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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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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彤琤]金瓶梅花幾月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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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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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7: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梅花心煩,她很煩。

  金平傷透了她的心,在他不問青紅皂白地判了她的罪,在他說後悔娶她的時候,她都以為不會再有更教人疼痛的事了,但失去的孩子證明了她的天真。

  孩子,是她跟他的孩子,就這麼沒有了……

  雖然在失去之前都不曉得這孩子的存在,但很奇妙的,一旦知道肚裏曾有這麼一塊肉,那種失去的感覺,竟如此令人痛心。

  那感覺……就好像代表了她與金平之間的感情,沒了,再也沒有了,所以她決定離開,回鳳梧山去。

  跟上一回萌生去意的感覺並不相同。

  上一次離開,是因為她不想再委屈自己當金平心中的第二順位,雖然決定離開,可心情基本上是瀟灑的。

  但這一次,她被傷透了心。

  不光是因為孩子,而是金平的不信任讓她知道,她對他而言,什麼也不是,這比什麼都要傷她。

  所以這一次,梅花不想回頭,也不會再回頭……

  “小娘子,你原諒你家相公吧,他知道錯了。”

  “小娘子,你家相公是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

  “小娘子,別氣了,你家相公知錯了。”

  “小娘子……”

  相同的話,第十個人再提起的時候,梅花啪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惡狠狠地看著代為說情的路人。

  阿婆雖然被梅花的氣勢給嚇了一跳,但受人之托……回頭,看看兩桌外那英俊挺拔的美青年,對上他那憂鬱的、請求的目光……阿婆咽了咽口水,再看向梅花時,涎著笑說道:“你家相公知道錯了,你別氣了,就原諒他吧!”

  梅花能打阿婆嗎?

  不行的嘛,她隻好惡狠狠地瞪向那個始作俑者……跟阿婆一樣,同樣對上那憂鬱的、滿是請求的目光,就像被針刺到那樣,梅花想到不應該看他,很倉促地趕緊收回視線,然後生起悶氣。

  太爛了!這一招實在是太爛了!

  哪有人這樣子的,竟然厚臉皮地委托酒樓的其它客人,一個一個代他來道歉,是給不給人吃飯的啊?

  梅花火大,索性不吃了,行囊一拿就要跟小二結帳,不料……

  “啊!您家相公已經付清了。”小二說,不忘補上一句:“還有,他說他知道錯了,小娘子別再氣他了。”

  朝店小二惡狠狠地一瞪,梅花殺氣騰騰地轉身就走。

  要繼續趕路當然是得去馬廄牽馬,但馬夫將馬兒交給她時,馬背上竟然多了兩袋東西?

  看到她疑問的目光,馬夫解釋道:“您家相公交代,再來都是山路,備著點吃食總是好的。”

  誰要他準備了?

  梅花很火,而馬夫則是笑笑,一派和事佬的模樣勸道:“哎,夫妻嘛,吵吵嘴是正常的,但出門在外,特別是行走山路,會發生什麼事也沒個準兒,更何況你們是往鳳梧山那個方向走是吧?”

  梅花沒應聲。

  馬夫再道:“那條路上,最近不太平靜,小娘子就算這時跟相公鬧脾氣,也千萬別拿性命開玩笑,小心為上。”

  “不太平靜?”梅花注意到這個字眼。

  “是啊,聽說出了一批山賊,已經有好幾起傷人的事件,是僥幸逃下山的旅人說的,身上都給砍了好幾個口子,那些沒逃出來的,恐怕就……”馬夫搖搖頭,沒敢再往下說。

  “謝謝提醒,我會當心的。”知他是一番好意,梅花言謝,但心裏卻是有些嘔。

  這金平……總是出陰招,幹糧她自己不會買嗎?

  現在來這招,她拿了就承了一份情,不拿好似顯得她是小心眼的婦道人家,為了夫妻嘔氣而不知輕重似的。

  這真是讓梅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不用回頭,梅花也知那人就在她身後不遠處看著她,不但是憂鬱,而且一定是配著很誠懇兼十分抱歉的表情。

  梅花僵在原地,硬是不回頭看他,待拿過韁繩,就當他空氣一般地從他身邊走過去……

  沒錯,就假裝沒看見,要視他如無物,才是放下。

  所以不看他,就算對他這幾日的緊迫盯人很不爽,也不看他……但還是氣不過啊!

  梅花忿忿不平,因為金平要是直來直往、自己來麵對她倒也罷,她至少還能當麵給他臉色看,甚至是直接問他到底想做什麼,再直接表態這次休夫書是玩真的,他們之間玩完了,大家就此別過,不要再糾纏不休了。

  偏偏他不!

  他就是跟著她,遠遠的那種。

  接連著兩天的路程,每當她在小城鎮略作停留休息的時候,他不是請人拿花給她,就是找了人,為她送包子或是燒鴨小吃什麼的。

  最爛的就是方才那招哀兵政策!

  他竟然托人來,一個一個代他向她道歉,或是為他說情,搞得她心浮氣躁,心裏煩得不得了。

  她就是要忘了他,要把他這人從生命中抹去啊!

  這樣子一直跟著,像個背後靈一樣夾纏不休,教她怎麼靜心?教她怎能不煩?

  莫非……這是要逼她主動跟他說話?

  哼!她偏不!

  梅花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絕不走回頭路,她不要再讓他有機會可以傷害她,她不允許這樣的事再發生了。

  所以她要無視,無視他,無視……

*****

轟隆轟隆……

  烏雲密布,悶雷低鳴,間和著劈下幾道閃電,宣告即將降臨的暴雨。

  在這驟變的山區氣候裏,梅花算是幸運的,在變天前行經一間年久失修的山神廟,有了個落腳之地。

  更加幸運的是,那已呈破敗的內室裏竟然還有現成的柴薪,可能是之前路過的旅人沒用完留下的,正好給梅花撿了個現成,省去找柴火的問題。

  但也就是因為沒有其它問題好煩惱,隻需生火等過夜了,這才是一個煩心的開始。

  果不其然,在梅花生好火堆的時候,大雨落下,那麼……外頭那家夥怎辦?

  梅花覺得那是做人基本的惻隱之心,即便隻是個不相識的過客,誰也不會這般狠心,讓對方在外邊淋雨受凍吧?

  但那人不是過客,那人是這般傷她心的金平,這……

  “抱歉,外邊雨大,我進來避避雨。”

  梅花絕對不會承認,金平這時的識時務教她著實鬆了一口氣。

  腳長在他的身上,是他自己要進來的,不幹她的事,她可沒有破例……梅花是這麼認為的,而內心裏的善與惡不用再繼續天人交戰,這讓她輕鬆許多,得以繼續專心假裝他不存在。

  但金平卻是注意到了。

  雖然她仍是不理不睬,不願意正眼看他,但在他為了避雨也進入室內之後,她神情明顯的鬆懈,甚至自動往一旁挪了挪位置。

  他是不是可以判定,這是要分他位置烤火取暖?

  心裏有些些的鬆了一口氣,因為她這樣的舉動。

  其實就如同尹水滸批評他的那般,他以前確實是運氣好,因為梅花對他一見鍾情,他理所當然地接收她的深情,過去,他從不需要太用心,因而從沒認真做過“討女孩子歡心”這件事。

  所以他毫無頭緒呀!

  但箭在弦上、情況緊急,沒人可商量的金平也隻能自行摸索,整個人就像無頭蒼蠅般亂飛亂撞,什麼都試試。

  在所有的嚐試當中,不讓梅花忽視他,是他目前積極在進行的首要之務。

  道理很簡單……在梅花想要放棄對他的感情,放棄他這個人的時候,他得在她將他從心底連根拔除之前,先留下自己的位置……這是金平理智分析後得到的重點。

  所以也顧不得某些做法是不是卑鄙,隻要能讓她知道他的存在,一直就在她身邊,金平是什麼都願意去做的,包括低聲下氣請路人代為說情也一樣。

  金平很努力,但“討女孩子歡心”這件事畢竟並非他所擅長,所以在努力之餘,他實在不確定這兩日來的獻殷勤是否奏效。

  可眼下,她態度雖然同樣冷淡,可行為上卻願意分個位置讓他烤火,這讓金平感到些許的安慰,覺得努力並不是沒有成效的。

  外頭大雨嘩啦啦,室內,除了柴火偶爾爆出的劈啪聲,再無其它……


*****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娘去世那天,把妹妹托付給我的事?”金平突地開了口,狀似無意。

  梅花假裝沒聽到,她也不想聽……事實上她心裏已經有點火氣。

  有沒有搞錯?

  這種時候,不是解釋,不是道歉,他竟然還想跟她聊他的妹妹?

  “那一年我十歲……”好像也沒在意她要不要聽,金平徑自道:“娘病重,爹正打算送我外出學武防身,在出發的前幾日,娘拉著我,叮囑我要照顧妹妹,之後她便走了,而直到現在,我偶爾還是會作夢,夢見她吐血,濺得我一身都是,緊抓著我的手,要我照顧妹妹……”

  梅花幾不可見地微皺了下眉,因為以前從沒聽過他提起這些,也因為聯想到,有一陣子他常作惡夢,該不會都是夢到這些吧?

  確實,這些話,是金平從沒對人說起的一段。

  他也無法解釋為什麼,但對他而言,與人討論這些,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示弱,他不喜歡讓自己的弱點就這樣赤裸裸地呈現在他人麵前。

  是以他雖牢牢遵守著當時的諾言,卻因為覺得有損顏麵而一直深藏心裏,從沒對人提起過。

  但這陣子,金平開始在檢討,他所認定的這整件事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抑或是哪個部分他理解錯誤?

  要不,為什麼很簡單的一件事,卻演變成今日的結果?

  既然這個錯誤傷害到了梅花,已經無關顏麵了,他有必要讓她知道,他是為了什麼前因而傷害到了她。

  “不管有意無意,一直以來,有不少人曾跟我反應,我對小兔保護過度,但我總不覺得。”金平幽幽說道:“因為那是我答應我娘的事,我得代替娘的部分好好照顧妹妹,我隻是理所當然地盡全力去完成自己的諾言。”

  梅花有些些失神,也有些些的困惑。

  失神於這些從未聽聞的過往,困惑於他為什麼要在這時跟她說這些?

  難不成他以為對她說些心裏話,她就會原諒他嗎?

  對這如意算盤,梅花隱隱感到不爽,覺得自己被小看了。

  他有他的承諾,又如何?

  她也有她的決心,不會因為他隨便的三言兩語就輕易給予原諒,她梅花的感情可沒那麼廉價。

  “但我這陣子卻忍不住想……”金平卻沒依她所想象的接著要請求她的原諒,自顧自地又繼續說,聲音顯得有些困惑。“對妹妹的那份責任心,隻是因為對我娘的承諾嗎?”

  誰知道啊!

  梅花用力撥著火堆,繼續假裝他的不存在。

  金平卻像是陷入回憶,徑自找著問題的源頭……

  “啊!我有沒有跟你提過,小兔出生那天的事?”他突然又說。

  又是妹妹?

  梅花隻覺惱火。

  要是人體有耳朵自動關閉的功能,她一定會啟動,絕對會!

  “妹妹的出世來得突然。”陷入回憶的金平渾然不覺是不是合宜,徑自道:“就發生在我們一家人要去別院陪娘待產的路上,而且還是天色未亮之際。”

  梅花覺得沒趣,她才不想管金兔是怎麼出生的。

  “由於情況危急,臨危受命的侍女一接生下她之後,隻能先交給我……”頓了頓,金平道:“小花,你知道嗎?除了接生的侍女,這世上,第一個抱兔兒的人,不是娘也不是爹,是我。”

  所以呢?

  梅花抓不到他要表達的重點……不對!找什麼重點?要視他如無物,視他如無物的啊!

  她不應該聽他說話,假裝沒聽見,要假裝沒聽見才是。

  梅花翻著袋子要找東西吃,裝作沒在聽的樣子,金平卻是不以為意,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記得很清楚,那時她樣子……好醜……”

  梅花很想瞪他,但她忍住了。

  金兔明明就是個美人胚子,是哪裏醜?怎麼可能醜?

  “剛出生的孩子好似就那樣,像隻猴兒似的,紅通通又皺巴巴,真的很醜。”線條優美的唇勾勒起一抹淺笑,金平輕道:“可是她就在我的懷裏……小小的、軟軟的……”

  時間好似回到過往,金平仍記得當時的觸感,記得那時的天色,也記得他抱著小娃娃的那種相依為命的心情。

  “小花,若我們的孩子能出世,也會是另一隻小猴兒吧!”

  突來的話語讓梅花整個人僵硬住。

  他怎能?

  他怎敢?

  他竟能如此神色自若地跟她談起她無緣的孩兒?

  梅花紅了眼眶。

  她不想的,但金平的這一擊來得突然,把她休養期間的努力、那些小心翼翼給密密堵起的情緒戳穿了一個口子。

  爆發的情緒正要發難,一陣轟隆作響,一旁破敗的神案竟整個翻飛開來。

  什麼情況?

*****

一字排開。

  從一開始就躲在神案之後的三名大漢在掀飛遮蔽物後,極具氣勢地一字排開,一派的凶神惡煞。

  “娘你個賊!”在恫嚇這次待宰的肥羊之前,置中的大胡子對著左邊的人破口大罵:“老七你提的什麼鬼主意,是哪裏買的迷煙,根本就不管用!”

  “老大,藥是阿虎買的,我隻是提議,況且,那時你也覺得這主意不錯的啊!”被喚阿七的手下喊冤。

  “阿虎!你哪兒買的藥?該不會是把買迷藥的錢給私吞了吧?”大胡子換了一邊罵。

  “大哥,冤枉啊!那藥是我想方設法才找到門路買到的藥,是冥門出的迷香,很貴的,我沒私吞啊!”挺著一個大肚腩的阿虎連忙喊冤。

  “白癡啊你,冥門不出迷香,你一定是給人騙了!”老七想到剛剛龜在神案後等藥效發作全是白等,等到腳麻的他是一肚子氣。

  “娘你個賊,我早說了,咱幹山賊的就是得憑真本事去搶才行,偏偏你們貪懶要試試迷香,說是守株待兔,現在好了,瞎忙了大半天,人沒迷暈,藥錢倒是給先騙走了,現在還不是一樣要用搶的!”大胡子兩腳一樣是酸又麻,想到白花花的銀子還給人騙去,更是怒火中燒。

  這頭糾纏不休,另一邊也不見得平靜……

  神案被掀的塵埃尚未平定,金平直覺拉了梅花一把,想將她護在身後,但她打掉了他的手。

  “小花……”金平無辜地看著她。

  “別那樣叫我,你的小花已經死了。”梅花一直告訴自己,過去那個可以為金平不顧一切的人,已經跟著孩子一起死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知道錯了。”金平誠心道歉。

  “對不起?”梅花冷嗤,看著他的目光可以說是帶著恨意,隻見她道:“說對不起就有用的話,那天下還需要官府存在嗎?”

  隻要她願意開口,對金平而言就是希望。

  “要怎麼樣,你才可能原諒我?”他問。

  “我不想原諒你,你也不需要我的原諒,從你不信我的那一天,從你說你後悔娶我的那一天,我們就已經毫無瓜葛了。”梅花永遠都記得,他那時冰冷的、教人絕望的眼神,她不想再經曆一次,絕不會再給他機會,讓他再那樣傷她一次。

  “我很抱歉傷害了你,但那時……那時我鬼迷心竅……”

  “格老子的,放尊重一點,這是打劫!”大胡子大喝一聲,因為發現到,應該要瑟瑟發抖等著他們打劫的小羔羊竟然沒在理會他們兄弟三人。

  “拜托你,放過我吧。”梅花別過頭,不想再看他,絕望地說道:“反正孩子也沒了,這對你對我,也許是個解脫,就這樣分手吧!”

  她的堅決,對金平而言才真是絕望。

  好好照顧妹妹,這一直以來的信念被一夕之間顛覆了,代價是他的親骨肉,現在連他心愛的小花都要棄他而去,那他存在的價值,到底在哪裏?

  “我說了,這是搶劫!”大胡子再次大喝一聲。

  “殺人償命。”金平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但他就是說了:“如果用我的命換孩子的,那你願意原諒我嗎?”

  梅花不理他,隻當他在胡言亂語。

  “喂,大胡子。”金平總算看向一旁氣得差點七竅生煙的山賊,平靜道:“你想殺人不是嗎?我讓你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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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9-27 03:17: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有什麼毛病?”大胡子險些沒氣壞了,破口大罵:“我們是要搶劫!是搶劫!誰要你的命?快把身上的錢財全交出來。”

  “那種東西我多得是。”金平懷裏一抽,至少十張銀票被拿了出來。

  三個山賊看得眼都直了。

  “殺了我,這些都歸你們。”金平神色平靜道。

  “你發什麼瘋?”梅花被他的瘋狂行徑給激怒了。

  “小花,我覺得好累……”勉強到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而努力的金平已然心灰意冷,甚至是萬念俱灰。

  “你覺得累?”梅花止不住聲音中的尖銳,隻因為他這時的話讓她感到無比的荒謬。

  “我從來沒有覺得這般失敗過。”金平坦言,神色有些迷離。“以前一心一意想要保護好妹妹,以為是遵守對我娘的承諾,結果證明,我遵守諾言是錯的,而發現這個錯誤的代價竟是要賠上你,還有我們的親骨肉……”

  自從梅花流產後,金平一直就是自責的,甚至他其實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好好睡上一覺是什麼時候。

  他一直在想,他到底是做錯了什麼?

  沒人能告訴他。

  而曾經,尹水滸的建議給了他希望,讓他有了目標,可以逼自己打起精神振作起來、可以逼自己前進。

  但努力至今,證明了什麼?

  沒用,這些天努力付出、想破頭皮要挽回她,就隻證明他造成的傷害那麼深,不管他再做什麼也沒用。

  金平真的不知道,這一直一直以來,他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他更加不明白,明明是他心頭肉一般最珍視的人兒,他怎會這樣傷害她?又,這個他所造成的錯誤,要付出的代價竟是這樣的大?

  金平覺得累。

  在得知他終要失去她,什麼也挽回不了之後,他真的覺得好累好累……

  “小花,我很抱歉,真的。”金平不知道再說這些有沒有意義,但他還是想讓她知道。“因為經曆過,我很清楚一條小生命的意義,知道那何其珍貴,也知道孩子沒了,你很痛,但我何嚐不是?那也是我的孩子,可我真的不知道你那時有身孕了……”

  “娘你個賊!不知道你們在演什麼,總之銀票歸我們就是了。”大胡子被忽視得很不爽,耐性全失之後,提著大刀就這樣殺了過來。

  金平動也不動,甚至,他閉上了眼,毫不設防刀……

  劍無情,直刺入金平的心口,但不及施力,大胡子隻覺腕間一震,一陣劇痛伴隨強烈的麻痹襲來,他不受控製地鬆手,那柄已入肉三分的大刀就這樣當一聲落了地。

  鮮血,染紅了那雪白的衣襟。

  一時之間,四周除了破爛窗外的暴雨之音,再無其它聲響……

  梅花無比震驚。

  他了無生趣,竟然是認真的?

  為什麼?

  受傷的是她,被狠狠傷害的人明明是她,為什麼他會如此?

  梅花的飽受震撼讓她第一次正視到,這次的流產事件,受傷的人不隻她一個。

  金平他……他也知道痛嗎?

  “給我上!先殺女的再殺男的!”本該致命的一刀竟然被個女人破壞了,大胡子暴跳如雷。

  “誰敢動她?”金平倏地睜眼,目露精光。

  “賊你個娘,都給我殺……”

  “吵死了!”一聲嬌叱,梅花身影迅如雷電,不過是一拳,大胡子已失去意識,倒地不起。

  剩下的山賊二人驚呆了。

  梅花嫌煩,加上之前在南化城有前例可尋,知道杜絕後患這件事的重要性,纖細的身形再起,接著又是兩拳,不久前還窮凶極惡的三個人已經各自倒了一地,再也不會給他們找麻煩了。

  金平看著她大顯身手,空蕩蕩的心中隻裝滿了她的身影,目光滿盈著對她的迷戀之情。

  小花……曾經屬於他的……他的小花……

  梅花急著檢視他的傷勢,可沒空管他怎麼看她,直到確定僅是皮肉傷之後,這才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著實鬆了好大一口氣。

  金平看著她,一直就看著她……

  “小花,你還在意我的,是不?”將她所有反應看在眼裏,他忍不住有這樣的奢望。

  這問題,讓梅花整個人一僵,對著他泛著血色的胸膛,眼淚跟著不聽話地掉了下來。

  他就吃定她心軟,就吃定她了,是不?

  金平見她沒應聲,一時情急,再問:“小花,你還在意我的,你是在意我的,是不?”

  “這重要嗎?你不在乎,你根本就不在乎。”

  “我要不在乎的話,這裏會這般的痛嗎?”捂著淌血的心口,金平問。

  梅花不想聽這些,她不想心軟,不想再對他心軟……

  “小花……”

  麵對他充滿感情的呼喚,梅花眼淚掉得更凶。

  “為什麼欺負我?”哽咽,她問著,一想到所受的委屈,忍不住放聲大哭:“為什麼要這樣欺負我?”

  見她大哭,金平也跟著鼻酸。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他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兩人會弄成這步田地?

  “小花,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好不好?”金平伸手,想拉她的手。

  梅花甩開他意圖的握執,哭著說:“不要!不要了……我不想再傷心……你很傷我的心,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傷了你的心。”金平不放棄,又去拉她的手,鼻酸道:“對不起,小花,對不起……”

  “我給過你機會的。”這次沒掙開他的握執,梅花哭著指控。“是你!是你不珍惜,你不珍惜……為什麼你要到現在才知道錯在哪邊……”

  聽著她的痛哭失聲,金平隻覺得視線跟著一塊模糊了起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安慰她,將她擁入懷中之後,就隻能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你吃定我,就吃定了我會對你心軟,你走開,走開……”梅花哭著想掙脫,她不想在這時功虧一簣。

  之前一直避開不想看他,就是因為她知道,她一見他就容易心軟。

  這到底是什麼要命的毛病?

  為什麼她就這樣讓他給製得死死的?

  梅花氣惱著自己的不爭氣,哭著掙紮著。

  金平不放手,他知道不能放手,即便她哭著掙紮,他說什麼也不肯放。

  “小花,我不能沒有你。”他說,壓抑的聲音裏除了好多好多的抱歉,還有滿是讓人心碎的柔情。“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的心也跟著空了,每一天都是煎熬,你回來,好不好?”

  騙人!他一定是騙人的,不要信他,拜托不要信他……

  梅花想說服自己,但在那溫柔的、充滿感情的聲音裏,她隻能氣惱地恨起自己……為什麼會忍不住想相信他?為什麼就是忍不住想要原諒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人,真是她命裏的魔星……

  “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梅花若是如她想象的有誌氣,她該要揍他兩拳,大聲地說不好,叫他滾!

  但感情並不是競賽,並不是一時大聲、逞了威風、贏得麵子或是彰顯誌氣後就會開心的一件事。

  “我可以相信你嗎?”眼淚流著,梅花隻問他這麼一個問題:“這一次,我能相信你嗎?”

  失而複得的激動教金平忍不住使上了勁,緊緊、緊緊地擁著她。

  他的小花,是他的小花呀……

  再也不會,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了。

  時間會證明一切,會替他證明一切。



*****

“哎喲,這是哪裏來的小姑娘,長得還挺標致的,是唄?”

  下流的聲調,下流的猥褻模樣,鳳梧山的色胚大老爺又出動了。

  但這個百玩不膩的無聊遊戲,總有一天,總會有那麼一個人,開始覺得沒趣了。

  “你。你是誰。”好平板、好死氣沉沉的對白。

  “唷嗬,小姑娘竟然不識得本大爺。”色胚老爺對著身邊兩個手下獰笑,在兩個手下很配合的露出淫笑時,接著說道:“不過不礙事,你跟著大爺回家,很快就清楚、什麼都清楚了,嘿嘿。”

  “別。你別過來……哎呀。”依然是好平板,好死氣沉沉的對白,就連那個假裝跌倒的哎呀驚呼,也平板得有如死魚那樣,毫無高低起伏。

  色胚大老爺緊皺了下眉,但想想之後還是將就吧,繼續道:“說什麼傻話呢,來,讓大爺仔細地瞧瞧這小模樣兒。”

  “別。你別再過來。再過來我要叫人了。”

  色胚大老爺的嘴角隱隱抽搐了兩下,但還是忍!

  “這荒山野地裏,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小石頭,你怎麼搞的啊?”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因為扮演小姑娘的小石頭竟然在挖鼻孔?

  馮大插腰、活像個大茶壺似地大罵:“你這麼不入戲,是要怎麼玩下去啊?”

  “阿大師兄,你玩的這個很無聊耶,我才要懷疑你怎麼玩不膩哩!”上個月才入師門的小石頭成了師門裏最新的小師弟,但因為是村子裏的人,自幼便與馮大他們相熟,說起話來仍是以往那樣沒大沒小。

  “你這小子,意見倒是挺多,以前叫懷素玩他就玩,哪來這麼多意見。”馮大氣唬唬的。

  “那是懷素小師兄人老實,才會忍著無聊陪你們玩嘛!”小石頭陪個三次就覺得無趣至極,忍不住勸:“阿大師兄,你要是思春,還是老實點,想辦法去找個對象比較實際。”

  “唷嗬,你小子還想指導起我來?”馮大覺得新奇。

  “本來就是。”小石頭一臉認真,說道:“你看人家小花姊姊……不對,是師姊,人家小花師姊前些年遇上了她的金桃,不但是嫁了人,這會兒都生了個胖娃娃,跟著她的金桃相公帶胖娃娃回師門看外公了,你們還在玩這個調戲良家婦女的遊戲,不覺得空虛嗎?”

  “你小子是欠揍啊!”阿大作勢打人。

  “不理你了,我去看小花師姊的胖娃娃去。”小石頭扮了個鬼臉,一溜煙地就跑了。

  該演小姑娘的人跑了,沒得玩了……

  “喂。”馮大一臉狐疑的看向兩個弟弟。“我們玩的遊戲,是很空虛的嗎?”

  馮二、馮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道怎麼回答。

  空虛嗎?

  有嗎?

  物以類聚的三兄弟,認真地思索起這個問題到底是哪裏空虛呢?

*****

寶寶嘹亮的啼哭聲持續著,那哇哇的哭聲就這樣持續著。

  梅花才剛跟爹娘閑話家常回來,一回院落就聽見兒子的啼哭聲,好氣也好笑地連忙進屋查看——

  果不其然,孩子正在床中間哭著,至於她的親親夫君則是趴臥在床邊,正一臉心滿意足地欣賞兒子的哭相。

  這是自從她順利生產之後,他新培養出的嗜好。

  每每當他看著孩子哇哇啼哭時,總是會忍不住感歎,這是多麼健康有活力的一個孩子,然後常常就這麼一看看得失神,讓人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別鬧了,孩子應該是餓了。”梅花驅趕他,要他別趴在床邊妨礙她抱孩子。

  算算時間,也該是喂奶的時候,但梅花還是先檢查一下孩子的尿布,確定不是尿濕的問題,這才準備要喂奶。

  金平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她寬衣準備喂奶……

  即使是這般親密了,那仿佛會燙人般的視線仍教梅花不自在,在露出雪白的胸脯前,忍不住細聲抗議。“別這樣看人。”

  金平微笑,反問:“怎樣?”

  梅花答不出來,隻覺得害臊,忍不住抱著孩子往一旁側去,避開了他的直視,這才專心地喂奶。

  金平覺得幸福。

  像這般看著他的妻子哺育著他們的孩子,這畫麵,無端教人感到滿足,打心底滿盈著一股幸福的感覺。

  “小花。”他忽地喚她。

  “嗯?”抱著軟軟的小人兒,梅花應了一聲。

  “謝謝你。”他忽地說。

  “又發什麼神經?”梅花紅著臉嗔了他一眼。

  那一眼,讓人心猿意馬,金平很自然地傾向她,在她頰畔落下一吻。

  梅花又嗔了他一眼,臉兒紅紅的,實在不清楚他又怎麼了。

  金平順勢輕擁她入懷,連著兒子一起,讓她以較舒適的姿勢,倚靠在他身上喂兒子。

  “謝謝你給我們這個機會,我覺得自己很幸福。”金平坦白地說。

  梅花用頭撞擊他的胸膛,示警道:“事情過去就過去,說好了不再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金平輕笑,但該問的還是得問。

  “小花。”

  “嗯?”

  “那你呢?你覺得幸福嗎?”

  這問題,梅花沒答他,卻是微微地笑了。

  答案是這般的明顯。

  就如同記憶裏的那個午後,村裏的孩子們玩鬧時亂改的童謠……

  梅花梅花幾月開?

  不是一月,不是二月,哪一個月分都不對。

  不開不開,都不開,金桃提親才會開。

  與他成親,讓她的生命變得圓滿。

  雖然,同他成親後,發生了好多好多事,當中確實是有極不開心的一段,但,雨過總會天晴。

  就像她生孩子那般,當熬過最疼痛的那一段,迎接而來的便是萬事如意。

  曆經曾經的波折,現在回頭再看……如果最不開心、最痛苦的那一段,是為了讓他們成長,好換取現今這般的相知相守、對彼此的憐惜與疼愛。

  那麼,即使是曾經的不開心,也都是她所珍惜的人生回憶之一。

  如果不幸福,真要不幸福,怎可能擁有如此的心境與豁達?

  枕著心愛的男人,懷中還抱著心愛的男人……

  梅花無法不笑。

  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她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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