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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彤琤]金瓶梅花幾月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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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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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3: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金瓶梅花幾月開 作者:彤琤

曾經,梅門掌門人獨生愛女梅花,
是個爽朗直率、如花兒般嬌豔的小姑娘,
在師兄弟們疼寵下開心當小霸王,
有著天大地大我最大的俠女豪情……
可如今,無憂無慮已成過去,自識情滋味,她眉間多了愁緒。
夫君一再傷她的心,她如同戀慕一朵天上的雲,追不著、摸不透,
她成了不快樂的籠中鳥,深情換來一場空,不如當初不相識;
不如歸去當個野丫頭,實現仗劍江湖行的梅花女俠夢,
雖然寂寞,但是自由自在,不再為情所困……
梅花梅花幾月開?一月不開幾月開……
金平還記得那年鳳梧山上他和娘子一見鍾情的情景,
村民取笑的歌謠仍縈繞在耳,但娘子已拋夫棄家出走!
生平頭一次心揪得難受,千錯萬錯是自己的錯,
視唯一妹妹為心頭肉,小小忽略導致娘子大大誤會,
其實在為夫的心中,天大地大還是娘子最大呀!
心急如焚快馬急追,只求娘子回頭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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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4:1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黎明前的黑夜果真特別漫長。

  纖瘦的小小少年蜷縮在營火前,正深刻體會這一件事,而且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邊出了錯?

  按理說,這應該是一段美好的旅程啊!

  過去他們一家三口從沒有這樣的機會,在沒有其它親族、沒有任何幹擾之下,就他們一家三口人,隻帶著一個貼身女侍,就這樣輕車簡從一塊兒出遊數月。

  而今,因為陪娘親待產的關係,這件事竟然就這樣發生了。

  他隻要想到,接下來……

  沒有嘮叨的夫子。

  沒有忙著對帳談生意的爹……這多稀奇!

  一個可以全心全意伴著他和娘的爹耶!光光是想,就教人有如身在夢中,更不要說之後娘親還會幫他添一個也許希望渺茫,但仍可抱持些許期待的妹妹。

  好事應該就這麼一個接著一個來,可就在這黎明前的黑暗裏,一切就隨著那突兀的哀鳴而變了調。

  那慘叫聲源自於他的娘親……七歲的男孩驚醒後,很快醒悟到這件事,而幾乎是在同時之間,他那待在馬車外邊看顧營火邊守夜的爹親已衝了過來,焦聲對著那疼得直吸氣、身子骨直發顫的人問起緣由。

  雙親間的對話,男孩聽不真切,就算真教他給聽全了,他也不會明白生孩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生孩子是件喜事。

  不都說喜獲麟兒?喜獲千金嗎?

  平日大人提起時,對於家裏多個新成員,一個個也都眉飛色舞、口中直說恭喜恭喜。

  他一直就以為生孩子是件很值得慶賀、人人都歡喜的事兒,可……聽聽這時不時爆出的淒厲哀鳴……

  男孩刻意不看一旁像困獸般直兜圈子的爹親,逼迫自己假裝勇敢,好似那眉宇間凝重得彷佛要壓死人的愁色不存在一般。

  但在這黎明前的濃厚夜色裏,就算撇開爹親渾身散發的窒人氣勢不談,單單是這時不時爆出的駭人叫喊,以及對車廂內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未知,便足以擾亂男孩向來被親族誇耀的冷靜與沉著。

  稚嫩雪白的小臉蛋滿是倔強地瞪視著熊熊的營火……因為不想被看穿那份驚惶與失措,所以隻能保持沉默……

  忽地,那不時夾雜淒厲尖叫的喘息與呻吟在曆經折磨的一個多時辰後止了聲,男孩的一顆心被懸吊得死緊,正揣想著到底發生什麼事,響亮的嬰孩啼哭聲劃破夜空——

  生了!

  小小的少年倏地站了起來,明明看不見什麼,兩隻眼還是直瞪著車廂看,而一旁的爹親早竄到了車邊,整副神色就是熱鍋上的螞蟻相。

  彷佛是響應他父子倆的期待,臨危受命、硬著頭皮幫忙接生的侍女極為小心地揭開車廂的簾子……

  “啊!老爺您還不能進來,奴婢還沒收拾妥當……”

  侍女驚喊著,不及細想,趕忙將手上啼哭的繈褓交給守在車門邊的小少爺,緊接著返身收拾……

  小小的少年抱著那團軟呼呼的繈褓,好片刻無法反應過來。

  車廂裏,流瀉出雙親之間情真意切的關切絮語,哇哇啼哭的聲響讓他聽不真切,一雙清亮的眼直看著那啼哭中、紅通通又皺巴巴的小玩意兒,覺得很不真實。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好醜!

  “什麼?!女兒?”

  男孩聽見爹親的震驚與狂喜,在那掩不住得意的仰天狂笑聲中,他又打量了下那紅通通兼皺巴巴的肉丸子……

  這肉丸子……竟然……是個妹妹?

  難以置信,男孩他難以置信。

  怎麼也沒想到,整個家族期盼許久、幾代以來的第一個女娃娃,真的出世了?而且,就在他的懷中……

  忍不住伸手,直到要碰觸到之前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往那皺巴巴的麵頰戳了下。

  那啼哭中的小人兒順著本能,哇哇的小嘴兒一含,便含住了那造次的指尖,吃力地吸啊吸、吸啊吸。

  男孩驚奇地睜大了眼,有好片刻完全無法思考……

  這就是……妹妹呀?

  無法言喻的情感流轉心間,而他那先行確認嬌妻安危的爹親也喜孜孜地下了馬車——

  “喔,乖女兒,來讓爹爹抱一下。”

  男孩想也沒想,抱著小娃娃小轉了半身。

  抱女兒的動作落了空,男人怔了怔。

  大的看著小的。

  小的看著大的。

  父子間,無聲,可“哇”的一聲,久吸不到奶的小娃兒卻是放聲大哭,彷佛是為這無形的、宣示所有權的角力揭開序幕——

  剛開始,這才隻是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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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4: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鳳梧山,春暖花開的三月天。

  雖說那仙境一般銀白雪色交映、萬梅綻放的盛景不再,但隨著大地回春,青梅開始結果,這小鳥啾啾、青蛙嘓嘓、蝴蝶翩翩飛舞、一片春意盎然的模樣,也是別有一番迷人風采。

  隻是,在這綠意盎然的美景之中……

  “哎喲,這是哪裏來的小姑娘,長得還挺標致的,是唄?”下流,那撚著兩撇山羊胡的模樣,配著說話的聲調,怎麼看就是一副色胚老爺的下流模樣。

  “你、你是誰?”驚慌失措,雖然聲音有點兒低啞。

  “唷嗬,小姑娘竟然不識得本大爺。”色胚老爺對著身邊兩個手下獰笑,在兩個手下很配合的露出淫笑時,接著說道:“不過不礙事,你跟著大爺回家,很快就清楚、什麼都清楚了,嘿嘿。”

  “別,你別過來。”

  “說什麼傻話呢,來,讓大爺仔細地瞧瞧這小模樣兒。”

  “別!你別再過來!再過來我要叫人了。”

  這話一出,不隻色胚大老爺,連佇立一左一右的兩個護衛也嘿嘿嘿直笑,似乎很享受“小姑娘”的無助樣貌。

  “這荒山野地裏,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噢!”被石子擊中,前一刻還在撂狠話的大老爺痛呼出聲。

  “是誰?”身為大老爺的左右護衛,自然是要有所反應。

  循聲望去,三丈外的梅樹下,恍若默林花仙般,一明眸皓齒、膚賽白雪的美麗少女正搖頭歎氣。

  一派魚肉鄉民模樣的色胚大老爺一見來人,神色一變……

  “小師姊。”負責扮演護衛的馮二、馮三甚是乖覺的先喊了一聲。

  要論起這鳳梧山最有權有勢的人,隻要稍具點常識,也知道那人不是別人,就是眼前這名喚“梅花”的美麗少女。

  並不是因為她身懷絕學或是三頭六臂有啥異能,而是因為,以梅花掌法名滿江湖的“梅老”,也就是梅門的創派掌門人梅良鑫,正正好是她老子。

  在梅門弟子心中,無疑的,德高望重的掌門人絕對是最至高無上的存在,而不剛不好,掌門人晚年得女,那個把梅良鑫克得死死的獨生愛女,很不湊巧的就是眼前人。

  能怎麼看?

  那等同於至高再至高的存在,讓梅門所有弟子不得不把這如花似玉的少女當觀音媽一樣地護著、寵著。

  馮家三兄弟原本隻是偷得空閑,約了小師弟找樂子玩,哪曉得這尊鳳梧山的女菩薩就這樣出現了,看看那烏雲密布的眉頭……

  糟!

  祖宗奶奶心情似乎不是挺美麗……

  “懷素,你怎麼回事?”梅花皺著眉頭,看向飾演“小姑娘”角色的小師弟,說道:“馮大他們三兄弟素來不正經,怎麼連你也跟著摻和進去了?”

  年僅十二、師門中年紀最小、性格卻最為早熟老成的秋懷素掀了掀唇,好似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玉人兒一般的梅花蕙質蘭心,隻見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滴溜溜一轉,從那一臉欲言又止的神色,轉向一臉心虛的馮家三兄弟,很快心領神會,是以改瞪向馮大,嬌斥:“馮大,你們無聊鬧著玩就算了,何必拖懷素下水?”

  懷素小師弟確實是被迫加入玩這個強搶民女、隻能稱之為無聊透頂的遊戲,被正正說中了也沒出聲,倒是馮大可急了,連忙辯解道:“小師姊,我們也是千百個不得已,萬般的苦衷,才會找上小師弟的啊!”

  “千百個不得已,萬般的苦衷?”梅花哼哼了兩聲,冷笑問:“再來怎麼著?該不會想說,其實是懷素拿刀架著你們,求你們讓他扮小姑娘?”

  懷素沒吭聲,但那清冷文秀的臉蛋直看著馮大,堅定的眼神很明白的傳達一個訊息:雖然身為師門中最年幼的,但要是壞他氣節,就不要怪他不講師門倫理了。

  “不幹小師弟的事。”馮大好歹也有點做人師兄的自覺,不至於陷小師弟於不義,隻見他一臉哀怨的說道:“隻是小師姊,你嘛看看馮二、看看馮三。”

  梅花對這些師兄弟們是熟到爛透,不用看也知這兩人是圓是扁、有什麼怪毛病,就不知道馮大這時叫她看的用意為何。

  “看看、你看看他們!不是高頭大馬就是虎背熊腰,再讓他們扮小姑娘,這象話嗎?演起來怎麼過癮嘛!”馮大歎氣,對於兩個弟弟的過度發育,痛心疾首,他痛心疾首啊!

  梅花聞言卻是一陣的火大。“你什麼毛病!什麼不玩,就偏偏愛玩強搶民女的扮演遊戲,一玩好幾年,馮二跟馮三都長這麼大個兒了,還不膩!都幾歲的人了,就不能成熟點,一定要這麼幼稚嗎?”

  馮大很難解釋這種扮演遊戲的樂趣,沒人能明白這種看似無聊的遊戲帶給他們三兄弟何等的樂趣。

  這遊戲是藉由使壞,在無法無天的恣意妄為中獲得各層麵的滿足感,好比權勢、好比力量,好比一些不可能實現的妄想。

  畢竟在現實生活中,於理於法於情,他們誰也不可能真的去進行這種強搶民女的事,是不?

  所以就是好玩嘛!

  也許旁人覺得無聊,但在隱居深山的練功修行時刻,不需用腦的角色扮演遊戲可以放鬆身心靈,馮大可不覺得哪裏不好。

  隻是這種話,他以前講了沒人能明白,這時梅花都動肝火了,更不是什麼厘清的好時機,還是噤聲,賣乖先。

  “師姊,什麼事惹您不開心了?”懷素倒是靈巧,也許話不多,但一開口,講的都是重點中的重點。

  確實,梅花是不開心的。

  適才她不意間聽見爹親與娘親間的談話,兩人正為了她的親事有著小小爭執……能相信嗎?親事!這什麼鬼?

  在這之前,梅花從來沒想過“出嫁”這件事,無法接受的感覺,就如同爹親最初極力反對的態度那般。

  最初。

  是的,讓她感到失望的,是爹親的堅決反對隻在討論的最初。

  在娘親提及她已經十八,同齡的女孩兒家早已出嫁,有好些都當娘了,再不趕緊幫她覓得良婿,隻怕就要守成了老姑娘,錯失最佳擇偶良機……

  爹親的堅決在聽完這席話語之後,竟然就這麼軟化了?

  甚至,他還開始跟娘討論該物色怎麼樣的對象,才是適合她的良配。

  多教人痛心,爹娘竟然要嫁掉她?

  難過的感覺是那麼樣的鮮明,但相對的,她也得跟著思索起所謂的“終身大事”這件事,然後發現更教人感到痛心的事……是要嫁誰?

  自幼在鳳梧山上跟梅門弟子一起成長,她其實就是生活在一個男性的世界裏,這些個師兄弟的什麼怪脾氣、爛性子,她看得還不夠多嗎?

  幼稚!

  看得夠多,她對男人的結論就是這兩個字。

  不說別人,就說眼前的馮家三兄弟好了,鎮日貪懶不肯好好練功是一回事,逮著了空就淨玩些無聊當有趣的遊戲,最熱衷的就是角色扮演遊戲,其中大老爺強搶民女的戲碼是他們的最愛。

  幼不幼稚?這幼不幼稚?

  當然,師兄弟中也不全都是馮大他們這調調,好比爹娘最看重的大師兄管三國個性就好多了,頭腦清楚、做事有條理,性子沉穩又值得信賴,但……大師兄的問題不在個性,就出在他的那張臉啊!

  大師兄的那張娃娃臉,看起來就像毛沒長齊的少年郎,可以想見,那樣稚氣的臉再過個二、三十年也會是一個樣兒。

  憑大師兄那張欺瞞世人的臉,也許再過個幾年,她跟大師兄站在一塊兒,十有八九會讓人誤以為是姊弟,幾年的光景都是如此,真要成了親,她可沒信心,過了三十年後,世人會怎麼看待他們這一對。

  所以不行,大師兄這個選擇,是大大的不可行,絕對不可列入考慮的選項,那麼……還能選誰?

  她這麼煩惱,心裏頭正躁著,就看見馮大又在玩無聊遊戲,能不火大嗎?而這時小師弟秋懷素展現出他善於察言觀色的貼心,則是讓她更加的悲傷。

  鳳梧山上模樣俊俏、性子又沉穩的人才不是沒有,懷素,懷素他就是了,但十二!他才剛滿十二歲啊!

  真要弄個老妻少夫的配對嗎?

  那光景,梅花想都不敢想,而,也就是這麼想過一遍,眼前的這些人選不是個性幼稚,就是長相幼稚,再不然就是年齡太幼稚,梅花覺得很悲慘,不久前的煩躁感,現在全讓無盡的悲傷給取代……

  即使是馮氏三兄弟這般腦袋不靈光的人也都感覺到了那份沉重。

  四個師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馮氏三兄弟的目光齊齊看向了小師弟秋懷素,不管是在人數還是輩分上,都取得壓倒性的勝利。

  懷素抿了抿唇,眉頭幾不可見地微微皺了下,最後開了口——

  “那個……師父說,這兩天大師兄會回來,往年他回來總是會帶些好吃、好玩的,這趟不知會帶些什麼。”

  “就是,就是。”眼前一亮,馮氏三兄弟也趕緊搭腔:“大師兄要回來了,他人最好了,他們桐城又熱鬧,每回來探望師父總是帶好多東西,這回肯定也少不了小師姊的禮物。”

  梅花聞言,卻隻是看看懷素,再看看那總是不正經的三兄弟,然後……幽幽地、哀怨地重重一歎……

  唉!


*****

樂觀向上一直就是梅花最大的優點,她的沮喪維持不了多久,特別是睡過一覺之後,她往往就能從困境中找到因應之道……

  反正想來看去淨是些幼稚鬼,不是外型幼稚就是個性幼稚,再不然就是年齡幼稚,既然都幼稚,無法用理性的方式區分出哪個幼稚鬼好點,那就交給命運安排吧!

  所以就是拋繡球了。

  這法子乍聽很絕望,但思前想後之後,與其讓爹娘找媒人把她嫁給完全不相識的人,那她還不如跟熟識的人成親,至少大家互相了解,不用被迫跟著陌生人及陌生的一大家子過日子。

  凡事都是比較出來的。

  這麼轉念一想,反正一樣幼稚,隻是層麵不同,無法比較其中優劣的話,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交給上天來決定。

  這在梅花看來,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選擇。

  心裏有了計劃,人就感到踏實,是以一早起床後的晨功時間她練得特別起勁,就連早膳也不小心多吃了兩顆大白饅頭,最後離席前,忍不住環顧了四周尚在用餐的師兄弟一眼……

  所有人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心懷警戒看向她的時候,姑娘她賊笑地走人,躲回閨房開始親手製作她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梅花繡球。

  實話說,梅花練武的資質極佳,雖然在體力跟耐力上受到先天限製,比不上同門師兄弟,但她身形柔軟輕盈,能徹底發揮家傳絕學獨特的靈巧度,是很有天分的習武者。

  偏偏女紅不行。

  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舞刀弄槍的靈巧雙手一旦要對付那根小小的縫衣針啊,坑坑疤疤、纏繞打結,梅花她連個最基本的直線也縫不直。

  在父母期望之下,她也曾經想好好習會這項女子必備的技藝,但往往是針黹一路過去,就是一條蜈蚣般歪七扭八的線條外加一連串大呼小叫……因為手給無數次的戳刺又戳刺。

  以她這樣的手藝,就算是有這當下的興衝衝加持,忙和了半天之後,待她踏出房門時,手上捧的,是別出心裁的綠色花苞繡球,這綠色團狀物理論上是含苞青梅,但實際上看起來卻像長滿疙瘩的一隻胖蛤蟆。

  這雖然離她夢想中的含苞青梅有一段距離,但梅花看了看成品,覺得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反正能成就大業就好了,不必計較“一點點”失真的“小小”問題。

  趕著在午膳時宣布她這個需要大夥兒配合的重大計劃,梅花流星趕月般地在宅院中飛躍著。

  然而,就在她來到那個命運的回廊轉角之際……

  “哎呀!”梅花慘叫一聲,整個人往後跌去。

  怎麼也沒料到回廊的那頭竟然有人走來,她冷不防就這樣直直撞了上去,結果因為力道太猛,害得她整個人撞完後還往後反彈,而手中的傑作也就這樣脫手而出,飛、飛、飛了。

  噢!不!!

  梅花捂著疼到讓人冒眼淚的鼻子,以為倒黴到會有第二波的屁股痛,但沒有。

  有人接住了她,在事情發生的那一瞬間。

  那人,動作迅如雷電,淩空一躍在她跌坐地上前接住她,還在半途中把那團飛出去的綠蛤蟆給接了回來。

  梅花直覺看向出手相救的人,無預警地對上一名英挺俊朗的男子,也望入了一雙沉著深邃的眼,就是在那瞬間,彷佛有雷電擊中了她的心,讓她忘卻了言語、忘卻了疼痛、忘卻了置身何處、今夕是何夕。

  她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那人……

  “小花,說過幾遍了,走廊上不許奔跑。”捂著被撞得直發疼的胸口,踉蹌兩步才止住衝勢的管三國沒好氣地開了口。

  明知會被反駁,他還是一定得開口。

  畢竟是梅門的大師兄,是師父最倚重的弟子,師父最心愛的女兒不但輩分上是他師妹,習藝的這段時間,其實也真像親妹妹那般,於情於理,管三國這個大師兄都得說說她。

  可管三國太清楚這小師妹了,以她的性子跟過往實證,像這樣無頭蒼蠅般沒頭沒腦地撞到人,她鐵定會回嘴個幾句,最少也會惡人先告狀地指責對方走路不看路才對。

  可無聲,沒人理會他。

  這多反常!

  不尋常的靜默讓管三國定神看去,就看見他的摯交好友金平一手攬著那毛躁的丫頭,一手抓著一團綠茸茸不知什麼東西,而他的小花師妹則是以半躺的姿勢倒在好友身上,捂著鼻子,睜著一雙大大的眼,淚眼汪汪地看著出手相救的人……

  這什麼情況?

  管三國很難解釋他現下看見的畫麵。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兩個人膠著的視線中,好像有什麼在燃燒似的,讓周圍縈繞一種奇怪又難以言喻的氣氛。

  “嗯,咳!”管三國輕咳了下。

  “抱歉。”金平好似也是這時才回過神來,扶著梅花站好,邊道歉:“適才情況危急,在下唐突了,若有冒犯姑娘之處,還請見諒。”

  “別,公子千萬別這麼說。”梅花紅著臉,小小聲的說道:“幸好有您出手,要不,小女子這就要糟殃了。”

  管三國簡直就是傻眼。

  姑娘?

  他結識金平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想他管家、金家、霍家跟尹家在桐城落地生根,四個家族從上一代起便交好,說他與金平是打娘胎起就認識一點也不為過。

  就是熟到爛透,所以他比誰都清楚金平對一般女孩兒家是有多麼的不假辭色,是那種能避嫌就避,絕不會多加兩分親切的人。

  更何況之前在鳳梧山習藝時,每逢返家省親的時間,他跟幾個各分東西的兄弟們難得聚在一塊兒分享種種趣事,他個人提起的妙見聞當中,也少不了小師妹的糗事。

  而,早在約金平一同前來鳳梧山探師時,為了讓金平多了解鳳梧山,他東拉西扯講了許多梅門與山上的生活趣事,更是免不了分享這逗趣的小師妹曾鬧過的笑話。

  那時金平聽著小師妹一樁樁大剌剌、惹人發笑的趣事,可是毫不客氣地大笑,怎麼這會兒見著人,別說是用上那種談生意的儒雅正經口吻,更是眉目帶笑,親切得讓他看了忍不住打冷顫。

  這小花更是有鬼!

  小女子?!

  這種字眼竟然會從小花的口中說出來,還是那樣溫馴含羞的語調,她說得出口,他還真不敢聽,是撞傷了腦子嗎?

  管三國一頭霧水,卻在眼前兩人忍不住又相互凝視的時候,靈光一閃……

  不、不會吧?!

  “喏,姑娘的東西。”金平微笑著交出適才順手接住的綠布團。

  梅花一臉害羞地接過了手,用一種教管三國頭皮發麻的嬌軟嗓音道謝。

  管三國覺得太恐怖,隻能試著轉移注意力,但看見那團綠布後,忍不住口出嫌惡:“那什麼東西?還真不是普通的醜耶!”

  梅花很用力地忍住一個惡狠狠的白眼,她忍……

  然後就看見她的視線忍不住往金平的方向瞄去,那一度忍得很掙紮的表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然流露的臊意。

  管三國看到這一幕就知道,完了,大勢已去了。

  金平跟小花?

  從沒聯想過的組合跟配對,無人能預料到的事,竟然活生生地在他眼前發生了。

  這讓他該怎麼做?

  兩邊都是他極為熟識,可以說熟到爛透的人,但也就是因為太熟悉、太了解兩方的背景,這才讓他進退兩難。

  怎辦?

  是該全力阻攔?

  還是大力支持?

  看著他們兩個再度膠著的視線,管三國無言。

  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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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5: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這種事,讓管三國親眼見識到了。

  不隻他,也不過就半日光景,這郎有情、妹有意的消息,全梅門幾乎都曉得了——

  他們寵著、護著、疼著的梅花小師姊開了好大一朵桃花,跟大師兄帶來的客人,有譜了!

  不消說,那朵桃花的生平很快被打探出來——金平,大師兄家族世交兼個人的知交好友,桐城人氏,來頭不小,是金寶錢莊的少東主,不隻家底豐厚,人品文采也不俗,和他家大師兄以及其它兩人,更一同被美譽為“桐城四公子”。

  人品、家世,皆是一等一的上上之選,這樣的人才,還有什麼可挑剔?

  更何況最最重要的是,這朵“金桃”夠本事,可以讓他們的梅花看上,單憑這一點,為了小師姊的幸福,師門上上下下哪個不樂見其成?

  嗯,確實是有啦。

  當所有人心領神會,接著開始找機會讓兩人相處,方便郎才女貌的兩人四處走透透之際,確實是有一個人很不看好,隱隱感到憂心。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對這兩方都極為熟識的管三國。

  壞人姻緣會倒三輩子的楣,這種事管三國是曉得的,但事關他最要好的朋友以及跟親妹一樣的師妹,當這兩人出人意表地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之際,不似旁人樂見其成,他感到很不安,隻因他知曉金平的最大缺點。

  是以在所有人起哄撮合這兩人出遊之前,趁著四下無人……

  “金子,你怎麼回事?”因為男人間好說話,所以他首先找上自己的兄弟,開門見山地直問。

  正打算翻找行李的金平停下了動作,因為這問題,立即會意管三國說有罐好茶忘了放哪,要他幫忙找應該隻是借口。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不用找東西,金平索性找個位置坐了下來,徑自倒了茶喝。

  “小花是我師妹,是我師尊唯一的女兒,從我來鳳梧山習藝後,我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她之於我,就像小兔對你的意義一樣。”管三國不跟他客氣,直接點出他最疼愛的妹妹金兔。

  “扯小兔做什麼?”講起最疼愛的妹子,金平臉色一沉。

  “隻是讓你知道,就如同你保護小兔的心情,我不會允許任何人玩弄小花的感情,即使是你也一樣。”生平第一次,管三國板起了臉對好友說重話。

  “你當我是什麼?我是那種人?”金平很不高興。

  “不,我隻是先提醒你,這陣子我師父、師娘正打算替小花找個好對象,畢竟她也到了這年紀,若你沒那意思,不要誤導小花,也不要誤導我師父、師娘,那樣對大家都好。”管三國把醜話說在前頭,不想師尊鬧得一頭熱後拉不下臉麵,而師妹麵對落花有意、流水最終無情的局麵。

  “梅老前輩有意嫁女?”想起那英氣颯爽又可愛動人的嬌人兒,金平有些些失神。

  “所以你沒有一定的決心,就別添亂子了。”管三國歎氣。“你並不適合她。”

  “哪邊不適合?”金平直覺問,無法抑住心底不服氣的感覺。

  “你別跟我說你忘了有小兔,還是你打算棄妹妹於不顧?”依金平對妹妹的異常溺愛,管三國是打死也不信。

  金平在朋友的眼中,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放太多心力在照顧家裏的妹妹,他對妹妹的寵愛,簡直比金兔的親爹還要像親爹,而不單單隻是個哥哥那般。

  管三國可以預見,不管日後是哪家閨女雀屏中選嫁入金家、當金平的另一半,都已經注定了要與小姑爭寵一世的命運。

  這前提之下,管三國豈會讓自己的師妹去吃那種苦頭?

  別開玩笑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回應管三國的苦口婆心,金平卻是皺著眉,不解的質問:“我若娶妻,妻是妻,妹是妹,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幹係?”

  “這世上,沒有一個女子甘做第二。”以金平寵愛妹妹的程度,不管對象是誰,都隻能成為金平心中的第二人,他可不覺得自家師妹隻值第二位。

  “我想你可能弄錯了一件事。”金平才覺得他有問題。“雖然我很疼愛小兔,但那是因為她是我妹妹,妹妹永遠都是妹妹,不會是我的枕邊人、未來共偕白首的對象,我不明白你怎麼會把這麼基本的事混為一談。”

  “……”管三國無言,他發現金平根本不明白問題所在。

  妻是妻,妹是妹?

  這種話他金平敢說,他管三國還不敢聽。

  “梅姑娘的事,你別擔心,我心裏自有打算。”金平打心底認定管三國是庸人自擾,幻想著不存在的問題。

  聽他這麼一說,管三國就知道完了。

  金平竟是認真的?

  那表示他得從師妹那邊下手了……

“什麼?”梅花難得以癡呆表情看著大師兄,懷疑她是不是聽錯了。

  管三國原是問她對金平有什麼感覺,但見她詫異的神情,以為問得太含蓄,隻得換最白話的方式問了。

  “你老實告訴師兄,你是不是很喜歡金平?”這樣夠直接了吧?

  梅花聞言脹紅了臉,根本不想回答他這問題。

  雖然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這種事,不隻她,換了哪個姑娘都一樣。

  梅花就不信這世間有哪個女孩兒家會大剌剌地對人說:是啊!我就是喜歡誰誰誰!

  梅花很不想這樣想,但她真的覺得問這問題的管三國顯得很白癡。

  “喏,師兄跟你說。”見她臉紅,管三國就覺得不妙,顧不得走含蓄路線,隻能盡可能直白地說:“雖然你現在對金平確有好感,但畢竟隻是好感,還不至於放太多感情,這時抽身還來得及。”

  梅花愣了愣,而後柳眉微揚,遲疑好一會兒後,一臉狐疑的反問:“我以為……你們是朋友。”

  “沒錯,金平是我的朋友。”管三國坦承不諱。“就是夠熟、太了解他這個人,所以你聽師兄的勸……”

  “師兄,你這是在扯朋友的後腿?背後論人是非?”梅花忍不住打斷他,清麗的玉顏浮現鄙夷之色,說道:“師兄你同我說過,江湖兒女,交友貴在知心,最看不起背後捅刀的事。”

  “小花,金平是我的朋友,難道你就不是我的師妹?明知你會受傷害,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受傷害?”管三國倒是沒動氣,隻心平氣和的反問她。

  傷害?

  什麼事來的?這麼嚴重?

  梅花因為這話而興起些些的不安,也很困惑……會嗎?那一派知書達禮、沉穩內斂的人,其實不是好人嗎?

  “你記得師兄說的話,這讓我很欣慰。”管三國溫言道:“但師兄並不是要中傷金平,隻是就我知道的事同你分析,就人品學識而言,金平絕無可挑剔之處,為人也夠朋友……”

  “這樣不是很好?”梅花捺不住地問。

  “以朋友的立場而言,金平確實夠好,絕對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但以婚配對象而言,他絕非良配。”

  “為什麼?”梅花不懂。

  “金平他有個妹妹,名叫金兔,他一直很疼愛那個妹妹。”管三國說。

  梅花等著下文。

  好一會兒,她看著管三國,管三國也看看她……

  “然後呢?”梅花隻得追問。

  什麼然後?

  管三國沒反應過來,隻得重新強調一次:“他從以前,就一直是個過度寵愛妹妹的人。”

  “友愛手足,有什麼不對嗎?”梅花覺得莫名其妙,這不是好事一件嗎?

  “那不一樣。”皺起了眉頭,那可愛的娃娃臉還是一樣的稚氣逗人。

  “還是說,他的妹妹不值得人疼愛?”梅花舉一反三。

  “不會。”管三國連忙澄清這天大的誤解。“小兔是個可愛的姑娘,大大的眼睛看人的樣子就像隻好奇的小兔子,笑起來甜甜的,性子溫馴又貼心,平日裏聽話又懂事,是個好妹妹。”

  “是個好妹妹的話,那人家疼妹子也是天經地義的事啊!”梅花更覺不解,說道:“要有那樣的好妹子,我也會很疼她的啊,我一直就想要有個弟弟或妹妹,隻是我爹娘生不出來而已。”

  “……”無語,管三國總覺得這時兩人的對話好似兩條線,壓根兒沒兜在一塊兒。

  梅花卻是已沉浸在自己的想象當中……

  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鐵定的!

  那人,不但接了她的梅苞繡球,還是一個疼愛妹妹的好兄長。

  如果……如果她真能跟他在一起,那她多年的夙願也就圓滿達成,她也將是有妹妹的人,她跟他……可以陪著他一起寵妹妹……

  “我隻問你一個簡單的問題。”管三國覺得這時隻有舉例說明,才能完整傳達出他所要表達的重點,說道:“要是你跟金平真能走到一塊兒,若某一天,你跟他妹妹同時落水,情況危急,隻能容許救一個人,金平卻是想也不想地直接救他妹,這種事,你能接受嗎?”

  梅花看著他,懷疑她所聽到的問題。

  管三國點點頭,確定自己是這麼問的。

  “師兄你真是大傻瓜。”梅花卻是給了他這一句,很受不了的反問回去:“你不知道我會遊水的嗎?前些年你還在鳳梧山時,我們每年夏天不是會去溪裏玩水?我比馮大他們還識水性哩!”

*****

管三國一口氣差點沒給噎著。

  他的比喻是有這麼失敗,真讓人聽不懂意思嗎?

  “或許我比喻得不好,但我要同你說的是,要做金平的另一半一定要先認清這點,若真發生什麼事,依金平的個性,他鐵定是先護妹妹。”這已經是最直白的白話了,再聽不懂,管三國也沒轍了。

  可梅花聞言,卻是微微一笑……

  早春的陽光照耀著那張花兒般嬌豔的美麗麵容,因著那從內而外散發出的自信,管三國不得不正視到,師門裏那個占著輩分好處而人人疼寵的小師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掛著兩管鼻涕跟在他身後跑的小丫頭,而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師兄,我很強的。”梅花說。

  那話,是要他別小看她。

  她可是梅花,是梅門掌門人梅良鑫的獨生愛女,盡得爹親的一身絕學,可別把她當成一般文弱女子來論斷。

  對著那份朝氣與自信,管三國啞然失笑,因為省悟到,他現在做的事,跟金平窮緊張小兔妹子的行徑有何兩樣?

  再說了,姻緣天注定,若真有緣,豈是他三言兩語就能改變?

  “總之,師兄先跟你說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管三國調整了心態,但不免再提醒一聲:“未來的事沒個準兒,你跟金平能不能走到一塊兒也還不一定,有些事你自己先琢磨琢磨,心裏有個計較總是好的。”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梅花咧嘴一笑,然後摸摸鼻子,有些些不好意思的說:“如果真有緣,多個妹妹也不錯呀!”

  如果真有緣……真要有緣……那是好是壞呢?

  管三國神色困惑,不知道該祝這兩人是有緣還無緣好。

  靜觀其變,眼下也隻能靜觀其變了。



梅門於鳳梧山上屹立多年,並非家大業大到足以自給自足,大多數糧食補給都仰賴半山腰的小村子供應。

  不管是缺了雞、少了蛋,還是米菜不足,小村子就像是梅門的專用補給庫,隻管上那兒去采買就是了。

  也自然,梅門弟子每逢月初下山采買較不易補給的物資,如油、鹽、醬、醋、茶或布疋時,也不忘為小村子的居民帶足分量,免去村民再大老遠跑一趟的不便。

  關係如此緊密,當梅門有貴客光臨,梅花臨時到村子裏調度雞隻與珍菇,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梅花梅花幾月開?”

  “一月。”

  “一月不開幾月開?”

  稚氣清潤的朗朗歌謠隨著午後微風傳揚而來,梅花本來還沒發現,但一路念到了三月,她開始發現不對勁。

  怪了,這遊戲唱的詞不是“荷花幾月開”嗎?何時變成“梅花”了?

  納悶中,跟表情很不自然、像憋著笑似的張大娘道別,直到梅花都離開張大娘家了,隻聽那清脆稚嫩的童謠持續著從四月念到十二月,但是花依然不開,這讓梅花更加不解了。

  她是知道這遊戲的。

  一群孩子先背著當鬼的人商討出開花的月分,而後再圍個小圈,讓當鬼的那個蹲在中間,其它人以他為中心點開始繞圈,直到當鬼的那個猜中開花的月分,則是一陣的追趕跑跳碰。

  可這會兒,從一月到十二月都不開花,這遊戲要怎麼玩?

  梅花狐疑,忍不住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想看看村寨裏的這些孩子們是在玩什麼把戲,不料……

  “梅花梅花幾月開?”

  “不開不開,都不開,金桃提親才會開。”

  童言童語之後是一陣哈哈大笑,但隨即笑聲很尷尬地噤了聲,因為圍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孩子們,誰也沒想到梅花本人竟然在這時間出現了!

  也不知是誰“啊!”了一聲,幾個孩子如夢初醒,接著像是見鬼一樣,尖叫一聲,四麵八方逃竄去。

  想逃?梅花不怒反笑,足尖一點,猶如流星飛過,瞬間就抓到了一個,不剛不好,逮住的正是這票孩子裏領頭的孩子王。

  “喔,女俠饒命。”小石頭甚是機伶,連忙嚷著平日梅花跟他們玩“女俠闖江湖”遊戲時的必備台詞。

  梅花神色緊張地往身後看去……

  那人,眉目含笑,卻是一種與嘲笑無關,相反的,隱隱帶著點寵溺與包容、直讓人感到意亂情迷又害臊不已的笑容,再加上烏瞳中滿盈著教人打心底發顫的醉人柔情,梅花險些要腳軟。

  不!不可以!梅花你撐著點!

  梅花對自己信心喊話,接著脹紅著臉怒問:“誰讓你這樣亂編瞎唱一通的?”

  “冤枉啊,女俠!”古靈精怪的小石頭連忙喊冤,直道:“是大寶說的。”

  一旁的草叢冒出一顆頭來,隻見那小腦袋搖得跟博浪鼓似的,急道:“不、不是我,是我娘,我聽娘說的。”

  “你娘?”

  “娘也是聽大毛叔叔說的。”肉嘟嘟又圓滾滾的大寶可顧不得口齒不清的毛病,連珠炮似的解釋道:“昨兒個大毛叔叔送了柴薪到咱家,跟娘說有喜事,天大的喜事,說小花姊姊要出閣當新娘子了。”

  “胡、胡說什麼!”梅花差點給咬了舌頭。

  “是真的!”躲在另一頭草叢的小毛太激動,整個人從草叢中滾了出來,急忙忙的為自家爹親作證:“昨兒個阿三哥哥來取獐子要做野味給金桃吃……”

  “金桃?”

  “阿三哥哥說,是小花姊姊的桃花,鑲金等級的,所以叫金桃啊!”還讓梅花給抓著的小石頭咧著嘴嘻嘻笑。

  好似嫌梅花不夠尷尬似的,小毛緊接著說道:“阿三哥哥說,金桃跟小花姊姊在一起時,像要失火似的……”

  “是幹柴烈火!”小石頭就是記性好。

  “對!他說你們兩個一個像幹柴,一個是烈火,碰到一塊兒,空氣都像是要燒起來似的,他說這門親事鐵定會成,還打包票說金桃這趟離開前一定會提親,小花姊姊就要當桃子新娘啦!”小毛吱吱喳喳地說著。

  “你們這群小屁孩,在胡鬧些什麼?怎攔著梅花姑娘跟金……不是,是客人!你們怎麼可以耽誤梅花姑娘跟客人的時間呢?”福姑遠遠的嚷著。

  村子裏的孩子一見大人出現,不消說,一個個跑得飛快,就連小石頭也逮著梅花失神的片刻,從掙脫到一溜煙地跑了,一氣嗬成,半點延誤也沒有。

  梅花僵如木石,在福姑遠遠地揮揮手、嘿嘿嘿地笑著離開後,她好半天都無法動彈。

  金桃,福姑差點說了這字眼,是吧?

  所以托大嘴王馮三的福,現在村子裏的人不但都曉得了她春心蕩漾的事,也都有誌一同的跟著以金桃稱呼他了,是吧?

  怎麼樣也無法回過頭麵對身後的人,掩麵,梅花哀號出聲。

  能不能拜托來個誰,真的,隨便來個誰都行,給她一刀,就賞她一個痛快吧!

  噢!好丟人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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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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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5: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咱們回去吧。”

  溫潤的嗓音自身後傳來,提醒著梅花該麵對的現實。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之後,以不正常的緩慢速度,一寸寸、一寸寸地轉過身去麵對那個“現實”……

  金平笑了出來,在看見那張紅得不象話、表情又不自然到極點的臉後。

  怎麼……怎麼會這麼可愛……

  梅花不知他心裏真實的想法,隻知道他笑了。

  因為那笑,她再一次的僵硬住,可這回,臉色卻是明顯由紅轉白,明亮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沮喪與挫折……

  “抱歉,我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是在嘲笑你,真的不是。”忍不住上前一步,金平急忙說著,不但失了他一貫的從容,聲音更出現難得的緊繃。

  如果這種事情能有所選擇,金平極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

  過去,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也無法想象有個人可以左右他的情緒,甚至讓他感到無措。

  可眼前的姑娘做到了,不費吹灰之力。

  打從他以出門遊玩、踏青的心情跟著管三國來到鳳梧山、遇上這姑娘的那一刻開始,一切都不對勁了。

  那是種無法言喻的情緒,就像是中邪一樣,滿心滿腦都是她,沒見著時想著她的一顰一笑,見著時,又讓她的一舉一動給左右心神,一顆心裏,盈滿一種震顫、不知所措的情感。

  這種脫韁般不受控製的感覺,金平在理智上很難接受,但要是問他,他是否後悔來這一趟?後悔遇上這姑娘?

  他更加無法想象啊!

  金平從來不信所謂的“命中注定”,可是第一眼初見她時,那種心神為之顫動的震撼感,讓金平不得不信世上確實是有一見鍾情這樣的事。

  看她笑,他莫名覺得歡喜,看她沮喪,好比現在這樣,讓他不由得像個不經事的毛頭小子,為了能喚回她的笑容而亂了分寸。

  在他的一顆心已被她如此牽動之後,金平無法想象,若是他從未識得這個名喚梅花的可愛姑娘,那又是怎般的光景。

  這幾日金平就一直處在這樣磨人的矛盾心情中,而適才孩童們的玩笑話語,斬斷了他原來的猶豫,堅定了他的意誌……

  他必須、一定得終止這一切!

  “梅姑娘……”

  “小花。”低著頭,梅花細聲糾正:“喊我小花就行了,大家都這樣叫我。”

  “小花。”金平從善如流,卻是叫了人之後又頓住。

  梅花豈知他內心的一番天人交戰?

  她自己,正混亂到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對不起,讓你遇上這麼難堪的事。”讓一幹毛孩子的渾話給亂了陣腳的梅花,一臉難堪地陪不是:“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們私下是這般議論著……”

  “沒關係。”金平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了憐愛。

  “怎麼會沒關係!”說到這兒,梅花整個火都上來了,怒道:“這個馮三竟然這樣亂講話,嚼舌根嚼到村裏頭來了,等等回去不給他一頓好看,我……我——”

  一個“我”字之後,別說是整個氣勢沒了,就連聲音也沒了,梅花隻能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被握住的拳頭。

  拳頭?

  是的,拳頭。

  適才說得太激動,惱得她不自覺的揮舞起拳頭,卻沒想到眼前的人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握住她的拳之後,再也不放,還配合著醉死人的目光,看著她的眼,無聲。

  什麼情況?

  梅花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他這是在做什麼,隻知道包覆在拳頭上的溫度燙得她一顆心狂跳,臊得她整張麵皮就像燙過的溪蝦一樣,紅得不得了。

  “小花。”他喚她。

  梅花看著他,不知他想說什麼。

  “我……”金平頓了頓。

  怎樣?

  “你……”金平又頓了頓。

  啊?

  到底是怎樣?

  再次的沒有下文讓梅花感到不安,不知道他連番斷斷續續又完全沒頭沒尾的話語到底是想說什麼?

  梅花心急,但對金平來說,將要說出口的話,對他而言也是不容易的啊!

  想了想,還是快刀斬亂麻,是以他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地問——

  “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說,她迷惑了他的心智。

  他說,她竊取了他的心。

  他說,她是害他心神不寧、行為失序的始作俑者,她得為這一切負責。

  所以他請求她,希望她能嫁給他。

  當那漆黑如墨的烏瞳滿盈深情望著她的時候,說著這樣的話語,梅花怎能抵擋?她怎能?

  所以她嫁了。

  出閣的那天,鑼鼓喧天,八人大轎在喜炮聲中將她送入桐城金家的宅邸,喜帕覆著她的臉,她分不清東南西北,隻能跟著媒人團團轉地進行各種儀式。

  漫長的一日就這樣暈頭轉向地過去,總算的總算,挨到了夜幕低垂的時刻……

  案台上的大紅喜燭燒啊燒的,那仿佛就像梅花的一顆心,是那麼樣的火熱燙人,而,隨著外頭的喧嘩嬉笑聲逐漸散去,她心裏的緊張也益加深重。

  等等,她要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他呢?

  這一刻,梅花想象了好久,幾乎是從決定嫁給他的那時開始,至今卻依然沒有任何的定案。

  雖然她從沒有說出口,但其實……心智被迷惑、甚至整顆心被偷走的人,並不是隻有他一個啊!

  要知道,她自幼咬牙吃苦、全心練功,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行走江湖,以梅花女俠之名行俠仗義,光耀門楣,讓人知道虎父無犬女,她爹親一身的絕學可不是蓋的。

  可這一直以來的夢想,卻因為金平的出現而自動粉碎了。

  當不成女俠,初初想來或許可惜,但隻要想到天平的另一頭擺的是金平,是兩人攜手度過一生,相扶相持生一堆胖娃娃的畫麵……無須再往下多想,整個比重自動就偏向了這一頭,讓她選都不用選。

  在這門親事裏,失了自己、亂了心智的人,真的不隻他一個人!

  她的一顆心、她的理智,早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就沒了蹤影……急促的腳步聲讓梅花速速斂了心神。

  這會兒可沒空再亂亂想了!

  她屏息,一顆心慌亂不已,不確定等會兒喜帕被揭開後,她到底該用什麼表情來麵對她的夫君呢?

  啊!好羞人,是夫、夫、夫、夫君耶!

  那人,成了她未來人生的伴侶,是她的夫君……

  喜帕驀地被揭了開來,沒有任何遲疑與情緒、氣氛的醞釀,緊接著大步走來的腳步聲,就這樣毫不遲疑地揭了她鳳冠上的喜帕。

  “小花!”金平喚她,一臉凝重。

  那神色有如一陣狂風,將梅花一腦袋粉紅色的想入非非給整個吹散去,她警戒地站起,急問:“怎麼了?”

  “我妹病了。”金平說。

  “怎麼這麼突然?”皺眉,梅花擔憂直問:“什麼情況?嚴不嚴重?”

  連串的關心與問題暖了金平的心……她關心他的妹妹呢!

  這認知,讓金平更加確定,並不是他個人的意亂情迷在作祟,眼前這開朗有朝氣的姑娘,不吝於對人付出關懷,頭腦清楚、問話有條理,應變能力如此迅速,金家當家主母之位,除了她,還有誰能勝任呢?

  “是嚴不嚴重啊?”見他不說話,梅花倒是急了。

  “不礙事。”金平柔聲道:“這傻丫頭,人不舒服也不敢說,從早上就一直硬撐著觀禮,又陪著吃了喜宴,直到適才受不住吐了一地,我才發現她人都發燒了。”

  “請大夫看過沒?”

  “霍伯伯適才幫她看過診了,說是有些傷風,加上勞累引起。”金平猜測道:“興許是這些天府裏辦喜事,小丫頭樂過了頭。”

  桐城的四大家族——行醫的霍家、製酒的尹家、經營錢莊的金家與走鏢的管家——素來交好,金平大婚之日齊聚一堂也是自然之事,這會兒金兔身體出現狀況,現成有最好的大夫在,對金平而言,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隻是……

  “雖然霍伯伯看過了,但我總有些不放心。”金平一臉為難。

  他固然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可是要他因此而置病中的妹妹不顧,他實在做不到。

  可同樣的,要他對他的新婚小嬌妻說自己要在洞房花燭夜裏去看顧病妹,這事他也沒辦法說出口。

  金平感到為難啊……

  “沒關係的。”梅花卻這麼說。

  金平怔怔看著她。

  梅花微笑,在紅紅燭火的照映下,那柔美的淺淺笑容裏有著包容,也有些些羞怯之意,隻見她細語說道:“生病的人需要多費點心思看顧才行,雖說妹子房裏有下人可使喚,可家人的關心是無可取代的,有你在,妹子一定比較安心,你去看著她吧!”

  一個人的感動能有多深?

  這種事無法量化,金平掩不住內心激動,情生意動地上前一步握執住她的手,深刻感受這份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動。

  “快去吧。”紅紅的燭火掩護著梅花粉頰上兩朵紅雲,她害羞的輕推了他一把。

  金平輕笑,憐愛之意滿溢於心,醉一般的烏瞳直勾勾看著她,說道:“也得等我們喝了交杯酒,我再過去。”

  梅花豔紅著臉,看著他取來交杯酒……

  之後,他的眼中盡是她,她的眼中也隻有他,隨著雙臂纏繞、身體的貼近,醉人的目光交織她含羞的盈盈眸光,兩人一同飲盡杯中甘釀。

  但願,從今爾後,夫妻合二為一、永結同心。

  也願,自此同甘共苦、禍福與共,永不分離。

*****

金兔又吐了。

  金兔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倒黴的事,但它確實是發生了,就在她的身上。

  能相信嗎?

  她盼了好久,巴望著兄長能趕緊娶妻,成家立業後再也別把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結果就在這出清兄長的大喜之日,她竟然病了,在她最需要體力全心感受自由來臨的這一刻。

  不幸中的大幸是,雖然沒能參與到盛會的最後,錯過據說最熱鬧的鬧洞房這檔子事,但她好歹是熬到喜宴的一半才發病,而不是一早就被迫躺在床上養病。

  要知道,以她對自家兄長的了解,要是她沒盡可能忍到最後一刻,隻消出現她不舒服的征兆,即使隻是打個噴嚏、幹咳兩聲,她一定是被當機立斷地打包上床,最少要躺三天才能了事。

  思及此,吐了第二回合的金兔好心情地笑了。

  因為她想到,今兒個可不單單因為她忍功一流,至少參與這場喜事、甚至玩樂了大半天,還有一件事更教人開心。

  今兒個可是兄長大婚之日,她真要不適,她這個比老爹還煩人的哥哥再怎樣也沒法兒像以往那樣,像個嬰靈似的釘在她病榻前,緊迫盯人地差著婢女時時注意她體溫,逼著她喝藥喝藥又喝藥。

  這真是太快活、太教人開……

  “又吐了嗎?”

  問句來得突然,金兔驚得無法動彈,哪還記得腹誹到了哪個段落。

  這聲音……

  不、不、不……不是新婚之夜嗎?

  金兔太震驚,害得她像個木偶人一樣,隻能一寸、一寸地轉向聲音的方向看去……

  喔!不!

  這一定是幻覺,是幻覺……那個一身大紅喜服、抓著剛收拾好穢物的侍女在細細詢問的人,不是她的哥哥,不是……

  “妹,覺得怎麼樣?很不舒服嗎?”放過婢女,金平一臉擔憂地來到病榻前。

  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勉強斂了心神,金兔很困難地問:“哥,你……你在這做什麼?”

  “是病胡塗了嗎?問這什麼傻問題?”金平失笑,伸手覆上她的額,說道:“你病了,哥哥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

  “你今天大婚耶!”金兔哭喪著臉,但在旁人眼中看來,就是個氣色不佳、病懨懨的小姑娘。

  金平看著這樣病弱的妹妹,很理所當然的認為小丫頭在吃味他成親的事,正自怨自艾著,以為自己被拋下了。

  “傻妹,就算哥哥成了親,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我不會丟下你不顧的。”金平好溫柔好溫柔的說道。

  喔!不!她不是這個意思的啊啊啊!

  金兔不禁覺得難過。

  她常常搞不懂哥哥到底在想什麼,也不明白他頭腦的結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隻要事關於她,永遠都能往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向解讀去。

  這造成她極大的困擾,很大很大的困擾啊啊啊!

  金平看著胞妹一臉“感動”,欣慰地說道:“傻妹你別煩惱,以後不但有哥哥,還有嫂子一塊兒疼你。”

  隨著他的話語,金兔總算發現到,一身紅通通喜服的人不光是她哥哥一個,一旁還有個明豔動人的大姑娘……

  “小花,這是我妹,金兔……”對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金平自覺該當個好橋梁,為她們彼此介紹一下,也不忘交代:“妹,快叫人,這是你的嫂嫂,她一聽你病了,也很擔心你呢!”

  “嫂、嫂嫂。”金兔乖覺的叫了人,心中卻是無比忐忑。

  她總有一天,一定會被這個哥哥害死,真的!

  金兔想不通,為什麼哥哥跟幾個堂哥們都這樣,總自以為是地對她好,越疼愛她,同時越是幫她樹立更多敵人?

  好比眼下,好好一個新婚夜,新人們就該待在洞房裏進行春宵一刻值千金的事才是。

  怎麼會拖著新嫁娘來她房裏打轉,是打算讓她被剛入門的嫂子給怨死嗎?

  想起近年來幾個堂嫂對她的態度,表麵友好,但其實背地裏看著她的眼神盡是不爽,身為金家數代來唯一一個女孩,看似眾星拱月、受盡萬千寵愛的金兔,其實有著滿肚子不為人知的辛酸。

  但她的心事有誰能知呢?

  這會兒她的親哥哥做得比幾個堂哥們還要絕,新婚夜就把人給拖來她房裏尋晦氣,要是新嫂子不諒解,她這個小姑不是從嫂子進門第一天就被列入黑名單了嗎?

  想到這樣的發展,金兔一顆心就好比深秋還掛在樹梢上的殘葉,抖的哩!

  “小花,你先在這兒陪妹妹,我拿個東西,去去就回。”金平借故道,其實是想起小妻子一整晚似乎沒吃什麼,打算取點吃食給她個驚喜。

  自認打了個完美的算盤,金平話說完就走,留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似乎忘了這兩人其實關係還有如陌生人。

  房裏,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很詭異的無聲……

  “對、對不起。”金兔覺得好糟,情況真是糟到一個不行,隻能先道歉再說。

  梅花其實也是尷尬的。

  真正見到之前,以金平滿滿的保護欲來猜想,她本以為金平的妹妹是個沒幾歲的女娃兒,是直到這時才知原來已是個姑娘,而不是三、五歲,事事還需要人費心張羅的黃毛小丫頭。

  更教人意外的是,尷尬中卻忽然聽見小姑開口道歉,也不知為的是哪樁哪件事,聽得梅花一頭霧水……

  “我哥哥他看似精明……不對,他平常確實是很精明。”突然想到不該損及兄長形象,金兔急忙改口,重新道:“總之,他平常頭腦很靈光,真的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在眼前人好奇的打量下,金兔越說越小聲:“是真的,我哥哥人很不錯的,隻是……隻是常因為不放心我,有時會做些脫序的事兒,就像現在,他搞不清狀況拖著你跑來我這兒一樣……”

  娘啊,您在天之靈,就保佑女兒不要被嫂子恨啊……

  金兔心裏哀號著,不想顯露心虛樣兒,但一講起兄長的不合常情常理,她底氣就是虛。

  說到最後,幾乎隻剩氣音細細的說道:“無心的……他其實都是無心的,嫂嫂你真的……千萬不要放在心上,等等我會說說他,真的,我會請他趕緊帶你回去洞房的。”

  梅花見眼前的小姑娘一臉病容下的哀怨,最後講到不知所雲的傻氣模樣,忍不住噗哧一笑。

  是到這個時候,梅花才明白,金平為什麼會這麼寶貝這個妹妹。

  這真的是……太可愛了!

  蒼白的病容,一雙大大的眼睛盛載著委屈的可憐模樣,配著急急想維護兄長形象卻演變成不知所雲的傻氣話語。

  總總的總總,加和起來,讓眼前的人兒就像隻可憐兮兮的小兔兒,讓她都忍不住滿心的憐惜之意,想要上前摸摸頭,要小姑娘先好好養病,就別胡思亂想了。

  身為獨生女的梅花沒有其它手足,過去就一直夢想著能有個弟弟或妹妹。

  以前隻能空想像,但這時若要梅花具體說出個妹妹的模樣來,眼前那需要人保護疼愛、卻還死命用著笨拙的話語維護兄長的金兔,正正是她心目中最最完美的妹妹。

  是以梅花她完全能明白金平寶貝妹妹的心情啊!

  至少,在這一刻,梅花是理解的。

  她打從心底的理解這一切,在眼前的這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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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但最終,梅花還是不能理解的。

  回想起過往,明明才幾年前的事,卻遙遠得有如前世那般,令梅花不禁感到椎心刺痛。

  曾經,她是那麼樣深愛著那份對手足的責任感。

  曾經,她認為那份責任感是一種成熟的表現,是她夢寐以求的成熟風範。

  也曾經,她是那麼樣的愛著那人,勝過自個兒的性命。

  可,也就短短的、不過兩年多的光景……

  沒了,全沒了。

  怎會如此?

  真叫梅花回想,她也想不透,事情怎會演變成如此?

  一開始時,雖然因為妹妹病了,賠上了一個新婚之夜,可那天晚上,她的夫君也展現了他的體貼,特意為她找來了吃食,對她確實是用上了心。

  再之後……其實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真的。

  真說起來,也就是些芝麻綠豆般的小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就好比……

  “小花,等會兒妹就勞你多費心了。”禮佛之行,還沒出門前他是這麼說的,因為她武藝高強。

  “小花,起風了,妹穿得有點單薄,你披風能不能先借她?”夫妻倆和妹妹一同遊湖時正巧起風,他是這麼對她說的,隻因為她身強體壯。

  諸如此類,淨是些小事。

  不消說到了吃飯時間,雞腿一定是先挾給妹妹,上了盤鮮魚,湯勺挖的第一團完整又大塊的魚肉也是先送往妹妹的菜碟。

  若是從外地洽商返家,采買了什麼伴手禮,取出的第一份,永遠都是妹妹金兔的。

  她這個結發妻到底算什麼呢?

  梅花內心的不確定及不安與日俱增,可她不是沒自我反省過。

  她也曾猜想,會不會是因為日子過得太無聊,又或者是她小心眼的關係,才會把這些個不重要的事給放大?

  畢竟,就現實層麵來說,比起金兔,比起一般柔弱的女流之輩,一身武藝的她確實夠強,強得足以保護金兔,出門照應一下也沒什麼。

  也確實,因為習武的關係,她的底子好,沒一般女子怕冷,外出時臨時起了風,少件禦寒的衣服,她倒也不至於因此染上風寒。

  吃飯這種小事就更不重要了。

  一桌子的菜色那麼多,她也不見得一定要吃雞腿或是第一口的魚,更何況金平接下來也會為她布菜。至於他洽商返家帶回的伴手禮亦同,緊接在金兔之後的第二份禮物一定是她的,而且也一定是同等精致、別具用心。

  可……第二份?!

  是的,第二,在金平所有的程序當中,為什麼她總是排在第二呢?

  梅花真正在意的心結,就是這個。

  也是到了這個地步,她才總算明白當年在鳳梧山上,娃娃臉的大師兄真正想要跟她表達的事。

  假若她與金兔同時落水,隻能救一人的話,金平先救的人,沒有第二種可能,鐵定是金兔妹子。

  因為在金平心目中的排序,第一位是他的妹妹,至於其它人,甚至是她這個結發妻子,不管怎麼排,都一定是在妹妹之後,最多也就是第二位。

  這讓梅花不開心,很不開心。

  這種事不應該發生的!

  可她竟然讓金平給磨成一個這麼小心眼的人,為了這事耿耿於懷,甚至不平衡到感到不開心。

  梅花討厭這樣的自己。

  兩年多的日子裏,她有時對著鏡子的自己都感到陌生,她不喜歡這樣的改變,可偏偏,她卻是誰也無法怪罪。

  能怪誰?金平嗎?

  怎麼說他畢竟都是人家的兄長,要她出言抗議,不許他再顧手足之情,這種事她若真開口,她會先唾棄自己。

  怪金兔?

  一路看著這小姑娘盡可能地賠小心,總一再找機會幫兄長說好話,就怕她這個做嫂子的不開心,對著那份小心翼翼……是的,小心翼翼。

  梅花察覺到了,看似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金兔,其實並非人們想象的那樣無憂與如意。

  為了避免親族女眷們的民怨高漲,這個小她兩歲的妹子一直就很小心翼翼,用著讓人心憐的傻勁維持親族間的和諧,小心翼翼地過生活。

  對著這份貼心與傻勁,還要再怪罪於她?

  梅花怎麼舍得?又怎麼忍心?

  說到底,對這妹子,梅花不但無法怪罪丁點半分,相反的,對於被家族給困住的金兔,她個人其實還挺同情的。

  興許是旁觀者清,梅花知道這女孩子被困住了。

  明明是個性子外向、熱愛自由的女孩兒啊!偏偏讓自家兄長給困在家裏,每每隻能找機會跟她打探各種江湖趣聞,對一聽再聽的江湖軼事感到津津有味、一臉向往,這樣的人找著了機會收拾細軟離家出走,梅花不意外,一點也不意外。

  那麼她自己呢?

  當金平為這事震怒,連著多日為了追查胞妹的下落而忙得團團轉,別說無暇正眼看她一眼,還時常過家門而不入時,梅花問自己……

  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用了兩年的時間才看清,金家這對兄妹是怎樣的血濃於水,緊密得任何人都無法介入。

  明知她永遠都改變不了什麼,那她還想期待什麼?

  這個丈夫是她自己選的,是她把自己變成現在這種連自己都快不認識的模樣,那麼……在金兔這樣一個柔弱姑娘都有勇氣斷然隻身一人出發去追求夢想的時候,她真要繼續優柔寡斷、拖到麵目可憎、連自己都恨起自己才要醒悟嗎?

  “夫人,您上哪兒去啊?”門房阿祿問得膽顫心驚,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不久前少爺才牽著愛駒、火燒屁股般直奔出門,才沒多久的光景,換成了一臉殺氣的少夫人牽著坐騎,一派殺氣騰騰的模樣出現。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等少爺帶小姐回來時,把這交給他。”梅花將適才寫好的信箋交給他。

  身為一個看門的家丁,阿祿自是不識得信封上“休夫書”三個字,隻當成是一般留信給小心收了起來,也不忘職責,對拎著一隻小包袱的梅花詢問:“那少爺問起時,要說夫人上哪兒去?”

  “就跟他說,我去闖蕩江湖,讓他不用找我了。”

  阿祿愣住,好半天沒法兒反應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已然下定決心的梅花毫不拖泥帶水,翻身上馬後一聲嬌喝,頭也不回地駕馬絕塵而去……而去……而去……

  對著眼前的滾滾煙塵,阿祿恍若大夢初醒,連滾帶爬地往屋內衝去——

  “老爺!不好啦!少夫人跑了!她跑走啦!”


*****

身為南化城最出名的兩名混混,看見麵生的標致小姑娘卻不上前調戲一番,那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喲!”秦光眼前一亮,喜孜孜地湊上前,忙問:“美人兒麵生得很,初來南化城的,是唄?”

  “尋親還是訪友啊?”魏涼不愧是他的好哥兒們,連忙補上位置,在美人麵前眼巴巴地自我推薦,說道:“這南化城裏裏外外,沒人比咱哥兒倆熟的,要上哪兒去,讓哥哥們幫你帶路帶路。”

  也是走近了才看清楚,這牽著馬佇立城門街口處,還一臉失神地正對著街道發呆的姑娘,不但是一派失親無依、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模樣兒,此刻眼眶還紅著哩!

  見狀,秦光與魏涼心中大喜。

  趁火打劫這事兒,他們倆可熟得很,一個彷徨無依的妙齡女子,還有什麼比這好欺負的?

  “怎麼了?是遇上了什麼傷心事,跟哥哥們說說。”秦光說著,右手臂很自然地往那嬌人兒的身上攬去。

  還沒能碰上那軟玉溫香,虎口一陣劇痛,接著整條臂膀像給折了,順勢摔飛出去的秦光隻能慘叫出聲。

  魏涼嚇了一跳。

  事出突然,更何況那大姑娘家看似動也沒動,僅是左手一橫,素手搭上那隻造次的手便在眨眼之間把人給扭甩出去。

  魏涼壓根兒沒看清是怎麼一回事,隻知道一陣雞飛狗跳,他兄弟像撞邪般整個人飛了出去,著實嚇了他一大跳。

  “你?”魏涼看看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再看看倒在路邊哀哀直叫的秦光,試著將這怪異的一幕找出合理的解釋。

  “好玩嗎?”

  問句同樣來得突然,而且聲音細微到有些飄忽、顯得不是挺真切的,害得魏涼又是左右看了看,深覺是不是大白天見鬼了?

  急忙要扶起秦光的同時,意外對上那美姑娘凍人的目光,才發現這問句來自神色木然的她。

  這時再一次打量……

  魏涼為時已晚地發現,這大姑娘美則美矣,但麵色沒什麼生氣,一雙眼滿是怨懟,再加上適才怎麼看都感到靈異的摔人事件……這、這、這……

  要命?該不會真是大白天見鬼了吧?

  “欺負落單女子,很好玩嗎?”麗人再次開口輕問,冷顏帶著點厲色。

  “格老子的,你敢陰我?”秦光怒極攻心,可沒魏涼想那麼多,確定是這姑娘動的手,加上這時視為挑釁的言語,激得他一起身就往前撲去。

  女子身旁的馬兒受驚嘶鳴,依動物本能噴著氣向後退,而魏涼同時也試著想示警——

  “阿、阿、阿……光……”最後的“光”字,隻能伴著再次被打飛的秦光,異常虛弱地被吐出。

  但這回魏涼看見了,那女子身手利落敏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過秦光的撲勢,左手一劃,化去秦光的出拳,接著那麼一帶,如行雲流水一般,右手出拳,就這麼一下,秦光腹部受到重擊,力道之強悍,揍得他整個人往後再次摔飛出去,當場撞翻路邊的菜攤子。

  是個練家子,這女人是個練家子!

  一堆攤販一見這兩人鬧事,嚇得一哄而散的同時,魏涼醒悟到這點,雖有點忌憚,倒也確定眼前的女人是人非鬼,這讓他的底氣就壯了些。

  “混蛋,你還不上?”秦光捂著肚子,中氣不足地朝發愣中的魏涼大罵。

  魏涼一向就是兩人中較會用腦的人,既然知道對方有練過,他可不會傻到赤手空拳就上,所幸旁邊正在大興土木,一地的建材可堪利用,當下二話不說,取了兩截木棍,氣勢十足地揮棍就上。

  這可是非拚命不可的事。

  道理很簡單,鄉親們雖一哄而散,但都躲在遠遠的角落看著呢!

  今兒個他哥兒倆要是讓個女人給逼退了,他們兩個以後還要不要繼續在南化城混啊?

  事關他們的麵子,這下也顧不得是不是打女人了,先打倒她再說……再說……

  魏涼揮著兩截長棍,氣勢十足的到了佳人麵前,卻不知怎地,沒兩下棍子就換到她手上了。

  他大驚失色,但根本沒時間有所反應,那棍子到了那女煞星的手上後之靈活的,就像老娘拿藤條抽家裏的毛孩子,一下又一下地往他身上招呼去……

  “欺負女人!教你欺負女人!當女人都好欺負的是吧!”

  魏涼是疼得呼爹喊娘兼連滾帶爬,隻能不住地求饒:“女俠饒命、饒命啊!”

  一旁的秦光忍著疼痛伺機而動,瞧見了堆在一旁的柴薪,連忙當成救命符,一捆抓起後想也不想,使出吃奶的力氣使勁往眼前痛打魏涼的女煞星砸去。

  捆柴的麻繩在半空中鬆脫開來,漫天的柴薪盡數砸向那女子,隻見那窈窕的身影猶如花間舞蝶,身形曼妙地閃過一波迎麵而來的枯柴驟雨。

  南化混混也不是混假的,秦光與魏涼最擅長的也就是打混仗,一波枯柴雨沒完,接著是菜雨、果雨,一幹攤販來不及撤走的貨物全讓他倆順手拿起來砸,就連幾籠子的雞也沒放過。

  一時之間,葉菜、蘿卜、桃、李、瓜、棗和著飛揚的雞毛與咯咯拍翅亂亂竄的大雞、母雞兼小雞交織一片,是滿天亂亂飛。

  一柄還帶著血的殺豬刀、以及沾著瓜果汁液的西瓜刀就混在這團亂七八糟當中,破空飛來……


喧鬧過後的寧靜,總不經意逸出一股蕭瑟的氣氛。

  特別是,在這種雞毛猶亂亂飛的不自然寂靜中,夾和著已經痛到哼不出聲的哼哼哎哎聲,更顯一分說不出的肅殺之氣。

  對素來平和、一團和氣到隻能讓秦光、魏涼兩混混坐大的南化城而言,在動到殺豬刀跟西瓜刀之後,這場麵確實也隻能用肅殺來形容。

  說來驚險,但其實所有的事情不過就發生在眨眼的瞬間。

  這不……空中翻飛的雞毛還未落地……

  仿佛是要為這英雄救美的戲碼劃上完美的結局,一陣清風吹來,將滿街亂亂飛的雞毛給吹散開來,正正好顯露出,那個混亂中如謫仙般從天而降的男人。

  躲在角落裏的居民們看呆了,特別是那些個大嬸、婆媽們,一個個不是捂著心,就是遮著嘴。

  他們全然不敢相信,戲曲般的事竟會在現實之中發生,有人在危急中挺身而出,而且還是個如此俊俏的男人,就看他在刀光劍影……好吧,殺豬刀跟西瓜刀確實是不稱頭了點,但總也是傷人利器,是會出人命的凶器呐!

  適才,這俏郎君就這麼隻身飛躍入險境,拿著把折扇就將兩把傷人的利器給打掉,緊接著還附加三拳兩腿,一下子就讓秦光、魏涼倒地不起,隻能躺在地上哀哀叫。

  是有沒有這麼英明神武,是有沒有這麼風采逼人的?

  一幹婆婆媽媽同感心醉神迷的時刻,身為被救的美麗佳人卻不見任何喜色,那吃驚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吃驚……

  “你……”美麗的女主角開了口,卻在一個字後沒了下文。

  俊郎君隻是看著她,用一種帶著點憂鬱的目光直直看著她。

  而後,兩人目光就此膠著,不發一語。

  這無聲勝有聲的境界,可吊足了一幹大嬸、婦人們的胃口。

  什麼情況,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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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平來了?

  就算是被雷劈到,都無法讓梅花感到這般震驚。

  她一度以為那是幻覺,而且很難不這麼想。

  畢竟……金兔正離家出走中,那可是金平的寶貝妹妹耶,這時的這刻,他應該是在不知名的地方,找尋他那離家出走的妹妹才對。

  更何況,浪跡江湖也才抵達第二個城鎮,前一刻她才在街上感歎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處,對於茫茫然的未來仍一片混亂,處在不知何去何從的悲涼傷感之中。

  這情緒下,兩個不長眼的混混來得正好,姑娘她打得正順手,努力要消除一肚子悶氣,卻沒想到……金平就這樣出現了?

  這麼不可能的一件事就這樣發生,也難怪梅花第一個想法會是幻覺,以為那是因為她過度思念他而產生的幻覺……

  “為什麼?”最終,金平開了口,因為醒悟到,兩人相視默默無語是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這問題喚回梅花的理智,讓她想起離開的原因,心裏仍是一陣的痛。

  “你不應該在這邊的。”她說著,回避了他的目光,視線不再與他膠著。

  梅花努力想表露出斷然不再留戀的氣魄,但可惜,她的一顆心不住地想著,在兩人分開的十八日又四個時辰加二刻,他是不是……是不是瘦了些?

  這念頭一直盤踞於心,讓她說起話來氣虛兼心虛。

  麵對她回避的態度,金平的樣子看起來不但沉著,還同樣的冷靜——

  “這到底是為什麼?”他問。

  因為放在心上,直傷到了心底。

  在事情發生之前,金平已得到妹妹金兔的線索,千裏縱騎深入荒山野嶺想把人給帶回來。

  不料意外連連,首先是霍西遊這家夥,他怎麼也沒想到,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哥兒們竟然在這當頭背叛他們多年的情誼,使出小人招數,就這樣當著他的麵把他的寶貝妹妹給劫走了。

  這背叛來得如此突然,但老天並不給他消化這惡耗的機會,急忙追趕而來的家仆竟然說他的妻子也跑了。

  接、二、連、三!

  他到底是做錯什麼?

  先是妹妹,再來是妻子,金平不懂,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離家出走這種事會接二連三地發生?

  在追丟了金兔之後,即便再次緊迫盯人地找上管三國,要重新找到線索也需要一段時間,而這回委托的不隻是金兔的消息,還要再加上一個,他的妻子梅花。

  不幸中的大幸,管三國出自黑白兩道通吃的武林世家,消息管道靈通得很,他很快先得到妻子梅花的線索。

  再之後,經過幾百裏日夜兼程的趕路,他人來到了這裏。

  這般的辛勞奔波,為的可不是三兩句隨便打哈哈的說法,他要的是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是她欠他的,是她欠他的!

  麵對他的堅持,逐漸從震驚中回過神的梅花也開始能較為有條理的思考了。

  盡可能地冷靜下來,梅花試著用不傷人的句子來回應:“我們的緣分盡了,就好聚好散吧!”

  “誰說的?”金平眯起了眼,試著掩去那多到快要滿出來的狠厲氣息。

  梅花忍不住歎了氣。“明擺著的事,還需要誰說呢!”

  “是明擺著什麼?”金平不想動怒,眼前的人,畢竟是他最珍視心愛的人兒,但也就因為如此,逼得他理智潰散,聲調已忍不住上揚,質問道:“我對你不夠好?讓你受了委屈?”

  梅花無法回答他。

  要說他待她不好,或是自己哪兒受委屈了,好像也不是那麼回事。

  但真讓她再也無法忍受的,確實也是因為他待她不夠好,永遠的第二順位讓她感到委屈。

  這種事,要她怎麼說?且,她能直說嗎?

  說了不是顯得她很小心眼?

  “你不明白。”最終,梅花隻能重重一歎。

  連日的奔波,多日未曾合眼的金平隻覺眼前暈了暈,可事關重大,體力已臻極限的他勉強打起精神……

  “都去死吧!”

  帶著喘息的怒吼暴起,淩厲的破空聲隨之而來。

  梅花反應極快地將金平推開,但仍是慢了一步。

  身為目標物的金平讓她一推,淩霄之姿的箭矢隻是失了準頭,劃過他的臂膀,在鮮血染紅衣袍、猶如一朵盛開的血花之前,咚一聲直釘入一旁屋宇的梁柱上。

  一旁,動用到袖裏箭的秦光用那一臉的淒慘想擺出狠厲的表情,好向南化城居民宣告,他秦光不是好惹的。

  可惜達不到什麼嚇阻作用,勉強爬起的他已經讓盛怒中的梅花給一腳踢翻,真正暈死過去。

  她還是……在乎他的,是不?

  金平承認他是對她用上了心計,眼睜睜看著她為夫懲凶之後,他閉上了眼,在遠遠的驚呼聲中,倒入梅花焦急的懷抱當中。

  什麼大丈夫氣節、英雄氣概?

  都先等他厘清問題、追妻成功再說吧!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在該要寧神靜心的熏香中,撕心裂肺般的劇烈咳聲持續了好一下,驚得床上要沉沉睡去的女娃娃嚎啕大哭。

  兩個婢女,一個正好去取湯藥,房裏的那個正忙著服侍劇咳不止的主母,有些手忙腳亂,正心急著該要安撫小小姐,那啼哭的娃娃已有人抱了起來。

  “咳……咳咳……平兒、咳……你來啦。”好不容易緩過了氣,看見稚女讓兒子給抱起,婦人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野外產女雖保住了一命,看似母女均安,但其實已種下病根,拖了近一年,也該是時候了……

  “娘以後不在了,你要好好……咳……咳咳……好好保護妹妹,照顧……咳咳咳……照顧妹妹,知道嗎?”

  麵對這番交代,少年抱著肉團子一般泛著奶香味的胞妹,沒來由地興起一陣懼意。

  他不明白,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他仿佛有預知能力那般,一清二楚得很。

  他那原本美麗,如今卻病弱枯槁的娘親在氣喘籲籲地交代完後,好似想起他這段日子以來是怎麼無微不至地照顧妹妹,會放心地對他笑笑。

  接下來,娘親會讚美他一直以來的表現良好,撫胸緩下一股不適後,會再重提一次要好好照顧妹妹的事。

  再來,另一波驚天動地的狂咳將會發生,而這一次,在止不住的咳聲中,娘親會嘔出一口鮮血,數點血花噴濺到他身上,娘親以不可思議的力氣抓住他的臂膀,用微弱的氣音,要他承諾會照顧好妹妹。

  這每一步的每一步,少年都知道。

  他知道不應該許下承諾,因為他隻消一答應,娘親硬撐著的那口氣便會散去,將就此撒手人寰,可在這種“不應該”的信念中,他還是點了頭、應了聲、允下了承諾,然後再一次地感受那橫跨生死之間的分離所帶來的恐懼……

  再一次?

  怎麼會是再一次?

  啊!是了,是夢!他夢過無數次了……

  金平悠悠轉醒,在夢中的他醒悟到自己正在作夢同時,睜眼——

  四周一切陌生,大抵是哪家客棧……梅花!

  想到他那留書出走的小妻子,金平猛地坐起,但房裏除了他再無其它,一陣恐慌襲上心頭,金平正準備下床找人,就聽到遠遠而來的人聲——

  “大夫,真的沒問題嗎?”門外頭,梅花語氣甚是焦急地質問著再次請來的老大夫:“如果隻是外傷,怎麼這麼久都沒轉醒?”

  “這位小娘子,老夫昨兒個不是同你說過了,尊夫受的是外傷,上了藥好好休養即可,隻是勞累氣虛,身子骨需要休息,可能會多睡一會兒,你昨兒個一聽,還要我開安神藥讓尊夫婿好好睡上一覺的,不是嗎?”

  “但也睡太久了吧?你要不要再確定一下,是不是中了毒之類的?我聽人說過,江湖上有些惡毒的小人,會在箭矢上喂毒的。”

  交談聲隨著推門而入聲,一路接近而來,金平正對上老大夫無奈的神情……

  “瞧,這不是醒來了嗎?”

  梅花也在同時看見坐於床榻上的人,麵對金平溫和帶笑的俊顏,有些些的尷尬,也有些些的不好意思,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從他受傷之後,她一直忙著擔心他的傷勢,還沒精神去想夫妻倆之間的問題,直到這時他好好的轉醒了,她才為時已晚地想到該麵對的現實問題,一時之間倒是有些手足無措。

  不得不慶幸這時有叨念的老大夫可以緩和一下尷尬的局麵,梅花在老大夫的叨念聲中裝死,假裝沒事一般,也假裝很認真在聽該注意的事項,還異常熱絡地當起小跑腿,一下遞藥一下拿剪子,讓老大夫為金平重新上藥。

  但……之後呢?

  在老人家收了診金,堅持不讓她送客,甚至還當著梅花的麵關上房門,自行背著藥盒走人之後,被留下來的梅花還是得麵對現實。

  瞪視著眼前被關上的門板,梅花遲遲不敢轉過身來。

  並不是逃避,梅花沒想要逃避,她隻是猶豫而已。

  實在沒想到金平會來尋她,特別是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出現,她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或態度來麵對他才是。

  可惡!到底該從哪邊開始呢?

  梅花內心糾結一團,房裏,無聲,金平將她的猶豫與遲疑給看在眼裏。

  不比身心交瘁時的他,已經休息過後的金平思慮清明,加上人確實就站在眼前,讓他心裏多了一分踏實,讓他很快地整理好思緒。

  “小花。”他喚她,率先打破這時的沉默。

  “嗯。”梅花麵對著門板,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

  “這些天裏,你可有吃好睡好?”金平問。


*****


梅花以為她聽錯了。

  就正常而言,他這時應該接續事故前的質問,問她離家的原因才是,怎麼會是問她有無吃好、睡好?

  在梅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金平再道:“這些天裏,你不在我身邊,我忙著趕路,吃得不好,也沒什麼睡……”

  隨著話語的接近,以及一聲滿足的長歎,梅花落入一具溫暖的懷抱,讓金平從後方給密密地納入懷中。

  “我想你。”

  溫熱的氣息吹拂過梅花的耳畔,配著他溫情的話語,那酥麻的感覺一路從耳畔直達心際,引得梅花一陣輕顫,險些要腳軟。

  犯規!

  他這是犯規啊!

  梅花心裏氣惱他用這招對付她,偏偏她就專吃他這套,讓她無力招架也無法抵抗,可惡!

  金平確實是用上了心計,也是直到人在懷中,她的柔軟、她的發香,真真實實地落在懷中,確定她逃不了了,他才導入正題:“小花,你惱我太疼愛妹妹了,是不?”

  懷中的人沒法答他,因為答了隻顯得她小心眼,她何必?

  可惜那瞬間的微微一僵卻是出賣了她,金平心裏憐惜,輕輕地親吻了下她的發心,誠心道:“對不起,是我不好,沒顧慮到你的感受。”

  打一開始,他就不是沒有任何想法地魯莽追來。

  從他吃了霍西遊一記悶虧、尋妹失敗返家後,針對當下逃妹加逃妻的兩樁危機事件,他本就打算要好好的處理。

  但有人比他還急。

  先是他家老爹!

  打自他從荒山野嶺返家欲弄清事情來由,一入府宅都還沒進到廳裏,他家老爹就衝了出來,訓了一頓不脫安內攘外、大丈夫無能齊家還能搞出啥成就之類,據說是正確為夫之道的嚴厲教訓。

  再之後,當他再次前往管家的鑣局,試著求助於管三國時,一模一樣的場景,他前腳還沒跨入廳堂,管三國已經迎了出來,雖然不至於劈頭就是一頓叨念,但在一臉的不認同、急忙告知他梅花的下落之後,他還來不及言謝,緊接著就是非自願性的又聽了一大篇夫妻相處之道。

  有沒搞錯,自家老爹就算了,管三國這家夥連個談情說愛的對象也沒有,也好意思教訓他夫妻相處之道?

  為了梅花,金平他忍了。

  而,綜合這兩人成山的屁話,金平找到了問題的重點,原來是為了他的妹妹,金兔!

  眼下梅花的反應也證明了這一點,讓金平不得不反省……他之前的嚴重疏失。

  “對不起,看你平常也很疼愛小兔,我一直當你跟我是一體的,沒料到竟忽略了你的感受。”金平是真的自我檢討過了。

  聽他這麼說,梅花並無欣喜,相反的,她感覺極不真實。

  他真的明白嗎?

  她不想懷疑他,可兩年多的日子,看盡了他對妹妹的從一而終,她真的很難相信他會突然間就大徹大悟,知道自己對妹妹不尋常的保護欲是有多傷她的心。

  “你被爹和大師兄罵了,是不?”梅花合理猜測。

  “他們是念了一會兒。”金平不否認。

  梅花沉默著,各種想法在醞釀著,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脫口而出:“其實你不用勉強。”

  “勉強?”雖然不解其意,但金平很高興她願意開口,這遠比拒絕談話來得好,至少他可以知道她在想什麼。

  梅花遲疑了好一會兒,但轉念一想,都到這地步了,說清楚吧!

  當著麵說清楚,不光是讓對方當個明白鬼,同時也是對自己的一種解放,讓她能真正的從金平這邊得到解脫……

  “我其實不怪你。”念頭打定,梅花微施力掙開了他的懷抱,轉過身,麵對麵的對他說道:“從一開始,大師兄便提點過我。”

  揚眉,金平是直到這時聽她提起,才知有這回事。

  “那時他曾稍稍提過你很疼愛妹妹的事,是我高估了自己,沒把他的提點放在心上,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你,以為自己的分量超越手足之情,以為……”這時回想隻覺自己愚蠢,梅花苦笑:“以為可以成為你最重要的存在。”

  “你是。”金平從沒懷疑過這一點。

  梅花幽幽地看著他,不想正麵反駁,因為那話語說出口,最終傷害到的,也隻有她自己。

  “也許是我表達得不好,但你一定要相信,你是你,小兔是小兔,你們對我來說同樣重要,是無法比較的事。”金平強調。

  “並不需要比較。”梅花覺得他搞錯重點,無奈道:“你平日的行為舉止已經說明了一切。”

  看他好似不明白,梅花又是一歎。

  “從嫁你的那天到現在,難得一同出門的時候,一路上你先招呼的是誰?小兔妹子,不管是介紹什麼景點,或是上知名的酒樓茶館用餐,點什麼菜、喝什麼茶,你首先開口問的永遠都是妹妹的意見。”

  反正都是要說的,就一口氣說了吧!

  “禮佛之行,你忙商行的事,我帶妹子去廟裏祈福,出門前你殷殷囑咐要我多加留意的,是小兔妹子,就連你出遠門洽公,叮囑家人小心注意的大小事,有哪一件跟小兔妹子無關?”梅花當他的麵,直接問了。

  麵對這問題,金平竟無法回答。

  “小兔確實討人喜歡,不用你交代,我自然會照顧她,因為我一直就當她是自己的妹妹那般,可你從來就不放心,隻要是她的事,你就是不放心……隻要一次,一次就好,可我從來沒感受到,你也曾這般的把我放在心上。”想到這當中的對比,梅花無法不心痛。

  因為愛得過頭,所以有些些的恨!

  “我不想這樣,但我忍不住要想……我不是奶娘,也不是護衛,如果你成親隻是希望有個人幫你保護小兔妹子,那你更應該娶個武師、奶娘進門,不該是我,你不應該娶我的。”

  一口氣說完,梅花倔強地舉手往臉上用力一抹,好似臉上有什麼髒東西,而不是因為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看她倔強得硬要裝沒事樣,金平一顆心裏除了滿滿的憐惜,還混雜著大量的酸澀……

  他怎麼會這麼失敗?怎麼會?

  這兩年多下來竟從沒自覺,在不知不覺間,他讓他的小花兒受了這麼、這麼多的委屈。

  她說的,全是真的。

  每一件、每一項,都是發生過的事,卻是直到她這時提起,他才驚覺到自己太自以為是了,怎麼會把她的開朗、勇敢、自信與武藝高強視為理所當然?

  她是他的妻,是他金平該要嗬護疼愛的人,那些樂觀、自信與爽朗,甚至是她武藝高強的特質,是他一向欣賞的優點,可這些並不是任何的理所當然,她並不是他人生中的一件工具,並不是。

  “以前,怎麼都不跟我說呢?”金平輕撫上她淚濕的頰,無法平息內心那股子酸澀的痛。

  梅花隻覺氣苦,若不是已有破釜沉舟的心情,做了放棄的決定,這件件、項項雞毛蒜皮般的小事,能說嗎?

  “對不起。”金平隻能這麼說:“小花,對不起。”

  麵對他歉意滿滿的溫言陪罪,梅花隻覺得心痛。

  “你不用跟我道歉。”現實雖然傷人,可做人要實際,梅花想得極為透徹,忍著傷心就事論事說道:“是我自己沒想清楚,妄想著成親後能改變一切,你們手足之情的深厚從以前就是如此,怎麼可能因為我的關係而有所改變?所以這其實不是你的錯,你不用勉強自己覺得抱歉。”

  金平搖搖頭,修正她的說法,道:“是我讓你有被利用的感覺,那就是我的錯。”

  不給她抗拒的機會,金平已經上前一步,將她又擁入了懷中。

  梅花隻聽到他說:“是我不好,讓你受了委屈,我不敢奢求你原諒,假裝事情沒發生過,但……若真的隻當你是可利用之人,沒真把你放在心上,我何苦放著下落不明的兔兒不顧,先趕來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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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6: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他說……金兔的線索斷了,至今下落不明。

  他說……要不是同樣把她放在心上,他又怎會日夜兼程、在這時候不顧一切地趕來追她回家?

  他還說……人的牙齒偶爾都會嗑到舌頭,這世上是哪對夫妻沒有爭執、不吵嘴的?有事就該一同麵對,說開了就好。

  他又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犯錯的人應該得到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最後他說……既然都開誠布公,讓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夠好的地方,是不是該再給彼此一次和好的機會?

  兩個相愛的人,不該因為一次的誤解就失去彼此!他是這麼說的。

  相愛,他用的,是“相愛”這個字眼。

  梅花覺得自己很不爭氣,但她抗拒不了他的提議,也因為他用的字眼而心動了……相愛,不隻是她單方麵的愛著他、把他放在心上,他也是如此,他們是相愛的。

  雖然多少還是有些猶豫,但他真的來了,舍下了金兔,日以繼夜地兼程趕路,就為了追回她,他真的把她放在心上。

  這讓梅花怎能堅持原有的、離開他的決心呢?

  再加上金平很懂得打鐵趁熱的道理,一見她動搖,還連忙拿出她當初離開時留下的休夫書,以溫情路線、配合著無比的誠意,再三保證自己知錯了,以後絕對會改進。

  梅花能如何?

  終究還是放不下他呀!

  都已經心意不堅又再次心動,那也隻能當他的麵默默撕了那份休夫書,帶著新希望與他重修舊好。

  兩人說好了,要重新開始,重新開始……

  從這一天起,梅花徹底領略了小別勝新婚的滋味。

  因為這次風波,她心愛的夫婿好似真是這時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哪邊有問題,在停留南化城養傷的日子裏,除了一日四回上信局看有無府裏或管三國捎來的信息,其餘的時間,就是帶著她四處吃吃喝喝。

  待他的傷勢越來越好轉,他們能活動的範圍也就越大,而且,他跟她,不管上哪,就隻有他跟她。

  不是上茶樓聽聽戲曲,就是四處品嚐南化城的知名美食,什麼事都不做卻也什麼事都做地消磨著屬於兩人的時間。

  這在以往,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梅花好似這時才真正開始領略新婚的生活,這種你儂我儂、相親相愛的日子讓她對所謂的“重新開始”,真的產生了信心。

  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正籠罩著她,她覺得很快樂。

  這種小夫妻倆的生活,完全就是她夢想中的婚姻生活,沒有讓人操心的妹妹,沒有家族生計的繁瑣事物,她心愛的人兒眼裏心裏全都是她,光光想到這點,就讓她打心底感到快樂。

  當然,也不是全然就不管事了。

  梅花畢竟是習武出身,武道精神根深蒂固地存在她的思想當中,鋤強扶弱更是習武之人的本能,是以對於小姑金兔的下落,別說金平,她自己其實也是挺放不下心的。

  不同於武藝高強的她,金兔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這樣一個弱女子隻身在外,本就令人擔心,何況她身為嫂子,要是一點都不關心的話,可就大大違背她的良知了。

  所以梅花沒阻止金平一日四回前往信局查探最新消息的舉動,甚至還主動問過,他們不先趕回去行嗎?

  但金平就好似脫胎換骨那般,聽到她的提醒,不但沒急著在第一時間附和,遲疑了好一會兒之後,竟還安慰起她,表示管三國辦事一向謹慎,為人處事都值得信賴,既然已委托他處理這件事,就該給予全心的信任。

  聞言,梅花第一個反應是捏捏自己的臉頰,懷疑是不是在作夢。

  但竟然是真的!

  金平真的在試著放手,不像以前那樣把全部的關注力都放在妹妹身上了。

  梅花內心激動得好半天都回不了神。

  但……這會不會隻是不想她離開、一時的偽裝而已?

  冷靜下來後,梅花也曾想過這問題,可一時半刻間,她也無法斷定,金平這時的行為算是一時反常?還是大徹大悟。

  目前隻能先觀察,也隻能先觀察觀察再說了……

  一顆小石子擊中正在客棧門口等待金平的梅花。

  “噗嘶,噗嘶!”緊接而來的是奇怪的噴氣聲,讓梅花無法不注意。

  轉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對街的暗巷角落,正有個行跡可疑的人在對她招手。

  梅花覺得古怪,定眼再看,發現那是金府的一名家仆,平常都在公公的院內幫忙,梅花識得他,隻是不確定名字,也許是叫阿旺、阿財還是進寶什麼的。

  金平這時還在客棧裏頭詢問小二城裏有無其它賞遊景點,先一步出來透透氣的梅花直覺以為是府裏有事要找,連忙要叫金平,不料卻見那個阿財、阿旺還進寶的猛揮手,要她千萬不要找他家少爺出來。

  梅花看懂了那急切的手勢,心中隻覺奇怪,又見那家仆賊般的對她招手要她過去,梅花的好奇心更是漲到最高點……

  “夫君,我想買點零嘴在路上吃,我先上街尾的蜜餞鋪子看看喔。”梅花朝店裏頭喊。

  金平聞言停下對話,朝她問:“要不要我陪你過去?”

  這話讓梅花甜甜的笑了。

  他想陪她呢!即使隻是買個零嘴這種小事。

  被放在心上的感覺讓梅花打心底覺得甜滋滋,忍不住甜笑響應道:“沒事,夫君你忙你的,我去買就好了。”

  待她離開金平的視線範圍,那金府的家仆便趕緊迎了上來,連忙道:“少夫人,老爺有事交代,托我捎了個口訊給您。”

  “爹有口訊給我?”梅花有些意外。

  指名她,不想讓金平知道的訊息,會是什麼事?這麼神秘?

  “老爺交代,希望少夫人想辦法拖住少爺。”報訊的家仆跟著那不疾不緩的步伐,往街尾方向前進的同時說道:“能多久是多久,最好是在辦完小姐的喜事之後。”

  梅花愣了愣,以為聽錯了。

  金兔要出嫁?跟誰?

  “事出突然,但老爺跟霍家老爺已談妥了親事,打算選個好日子幫西遊少爺跟咱們家小姐辦喜事……”

  太傻眼,梅花停下了腳步。

  “跟誰?”她問,是真以為聽錯了。

  但她耳朵果然沒出問題,答案還是一樣——

  “西遊少爺,是霍家的西遊少爺。”

*****

霍西遊這人,梅花其實也識得。

  雖然自她與金平成親後並不常見此人來家裏走動,但她知道他是金平的好兄弟,是金家世交之一的霍家子弟,桐城人美喻的桐城四少中,這人也占了一個缺,據說醫術極為高明。

  但……霍西遊與金兔?

  這是何時搭上的線?先前一點征兆都沒有啊!

  梅花不管怎麼回想,從她嫁後至今,完全想不起來這兩人之間有任何交集,是以她很難想象,這兩個人竟會湊成一對,而且就要成親了!

  更何況……金兔不是失蹤了嗎?

  傻眼後緊接著震驚,接著是疑問,完全無法進入狀況的梅花,因為飽受衝擊的關係,讓她的表情在這短短的瞬間極為精彩。

  “小姐回家了?”好半天回不了神,試著冷靜後,梅花隻能先問這個,畢竟沒人的話,是要辦哪門子的親事?

  “目前還沒回府,但已經在路上了。”那位不知叫阿旺、阿財還進寶、招福的家仆一臉納悶,直覺問:“夫人不知情嗎?”

  梅花搖頭;她當然是不知情!

  “先前少爺趕著出門,就是收到了水滸少爺的通知,聽說小姐意外墜崖,正好讓他與霍少爺救了,夫人那時大概是來不及被通知吧!因為少爺才出門,您後腳就跟著走了,府裏亂了套,老爺趕緊派人去把少爺追回來……”

  梅花有些懂了。

  當初她會毅然決然地包袱一收就走人,就是因為尹水滸的來訪跟金平再次的來去匆匆。

  實際狀況就是,那天金平才剛回府宅,她聽得侍女通報,念及他多日奔忙,趕緊命人備了補湯,好等他回房時可以飲用。

  卻沒想到,湯送來了,也都涼了,金平卻還不見人影,再次喚人去問少爺在哪?卻得到一個“水滸少爺適才來訪,同少爺談過話後,少爺便急忙出門去了”的回答。

  已經數不出是第幾次像這樣見不到人,也不想再想自金兔離家後,她有幾天沒看見金平,在那當下,梅花心灰意冷,就此下定決心,之後東西收收也跟著走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那日尹水滸的來訪是帶來了金兔的消息,也原來……金兔現在人是在霍西遊的眼皮子底下,大家對她的去向才會那麼放心。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呀!

  想通的瞬間,梅花的心情有些複雜。

  原來是知道了金兔的去向,所以金平才來尋她的呀!

  “之後,少爺與三國少爺兵分二路……”家仆並不知少夫人融會貫通了什麼,徑自費唇舌為少夫人說明一連串事件的前因後果。“少爺前來找尋夫人,管少爺負責找出小姐與西遊少爺,前些日子,管少爺得到小姐與西遊少爺落腳的線索,據說他動身去接人前有發信通知少爺,這約莫是半個多月前的事了。”



*****

梅花本來是聽懂了,但這畢竟是她自以為的版本,渾然不知金兔是被霍西遊劫持走的她聽到這裏又不懂了。

  為什麼要找金兔與霍西遊的下落?

  她很想問個清楚,但家仆畢竟埋伏苦守了兩天,好不容易才等到梅花獨處,現下可不是詳細說這些內情的時候!

  “雖然小姐跟未來姑爺還沒返抵桐城,但老爺與霍家老爺從先前就一直在密談這樁親事。”家仆把握時間,挑重點說:“不過又擔心少爺知情後會趕回去鬧事,壞了這樁姻緣,所以老爺才特地讓小的前來傳話,要少夫人務必絆住少爺。”

  “瞞這種事……”梅花遲疑。

  其它教人一頭霧水的大小疑問先不說,欺瞞金平這種事,她直覺不妥,大大地不妥。

  “這是老爺交給少夫人的密函,一切都寫在上頭,有信為憑,證明小的所言不假。”家仆從懷中取出那封細細收藏的信件。

  梅花隻覺得這信就像燙手山芋,趕緊折一折放進袖袋,可不敢在這時打開來看。

  “老爺交代了,小姐已到了該出閣的年紀,若少爺一再幹涉,那小姐這輩子都不用想出嫁了。”那家仆又補充道。

  梅花倒是無法反駁,因為金平在這方麵的記錄實在是太差了。

  以前並不是沒人上門來向金兔提親,但不讓人意外的,總是在金平這一關就被擋了下來。

  拒絕的理由什麼都有,不是嫌人家長得不夠高,就是家裏不夠有錢,品行方麵更好挑毛病,甚至連書讀得不夠多、字寫得難看、眼睛太大、鼻子太小、笑起來的樣子醜,都能成為他口中的致命缺點。

  金平的問題,就在於他總是以為全天下就他一個人才懂得怎麼照顧金兔,有這些記錄在先,別說是耽誤,真要親自出馬去破壞金兔的姻緣,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少夫人平日那麼疼愛小姐,一定也不願小姐的終身大事給耽誤了吧?更何況,小姐不出閣的話,少爺就一天無法放手,對你們夫妻倆的生活也是多少有影響,所以為了小姐好,也為了少夫人跟少爺好,結親的事一定得瞞著少爺。”家仆忠實地轉述主人的交代。

  “這……”梅花一臉為難。

  確實,就算不為金兔著想,為了他們夫妻倆,金兔出嫁對大家都好。

  另一方麵,她基於疼愛金兔的心,也打心底希望她有個好歸宿。

  但成親這種大事要刻意瞞著金平,梅花真的覺得不是什麼好主意。

  難道沒有人想過一旦東窗事發,金平會有什麼感受跟反應?

  更何況……是要怎麼瞞?到底是要怎麼瞞?

  “納春?”

  說人人到,說鬼……不!是金平,才正說著金平,他就出現了,驚得梅花暗出一身冷汗,可沒空恍然大悟,原來這家仆名叫納春,可不是什麼福、祿、壽、喜、財字輩的。

  現在是還沒開始欺瞞,就要東窗事發了嗎?

  “少爺,納春可找到您了,剛遇上了夫人,正在問起您呢!”麵對從遠處走來的少主人,納春一臉驚喜,好似才剛剛巧遇梅花,而不是談了一會兒話的樣子。

  麵對那完美的應變能力,讓梅花看得一愣一愣,有些無法反應,可見為了不讓金平起疑,這納春可是有備而來。

  “你怎麼會在這?”金平遠遠走來,眉頭微皺。

  “老爺讓我送這個來的。”納春趕緊現出背在身側的布包,恭敬地兩手呈上。

  “什麼來的?”金平問,沒接過手。

  “老爺說,這些年少爺忙著接手錢莊的生意,都沒好好跟夫人培養感情,才會把夫人氣跑了,他老人家要您帶夫人四處走走,順便去對一下各地的帳目。”納春回道。

  “有沒搞錯?”金平直接發火。“說好了讓我休息一陣子,要給我三個月的時間專心陪妻子,現在才多久的時間就要我去對帳?當初的協議都是說好玩的?”

  “少爺息怒,請息怒。”納春甚為機伶,忙道:“老爺說‘隻是’順便,是請您帶著夫人四處去遊山玩水,然後路上經過時,可以順便看看分行的經營情況,再‘順便’的對一下帳就好。”

  “順便!順便!是哪來那麼多順便!”金平很火大。

  “因為現在不做,到時也是要找時間去做這件事啊。”納春被罵得無辜,但也隻能繼續盡責地轉述道:“而且老爺說,現在順路做的話,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可以看見實際的運作情況,日後還省一趟路,這是完美的一石三鳥之計。”

  金平瞪著他。

  一旁的梅花則是恍然大悟……原來是用這一招來瞞天過海,打著順路對帳的算盤,來暗渡金兔成親之事。

  “老爺有說不勉強。”納春再次搬出頂頭老大,不忘再強調一次:“少爺不需要刻意全走一遍,隻要有順路的,再順便去看一下就好了。”

  說完,那一雙呈著布包的手又往前伸了伸,要金平接過手,很有強迫中獎的意味,但金平偏偏就是不接。

  “別為難他了。”梅花接下了那布包,已然知道計劃的她不接也不行,也隻能出聲緩頰道。“是爹的意思,為難報訊的也沒用。”

  “夫人明理,夫人明理啊!”納春送上高帽一頂,抓準時機退場:“那小的這就回府交差,在此預祝少爺、夫人旅途愉快。”

  深深一揖,納春沒敢耽擱,趕緊遠離是非之地。

  金平看著他跑得像飛一樣快速,想起出門尋妻前被自家老爹狠狠教訓的那一頓長篇廢話,就沒好氣。

  對於梅花留書出走的事,他家老爹二話不說,矛頭直指向他,不但是怪罪,還一徑地說著氣死人不償命的風涼話。

  都說是因為他太忙於工作,難有空閑卻又老是將關心的重點擺在妹妹身上,一直就沒改變,這對新入門的媳婦一點也不公平,換了哪家姑娘都一樣受不了,鐵定是要跑的,等等、等等等……諸如此類的奚落足足半時辰。

  風涼話說完,還有!

  那老頭子最後一副“你老子看你可憐,勉強出麵坐鎮,你快把媳婦追回來”的施恩嘴臉,說定了給足他三個月的時間,好讓他跟他的媳婦兒好好培養堅定不移的感情,以絕後患。

  可瞧瞧眼下……

  順便,好一個順便,講得這麼好聽。

  當初他忍著一口氣聽大半天教訓才換來的時間,是兩人都說好的事,這會兒卻用一個“順便”之說,特地派人送公務過來煩,這算什麼?

  “爹的交付根本就沒道理,你不應該順他意思的。”金平怎麼想都很不爽。

  “可是……”梅花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

  金平見狀,試著先緩下怒氣,趕緊解釋道:“我不是怪你,隻是這老頭子做事出爾反爾,什麼話都給他說盡,讓人很火大。”

  “可是……”這話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所以讓梅花遲疑了下,好一會兒才說道:“要是我能跟著夫君同行,那感覺……是不是很像行走江湖……”

  這話,已經無關計劃。

  現在說的,是梅花孩子氣的夢想,是她的私心,是以讓她有些難為情。

  一臉困窘,她補充解釋:“你知道的,我以前立誌當個行俠仗義的江湖女俠,隻是遇上了你,就……就……”

  那孩子氣的、急著想解釋的模樣讓金平的一顆心變得柔軟。

  怎麼會這麼的可愛啊!

  其實有些些困惑,為什麼成親兩年多來,眼前的人還是這般的牽動他心神,讓他無法自拔?

  金平忍不住輕撫那泛著微紅的嫩頰,讓梅花更加羞紅了臉,以為是自己的提議太孩子氣,隻能想辦法再補充道:“但一方麵也是因為爹說得有道理,我不想夫君日後奔波,我、我舍不得……”

  “好,就這樣吧!”金平做下決定:“反正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就聽你的,我們去浪跡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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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6: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平兒,照顧妹妹。

  你要照顧妹妹,代替娘的分……


“夫君?夫君?”

  急切的叫喚讓金平冷汗涔涔地從惡夢中轉醒,入眼的是梅花擔憂的臉,不是白骨一副,不是那副淌著鮮血、猶抓著他殷切叮嚀的白骨……

  “沒事,發了惡夢而已。”抹了下臉,金平佯裝無事。

  梅花卻是無法放心。

  以前她曾聽人說過,疲勞傷神、心神不寧之人好發惡夢,而近日來,她的親親夫君發惡夢的次數似乎有些偏多。

  梅花忍不住要反省起,這些日子以來名為“浪跡江湖”、實則為遊山玩水兼偶爾去對帳的長程奔波,是不是太過勞累了?

  “今兒個可有想上哪兒遊玩?”金平起身,倒是迅速調整好心情。

  他的心裏確實有事,這段時日以來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其實是由極多的秘密給架構起。

  也許就理論而言,夫妻間本該坦誠,不應存有任何欺瞞,但這是一份私心,基於他對梅花的感情,所以他知道,說什麼都不能讓梅花知道他與管三國的協議,因為那會令她傷心。

  一直以來,金平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將梅花放在心中的第二位,他頭腦清楚的很,可不會放個不重要的人在身邊,或是被個不重要的人給影響、甚至左右到情緒與想法,更何況是娶回來做枕邊人。

  隻是因為娘親臨終前的托付,讓他對妹妹有一份責任,不得不多分一點心思來照顧妹妹。

  那是男人的責任,是他許下的諾言,特別是,那是他當著臨終前的娘親親口許下的諾言,他豈可違背?

  基於這承諾……當霍西遊出人意表地背叛他們之間的友情,竟然當他的麵劫走金兔遠走他方時,即便當時知道他的小花兒竟負氣跟著離家,他同樣心急如焚,但他又能如何?

  忍著痛,他也得先設法捉拿霍西遊這友情的叛徒,將落入魔爪的小兔妹子給解救回來才是。

  可惜管三國卻不讓他如願!

  重義氣、總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管三國在那時提出了條件:要用他管家的人脈幫忙找線索,不管是他的發妻還是胞妹,都可以,但條件是金平得先去找梅花,金兔的部分就由他管三國負責。

  條件就這麼簡單,不接受,那一切免談!

  管三國對這件事態度強硬,但他不得不。

  就管三國的立場,怎麼說他都是梅花的大師兄,在這當口要不幫著自己的小師妹,那他還當人家什麼大師兄?

  更何況,他親自出馬也不算虧欠金兔了。

  說起來這小兔子也算是他另一個妹子,以金平一扯上胞妹就不分青紅皂白的習性來看,他相信他出馬對於解決問題,絕對是較為有利。

  基於這些考量,管三國對於這條件異常的堅持,不給金平任何說情的機會與情麵。

  麵對著這樣不講情麵的管三國,金平沒有任何選擇,但在他的不甘心之下,他心底的某一部分其實是感謝管三國的。

  絕非有意違背對亡母的誓言,為了金兔,他隻能依從這些條件,不用麵對二擇一的掙紮,也直接免去了他去尋找妹妹時,心裏對妻子的虧欠感及一再的自我煎熬。

  既然事已至此,他們哥兒倆已談好條件兵分二路,管三國又確實是一個值得信賴、辦事教人放心的對象,那麼金平並不覺得有必要說出這些協議與條件。

  重要的是現在。

  現在他不但找到了他的小花兒,也求得了她的原諒,他心愛的小花願意原諒他,給他一個機會重新贏得她的芳心,那麼,他又何必讓這些事曝光,再興不必要的揣測、聯想,讓她感到不開心?

  金平自覺隱瞞有理,他眼下隻要專注一件事,就是補償他心愛的小花兒,讓她開心即是。

  “聽說城郊有座湖,小花想遊湖嗎?”他問。

  麵對他的提議,梅花搖頭道:“我們今天在客棧休息、街上走走就好了。”

  金平意外地看著她。

  “其實隻要跟夫君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有些的不好意思,但梅花覺得應該讓他知道這一點。

  金平這陣子對她的有求必應,其實已經讓她很意外了。

  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的一個孩子氣的夢想,可金平卻義無反顧地答應,還真的帶著她體會行走江湖的感受。

  雖然他們小夫妻倆的行走江湖,說起來也隻是四處遊玩,從這個城鎮慢慢吞吞地玩到下個城鎮,然後遊玩之中順便上金家的錢莊商行去晃晃,看一下營業情形、再核對一下帳款。

  但是像這樣的居無定所,一個城市換過一個城市,看著諸多不同的民情與風光,多少總也是有點浪跡江湖的意味,金平能做到這樣,梅花已經很滿足了。

  所以夠了,已經夠了。

  她並不希望為了成全自己不成熟的願望而累倒了他……

  “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這對梅花而言,才是最重要的。“隻要是跟夫君在一起,並不一定非得上哪兒去才行。”

  那晶晶亮的眼兒就像最明亮的星星,烏瞳中含羞帶怯的笑意是世上最絕妙的佳釀,看得金平一顆心跟著意亂情迷,墨黑的眼更見深沉。

  “夫君……”梅花讓那火一般的視線給看得不自在,粉頰不禁染上兩朵紅雲。

  在近期“浪跡江湖”的日子裏,她很清楚,那樣的眼神代表著什麼。

  果不其然……

  之後,醒來的兩個人能踏出房門覓食,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

有著秘密的人,並不光是金平一個。

  梅花同樣是有事相瞞,但不同於金平,隨著時間過去,當他們“浪跡江湖”的足跡開始有往桐城接近的傾向,眼看著……也該是結束遊山玩水的日子,倦鳥歸巢的時候,梅花開始覺得不舒服。

  因為那代表,距離金兔成親的秘密揭穿的時間已經開始倒數了,每每一想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就不舒服。

  梅花其實也不想有罪惡感,畢竟她確實也認為霍西遊是和金家家世相當的好對象,金兔嫁此良婿也算是有個好歸宿,她也替金兔高興。

  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她這次會配合相瞞,除了因為公公的授意,在私心底……她確實也想過,是不是金兔嫁人了,待金平麵對現實之後,他們夫妻倆之間的隱憂能就此一勞永逸地消失?

  因為這份私心,讓梅花成了共犯,她自覺自己是,而這種不知何時東窗事發的隱憂一再壓著她,而且一日沉過一日,讓她悶悶的,人有些不太對勁。

  她極力想掩飾,但一日強烈過一日、欠佳的食欲出賣了她,即使她已經盡量為了吃而吃了,可終究是瞞不過金平。

  因為她再怎麼努力,到了這一日的中午,對著一桌子金平專程為她而點的、全是她喜歡的菜色,最多就隻能勉強自己喝下一碗清湯。

  到這地步,就算她再怎麼樣會推拖,這回可也狡賴不下去了。

  梅花覺得沒什麼,因為也沒其它的不舒服,就隻胃口不好而已,但她拗不過金平的堅持,隻得跟著他上了醫館。

  但……如果她知道接下來的失誤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她一定是死也不會來這一趟。

  挽起袖子準備把脈時,金平他爹寫給她的密信,竟然從袖袋裏掉了出來,就這樣直直掉在地上。

  天!竟然有這種事發生?

  當金平撿起那信時,梅花驚得腦中一片的空白。

  她其實也知道要淹滅證據,但實在是兩人一路同行,她一直就找不到機會獨處做這件事。

  實際上,這封信她壓根兒也沒機會打開,親自觀看一遍。

  結果,這會兒信件總算被拆封開啟,可拆的人……第一個觀看內容的人,竟然是金平?

  看著金平神色遲疑了一會兒後拆了信,隨著他展開信箋的動作,梅花的身子微微發顫,抖得把脈的大夫忍不住分神看了她一眼。

  隻見她麵色雪白,猶如驚弓之鳥那般,讓大夫深覺有異,順著她的目光又往金平的方向看去。

  金平的反應,倒是比梅花預料來得冷靜許多。

  度過最初那僵如木石的瞬間,金平神色看似如常地讀完了信,甚至還很有教養地把信箋折好再放回封套裏。

  難不成……信裏沒寫什麼?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梅花猶抱一絲希望……

  “所以……”金平開了口,神色平靜。

  暴風雨前的寧靜,指的也就是這樣子了!

  身為他的枕邊人,梅花太清楚他,因而知道他平靜的假麵下其實十分的憤怒,那些深斂於烏瞳底下的情緒是極其冰冷酷寒。

  片刻前讓人如沐春風的溫暖神色已經不在,此刻他看待她的眼神也如同看見害蟲那般,嫌惡的意味有些傷了梅花的心。

  正準備要把脈的大夫看情勢不對,慢慢的收了手,接著慢慢的拉著椅子退了一步,然後再慢慢的起身,慢慢、慢慢的退了開……

  “我忘了裏頭有鍋幫王大嬸煎的藥,我先去看看,你們先等等,等等喔。”嘴裏說著推托之辭,一見反正也沒人理會,趕緊一溜煙前往內室避禍去。

  然後,彌漫著藥香的診間,就剩金平與梅花,無聲的氣氛,沉悶得讓梅花想吐。

  “這一切都是你們的計謀?”最終,金平還是開了口:“是從哪個部分開始?孩子氣的說要圓兒時夢想,還是打從一開始的離家就是計劃的一部分?”

  梅花皺了眉,覺得這種說法對她並不公平。

  “並不是你說的那樣。”她說。

  “白紙黑字就寫在上頭,爹讓你設法絆住我,難不成這全是我看錯了?”金平神色變為嚴厲。

  梅花無語,這部分,她確實無力辯駁。

  “我知道你覺得委屈,覺得我把妹妹擺在第一位,冷落了你,但那從來就不是真的!”金平感到有些悲哀,苦澀說道:“你覺得我偏心兔兒,但我疼她、照顧她,一直就隻有一個原因,因為她是我的妹妹,這事打成親的那天你就曉得,可你現在做了什麼?”

  若不是鐵證如山,金平也不敢相信,他這般信任親愛的一個人會這樣對待他,竟聯合外人,一起狠狠地捅他這一刀。

  “你利用我,利用我對你的抱歉,利用我對你的感情……”

  “我不是……”想想這樣也不對,又改口:“我沒有……”

  沒有什麼呢?

  梅花啞然無聲,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哪邊替自己辯駁。

  金平閉了閉眼,卻是笑了,是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他是這般的痛心啊!

  想起這陣子的濃情密意……

  想起她提議的想要浪跡江湖的夢想……

  想起這遊山玩水的時日裏、她軟軟甜甜的說著教人輕憐蜜愛的言語……

  諷刺!教她的背叛給刺得不知道什麼叫疼痛的金平隻覺得諷刺。

  原來都是假的,他最珍視的人,為了一己之私,毫不在乎他的感受,聯合其它人一起騙他,將他的妹妹給嫁了出去……疼痛到了一個極限,轉頭,金平沒理會她,徑自大步往外走去。



*****

梅花大驚,沒料到他會這麼突然地丟下她就走,不及細想,連忙跟上。

  “夫君……”她喚著。

  金平好似沒聽見,隻是大步地向前走。

  他越是這樣,梅花越是內疚,足下一點,輕盈的身子幾個躍近,一把抓住了他。“夫君你別這樣……”

  金平是停了下來,但直覺反應是毫不留情的拂袖,甩開了她的拉扯,而後,麵色冰冷的看著她。

  “夫君……”梅花覺得受傷了,因為他這舉動。

  金平才覺得受傷。

  為了預防盛怒下說錯或做錯什麼,他已經很有風度、刻意想先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梅花這時的緊緊跟隨,隻是火上澆油,讓他愈加憤怒。

  “你聽我說,我也不想瞞你,但爹怕你耽擱了妹妹的姻緣,所以……”

  “所以什麼?所以你可以聯合其它人,一起騙我?”金平怒不可遏,被背叛的痛,怎麼也忍耐不下來。

  管三國來信平安尋獲胞妹。

  自家爹親來信表示妹妹已讓他好好看管在家。

  他心愛的小花兒則是天真地說著兒時的願望,希望體會什麼叫行走江湖。

  為了那天真的笑,為了成全那孩子氣的夢想,所以他信了他們,因為每個人的信上都叫他不用擔心,特別是他家老爹,一再保證不會有問題,要他不要這般看輕人。

  結果他付出的信任,換得了什麼?

  “我信任你,小花。”金平痛心疾首的說:“我曾經……是這麼樣的信任你!”

  “大家……”麵對他目光中的絕望,梅花心慌意亂,支吾其詞地低道:“大家其實也是為了金兔……”

  砰然一聲巨響,理智線倏然斷裂的金平再也無法顧及他人的目光,恨恨的一擊粉碎身旁的木板,將人家店鋪的木牆給打破了一個大洞。

  她不說這些倒也罷,扯這種話,真的隻是火上添油,隻讓他更加無法諒解。

  “難道我會害自己的妹妹?”金平怒問。

  梅花啞口無言。

  認識這對兄妹的人都知道,金平太過疼愛這個妹妹,決計不會做任何傷害妹妹的事。

  但現在問題並不是出現在傷害,而是他過分的疼愛所造成的影響,那是金平從來沒看見、拒絕去麵對的問題。

  但這些問題他平常都不願麵對了,現在麵對盛怒中的他,她又該從何說起,才能讓他明白她的立場呢?

  將她的啞口無言看在眼中,金平已不在乎街上路人的指指點點,質問:“倒是你!我妹她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你這樣容不下她?設下這局要攆她出門?”

  梅花的心幾乎要碎了,因為他這時看著她的目光不隻是狠,竟然還帶著恨,這讓她的一顆心都要碎了。

  金平卻在這時給她最後一擊——

  “我真恨我認識了你,把你娶進門!”

  言盡於此,金平憤而拂袖而去。

*****

馬不停蹄,金平駕馬直奔桐城霍府。

  在得知霍西遊那混帳帶他的妹妹去了東郊參加苗族趕集,二話不說,他當然是轉向趕集的會場,而且遠遠的就找到了他要找的目標。

  雖然是個小少年的模樣打扮,但瞧那眉、那眼,不正是他家可愛的兔兒妹妹嗎?

  一見那裝扮,金平無端覺得火大,他一個好好的、甜美可人的妹妹,竟不倫不類的穿成這模樣兒?

  定眼一看,麼妹身旁站的人正是那萬惡之源霍西遊,二話不說,金平掄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論。

  他忍很久了,真的!

  最初他得到尹水滸給的訊息出發找人,在那荒山野嶺中已經看見了他家的兔兒妹妹,可這霍西遊卻在那時使了詭計,讓他一時不察著了道,而霍西遊就當著他的麵劫走他家的兔兒妹妹。

  這帳,金平一直就記著,隻是為了追尋同樣離家出走的梅花,加上管三國說了會先代為處理,他才先隱忍不發。

  這下子可好了,所有人連成一氣,竟讓這狼子野心的霍西遊背著他娶走了他家的兔兒妹妹,新仇加上舊恨,這會兒不好好把這筆帳給算一算,他金平還是個人嗎?

  金平挽起袖子蓄勢待發,但有人拉住了他。

  回頭,拉住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那背叛了他信任的妻子,梅花。

  金平的一臉陰霾在看見她之後,因為心底椎心的痛而更見冰霜遍布。

  “你跟來做什麼?”他冷冷的問。

  麵對夫君這般的冷顏絕情,一路追來的梅花,那曾經滾燙火熱的一顆心也跟著變冷了。

  不久前的濃情密意與輕憐蜜愛,原來都是假像,隻是假像啊……

  悲哀的感覺如濃霧般緊密地籠罩著梅花,她知道,過往的幸福與甜蜜已經不存在了,但她至少要設法保住金兔的,這是她最後唯一能為金兔做的事,所以她來了……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自己看看,看看妹妹臉上的表情。”拉住一副準備興師問罪的他,梅花說了。

  遠遠的那頭,少年裝扮的金兔年輕稚嫩的臉上滿是笑意,一雙盈盈的眼兒閃耀著動人的光芒,拉著身側的人對著攤位上的小玩意兒指指點點。

  忽地,見她眼睛一亮,原來是隔壁攤位上的小猴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扯著身旁的人一起觀看,忍不住拿手上的糖葫蘆逗著那隻小猴兒玩……

  金平皺起了眉頭,忍不住的生氣。

  髒!真是髒死了!

  這霍西遊,竟膽敢讓他家小兔吃這市井粗鄙小物,就不怕小兔吃壞肚子嗎?

  金平看得一肚子氣,列在霍西遊身上的罪狀立即又多了一條。

  而,就在金平忙著羅列霍西遊罪狀的同時,小猴兒被金兔耍了幾回,每每伸手要拿取食物卻落空,逼得它野性大發,對著金兔一陣齜牙咧嘴,好似在表達它的不滿。

  金兔見狀,隻覺得有趣極了,再次拿著糖葫蘆要騙小猴兒玩,可小猴兒卻像是認清被耍的現實、不想再搶奪她手中糖葫蘆。

  沒想到,就在金兔不死心地拿著糖葫蘆揮啊揮的時候,趁著她沒留神,小猴兒一把將目標物給搶了過去。

  金兔愣住了。

  因為反應不過來,她結實地愣了下,然後看看猴子,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齜牙咧嘴、一派得意樣的小猴兒,再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驀地,大笑出聲。

  “你以前可曾見妹妹這樣笑過?”梅花不冷不熱的問了一句。

  金平沒吭聲。

  別說這樣縱情開懷暢笑的金兔是金平沒見過的,就連她身邊那個耐著性子看她玩,一副好脾氣模樣的霍西遊,也不是金平以往所相識的那個。

  “你總以為,這世上隻有你是真心待妹妹好,也隻有你給予的才是最好的,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所給予的,真的是她所需要的?對她而言,那真的是最好的?”梅花再問。

  “我自己的妹妹,我不清楚她?”金平奚落道:“難不成是你這個容不下她,聯合外人把她攆出家門的女人比較清楚?”

  梅花略過他傷人的話……反正她的心在這些天裏已經傷重不治,早死透了,也無所謂了。

  “如果一切都是陰謀詭計,妹妹是這般不情願被迫出嫁……”梅花執意道:“你自己看好了,她現在的表情……”

  那頭的金兔,兀自笑著。

  “她現在是哀?是怨?是苦?還是愁?”梅花質問,神色嚴肅。“沒看見的時候你要怎麼編造,誰也管不著,但最好你現在是能睜眼說瞎話,說她這時的表情是在哭。”

  語落,隻見那頭暢懷大笑的人瞬間隱去了笑意,瞪大的雙眼就仿佛看見鬼那樣。

  隔著人潮,金家兩兄妹的眼神對上了。

  金平的心瞬間涼了半截,因為那一閃而逝的表情。

  雖然細微,雖然稍縱即逝,但他確實是看見了妹妹眼中的驚慌。

  他疼之入骨、愛若性命的寶貝妹妹,看見他,不是驚喜,不是如遇救兵的崇拜之情,是驚慌,她看見他,第一反應竟然這般?

  你以前可曾見妹妹這樣笑過?——梅花是這麼問的。

  你所給予的,真的是她所需要的?對她而言,那真的是最好的?——梅花是這麼說的。

  這些片刻前才出現的話語,這會兒像根針似的,直直插入了金平的心窩,讓他真真切切地正視到它,而不是夫妻間鬧脾氣時的無意義言語。

  第一次,金平真真切切地認真去想這問題過去,他確實是沒見過這樣放肆開朗的笑容出現在妹妹臉上,他也從沒想過,這樣縱情大笑的豪爽樣會出現在自家麼妹身上,因為他一直以為,妹妹就是個內向、安靜,個性貼心又良善的小女孩。

  難道是真的?

  是他自己太自以為是,就如同小花所說的那般,過去他對妹妹的疼愛,其實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其實妹妹是不開心的?

  金平忽然感到不確定了。

  過去一直堅信的事,突然間,都不確定了。

  他的小兔妹妹……他的……

  “哥哥。”金兔乖覺的上前叫人,也不知怎麼回事,明明也才兩個多月不見,看著兄長,卻總有種生疏感。

  金平何嚐不是如此?

  直到金兔走近了,也不確定是不是男生裝扮的因素,有那麼一瞬間,金平竟有些恍惚……何以……何以他如此珍視愛護的妹妹竟讓他感到幾許陌生?

  四周如此吵雜,異族語言融彙其中,但兄妹倆竟是相對默默無語。

  “你……”最終是金平開了口,卻是起了個頭又頓住,遲疑了好一下後,他問:“最近好嗎?”

  金兔沒答他,卻是問了:“哥哥你生氣了嗎?”

  這問題,金平沒法兒答她,因為這當下,他隻覺得思緒十分混亂。

  霍西遊自是看出他迷亂的神色,往前站了一步,將金兔護在身後,說道:“你別怪她,有什麼事,衝著我來。”

  這話,在一片混亂中,給了金平方向……

  全是他害的,要不是這霍西遊壞事,事情又怎會演變成這般?

  揍他!

  金平身體力行,想到就出了拳,出其不意地正中霍西遊的右眼。

  金兔驚呼出聲,這一呼讓金平的心又涼了半截,但還來不及衍生出“女大不中留”的感歎,就發現妹妹是衝上前一步……

  梅花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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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7: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梅花流產了。

  一個多月的孩兒,她沒發現,待知情時,那未成形的胎兒已經禁不住她多日的勞累奔波,離開了她……

  “怎麼說我才是兔兒的親爹,難不成我會害她?”金老爹氣得吹胡子瞪眼,是這樣罵著兒子的:“就是不想你對兔兒的溺愛耽誤到你們兄妹倆的人生,我才刻意要支開你,以前你老是不信邪,都以為是別人多心,現在好了,搞到連自己的親骨肉都沒了,這下你高興了吧?”

  “兄弟,我其實很想揍你。”管三國看著他的神情複雜,最終歎了口氣,隻能這麼說:“但發生這種事,我相信你比誰都難受,所以我也不多說什麼,你自己好自為之。”

  尹水滸帶了酒來看他,沒說什麼,就是拍拍他的背,之後陪著他默默的喝了一夜悶酒。

  在事情發生過後,金平心情之紊亂是可想而知,這情況下的他基本上是誰也不見,少數的特例就這幾個,而偏偏,他唯一主動想見的那個人卻不願意見他。

  梅花決定離開他了,在流產之後。

  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得知孩子沒了,樣子倒是顯得冷靜,隻是神情木然的表示再也不願意見到他,同時態度堅決地要求離開金家,她要回鳳梧山。

  即使諸多人都勸她,表示小產如同生孩子,一定要先休養,坐月子般地養足了氣,對身子骨的損害才能降到最低,她卻恍若未聞。

  金平不得不承認,他疼之逾命的妹妹在這時跳出來,硬是把梅花接去霍家休養,是真真切切地幫了他一個大忙。

  但……也著實讓他這般的意外啊……

  “哥,我長大了。”麵對他不知該說什麼的當下,他可愛的妹妹一臉害羞地這樣對他說。

  金平卻是有些恍惚……當年那個他一把抱在懷中細細哄騙的娃娃,長大了……長大了嗎?

  “嫂嫂現在正傷心,我會好好照顧她,哥哥你別太擔心,我會盡量找機會幫你說說好話。”

  麵對妹妹那一臉的認真,金平不知該如何言語,最終隻能擠出一句:“謝謝。”

  他記憶裏的小娃娃卻是一臉的不自在,最後有些些不好意思地對他說道:“別這樣說,一直以來都是受到哥哥的照顧與幫助,難得能幫上哥哥的忙,有我使得上力的地方,哥哥若跟我見外,我可真要傷心了。”

  這話,說得既成熟又得體,卻讓金平更加恍惚……

  那個牙牙學語的小娃娃,真的長大了……不但嫁人了,甚至還能回過頭給予他援助……她不需要他的照顧,不再需要了……

  你以前可曾見妹妹這樣笑過?

  你所給予的,真的是她所需要的?對她而言,那真的是最好的?

  梅花的這些話語,一再地在金平的心中回響著。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的妹妹是個安靜乖巧又內向的女孩兒家,可是在東郊市集裏,他所看見的卻是另一個人,那開朗活潑的女子,壓根兒不是他記憶中的妹妹。

  也是因為那樣活潑有朝氣,讓他知道……

  原來,妹妹沒有受脅於霍西遊,她並不需要救助。

  原來,妹妹與霍西遊是情投意合的一對,不是他想象的那樣。

  也原來,妹妹嫁人之後的日子過得這般快活,不但笑容開朗了,人也比以往都要來得精神、有朝氣。

  原來……有這麼多的原來……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金平不明白,為什麼所有的事會在突然間全亂了套?

  他一直以來所相信的事,一直努力貫徹的信念,它們就這樣被顛覆了,好似從來不存在過。

  從沒想過,他可以不用再遵守對亡母的承諾,一直以來,照顧妹妹好像就該是他的責任,是他第一優先該執行的任務與工作。

  從沒有人跟他說:夠了,已經不需要了,金平你該放手了。

  如果,他的妹妹真的不再需要他的保護與照顧……

  如果,一直以來全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那麼……

  他一直以來都是做了什麼?

  他對他的小花兒又是做了什麼?

  更別提……那個無緣的、沒機會來到這世上的親骨肉……

  金平的世界正在崩壞。

  他無所適從;他內疚彷徨;他就像個迷路的孩子,當信念消失後,在各種衝擊之下,找不到自己該前進的方向。

  如此消沉喪誌的日子裏,唯一可堪安慰的事,就是彷徨的並不隻他一個。

  尹水滸就像他的難兄難弟,這些難熬的日子裏,每每一到夜裏總會拎著一壇酒來,兩個同樣消沉失意的人便一塊兒喝悶酒,也算是一種安慰……

  “唉。”沉默的酒伴一反常態忽地出了聲,尹水滸一臉若有所悟的神情。

  金平看了他一眼,一飲而盡手裏的杯中物,而後咚一聲地重重放下酒杯,問:“連你也要開始說教了嗎?”

  同樣為情所困的尹水滸也看了他一眼,同樣一飲杯中物,低道:“我沒那興致。”

  那現在是在“唉”好玩的嗎?

  仿佛知道金平的不滿,尹水滸自行補完話頭,道:“我想通了。”

  杯子同樣重重地落下,尹水滸發表他苦思多日的結論——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

沒錯,就是這樣!

  天下女人何其多,他尹水滸又何必單戀一枝花呢?

  尹水滸痛定思痛了好多天,很滿意最後得到的這個結論,但金平不爽,而且是十分的不爽。

  “為什麼不成?”金平恨聲問著。那個“花”字,直刺到他的痛處,隻當尹水滸是故意的,恨得他握緊手裏的杯子,直問:“我就是喜歡這朵花,不行嗎?”

  “發什麼酒瘋,你的花,跟我的花又不一樣。”尹水滸沒好氣,這回是真刺他。“再說了,看不出你哪裏喜歡了?真要那麼寶貝,哪有時間窩在家裏喝悶酒,早想方設法去把人給追回來了。

  “你不懂!”金平痛苦道:“她不會原諒我了,這一次,她不會原諒我了。”

  “你試了?試幾次?每一回都有認真想法子求得小花的原諒嗎?”尹水滸問得直接,可沒在跟他客氣的。

  “怎麼試?”金平隻覺得他在說風涼話,恨道:“她連見我一麵都不肯,這是要我怎麼試?”

  “她說不見,你就不去了嗎?”尹水滸看他的表情宛如有豬在天上飛。

  “我要怎麼再試?每次隻要我在,別說是不肯吃藥、喝補湯,她甚至揚言我不離開的話,她要去找孩子團聚,這般的反應,我怎好再去刺激她?”對她,金平有太多的虧欠,實在不願再讓她傷心,投鼠忌器,他還能如何?

  他說得無奈,尹水滸光是聽都覺得火大,直道:“要是你出現什麼也沒做,就像根木頭一樣杵著,是我也會想去死啊!”

  金平瞪著他。

  “女人要哄,她們就是需要哄的。”尹水滸越想越氣。“真不曉得你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什麼也沒做,就有小花那樣的好女人對你死心塌地。”

  金平用力瞪他。

  “你啊,就是太好命。”尹水滸完全無視他的瞪視,逸惡勞慣了,才會運氣沒了的時候,什麼也不懂,直道:“現在的情況就是,你過得太爽,好什麼都不知道該怎麼做,你活該!”

  “說夠了沒?”那句活該,激得金平差一點理智斷裂。

  “我說得不對嗎?要不你說說好了,你去西遊那邊看小花時,帶了禮物沒?有她喜歡的花?飾品?胭脂、水粉?還是她喜歡吃的點心?”尹水滸問了。

  “……”金平一臉莫名。

  “我說中了吧!你壓根兒什麼也沒準備,這樣還妄想小花給你好臉色?你會不會太天真啦?”尹水滸嗤了他一聲。

  金平可不服氣,強調:“她才剛小產……”

  “就是才剛小產,不管是身體狀況還是心靈狀態都是在最穀底,這時才更需要取悅她。”尹水滸不客氣地打斷他,並合理猜測道:“你該不會隻是補品備著,送到西遊他家,讓金兔妹子幫你燉好端去,自己躲起來遠遠地看她,就覺得自己很犧牲、很委屈,為她做了最好的事吧?”

  全中。

  金平又不自覺地瞪著他。


*****

“兄弟,你這麼不知情識趣,也難怪小花消不了氣。”尹水滸歎氣,對好友的無可救藥直歎氣,說道:“女人啊,不是你想的那麼一回事,她們是感情的動物,講究的是感覺……”

  “你要那麼行,施施姑娘還讓你吃閉門羹?”金平忍不住反擊了。

  尹水滸麵色一沉。

  “說得頭頭是道,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真要那麼管用,你還用得著陪我喝悶酒?”金平嗤他。

  尹水滸冷著臉,隻問他一個問題:“你現在是要追回你的小花,還是要追求施施姑娘?”

  “我追施施姑娘做什麼?你喝多了是吧?”金平沒好氣。

  “那我在跟你說小花的事,你跟我扯施施姑娘做什麼?”尹水滸比他更沒好氣。

  “……”金平皺著眉,想著這幾句話的關連性在哪?

  尹水滸卻先他一步地告訴他分別之處。“小花對你有感情,施施對我,一樣的嗎?”

  沒等金平回答,尹水滸再接著訓斥:“我要是有你這種狗屎運,還需要追求得這麼累?我還需要放棄,安慰自己天涯何處無芳草嗎?兩碼子完全不同的事,扯在一起做什麼?就一定要提我的傷心事嗎?”

  “抱歉。”金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隻是直覺地就說了。

  “念在兄弟一場,就不跟你計較了。”尹水滸倒是大方。

  金平有些困惑;現在是怎樣?他還要說謝謝嗎?

  “但方才跟你說的話,你一定得牢牢記著——哄!姑娘家就是要哄!她們講究的是‘感覺’,隻要讓她們感覺對了,天大的錯也變綠豆般的事。”尹水滸將重點再三強調。

  金平聽是聽了,正在思量這話的可信度。

  “所以你隻是方法不對而已,真要想追回小花的話,就得想不同的方法,依不同的狀況去哄,哄到她開心,哄到她願意原諒你,那麼最後的勝利就是你的了。”

  金平並不覺得事情有尹水滸所分析的這般簡單,但是仔細想想,這套理論確實可以成立,而且其中有個很大的重點——

  討梅花的歡心!

  隻要他能討得梅花的歡心,那麼求得她原諒的機會自然是大增,接著自然就有重修舊好的機會……念頭一繞,金平的腦子裏已自動開始勾勒起梅花的所有喜好,想著該采買什麼來討她歡心才是。

  “說起來你也該是要振作的時候了。”尹水滸似乎是打開了話匣子,一反這些日子的沉默,隨興地聊道:“你就勝在小花對你總是還有舊情,隻要加把勁兒把她追回來,孩子可以再生,日後生他個十個八個的,孩子一多,鬧翻了天,哪有空讓你淨想著這時的痛。”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

  金平不以為然,卻是不想多說。

  “至於西遊跟你家小兔妹子,你也甭操心了。”尹水滸中立地道:“先前不管如何,究竟是西遊使了手段,或單純是你個人的誤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小夫妻現在好得很,你妹過得開心比較重要,不是嗎?”

  金平無語,因為無法反駁。

  “真要有什麼不放心,也等事情發生再說,現在什麼事也沒有,更何況當中很可能純粹是你自己誤解了,結果你自顧自地對西遊翻臉不認人,咱們幾十年的兄弟情讓你這樣搞掉了,值得嗎?”尹水滸問。

  到了這個節骨眼,金平要再摸不清他的意圖,那腦袋真的就是裝漿糊了。

  “說到底,你還是要當和事佬就是了。”撇撇唇,金平拆穿他的意圖。

  “難不成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們兩個因為一點小誤解,就這樣壞了二十多年的交情?”尹水滸反問他。

  金平沉默。

  “咱們可是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混在一塊兒向大人騙糖吃的,為了沒發生的事鬧到兄弟沒得做,值得嗎?”尹水滸再問。

  “知道了,你別再囉嗦了。”金平幫他斟了酒,希望這話題就此打住。

  尹水滸倒也沒那麼不識趣,雖然金平語氣有些不耐,但他知道對方把話聽進去了,沒必要再繼續拆台。

  哥兒們的這點默契要是沒有,那還做什麼兄弟!

  相對又是默默,但這時品酒的心情卻與方才截然不同。

  人生就是這樣子,有時好似走進死胡同,萬念俱灰,覺得再也找不到方向。

  但隨著心念一轉,卻又是一番新風貌與新希望……

  希望是存在的,它一直就在,純粹就隻是能不能換個角度發現它而已。


*****

聚福樓的八寶珍包、迎客來的燒鴨、奇珍閣的當季珠寶,還有明記的胭脂水粉……

  金平惦著尹水滸提供的攻略照做,因此這是一個很忙碌的早晨。

  首先是去訂了兩籠珍包,還有那風味獨特的燒鴨,不消說,這都是梅花平日愛吃的東西。

  接著是上奇珍閣一趟,想看看這一季進的新首飾有無適合的小玩意兒可以用來當陪罪禮。

  才正在挑選,金平已經忍不住分神計劃,等等可得上明記看看,幫他的小花兒采買一些胭脂水粉……奉金兔之命前來通風報信的家仆是在這時找到他,告訴他一個令人驚慌失措的消息——

  梅花要走了?

  這怎麼可以!

  顧不得珍包、燒鴨或挑首飾了,得知妹妹已經在設法拖延、為他爭取時間,金平哪敢耽擱,趕緊前往霍府攔截。

  但……攔得住嗎?

  還沒上馬,金平已有足夠的理智判斷,就算他趕到了也無濟於事。

  可這並不表示他要就此放棄!

  一樣是快馬加鞭,但這時的出發卻已換了心境,而且信心十足地重新擬定討歡心策略……好吧,目前是沒什麼好點子,但無妨。

  金平已經領悟到討歡心這件事的精要,就是要隨機應變。

  所以先追上再說吧!

  駕駕!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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