的。

  但是兩人很明顯的就是為了他們梅家莊的產業而來,所以他寧願不要多這麼一個兒子,有藜藜他已經很滿足了。

  「你--你這個臭老頭!」

  「你為什麼罵我們老爺?」藜藜也挺凶的,氣勢不輸給那男子。

  「滾開,你這個死丫頭,不關你的事!」男子憤恨的看著梅老爺,「要不是走投無路的話,我們會來找你嗎?」他從袖口拿出了刀子,「不認我的話,我就要你這條老命。」說完,手中的刀子就要往梅老爺的身上刺去。

  藜藜連忙沖上前去,小小的身子用力撞向了男子,而悔老爺也大聲的喚人。

  男子的手一個用力,刀子刺入了藜藜的腹部……

  「藜藜--」梅老爺痛徹心肺的叫道。

  幾個家丁連忙制伏了男子及春姑,梅老爺則是緊緊的擁住了藜藜。

  「老爺……我好冷……肚子好痛……」藜藜斷斷續續的說道。

  「藜藜,我已經要人去請大夫,大夫馬上就到了。」他抱起了藜藜。

  「老爺,我可能不能再陪你了,我可以喚你一聲……爺爺嗎?」

  「藜藜……可以、可以……」梅老爺的老淚不停地落下。

  「爺爺不要哭……藜藜會永遠在這裏陪你的……」說完,藜藜閉上了眼,握緊梅老爺的手也鬆開了。

  當趕來的梅大娘、家丁及丫鬟看到這個情形,也忍不住落下了淚水。

  梅老爺小心翼翼地將藜藜放在草地上,「藜藜,你是爺爺的乖孫子,就將你葬在這裏吧!」

  從此之後,藜藜便一直守在梅家莊裏,就算世代不停的交替著,她仍舊待在這裏,久而久之,這裏也成了遠近馳名的鬼屋。

  ****    ****    ****

  藜藜抬頭看著皎潔的月光,她在這裏已經幾十年了,都沒有人通知她要去轉世投胎,讓她懊惱極了。

  郭大娘走了、梅老爺走了……在這裏的每個人她都不識得了,偶爾她發出一點聲音,就有人說這兒鬧鬼了,她真的挺煩惱的。

  先前,還有人請了幾個沒用的道士到這兒來,說是要收妖伏魔的,結果一點效用都沒有,她仍舊在這裏。

  她從秋千上跳了下來,雙手合十的跪在地上,認真的祈求著,「天上的諸神啊,請實現我這個小小的願望,讓我可以投胎成人吧……」原本她還認為這樣子挺好的,但幾十年過了,她也覺得十分的寂寞,因為根本就沒有人可以看得到她。

  突地,土地公冒了出來,「藜藜。」

  藜藜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老頭,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什麼老頭,我是土地公。」

  「好吧,土地公老頭,你從哪里冒出來的?」基本上藜藜是換湯不換藥。

  「你這個刁蠻的小丫頭,我是來告訴你,你要如何才能投胎轉世的。」

  「真的嗎?」她的雙眼倏地亮了起來。

  「是啊,只要你牽成四段姻緣,就可以轉世了。」

  「真的?那要排隊嗎?」

  「可以插隊。」

  「那土地公老頭,你快去找月老公公來。」

  「不,這要靠你自己的能力完成。」

  「我又沒有什麼能力。」充其量只會裝神弄鬼而已,不對!她本來就是鬼了,她也不用裝,應該說她只會調皮搗蛋。

  「不管你有什麼能力,只要你做得到就可以投胎了。」

  「好!我做了。」

  「那妳就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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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9-27 02:43: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日複始之際,空氣中繚繞的晨霧悄悄褪去,瑰麗萬千的霞雲迭迭層層地纏卷在暈紅的海角,不過多時,奪目眩人的旭日冉冉地自東邊海面升起。

  剎那間,萬丈金光直奔山頭,似是一襲金紗掩覆了春冷綠濃的山頭,驅散了漫山遍野的晨意,將微曦的星辰褪去最後一絲光芒,把夜色遠遠的趕至天邊的另一端。

  「袞哥哥,你起床了呀!」一聲嬌軟的女音傳來,像綿軟初醒似的。

  她的確是剛睡醒,靈秀的大眼此時還惺忪著。

  甫梳洗完畢、跨出房門走沒幾步的夙袞,聽聞聲音半轉過身子,果真看到那個一早便跑來粘他的小鄰居,看到她的右手手心仍抓著一個看來有些年歲的布娃娃,不禁攬眉。

  那是她一歲的時候,她的母親親手縫給她當伴的玩意兒,直至今天,她睡覺總要抱著它方能入眠。

  「你怎麼七早八早的就跑出來?」十歲的男孩儼然已有男人的氣勢,蹙著一對濃眉問道。她若因此染上風寒受了病,他的爹娘和她的爹娘肯定又要痛駡他一番。似乎自她出世開始,她的好與壞全成了他一個人的責任。

  「都怪公雞啼個不停,害人家睡不著嘛!」容善映庭撅起了粉嫩的小嘴兒,好不生氣的模樣。

  「你該不會尚未洗臉就跑來我家吧?」夙袞在她眼角看到不乾淨的證據。

  「我和你道早之後就回去洗。」甫滿五歲的小女孩哪里知道羞不羞人、合不合宜的顧忌,單純的心思就是喜歡和她的袞哥哥在一起。

  「那現在可以回去了吧?」他旋身欲往計畫的目的地。

  「袞哥哥,你去哪兒?」容善映庭不由分說地跑上前,趕忙拽住他的衣袖。

  「快回家去,否則你爹娘又要找不到你了。」

  「才不會呢!爹娘很聰明,只要我不在家,他們就會來你家找我。」

  「回去用早膳。」夙袞已經沒什麼耐性了。

  「你也一起去……」

  「我不餓。」

  「你不餓,我也不餓!」

  夙袞懷疑的挑眉,「你怎麼可能不餓?」他打量著她圓滾滾的身材,她的食量幾乎是他的兩倍呢!

  「我說不餓就不餓!」容善映庭很有骨氣的扠腰回答,有些氣憤地瞪著他的質疑。「你要去哪兒,我和你一起去。」她脾氣一拗起來,簡直無人能治。

  「我要去看妹妹,你嗓門大會吵到她。」

  容善映庭望著他好半晌,一臉茫然的說:「妹妹就是我,我就在這裏啊!」

  「我說的不是你這個妹妹,而是我的親生妹妹陶陶。」夙袞睨她一眼,記憶中已沒有她更小時候的長相了,不過他敢篤定繈褓時期的她絕對沒有陶陶可愛。

  「袞哥哥,你記錯了,我叫庭庭。」她生氣的嘟著一張嘴,揪住他的手臂,緊張他竟忘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庭庭,不是什麼桃子李子,你要記清楚哦!庭庭……是庭庭哦!」迭聲提醒,企圖將自個兒的姓名深植在他的腦海裏,永世不會再忘。

  夙袞瞥瞪著她,明明一張姣好的臉蛋滿布稚氣,但她說起話來的模樣還真看不出年齡,仿佛小娃兒在學大人說話般。突然覺得沒必要浪費時間和她雞同鴨講,夙袞索性旋身繼續往奶娘的廂房移動。

  因家僕剛修剪完樹木,整條回廊佈滿一些細枝與樹葉尚未清理,雜亂的令夙袞不由得皺起眉心,不過側身望去,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色卻讓他感到心曠神怡。

  忽地,一陣風襲來,那花香含在風中顯得特別清新。

  「袞哥哥,等等我啊,你到底要去哪兒?」見他又要走了,容善映庭叫了一聲,拔腿就追。

  「快回去你家,等會兒再陪你玩。」夙袞頭也不回地直往前走。

  一個月前,阿娘生了個可愛的女娃兒,那宛若吹彈可破的紅潤臉頰、小小的四肢,真是可愛極了,尤其是她清脆的哭聲,聽來都像天籟。

  陶陶這個妹妹,令人喜愛得緊,他每天總要去逗她一回。

  「袞哥哥,你走慢一點,我跟不上啦……」

  「別跟了,快回去用早膳!」被纏得心煩,看也不看,他的手臂向後擋趕她的靠近,如此自然的動作,絲毫沒想過會造成怎樣的傷害!

  賣力加快兩條圓胖短腿腳程的容善映庭,突然看到一隻手臂伸來,害怕它打到自己,趕忙煞住沖勢,不料身子卻因此失穩,一抹桃紅色霍地往前撲跌,摔在那些斷枝殘葉上頭--

  沒再聽見她的叫喊,夙袞不放心的轉過身察看,發現她趴在地上,以為她又使計耍賴,本不想理會,過了半晌,仍不見她有任何洩底的動作,漸漸的,他嗅到了不對勁的氛圍。

  「胖妞,起來。」他上前喚道。

  容善映庭沒有反應。

  「小胖妞,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幾不可辨的,他似乎看到她背部的抽搐。

  聞言,容善映庭心急,努力撐起小小的圓臉,不期然地,眉心中央正不停地沁出鮮血,觸目驚心的豔紅汩汩流個不止。

  夙袞詫然大驚,臉色罩上惶恐,「庭庭,怎……麼了?」

  「袞哥哥,好痛……」此時,她才喊出第一聲疼痛,眼淚一顆接著一顆,一串連著一串。伸手輕撫痛楚,看到手指上的紅色,她驚慌的放聲大哭,「我流血了!哇--」

  夙袞視線遊移至那吸附了她鮮血的罪魁禍首--一支分岔的樹枝,就是它在她的眉心劃開一個頗深的口子。

  「好痛……衰哥哥,我真的好痛!」

  「噓,別哭,呼呼就不痛了。」畏怕爹娘與容善叔嬸責怪他的照顧不周,他連忙安撫小女孩如雷般的哭喊。

  「還是好痛……」

  即便容善映庭平日再怎麼喜歡他對她軟言軟語,可事實證明,她畢竟是個五歲大的女孩兒,當身體一有疼痛,足以摒除所有的在乎,一徑啜泣、哭叫不停。

  「不要哭了,一會兒就好了。」夙袞已經有些自我安慰了,看到那怎麼也止不住的鮮血不停沁流出來,一顆心慌亂得不知所措。

  正中眉心的傷口,只差些許的距離就有可能讓她變成一個瞎子……想到燦亮的眸子再也看不見,他不禁打了個寒栗。

  「我才是你的庭庭妹妹,不是桃子李子!」嗚咽哭泣的同時,她仍心系著要成為袞哥哥心中的唯一。

  「好好好,只要你不哭,什麼都依你。」果然被那些長輩猜中了,她一定會對陶陶吃味,适才他也許不該對她提起陶陶。

  知道有個女娃兒比自己還小,大家的關心與寵愛將轉移,一直是大家掌心寶貝的她理所當然會掛意、擔心。

  「可是我還是好痛……我的這兒好痛,好像破開一個小洞一樣的痛……」容善映庭擰著雙眉,指著眉心的傷口,眼淚依然撲簌簌掉個不停。

  「袞哥哥,我是不是變得不可愛了?」

  「沒有的事!」她愈說,夙袞心愈慌,那是一種名為內疚的心緒,「怎麼你受傷了還是一樣的聒噪?煩死了!」他惱羞成怒的對她吼叫,畏懼勢必得面對的責任,竟將所有的不悅轉嫁至她身上。

  聞言,容善映庭嘴一癟,哭聲更響,「袞哥哥是混帳、大笨蛋!」她用盡力氣罵出聲音,「你怎麼可以罵人?是你害我受傷的,如果你等等我,讓我跟著你,我就不會跌倒了!」

  掄緊拳頭,容善映庭激動的喊道:「我要告訴爹娘還有夙伯伯和伯母,說你欺負我!」揮開他的手,她起身欲去告狀。

  「庭庭,別去!」夙袞怕事的拉住她,急忙又替她按住傷口。

  「你凶我……」瞪他一眼,任由他按拭傷口,她好委屈的哭訴:「怎麼辦?我受傷了,是不是再也不可愛了?」

  「你還是一樣的可愛。」這當口夙袞只在意如何善後,將事情處理得完美無瑕,不讓大人們將炮火瞄準他。

  「好痛……」容善映庭皺皺俏鼻,卻因此扯痛傷口,哀哀痛叫,「袞哥哥,我這兒會不會和這兒一樣留下醜醜的疤痕?」她比比眉心又撩起褲管指著小腿肚,那兒有一條已淡褪的疤痕,是她去年自矮叢上墜跌受傷的證據。

  「娘說我不可以再貪玩好動,身上有太多傷疤,以後沒有人敢娶我……怎麼辦,我又受傷了,娘絕對要罵死我了!」

  「別再哭了!」夙袞被她鬧得沒輒,見她哭得一張小臉佈滿淚痕與鼻涕好不可憐,迫不得已,只好硬聲說道:「大不了長大我娶你!」

  容善映庭楞住了,似是難以消化這句承諾。

  她的目光直盯住自己猛瞧,夙袞頓覺不自在極了,「你幹嘛那樣看我?」

  「袞哥哥,夙伯母沒有告訴你,那是怎麼回事嗎?」

  「什麼怎麼回事?」她真的有一對出塵的靈動眼瞳,穩定的絲毫不像個娃兒。

  「你如果娶我,我們就會變成爹和娘那樣子了!」她說得極為興奮,幾乎忘了傷口的疼楚。

  「你都知道的事情,我有可能不知道嗎?」夙袞大翻白眼,十歲的他懂的事情怎能不及五歲的她?倘若如此,真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你真的要娶我當新娘子?」容善映庭仍是難以置信。

  「這是我們的秘密,不可以說出去,說出去我就不娶你了。」料定小孩子健忘的記性,夙袞是吃定她了,反正沒有第三者當證人,屆時矢口否認到底就沒事了。

  「我爹娘和你爹娘若問起你的傷口,你千萬不可以提到我,懂嗎?」只要能讓他逃過這一劫,扯些小謊無傷大雅。

  「那我要怎麼說?」想到她的袞哥哥以後會像爹對娘一樣溫和細語,不再凶巴巴的模樣,容善映庭這會兒決定百依百順。

  「隨你,說是自己不小心跌傷或是怎樣都好。」

  「好,我就說是我自己好玩摔傷的,這樣就不會有人怪你了!」想好了理由之後,驀地,她將一直拎在手中的布娃娃塞給他,「這個給你!」

  「我要妳的娃娃作啥?」夙袞被迫接受跟著她跌倒在地而染上些許髒汙的布娃娃,有如拿著燙手山芋,非常想甩棄。

  「我怕你反悔啊!所以我給你我的東西,你也得給我一樣你的東西才行。」她說得頭頭是道、條理分明。

  夙袞深深瞅著她,不禁質疑她真的什麼都不懂嗎?這種類似交換定情信物的舉動,豈是那顆小腦袋所能知悉的?

  「就那個金鎖片好不好?」炯亮的黑瞳盯著方才因他蹲彎身子檢視她傷口而露在胸前的東西,「我要你的金鎖片!」說到最後已由詢問轉為肯定的語氣了。

  夙袞為了堵住她的口,撤下金鎖片給她。心裏沒怎麼顧忌「定情信物」這四個大字,大人們一旦提起,他有的是理由駁回,從小到大,在她死托活求之下,她總有辦法要走本是屬於他的東西。這次,同樣的藉口當然說得通。

  夙袞一直是這麼想的,殊不知在相安無事的一個月後、她的傷口結痂得差不多時,事情卻爆發了,他的惡夢降臨了!

  ****    ****    ****

  「庭庭,要不要誠實告訴夙伯母,這個傷是怎麼來的?」夙母李若雲每每看見那張粉嫩臉兒上宛如烙印般的傷口,總要心愧不已。

  「雲姊,不是說了嗎,這傷是庭庭自己貪玩弄來的,絕對不關阿袞那孩子的事。」映庭的母親秦汾玉,不要無辜的夙袞擔罪,再一次幫他澄清。

  「汾玉,真的很對不起,一切都怪我們家袞兒不懂事!」夙母說著離座就要跪下。

  「雲姊,你這是做什麼?」秦汾玉上前拉住她,無所適從的問道。「事情發生後我們不是都問清楚了嗎?」她真的不懂,哪有人非要將兒子扯進來不可?

  「汾玉,難道你什麼都沒有發現嗎?」

  秦汾玉被她搞得一頭霧水,直搖頭。

  「前幾天我在袞兒的房裏看到了庭庭的布娃娃。」

  「庭庭總是丟三落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最湊巧、詭異的是,我還在庭庭身上看到袞兒自小戴在身上的金鎖片。」兩人的身邊都有對方的東西,教她不胡思亂想都難。

  說罷,兩名婦人的視線同時往坐在一旁的女孩兒望去--

  容善映庭見兩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掏出金鎖片,反復不厭倦的審看著,嘴角還掛著一抹甜甜的笑意……

  陡地,她驚覺有人看著自己,連忙手忙腳亂的將東西塞進衣服裏,抬臉粉飾太平的扯動唇角,朝著兩人綻放無事的笑容。

  「娘、夙伯母。」

  「庭庭,你剛才在看什麼啊,好像很有趣,借伯母看一下好不好?」李若雲示好的說,移步至她面前。

  腦海閃進夙袞的叮嚀,容善映庭連忙拒絕道:「不可以!」

  「庭庭,你怎麼這樣對夙伯母說話?太沒有禮貌了!」秦汾玉教訓著女兒。

  挨駡了!容善映庭吐吐粉舌,「夙伯母,我哪有在看什麼,什麼都沒有啊!」說著的同時,雙手卻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護在胸前。

  「那是你袞哥哥的東西吧?」李若雲不再用探問的方式找尋答案,直接拐進正題。

  「才不是!」記取夙袞的交代,容善映庭絕不鬆口。

  「別騙夙伯母了,袞兒什麼都告訴我了哦!」李若雲曖昧地對她眨眨眼,耍了點心機用計套她的話,要她自己主動坦承。

  「袞哥哥告訴你了?」她好震驚的問道。一副遭到誆欺騙出賣的惱怒表情。

  「對啊,前幾日我去他房裏整理行李,看到了妳的布娃娃。」

  「行李?!袞哥哥要去哪兒,為什麼夙伯母要替他整理行李?」此刻,容善映庭在意的不再是與夙袞間的小秘密被別人知道的事,只關心她隨口提起的消息。

  「庭庭,不只你的袞哥哥哦,夙伯伯一家人都要搬到杭州去了。」秦汾玉解釋道,立即看到女兒緊張的蹦下座椅。

  「夙伯母,你們要搬家了?!」容善映庭激動的抓著李若雲,圓潤的小嬐被驚嚇得泫然欲泣。

  「嗯,夙伯伯要去杭州做生意呢!」隨著妻子腳步而來容善府作客的夙秋碇,不明白女孩兒的心思,笑呵呵的回答。

  「怎麼可以!你們搬家了,袞哥哥以後要怎麼娶我?」跑到夙秋碇面前,她激動的想要一個答案。    「呃……」啥事也不曉得的夙秋碇,讓她直截了當的問題問得莫名尷尬起來,納悶的望著自己的妻子求救。

  秦汾玉羞窘的抬不起臉,才想開口喝斥女兒的不害臊,李若雲便已搶先一步。

  「來,庭庭別急,慢慢告訴夙伯母好不好?」

  「夙伯母,袞哥哥說謊,他不能娶我了!他騙我……嗚嗚……」容善映庭揉著雙眼、跺著腳,嚶嚶哭訴。

  「袞哥哥怎麼說的?」她就知道自己的預感十成十的准,容善家丫頭眉心的傷絕對和自己的兒子脫離不了干係。

  「他說如果我告訴你們這個傷是自個兒弄來的,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我變醜了、不可愛了,他還是會娶我。」拉出被藏起的金鎖片,她印證補充:「你看,這是袞哥哥給我的,他不可以反悔!」

  三個大人面面相覷,心裏流轉著兩種版本的心思。

  「杏兒,你回府一趟,叫那個兔崽子過來。」李若雲轉頭吩咐隨身伺候的婢女。

  「是的,夫人。」

  「夙伯母,你們真的要搬家了嗎?」容善映庭睜著哀怨的雙眸,懇求的固著。

  「庭庭別擔心,你的事情夙伯母絕對替你作主到底。」

  「你會叫袞哥哥娶我嗎?」

  「你的袞哥哥這輩子非庭庭不娶,好不好?」李若雲寵溺的卷弄著小女孩細柔的烏絲,愛煞了像糖漿一樣的容善映庭。

  自從自己也生了一個女兒之後,她每天都希望自個兒的孩子能生得像庭庭一樣可愛,就算活潑好動也無妨,只要她過得自在快樂。

  「汾玉,做不成鄰居,咱們就當親家,更是親上加親!」夙秋碇向來與妻子心意相通,愛妻眼波流轉間,他立刻知曉她的計畫盤算。

  「是啊,不知你們意下如何?」太寵愛庭庭的結果,就是捨不得與她分離,這麼好的女孩,李若雲自然不會讓她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兒,好的東西就是要趁早據為已有。  

  「夙大哥、雲姊,我明白你倆疼寵庭庭的心意,可是我們家庭庭非但不識大體,又過於好動,怎麼也高攀不上懂事的阿袞,實在是你們厚愛了!」他們的不嫌棄,更教管教不嚴的秦汾玉感到羞愧。

  「汾玉,你說這種話不是要讓我們夫妻倆內疚嗎?阿袞若有你形容的懂事,今天就不會做出這等文過飾非的事了!」李若雲不給她考慮的機會,故意下了一帖猛藥,「如果你不願意,我們也不勉強……」

  果然,秦汾玉的反應令她滿意極了。

  「不是的,你們千萬不要誤會,承蒙厚愛,我們家庭庭若能嫁到夙家當媳婦兒,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汾玉,不要老將庭庭形容得那麼不堪,她才五歲大而已,假以時日,我相信她會是令天下男子心醉動情的嬌俏美人兒。」

  「爹、娘、容善嬸嬸。」終於,話題中的另一位主角來了。

  夙袞在踏入容善家大廳前,正巧聽見母親誇讚容善映庭的辭句,進門後又立刻發現除了叔叔之外,大人們全員到齊了,為此,他深切的感到不安,頸後的寒毛幾乎全豎了起來。

  「阿袞,我想你欠容善嬸嬸一個解釋。」夙秋碇迅地沉下表情,扳起父親的威嚴,與方才逗弄映庭的和悅截然不同。

  「庭庭的傷口明明你也有責任,為什麼要她說謊替你瞞蓋?」李若雲對於兒子的行徑一樣不能諒解。

  夙袞一雙利眼瞪向了看到他來即一臉欣喜的容善映庭--她背叛了他們之間的約定!早該知道她不能相信的!

  「那天她若不要一直跟著我,就不會跌倒了……」

  「還想撇清責任?如果不是你不理她,庭庭會受傷嗎?」李若雲又罵。

  「你不要以為事情沒有證人,就可以說話不算數,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我要你履行自己的承諾。」

  夙家夫婦交相斥責兒子的不是,不只要表示夙家管教嚴格的家風,更是要向容善家一家人宣告誠意。

  「她的傷都快好了。」夙袞是這麼認為的,只要確定映庭的傷口痊癒,當時為了安撫情緒而不得已出口的承諾,自然可以不再理會。

  「庭庭的傷口是結痂了,但劃得太深的口子怎可能不留下疤痕?是你害得她破相,當然得負起全責!」

  「你知道臉對女孩子家有多重要嗎?你不娶她,她以後找不到夫家怎麼辦?而且你都收了庭庭的定情之物,也送給她你自小配戴的金鎖片了,你若無意,就不該做出這些舉動。」李若雲向來以兒子的早熟明理為傲,他不該在今天讓她失望的。

  「夙伯伯、夙伯母,你們不要搬家好不好?」霍地,容善映庭哭了起來,撲到母親懷裏哀求:「娘,你叫夙伯母不要帶走袞哥哥啦,他一搬走就會忘了庭庭的,而且袞哥哥搬走就沒有人陪庭庭玩了!」

  「傻女兒……」秦汾玉哭笑不得,可她的哭聲如此真切,令人不忍。「對面的阿皮和柔柔不是常常邀你加入他們嗎?」

  「我不喜歡阿皮,我只喜歡和衰哥哥在一起!」她大聲的表白。

  「庭庭!」生了這麼一個不知害臊的女兒,秦汾玉也只能認了。

  「袞兒,你還楞在那做什麼?還不過去安慰庭庭!」李若雲推著兒子催促他。

  夙袞雖是讓母親推促上前,可映庭的抽噎聲卻不可思議的鑽入了他的心頭,讓他心生不舍。

  「妳不要哭了啦!」他生煩的站在她身後勸慰。

  「袞哥哥……」聽到夙袞的聲音,容善映庭離開母親的溫暖懷抱,轉身環住他的腰,「為什麼你都不告訴庭庭你們要搬家了?是不是因為你很討厭我……你會不會忘了我?嗚……」

  不知是什麼催動了年稚女孩的淚腺,她愈哭愈傷心,夙袞能感覺到胸前的衣服已被她的眼淚鼻涕給浸濕了。

  「你不哭了,我就答應不忘了你。」

  「真的嗎?」容善映庭睜大充溢希望的雙瞳,燃著光亮的眸心,教人難以拒絕。

  「一臉鼻涕眼淚,你的樣子真難看!」夙袞嗤哼了聲,她的哭聲一停,說不出緣由,方才的煩躁也因此平靜了。

  「好,我不哭了!」容善映庭用力抹去淚水,「袞哥哥,真的不要忘了我哦!」她仍不停的哀求著,也許不清楚杭州到底有多遠,離別之情卻已依依。

  「好了好了,別哭了,庭庭快快長大,就可以到杭州找袞哥哥了。」李若雲佩服兒子的能力,他一出馬,再吵再鬧的庭庭都會乖乖聽話。

  就這樣,容善家與夙家仿佛已立下了結為親家的約定。

  只是,物換星移的多年後,究竟還會有多少人記得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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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2:43: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九年後  容善大宅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容善映庭站在雙親面前,態度堅持而執拗。

  「映庭,不許你再任性!」秦汾玉至今仍難以想像有著這樣性子的女兒究竟像誰,說風就是風的莽撞,初識的朋友絕對受不住。

  「娘,不是女兒任性,夙伯伯早允諾我是夙家的媳婦兒了,難道你和爹爹都忘了?」

  一家之主容善朴望著女兒信誓旦旦的模樣,只能輕歎口氣。

  「那麼多年前的事了,說不定他們早忘了這回事。」

  「不可能!」那年她不過五歲,清楚記牢至今的承諾,相信已是大人的夙伯伯和夙伯母更不會忘記。

  「映庭,你已經十四了,再也不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紀了。」容善樸深喟,試著說理,「你夙伯伯已經多年沒和咱們聯絡了!」

  九年前,夙秋碇為了生意,舉家遷徒到了杭州,剛落腳的那一年,彼此還常常書信往來,可是從第二年開始,不管他捎再多問候過去,杭州那邊卻了無音訊。

  久而久之,怕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容善樸鴕鳥心態的不再主動聯絡,就當他們過得很好,生活忙碌到得暫時忘了昔日的好友。

  「所以我們才要想辦法找上他們啊!」映庭的思考模式和父親截然不同,她已期盼今日多年,說什麼都不能放棄。每天每天,她都好想好想知道長大後的袞哥哥生得如何?若見到她,他會不會既驚又喜?

  她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圓滾滾了,她長高了,也許身材不若其他女孩纖細,相較之下顯得豐腴些,但她真的想當他最漂亮的新嫁娘。

  「映庭,你太天真了,就算找到夙伯伯一家人又如何,就算他們一樣沒忘記婚事的約定好了,但哪個好人家的女兒會在婚前住到夫家去?」

  秦汾玉知曉女兒的心思,這麼多年來,她深深惦記著夙袞,包括他說過的每句讚美與批評,他給的金鎖片,除了洗澡,更是從不離身。

  那年,夙家搬走後,女兒一直教她頭痛的好動個性突然不見了,小朋友到府裏邀她玩樂,她哪個也不理、哪兒也不去,整個人興致缺缺、無精打采……這種情形持續到了老爺看不過去,寫了封信拜託夙袞勸說她才改善。

  秦汾玉記得很清楚,當女兒聽到袞哥哥來信指定給她時,那個對任何事都興奮雀躍的映庭又回來了。

  那時她好安靜的在椅子上坐正身子,十分專注的聽著父親念完夙袞的來信內容,然後,她謹慎小心的折好書信,每天總要纏著他們念過一回的舉動,令他們夫妻倆深感女兒的執著。

  即使之後他們讀信時,已聽到她會跟著默背了,卻還是樂此不疲的折磨他們,那樣的舉動似要他們知道夙袞對她的特別與疼寵……

  五歲的女孩擁有如此的心思,實教人驚奇。

  然,誰敢否認夙袞對映庭造成的影響力?他在信裏要她快樂玩耍,她真的開始和左鄰右舍的孩子往來密切;他在信裏希望她好好聽話,自此,她沒再違逆過爹娘;他又說討厭她哭泣的樣子,她果然再也沒掉過一滴淚……他的叮嚀,她句句遵守至今。

  「可是我和袞哥哥已經那麼多年沒見面了,不先培養感情就成親行嗎?這樣洞房花燭夜不是像陌生人一樣尷尬?」映庭自有一套說辭,她太想夙袞了,迫不及待想飛奔至杭州。

  「女孩子說話含蓄一點!」容善樸難得正色訓道。

  「是!」只要能順利成行,要她做什麼、說什麼,映庭配合到底。

  悄悄地,趁著嚴父不注意,她的目光瞥向了慈母,要她幫忙說些好話。

  秦汾玉假裝沒看到她祈求的眼神,故意將視線調開,餘光卻瞧見了女兒不依跺腳的憤惱態勢。

  「老爺……」心有不舍,她終究還是屈服了。

  「你想當說客?」容善樸聲音有些凝重,「女兒不懂事還情有可原,怎麼連你也一起攪和?」

  秦汾玉清楚丈夫的顧忌,他是作了最壞的打算,擔心夙家飛黃騰達後不願承認昔日的朋友,一旦女兒冒昧前去叨擾,恐怕會惹來不好的蜚短流長,天下父母心,他不希望唯一的女兒受到傷害。

  「老爺,我想我們都懂映庭的死心眼,好與壞她都要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才算數。她等了那麼多年為的是什麼,也許男女情愛對她而言仍太艱澀,但她的真誠令我這個做娘的不禁希冀將所有的幸福都歸她一人獨有。」

  抬眼看到女兒滿臉的堅定,容善樸沒輒,這麼說也許太沉重,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只能如斯想了。

  「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容善樸妥協說道。

  「爹要讓我去了?」映庭驚詫萬分,笑開了雙唇,原以為還要纏鬥更久呢。「謝謝爹、謝謝娘!」

  「別謝得太早,我說過有三個條件你必須聽從。」唉,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生了個不羈的女兒了,也許那時侯他就該有了心理準備,這樣個性的女兒,她的幸福不會照著常規來走,也許,他該慶倖自己為容善家生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兒!

  「只要能見到袞哥哥,多少條件女兒都從。」

  「第一、要隨時讓爹娘知道你在杭州好不好:第二、過得不快樂就趕快離開;第三、受了委屈得馬上回來……就這三點。」容善樸的三個要點加起來其實只有一個大重點,他要女兒一切安好。

  「映庭,娘只有一句話要說,天底下不只夙袞一個好男人,倘若他沒有眼光看不上你,娘會要你爹幫你找個更好的夫家,千萬不要太執著死心眼,懂嗎?」不知怎地,秦汾玉有種預感,女兒的天真無邪會因這一去而遺失在異地。

  「爹……娘……」父母的殷殷叮囑,令映庭的鼻頭不禁酸澀,好想哭……

  可是她不能哭,因為她答應夙袞一滴眼淚都不流,在他睽違多年第一眼看到她時,她要他震撼,她要他知道,她是他期望中的那個女孩,她沒有讓他失望。

  ****    ****    ****

  杭州  夙府

  「庭庭,真的是你嗎?」李若雲一看到府裏丫鬟帶進大廳的女孩,立即熱切的迎上前。

  「夙伯母,我是映庭。」

  「好好,長得真好,愈大愈漂亮了。」好久沒有這麼快樂,李若雲的目光忙不迭地在她身上打轉,審視她健康豐美的體態。

  「今年十四了吧?」

  「嗯。」映庭左右觀望,在大廳中尋找夙袞的身影,卻只在一旁看到一對冷然的眸子,她瞥了一下,馬上收回視線。

  他不是夙袞,不可能會是,她的袞哥哥看到她來,應該是喜不自勝的歡迎她才對,不會這樣冷漠的睨人……

  「若雲,好了,她都讓你給轉暈了。」夙秋碇一樣歡喜,但和妻子喜愛的程度尚有一段差距。「庭庭路途遙遠來到這,好歹先讓她喘口氣喝杯茶,歇歇腿後再說。」

  「對對對……」李若雲連忙吩咐丫鬟,「你們杵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去準備茶點!」

  「夙伯伯,這是爹爹要我交給你的信。」好不容易,映庭終於能將書信奉上。

  就知道一切只是爹爹多慮了,夙伯伯與夙伯母對她的態度比起從前更親切了,他們沒有忘了她,她又怎麼可能受欺負?

  夙秋碇快速讀完,赧然的開口:「我真慚愧,朴弟字裏行間變得如此疏淡有禮,都怪我怠忽了聯絡!」

  八年前,府裏籠罩在一片慘淡、沒有生氣之中,很自然的,容善家來的信件全被擱置一旁了。隨著光陰的流逝,若不是對方主動來訪,他幾乎要忘了這位曾共同奮鬥的好鄰居。

  李若雲心知肚明疏於聯絡的主因,表情有一瞬間的哀戚,下一刻卻又忙著熱絡氣氛,「別再說這些了,總之今天庭庭來了,改明兒個也請汾玉夫婦一起來家裏小住幾天吧。」

  「夙伯母,袞哥哥呢?」捺不住心裏的狂躁,映庭裝不來矜持、扮不成羞怯,急切的問出口。

  兩老互視一眼,一起笑了。

  李若雲指著一旁器宇軒昂的少年,「庭庭認不得了嗎?站在那兒的就是袞兒。」

  映庭跟著望了過去,赫然發現自己認為絕對不是的男子竟然就是夙袞本人,「他……是袞哥哥?!」她的聲音差點哽在喉問。

  「袞兒,連你都忘了嗎?」夙秋碇不解兒子生疏的態度,「快過來和庭庭打招呼啊!」

  夙袞沒有抗駁,依隨父母的意思移動腳步,平淡的表情波瀾未興,即便是一絲的漣漪也見不著。

  年方十九的夙袞,有著懾人的氣勢,當他一步步朝著她走來,映庭發現自己的心就要躍出胸口了。

  「袞……哥哥?」萬萬沒想到,震撼驚愕的人會是自己。

  映庭吸了口氣,將目光移往那線條剛毅的五官,襯著輕蹙的濃眉,那對黑瞳隱隱透著一種熾烈的冷肅,高挺的鼻樑似乎特別剛強,還有他正緊抿著的唇,看來也不若自己的飽實柔軟……

  一切都變了,他的樣子與他的態度。

  「我是夙袞。」夙袞給父母作足了面子,制式化的自我介紹,審量的目光卻開始在庭庭身上打轉。

  他不認識她,适才她與雙親的對話他並未聽個仔細,但從他們熟稔的言談,可以猜測爹娘對她的疼愛……只是,為何他對她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個女孩有一張稚氣未脫的容顏,年紀約莫十二、三歲,烏黑的秀髮梳得秀麗,恰好圈住她柔美的臉龐,瓜子兒似的臉蛋粉嫩細緻、微微透紅,五官靈秀動人,小巧的嘴微啟,隱約露出漂亮的皓皓玉齒。

  但真正吸引他的卻是那一雙圓澄靈透的含水星眸,不符她稚嫩容顏的沉穩,隱約透露出善於觀察的光芒。目光再往下落向她胸前的隆起,在合身衣裳的襯托下,女性的輪廓分外明顯,雖然發育得還不算成熟。

  「我是映庭。」多年後初次見面,映庭非常在乎他對自己的想法,好不扭捏的壓下真實的本性。

  「妳好。」

  好個奇怪而鎮靜的女孩兒!

  夙袞看著那對安定的眼眸帶著幾分突現的茫然,在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她還是沒顯露出半點張皇樣,依然一派自若。

  難道她不為自己的威儀所震懾嗎?他十分明白就算自己並未發怒,也會帶著迫人的氣息,許多人總會在他淡掃過的眼神中打著抖,難道她一點也不害怕嗎?

  究竟是年齡過稚、有著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精神,還是她小小年紀就擁有這般難得的沉靜性子?從她的眼中他讀不出絲毫的無知。

  妳好?就這樣?!她詫然的瞪大眸子,可一望進他的眸心,她懾住了。

  他斂起了那股迫人的威勢,眉眼間顯得有些似笑非笑的戲謔,可當他的神態不再迫人時,反而變得有些邪魅。

  「你……忘了我了?」發現他眼底的陌生,意識到這個可能性,映庭質問的口吻夾雜著零星的火苗。

  「我該記得你嗎?」夙袞反問。

  瞧她光潔晶瑩的額下,嵌了一對黑白分明且生氣勃勃的眼眸,兩道濃密有致的修長蛾眉正對著他橫豎,一管直挺的俏鼻噴著怒息,還有撅起的紅灩香唇,煞是明豔照人……

  當下,他不知怎麼界定她的年齡了。

  「為什麼不?你答應過我的!」映庭激動了起來,顧不得爹娘的叮嚀,揪住他的衣袖猛然搖晃不止。

  「你忘了我了?你怎麼可以忘了我?你看我呀,仔細看清楚,我是庭庭啊!看到沒有,這個疤痕是你留在我身上的印記,永遠磨滅不了的痕跡。」映庭戳指著陳年的舊傷口,早巳不該泛痛的疤痕,此刻卻隱隱約約刺痛了起來,只因他的遺忘。

  夙袞炯熱的眸光深瞅著那個形狀詭異的疤痕,正中眉心的遺憾,方才被他刻意忽略了,不曉得為了什麼,他的視線自動選擇了避開,直接否認了它的存在。

  現在,正眼目睹它的樣子,猝然驚覺自己原以為不會再有起伏的心狂亂了,突然滾熱了起來。   

  傷口新生的肉色比起周旁的肌膚顯得較為粉紅,疤痕也許不是很明顯,卻硬生生挑起了他的愧疚;明明眼前是個痊癒的傷口,在他腦海裏看見的,卻是一灘紅色的證據……

  袞哥哥,真的不要忘了我哦!

  他還記得,有個女孩曾哭著在他耳畔這樣哀求過。

  他的記憶沒有忘,是他的心不要自己再想起那段往事,因為就在八年前,決定了他今後一個人的命運,他不希望自己還和哪個人的哪段人生有所牽扯。

  他真的沒有忘了他們之間的事,可倘若她不再走入他的生活,也許他會就此遺忘自己曾經如此照顧過一個女孩,成為她真心信賴的依靠……

  原來自己曾經這樣被信任過……現在想來只覺得諷刺至極、荒謬可笑。

  「我不記得你了。」他眼燃烈焰似地盯著她,聲音卻出奇的冷,帶著深深的嘲諷意味。

  「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他的表情看來不似捉弄,映庭急了,慌忙的掏出保管良好的鏈子,「你看看這個,這是你的金鎖片,你說過要娶我的!」

  「衰兒,你真的忘記庭庭了嗎?她是咱們住在金陵時,隔壁容善家的女兒啊!」李若雲不忍看到女孩難過和失望,趕忙幫助他恢復印象。

  「我真的不記得了。」夙袞的口氣依舊淡然。

  「你這孩子!平常記憶不是很好嗎,怎麼該好好發揮的當口卻讓人失望?」夙秋碇也發了幾句牢騷。

  夙袞沒有答腔,每回只要爹娘一與他說話,他就敵不過內疚的煎熬,為什麼他們就不怨他、不恨他呢?這樣至少會讓他好過一些……

  「所以你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也都不算數了?」映庭盯著他,開始覺得自己或許做了十分不該的事了。

  她實在不該任意離開蘇州,再怎麼說,杭州都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初來乍到的她什麼也不清楚、什麼人也不認識……原以為最熟悉的人變成了陌生,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拒人千里、冷漠淡然的夙袞。

  他的態度這麼輕慢,自己的熱情似要被他給澆熄,令她感到挫敗與困窘。

  「我也不記得曾對你說過什麼話了。」吐出的話語在冰冷中似乎還帶著一絲殘酷的意味。

  「袞哥哥……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變了這麼多?」

  映庭此話一出,大廳氣氛陡然變得有些窒凝,尤以夙袞的表情最為複雜,眼神飛逝而過一抹沉痛的情緒。

  她那雙澄澈眼眸,又再度不隱諱地描摹起他來了。雖然知道她有一雙善於觀察的眸子,但能將他看得如此真切,又能這般清楚說出觀察所得卻又是另一回事。

  「你不覺得自己管太多了嗎?」夙袞睇著她,目光再度恢復到初見她時那般的犀銳。說罷,他在她愕楞的眼神下離去。

  映庭屏住氣息,沒有說話,直至他的背影漸行遠去,一聲抽泣自她的鼻腔逸出,糾結心頭多時的困惑惶然,一古腦兒爆發了,眼淚紛墜而下。

  「庭庭,你別哭啊!」李若雲慌了手腳,忙搬救兵,「老爺,你也過來啊!」

  「庭庭,別理會那個兔崽子說的話,夙伯伯會替你作主的。」

  「夙伯伯·夙伯母,衰哥哥忘了我,他不理我了!」好不容易努力求來的杭州行,為什麼迎接她的卻是這種悲哀的結果?

  「不會的,不是那樣,衰兒只是變了個性子,他不可能忘記你的。」

  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李若雲不相信兒子會忘了這麼可愛俏皮的小鄰居,他的性情會那麼古怪,完全是因為那件事使然,他太過於責備自己了,以至於那麼久了仍舊無法釋懷。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他對我好冷淡……」映庭噙著淚水,一徑的啜泣。

  李若雲很想安慰她,不只對她,其實夙袞這樣的個性已經整整八年了。

  抽噎一聲,她突然孩子氣的抬手抹淚,「夙伯母,不要告訴袞哥哥我哭了好不好,他不喜歡我哭的……」

  怎麼也沒想過,要她不哭的人是他,讓她哭泣的人也是他。

  「好,我不說,我什麼都不說。」李若雲拿來手絹替她拭淚,「庭庭就在這裏住下吧,我和你夙伯伯會替你作主的。」

  ****    ****    ****

  「袞哥哥,你真的在這兒啊!」有了李若雲的通風報信,映庭很快就跑來花園找人。

  聽聞興奮的嗓音,獨坐花園中背對來人的夙袞心悸了一下,頭也不回地冷酷回答:「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我不記得你了,不管以前我們有多熟,請你都別再來纏著我了。」

  「袞哥哥……」映庭怔在原地,雙腳再也不敢逾矩的向前。即便這幾天已經聽慣了這般無情的回應,可她還是難以消受他如此陌生的性情。

  「難道你的爹娘沒有教你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嗎?」夙袞的話一句比一句更冷,決心要她放棄,最好能死心的打道回府,永遠不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就是因為她的出現,每天總要纏問著他關於過往的一切,她一直述說,讓他小時候的回憶一一回籠,溫習了從前的種種,甚至再次感受到她的信任與依賴,那樣的壓力束縛得他喘不過氣來。

  「我只是想提醒你那些被遺忘的快樂回憶……」

  「對你來說或許快樂,之於我就不一定了。」

  「為什麼?你以前會陪我踢毽子、玩迷藏,你明明很快樂的!」映庭小跑步到他面前,意圖看清他是否說謊,可是他端的依然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你不是說你那時候才五歲嗎?為什麼你會記得那麼多事?」夙袞語出咄咄的抬眼睨她,緩慢她站了起來。

  映庭下意識退了一步,茫惑的望著他,眼底依稀含著嗔怪,怨他忘了所有的約定。

  「袞哥哥那時候已經十歲了,不應該忘了所有的事。」

  因為他說不會忘了她,所以她不敢忘了兩人之間的種種;因為他給了她一塊金鎖片,每天每天看著它想他,她怎麼能忘了他?

  她一直在等著自己長大,因為他答應了長大後就要娶她,可是現在他什麼都忘了,對她的態度更是冷淡無情,是否意謂著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記得了!」夙袞語帶敷衍,又背過身。

  他沒說謊,他真的不記得了,他的印象裏沒有心甘情願陪著她玩耍的自己,有的只是被她的纏功追得無處可逃、無可奈何的一個十歲男孩。

  他只知道,小時候只要她一哭他就受不了,而唯一能停止她眼淚的人,也是他。

  「讓我幫你想起來不好嗎?」

  「我不需要那些回憶。」他直接拒絕,不給她希望。

  映庭表情一苦,「為什麼?」她放軟了聲調,執著於答案。

  「你知不知道,你愈來愈像個老媽子?」夙袞終於厭煩的撂下重話。

  這就是她!

  硬的不成來軟的,軟的不成來暗的,暗的不成來明的,明的不成就從頭來過,像塊牛皮糖一樣,非得磨到他皮透骨穿不可!

  映庭不讓自己因此退卻,跟了過來,「我知道啊,所以我很引以為傲。」她笑得好驕傲,這是他對她的第一個評語。「你不懂,當個能照顧人的老媽子,不但心思要細,也要有歲月累積的豐富經驗,很多人想當都還當不來呢!」

  夙袞愈聽愈迷惘,她的形容可以說是極其薄弱,但真心卻是不容置疑,仙露美釀也比不上她言辭之醉人。盯著她臉上表情的些微變化,眼光不肯轉瞬。

  歲月像在她身上施了法術似的,當年總帶著髒汙的小臉,如今變得細膩白晰,雙頰因興奮而染上了微微的酡紅,在那挺直的鼻樑下,是不點而朱的櫻唇,帶著誘人一親芳澤的水潤紅灩。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她的瞳眸,望著他的神情晶亮依舊,一如多年前的火熱,隨著她綿密長彎的羽睫輕揚,他的心開始緊擰……

  不,不要再成為別人的依靠了,他不敢再照顧人了,那種責任太大,他負荷不起。

  「袞大哥,你想起來了嗎?」見他盯著自己發呆,映庭當是他憶起了過往,興奮問道。

  「沒有。」收回心神,夙袞別開眼,冷冷的說。

  「還是……沒有嗎?」滿滿的期待轉瞬成空,落差太大,教人承受不住。

  「你不是正在食補嗎?」夙袞草草轉移話題,不願聽到那抹有氣無力的聲音。

  聽說娘吩咐府裏上了年紀的女眷們燉補給身材豐腴的她食用,理由是她千里迢迢來到這耗掉太多精力,必須全部補回來。

  他……在關心她?!頓時,映庭又精神飽滿了!

  「對啊,趙嬤嬤和王嫂正準備要用一碗碗可怕的黑色湯汁來灌溉我,可憐的庭庭就要變成黑色的小花了。」她誇張的說著,為爭取同情,不說得驚心動魄點怎能達到效果呢?

  「我看你還是節制一點吧,女孩子身材過於豐潤也不是一件好事。」話說完他轉身就要離去,映庭趕緊伸手拉他。

  「衰哥哥,別走!」

  「你還想說什麼?」夙袞如她所願地停下腳步,可他看著她的神情,有如一隻猛虎明知獵物已逃不出,還有意玩弄的模樣。

  「你……不理我是因為我還是個胖妞嗎?」映庭卑屈的問道,如果說還有什麼努力不夠的地方,她承認是自己身材的緣故。

  小時候他總是喚她小胖妞,因為她圓滾滾的身材,而今透過他暗喻譏嘲的語氣,教她更相信他很在意女人是否穠纖合度。

  「那你幫我跟夙伯母說去,我不吃補品了……」因為不忍心拒絕長輩的好意,也因為爹娘的囑咐,更因為想待在他的身邊,所以她一切順由安排,殊不知差點讓他更討厭自己。

  她緩緩地抬起了螓首,夙袞冷不防地迎上她滿臉的淚水,心頭登時有如被大槌狠狠一擊,胸口一窒、氣堵咽喉。

  有許多女人在他面前哭過,卻沒有一次像此刻帶給他如此大的震撼。

  「我什麼都沒說,你哭什麼?」他嗓音粗硬的質問。

  「沒……我沒哭,我哪有哭……」知道自己掉下了他忌諱的眼淚,映庭忙不迭的拿手背擦拭不斷滴落的淚珠,吸了吸鼻子後無聲地睇望著他,忽而,不知怎地情緒一時湧上,哇的一聲,抱住了他。

  「袞哥哥,不要討厭我,求你……我真的好喜歡你……不管你還記不記得我,或是變得怎樣,我一樣喜歡你……」

  「放開我!」夙袞僵直身子,動也不動。

  當年只到他胸前的身子長高了,她那柔美如絲的髮絲如今到了他的眼前,鼻端縈繞的全是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馨香,隨著她的環抱,那玲瓏有致的身形緊密地貼近,他可以感受到他懷中的軟玉溫香已漸漸成熟。

  或許正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自然更不曉得羞怯為何物,只是順著天性,所以她的動作顯得特別撩撥人心、特別單純直接,一點刻意造作也沒有,根本不明白如今的他們再也不是小時候的年紀了!

  憑她現在的年紀不該再如此肆無忌憚的摟抱一名正常的男子!

  「不放!」映庭更加死命的摟著他。

  「容善映庭,我最後再說一次,我不可能娶你的,你若是聰明,現在就死心回蘇州。」夙袞狠心拉開她,冷情說道。

  「可是夙伯伯和夙伯母說……」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決定這輩子誰也不娶。」撇下她,無視於她哀求的眼神,他倉促的離去,匆忙的步子,似是排拒她的哀泣竄入耳膜。

  「袞哥哥--」映庭追了幾步,終是被孤立,揮開一地的落葉,她撿起一根細枝在地上胡亂畫著,「夙袞……映庭……」

  一面畫著,淚水也一滴滴掉落,在地面濺開花珠子,她甩手背拭了拭模糊的眼,繼續拿著樹枝重複寫著兩人的名字。

  爹爹說對了,很多事情都會隨著時間的更迭而改變……她的袞哥哥真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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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2:44: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晚膳時分,夙府上下急成一團,夙秋碇和妻子焦急如焚,底下的傭人也感染了主子的情緒,跟著一起慌亂。

  原因無他,只因夙府的嬌客--容善映庭不見了。

  已經離開一段距離的映庭,絲毫不知夙府裏的情況,打從夙袞進一步表態後,她愈想愈覺得委屈,於是便出來散心,邊走邊嘟嚷著心裏的不平,漸行漸遠仍末察覺。

  直至天色逐漸昏暗,她才猛然自思緒裏驚覺,抬眼赫然發現四周什麼也沒有--沒有其他房舍,放眼望去更是不見一絲炊煙!

  「這裏是什麼地方?」驚慌的神色霎時覆蓋住她小小的臉蛋,「夙伯伯家呢?」沒有人影、沒有人聲,眼前情況教映庭像顆陀螺,開始無助的原地打轉。

  本欲尋著來時路回去,可一回身望去,一條分叉路出現在眼前,她壓根已忘了自己方才是經由哪條路來到這兒!

  深層的驚懼攫住心弦,她的表情益加惶恐,毫無目標、茫無頭緒的繞來轉去,愈緊張仿徨,愈不知如何是好,害怕的眼淚已懸在眼角。

  好久好久以前,她似乎也曾這樣驚畏過……

  「我是不是迷路了?」揪著衣襟,她蹲了下來,用力的抱住雙臂,「袞哥哥,快來救我……我找不到路回去了……」

  好後悔,她不該賭氣的獨自出門,這兒她人生地不熟,她不該要脾氣的……

  為什麼要為夙袞忘了自己的事生悶氣,她怎能如此輕易便被這小小的挫折給擊倒?九年的時間她都等了,難道不能多等一段短短的時間嗎?

  可以,當然可以,她是容善映庭,她只要當夙袞的妻子!

  重申決心後,映庭的勇氣紛紛回籠,仿佛未知的驚恐再也不可怕了,此時,她更發現前方不遠處一戶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住家,收起眼淚,快步跑過去求助。

  ****

  走近一看,映庭的期待落空了,原來她所以為的住家根本已是雜草叢生的廢墟,雖然自外表依然不難看出昔日的風光,但欠缺整理的髒亂卻是觸目可及的事實,幾乎是第一眼,她便能猜出這裏已久未住人。

  望了一眼慢慢昏暗的天際,猶豫一會兒,她還是決定進去有所遮蔽的房舍裏取暖,天色一暗,天氣會逐漸轉涼,她必須找到一個溫暖的地方等夙袞前來尋她。

  踏過紅漆斑駁的門檻,映庭在一個像大廳的地方坐了下來,出乎意外的,她發現這座宅子裏似乎比外面還光亮些。

  「袞哥哥,我在這裏等你,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找到我的,我等你來找我……一定要來找我哦!」坐在地上,映庭屈膝抱腿,下顎靠在雙膝上低聲的喃語。

  「原來是迷路了啊,我還以為真的有人敢進來裏頭陪我呢!」突地,不知打哪竄出一個稚嫩的女音。

  「誰?」映庭懷疑是否自己聽錯,抬起頭來四下張望,「是誰在說話?」

  「除了我,還會有誰?」女聲沒好氣的說。

  這回,映庭很確定自己聽到了說話聲。

  「你在哪里?」背脊莫名的發毛,她驚恐的站起,一副戒慎的備戰表情。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不到我嗎?」那聲音聽來似乎很洩氣。

  聽到對方這般的說辭,映庭立刻明瞭她的「身分」,當下嚇得魂不附體,拔腿就往門外沖,當她一步步靠近大門時,厚重的大門咻地一聲關了起來,任憑她怎麼扳怎麼踢都打不開。

  「哇,我的功力又精進了耶,居然一彈指門就關上了!」前一刻還為眼睜睜看到映庭穿越自己跑開而沮喪,下一刻馬上沉浸於功力進步的喜悅之中。

  「你到底是誰?」映庭背抵著大門,雙眼因為不確定對方在哪個方向而顯露張皇。

  「我是鬼啊!」

  「妳是女鬼?」

  「難不成是男鬼嗎?」藜藜很受不了的反問,難得碰上一個能夠聽到她聲音的活人,沒想到居然問出這等白癡問題!

  「為什麼你的聲音愈來愈近了?」映庭嚇得全身顫抖,雙腿發軟得就要倒下。

  「我現在就站在妳面前。」

  「啊!」心口突地一凜,雙手慌張的摀住眼睛,映庭躲避的說:「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不要過來……」

  藜藜聽她這麼說又大翻白眼,「我是為了替爺爺擋刀而死,和你當然沒有關係。」都怪那個該殺千刀的男人,害她的魂魄受困在梅家莊裏,遲遲無法投胎。

  「那你為什麼要抓我?」

  「不是我抓你,是你自己自投羅網,這附近向來人煙罕至,你是除了外來客之外,第一個進來的人。」

  「我不是杭州人……」

  「難怪你會不知道這裏是遠近馳名的鬼屋。」藜藜了然的哦了一聲。

  「這裏是鬼屋?!」映庭的聲音不自覺拔尖了,音尾明顯地飄抖--

  「是啊!」雖然她的魂魄離不開梅家莊,但經過的商旅百姓的言談可是一字一句盡入她的耳裏。

  「哇--我要回去,妳放我回去!」愈聽愈怕,她驚叫了起來,轉身捶打著大門。

  「不行!你聽得見我的聲音,這代表我們兩個有緣,說什麼我都不能放你走!」

  藜藜還記得土地公老頭的交代,她得幫忙促成四段良緣方可重新投胎的規定。

  拖了這麼久尚未投胎,不是她不想,其實她日思夜念的全是這件事,她渴望重新體會人類生活的快樂真實。可是梅家莊是大家口中的鬼屋,正常人避之都唯恐不及了,怎可能自動送上門來?這麼一來,哪里有機會促成曠男怨女變成幸福的佳偶?

  「你……想幹什麼?」她鏗鏘有力的說辭震得映庭心臟頓時無力。

  「你幾歲了?」藜藜打量著她,決定拿她作賭注。

  「十……四。」

  「才十四啊!」還沒及笄的女孩,會有意中人嗎?藜藜懷疑自己是否挑錯對象了。

  「叫什麼名字?」

  「容善……映庭。」

  映庭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的回答,惶然的神經就要繃斷,忍不住哀聲呼嚎:「袞哥哥,救我……快來救我,我好怕……」

  耳尖的聽到敏感的幾個字,藜藜倏地興奮不已,忘了她根本看不到也觸不著自己,興沖沖的抓著她的肩胛,「你叫的袞哥哥是誰?一定不會是你的親生兄長吧?」希冀他不是,所以她如斯臆測。

  「袞哥哥是我的,不管你是人還是鬼,我都不會讓給你!」誤以為藜藜要與自己搶奪夙袞的愛,映庭扔開懼怕,一副捍爭到底的模樣。

  「誰要和你搶什麼袞哥哥啊!陰陽兩隔的人鬼戀我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現下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能投胎轉世!」藜藜將自己的目的與任務原原本本告訴她。

  「你真的可以幫我?」知道有個和自己不同世界的「人」願意幫助自己,映庭訝喜與畏怕的情緒同時浮現。

  「你先告訴我你們的情況再說。」好歹她得先衡量評估一下情況,若是情路太艱難,得披荊斬棘的自然不划算。

  抱著一絲希望,近似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映庭大略敍述了她與夙袞從小至今的相處情形,包括他忘了自己的事更沒有遺漏,畢竟她是因此才會迷路來到這裏。

  「原來你比我還笨!」啐了一聲,藜藜為她的用情至深下了一句哼嘲的評語。

  「你怎麼可以罵人?」慢慢的,像是發現她不會害人,映庭漸漸鬆下了戒心。

  「因為你真的很笨!」藜藜不給面子,愈罵愈順口。「有句俗話說,烈女怕纏郎,相對的,男人一定也怕女人太過糾纏著他,你乾脆就纏著他啊。」

  「可是袞哥哥會嫌我煩……」

  「就是讓他煩,他才會記得你啊!」沒經歷男女情愛便枉死的藜藜,邏輯思考似乎有點奇怪。

  「喂,你能不能現身?這樣對著無形的你說話,我會怕。」

  藜藜楞住了,因為她提了一個令人為難兼懊惱的要求。

  「呃……你不會想看到我的。」

  「為什麼?」

  「因為我的死相很難看,一旦現身你恐怕會嚇得暈過去。」

  「有這麼恐怖?」映庭果然一臉戒懼。

  藜藜不置可否的哼了聲,又問:「你眉心那兒的傷口是怎麼回事?」她剛才漏掉了這一點。

  「這和我喜歡袞哥哥有什麼關係嗎?」

  「誰說沒有關係?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臉蛋耶,枉費你有一副還不錯的五官,可惜全因那個傷疤給破壞了!這一扣就是好多分數,你的袞哥哥有可能因此而不喜歡你。」她精闢的分析道。

  「這是我五歲時為了追袞哥哥,而跌倒受傷所留下的疤痕。」映庭解釋道。

  「又是因為夙袞?!」藜藜很難想像她竟從小就對那個男人死心塌地至此,思考一會兒忽然擊掌說道:「那還不好辦!反正是因為他而受傷,夙袞當然得為此負責了。」

  「我不是說袞哥哥什麼都忘了嗎?」映庭瞬地黯下臉色,「他已經不記得我的傷口是怎麼弄來的了。」

  「那個夙袞這麼可惡?」藜藜為她抱不平,「好,那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

  「你是鬼,應該會法術吧,不能施展幾招幫幫我嗎?」突地,她想到一個一蹴可幾的好方法。

  「這個……那個……」藜藜支支吾吾了好半響,就是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好不好嘛?」映庭又追問。

  藜藜被逼得窘迫,只好豁出去了!

  「哎呀,老實告訴你好了,其實我什麼能力也沒有,除了這幾個裝神弄鬼的小把戲,我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哪里來的餘力幫你?」

  映庭呆楞半響才了悟她的意思,「原來你什麼也不會?!」她嘲諷的反駁,「說我笨!你才笨呢,哪有鬼像你這麼無能的?」

  「喂,我已經好幾百歲了耶,再怎麼笨也聰明過你!」她不服的辯道。

  「那現在究竟要怎麼辦?是你自己說要幫我的。」映庭提醒她遵守承諾,不可反悔。

  「廢話,我能不能投胎做人還得靠你呢,怎可能不幫你?」

  「我要怎麼做?」

  「剛才不是都說清楚了嗎?你就死命纏著他,如果還是不行,我們再另謀對策。」

  映庭還想開口,藜藜突然對她噓了聲,「小聲點,有人朝這兒走來了!」她側耳聆聽。藜藜全身上下最管用的就是這對耳朵了,方圓幾裏外的聲音都聽得見。

  「藜藜,你還在嗎?」許久聽不到她的聲音,映庭驚怕的低喚。

  「別叫!我還在。」藜藜斥了聲後又豎直耳朵,「喂,有人在叫庭庭和容善小姐耶,應該是找你的吧!」

  「真的嗎?」映庭眸心驚喜的放亮,「一定是袞哥哥來找我了!」她就知道夙袞絕不會棄她不顧的。

  「那你快出去吧,記住,可別讓人家知道你進來過這裏,也別說起我的事。一旦我被發現,那些人不曉得會用什麼法子對付我,到時候若幫不了你的忙可別怨我。」

  「我知道。」匆匆應諾後,她飛也似的沖出去。

  ****    ****    ****

  一將映庭找到,壓在夙袞心裏的大石終於放下,遣人前去告知父母她平安的消息後,便自作主張的將她拽至房裏盤問。

  「你一個人跑到那裏做什麼?」

  「我……心情不好。」未曾看過他如此迫人的質問眼神,映庭只是飛快望了一眼,就趕緊低垂著頭。

  「你搞什麼把戲?」夙袞惱得氣息愈發混亂,口氣凶厲。最近總是這樣,只要關於這丫頭的事,他就會情緒失控。她根本不明白自己身處在何等的危險中,不管他如何警告、如何圍堵,她總會有意無意越過他定好的界線。

  「我沒有搞把戲,我是真的心情不好。」映庭有些生氣,他怎麼可以這樣問她,她會跑出去還不是因為他的負心。原以為他找到她後,會將她摟在懷裏好生安慰一番,畢竟在他找到自己前,她是那麼的驚慌害怕……她又不是故意要迷路的。

  「在我找到妳之前,妳跑去哪了?」幾乎命人將整座杭州城給翻過來找了,當一個個的下人回報他找不到人時,沒有人知道,當時他的心又有了那種畏懼失去的驚恐……

  「我一直待在原地等你找到我。」

  他輕哼一聲,「你對我還真有信心。」以為自己不會再接受任何人的信任了,可她簡短的一句話,出乎意料的讓他的心充滿異樣的暖意,竟不像以往的排斥。

  他還記得,在她四歲時,曾獨自一人跑到城郊外一個被雜草掩覆的小洞穴玩耍,直至月兒高掛天際,兩家人心焦的到處尋不到人時,卻讓他發現了驚嚇過度、哭累睡著的她,從此,她更纏著他了。

  「我知道你一定找得到我的。」映庭腦海裏隱約有個印象,像是以前她也曾這樣走失過,最後一樣是他找到了她……

  也許當時的年紀太小,她真記不清詳細的情形,但她知道那時侯看到他的心情--她緊緊抱著他對他訴苦,而他靜靜的聽,然後叨念她的擅自亂跑……

  夙袞排拒她猶不更改的心態,存心要傷她,冽聲嗤道:「如果不是娘一直催著我出去找你,我可不想在寒凍的天氣裏,出去外頭找尋一名毫不重要、與我沒有任何關連的女孩兒!」

  「你說真的?」映庭瞠大雙眸,他撇清關係的說辭傷到她的自尊了。

  「什麼真的假的?」

  「若不是夙伯母要你去找我,你根本不在意我是否能找到回家的路?」她知道夙袞變了,卻不知道他變得如此冷漠,連一絲溫度也沒有。

  「有辦法出去,就該自己回來!」因為知曉此刻她會有什麼表情,夙袞已不再看她了,就怕只消一眼,他的決心就要生出縫隙。

  「你憑什麼這麼說?」他的不理不睬、冷然的態度,令映庭再也不能默默承受,握拳喊出了滿心的不平,「你若不喜歡我,當初為何要騙我?約定不是這麼回事的,我一直記得你,你怎麼可以忘了我?」

  他為什麼老要否定她的每一項努力,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麼冷絕的重話,心有不甘的水光在她眼瞳中閃耀流轉,但在駁倒他之前,她絕不掉淚。

  「我不和小孩玩扮家家酒。」她又要哭了,夙袞就是知道,從小,她的每個表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然,她要的,他給不起,他沒有照顧他人的能力,她不能再那麼依賴他了。

  「你認為那只是個玩笑似的約定?」倒抽口氣,她顫聲問道。

  「不是嗎?」

  「不是,當然不是!」映庭好激動的說,眼淚因此順著腮頰滾了下來。

  「少爺,您要的東西送來了。」房門外一聲輕喚戳破了房內一觸即發的氛圍。

  「拿進來!」

  一名丫鬟端著兩碟小菜,輕巧的放在映庭面前。

  「容善小姐,你快趁熱吃了,你出去那麼久,一定還沒用膳吧?這些可是少爺特別吩咐膳房做給你吃的哦!」

  「袞哥哥,真的嗎?」映庭愕喜的望著他。

  夙袞的表情頓時顯得尷尬萬分,「誰要你多話,下去!」他低斥下人的多事。

  「是。」那名丫鬟連忙退出房內。

  「袞哥哥……」映庭一徑看著他,剛才的傷心幾乎因為這一個貼心的舉動抹除了。

  「若再讓我像今天一樣四處找人,你的下場絕對會比今天精采,知道嗎?」夙袞帶著威脅的口吻撂下狠話,轉移話題的意圖很明顯。

  映庭不理會他的警告,眨眨迅速滴落的感動淚水,「蟹肉蒸包、水晶花餃,這是我最愛吃的兩樣食物。」

  「那又怎樣?」

  「你記得我的,明明什麼都記得,為什麼要騙我?」她的親生娘親也許都沒有他記得詳盡……好感動,她不能放棄,她怎能放棄!藜藜說得沒錯,只要她繼續待在他的身邊,相信他終有一天會接受她的。  

  「那是娘告訴我的。」夙袞仍舊否認到底,一副無動於衷的態度。

  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竟如此記掛她,深切到連自己都不自覺,仿佛這幾年來她的影子一直如影隨形的跟著,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

  映庭甜甜的笑了,「沒關係,你現在可以否認,但總有一天我會要你承認,其實你從來不曾忘記過我。」

  夙袞怔忡地盯著她,就是她這抹笑靨,如風、似雲、如冰、似花,輕柔得不可思議,教人心中的暴戾之氣一掃而空。

  可看她仍不死心的神態,他突然茫然了,他不想傷害她,但究竟要如何才能讓她收回放在他身上的感情?

  他又真心願意祝福她去愛別人嗎?她的那顆心原是屬於他的啊……

  ****    ****    ****

  一年後,映庭十五了,是及笄的年紀了,這期間容善朴夫婦曾受邀到杭州作客兩次,采望女兒的同時,順道與昔日好友重溫夙家當年因情緒低落而疏忽聯絡的感情。

  不甚清楚兩家的長輩有了怎樣的協讓,不過,從容善家女兒一樣住在夙府的安排看來,不難猜測夙府當家與主母對映庭的喜愛。

  他們已拿未來媳婦兒的眷寵對待她,夙府上下更是領命不敢怠慢於她,唯一例外的依然是情緒飄忽不定的夙袞。

  夙袞對映庭是愈來愈冷淡薄情了,除了極盡訕笑之能事的暗諷她一個黃花閨女久住別人家不走的行徑外,對她的態度更是愛理不理,常常能看到映庭出現的地方,決計看不到夙袞的身影,沒有人知道少主子心裏在想些什麼。

  反而容善家的小姐,對待夙袞的態度一如往昔,她一樣愛跟在他的後頭,不管他說出多麼難聽的言語,她總是以微笑回應。

  因此很多喜歡映庭的下人們會為她抱不平,但她一概回答沒有關係,只要每天能看到夙袞就開心的不得了。

  這日,某部分記憶被封鎖住的映庭,霍然憶起小時候一個教她印象不深的女娃兒,因為那個女孩奪走了夙袞對她原有的關心,將一部分移轉至她身上--

  那個女娃兒小名叫陶陶,是夙袞的同胞妹妹!

  「杏兒姊姊,你快告訴我,為什麼我住在這裏整整一年了,卻從沒見過陶陶?」映庭覺得不對勁,拉著夙府最資深的傭僕,直想要個答案。

  「映庭小姐,你就別為難我了,我不會說的。」杏兒三緘其口,搖頭再搖頭,一副戒慎驚畏的神態。「別提這事兒,老爺和夫人會傷心的!」

  「告訴我陶陶人在哪兒怎會是為難?陶陶可是夙伯伯和夙伯母的親生骨肉,為什麼提起她會讓他們傷心?」映庭聽得是一頭霧水,不得其解。

  小時候一定是太討厭陶陶搶走夙袞對她的關心,所以映庭下意識的選擇忽視她的存在,現在長大了,卻沒再看過那個小自己五歲的女孩,她當然會覺得奇怪。

  「映庭小姐,小姐是府裏的禁忌,沒人敢談的。」杏兒怎樣也不肯說。

  「那你告訴我她住哪個房間,我自己去看她。」腦海猛然想起一個地方,站在花園的映庭,目光往上一望,正好看著紅院二樓的冷清。

  杏兒隨著她的視線望去,呼吸一窒。

  「映庭小姐……」

  「杏兒姊姊,是不是就在這兒?」她指著二樓問道。

  來到夙府一年了,她從沒看過哪個下人上過紅院的二樓,現在認真回想起來,那兒似乎是一個禁地。

  「陶陶就住在二樓對不對?」讚賞自己的聰明,映庭遂撩起裙襬,步下涼亭的石階,「陶陶!陶陶……」她朝著樓上不住的喊著。

  「咦,為什麼不見了?」在院落前繞來繞去,似在尋找什麼東西。

  「映庭小姐,你小聲點兒,被老爺、夫人或者少爺聽到就不好了!」杏兒在她身後焦慌的提醒。

  「杏兒姊姊,上樓的階梯呢,怎麼突然不見了?」到處尋不著上樓的臺階,映庭愈想愈納悶。夙伯伯是怎麼想的……

  難道陶陶不住這兒嗎?

  「映庭小姐,妳就死心吧,你是上不了二樓的,而且紅院的樓梯也不是突然不見,早在九年前就讓少爺叫人給拆除了!」

  「沒有樓梯,陶陶要怎麼上去二樓?」

  「這……」這要她怎麼說呢?

  映庭的視界納入了一旁頗為高大的樹,靈光一閃,「杏兒姊姊,你來幫我爬上樹去,這樣我就可以到二樓一探究竟了!」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杏兒擔心她會出什麼差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你到底到二樓做什麼?」

  比寒冰還冷的聲音突地介入兩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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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2:45: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剛才在幹什麼?」用力拖行著她,直至來到安全的地方,夙袞方將她被箝紅的手腕放開。

  「我想去找陶陶……」才出口幾個字,立刻被喝止。

  「住口!」雖然早已知道她的企圖,可經她親口證實,他依然心悸了一下。

  「衰大哥……」映庭怔然回望,不明白他因何火氣如此炙旺。

  陡地,她想起适才杏兒說過,不能在夙家人面前提到陶陶……她不懂,這是為了什麼?

  「你能不能放過我?」夙袞面色猙獰的逼近,嚇得她迭步後退。

  「我……」映庭不解的搖頭,她做錯什麼了,他怎會說得如此嚴重?

  夙袞炯熱的眼死盯著她,「你什麼都不知道,卻逼著知道的人剜開傷口、回億往事!你的天真無邪、假意關心,全是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你活得光明燦爛、正直良善,就有權炫耀你的高風亮節,來襯出旁人的污穢?」

  九年前,爹娘上佛寺坐禪祈福,留下他與陶陶待在府裏,當年一徑沉溺於擁有妹妹的興奮之中,他每天總要逗弄小陶陶一回才會歡喜。

  在蘇州時,因為身邊還有一個小禍星纏著自己,每天不一定會有時間陪伴小嬰孩,但搬至杭州後,沒有了庭庭的吵鬧,他幾乎將所有的空閒時間都放在陶陶身上,每天只要看她一眼,就覺得很滿足……

  好幾次,他甚至懷疑自己眼花了,竟將庭庭與陶陶的身影迭成一個。

  現今回想起來,他不禁懷疑當年的自己,是否因為將思念映庭的心緒轉移到陶陶身上,居然期望妹妹長大後和她一樣可愛膩人……

  可是,這是永遠不可能的事了,因為……陶陶死了,被他粗心大意的疏忽給害死了。

  那年,他的廂房在紅院二樓,趁著奶娘午睡時分,他抱走陶陶到自個兒房裏玩耍,只是一個回身找東西的間隙,走路還搖搖晃晃不太穩的小女孩,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好動的離開房間,更不懂危險地將小小身子穿過護欄,而後釀成了悲劇!

  從二樓墜落跌下,她摔得頭破血流、回天乏術。

  沒有人怪他,也沒有人罵他,爹沒有,娘也沒有,他們說那是陶陶的命,不怨他,他們要他別因此而自責,但他怎能不恨自己?他沒有資格當兄長,他竟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陶陶死後,爹娘的心情一蹶不振,久久不能平復,讓他更加怨恨自己,若不足因為他,陶陶根本不會死!

  「你在說些什麼,我不懂……」映庭瞠著大眼緊瞪地面,眉心蹙成了小結,雙手牢牢揪著襟口,似在護衛著什麼。

  他好嚇人,她完全不瞭解他在生什麼氣,他的樣子看來憤世嫉俗,和之前的冷淡相差千里之遠。

  「妳不需要懂!」夙袞沒發現此刻的他已是惱羞成怒,擔心自己昔日鑄下的過錯被她知道,借著吼大嗓門來嚇退她。

  「可是我真的想知道。」映庭知道大家有事瞞著她,然他們每個人都不說,她怎能避開觸犯禁忌的危險?

  「你怎會那麼煩人?!」更加接近問題的核心,夙袞更形躁鬱,「別人的家務事對你來說很有趣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只是夙家的客人,請你謹記客人的本分,不要再三逾矩了!如果你還想繼續當個客人,那麼今天的事情最好保密,休在我爹娘面前提起,尤其是陶陶的事,否則就請你滾回蘇州去!」

  夙袞知道自己很可惡,因為他竟利用她離不開他的弱點來欺壓她。

  「難道我只能當個啞巴嗎?」映庭無奈的啟口,悲涼詢問的語氣已然可以聽出妥協的意味。

  這一年來,她老感覺夙袞離她好遠,可是當他生氣、當他爭執、當他這樣……親近她的時候,她又覺得他離她好近。

  從親密的袞哥哥變成有些生疏的袞大哥,她已經和他漸行漸遠了,不能再遠了,再遠她會想他想得崩潰。

  客人?一年了,她依舊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客人嗎?

  一個人如果失憶,一年的時間恢復記憶還不夠?為什麼一年過去了,對於過去他仍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否則你還想怎樣?」壓抑著聲嗓,他問得極其無情。

  「如果我聽你的話,是不是你對我的態度會好一些?」她還是想和他在一起,也許是年幼時候他在她身上綁了紅線,教她永遠和他分不開。

  「這是我對你最大的容忍了!」一股莫名的煩躁在夙袞心頭泛開,不知為何,他現在極怕和她獨處,尤其是在這種曖昧的地方--他的房間。

  他刻意回避她那麼久,再加上冷嘲熱諷的譏刺,她為何還不死心?

  「你要我說幾次,這輩子我最看不起像你這種死纏爛打的女人了,黃花閨女主動巴纏著一個男人成何體統?就算你不要臉,好歹也為你的父母留點面子和名譽!」

  映庭凜住氣息,震愕的凝視著他,目光一瞬也不瞬。

  「爹娘再怎麼承認你,都不代表我的意思……」夙袞的譏嘲猶未說完,只見她吸了口氣,跨開步伐。

  在經過他身邊時,映庭頓下腳步,卻沒有轉頭,就這麼看著前方溫徐說道:「晚膳時候見了,袞大哥。」

  她的冷靜只維持到房門口,平穩的步伐在跨過門檻後消逸無蹤,緩緩飄下的手絹洩露了已走得不見人影的主人心境。

  彎身拾起她落下的手絹,夙袞頹坐在大椅上,一個人癡然凝望著門外扶疏的秋意與薄陽,怔怔望著早已看不見的小小身影。

  傷害會使一個人成長嗎?他從未見過那種哀戚絕美的表情,像是哀莫大於心死,那表情緊攫了他的心神,更揪痛了他的心。

  他知道--他又再次傷了她。

  沒有人看見他迷離的神情,沒有人看見他執著的凝睇,沒有人看見他沉醉地浸在指間絲絹的嬌柔香氣中,也沒有人聽見他的歎息……

  ****    ****    ****

  兩年後

  接獲家丁的傳話,映庭來到了城內有名的青樓--拱月樓。

  不明白夙袞為什麼約她在這裏見面,但只要可以見到他,哪怕是再危險、再不堪的地方,她都去。

  聽說,這陣子夙袞迷上了拱月樓裏的芊芊姑娘,傳言這位花魁本是清倌,清白的身子只給了夙袞一人……

  想起了那則流言,她的心就隱隱抽痛著。

  隨著鴇母來到了一間廂房外頭,她聽見鴇母這樣喊著--

  「夙少爺,你等的姑娘來啦!」

  「讓她進來。」渾厚有力的聲音自房內傳出來,隱約間還聽見女性的嬌笑。

  鴇母見多識廣,大略摸清楚夙袞的動機,回望映庭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容善姑娘,你進去吧……唉,在這種地方談話會有什麼好事,你實在不該來的!」

  最後的這句話,在她的嘴裏咕噥著,若沒仔細聽是分辨不清的,但映庭卻敏感的猜出她的意思。

  「謝謝你。」

  映庭推開房門,見到的就是夙袞摟著一名女人,讓女人貼著他的胸膛喂他吃菜的一幕--

  她沒有出聲驚擾他們,一徑地站在原地,直至夙袞發現她,梟鷹似的眼緊緊扣住她。

  「你來了!」夙袞輕佻的開口,抑下內心狂湧的波濤。

  距離上一次見她,間隔了整整三日,今天總算教他想出一個見她的好理由。

  來到夙府三年,她的個性一天天的沉靜內斂,慢慢變得不多話,活潑好動的性子像是被他的無情磨光似的,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

  這是他的目的,他就是希望折磨得她承受不了,主動求去,只是她沒有任何怨言的反應卻令他生氣。

  在府裏,他擺明瞭不喜歡她,每次見到她總會流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可是不見她,他的心裏又無法平靜……他想盡各種辦法,只為看她一眼,然後,趁這短暫的相見,遠遠的感覺她軟馥的馨香,證明了這一份確實的擁有……

  他解釋不了自己的行為,他詭異得連自己都不明了。

  「袞大哥有事嗎?」知道房裏的另外兩人都瞅著自己瞧,映庭盡力要自己表現得落落大方。其實,乍見夙袞與花魁親密談笑飲酒的瞬間,閃過她心裏的,竟然不是嫉妒或憤怒之類的情緒,只有平穩。

  夙袞企圖要她死心,所以用這樣的方式羞辱她,可他卻疏忽了一點,只要他還會耗費腦筋的想法子要趕她離開,那就表示他的心裏依然有她,她畢竟還沒有被他遺忘……這麼一想,原先的難過就只剩一半了。

  「沒事就不能找你?」夙袞火氣驟揚的睞她一眼,「那天我要你檢查的那本帳簿,你找出問題了沒?」

  望見她,有如望見一個弱點、一個危險。在她面前,他真正的情緒常常顯露而不自知。

  「我重新整理好了。」幸好夙伯母要他將一部分的帳務交給她負責,否則她真懷疑自己該如何度過漫長的每一天。

  這三年來她沒回過蘇州一次,自從第一年爹娘兩次造訪杭州會見老友兼探望她,知道她過得很好後,他們不曾再來。而後,為了讓爹爹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她的堅持是有道理,夙袞對她的冷淡舉措,她一概不提……

  每天持續過著近似千篇一律的生活,漸漸地,她捎回去的家書,內容愈來愈簡短,因為她害怕多寫一些,就會讓父母在字裏行間嗅出自己的哀傷。

  也許夙府上下當她是未來少夫人般尊重,但在她心中,只要夙袞一天不承認她,她就不會為此而高興。

  「夙少爺,這位姑娘就是你口中說的那位死纏著你不放的容善小姐嗎?」芊芊不甘被冷落,妖媚的眼噙著鄙夷與不屑,滿是敵意的睇視映庭。

  「我沒准你開口。」夙袞眯起雙眸,冷冷瞥她,語帶警告。

  芊芊面子頓時有些掛不住,「夙少爺,你怎麼這麼說呢?」不著痕跡的掩飾心緒,她曲意承歡的說:「奴家是為你抱不平哪,為了童年幾句玩笑話受纏至今,真苦了你!」

  她對夙袞是多麼著迷呀,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她就打定主意這身子非給他不可,而她自信只要是男人,就絕對逃不過她的手掌心。

  果然,夙袞為她贖身,將她養在拱月樓裏,讓她成了他的侍妾,這一切她覺得都是應該的,憑她的美貌,這本是她該得的。

  只是夙袞性子冷,無論她使出怎樣的嬌媚姿態,也無法令他像其他男人那般百依百順,雖然她想要什麼華貴的首飾,他總不吝嗇地給予,但他總是冷冷的,不像那些來拱月樓見她的男人般,巴望著能多和她相處些時候,將她捧在手心裏呵護,這種挫敗使她心頭十分不悅。

  最氣人的是,任憑她再怎麼撒嬌要求,他似乎從沒打算將她帶回夙府。

  知道芊芊的牙尖嘴利,夙袞不希望映庭繼續待在這裏遭她言辭欺淩,「帳本明天早上交給我,你可以回去了!」他揮揮手,敷衍的打發她離去,他是想羞辱她不錯,但他並不允許芊芊做著和他相同的舉動。

  映庭還處於震驚之中恢復不過來,只為芊芊說的那段話。

  夙袞都這樣告訴別人的嗎?說她死纏著他?!

  她承認自己是死纏著他不放,因為她相信這是她僅剩的辦法……平日夙袞拿話來譏嘲,她都沒有關係,可是這些話一旦從別人的口中說出,卻變成了加倍的傷空口。

  「你還杵在這發什麼楞,這麼喜歡待在妓院嗎?」夙袞兩泓深湛的黑瞳吸納了她的歡喜哀愁,所以他利舌如劍,故意挑話刺激她。

  映庭眼睛未眨的看著他,覺得腳上仿佛掛有千斤鐵,怎麼也跨不出去。

  她沒看錯,他的眼中一片平淡,並未因她遭受謾駡譏笑而露出同情或憐惜的表情。

  摸摸自己的臉頰,一片冰涼,她以為她會哭,甚至會不顧一切地沖過去賞他一巴掌,但她什麼也沒做,這是連她自己都驚訝的反應。

  或許人在面臨打擊的那一刻,才會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堅強。

  早該預料到這種結果了。

  她始終生活在他的心房之外,無論她怎麼努力,也無法像他侵入她的記憶那般,大刺刺地進駐他的所有……只是重溫他的回憶就如此不易,更別提烙印在他心裏了,她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心。

  「我叫妳回去!」看見她恍惚失神,夙袞眉峰微聳,不禁有些擔心,語氣又重了幾分。

  「我……走不了,我的腳不能移動……」映庭抬睫,露出赧愧的眼眸。

  「阿丁呢?」他記得剛才是交代這名小廝傳消息給她。

  「他在府裏。」

  「誰陪你來?」

  映庭搖搖頭,東大街的拱月樓這麼出名,她知道位置在何處,為何還需要下人帶路?

  「有沒有搞錯?」夙袞突然激動的站起身,被推開的圓椅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你一個人跑來妓院這種地方?難道你連該有的道德觀念都沒有嗎?」

  他真的生氣了,因為她未經思慮的魯莽行動。

  「我……」映庭不知如何回應,含水星眸無措地回視著他。

  「夙少爺,氣什麼嘛,你不是嫌她像只蒼蠅一樣煩人嗎?讓流言攻訐,說不定她的行為就會收斂些了!」芊芊幸災樂禍的挨著夙袞斜睨著她,不懂表明著討厭容善映庭的夙袞,為何還要替她的名聲設想。

  「妳出去!」夙袞怒容立現,瞪向不識好歹的花魁。

  「夙少爺……」猝不及防地,芊芊的神氣霎時一斂,羞窘又惶恐的哀求夙袞。

  「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

  「是……」

  離去之前,芊芊惡狠狠的投給映庭警告性的一眼,這筆帳她絕對會討回,她芊芊豈是任由人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女人?

  她不是傻子,難道還看不出他倆之間的暗潮洶湧?!

  夙袞分明在乎容善映庭,卻利用她來氣她,原來她在他心中只是一顆棋子,莫怪他不肯帶她回夙府……

  這口氣她咽不下,她絕對要讓他們知道她不是好惹的角色!

  ****    ****    ****

  「過來!」

  「不了,我該回去了……」

  「芊芊被我趕走了,我需要另一個女人來陪我。」夙袞邪肆霸道的說,步態優雅如虎的走近她,笑得十分浪蕩,其中的含義不明而喻。

  感覺她的驚慌,他的腦海有一個更為激烈的計畫於焉形成。

  最為極盡的羞辱過後,他相信她對他的好感將全盤盡失,之後他的身邊沒有她,他的心就再也不會繼續無依了。做回以前的那個自己,他不再對誰感到愧疚。

  「你不喜歡我陪的……」知道他是故意賤蔑她,映庭除了心痛,還有不安。

  夙袞大步一邁、長手一伸,立刻抓住了容善映庭纖白的藕臂,力道一施,她整個人就跌進他懷中。

  「那你可就錯了,你的身子和美貌可不輸給芊芊,沒有男人抗拒得了你的魅力。」

  原來這就是她!

  柔軟的身軀、穠纖合度的曲線,還有淡淡的女性幽香,他渴望多時的軟玉溫香,終於讓他抱在懷裏!

  他從沒想過可能和她如此親近,只是想執行計畫,可這一摟抱,他發現自己怎麼也不肯輕易放開!

  「不,有一個人的眼裏從來沒有我。」映庭幽幽的心酸低訴。

  被一個人忽視這麼多年,她開始質疑自己的存在價值,幾乎連努力的動力都要流失了。放棄嗜吃的點心甜食、改變自己不再孩子氣……她做了好多好多,只要他多看自己一眼,而他卻離她愈來愈遠。

  夙袞聞言顫悸、大受震撼,就要鬆開她,繼而想到盤算的計畫,不著痕跡的一笑,「在你眼中,我是個怎樣的人?」

  他的嗓音低沉,有種惑人的魔魅氣息,仿佛是故意的,他將每一分氣息都吹吐在她耳畔。

  「不該忘了我的人。」映庭嗅著他輕爽好聞的味道,腦袋好像很清醒,又好像昏昏沉沉的,整個人猶如浸在陳年的醇酒裏,有些醺醺然了。

  「你……」她的控訴,夙袞聽進耳裏了,那哀戚心碎的聲音,硬是掀起了他的不舍與心疚。

  不滿自己身與心的悖離,他決定漠視她所有的反應。

  一打橫,他抱起了她,這才發現她輕盈的過分。

  「袞大哥……」他雖抱著自己,可映庭還是感受到他隱藏的粗暴,儘管如此,她還是將手臂環上了他的頸項,伏在他的肩頭輕輕打顫。

  「你還真柔順!」他嗤冷一笑,將她放至內室的床鋪上,「你不知道我想做什麼嗎?」

  「你--」映庭方起警覺,黑色的頭顱已噙著諷笑欺上,趁著她張口,他的唇舌同時攻陷她的檀口。

  「不要--」她立刻又驚又懼地反抗起來,並用自己的舌抵拒他的入侵,想將他推出自己的口,同時伸手推拒著他炙燙而貼近的胸膛。

  她知道的夙袞也許冷漠無情,但絕非一個使強硬上的低劣男子,他不會用這種調情的眼光看她……

  映庭嚇瞠了眼,抵拒的舌反被他吸拉翻攪,任他恣意地汲取她甜美如蜜般的唇舌……水晶般的淚珠隨即泉湧而出,萬般恐慌的神情聚積在水澄的眼眸中。

  夙袞被她的甜蜜所惑,對她的反抗置若罔聞,整個人浸淫在她燃起的情欲之中,一雙大掌已迫不及待的扯開她的衣物。

  宛若凝脂的豐乳,迷蒙了他的眸光,忽視了她那麼久,從不知道她已長得如此成熟誘人。

  血液在身體裏以驚人的速度奔流,氾濫的情潮一發不可收拾,低咒一聲,他俯身含住她粉嫣的蓓蕾,嘗到她甜蜜的滋味,還帶著淡淺的馨香……

  「袞大哥,求你不要……」濕熱麻癢的觸覺在胸脯四周旋繞,映庭被他突如其來的侵犯嚇得無措,體內莫名直升的熱氣,讓她覺得自己渾身變得不對勁。

  夙袞感受到她的刻意忍受,於是停止吻她,也不再粗蠻地揉搓她的雙乳,他將兩臂撐在她身側俯視她,立刻望見她盈滿晶淚的眼瞳滿溢著柔順及恐懼,讓他驀地有些不忍。他本沒打算要佔有她,只是想羞辱她,但在與她依順的眼神對視後,他放棄了。

  他想要她,他發狂的想得到她!這張臉、這副嬌軀都是他的!

  「我要妳!」他瞅著她,眼底寫著不顧一切的肯定,私心就是想要她屬於他,不管以後他或她會因此而有所不同。

  「袞大哥……」他忽地溫柔,又忽地粗暴,轉換間全沒半點徵兆,教她好生迷惑。

  「等我要過你之後,你就回蘇州去,別再讓我見到你,更別指望我會給你幸福……我的雙手染滿血腥,是個沒有心的男人,別將一輩子寄託在我身上,」夙袞殘酷的低蔑自己,隨著更加不堪的自嘲,偏激的放聲大笑。

  映庭的笑容還僵凝在唇邊,她的臉卻已完全慘白,她的心仿佛被人連同喜悅給刨離,只留下一個空洞,只留下痛……

  他迅速解開褲頭,讓昂然的火熾直抵在她溫潤的小穴前,沒有前奏、沒有憐惜,他挺身一進,將那巨大送進了柔軟潮濕的禁地。

  映庭因這無預警的侵入而尖叫出聲,那聲音淒厲而細長,身下那撕裂般的劇痛幾乎要使她暈厥,她不禁使力抓破了夙袞撐在她身側的手臂。

  炙熱的碩長一被緊窒的濕熱巢穴包裹,夙袞的自製力立刻瓦解,一個沉腰,將硬挺的男性往前沖去--

  「啊--」

  在身體被他貫穿的那一剎那,映庭重重的震了一下,彙集在下腹間的那團亂氣,仿佛找到了出口,奔騰的湧向兩人身體的交接處,稍微解除她紊亂難平的痛苦。

  聽進那淩銳的尖叫聲,夙袞僵住了動作,不再頑強衝刺,被她痛楚的容顏打動了。

  她的眼瞳中滿溢了晶瑩的淚光,那種不明所以的驚懼及深深的痛楚在她眼中蔓延,可她在那一聲驚叫後卻又強忍著,用力地咬住下唇,蒼白的臉蛋上只有那唇是因咬嚙而緋紅的。

  這是怎樣的容顏呀,夙袞愕然怔望,內心被一波強過一波的懊悔席捲覆蓋。

  她為他而強忍著撕裂的痛,她接受他似羞辱的挑逗卻沒一絲怨懟,只是承受著、忍耐著,眼中還是那般純然潔淨……

  倏地,夙袞撤離她的體內,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著後,撿起散落地面的衣物,扔至她身邊。

  「穿好衣服回去!」背過身子,他不再看她。

  「你……呢?」映庭顫抖的拿過衣裳掩住身子的赤裸,思緒昏沉的半溺於方才的驚嚇之中。

  「用不著你管!」夙袞生著自己的氣,大聲吼道。

  該死,他剛才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如此衝動的做出這等糊塗事?指甲深入掌心,眼前揮之不去的,是她那雙倔強的淚眼。

  眸底掠過一絲悲愴,映庭沒有回嘴,忍住下體的痛楚,匆匆穿好衣服,什麼話也沒說的開門離去。

  佇立窗前,夙袞俯視已下樓步入大街的織細身影,她的步履倉促慌亂,深深揪痛他的心。

  高偉的身軀獨立在夕照中,睥睨眾人,他的背影,卻顯得分外孤絕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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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2:45: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袞兒,我和你爹今兒個找你來是想談談映庭的事。」李若雲率先開口說道。

  夙袞機警的說:「爹、娘,映庭的事你們該找她說吧,我不是當事人,你們找錯人了。」

  「阿袞,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嗎?」夙秋碇觀察的眸子沒有放開他,緩聲問話。「你打算避到何時?」

  「映庭今年十七了。」李若雲歎了口氣,透露著心裏對那女孩虧欠。

  夙袞以不變應萬變,一言不發的靜候父母的說辭。

  「你真的忘了她了?」

  「孩兒不認為那段回憶很重要。」他簡短的表明心跡。

  「怎會不重要?映庭那孩子對你有多執著,你真看不清楚嗎?」夙秋碇都要替映庭氣兒子的負心了。

  「如果你忘了映庭,為什麼她來沒多久,原本扔放在倉庫的布娃娃會被找出來放在你的房裏?」整理房間的丫鬟三年前就告訴她這件事了,原本想靜觀其變,以為他終會敞開心房接受她,誰知……

  夙袞語塞,不願面對這個窮極無聊的問題。

  「映庭的身上有你的金鎮片,那是咱們夙家歷代傳給媳婦兒的東西,如果她不是在乎你的想法,大可拿著它要求成親……」

  「她不是那種女人!」夙袞立刻回駁,語氣似是對她很瞭解。

  「沒錯,映庭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她確實不會這麼做……」舊識女兒幾年來的委屈,李若雲看在眼底,真為她心疼叫屈,「袞兒,映庭處處顧慮你的想法,可你呢,你始終不願承認她,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久住在咱們家,她得承擔多少的輿論和壓力?」

  「我不只一次要她回蘇州!」夙袞發洩似的低吼,他們只看到她的痛苦,那他的呢?誰來同情?

  她若肯回去,他就不會天天處於煎熬的煉獄之中了。

  以前她纏膩的模樣還清晰的記在腦海,愈想愈拋之不去;今日她會變得這般謹慎冷靜,也許都是他的態度所致。

  「你說的是什麼話?」李若雲怒火攻心,「這種不負責任的話你竟然說的出來?今天是你辜負了她,你知不知道?」

  眼見映庭一天天圓滑懂事,她總要哀歎一個活潑快樂的女孩,被他們夙家折磨得失去原有的性子。

  「真不曉得你在想什麼,映庭那麼癡情的女孩你不要,偏偏去惹妓院裏的女人,簡直胡來!」夙秋碇陡地怫然變色,想起了近日來傳得滿城風雨的流言。

  「袞兒,你不會中了那個狐狸精的迷魂陣吧?」李若雲頗為擔心的問。

  「請爹娘放心,那只是逢場作戲罷了。」夙袞一語帶過,不願多加著墨。

  芊芊為了報復自己的末受重視,放出了他即將迎娶她入門的假風聲,他很早便已知情,只是一直沒有費心處理,完全是想將計就計,希望消息能夠傳至映庭的耳裏,教她誤會然後知難而退。

  可是,在未等到她的反應之前,父母已來質問,流言已到了必須解決的時刻了。

  「你最好趕快制止流言的繼續散佈,警告那名妓女,我不希望映庭聽到這個消息。」偏愛映庭的李若雲,只要她當夙家的媳婦兒。

  「到底你對映庭有沒有心?」夙秋碇有些疲憊,為他倆的問題感到頭痛欲裂,「她已經十七了,若你真的無意,也不好再教她空等下去,這樣對她的雙親很難交代。」

  「老爺,你的意思……」李若雲好緊張,雖不明白丈夫心裏的想法,卻大概可以猜到一二。

  「夫人,映庭再等下去也是枉然,只會徒增我們對她的虧欠罷了!」他解釋說道:「是我們害她虛度這些年的青春,還是由我們替她物色一個好對象,作為彌補吧。」

  「你要映庭去嫁給別人?!」李若雲不顧主母形象,難以置信的跳了起來,「你不想和汾玉他們當親家了嗎?」

  夙袞凜住心神,放空了思緒,難以消化父親這個令人震驚的宣佈。

  夙秋碇望向兒子,「阿袞,你的意思呢?」他只等他一句真心的話,他始終不相信阿袞無心於映庭。

  強忍著煩躁的情緒,夙袞故作平靜的說:「我沒意見。」

  他無法再見到另一個人躺在自己懷裏過世,映庭需要的,是其他男人有力的懷抱與無微不至的照顧,如他這樣粗心的男人,給不起這些。

  「袞兒!」

  「爹、娘,沒其他的事,我下去忙了。」不想看見母親眼底的責怪與父親的失望,夙袞起身退離。

  「阿袞!」夙秋碇喊住了他,語重心長的說:「陶陶死了十一年了,你到底要自責到何時?那件事沒人怪你……」

  夙袞頓了一頓,「但是我怪自己,更恨自己!」拳頭擊落門板,他像只負傷的獅子,頹然離開。

  ****    ****    ****

  「映庭,明日若有空到我家喝茶,好嗎?我娘上次見過你之後,直念著你呢。」周無炫陪著心儀女子,一起在夙府的花園觀賞落日餘暉,趁機提出邀約。

  「勞煩周公子代我向周夫人問好,明日我得整理帳冊,恐怕離不開身。」映庭莞爾一笑,淡淡的婉拒了。

  周無炫不太能接受她的藉口,「喝茶只是一會兒的時間……」

  「周公子就不要為難我了,我資質駑鈍,別人也許是一會兒光景的時間,我卻得費上一下午的工夫。」

  拂面而來的東風伴著桃花點點、綠蔭處處,落英繽紛地飄散在空氣間,小橋流水映照著漫天的晚霞,澄豔多彩地點綴了四周。

  映庭看癡了遠處的夕陽,心思神遊。想問上蒼,為何夙袞就不能對她這般殷勤?

  周無炫原想開口,一見眼前的美色,聲音全吞回喉嚨。

  容善映庭一身白衣,說有多適襯就有多適襯,他沒見過哪個女人能將一身素白穿得如此雅致。見過的美麗女子不知凡幾,卻沒有一個如她這般清新可人、出塵脫俗,她不施脂粉的面龐比那上了困脂的女子更加晰白透嫩。

  細細地將她精緻美麗的五官描繪一遍--不禁再次讚歎她真的很美。不是妖冶惑人的低廉美感,而是一種透著靈性的美,尤其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更融合了聰穎與沉靜,即使眉心留有一道疤痕,依然未減其風采。

  「改明兒映庭會親自登門拜訪周夫人。」映庭為此話題下了結論,不願再多談。

  周無炫,生於杭州城的書香世家,一個多月前,夙伯伯受邀成為周老爺五十大壽的座上嘉賓,因為夙伯伯的堅持,所以她跟隨陪伴著,而這一行,讓她與周無炫有了初次認識。

  翌日,夙伯母一早便差人喚她前去,並詢問她對周無炫的印象,那時她已然知曉兩老的意圖,卻沒有多說什麼。

  爾後,周無炫經過夙家兩老的直接授意,三天兩頭到夙府走動,她避不開他,也不好對他擺出不耐煩的姿態,只因他是夙伯伯為她挑選的對象,她不好辜負他們的用心。可是,她對他真的毫無男女情愛。

  「你一定要對我這麼冷淡嗎?」周無炫有些挫敗的說。她對他的態度,根本不留給他努力的空間,仿佛宣告他已不戰而敗。

  來來去去夙府那麼多回,多多少少能夠聽到一些下人的耳語,他們說他的舉動是白費工夫,因為容善映庭的心早給了夙袞,她的眼裏只容得下他一人。

  起初,他不懂夙老爺的心態,以為他真誠的感情被愚弄了,既然映庭鍾情於他的兒子,這麼好的媳婦因何要往外推……之後,自女方深鎖的愁眉間,他明白這僅是她的單相思。

  他也和夙袞打過幾次照面,每回他的眼神卻仿若藏著利刃,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似的。

  「我覺得這是我最應該表露的態度。」

  「你真的感覺不到我對你的心意嗎?」周無炫的滿腔熱情被這句話給兜頭澆熄。目露不解,她不應該是這麼無情的人,在他要對她剖心掏肺時,她怎能視而不見呢?

  「我不確定周公子會怎麼看待我,但你多少應該聽說我的心意了。」映庭輕喟一聲,「這世上我只管、只看、只愛一個男人,他的名字叫夙袞……我想我是一出世就喜歡上他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對這個有牛皮糖性子的男人,她一開始即免疫,更別說有什麼感覺了……只是每每面對他,總會引起她的心酸,因為,在他的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可是夙袞的心是冰做的,他永遠也不會愛你,你又何必將心寄託在他身上,眼睜睜的被他糟蹋?」

  「我不認為這是一種糟蹋。」她只是很想問自己,怎能夠忍受被一個人忽視這麼久?就算如此,夙袞依然是她的夢想,追尋了好久的夢想,絕對無法輕易地說放就放……

  「我會對你更好……我娘也很喜歡你……」

  「但我卻不會對你好、不會喜歡你。」映庭用確切的語氣告知自己的想法,不留給他任何希望。她自己就是感情的受害者,所以她知道遊移不定的態度是種多麼大的傷害,要讓他醒悟,唯有徹徹底底地毀滅他的幻想。

  站在樹後多時,聽進兩人的所有談話,夙袞覺得自己全身血液仿佛逆流般地衝擊著,為周無炫的專情於她,而她的專情於自己……

  「過去把我的話送到。」他沉聲開口,反感於周無炫竟用深情的眸子瞧著她。

  「是,少爺。」阿丁解脫似的應道。

  他已待命許久,陰鷙著一張面容的少爺要他前去傳話,卻遲遲不表示何時方是現身的時機,他就那樣一直盯著園子裏的一舉一動,害得他一顆心也一直處於如履薄冰之境,只能反復在口中喃喃背誦著那句命令,深怕一個緊張就會忘記。

  「周公子,對不起,我家少爺有事請映庭小姐過去商談。」突然打斷兩人的談話,阿丁充滿歉意的介入。

  映庭倏地抬頭,往旁側望去,全身血液在剎那間冷凝凍結,她看到一對酷似寒冰又竄著烈焰的黑眸,像要在瞬間將人冰透,亦同時焚毀。

  看著他的眼,已經存在映庭生命中多年的灰心和喪氣感,又再一次地覆上她的心頭。

  ****    ****    ****

  偏廳的氣氛很凝重。

  「你和他在花園說些什麼?」難掩妒意,夙袞質問的眼神射向映庭。

  「沒說什麼。」映庭回視他的眸子光明磊落,內心為他主動來找她的舉動欣喜不已。

  這一個月來好詭異,同住一個屋簷下,她卻連他的面都見不著。

  「別當我什麼都沒聽見!」她隱瞞的態度激怒了夙袞,他拽高她的手腕,力道完全未加控制。

  「既然你什麼都聽見了,那麼是不是更加明白我的心意了?」映庭沒有被他嚇著,也不喊痛,一徑用執著的目光看著他。

  她眼底的那份熾烈燙著了夙袞,他倏地放開手,別過身子,「別再問這個我回答不下數百次的問題!」

  「那麼說出一個你不要我的真正原因,一個能教我徹底死心的理由。」晚秋的夜色,美麗中帶著一抹愁緒,就如同她眼底迷離閃動的淚光。

  「我不想再照顧人了。」

  「我不再是當年五歲或十四歲的女孩了,我已經十七,早成熟得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映庭跑至他面前,希望他仔細看清楚她現在的樣子。

  「我是你的人,除了你,我誰也不要。」拋棄矜持,她大膽的握住他的手,「袞大哥,我不相信你要迎娶芊芊姑娘的傳聞,也不相信你心裏從來沒有我……為什麼你這麼討厭我……為什麼?」

  「我說了,不要再問我!」夙袞甩開她的箝制,由於揮力過大,她險些跌倒。

  她的話,讓他糾結的心更亂了。

  憶起她重新介入他生活的第一年,每當她出現在他面前,他總會想起小時候她甜甜喚他袞哥哥的神情;受了委屈找他傾吐、只要他的安慰……

  那時候,他不認為自己喜歡她,忘不了她只是因為童年的印象太深,一時之間抹煞不去。

  然後,第二年,她繼續在他面前出現,儘管他態度不佳,儘管他一再傷害她,她依然固執的留下……漸漸的,他發現自己腦海裏常有她,被她依賴信任的感覺,一再煨暖他的心。

  而今,第三年即將過去,轉眼就要邁入第四個年頭,此刻說要放她走,他再也無法爽快答應,因為……他已習慣生命中有她。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讓她進駐了自己的心。再怎樣否認,他還是漠視不了自己對她的心意。她用循序漸進的方式侵入他的心,讓他抗拒不了她的存在。

  知道爹娘替她尋覓夫家的舉動,他心痛如絞,再加上周無炫不時來訪,簡直氣紅了他的眼,熱怒了他的心,卻什麼話也不能表示……

  因為,他不能讓她知道他的在乎,即使心裏想對她好,讓她明瞭他什麼都沒忘,還是昔日那個哀哥哥,可現實狀況卻不容許他如此自私。

  他已經失去相信自己的能力了,他沒有把握可以給她最妥善的照顧……

  映庭還是纏著他詢問,眼淚已經盈眶,「我要知道為什麼?求你不要讓我那麼痛苦……」

  他什麼都不肯說,究竟她得落得多麼可憐的下場,他才會因為同情而告訴她,他不可能愛她的原因?

  相同的痛苦一直延續,她也許再也撐不下去了……可是她不要他忘了她,不要他什麼都不記得……她以為他們會有一個美好的將來……

  「你早該走的!你為什麼不走?」夙袞氣惱的再攫住她,卻為那對盈盈回視他的清靈大眼所震懾。

  讓他抓著的她,沒有掙扎,只是身子微顫,直盯著他的那雙純美眼眸已注滿傷悲的潮水,纖長的眼睫一眨,剔透晶瑩的淚滴倏地滑落。

  「袞大哥,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會走,除非哪天我想開了,可以放開你了,否則,我不會走,我一定要等到你想起我的那一天……」映庭在淚水模糊中微笑,笑得淒美。

  ****    ****    ****

  靜謐的深夜,一輪明月悄然爬上天幕,誘動著千萬顆星子,齊為墨色的穹蒼點綴上無比的光華。

  萬籟俱寂的夜裏,萬家燈火皆沉睡,映庭沒有驚動夙府的任何家僕,孤身來到杭州城郊、居民傳言的鬼屋。

  每個月的滿月時分,是她與藜藜約定見面的日子,在這天她會報告與夙袞的相處情況給藜藜知曉,並由她充當軍師替自己拿主意。

  每每,她總是期待這天來臨,希冀兩人之間會有新的進展,可是,希望一次次的落空……打十四歲那年至今,偷偷摸摸、來來去去這兒已不下數十次了,夙袞對她的態度卻依然未變,令她挫折得想要放棄。

  「映庭,你今晚怎麼那麼慢?」等人等到打盹的藜藜,一見來人便迫不及待的大發牢騷。

  「對不起,衰大哥很晚才上床休息,我得等他睡了才能過來。」映庭對著聲源處,解釋自己遲到的原因。

  由於夙袞的廂房就在夙府後門的方位,若要經由後門出入,非得行經他房前的門廊不可,而今晚他房內的燭火遲遲不熄,害得苦候多時的她急煞了,不敢隨便行動,就怕行跡敗露。

  「這兩個月的十五日晚上,夙袞到底在忙些什麼,為什麼三更半夜還不睡?」連續的湊巧,教藜藜不禁起疑了。

  「我也不知道……」若能知曉他心裏在想些什麼,也許她就不會憑空臆測,獨自嘗苦了。

  「好吧,這件事情就先擱著,你先告訴我你們這個月的相處情形。」一時之間思索不出正解的藜藜,決定先聽取她的報告,再自行抽絲剝繭找出答案。

  映庭羞於面對,艱澀喚道:「藜藜……」

  「容善家的好小姐,你可不可以換張比較開心的笑臉?」對於她的心緒,藜藜大致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所以已經有些乏力勸說了,「你知不知道你一年不如一年快樂?」

  即使那個夙袞一樣冷酷淡漠,即使感情毫無斬獲,也毋須這樣哭喪著臉吧?害她看著看著,總要被她扯出愧疚感,認為自己是罪魁禍首,一切皆是自己能力不足所害。眼睜睜看著一個女孩從活潑變得寡言,其實,她的心中是有很多感觸的。

  「我是來跟你說我打算放棄了……」映庭好抱歉的吐出心中的決定--一個斟酌、猶豫並難過許久而下的決心。

  冷不防地,藜藜大叫起來:「你怎麼可以放棄?!你放棄了我怎麼辦?我能不能投胎還得靠你耶!」

  真是後悔莫及呀!當初怎會挑上容善映庭成為她的任務之一?!

  天知道為了撮合她的姻緣,讓她白了多少青絲,為了她,她已是勞心過度,別人的感情都沒她來得麻煩!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還能怎麼做?」映庭幽怨的問道,「可以努力的方法我都試過了,但他的態度依然末改……」她真的已是無技可施了。

  如果她的存在造成了夙袞的困擾,她寧可離開。這不是犧牲,只是她慢慢想開了,這樣一個追一個逃,到頭來還是不會有結局的。她已經困在這個死胡同裏太久了,有些擔心以夙袞為中心的自己,快要連父母都不認識了……

  然,心碎著想要放棄的同時,卻遲遲付諸不了行動,也許,這就是身為人的矛盾吧。

  「還有一個方法!」靈光一閃,想起一個好辦法,藜藜又大聲嚷嚷。

  「什麼方法?」

  「獻身。」憑藉著古靈精怪性子闖蕩陰陽兩界的藜藜,說起這話不見女性的憨羞臊色,甚至還一副興沖沖的模樣。

  「我……」映庭赧然的支吾其辭,不知該怎麼啟口告訴宛如好友的藜藜,其實自己的身子早是夙袞的了。

  「聰明一點,生米煮成熟飯,我就不信他還能不負責。」生前沒能參與任何類似的例子,藜藜只能拿著聽來的訛言面授機宜。

  「我不想用這樣的法子得到他的愛。」將藉口說得保留,個中緣由與內幕,只有當事者明白。

  她不認同身子會是談判的利器,倘若是,她不會在她已是夙袞的人的兩個月後,還是這樣傷心。奪走她的貞操,夙袞並末因此多說什麼或做什麼解釋,而她,更不希望藉此要脅他……

  「喂,你不為自己想,好歹也為我的將來打算打算吧,我急著投胎哪!」一直等一直等,她何時才能重新做人啊?

  看不到她,映庭只能低垂螓首表達歉意,「藜藜,也許你現在換個對象努力還來得及,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太不值了。我還可以等,畢竟我等了好多年了,而你已太心急……」

  「容善映庭!」藜藜登時有種受辱的憤怒,「在你心中我梅藜藜就連這麼一丁點朋友的基本義氣也沒有嗎?」她恨不得能夠現身狠狠敲她一記,「你等再多年都不及我,反正我已當冤魂數百年,多捱個幾年也不算什麼!」

  該死,她的愧疚感又被揪出來了。為此,她又只能將希望寄託在遙遙無期的未來了。唉……

  「藜藜……」映庭感動的抬睫,她的一段話重燃起她已滅的些許鬥志。

  她的體貼讓她無法忽視,知道有個人看著自己努力,和自己一樣奮鬥著,面她的決定又將左右藜藜的未來,說什麼她都不能輕言放棄。

  「你別哭哦,我沒那麼好心啦……」藜藜窘迫的解釋,「是我太沒用,幫不上忙才會讓你這麼委屈……」她手忙腳亂的安慰。

  映庭一徑晃著頭,哭得更加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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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2:46: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告別藜藜,映庭沒有直接回夙府,她來到廢屋左側的一個小小池塘,就著月色垂首思索事情。

  淡淡的月光照射在平靜的池水上,勾勒出她細膩精緻的五官,撒落了滿地皎白的光潔。

  過分沉浸在自己多愁善感的思慮裏,幽然的目光不曾發覺角落有一雙沉冷的眸子正偷偷窺看著她。

  夙袞無法解釋自己的行徑也不想解釋,夜裏追隨她的腳步出府來到這裏,完全不懂她的意圖為何。

  他不是沒有發現,三個月前的十五夜,他熄了燭火,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不期然的聽見安靜的回廊突然響起一個撞上東西的哀疼聲,聲音雖細微,卻熟悉得在他的心口徘徊不去。

  待他開門出來探查,聲音的主人已然走遠,巡過府裏一周,他察覺到後門是虛掩的,然而府裏沒有任何的物品失竊。

  這一夜,他沒有闔眼,反復思索分析著那道熟悉的聲音,直至天色微亮時分,他看到該是在房裏休息安眠的女人自外頭歸來……所有的懷疑一一加總過濾,他確定了聲音主人的身分。

  之後幾晚,他守株待兔,準備跟蹤她而去,可是她卻再也沒有行動了……儘管如此,心裏的臆測仍束縛得他難受,他想知道更深露重的夜裏,她究竟上哪兒去了。

  不願想得太深入,更不想問她,因為那些不好的可能,教他憤怒又嫉妒。

  上個月十五夜,他將帳冊搬回房裏校閱,一直忙到清晨仍未就寢,恰好遇上了在曙曦微露時輕手輕腳返回的她……當時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壓下滿腔鼓噪的衝動才沒有找她質問,教懷疑的心情折磨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捺著性子,他等到月圓日跟在她身後出來,既想得到一個水落石出的解答,一顆心卻又惶惶不安,深怕面對她與情郎幽會的融洽……

  萬沒想到,她竟是進入了教杭州百姓忌諱畏憚的鬼屋,而且一待就是一個多時辰。

  在外頭等候的時間,他的腦海掠過各種畫面,就是沒有她獨自一人出來的預設,可她確實一個人走了出來,然後便坐在屋旁的池塘前怔忡出神。

  等了許久,屋內不再有人步出,雖不認為這麼深的夜裏需避嫌至前後離開,可他依然進屋看個仔細,蜘蛛網密佈交織的屋內,他不相信會是個幽會的好場所……

  這麼說來,她究竟來這兒做什麼?前兩個月的外出,都是來這裏嗎?又是從何時開始,她每月的十五夜裏會到這裏?

  坐在石上的映庭,仰頭望著月娘,心中陡生好多好多的感慨,若是當年她固執鬧著脾氣,堅持不讓夙袞搬離,今天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演變成這樣的情況?

  每月固定和藜藜會晤商討過後,她喜歡在這兒坐到天際微亮才打道回府,安靜的四周讓她的心靈沉澱許多,但該解決的困擾依然懸系著。

  在她的記憶裏,似乎沒有人能像他這般,日日都在她心頭上千回百轉的。

  夙袞往她的方向移動,試圖做到不動聲響,但顯然效果不彰,映庭警覺地回過身。

  「誰?」心一凜,她放大音量壯膽問道,話音才落,眼簾映入的身影卻一點也不陌生,她有些楞住了。

  「我。」

  夙袞偏眸望她,夜風在這時候吹開了幾片雲隙,讓銀輝盈盈的灑落。是月光的緣故嗎?今夜的她,格外纖細荏弱,怯生生的表情惹人心憐。

  「袞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裏?」她的表情有種措手不及的驚慌。

  「你又怎麼會在這裏?」

  「我……」

  「一個姑娘家半夜在外晃蕩,你覺得這是一種應當的行為?」夙袞的口吻充斥著不能苟同。

  沒有撞見她與男人談笑令他鬆了一口氣,但想到她大膽的舉動,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我……出來外面散心……」映庭不想洩露藜藜的身分及和她的交情,避重就輕的回答。

  「大半夜裏?」他擺明瞭不相信。

  「我喜歡這裏的夜色。」因為這兒有一個懂她的朋友,所以心情往往可以輕鬆許多。

  夙袞在她身側坐下,明知道她在說謊,卻又不願拆穿她,那種窘迫的情境,他相信她會倍感難堪。

  「你沒聽說這附近鬧鬼嗎?」都在杭州住這麼多年了,這傳聞早該聽說過了。

  映庭淡笑搖頭,藜藜不是鬼,她是和自己一樣孤單的人……

  「搖頭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她的反應令人費疑猜。她的樣子看來不慌不懼,不若尋常女子知曉訊息後會有的表情。

  「我知道,可是我不相信。」

  「袞……大哥呢?」映庭轉開了話題,「怎麼也來了?」

  「睡不著就出來走走。」夙袞簡單答道,迅速別開視線,似在隱瞞什麼事。

  走到將近一裏外的這裏?覺得他的回答有些不合常理,映庭仍是沒有細問,不願戳破兩人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和諧。

  他的性子太飄忽不定,如夢般迷離且難以靠近,神秘的心思誰也捉不住,只能順從地跟著他的心意,在茫茫迷霧中猜測他心底真正的用意……

  「該回去了,下次別再讓我抓到你在夜晚擅自離府!」夙袞作勢要起身,平緩的氣氛令他彆扭,找不出話題維持當下的情境,只能選擇結束。

  「袞大哥,別走!」像是反射動作,映庭抬手拉住他的手,限制他的去向。「我們再多坐一會兒,好不好?」她哀求的說,任由複雜心緒在心底氾濫成災。

  這樣的他,如此的溫柔,若是虛幻的夢境,那麼就讓她溫存久一點吧,有種感覺,不管今晚的要求如何放肆,他都會依從著她……

  「你還是不死心?」夙袞讓她拉回坐下,美麗的容顏近在咫尺,馥柔的呼吸隱約在耳畔勾擾著,他的心跳忽而飄高,在胸腔裏撞動的聲音連自己都聽得到。

  「要我死心,那得讓我不叫容善映庭才行。」要她把精神留給其他的男人?不,她學不會放下,要她不執著到底也辦不到,她相信,她總會等到一個機會,能夠在他的心版上留下一圈漣漪。

  「你拒絕周無炫,他會不會受傷?」周無炫追求她,卻嘗了記閉門羹,被她乾脆俐落的推拒。

  她怔了怔,對著他專注的眼眸頷首,「會。」

  「我拒絕你,你會不會受傷?」

  那麼性烈如火也似冰的他,在她芳心上刻劃的,不只是裂痕而已吧?

  「也會。」雖然,她不想承認。

  映庭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如兩把羽扇,掩住她靈澄漂亮眼眸中閃過的失落。

  愛所產生的千百種滋味沒一種讓人好受,尤其她現下心中的這份痛,她更是弄不懂,只是看著他就好難過。

  「你可以永遠不回應我的愛意,我只是想付出而已,不想增加你的壓力……事情若已到了別無選擇的地步,我不要求你愛我,只希望你能夠想起我……」

  她還是貪心的,因為自信著一旦他想起了自己,自是憶起所有過往,那麼愛上她就不是件難事。

  「這樣耗費你的青春,你能得到什麼?」波瀾無動的池水,映照澄淨無雲的穹蒼,夙袞低首看著湖面上自己的倒影,像是被豔陽焚燒的眼眸,很不安定,有些難以掩藏的痛苦。

  她愈卑屈、愈哀憐,愈是教他不舍。說他逃避也好、負心也罷,不再相信自己還能給人幸福,沒有道理連同別人的幸福都要斬斷。再三告誡自己,卻怎麼也放不開她獨飛出自己的視界之外。

  「能夠得到什麼並不重要,能夠待在你身旁,就是我小時候到現在不變的夢想。」耳邊的風讓她有些聽不清他的聲音,於是不自覺地,她更靠近他的胸懷。

  「你的夢想就只是這樣?」夙袞有些錯愕,也為她小得幾不可微的心願感到心痛。

  絹細如絲的面龐晰白似雪,兩頰沁透著潤澤,紅豔欲滴的櫻唇輕啟,微露出白玉般的皓齒,而最最令人目光難移的,自是那對閃著惹憐光芒、純真澄澈的明亮眼眸……

  心思漸漸走遠,想著幾年來她的執著,手臂自有意識地環住她,仿佛入了土、紮了根似的,挪不開也放不下。

  映庭錯愕他親昵的舉動,訝喜的抬起頭來,小臉上漾著滿足的笑意,「就是這樣。」

  是夢嗎?這是夢嗎?他溫柔得令人想哭……

  「把我的夢想聽進你耳裏好嗎?」哽咽的感覺,在她的喉際久久不散,她只能選擇將小臉埋在他寬大的衣衫裏,不讓他看出她的神情。

  他閉上眼輕喃:「我已經聽進去了。」就算聽進去了,又能怎樣?除非陶陶復活,否則敵不過的內疚,永遠會折磨得他不敢再愛人。

  「謝謝你……」

  映庭抑制不住感動,在情緒決堤之前,萬般不舍的撤離他的懷抱,將小臉埋進掌心裏,弓著背脊止不住的抖顫著。

  「你……怎麼了?」夙袞焦急問道,驚慌於她的反應。

  終於知道,她用來燃燒的,是她的青春……他到底是怎樣一個狠心的人,居然能這樣張眼否定一切?

  「我很好……沒事……」

  好和善的他……許是幾年來態度最好的一次。她不敢用力喘氣,也不敢出聲,只想延續這片美好。

  雖然他依然拒絕,卻給了她幸福的感覺。

  ****    ****    ****

  「映庭,你想回蘇州嗎?」依照慣例,不死心的周無炫還是天天到夙府找映庭談天。

  「怎麼突然這麼問?」映庭有絲困惑的凝望著他。

  「妳不是多年不曾回家了?」周無炫心中其實有個計畫,「過幾天我有事得走一趟蘇州,或許我們可以同行。」

  他是這麼打算的:倘若能陪她一道回家,那麼便有機會拜訪她的雙親了……在她這方面努力許久未有成果,將目標轉至能夠左右意見的她父母身上,也許成功機率會較高也說不定。

  他的一句話牽引出映庭的慚愧,「未來幾個月我可能還是不會回去……」她是個不孝的女兒,從來沒有盡過為人子女的孝道,總是一意孤行,肯定教父母日夜懸念擔心著。

  「為什麼,難道你不會想念你的爹娘?」

  「我想……但就是想,才更不能回去。」映庭鼻頭一酸,控制不住的嗚咽。

  每當心裏感到無所適從時,想念家鄉父母的心情就更加深刻……為了追尋孩童時期仰望的夢想,她再也不是爹娘捧在掌心呵護的小女孩了!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沒有後悔的餘地。

  在她脆弱的宛如一條絲線,情緒隨時可能因為一點外來壓力而潰堤的時候,她不能見到爹娘,不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否則她會受不了……她不想要他們為自己擔慮。

  周無炫糊塗了,「我不明白……」

  「周公子毋須明白,我只是抒發一點心情罷了。」

  夙袞又變了,她還是不曉得自己哪兒做錯,十五月圓夜仿佛只是她一個甜美夢境,醒來後,一切依然,夙袞一樣是冷淡疏離,那樣的溫柔在他的言行舉止尋不到一絲的蹤跡與氣味。

  真的只是一個夢嗎?她不相信,他的擁抱是那麼的真實,那些安撫的話語真的讓她的心得到些許平靜了……為什麼他可以說變就變,難道不知道這樣的他,令她茫然無助嗎?

  「映庭,你還是不能接受我嗎?」那對憂鬱的眼神,向來對他只有隱瞞,一再受挫,周無炫也懷疑自己怎能愈挫愈勇?

  「周公子,我不是個值得你如此費心的女子,你還是將心神放在別人身上吧,我只會辜負你而已。」

  「夙袞對你的態度還是末變……」付出許多仍得不到她的回應,周無炫本該氣憤的,然而每次面對她怯憐憐的神情,他就忍不住為她掬一把同情的淚。

  她是一個好女人,不用母親的極力推薦,他就看到她的好了,一個用情如此專一的女人,可以想見所有不甚明瞭的一切亦是溫良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再提醒她了,不要再強調她從來不曾癒合的情傷了!

  「我比夙袞更願意照顧你,也許我們認識的時間不及你與他,但我的真誠絕對不亞於任何男子。」

  映庭真的不想傷害一個執著如自己的男人,仰頭望進他情深的眼底,「知道嗎?你很好,好得令我自慚形穢,我只能說很抱歉,我的心在你來不及參與的時候,就決定只給夙袞一人了。」

  「我不會放棄的!」周無炫堅信說道:「我會讓你知道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何苦呢?」映庭問著,流下了淚。

  情,果然磨人……

  ****    ****    ****

  月兒初上,考慮再三,心中作好決定的映庭,義無反顧的來到了夙袞的房外。終於確定,這段感情若要得到幸福,必須靠自己去爭取。

  「映庭小姐,你找少爺嗎?」阿丁很訝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美若仙子的映庭。

  「袞大哥在嗎?」映庭看到了房內暈黃晃動的燭火。

  「少爺剛剛回來,現在正在沐浴。」

  映庭綻出一抹淺笑,吸了口氣問道:「我……可以進去嗎?」

  阿丁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驚愕的看著她,「映庭小姐,少爺在沐浴……」以為她沒聽清楚,他又重複了一次。

  「我不能進去嗎?」

  「不是不能……」阿丁結結巴巴,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少爺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剛剛才要奴才吩咐廚房準備酒菜……映庭小姐若有事要說,也許待到明天比較好。」他給予良心的建議。

  映庭小姐一定吃錯藥了,她居然說出了這種只有寡廉鮮恥的豪放女才會出口的話;映庭小姐在大夥兒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柔美溫煦、懂得禮儀界線的,現下卻要求進入男人的房間,真的讓他傻了眼。

  「阿丁,讓我進去吧,若袞大哥怪罪下來,責任由我來扛。」映庭毫不掩飾的曖昧行為,存心要府裏下人胡思亂想,將她夜訪夙袞的行徑傳至夙伯伯的耳裏。

  為了她的將來,她豁出去了,就算被視為一個主動的女人又何妨。

  ****    ****    ****

  「阿丁,你進來的正好,過來幫我擦背吧。」

  映庭好不容易說服阿丁,甫推開房門,立刻聽到屏風後方傳來的命令。

  霎時,她尷尬的站在原地,猶豫著該是前進或後退。

  「阿丁?」沒有聽到立即的應諾,夙袞又叫了一聲。

  聽聞到淺淺的喘息,夙袞起了警覺,這回聲音放大了,「誰在那裏?阿丁!」手勁一揮,屏風朝著映庭的方向倒了過來,她連忙退後,讓眼前一幕嚇得驚叫。

  「袞……大哥,是我……」驚險過後,她的視線不偏不倚,與失去屏風遮掩、坐在浴桶裏的夙袞對個正著。

  自夙袞的雙眸,看得出他的驚訝,「你到我房間做什麼?」

  「我想……」來不及將決心吐出,她又聽到他問--

  「阿丁呢?」失神只是一會兒的時間,夙袞很快的恢復鎮定,犀銳的眼神瞅著她的不安。

  「我要他先去休息了。」

  夙袞冷哼一聲,「你還真打蛇隨棍上了,這會兒連我的小廝也命令了?」

  重新調勻氣息,映庭不希望滿腔的決心又讓他的惡言惡語給嚇退,「我只是希望不要有人打擾……」

  聞言,夙袞的心跳陡停,呼息有些濁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一定是無心的,她絕不會是那種以暗喻語調勾引男人的女人。

  「我知道……」不顧在胸坎裏躍動過猛的心跳,映庭緩步至他身後。

  「退回去,我現在沒穿衣服!」伸展空間被局限在浴桶裏的他,顯得很狼狽。

  「我知道。」在如此曖昧時分來訪,竟讓了她意外的撇除了一些不必要的緊張。

  「妳到底想做什麼?」夙袞氣急敗壞的問,她的樣子太過古怪。

  「要你……像那天在拱月樓一樣。」再如何難以啟齒的要求,只要攸關他與她之間,她皆可拋除羞恥說出來。

  他們的關係已經走到這步田地了,讓她不得不祭出這個不願使出的手段……當初不希望利用身體來綁縛夙袞,如今聽來像是一個諷刺的笑話,就算再耐心等下去,她也不確定是否能得到他的眷顧了。

  唯今之計,就是要他對她負責,雖然不想要因為責任使然的感情,但與其什麼也沒有,她寧可還能擁有他的責任感……

  「該死!你有沒有說錯?」夙袞握拳拍擊水面,激起狂浪的水花,噴濺在兩人臉上、髮梢。「你的行為和淫蕩的妓女何異?」

  他拚命避著她,她偏偏卻要自投羅網,罔顧他所有的努力!

  「可是你寧願到拱月樓尋歡,也不肯多看我一眼……」她哀怨的淒訴。

  「你這麼希望我拿你當妓女一般看待嗎?」

  聽完阿丁報告今天她與周無炫的談話內容後,他的心情陰鬱了一整日,漸漸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麼。既希望她能對自己死心,可聽到她與別人好,他又氣憤……他該死的想要什麼?

  「至少你對青樓裏的姑娘和顏悅色些……」不知不覺間,映庭才知道原來自己心裏有這麼多的苦。

  「如果你喜歡,那就這樣吧!」夙袞心裏更氣,氣她不解他的用心,一把攫住她的手腕。

  「替我擦背,伺候我,拱月樓裏的花魁對我只有百般依順!」她如此不自愛,他又何必一再壓抑對她的渴望?

  倘若再次佔有她美麗的身子,是否她就會變得和其他女人一般,對他不再有如此深的影響力?

  他不願再為她失控,那種狂怒不該屬於他。

  映庭一楞,沒想到他真的用花錢尋歡的語氣命令她……望著他黑亮的眸子閃著熱切,她心中陡生莫名的害怕。

  怕?不,不是,她是恨,恨他竟如此無情的羞辱自己。

  可是,她真的不怕嗎?還是怕的,但怕的卻不是他,而是自己,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心中所懷的期待讓她害怕,她怕自己無法真正恨這個男人,他稍一表露的關切可以在剎那間讓她的心淪陷……

  「怎麼?後悔了?」夙袞發現她顫抖著,眼底放出恨意,這股恨意將她的眼眸染得燦然灼亮,有種難以言喻的美。「如果後悔了,就立刻出去!」

  看到她的恨,他的心狠狠一揪,他竟讓她恨了自己,讓一個永遠不可能恨他的女人對他生厭……她一定對他失望了吧。

  映庭望著他,顫抖不自覺的加劇,是的,或許她真是怕……怕他真的不要自己。

  「我幫你擦背……」隱忍著淚,她拿起布巾按抹他的背。

  精瘦的身疆不比北方人的壯碩健美,但也不似南方男兒的瘦骨鱗峋,肌理分明,十足矯健的男人同體。

  「你沒吃飯嗎?!再用力點。」夙袞嫌棄的批評,即使她的力道恰到好處,舒服得催人欲眠。

  「是。」映庭努力加大手勁,因使力而喘息呼出的氣息一波接著一波吹拂在他的頸背上。

  「我要喝酒!」他突然粗嘎的說,急著將她纖柔的雙手調離自己的身軀。

  「我去拿。」

  映庭很快的回來,為他斟滿了一杯,遞至他面前。

  夙袞並未接過,心中興起惡劣的想法,撇頭看她,邪肆的扯開嘴角,又說了一次,「酒。」

  映庭執杯的手一僵,看著他冷然殘酷的眼神,瞬間明瞭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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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2:46: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躊躇當下,映庭眨望著他,遲遲沒有反應。

  那些青樓女子是怎麼做的,她的聲音可以媚人嗎?姿態又夠妖嬈嗎?

  「不敢嗎?」夙袞鄙笑說道。

  映庭默默收回伸至他眼前的手,酒杯就口,一仰頭,將那辣人的烈酒飲入口,含著那口酒她彎下腰蹲跪浴桶旁,伸開手臂輕柔地攬住他的頸項,以唇輕覆他的唇,將酒送入他口中。

  夙袞半怔,沒有動作地讓她執行任務,要她取悅自己。

  「還要嗎?」映庭輕輕開口,不等他說話就自動拿起酒壺仰首灌了一口酒,立刻再攬上他的頸項,悉數又將酒渡入他的口。

  此時的她像個自棄的人般輕笑著,做著如賣笑女子的事兒,讓她只覺眼前一片茫然,原本就有些倦乏微熱的身子似乎顯得輕飄。

  反正他決心要羞辱她,那不如讓她來幫忙他,乾脆羞辱個徹底,也好讓她完全麻痹,省得一次次地痛苦。

  當映庭眼神迷離又要攬住他的頸子時,夙袞不再沉默了。

  「夠了!」一個使力,將她拖入浴桶裏,不大的浴桶容納了兩人,顯得十分擁擠,已降溫的熱水更因此濺灑出來。

  這不就是他要的嗎?為何當她真照著他的話做時,他的心底竟燃起一股無名怒火?

  那日池塘邊她蜷縮著身體,接受他拒絕時的痛苦模樣,又浮現在他眼前。如今才知,那時他愈安慰她,她就愈苦愈難過。

  可是從第二日起,她又釋然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依舊待他是百般的容忍,她究竟是怎麼捱過來的?

  「你根本不應該對我溫柔!」他搖晃著她,吐出濃濁的氣息,話聲沙啞低沉。

  不在意衣裳濕了,映庭只是搖著頭回答:「我有不能的苦……小時候是你疼我……」

  「別再提起小時候!」

  夙袞冷然的眼一眯,手指忽地扣住她的下顎,然後他俯下頭覆上了她嬌甜的唇,滑舌毫不遲疑地撬開她的皓齒,長驅直入!

  這唇真是該死的柔軟甜美!

  她聞起來像早晨的第一顆露珠,純淨無垢,不染一絲絲塵世的俗氣,嘗起來像初春的第一顆花蜜,清甜淡雅,香味直直沁入五臟六腑。

  熱吻緊密糾纏著映庭的唇,狂熾索取,時而溫柔、時而粗暴,一波波莫名的昏眩淹沒她整個人。

  陌生的感覺折騰著她敏弱的神經,分不清是喜歡抑或討厭,只能跟著他的動作瘋狂起舞。

  只是這樣子的舉止過於緊密,就連稍稍呼一口氣都能被察覺,她不由自主地繃緊身體,不敢大口喘氣,以免胸脯貼上他。

  然,她若有似無的性感回應並不使夙袞開心,反而氣惱她輕浮隨便的舉動,因此他狠吻她,卻不擁抱她。

  在狹窄的空間裏,他一手探入她的衣襟內,覆上了她豐潤的玉乳,用手指在她的蓓蕾上輕捏撫揉,感受它漸漸挺立。

  不論身體或性靈皆仍青澀的映庭,被他逼至浴桶邊緣以背抵著,承受他的挑弄,只能不住的低吟,沉浸於苦樂難分的陌生感受裏。

  忽而,夙袞停止了唇舌的交纏,離開了她的唇,黑色的眼瞳染了一層淡淡的殘酷。沒表情地注視著她微紅的臉蛋,又盯著她被吻得豔紅的唇,驀地,他粗暴地扯裂了她的衣襟,讓她身上只留了一件淡紫色的肚兜。

  「啊--」映庭震驚於他的對待,逸出喊叫。

  夙袞斜睨著她,「不是希望我要你嗎?」

  此話一出,她果然停止掙扎,他狂笑一聲,再度撬開她的牙關,以舌細細梭巡,佔領她的香馥甜蜜,粗糙的手掌掬滿了水澆上小巧柔軟的胸脯,看到她頻頻顫慄,興起一個個可愛的疙瘩……

  「袞大哥……」

  她的低喚不能阻止夙袞的放肆,靈活的手指繼續遊走,撫遍她每一吋教人眷愛的凝脂玉膚……

  他以掌包覆住溫潤的渾圓,緩慢以手指仔細觸摸著,挑弄敏感的乳蕾……

  「嗯……」映庭因這撩人的碰觸而扭動起身子,想逃避卻又無法,只在眸中聚積瑩燦的難忍淚光。

  夙袞從水中將她輕盈的身子托高了些,使那圓豐玉潤濕淋淋地露出水面,它們飽滿粉白,因熱氣而顯現出一層晰透的粉嫣,而蓓蕾更是飽脹著。

  他墨黑的眼眸輾轉深濃,張口立刻含住了一隻誘人的圓潤,捲舌不斷繞著粉色的蓓蕾打轉、吸吮著,另一隻大掌則在另一隻香乳撫揉不停。

  她嘗起來的滋味竟是這般美好,身上淡雅的馨香此時更為濃郁,豐潤的玉乳讓他捨不得輕放!

  「衰大哥……嗯嗯……袞--」映庭被他這麼一撫弄,忍不住申吟出聲,為他帶給自己全身奇異的痛楚而呼喚起他的名,兩隻手臂攀在他寬厚的肩上,有些微顫地捉住那堅實的肌肉施力。

  「起來!我們出去,到床上去!」夙袞有失憐惜的扯掉粘在她身上濕漉漉的衣裳,一把將她的臀抬起,讓她的小腹貼緊著他,跨出浴桶。

  她的嬌嚶清脆而尖細,仿若輕啼的乳燕,激起夙袞高漲的情欲,怒發的勃起已有些疼痛。

  望著躺在床鋪一身濕意的女人,杏眼微醺,絕豔得不屬於人間,他覺得勃發的欲望更熱更挺了!

  他的力道恰到好處,在她身上輕輕施壓,卻不讓她感到沉重。

  他是充滿男子氣概的男人,剽悍有力;而她是女人,天生柔軟纖弱,嬌媚的目光、微弱的申吟都能將他化為繞指柔。

  「把腿張開!」伸出靈活的中指緩緩地在她的小丘上畫著圈圈,接著又有意無意地觸弄著她花穀間敏感的核珠兒。

  「不要--」映庭驚惶得欲併攏雙腿,卻被他阻攔。

  「我要妳!」不再是她的乞憐,換成了他不容反駁、刻不容緩的語氣。

  他要她,要她只屬於他。  

  上回未經歷如此親密的碰觸,映庭無助欲泣,「不……」

  夙袞對她的哀求恍若未聞,褻玩她陰花的圓圈愈畫愈小、愈來愈深入她濕潤的蜜唇之間,直接揉按住那顆小花心,不斷地用指尖轉玩著。

  映庭咬著下唇,隨著長指來回地狎戲勾弄著花瓣間的芽肉,她的身子也不住抖顫……他中指霍地潛入花徑之中,指腹在柔軟的核壁上摩擦,惹出她不適應的尖叫。

  「啊!」

  「痛嗎?」她的反應教夙袞不解,疼惜之情油然升起。她已不是處子了,不是嗎?為何仍痛擰了眉心?

  他不是真的想羞辱她,說難聽點只是希望她打消愛他的念頭,更是為了成全自己愛她的一種掩飾!

  映庭不停喘息,似在調適什麼,然而,她這樣收縮私穴,反而將他的手指銜吸得愈來愈緊,更加強烈地感覺到他指尖上的薄繭,熱熱地熨燙著她水嫩的瓣芽。

  欲火被燎燃,下腹的刺痛化成逼人瘋狂的麻癢,像漣漪般一波波湧向四肢百骸,她緊咬的櫻唇微微綻開,逸出一聲聲銷魂的申吟。

  映庭神智恍惚,沒有答話,一徑將他的頸項擁得更緊,不斷在他的頸窩處搖晃小腦袋,她不是疼,是怕,怕自己現下這陌生的情緒。

  夙袞低咒一聲,終是接受她這略帶暗示的舉動,硬熱賁張的昂挺對準了她的柔穴兒,撞了進去。

  「嗯……啊--」一陣尖銳的疼痛忽而襲奪了映庭的理智,身體裏的熾熱真切確實,她難耐地闔上眼睫,等待蝕心的痛楚過去,雙腿間的痛楚幾乎要撕裂她。

  知道她痛,夙袞耐心等待她適應自己的勃硬,只敢頂著她的花心盡頭慢慢旋摩。

  許久許久之後,教一股無法紓解的麻癢纏身、解脫不了的映庭,緩緩睜開雙眼,卻見到夙袞額頭冒汗,緊咬牙關的模樣。

  「袞大哥……怎麼了?」她輕緩移動,想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別亂動!」夙袞低暍,不想她壞了自己的努力自製。

  她還算是處子,他並不想傷了她,得讓她漸漸習慣他在她身體裏的感受。

  「衰大哥?」映庭並非不聽他的勸阻,沒想太多,已忍不住撐起身子--

  「妳!」悶哼一聲,難以抑止的欲望蠢蠢欲動,催促著夙袞,她的動作掀起更深的情潮,幾近奪走他的呼吸。

  他再也忍耐不住,霸道地扣住她,猛然用力,開始在她體內進出。

  映庭強忍著痛低喊出聲,身體隨著他強烈的撞擊而上下搖晃,漸漸地,她不知是痛過頭而暈眩起來還是怎麼著,反正四周的景物都模糊了,變得好不真實……

  在他沒有間斷的律動下,痛楚轉變為另一種感覺,起初細微得無法察覺,漸漸的,狂野的歡愉席捲而來,她無法壓抑地嬌吟出聲,熊熊烈焰燃燒著她的全部,將心靈、身體都置於火焰中燃燒。

  ****    ****    ****

  「你們聽說了沒,蘇州鬧瘟疫啊!」

  「好像死了不少人呢!」

  「是啊、是啊,好多地方的商賈原本計畫的蘇州行也都順延了!」

  「那一定損失不少吧?」

  「不知道咱們夙府有沒有和蘇州的商家往來?」

  「噓,小聲點兒,少爺交代不可大聲嚷嚷,尤其不能讓映庭小姐知道這事兒。」一名小廝極其小心的提醒。

  「為什麼?」

  「你忘了嗎?映庭小姐的家就在蘇州啊!」

  「那她怎麼還沒回去?容善老爺和夫人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哪!」

  那她怎麼還沒回去?一名丫鬟的疑問正中藏身樹後的映庭內心的恐慌與慚疚。

  蘇州鬧瘟疫?!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她什麼也不知道,夙袞為什麼要大家瞞著她?

  為什麼?

  提起裙襬,映庭轉身就跑,她要去問清楚,她得回去蘇州,她必須要回去,爹娘一定在等她回去……

  天啊,她是個不孝女!

  ****    ****    ****

  「我要回去蘇州!幫我準備馬車……我要回家!」映庭心急如焚的沖入大廳,急嚷嚷的大喊,打斷了夙袞與總管的談話。

  看見她著急的淚眼,夙袞心底已然有數,卻又不表明,凜下神色問道:「好端端的為什麼回去?」

  他將心裏的起伏隱藏得很好,不讓他人看出自己因她這句話而受到的激蕩。

  總管聽得一頭霧水,府裏的大夥兒可是看在眼裏,前些時候,少爺做盡一切可惡的行徑,就為了趕映庭小姐回鄉,而這會兒她說要回去了,他卻又阻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是折煞了他這個老人家的腦筋,怎麼想也理不出個頭緒。

  「沒有好端端……」映庭哽咽得跑到他面前,小臉淚痕交錯,「蘇州瘟疫肆虐,我要回去!」

  「誰告訴你這件事的?」夙袞冷著聲音問道,並以眼神示意總管退下。

  「為什麼要瞞著我?」映庭反問,「蘇州有我的爹娘住在那兒,你為什麼禁止家僕將事情告訴我?」

  「現在疫情蔓延,你若回去太危險。」

  「我要回去,馬上就要回去!」她抓著他的手,緊張得心都擰痛了,「我需要馬車,你快幫我吩咐下去!」額頭沁著冷汗,好多不好的預感在心頭滋生,纏絞得她不能呼吸。

  「我不會讓你回去。」夙袞態度未改的說。

  他能體會她焦急的心情,因為他也曾經歷過,可原諒他必須自私的留她下來;她不能走,他怕她這一定,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因為她不是別人,所以能承受他給予的一切,但她的爹娘不一樣,一旦知曉她在這兒過的日子,他們就不會再讓她來了,他知道,他是這麼相信著。

  陶陶死後,他不曾如此踏實地擁有過自己想要的,也不曉得該如何應對擁有後的一切,他關注的重點,只有如何保有她的長久之計……他的眼裏除了她,容不下別人的安危。

  「那是我的爹娘啊!」映庭愣了一愣,不相信他竟狠心至此。

  那注視的一眼,包含太多她不瞭解的矛盾情緒,像團謎般,構築成他森冷幽深的瞳眸,他的眼神好深寂,望不見底,卻在每次流轉間放出光彩時點明了情緒,他的眼眸仿佛擁有獨立自主的靈魂。

  他之於她就像一條輕細的絲線,摸不著,卻時時纏繞著她,隨著年齡增長,那絲線似乎愈抽愈緊,讓人模模糊糊地困擾著,而當她發現到自己的這份情感時,它早已變得十分強烈。

  為什麼?當時她才五歲,根本不該懂得情愛為何物,但為何他布下的絲線卻在今日如此緊糾著自己?

  不對,他沒有布下絲線,這絲線就像春蠶吐絲,是她自己製造出來包圍自己的,而他早巳忘記多年前曾對她許下承諾了!

  「別再說了,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回去!但我可以跟你保證,容善叔叔他們不會有事的。」

  「我要親眼看到他們安好才放心……」她哭著求他,肝腸寸斷,仿若一縷遊魂般。

  「除非你有本事自己回去,否則休想要我答應!」

  「夙伯伯呢,他和夙伯母去哪兒了?」過於焦慌,映庭的神智已經恍惚,雙眼更是失去焦距的左顧右盼,模樣令人生憐。

  「你在幹什麼?」見她沒有目標的走來繞去,夙袞急忙拉住她的行動,將她箝制在身前。

  「我要找夙伯伯,求他讓我回去……」映庭掙扎著,用力想擺脫他。

  「我爹和我娘已經先去蘇州了,現在府裏由我作主,你就靜心等待他們帶消息回來。」她一副失去理智的樣子,著實嚇出夙袞一身冷汗,開始置疑自己這麼做是否錯了。

  「不,我等不到他們回來……」身子一軟,她跪在他腳前,「求你,我要回去……我要現在回去……」

  尾音尚飄散在空中,映庭的腦子放空,眼前驀地一黑,暈倒在地上。

  ****    ****    ****

  秋風吹起,圓形的冥餉猶似白色粉蝶,在容善府的門庭前飛舞,原本朱紅色的大門披蓋了大片的白綾,素白的幡翻飛著,稀稀落落的僕人從門前散落到內堂,個個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樑柱上纏繞著白綾,還有結成繡球的白綾懸掛梁間,四周燈影晃晃,即使在白晝看來也略微陰暗。

  遍地的縞素,一路蔓延進內堂,靈堂前有一盆火正燃燒著,燒出與四周對比的火紅。

  火光映在映庭的臉上,她跪在靈前,面容蒼白得幾乎與身上的縞素無異,襯得那雙深邃的眼眸更為明亮,眼裏已經沒有淚水,這幾日下來,所有的淚水都已經流盡,她整個人像是被掏幹,連跪在地上身子都不穩的搖晃。

  白綾纏在額上,黑高柔潔的髮被白麻覆蓋,她沉默的看著華貴的靈堂,心中只覺得冰冷徹骨。

  爹娘就這麼走了,等不及她回來就撒手人寰,她是個不孝的女兒,永遠永遠愧對他們對她的疼愛與付出……

  映庭握著冥餉的手無力垂下,白綾衣袖落入火盆,火焰虎視眈眈的舔吻,燃燒著她的衣角,她卻渾然不知。

  「小姐,危險!」一名眼尖的丫鬟發現,趕忙上前拉起她,其他下人見狀,七手八腳幫忙撲滅著火的衣袖。

  「小姐,你有沒有怎樣?」自小侍奉陪伴她的丫鬟問道。久未見面,她的態度依然尊敬熟絡。

  映庭搖搖頭,沒想到竟晃出了眼淚,「我沒事……」

  那盆火從靈堂搭起開始就不斷的吞噬著冥餉,白色的圓錢被火焰焚燒,逐漸泛黃,繼之燃燒焦黑,而後灰飛煙滅,一切像是永無止盡。

  「小姐,你要堅強點,否則老爺夫人地下有知,會埋怨我們護主不周的!」

  「不,你們已經很好了……不好的人是我……」

  她對不起這些相信她的下人,因為她沒有與他們一起進退、同嘗艱苦,在莊裏瘟疫大肆傳染的時候,她的人遠在杭州,為了追逐一份可能求不得的愛戀,浪費著寶貴的光陰……

  她太自私,自私到腦海裏想的事情,從來沒有考慮過周遭、外在的條件。

  「容善家怎會生出這等不孝的女兒,幾年來居然久賴別人府裏,連爹娘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真是不值!容善老爺和夫人就是為了這個女兒才會慘死在府裏!」

  「可不是嗎,我和王大嬸過來勸說多次,要他們和我們一起到隔壁村莊避些時日,等疫情控制住了再回來,哪知他們夫婦倆卻怎麼也不肯離開!」

  「幫所有下人安排好棲身地方,他們卻死守在這裏……唉!容善老爺是個好雇主沒錯,但再好的雇主,若沒有留命來指揮這些下人,有什麼用?瞧,現在這些傭僕不是群龍無首了?」

  映庭聽見前來弔唁的人群裏有著細微的聲響,就像是平靜湖水上的漣漪,輕微的撩撥著,她知道那些人在歎息,訴說著容善家奇詭的命運,也批評著她的大不孝……

  她沒有反駁,因為他們說得沒錯,她確實是那樣的一個女兒。

  爹娘擔心一旦暫且離開避難,她若聽聞消息突然返家,找不到他們會擔心,所以任憑大家怎麼勸說,就是不肯撤離……

  最危急時分,爹娘依然惦記著她,在他們心中,她永遠是個長不大、依賴的女兒,就是這份執著的心情,以至於感染了疫情,不治死亡。

  她恨自己,也在乍聽父母在蘇州病逝的噩耗之際,終於正視了自己多年來的荒唐行徑。   

  一味的追尋夙袞,十四歲之後她未曾返家,沒有真正關心過父母的安康,要他們死前仍為自己的未來而掛心……她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兒。

  倘若可以重來,她不要愛情,只要爹娘好好健康的活著……

  無法不怨夙袞,如果不是他的再三阻止,至少她會來得及見爹娘最後一面,讓他們知道她不是有意……不是有意當個遺棄雙親的女兒……

  「小姐,妳要不要先回房休息?等會兒他們走後,奴婢再去請你出來。」善解人意的丫鬟看出映庭的赧然與羞愧,小聲說道。

  她知道要小姐躺下休息是不可能的,她的心裏存著太深的內疚,為了贖罪,堅持每晚一人守靈。

  「春日,麻煩你們幫我招呼了。」映庭真的累了,在哭聲放肆傾泄之前,離開了陰鬱的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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