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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輕掬你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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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24: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她是天女命格,百年一出;

  今年正逢一十九年華……

  既是命定今世無緣,那麼,但求來生吧!

  錯不了的,就是這味道!

  獨屬於他們的味道……

  幾番輪迴轉世,他終究在人海中尋著了她,

  再不放手了!

  不意,除了他之外,

  另外三個男人也跟著轉世糾纏——

  天殺的!

  原來在前世他們也在她身上動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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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25: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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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的大興城仍覆著薄雪,枝頭的新芽卻已不甘寂靜地努力鑽出綠意,硬是招展出不畏寒雪的強韌,抖去一季嚴冬的困頓,春天來啦!

  四季的遞嬗從未失職,人間的朝代卻沒個章法的更更迭迭,然而尋求安居樂業卻是一致的心願,並為此而努力。在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定律下,南北朝的混亂,終於在楊堅手中有了大一統的結局。

  隋朝,一個在後世人口中短暫卻是最富有的朝代,在文帝勵行節儉的政策下,人人安居樂業,不僅人口成長一倍以上,農業生產的提高、社會財富的激增,在在顯示了政治安定的程度。

  文帝開皇十八年的春天,就在國泰民安的歡欣氛圍裡到來。

  太史令的官邸裡,元宵剛過,張在大門口兩端的綵燈還未摘下它鮮艷的風情,宅子內卻已不再懷有過年的好心情。

  在西側的桃花林深處,有一座建於湖面上的樓閣,隨著僕婦的進進出出,一盅又一盅的補品送進又端出,早不復它該有的幽靜;再摻雜著全宅上下所有人凝重的神色,過年、元宵之類的節慶,似乎是上輩子的歡樂,並且永遠不可能蒞臨此處一般。沒有人展露笑容。

  「咳!咳咳。。。。。。」

  一聲又一聲摧心扯肺的遽咳,像是在宣告藥石罔效的鐵證,就見得,才剛拮上的雪白棉中又沾染上了觸目驚心的血絲,教人見了,莫不鼻酸心焦。

  王輔賢不能自己的老淚縱橫,心焦於他的無計可施。

  「芸娘,救救你自己吧!告訴爹,有什麼方法可以救你?你應該知道的,不是嗎?」

  床榻上,半躺著一名妙齡少女,細緻的容顏裡陳列著一致的蒼白,只有漆黑的髮絲以及中帛上的血水是額外的妝點,益加顯示出女子命如薄絮的鐵證。

  再度經歷過扯裂心肺的咳嗽後,女子努力要發出聲音,服侍在床榻邊的侍女似是心意相通,輕巧地扶好主子,將她覆面的秀髮挽到身後,露出女子雖無血色,卻依然靈氣逼人的面貌。

  「爹啊。。。。。。」沙啞的細吟幾不能成句。

  侍女趕忙端來一杯甘蜜水讓主子潤喉。

  「阿爹,這是女兒的大劫,您該明白的。」

  怎麼不明白?但明白了卻不表示他要認命啊!何況他更知曉瞭解女兒的本命,知她是。。。。。。

  「阿爹,天命如此,是女兒選擇這樣一條路的,怎麼也沒得退了。」不必細觀父親的神色,便已知曉他心中之所思。呀。。。。。。她的能力愈來愈敏銳了,這只表示了一件事,也就是。。。。。。這個逢九大劫,她是逃不過了。

  「芸娘,我的兒呀。。。。。。」王輔賢哽聲呼喚。饒他是大隋的司天監、太史令又如何?饒他是善卜筮,能算天機又如何?世人求他指點迷津、趨吉避凶,奉他是第一神算,以為他既知天命,想是仙風道骨、快樂無憂如神祇,豈知神祇也有神祇的劫數,容不下清閒享命。何況他區區一名凡夫俗子?

  「為何不濟事呢?去年冬至之後,為你訂下了寶貴之親,不求名不求貴,只求沾取咱們大隋正盛的國運,給你廷命呀,怎麼反倒病得更重呢?東宮太子的盛氣,該是化劫的唯一良方才是,怎麼。。。。。。」

  芸娘搖了搖頭,怎好告訴為她憂心了十九年的父親,她的逢九大劫,正因沾染了皇族楊家的氣運,而招致更無力挽回的結果?她是。。。。。。活不過這個年頭了。

  「爹,女兒的命,不是任何人廷得了的,即使是紫微王星加持,也沒有用的。。。。。。」更何況,昨日她觀看星象,白虹貫入東宮門,太白襲月,這是東宮太子退廢之象。皇族兄弟相殘之氣又現,再往後算去,又是一片腥風血雨。。。。。。父親想為她沖喜不成,反倒讓她率先因皇朝即將由盛轉衰、由清明轉黑暗無道而承受其苦果。

  總是這樣的,總是在這樣的世道裡,她投生為人,然後心碎神傷地離世。

  王輔賢忍不住算了又算,卜了又卜。沒錯呀,芸娘跟太子殿下確有夫妻之緣,若不是緣繫於相輔相成互壯其運,這姻緣便不可能造成,命底便不會這般織就。。。。。。

  尤其女兒的元神屬清命,不能加諸任何一絲凡情世愛,難得算到了姻緣,上天必有她的用意不是嗎?

  「昨日太子天殿下已自邊防回朝,皇后娘娘還提起要為你們合計大婚事宜呢。元妃乍然病故,攪得宮裡流言四起,沒一刻安寧,又知你天春以來大病,也許婚事早日辦妥,天下便太平了。」

  「爹呀。。。。。。」她只能無言。

  「別擔心,一切由爹來打理。你可是由百名神算子一致卜出的天女,身繫著大隋的國運,不會有事的。瞧咱們國運此等昌隆,你怎麼有事暱,不是?」

  天女。。。。。。

  這詞兒逗出她唇畔一抹無奈的笑意。

  她能算出自己已過了十世這般的輪迴,卻不明白最初的最初,打哪得來這樣的劫數,往後呀。。。。。。她不想再如此下去了。不要了。。。。。。

  「啟稟老爺,雲大人求見。」王府的總管事垂手恭立在閨閣大門外稟著有訪客。

  「知道了。」王輔賢應了聲,要管事好生招待後,再回頭看著面色仍舊慘白的女兒,忍下心痛,為女兒理好被單枕頭。「明日太子殿下應會過府探病,知你大病,頗為掛心,一大早派傭僕送來數箱珍貴藥材、補品,殿下著實是有心人呢?」

  芸娘不語,睏倦地閉上雙眸,腦中浮出了數張模糊的男性面孔,努力抓攫好半響,才定住了屬於太子殿下的那張臉型。。。。。。。。

  楊勇殿下溫柔寬厚的笑臉,終究是少了些專斷與心機,所以,命定了要與王位錯身而過。。。。。。

  「你歇息吧,我去看看你雲大叔找我何事。」

  「就告訴他,昭訓不得皇后娘娘歡心,怕是坐不上太子妃之位。」勇太子目前專寵雲昭訓,早惹得皇后心生不悅而不自知。獨孤皇后獨攬文武的專寵,最是痛恨男人納妾了,太子殿下對這些細微處總不經心,怎麼鬥得過心思深沉的晉王呢?

  她的病,突發於大年初三那日,與晉王楊廣偶遇於「渡佛寺」;她看到了他身後狂囂的黑暗,漫天漫地向她撲掠而來,一道黑煞貫穿她額心,震散了她原就不易凝守的護世元神,讓她無力自球的昏厥於近身衛侍獨孤玄的懷中。

  沒有人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晉王不解、獨孤玄不解,但她卻知道,一切只因她企圖螳臂當車,總是忘了天命不可違,如果大隋人民即將有十三年民不聊生的苦楚,那也因為是全民的共業,輪迴裡注定的。。。。。。

  但,她永遠學不了乖,總是因為看到了腥風血雨的末來,而心生不忍地妄想改變。笨呵。。。。。。

  在父親走出去後,她伸手撫著她灼熱得燙人的眉心;她十九年來所修持的護世祈咒,盡數毀於晉王的凶煞氣中,改變了什麼呢?挽回了什麼呢?

  只不過廷了兩年。

  太子將在兩年後被廢,皇上得以多在位兩年,人民可以多享有富足的盛世兩年。。。。。。她的命,只換來這麼一點作用。。。。。。真上差勁啊。。,,,,

  沒了護世祈咒的保護,又逢九大劫,她眉心的空虛日漸洞開出本命元神的罩門,外人看來會以為是長了硃砂痣,其實哪知它是一條足以毀滅她仙體元神的佳徑。

  但。。。。。。無所謂了,壓不過的劫,合該是灰飛煙滅,她從來就是無所謂呀。

  這是第十世。

  而下一世的末知之門,已經漸漸向她招手。

  她將面對的,亦是相同的傷痛——

  救不了世間無限苦,恨自己知命卻無力救命。

  這樣的輪迴還要多久?

  好累、好累了呀。。。。。。

  ************************************

  傳說,護國天女,百年一出。皇族若能得她庇助,必能消滅解厄,化去天下間不祥之氣,保國運之長治久安。

  而十九年前,大隋建國的機運,據說契機於護國天女的降世,使得四百年來群雄割據分裂的亂象,終於走到大一統的局面。

  護國天女降世後,名喚王芸娘,是神算王輔賢的獨生愛女,隨著其父任職司天監,她也佐助以天文曆法的制訂,同時更是東宮太子的司禮太傅。在皇帝與皇后的授意下,護國天女這輩子是注定得為大隋的興盛鞠躬盡瘁,再無他望。

  太子妃元氏在去年猝逝,獨孤皇后立即作主訂下王芸娘與太子的婚事。一方面是不給正當寵的雲昭訓扶正的機會,更重要的是,楊家霸定了護國天女。

  即使太子永遠不能與王芸娘有夫妻之實。

  這日,天降薄雪,楊勇便是在這樣陰寒的時日,領著好友兼右將軍宇文龍前來探訪芸娘。

  總管事恭敬地領貴客到觀星台。小姐稍稍感到能起榻了,便誰也攔不住地登上觀星台,向天文觀生以及靈台郎要來臥病這些時日所記錄的天體變化,順道向六十位天文觀生講授星相的知識。

  東宮太子的駕臨,霎時驚慌了觀星台上眾客,連忙起身恭迎。

  楊勇向來是來拘的性子,揮手讓眾人退下後,含笑地走向白衣勝雪、靈氣逼人的芸娘。

  「半年不見,芸娘仍是美麗依然,可惜身子骨薄了些,真令人擔憂,你氣色相當差呢。」

  芸娘行完禮,讓丫環扶坐在偏位,還沒坐穩,近侍獨孤玄已捧來參茶要她潤喉。她淡淡一笑,心知拗不過他鐵一般的堅持,也就不做徒勞的抵抗,喝下了。

  「你生了什麼病呢?問御醫,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診來診去,也只知你身子一日虛過一早日。你亦是個不世出的神算,對自己的命有何見解呢?」他雖然對卜筮之事沒多大興趣,但也不完全排斥。

  「殿下是知道芸娘向來體弱,年歲逢九便會大病一場,也可說是見怪不怪了。」她一貫的輕淡,對自己的病體不怎麼掛懷。抬首迎向另一雙幾近失禮直盯她看的雙眸,看到了態腰虎背、武將打扮的男子。

  楊勇這才想到要為兩人介紹。

  「呀,這是右栩衛將軍宇文龍,此次隨我回朝,向父皇稟報邊關的防禦工事部署的情形,是我父皇最倚重的少年英雄,更是我自幼一同長大的好友。一直想一窺護國天女的真面目,我便領他一同來了。」

  「芸娘見過右將軍。」她淺笑,散發在右將軍週身的是一股鮮紅的凜然正氣,令她感到舒坦,即使。。。。。。日後他將為了浩然正氣的秉性而步向。。。。。。

  「不用。。。。。。呀,別多禮。。。。。。」宇文龍看似嚴厲的方正面孔,霎時充滿窘然血色,即使留了一把不修飾的鬍鬚也掩不住慌亂羞紅的臉。

  每個初見她的人都不會有太正常的表現,不知為了什麼。生性的淡然,讓她不對無謂之事多做深想,也就以淺淺一笑帶過了。

  楊勇打趣道:

  「我倒是不知道原來驍勇善戰的右將軍面對女子竟會害羞呢!」

  「殿下,您就饒了下官吧!」宇文龍連忙告饒。

  「不怪你,實在是芸娘太過特殊,不是因為她有姣美的容姿或絕深的智慧。而是奇異的,每當看了她,心情總會無比的舒暢平和,再怎麼擾人的煩心事,當下也變得不重要了。但不知怎地,她常是病懨懨的。」說著,又憂心了起來。看向蒼白的芸娘,突然訝異地問:「咦?你眉心幾時生了硃砂痣?紅得鮮艷,像胭脂點上也似,這是畫上的嗎?」

  芸娘輕撫上眉心,那兒抽搐著一陣陣的疼,但她仍是微笑地回道:

  「突然長出了鮮紅的痣?也不知為了什麼。」

  「這倒也好,整個人看來更仙風道骨了。」

  「是呀,像仙女。」宇文龍著迷地應和。

  楊勇突然想起:

  「對了,原本晉王也想跟我一同來的,你們見過是吧?在佛寺。不過只他見過你一眼,而你那時突然發病昏倒。我是在事後才由他人口中聽說你就是傳聞中的護國天女,很遺憾沒能見上你一面。要不是母后宣他入宮,他原本要來的。」

  芸娘臉色微微一變,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青慘。以為沒人察覺她一瞬間的虛弱,但身後悄悄扶來的大掌,告知了她那個自幼護她到長大的近侍對她的轉變無一不曉,再細微也逃不過他關懷的銳眼。

  太子楊勇的靈體,是清朗的口氣;宇文龍是正義的紅氣;獨孤玄則是沉穩的藍氣。他們強盛的氣勢原本足以護住她逸散縹緲的元神,但比起王星漸現所加持的黑氣,什麼便不夠了。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太子殿下的印堂被黑氣所蝕,而他依然天真得不自知。

  就像她眉心的靈洞愈開愈大,一旦有人知曉了要如何佔她的元神,沾染她的清靈,陷她於萬劫不復,那麼她是連自救的能力也不會有。

  天女嗎?

  天女的降世若只為了歷自己的劫,然後眼睜睜看世人受苦,而使不上半分力氣,哪來的資格受世人景仰愛戴,甚至膜拜?

  這就是未來三輩子、五輩子甚至數十個輪迴所要擔任下去的角色嗎?就為了歷完劫,在仙界更上層樓,提升自己,而冷眼看待天下蒼生嗎?

  她還要這樣下去嗎?

  ************************************

  封印。。。。。。

  忘了從什麼時候起了這個念頭,但真正想實踐它,卻是最近。

  她是逃不過十九歲這個大劫了,她知道。

  百年一出的天女,被世人所誠心誠意的期待,然而,在她什麼也做不到的情況下,她愧對天下人的虔誠,再不願當那什麼天女降世的神恩。無能於解救蒼生,唯一能做的只有成就自己。這算什麼呢。。。。。。

  她算了又算,想了又想,卻是遲遲下不了決定。

  方法不是沒有,只不過。。。。。。

  這種怎自私,該嗎?

  「天轉涼了,小姐請回房歇著吧。」

  挺立於芸娘身後的獨孤玄輕輕開口;站在風口處雖可為小姐擋去飄雪,卻無力阻卻寒冷。

  「玄,別擔心,不礙事的。」

  幾聲輕咳昭示著她的安撫是多麼不足採信的事實。但她的時間不多了,再不久,她將得到長久的安息;也因此,不再輕易教床榻佔去她所剩不多的時日。活在當下十九年,似乎從不曾好好看上一遭,想來也真是可惜了。各朝各代的風光具上不同,興盛的、衰敗的、快樂的、愁苦的;福報與孽輾轉交替,織就人間悲歡苦樂,既無能干涉,何苦來此一遭?既生多情心,又怎能要她無情冷視世間苦?

  「太了殿下又差人送來補身聖藥,丫頭們正熬著,小姐莫要辜負大家的關懷才好。」

  她回頭看他。

  「玄,你過來話不少喔,很少見你這麼有開口興致的。」他年紀稍幼她一歲,兩人自小一同長大。知他有無微不至的細心,亦知他寡言的天性,常常兩人就是這麼沉默度過每一日的。她看天象、看書、編曆法;而他則看她、照顧她、保護她。

  「屬下僭越了。

  「別這麼說,你只是擔心,一如其他憂心於我病體的人。我這場病,並不同於九歲那一次,你看出來了不是?」

  「小姐會痊癒的。」他哽聲說著,語氣裡難掩因心慌而滋生的怒意。

  「生與死,早就注定了。」而這些又哪是口舌之爭可以改變的?她自嘲一笑。「世人都說我是護國天女,其實怎麼看,我都像是被世人所保護的庸女,我的存在,想來真是可笑得緊。」

  「不是的!小姐是天女。因為你身負護世大責,所以你的身子總是承受不住,以致於一日憔悴過一日,甚至還。。。。。。嘔了血。。。。。。」獨孤玄緊閉上眼,許久才睜開,卻不敢直視主子,背轉過身,輕輕低喃:「我希望你不是天女,不是這般尊貴。。。。。。」

  芸娘抬首看天空,歎道:

  「別為我擔憂。其實生死之間,俱是解脫與牽絆的起頭。宇宙何等浩瀚,只著眼在數十年的悲歡離合,倒算得上偏狹了。」她想了想,勸他道:「其實,這樣也好,你快要自由了,被我這病體絆著,你什麼也沒得施展。我算過你的命底, 姻緣與人生大運皆在北方。。。。。。

  「我不需要自由!」更不需要姻緣。

  芸娘怔忡於他倏然轉過身的面孔,那種幾近痛苦的渴切,是什麼?

  「玄?」

  「小姐與太子殿下有夫妻之緣,那麼,小姐。。。。。。。喜愛太子嗎?」

  「喜愛?男女之情是嗎?我並不瞭解這種凡世間的糾纏,你知道的。」記得去年與太子訂下親事時,太子殿下也問過她懂不懂男女之情。

  不懂的。她的本命元神裡,沒有愛慾的認知,只有對世人一致的悲憐,然後暗自神傷。

  「不能對某一個男子有所偏愛嗎?」

  「不是不能,而是不懂。」

  「若有一天懂了呢?」他問得絕望。

  她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淡笑道:

  「倘若我懂得了,想必是投生之前,本命元神遭受沾染,不復純淨的最初。」

  再度撫上眉心的紅痣,這個致命的罩門,十世以來,沒這麼明顯過,若是魑魅魍魎打定了她的主意,她只怕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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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26:32 |只看該作者
 
  沒有人知道她怎麼會在今日走完她短促的一生。

  她的身體時好時壞,壞上幾日又好上幾日,只要不糟到嘔血的程度,司天監府邸內上下便安了些許心。昨日,芸娘甚至可以不必丫頭扶持便能自個兒走出門賞春景。算起來這十數日以來是她最稱得上健康的一段時間。

  因此,當她手腳逐漸褪去人體該有的溫度,向死亡的國度臣服時,仍沒有人願意相信好端端的一個年輕姑娘,就要死去了。

  沒有人準備好要面對她的死亡,他們都認為天女是不會死的,尤其大隋的國運正盛,沒理由護國天女反倒向衰微臣服。

  「爹,女兒。。。。。。走後,請為女兒護法三個時辰。。。。。。然後。。。。。。立即火化,將女兒的骨灰沉入青龍潭內,那麼,也許。。。。。。也許。。。。。。女兒還能盡上最後的心力。。。。。。」天命不可違,但她仍會試著去做,也只有這一世了。。。。。。

  王輔賢老汩縱橫地握住女兒冰冷的雙手,不忍地看著女兒的眉心紅痣,竟翻湧著灰氣。那是封印,正在封閉著她屬於天人的元神。

  不該逆天行事的,但因著為人父的私心,再不忍女兒生生世世受盡悲苦病痛,承擔她能力所不及的護世職責,耗盡了一世又一世的生命,成果卻總不及龐大孽力的破壞,上天對她何其為公平?

  所以王輔賢不僅由著女兒對她自己下了咒印,以混沌濁世的灰氣覆蓋住她清明無瑕的元神。她不在乎下輩子會不會投生為牲畜或癡愚的人,她只求再無異能,不去解古今、知天機,然後又無能為力,即使自我毀滅的結果是元神俱散,她亦不在乎。

  「芸娘,爹明白,絕不會讓任何人或鬼魅靠近你身,毀你封印。」

  「務必。。。。。。小心晉王爺。。。。。。他不會甘體的。。。。。。」昨日再度見到晉王,他的黑氣更濃更強烈,筆直衝煞入她的元神,她便知道,在這一世的輪迴裡,她是走到終點了。

  王輔賢心下大驚,急忙問:

  「芸娘,莫非你是想躲過晉王的煞氣,所以才用濁氣封印自身,不讓晉王得你元神庇助?」這怎麼得了?這樣是不行的呀!

  這些日子,他由星象裡看出江山傾頹淫亂之氣已現,知道晉王正是護國天女的絕命剋星;而晉王對王位勢在必得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放過芸娘?

  為了抵禦晉王的煞氣,芸娘寧願以濁氣先污去自己的元神。但晉王的氣勢豈是小小的濁氣擋得了的?到最後,不是芸娘毀了自己,便是教晉王的煞氣吸納入他的王運之中,加速他稱王的腳步。

  「爹。。。。。。我承受得住的。。。。。。」她想微笑,卻連吸納都困難萬分。

  「不行!我不允許!」王輔賢跳了起來,趕忙掐指一算,喜道:「有法子的!只要在你的靈穴處滴注陽剛之氣,便足以化去陰煞的侵襲!邪不能勝正!」

  芸娘努力要伸手阻止。。。。。。但卻只能無助地垂下。。。。。。

  不可以,不能夠呀。。。。。。

  在她本命元神如此脆弱的情形下,任何一滴血液入侵,都足以毀去她純淨的命底,並且同時也將與那人在往後的輪迴裡糾纏不清了呀。。。。。。

  何苦拖著人受累?她只想孑然一生、寂然永世。。。。。。

  但王輔賢只求女兒解脫,只願她來生有正常的日子可過,他道:

  「頂多是你識得了塵世之情而已,至少你不會投生為癡愚,也不會助長晉王的陰煞之氣。你等著,我立即去找太子殿下,請他救你!他是正直尊貴之人,有他的血加入你本命,來生你們將有夫妻之緣分,為人父求的,也不過是子女的幸福而已!」

  王輔賢快步走出去,沿路要五名丫環守在內室的五個方位,二十四名男丁布守在庭院八方,無論如何不能讓人進去小姐屋內。

  不能親眼見女兒嚥下最後一口氣是至大傷痛,但比起下一世、下下一世,往後生生世世的輪迴,他所能盡的綿力來說,這是值得的!

  「爹呀。。。。。。」

  神智由清明轉為恍惚,芸娘雙手結成蓮花印,床榻的四方升起檀香,煙霧縹緲,像是千年以前的記憶,將她牢牢擁住,悠悠忽忽地牽引她走向再無病痛的往生之處,再不能回頭探看此生的結局。。。。。。

  即使她的封印尚未結成,尚有三個時辰。。。。。。

  她不會知道,有一道疾矢般閃進的黑影,因為聽到了父女倆的對話,而將滿腔摯愛狂情寄托於來生的相許,咬破了指頭,一滴盈滿深情的血液淌流入了芸娘的眉心,迅速化去灰濁之氣,加入了她體膚裡遁入元神之中。。。。。。

  不求今生,但求來世。。。。。。

  ************************************

  「怎麼會呢?芸娘怎麼可能突然就香消玉殞了?」正在書齋裡閱冊習字的楊勇聽完王輔賢的話後,跳了起來!「才就好三月迎她入門的,她怎麼會。。。。。。?昨日共游時,她甚至可以自己走呀,我不相信!我要立刻見她!來人,備馬!」

  「還是備馬車吧,殿下。一路上下官正好稟報小女的情況,並懇求太子殿下玉成此事。」

  「好的,路上談。」楊勇大步跨出書齋,忽地腳下一頓,側首吩咐緊隨於左右的侍衛:「偉右將軍即刻至大門與本宮會合,速去。」

  「是」侍衛立即飛身疾去。

  算算時辰,此時正是宇文龍來找他議事的時刻,他與芸娘亦有情誼,相談甚歡,應該也會對芸娘的狀況感到憂心吧?理應找他一同前去。

  楊勇不相信芸娘會是薄命之人,不可能的!

  「稟殿下右將軍不知何故,策馬出宮去了!」

  「出宮了?」俊眉一皺,不及多想,心思全揪在芸娘病危的事情上,吆喝道:「不管了,走!」

  一行人匆匆上馬後,沒人發現一名小廝立即往晉王府快馬奔去,稟報這個消息。。。。。。************************************

  晉王府內,首座者凝思許久,才緩緩道:

  「天女猝亡?那麼她是不能為我所用了?」

  趙國公楊素拱手道:

  「王輔賢那廝生怕王爺奪天女骨灰助長己勢,想必會將骨灰沉入青龍潭,以護皇上的紫微星曜不被遮掩。」

  「那麼,急請太子過府,又是何因?」俊美的面孔上有一雙沉闋深銳的眼,直直看向楊素。

  楊素道:

  「據方士解釋,護國天女生來輔佐正主,現今輔助皇上,日後輔助於您,即使她心向太子,仍是改不了既定的命。若她不肯遵行,唯有毀去自身無瑕的仙體元神方可化去她護國天女的使命。我想王輔賢打的正是這主意,也恐怕是天女所授意。不過無妨,對王爺的將來並無阻礙。」

  「本王倒是好奇,如何毀去天女元神。再有,毀了又是如何結果呢?」首座者正是楊廣,隋文帝的次子,獨孤皇后最鍾愛的兒子。

  立於楊素身後的方土回答道:

  「啟稟王爺,據屬下觀察所得,天女被王爺的旺氣沖煞之後,眉心的罩門洞開,再無力自保,此時任何鬼怪若欲奪她清命,皆易如反掌。當然這一點,王輔賢防得極為周延。現下,若有男子在她眉心滴入自己陽剛之血,不僅可防煞防鬼怪入侵,據聞,在轉世輪迴後,此名男子將會是天女的命定之人。天女屬清命,每一世的輪迴皆應不識情愛,如今有了男子之血加持入封印,往後將不再是天女這命,而只是個凡人了。」語氣間不無惋惜之意。

  「她說本王永遠得不到她」想到昨日相遇的情形,楊廣冷冷地笑了出來。

  楊素笑道:

  「得不得到已無所謂了,反正沒人得到她。沒了天女,王爺還怕誰能阻您走向九五之尊的道路?」

  楊廣搖搖頭。

  「皇帝之位都能手到擒來,我又怎能允許那小小的天女說我永遠得不到她呢?」

  「王爺,您。。。。。。?」

  「我要她,就訂在——下個輪迴吧。」楊廣傳喚下人備馬。

  「您這又是何必呢?」楊素完全無法理解。

  楊廣原本已向門口走了數個大步,聽到他的咕噥,倏地轉身,笑出狂妄的唇線:

  「你知道本王最鍾愛太子手中哪兩種東西嗎?」

  「東宮之位,以及天女。但天女已經亡故了呀。。。。。。」

  「不,她還給太子允諾了下輩子哩,那麼一切便沒有結束。就在下輩子,才有真正的勝負。」

  馬已備妥,楊廣躍上馬背,策馬往太史府奔去,為了他的勢在必得。************************************ 

  傳說,天女香消玉殞於十九歲的芳華。傳說,天女耗盡生命,圖求太隋盛運綿延,人民多得了幾年安居樂業的好日子過。

  傳說,天女猝逝那日,天色清朗,卻下著薄雪;是春日,卻盛開著夏日的蓮,像是一種靜靜的哀悼。蓮花於次日枯萎,再不曾盛放過。

  傳說呀,傳說。。。。。。

  天女讓摯愛她的男子烙下了封印,從此注定了她要走上愛情的輪迴,在下輩子追尋,然後相守。。。。。。

  以血恪下的封印,將由血來解開。。。。。。

  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模樣,以什麼方式。。。。。。

  於是,在生生世世的翻轉中——

  四名男子展開了他們的追尋。。。。。。

  追索著那名被他們以血允諾下真心的女子,以相同的誓約回應。

  路途正遙,門扉由此處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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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27: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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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一九九九年的最後一天,什麼也沒有。。。。。。

  日記,是這麼開頭的,但也就只寫了這樣而已。早上七點半,她跑去趕公車之前,寫下了這幾個字,哦不,「什麼也沒有」以及「。。。。。。」是下午六點半回到家,等吃晚餐之前才添加上的。

  接下來要填上什麼做紀念呢?一九九九年的最後一天耶,在聽了那些號稱可以飛天遁地的預言家們的恐嚇後,想不好好慶祝自己依然倖存都不行。那些預言家也不知哪根筋出了岔子,一律信誓旦旦地表明一九九年的最後一天肯定是世界末日,從十六世紀以來,算一算也恐嚇世人數百年了。

  一九九九年,確實災難頻頻,天災人禍四處橫行,還甚至說慧星會來地球咧。瞧,慧星沒來砸地球,獅子座流星雨倒是來了數千、數萬顆。

  好了,現在吃完了晚飯,跟父母聊完了天,時鐘盡職地指著十點半。也說是說,再一個半小時就邁入堂堂的千禧年了。

  她拒絕了同學的邀請,不打長算去市政府廣場前飆舞,因為那會令她想到「ID4」電影裡外星人轟掉摩天大樓的「壯觀」慘景;也因為,她想確定世界末日果真沒有來後,好好在日記裡嘲笑那些預言家。

  於是她嘻嘻一笑,動筆了——

  預言成真的大師,會被尊為先知,然後他會帶著一群人去打開紅海,不過,紅海已被打開過了,為了不讓摩西的後人告他侵犯智慧財產權,他只好改而去打開地中海或死海了。然後呀,預言失敗的大師,當下就成了神棍,人人喊打,如果他們有命活到現在,大家就會告他恐嚇,危及世界和平安安寧,告得他再也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哈哈!我活到一九九九的最後一天,見證了世界上所有的神棍,真的是大快人心,哈!」

  「丫頭,你自個趴在床上悶笑什麼?乾脆你出去飆舞好了,省得讓你待在房裡神經兮兮地傻笑。」少女的母親路過女兒的房間,忍不住建議著。

  聽說有一種病叫「世紀末症候群」,雖不知發病時是什麼情況,但防著些總沒錯。

  「媽,我在寫日記,不要理我。」趴在床上寫日記的少女雲晰轉頭向母親擺擺手,又兀自笑了。

  「什麼事這麼開心呢?」雲母走了過來,好奇地問著。忍不住伸手輕撫女兒烏亮得柔絲水滑的秀髮,為那觸感滿意不已。

  「就是世界末日嘛,好多人在預言哦,可是看來是不會實現了。」

  「何必為那些神棍費筆墨,我還以為你是在寫情書呢。十八歲的姑娘一朵花兒也似,不去戀愛,倒來計較世界末日有沒有來,真是。」

  「過了今天我就算十九歲了。」雲晰皺皺小鼻子。她是晨歷年正月初一出生的女娃,但每當日曆撕完一本,她就會自動「提升」自己的歲數,證明自己又成熟了些。

  雲母輕斥道:

  「等你二十九歲之後,看你還會不會這麼急巴巴地替自己添歲數。」

  雲晰索性坐起身,抱著一隻胖胖的枕頭道:

  「我覺得二十九歲似乎是很遙遠的數字耶。」

  「你看媽咪今年四十五,但是已經覺得五字頭的里程碑已在對我大力揮手了。小幼苗哪能理解老樹幹數著年輪的心情呢?」

  年輕的雲晰眨著清澈的大眼。

  「歲月帶走了青春,卻留下了智慧,並不吃虧呀。」她覺得知識與智慧是人類最珍貴的財富。

  「也不知該說你這孩子天真還是成熟。明明看起來像天真樂觀的小娃娃,卻又偶發驚人之語。」雲母撫著女兒的臉蛋,手指不期然輕撫上她的眉心。。。。。。

  在雲晰三歲之前,眉心生有一顆硃砂痣,是個安靜的娃娃,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總像在深思;總愛坐在陽台上,遙望天空,不像一般小孩,也不像是與他們有關聯的家人。。。。。。

  他們夫妻倆從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異於常人的因子或本領。她本身學心理,而丈夫是以算命為業,卻使盡百寶也拉平近與女兒疏離的感覺。

  直到雲晰眉間的紅痣在四歲那年淡化消失掉,她才終於像一名正常的小孩子了。

  丈夫似乎算出了什麼,卻不肯多言,只告訴她,女兒真正是屬於他們的了。

  不管事情何以演變至此,他們衷心感謝這種結果。

  雲晰善良,容易快樂,喜歡幫助人,人緣更是非常地好,任何人與她相處都會覺得舒服而愉悅。也許正因這種天生的魅力,有她在的地方,再火爆的氛圍都會漸漸沉澱為祥和寧靜。

  雲母心底是明白的。

  她這個看似尋常少女的孩子,再怎麼被紅塵之氣沾染,也掩不去她生就不見的光華。

  這孩子會有怎樣的未來呢?

  「媽咪,放過女兒的麻署臉吧,我一點也不想當櫻桃小丸子。」原本雲晰是不介意被母親搓搓揉揉啦,反正她早已習慣了,但是她還有日記要寫耶。眼看指針一步步往十二點邁進,她還要寫很多東西放在日記裡,媽咪若是堅持再發呆下去,那可怎麼辦才好?

  雲母恍然回過神,含著歉意一笑,親了親女兒。

  「好啦,還你自由。我下樓看特別節目去了,反正明天放假,待會兒你也下樓看電視吧,我們一齊吃宵夜。」

  「是的!母親大人。」雲晰行了個軍禮。目送母親走出去後,立即又趴回床上寫日記去了。

  緊張緊張、刺激刺激!眼看著午夜十二點的鐘聲即將響起,世界會毀滅嗎?我,雲晰會活到過十八歲,跳入十九歲的年輪裡嗎。。。。。。



  振筆疾書,迎接著千禧年蒞臨,舉世共同的期盼與歡騰。

  新世紀的序幕,由此揭起——

  ************************************



  一般來說,華人是不大理會西曆過年的,頂多記得每年一月一日要放一天假而已。不過今年不同,因為是步入二000年一天,一切彷彿都偉大不凡了起來。

  雲晰被好友找去逛街。新年的第一天,大家都喜氣洋洋的,人潮洶湧得塞滿每一處空間,舉步維艱地在人海裡蠕動,為了有寸許的移動而努力不休,並為那小小的成果歡呼!

  「很了不起,我們『才走了一小時,就有十公尺的『進步』。」雲晰抬高腕表,向一票娘子軍宣告戰績。

  「耶。」這是有氣無力的歡呼聲的應景。

  「天上飛的,還是麻雀;地上爬的,還是老鼠蟑螂;水裡游的,還是垃圾與淤泥。我們怎麼會以為千禧年的第一天會發生什麼異象呢?」雲晰的好友之一林采梅小姐哀號著。

  好友之二——劉之帆倒是樂觀了些許:

  「也許有偉人出生呀!今天醫院大爆滿耶!大家忙著生千禧年寶寶。太早陣痛的人也會咬牙憋到午夜十二點過後才解放。真是偉大的情操。」

  「是喔,偉人!」好友之三——路加寶嗤叫道:「今天出生的偉人將會在十年後跑去加拿大看鮭魚逆游,然後立志做大事;二十歲之後跑去留學,並在遺書上預寫了七個字:和平,奮鬥,救中國。」

  雲晰抬手阻止好友們繼續抬槓下去。

  「好啦!我們去喝茶,別逛街了吧。要鬥嘴也等坐下來再鬥嘛。」

  四個找了間港式飲茶落腳。

  「今天是千禧年的第一天,你家的生意應該好斃了吧?」林采梅問著家裡開命相館的雲晰。

  雲晰的父親是個頗有名氣的算命師,來求救的人非常多,但雲父堅持一天只與十個人結緣,所以向來清閒得緊;有徒弟在掛號處擋住所有的抱怨,他樂得侍花弄草,不進溜出門四處閒逛。

  雲晰喝著熱呼呼的普洱茶。

  「你們都知道我爸一天只看十個人的。」

  「所以還是很閒?」出身商人之家的劉之帆不可思議地問道:「那麼你家如何應付日常開銷?」

  「又沒有什麼大開銷,一家三口,雙薪家庭應付起來綽綽有餘了。我們每個月還捐給家扶中心一萬元呢。」

  路加寶好奇地問:

  「曾有雜誌報導說你父親是天生的算命師,擁有一些異能,那你有沒有遺傳到?」

  「才沒有。」雲晰歎口氣,第一千零八次的回答:「我爸爸沒有異能,我也沒有。都是坊間雜誌胡亂寫的。你們知道嗎?我七歲那一年到算命館玩,有一個阿嬸因為沒掛到號,就死抓著我,要我報明牌。我爸從來不幫人算明牌,也不接這種客人,但就是有人不死心。要真的有什麼神通異能,我們哪需開算命館呀?直接去簽大家樂不就賺翻了,真受不了那些人。」

  林采梅笑道:

  「我比較好奇的是你有沒有給那位阿嬸報明牌?」

  「才沒有。不過說也奇怪,那位阿嬸拿我的學號去簽賭,居然中了數十萬,打來一面金牌說要酬謝我,嚇得我再也不敢隨便跑去找我爸了。」她聳了聳肩,頗有不堪回首之吁歎。

  其他三人在失笑之餘倒也見怪不怪:

  「你忘了?你雲大小姐向來有莫名其妙的幸運,每次抽籤找你去準沒錯,一定會抽到最輕鬆的差事。有沒有?去年我爸的公司辦尾牙摸彩,拖了你一起去吃,讓你代替我爸上台摸彩,喝!隨便一撈,就是小轎車的特獎咧,害得他們董事長的臉都綠了,因為那輛車內定要給他女兒抽到,怎麼知道敗事多多的人事部門忘了把特獎的號碼拿起來。」雖然已說了很多次,但每次林采梅再拿出來說,依然覺得好笑得不得了。更別說董事長耍賴地要求雲晰重抽一次,好死不死,仍是抽出特獎。到最後,林家從此由機車族晉陞為有車階級,真是大快人心!

  「你的手氣真的好得很離譜耶。你自己說,是不是有天眼通卻不肯讓我們知道?」劉之帆搖晃著雲晰的手直問。她最喜歡聽這種奇人異聞了。

  雲晰指向自己的眉心。

  「你們誰看到我這兒多長出一隻眼睛了?連顆痣也沒有,還妄想有天眼哩。愛做夢。」

  「咦?」路加寶突然睜大眼,趨近雲晰。

  「怎麼了?」雲晰的眼也瞪得不能比她小。

  路加寶揉了下眼。

  「剛才好像看到你眉心浮出一點紅紅的顏色。」

  「有嗎?」

  「沒有啊,沒有長痘子,也沒有被蚊子叮。」林彩梅伸出手觸摸。

  「哎呀,不要摸了啦,眉心都搓熱了,」雲晰有此難受地把身子往後挪。從小她的眉心就特別敏感,有時還會隱隱抽痛,甚至浮現隱約的血紅色,但因為次數不多,也就不甚當成一回事。現下教采敏這麼一搓弄,又發熱起來。

  劉之帆拉回兩位朋友坐回位子上。

  「好了吧,你們。快把東西吃光,我們好再出去逛街呀,難得今天天氣不算不錯物價品又多。」

  在眾人的注意力又回到食物上時,雲晰卻因眉心的灼熱感而兀自惴惴不安起來。

  那種不安感令她四下張望著人群,不知想搜尋些什麼。在一種不甚清晰的動念下,只覺得眉心愈來愈熱,熱得幾乎要痛起來了。。。。。。

  千禧年的第一天,全世界的人口似乎都上街慶祝新年的來臨,而在這些一望無際的黑壓壓人群裡,有什麼。。。。。。是她在等待的嗎?

  像等待了千百年那般的,終於到來了嗎?

  好熱。。。。。。好熱。。。。。。

  有什麼東西驅動著那隱隱的迫切?

  是什麼呢?

  ************************************

  港式飲茶的三樓包箱區,一名衣著筆挺的男子驀地止住一串命令的下達,教下屬們俱上一楞,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遲。」楊遲的好友兼事業上的好夥伴歐陽達開口問著。

  「對不起,失態了楊遲迅速回神,立即又針對今年度的營運方針以及必須達到的目標進行說明與要求。但腦袋早已分神地思索起剛才心口那突然來的一悸所為何來?

  他是「巨陽集團」第三代的繼承人之一。之所以叫楊遲,則是因為他雖是大房所出,卻是足足小了二房、三房的子女十歲以上。他的父母在結婚十五年後才生下他這個獨生子,使得楊家素由長子繼承的常規在第三代有被打破之虞。叔叔們所出的子女皆早把勢力延伸盤踞入集團裡自成派系,而他這個年方三十、三年前才投入集團的「小伙子」看在四、五十歲的堂兄姊眼中,簡直是不成氣候的小毛蟲;在虎視耽耽於大伯手中掌門令符之際,不認為這個大房所生的小子,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威脅。

  巨陽的創辦人楊令傑對楊遲有私心上的偏愛,但也相對的嚴厲。從他進入巨陽以來,不斷派他往英美、東南亞、大陸各地區任職;工作很雜,目標不一,要求的卻是最完美的結果,直到大老肯定了他的能力,才會同意他回到台灣,進入核心層經營自己的地位。

  這是每一個楊家人必經的磨練,通常會磨上個十年左右。但楊遲只用了兩年半,便順利調回台灣。當然,親友間的閒言涼語是聽不完的,全傳著大伯楊恭因不捨獨生子在海外吃苦,動用總執行長的職權,讓兒子提早回來;也好趁大老尚健在於世時,承歡膝下,爭取到優先繼承權。

  大老給了楊遲一個小組,要他推動網路事業,看準了未來人類的生活將與網路密不可分。在大老九十歲大壽來臨那天,他要看到成果。

  半年前甫回到台灣,他在踏上台灣的那一剎那,腦袋亦是一瞬間抽成空白——如同剛才那般。

  這種情況並不常有,但也不該有,所以他會為此陷入深思,想著一切的由來。

  剛才是怎麼了呢?

  在輪到其他人起身報告時,他分神地把眼光掠向窗外。漫無目標地搜尋,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而他甚至不知道「解答」將會以什麼樣的面貌來呈現。

  當幕僚會議終於結束,他也收攝起所有不該有的思緒。像要甩開什麼似的,他率先起身——

  「走了。俱樂部那邊還有一群豺狼虎豹等著我們登場。」

  在此刻這個理應全力以赴、奠定自己地位的時期,任何一種無關於公事的遐思都是在浪費腦細胞。

  不待下屬替他拉開大門,他已自行打開門大步跨出包箱。

  ************************************

  「鏘!」地一聲,伍拾元的硬幣一路滾出茶樓的大門外,卡在下水道口的縫隙間。

  「哎呀!討厭。」劉之帆跳腳步不已,連忙追了出去、決心要搶救回她的零用錢。

  平均分攤飲食費是好友間行之已久的默契。

  「我來幫你。」將自己該分攤的金額交給采梅去結帳後,雲晰轉身走向大門,不小心心鼻尖撞到一名男子的肩膀。噢!好痛。

  肩膀的主人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一隻手臂,穩住她。

  「還好嗎?」中低音的男聲有禮貌地輕問。

  「對不起,我還好,謝謝。」沒臉抬頭面對自己的冒失,她捂著鼻子跑出去。

  楊遲將信用卡交給櫃檯之後,不由自主地回頭想找出剛才與他擦撞到的那一抹纖小青春的身影。但因新的一波顧客的湧入,令他再也無從掃視到,更別說他甚至沒注意那名少女穿著為何了。

  自己是怎麼了呢?低頭簽名時,他輕輕自問著。

  「楊先生,您的卡,歡迎再次蒞臨。」櫃檯小姐笑靨如花地雙手奉上他的金卡。

  「小晰,剛才你撞到的那個男的很帥哦,你有沒有注意到?」林采敏結完帳出來後迫不及待地問好友。

  雲晰終於以一根髮夾挑出那枚伍拾元,抬起頭想了下:「我沒注意到耶。剛才那麼糗,我怎麼好意思面對一張可能會嘲笑我或憐憫我的面孔?」

  路加寶笑道:

  「拜託,雲晰從來就不會區分什麼叫好看、什麼叫丑。就算你為一名帥哥流乾了口水,她還是看為出來『帥哥』的標準在那裡。她呀,不折不扣的一視同『人』。」

  林采梅正好看到那名帥哥正要上車,興奮地拉過雲晰。「你看,就是他啦!快看一下,他要上車了!」

  等到雲晰弄清楚了林采梅要她看的人是哪一位之後,那位仁兄的車子早已揚長而去。她點點頭。

  「嗯,很黑又很亮的賓士車,看起來很貴,坐起來也應該很舒服。」

  「拜託!」林采梅呻吟。

  劉之帆哈哈大笑道:

  「你明知道我們雲晰對男人沒任何憧憬的。她上輩子八成是清修的尼師或修女。」

  雲晰皺皺鼻子。

  「才不會。我覺得這樣很好。不見得非要好到與人相濡以沫淡可,那樣很奇怪。」

  「哎呀!你不明白啦!小孩子一個,我們就不怪你了。」劉之帆點了下雲晰的鼻尖。

  一群好友笑笑鬧鬧地再度投入千禧年第一天的洶湧人潮中,早將剛才帥哥的話題拋到腦後。

  陣陣微寒的春風掠過髮梢,雲晰揉了揉鼻子,總覺得有一股奇特的男性香味殘留在吐納的呼吸間,剛剛那人是不是擦香水呀?

  男人擦香水很奇怪。

  但這一種香味挺好聞的,很清爽、很舒服,像陽光的味道。。。。。。

  但未免太厲害了,居然可以沾染上她,而且殘留不去。好奇怪。。。。。。明明剛才不覺得那人身上有味道的,怎麼。。。。。。她會逐漸被這種味道包圍?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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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27: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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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母親來飯店參觀一場名為「愛情」的金飾展覽,雲晰站定在大電視牆前方,看著一幕又一幕的金飾廣告。拍得很唯美、很動人,但她看完後卻只有更深的困惑。

  「我不懂愛情。。。。。。」

  抵死纏綿的意境,如膠似漆的凝眸,黏膩膩的廝磨,放不開的手,分不開的唇,大呼:「你是我的巧克力!」同時也可以將巧克力替換為保時捷、寶石、華屋巨廈等等。就是愛情了嗎?是什麼磁的刺激縮短了人與人之間的生物距離?

  因為相愛嗎?

  若追逐愛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必定是源自於某種匱乏的感覺,那她為什麼從來不曾感到匱乏呢?

  「我真的不懂愛情。。。。。。」她再度低歎。

  「嗨,美麗的小妹妹,你在自言自語嗎?」飽含善意的年輕男子聲音在她身畔響起。

  雲晰側過面孔,覺得眼前這個黑人牙膏有點眼熟。

  「啊!你是廣告裡的男模特兒。」她伸手指著電視,然後接著道:「不過你看起來像是曬黑了準備要競選黑人牙膏先生。」

  「我剛從泰國回來,曬成了黑炭也氣昏了我的經紀人,因為我沒乖乖地聽他的話每天務必喝SK—II入睡,所以白不回來。」他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汪宇。」

  「我叫雲晰。」她伸出手,好奇地看著他的臉。

  這樣算是被帥哥搭訕嗎?

  她偷看了下四周,發現她站定的這一方位置已成了眾目光聚集的焦點,那麼是否可以用來證明,眼前這位男士是位帥哥呢?

  汪宇早已習慣成為目光的中心點,輕握了下她的小手,好奇地問;

  「你似乎在自言自語對不對?」

  雲晰有些尷尬地退了一小步。

  「我。。。。。。我又沒有妨礙到別人。」

  「別緊張,我只是想知道你幹嘛對著我的畫面自言自語,如果我本人根本就在現場,直接告白不是更棒嗎?來吧!什麼小禮物、小情書都奉上來吧,我就在你眼前,請你相信這是真的。」汪宇耍寶地擺出白馬王子的姿態直對雲晰拋媚眼。

  雲晰捂著嘴,笑不可抑。噴道:

  「才不是!我沒有對著你自言自語。你她自戀。」

  「哦——你傷了一名帥哥的玻璃心。」

  他捧胸控訴。不知為何,就是對這位初識的小妹妹有說不盡的好感,很想一直伴著她,看她笑靨如花。。。。。。

  讓她展顏,對他似乎是很重要的事。

  「不可以亂丟垃圾的。」雲晰一本正經地道。

  「哈?」

  「玻璃呀,趕快拿掃把掃一掃,不然扎到別人就不好了。」她指著他腳邊「無形」的玻璃心碎片指示著。

  「嗚呀!我欲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還叫我要把地板掃乾淨,我好歹命哪。。。。。。」

  「汪——宇!」一聲氣急敗壞的低吼遠遠傳來:「你還在給我混!樓上的展示會要開始了,天哪!你還沒化妝、還沒換衣服、還沒搭配。。。。。。」

  不由分說,汪宇連掙扎的機會也沒有就被經紀人老陳拖著直奔電梯,汪宇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向雲晰揮手,無言大呼:後會有期,請待續。。。。。。

  雲晰笑得直不趣腰,索性蹲在地上笑飽了再說。那個人真寶!與廣告裡那個又酷又冷的形象完全的南轅北轍,雖然還看不出他是不是長得俊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人挺好玩的,令她深深感到親切,一點也沒有陌生的感受。

  「小晰,有沒有看喜歡的?」雲母選購了幾樣中意的金飾,走過來詢問女兒。

  「沒有。它們都設計得很好看,擺在展示台裡是最恰當的去處,我們沒有必要把它們買回去不是嗎?」她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頑皮地道。

  雲母微笑地勾換著女兒的手臂往門口走。

  「你打小就不愛這些叮叮咚咚的東西,幸好我一直有替你留意,否則以後嫁人時,沒半樣首飾傍身,豈不讓人以為咱們家不重視女兒。」

  「全身掛得金光閃閃多可怕呀,又不是拜拜用的大豬公,真是讓人不敢領教。」

  兩人走出飯店,雲母交代女兒道:

  「我去把車子開過來,你可別亂跑,站在原地就可以了,明白了嗎?」

  「實在不是她嘮叨,她這寶貝女兒常常會在這種時刻「失蹤」到某處支幫忙那些落難之人,天曉得女兒為何總是輕易碰上這種事。他們夫妻倆的心臟已被嚇得無比強壯了,

  雲晰行了個童子軍禮。

  「遵命,Sir!我會用力祈禱附近沒有肇事的車輛,被撞的路人甲,跌倒的



  老公公老婆婆,也不會隨便撿路邊的皮包或手袋。」她又不是天天會碰上這種事,

  媽媽也真是多慮了。

  得到女兒再三的保證後,雲母才走向停車場。

  雲晰乖乖地站在飯店大門口的騎樓處,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與人。

  飯店服務生殷勒地替每一輛停在門口的車輛開車門。財大氣粗的人會塞上豐厚的小費、不道謝、鼻孔高高朝天的人種。她大眼眨眨地觀察著這些人。當然,車種的不同也彰顯出其身份尊貴的程度的不同。

  賓士、BMW、保時捷、法拉利、勞斯萊斯。。。。。。一日之內同時「瞻仰」到這些高貴車種,可以說是幸運無比呢。畢竟這些車子向來只會出現在小說裡以及連續劇裡所表彰的寶貴氣派。

  今日得以親眼目睹,實在該說眼福不淺。

  大概是飯店裡同時有多場盛大的活動在舉辦,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前來擠成冠蓋去集的場面。有幾個人似乎在電視上見過呢。

  手中把玩著佛珠手練,甩著甩著,竟一時握不住地筆直飛了出去。。。。。。

  「呀!」雲晰低叫了聲,忙要撿回掉落的車道邊的佛珠。這一串不起眼的檀木佛珠可不能丟,是外婆特地親手製作送她保平安的,要是丟,怎麼對得起外婆的好意。

  正當她蹲下身要拾起佛珠時,一輛晶亮的黑色賓士也停在車道上,隨著服務生打開車門,一雙長腿跨出,就杵在她身側三十公分處。。。。。。

  好亮的一雙皮鞋,她都可以由鞋面上看到自己狼狽的映影了。

  很自然的,她眸光愣愣的往上移,一時忘了她蹲在這裡的目的是為了撿那串仍躺在車道上的佛珠,

  在筆挺的西裝褲之上,是一件昂貴的西裝外套,外套包裹著一具挺拔的身軀,還來不及看到男子的長相,那人已彎下腰來,一手扶起她,一手代她撿起佛珠。開口輕問:

  「還好吧?」

  「呃,謝謝,我沒事。。。。。。」她的注意力放在那串由修長手指拈著的佛珠,正在她眼前晃動。雙手並擾,等待他放下佛珠。

  「別又掉了,在車道邊玩耍很危險。」佛珠輕輕落在等待的雙手上,男子悅耳的聲音低低交代完,便已跨步離去;忍下搓揉小女生一頭青絲的衝動,隔開了屬於陌生人的長距,不帶一絲沾染。即使心下莫名的有所輕悸。。。。。。

  雲晰將佛珠戴回手上後,才想到要回應陌生人好心的叮嚀。但當她回過身子在找那位西裝先生時,卻只看到飯店玻璃門早已合上,只剩兩名服務生筆挺地站在兩側,哪還有其他人影?

  「香香的。。。。。。」

  她嗅了嗅周圍,聞到一股似曾相識的男性香味,卻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聞過這種味道了。剛才也沒從人來人往裡嗅到這種奇特的味道,怎麼在空無一人的此刻卻濃烈了起來?

  好怪呀。。。。。。

  「小晰,上車了。」 

  「哦,來了。」

  看到母親的車子停在不遠處,她忙迎了上去,將所有的無解全拋到腦後去了。

  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不是嗎?

  ************************************  

  這是一場相親宴。即使它是以參加慈善義賣會為名日,仍掩飾不了它用來相親的絕大目的。

  楊遲今年三十歲了,除了在事業上衝刺之外,家族也關注起他的終身大事。父母希望他早日成婚生子,切莫像父母那般老來得子,在家族內輪在起跑點上並且危及繼承地位。而其他人注意的自然是他如何從姻親裡找到最大的利益加以締結,並輔助他在集團內得到更多籌碼。

  今天的對象是「元政企業」的千金,元華鈴,今年二十九,高學歷、能力強,已在自己家族內打下江山,深受其父元力塘的倚重。雖然容貌稍顯平凡但,元配不需要外表,比外表更重要的是手腕、能力,以及其背景附帶的雄厚助力;至於美色上的缺乏。。。。。。大企業家哪個不三妻四妾的?只要別鬧上門,打發得掉,這是被默許的。

  楊遲並非不好女色,但也極端自制。如果情勢逼得他非要以聯姻來壯大自己的地位,那他也會冷酷地精打細算去取得他所有該得的一切,一分也不少。這一個月以來,他已見過七位名門淑嬡,每一位都有勵益於他;而他也輕易地得到那些淑嬡的好感。

  唇邊抿著溫溫的笑,但也只有他知道那笑裡含了多少的輕蔑。他有好家世、好學歷、好外表,她們也都知道他將會是巨陽未來的掌舵人;他圖她們的助力,她們傾心於他的條件,婚姻在稱斤論兩下,顯得輕易又廉價。貨銀兩訖之後,會是幸福快樂的遠景嗎?

  眼前的元家千金在精明的眸光深處,似乎隱約閃著美麗的期許。為什麼不呢?有財有貌的白馬王子豈不是被童話毒大的女子們一致的幻想?縱使年紀大了被社會的現實面澆醒了大半,她們仍是期待著被呵憐的幸福。。。。。。

  很無知,但她們有做夢的自由;而他即使輕視,亦無權當個劊子手戳破她們虛榮的美夢吧?

  「楊先生平常做什麼消遺呢?」

  元華鈴今晚的聲音分外嬌柔,完全不復平日利落冷漠的口吻。在見到楊遲英姿煥發的相貌與氣勢之後,她相信她二十九歲來的等待沒有白費,眼前這男人是生來匹配她的。她一定要抓住他,他們將會是天生一對!

  楊遲輕啜了口紅酒,目光由陳列的拍賣品上轉到元小姐身上,淡道:

  「我無趣得緊,除了公事,就上健身房。保有健康的身體才有本錢在事業上衝刺。」

  「認真的男人最英俊。我最瞧不起那些只會吃喝玩樂的紈挎子弟了。像你這麼用心於事業上的企業家第三代,還真上不多見,可以說是模範後呢。」她眼底有濃濃的欣賞,加強了要嫁給他的決心。

  楊遲仍是以淺笑應對。這種沒啥重點的應酬話,吸引不了他的心思專注。不由自主的,他回想起剛才在飯店門口的一小段插曲,那個蹲在車道旁的少女。。。。。。

  那一頭如水絲滑的秀髮,不知是生在怎樣女子身上?記憶中,他沒這麼注意過女子的秀髮,但心底深處,卻是有疊合的熟稔感,為什麼呢?

  現下倒是可惜起剛才為何沒看清那小女娃的長眉。此刻兀自胡猜臆想,也沒個準確的所以然。淡淡的悵然,竟無端地打心底浮上。下次,他會看清楚的。

  但,還有下次嗎?在兩千兩百萬人口裡偶遇的機會等於零,更別說沒有一張面孔可茲對照了,哪來的下次呢?自己真是糊塗了。

  「喲!這不是堂弟嗎?原來正在和元家千金相親呀!」尖刻的笑聲突兀介入他們兩人的閒談中。來者是楊天康,今年四十歲,是楊遲大叔父的次子。中等身量,有著縱情聲色多年的鬆垮身材,與楊遲的挺拔正好是殘酷的對比。不識趣的笑聲接著道:「元小姐想押寶也要看清對象,只看外表是不行的呀、呵呵呵。。。。。。」

  元華鈴倒抽一口氣,冰冷的聲音立即如冰珠一般疾射而出:「楊天康,多謝你提醒。我知道只看外表是不行的,所以我才沒有在六年前挑中你,因為我同時知道一個連外表也沒有的大草包更不可取。千萬不要相信人不可貌相這一句話。我絕難想像自己的丈夫禿頭肥肚的噁心樣。」

  楊天康當下氣紅了肥肉滿佈的臉孔,指著冷淡的楊遲道:「我倒要看看他坐不坐得上掌舵人的位子;我更要看看你這個醜女嫁不嫁得了這個小白臉!你八成不知道我大伯手中還有一串相親名單,其中就屬你最老最醜——」

  「二堂哥,你失態了。」楊遲平淡的提醒。雖沒有抬高聲調,但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厲之氣當下鎮住了存心來鬧事的楊天康,也讓急欲爭回口舌勝利的元華鈴住了口。

  楊遲又道:

  「你應該還有別的事要忙,我們這邊就不勞你費心了。」

  「什。。。。。。什麼東西!少神氣了!」

  楊天康討了個沒趣,充滿惡意的濁眸惡狠狠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找相熟的人聊天去了。

  元華鈴心底暗咒楊天康的壞事。居然來鬧他們!可惡透了!她絕不會讓那傢伙好過,居然將她辛苦經營的漫雅氣質破壞殆盡。可惡!

  「別介意,他只是嫉妒我的好運。」楊遲一句話便輕易化去楊天康留下的尷尬,也讓元華鈴有了十足的顏面。

  元華鈴為他的好風度更加傾心了幾分。忍不住的,她道:

  「你實在是一個體貼的人呀。」

  「何以見得?」曾經,他是的。但現在,他只是一個善於虛應的商人罷了。女人的容易擄獲就在這裡,只要一點點的奉承,甚至不必有虔誠的表情。

  元華鈴再度滔滔不絕地讚美他,而他只須微笑以對,心神卻早已抽離得好遠好遠。。。。。。

  不需要用心便可以與任何一位女子「相談甚歡」,讓她們產生好感,急巴巴地奉上芳心或家財,助他登上巨陽的龍頭寶座。

  人與人之間似乎只有這麼膚淺的關係,只須這麼無聊的應對。這就是他要過的生活嗎?

  永無止境的權力鬥爭,利益交換後的浮面愛情與婚姻,摒棄天生的熱情與天真,戴上更多自保的面具,否則無法生存在這個爾虞我痄的世界。二十歲那年他在痛苦的教訓下,以鮮血看清了弱肉強食的事實。 

  從此以後,學會了冷酷,收起了熱情。甚至他以為他已殺死了自己的熱情。

  但。。。。。。是嗎?他已脫胎換骨了嗎?不再有一絲一毫熱情的因子了嗎?

  那麼,苦苦被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又是什麼呢?

  對著元華鈴一張閃著愛戀的面孔,他卻沒有絲毫的悸動,應該是冷得徹底了吧?

  但,又想起剛才那一束美麗的青絲,撩動著的似是某種不知名的期盼,他又不確定了起來。

  腦子裡算計的是家族聯姻後的利益,心底深處呼喊的卻是莫名的渴求。

  到底是怎麼了呢?為什麼會這樣呢?

  在最應完心全力在巨陽集團建立自己地位的此刻,他不該有其它的遐想。多少人等著看他跌倒,等看絆他一腳,隨便一個行差踏錯,或思慮不周,都會是廢除他繼承權的大好藉口,他切切不可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他頓住思緒。

  他人生走至此三十年,從未有事業上的挫敗,不曾寫下失敗的戰績供親友當話柄,哪裡的「再」呢?

  甩了甩頭,覺得自己謹慎過頭了,他的人生哪來的機會失敗?若曾有過,今天哪裡回得了台灣?

  他不會失敗,尤其戒慎於繼承的大事上。該他的,一分也不能少,誰也搶不走。沒人能自他手中搶走屬於他的東西。這是他今生的堅持。

  所以,不會有「再」這個字眼。

  巨陽的繼承人絕對是他,不會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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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這一車的厚紙板是東街那邊收來的,你今天不必過去那邊收集了。等一會我再到西街那邊向每個商家要紙板回來。」雲晰氣喘吁吁地將一捆又一捆的厚紙板以及舊報紙由板車上抱下來。

  「小姑娘,這怎麼好意思呢?又要麻煩你了,咳。。。。。。咳。。。。。。」一名瘦小的老嫗從鐵皮屋內走出來,蒼黃的臉色顯現出正在生病的事實。

  「你在生病呀,等身體養好了,我才不敢跟你搶飯碗呢。現在讓我幫一下會怎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缺少運動,不趁這個機會運動一下,消耗冬天大吃大喝囤積出的脂肪,夏天就不能穿美美的衣服現寶了。」搬完了紙板,她從板車前面拿出一個大保溫盒,摟著老婆婆往屋內走。「婆婆,我媽媽做了一些補品,你快趁熱吃了吧,還有七草粥哦,吃了對身體很好。」

  年近七旬的老嫗眼中閃著感動。多年來她拒絕縣政府的清寒補助,拒絕社工的關心,孤苦伶仃一人活在世上,唯一的等待是黑白無常前來拘提她到陰間與早逝的親人相見。她是社區裡人見人避的孤僻老太婆,若好心施捨她錢財、食物,還會被她轟得灰頭土臉,但也只有這小丫頭鍥而不捨地付出源源不絕的關心,教她沒來由的無法拒絕。

  這是一種很難理解的情緒,原本執意仇視世人的冷硬石心,卻被小丫頭輕易一個笑容融化成水。

  雲晰七手八腳地盛好所有熱呼呼的食物,並且偷吃了一顆紅棗才笑嘻嘻的拉過老婆婆坐在椅子上。

  「快吃,快吃,很好吃哦。」

  老婆婆吃著入口即化的稀飯,問道:

  「你今天沒課嗎?」

  「下午有課,我過來這邊的圖書館找資料,順便來看看你感冒好了沒有。婆婆,你仍是不願意到安養院住嗎?住在這裡冬天那麼冷,夏天又那麼熱,你生病又不肯看醫生,這樣不好耶。」

  提到這個,老嫗便沉下臉,不發一語,停下了吃粥的動作。

  雲晰接過她手中的碗,添滿了稀飯餵她。

  「我媽咪說這一塊台糖的土地已賣給大財團了,最近慢三個月之後將圍起來整理,以後說不准要建大樓或是什麼,已經有人來通知你必須搬走了不是嗎?」

  「我不想搬。」老婆婆的固執無人可撼動。一如五年前老伴病逝在冰冷的床上,她死不肯讓社工人員協助安葬,企圖以更多棉被偎曖老伴讓他醒過來那般。

  輕歎了口氣,在老婆婆再不肯張口吃食之後,雲晰將碗擱回桌子上,白嫩溫暖的雙手輕輕放在老婆婆冰冷枯乾的雙拳上。

  「為什麼你總是這麼忿怒呢?而且還這麼自暴自棄?或許我不能明白孤苦伶仃的痛苦,但我深信,活下來的人必定有他的目的和道理。」

  「我不在乎,我就是不要離開這裡!」

  老婆婆忿怒地低吼。依她執拗的個性,早跳起來轟人出門了,但她甚至沒有把自己枯瘦的雙手由小女生的溫暖裡抽出。在一雙柔眸的凝視下,只能硬著嘴皮說出自己的堅持。

  小女生身上有一股巨大的安定氣質,源源不絕地包容著所有投射向她的悲怒愁苦,洗滌著每一顆受創的心靈。不必披著慈善人士的外衣,不必掛著受訓過的社工名牌,她以一種堅定的溫柔化解去所有敵意,在舉手投足間臣服了每一顆冷硬的心。

  雲晰拍了拍老婆婆的手,輕道:

  「讓別人照顧你真的有那麼痛苦嗎?」

  「我不要被施捨,我不是乞丐!」

  「才不是施捨呢。我們繳了那麼多稅給政府,政府自然有義務要照顧人民,這是我們的權利,怎麼反倒說成是施捨咧?胡思亂想。」她摟著老婆婆僵硬的肩膀,哄道:「不然你住到我家來好了,我家缺一個奶奶。」

  老婆婆被逗出了一丁點笑意,橫了雲晰一眼。

  「胡說八道!」

  雲晰正要再接再厲地洗腦,但門口突然杵了數名訪客,教她們停止了輕鬆的談話。

  雲晰尚不清楚來者何人,身邊的老婆婆已抄起一根竹竿跳到門口大喝:

  「滾出去!不許進來!」火爆又孤僻的老太太揮動著竹竿,不許任何生人近身。尤其是這塊土地的新主人。

  「李女士,我們無意對一名老太太動粗,也請你別以凶器傷人。我們很誠心誠意來補嘗你必須遷移的損失,拒絕溝通只有兩敗俱傷的下場。」三、四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之中,有一人代表發言。

  「走開!走開!」老太太一副要拚命的神情,氣喘吁吁地揮著竹竿,不由分說就要打人。

  「婆婆,不要這樣!」

  雲晰連忙奔過去扶住快要站不直身軀的老太太。剛才一時傻眼於老太太的暴力傾向。她知道老婆婆的脾氣極硬極臭,卻不知道她這麼有「行動力」,令她有點嚇到了。但總不能真讓個七十歲的老太太去與人兇殺吧?幸好對方無意動手,否則就算手中有竹竿,阿婆哪裡敵得過對方一根手指頭呀!

  「丫頭,走開,我要趕走他們,別讓我打到你。」

  「有話好說嘛,別生氣,這樣對你身體不好,何況你還在感冒中呢。」眼下一瞄,倒也明白了這些人是這塊土地所有者派來的協談人員。

  「別管我,我要拚命!」老婆婆不知哪來的神力,竟一把揮開雲晰,就要兜打向那些男子——

  「哎呀!」一時站不穩的雲晰就在這股巨大的推力下往屋外跌去。

  而另一邊,那群男子無意與老嫗纏鬥,只求自保,伸手輕易格開竹竿的來勢,老嫗一個收勢不及,竹竿居然轉了個方向往雲晰的嬌容上掃去——

  吾命休矣。。。。。。

  前有竹竿,後有硬地板,還有跌到地面地去晰在千鈞一髮的思緒間只浮現那四個字,並且乖乖領死。

  一隻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肩膀,止住了第一件危機;再以另一手抓住了揮來的竹竿,徹底解決了雲晰步入十九歲芳齡後可能發生的第一件血光之災。

  「老婆婆,年紀大了就要認分,別學人動刀動棍的,難看。」中低音調的男聲充滿自制,也裝滿警告。

  咦。。。。。。這個香味?

  緊閉雙眼的雲晰用力睜開眼,急忙要找尋聲音的主人,以及這個味道的主人,是誰呀?

  「丫頭,我。。。。。。」老嫗就不出道歉的話,但她也為剛才差點打傷小女娃而飽受驚嚇,丟開竹竿,拉住雲晰的手迭聲問:「你沒事吧?還好吧?」

  雲晰還沒找到味道的主人,就得先以微笑安撫老婆婆,她知道老婆婆嚇壞了。

  「我沒事,不必擔心。真的。」再三保證完,她才終於可以轉身面對身後那名救了她的好心人兼香味的主人。

  她想開口道謝的,卻不知怎麼地,在迎上那一雙深幽的眸子後,竟忘了所有的語言。。。。。。

  揉合著陽光與青草的清新香味在週遭逸散,因著眸與眸的撞擊,一股悸動直達兩人心底深處,如漣漪般的震盪、擴散到無邊,不見盡頭。

  楊遲腦子霎時抽成一片空白!在劇烈的心悸裡,他下意識鉗緊眼前女子的雙臂,像是打算捉住一生一世不放那般的牢固。不能思、不能想,只能呆呆看著她,不敢眨眼;怕一旦眨了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這雙眼。。。。。。這雙眼。。。。。。他似已尋覓了數百年。。。。。。

  有什麼東西即將破繭而出?塵封的某個寶箱似要迸裂傾出。。。。。。飛快轉動的思緒拚命抓取破碎的片片段段。。。。。。

  再給他多一點時間!再多一點,他就要抓住互頭緒了,再多一點時間。。。。。。

  「好痛!」雲晰倏地閉上眼低吟,雙掌蓋上面孔,被抓得很痛,能卻遠遠不及眉心灼燙得像被烙印的痛。好痛!痛得她雙眼也睜不開了,那男子的眼光看得她好難受,卻又躲不開,直到眉心的劇疼阻斷了沒有盡頭的凝視。。。。。。

  痛。。。。。。

  「怎麼了?」楊遲一把抱扶起她軟下的身子,口氣有著急切與擔心。

  為何她不睜開眼?若他再多看上幾秒,一定會想到些什麼的,但她卻摀住臉叫痛!令他滿心狂湧的亂緒再度崩潰成一片拒絕透露端倪的闋暗,只剩挫敗的心慌意亂。他更擔心著她突來的羸弱,她怎麼了呢?

  「我送你去醫院。」當機立斷,楊遲抱起雲晰往他的車子走去。不知為何,他被她的痛苦模樣攫往心神,使得頭部竟也隱隱作痛了起來。

  將她抱入車子後座,正要打開駕駛座的車門,不意一輛加長型房車大剌剌地停在他車子前方,擺明了阻擋他的去路,好來個相見歡。

  楊遲星目一凝,不由主地全神戒備起來。

  是他!楊遲知道。即使沒事先通知,也不該會在此時此刻出現,楊遲仍是知道車內的人是他。

  加長型房車內先走出一名黑西裝、白手套的男子恭敬地打開後座車門。

  幾秒後,出來一名氣勢懾人而驃悍的男子,唇邊掛著一抹邪笑,眼眸裡藏著無盡的深沉心機,對上了楊遲之後,以生硬的中文開口道:

  「好久不見,楊遲同學。」

  「是呀,好久不見,森田廣同學。」

  楊遲以一貫淡然溫文的語氣回應。

  他們之間永遠不會有終止的一天。

  並存於這世界上的目的就是消滅對方。

  直到一人死亡,另一人才能鬆懈的舉杯慶祝。

  沒有理由的敵對。或許是來自宿命,誰也無力改變。

  楊遲比森田廣晚領悟到這個事實,所以得到了血淋淋的教訓,痛徹心肺地記住了勢不兩立的天命。

  天生了要廝殺的兩人,再次交手的戰場已定——

  就在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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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28: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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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讓森田廣見到雲晰。

  這是楊遲的第一個信念,並立即執行它。毫無遲凝。

  沒讓森田廣知曉他必須趕往醫院的理由。這一樁土地開發案原本就不是楊遲負責的範圍,留下開發部門經理與日本人員廝纏,楊遲從容退場。

  森田廣以輕蔑的邪笑告別,似是嘲弄他的不戰而逃;但如果與「森田企業」的合作案確立之後,要交手還怕沒機會嗎?楊遲並不急於在口舌上逞威風,較勁著孰強孰弱的成績。

  早已不是二十歲的莽撞青年,各自投入家族企業後,較勁的將是能力與手腕。但眼下,這個昏迷中的女子比一切更為重要。他必須再看她的眼,再多一些、再久一點,也許長久縈掛在心的疑惑就將有所解釋了,也許心底深處隱隱洞開的空虛就要被填滿了,也許。。。。。。

  「嗯。。。。。。」

  雲晰逐漸轉醒,並迷糊地疑惑著自己幾時睡著了。一聲低啞的呻吟逸出粉唇,不知自己責身於何處。

  楊遲倏止一切思緒,閃身坐在病床邊緣。灼灼盯著那雙晶亮清明的靈眸。

  「呀!你。。。。。。」雲晰伸出一隻手摀住眉心,仍然有些痛,但不再那麼難受。

  楊遲抓住她覆額的小手,詫異地看到她眉心竟隱約浮現著粉紅的色澤,以一小點米粒大小為中心,向外如雲煙狀的擴散,然後又逐漸收斂。。。。。。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景象呢?他忍不住伸手指欲點上那眉心的紅點--

  「會痛!」她著急地抓住他手,不讓他碰。

  「我會很小心。」他著迷地探向她額,很小心、很小心地怕弄痛了她。

  他的食指點觸到了那紅點,末梢神經倏地一抽,像痛又像被電觸擊般發麻;紅點在他觸及後的剎那隱沒不見。。。。。。

  「好痛!」雲晰別開臉,想避開又灼熱又疼痛的感受。她的額頭一向碰不得,尤其被外人碰到了就會引發莫名的頭痛,自小就是如此,檢查不出原因。

  「好些了嗎?」一股不捨油然而生,楊遲沒再碰觸,只將仍發麻發熱的手指蜷入掌心,領受胸口持續著的悸動。

  為什麼光是這樣盯著一名初相識的女孩,就可以產生這麼巨大又前所未有的感動呢?

  像是。。。。。。乍見了一直在追尋卻又無緣相遇的故人那般地激狂,幾乎要點燃他早已束之高閣的熱切。。。。。。

  他唯一能把持的,就是訓練多年所凝聚出的冷淡表相,其它的,關於內心的撩動。。。。。。他一點也無能為力。

  雲晰深深吸一口氣,直到頭痛減緩,眉心不再疼痛、不再灼熱,她才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一個早就該對陌生人發問的問題。

  「對了,你是誰?」

  從第一眼相見到昏眩,到此刻在醫院的病床上,大約也經過了一個小時,他們也有超越陌生人的接觸,她還記得被抱起身子時的升騰感,打她十歲以後就沒被這麼抱過了,他是誰呀?

  雖是後知生覺,總也好過不知不覺,雲晰終於發問。

  「我是巨陽集團的代表,敝姓楊,楊遲。」楊遲失笑了下,也覺得這情況挺有趣。

  「遲到的遲?」她歪著頭問。

  「是。」

  「更是等待的意思吧?你一定是父母等了很多年的心肝寶貝。」雲晰猜測著。

  楊遲心中一動,脫口道:

  「另一個意思是,我生命將是永遠的等待。」

  「咦?等待什麼呢?」覺得身子已無礙,她坐起身一頭原本束著青絲披瀉在肩頭,垂曳而下,形成美好風景,讓她白皙姣美的瓜子臉更形凸顯,

  「等我胸口的空虛被填滿,我就會知道我在等待什麼了。」突來的熟悉感,他竟望著她秀髮發呆。他是否曾見過這種風華?並且懷念在心?「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呢?」

  「雲晰。白雲的雲,清晰的晰。」

  「雲晰。。。。。。」他低,似被這名字觸動了些什麼,輕道:「你是否就是我的答案呢?」

  一陣奇特的戰粟襲身,雲晰怔怔地看著他那雙過份漆黑的眼眸。眉心不再因他的逼視而疼痛,反倒在疼痛過後,打心底深處蕩出了熟悉的親切受感。

  「雲晰。。。。。。」

  他忍不住又低喚了聲,品味反芻著這分激越與寧靜並存的和諧。

  雲晰只能任他看著,覺得自己成了一項稀世少見的珍品,在他眸光的流連下動也不動地呆坐著。

  他像在確認什麼,而她就這麼理所當然讓他確認。好奇怪,即使已知彼此的姓名,他們仍是陌生人沒錯吧?她腦袋裡冒了一個又一個的疑問泡泡,卻不願打斷這種情境。

  但是。。。。。。他到底要看到什麼時候呀?

  被看到心口麻麻的、怪怪的,可是生來第一次呢,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呀?************************************

  星期天,不好也不壞的天氣,不好也不的心情。雲晰幫父親耙鬆了花圃的土壤,坐在花台上對一整排新綻的繡球花微笑。

  最喜歡春天了,尤其是初春。一九九年的十二月份雖然教人冷到昏倒,但步入兩千年的一月份之後,天氣又回暖了。春花也開得特別早。合歡山的白雪仍然靜靜地散發寒意,但平地上的花草早已趕著迎春了。

  「我喜歡冰寒之後,生意盎然的感覺。」雙手合十,她虔誠地說著。

  雲父聞言,暫停了栽苗的工作,笑道:

  「你沒看到春花開得特別早嗎?它們愛極了你的讚美與欣賞哩。」

  「才不是。是爸照顧得好,花才會長得這麼美。」

  「天地萬物都是有所感應的。沒有惜花人,百花為誰妍?」雲父別有用深意地道。

  雲晰捧住一朵碗口大的花,深深嗅了下。

  「百花盛開是大地的恩澤,我們當人類的怎麼有臉托大呀?」皺了皺小鼻子,她問道:「爸,兩千年的開始,你有沒有許願呀?還是立下什麼大志向要執行努力的?」

  雲父好笑地反問:

  「那你自己呢?今年的生日又要許願世界和平了嗎?」這是女兒十九年來每次生日所許下的宏願。

  「還沒想到。可是。我今年十九歲了,也許該許些什麼不一樣的。。。。。。」

  「戀愛嗎?」

  「我才沒興趣呢。」雲晰下意識地搖頭。

  雲父低頭思索了下,又觀看女兒的氣色,輕歎道:

  「今年恐怕是憂喜參半、吉凶未定的一年呀。」

  「我嗎?」雲晰歪著頭疑惑道:「您不是說我的命格清奇,而且不可說嗎?」

  說來也奇怪,父親是命理師,她卻從沒有自父親那裡問出自己的命運、命盤什麼的。小時候好奇,曾纏著父親直問,卻只得到寶貴的「不可說」三個字。後來興起過頭了,也就不問。多稀奇呀,此刻老爸居然自動提起耶。

  雲父掐下手指,微蹙起眉峰。

  「小晰,你有認識新朋友是嗎?」

  「新朋友?」她想了下。「我每天都會認識新朋友呀。」參加英文演講比賽,認識了三個;去鐵皮屋找阿婆,認識了兩個社工;去看歌舞劇,也跟鄰座的人結為朋友。。。。。。

  雲父搖頭。

  「我指的是異性朋友。」

  「嘎?」她的朋友裡有男有女,但因為一視同「人」,對異性也就沒有太刻意去區分。但是父親的強調卻是明白的,就是指那些「朋友」之外會讓她產生性別分野的男性。。。。。。

  楊遲。。。。。。呃。。。。。。還有。。。。。。那個誰呀?似乎是什麼汪宇的來著那個很會耍寶耍帥的男孩。。。。。。腦中自動跑出不同的一類,嗯。。。。。。異性。好奇怪哦,以前都不會這麼明白地感覺出男女之間的不同,卻獨分出他們,真怪。

  「爸,這很重要嗎?」她微吸著小嘴,生平第一次不想回答別人的問題。

  雲父的眼光摻雜了多種情緒,像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歡喜,以及擔憂,卻又無能為力。抿唇微笑道:

  「做人父母,能擔心的還有別樣嗎?」

  「您是算出來的,還是聽媽媽提起的?」前幾天楊遲送她回來進,媽媽有看到。一直不知道父親的卜算能力如何,所以她才會好奇地問出來。

  雲父含糊回道:

  「都有,你今年注定要犯桃花。」

  「桃花運,還是桃花劫?」突地,雲晰笑了出來。「去年是排聞爆炸年,每樁桃花運都會演成桃花劫,我真是問了笨問題。爸,您放心,我還小,沒有戀愛的打算,何況我對那些又不懂,更沒興趣,不必擔心啦!」

  才說完,母親從廚房的那扇門探頭向後庭這邊喚著:

  「小雲,有你的訪客。」

  「哦,馬上來!」她跳起身,小跑步回廚房洗手,努力想著今天是否與人有約而自己卻忘掉了?嗯。。。。。。似乎沒有哪。。。。。。

  望著女兒翩若粉蝶般的跑遠,雲父輕歎了口氣,低喃的聲音只有自己聽得見:

  「平凡的生命、平凡地經歷喜怒哀樂,最平凡不起眼的人生。。。。。。別人急欲屯眾不同、轟轟烈烈,而你,在千年的祈禱之後,只願真正平凡。。。。。。他們全來了,你的未來將會有怎樣的變數呢?」

  掐算不出的人生,鋪排不了的未來。。。。。。

  她總是必須獨自承擔起一切,旁人無能為動。。。。。。

  輪迴裡吝於釋放出一點點希望的端倪,也殘忍地安排一場又一場的試煉,「吉凶難卜」是唯一的答案。

  他只能惴惴不安,然後無計可施。

  **************************************

  「啊!是你?」雲晰走入客廳,乍看到端坐在沙發上的揚遲時真的愣住了。「你怎麼會來呢?有什麼事嗎?」

  大概是剛才與父親談到異性的話題致使甫見他的一時間竟有無措彆扭起來。

  揚遲站起來笑得輕湹饈欽娉系幕斷病?br />
  「是我剛才附近開完會想見你就過來了。」

  雲晰的俏臉上有淡淡的粉紅,囁嚅地問:

  「你一向。。。。。。這麼直率嗎?」

  上一回對他的印象不是如此呀,他是那種溫文沉著,心思放得很深,不能探測的人,怎麼今天他會明說。。。。。。想見她。。。。。。

  不怕讓別人產生胡思亂想的困擾嗎?

  「對著你忍不住說直率起來了。」

  她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清新安定特質,饒是再強霸好狡的人,也無法在她面前耍弄心機。面對她,只想領受舒適的洗滌。

  二十分鐘前,他代表巨陽出席一場網路公司的併購會議,成功地扮演著大財團的強勢,也剷除了販售者暗施手腳的機會。斬草除根,以謀取自身最大的利益,這是商界的現實面。佔上風者,若不踩著別人的肩頭前進,就會落到被踩在地上、仰人鼻息的下場。

  不見血的殺戮,實在沒有比見血仁慈多少。

  打了勝利的一仗,他更加想見她。下屬們急巴巴回總公司報喜訊,吆喝著晚上的歡宴,慶祝這豐收的一切。他獨自來到雲家,來到雲晰面前。

  看著她,心情才真正平復回持穩的原位。

  真正的喜悅,因見到她而蔓延。

  冷血的心臟才漸而熱熱地跳動起來。

  他十年來將自己保護得無人可近,防人防得滴水不漏,但她例外,一種足以令他放鬆、不設防,卻安心不已的例外。並不急著去探究原委,也不急巴巴地對她傾吐過多澎湃的心緒,現下,只要讓他看著她就行了。

  「出動走走好嗎?」

  「呀?」

  這是什麼情況?他們還算是陌生人吧?雲晰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小晰,去公園走走嘛,那裡的空氣很清新,而且也不用開車。」雲媽媽既興奮又小心地建議著。生平第一次有人來追她的女兒,真是自得又擔憂。這位相貌堂堂的先生給她上好的印象,所以即使女兒年紀太輕,她也不反對讓女兒輕嘗初戀的滋味。

  當然,防人之心不可無。所以第一次約會,還是在他們夫妻照得到的地方溜溜就行了,不必太遠。

  既然母親覺得楊遲的邀請不突兀,那她也就把心底的遲疑當成反應過度了,點了點頭,她道:

  「嗯,我們去走一走。」

  回房抓了件外套,她領著楊遲走出門,一同走向不遠處的小公園。沒有注意到母親悲喜交集的表情,否則她一定會以為媽媽是不是顏面神經出問題了,淨是一副怪怪的臉色。

  **************************************



  雲晰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少女,十九年來過的是普通少女會過的生活。她長得清秀討喜,讓人樂於親近,所以她的朋友從來就不缺乏。

  在人心日趨複雜的世道裡,她仍能幸運地處在最單純的環境裡悠遊。若不是如此,怎能培育出這般清靈不沾塵的心性?想是一半緣自平和的性情,一半來自週遭的保護。

  十九歲以前的生活,並沒有太巨大的變化,但生命的歷程不可能定點在某一個階段,總會有些不同的東西來摻雜,然後迫使單純的生命開始有了各方面的歷練。

  例如現在,楊遲握住了她一隻小手,像是已握了千百次那樣的自然,根本沒察覺到雲晰訝然且彆扭的表情。

  這。。。。。。這樣很奇怪耶,她心中想著,但又覺得毫不客氣地抽回手掌似乎太沒禮貌了些。真是萬分為難。所以她一徑地盯著被握住的手,小腦袋裡千思百轉,卻起不了半點作用。他可不可以自動放開她呀?

  「怎麼不說話?」

  立定在小公園入口處,楊遲開口著。側著臉看向她時,也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目光隨之更往下移到相纏的兩手上。

  「顏色很搭是不?」他又問。

  「呀?」她愣愣地抬高眼看他,不明白他沒頭沒尾地在就些什麼。

  「手掌呀。我的寬厚,你的纖小;我黑你白,搭起來真是再登對也沒有了。」

  「呃。。。。。。呃。。。。。。楊先生,你會不會覺得。。。。。。其實我們並不熟?」這樣的暗示會不會太失禮了?她自問。

  楊遲也十分有禮地回道:

  「雲小姐,我一點也不覺得。」

  「可是,可是--呀!」她被腰間的力道箍扼住了原本要說的話,瞠大眼死盯著腰間那只有力的臂膀。

  「距離是可以拉近的。人與人之間不都是這麼促成緣分的嗎?」

  「距離。。。。。。是這樣拉的嗎?」她真是開了眼界。發現兩人即使同樣生存在台灣這一塊土地上,過的生活可能連呼吸的空氣都不一樣,不然她怎麼不知道生物距離可以這樣迅速填滿,連預告也不必有?

  「跟你,就該這麼拉近。」面對她,他全憑一股強烈的直覺行事,沒有任何遲疑。

  「跟我?」她忘了要掙開他的抱摟。

  「嗯。」他點頭。喜歡她依在他懷中的寧馨感受,似乎像抱摟住人間最後一片淨土。他知道他恐怕上癮了,一輩子都不想放開。「你的眼中沒有幻想的泡泡,你的感情像一張純白的紙,不追尋,也不被沾染,我知道,而且定在見你的第一眼說毫無理由的知道。」因此,她是被動的。

  「我還小。我長大就會知道了,也會感興趣了。」

  「我不以為然。」他低語。

  「什麼嘛,好像你多瞭解我似的。」

  「我覺得我是瞭解你的。」

  她歪著頭。

  「你不像油嘴滑舌的人呀。」

  『當然,我是平易近人的人,事實上你很像商業雜誌上那種衝勁十足的青年企業家。「而在商場上生存的人絕不可能有有多麼平易近人,而且。。。。。。更不該有油腔滑調的嫌疑,總之,他怪怪的。

  楊遲停下步伐,與她一同坐在公園椅上,目光不移她秀致的臉蛋。

  「只要看著你,我什麼也不是。只是個真心要追求你的男人。」

  雲晰被他大膽的告白嚇住了!

  不會吧?這人真的就出這種話?在她甚至還不瞭解他,兩人並不熟的情況下,他怎麼能說得這樣容易?

  怎麼辦?她要怎麼回答才好?還是什麼也別說,就跟他眼對眼呆呆地互看到不再尷尬的那一刻?

  「我喜歡你。」他脫口而出,雙手也包裹住她無措的雙掌,眼眸逸去了溫文的表相,浮出了勢在必得的灼熱。

  「謝謝。」這樣回應對不對?轟轟然的大腦浮出這個問號。

  「不客氣。但如果你回答的是另一個答案會更好。」臉龐悄悄趨近她,屬於雄性天生的掠奪本能,急欲烙下歸為己有後的宣告。

  「什。。。。。。麼答。。。。。。答案?」

  危險!危險!他的眼睛近到可以看到自己的面孔正以錯愕又慌亂的神情呈現,映在他眼睛深處的自己一徑放大放。。。。。。大。。。。。。

  掠奪住了唇瓣,像佔據住了春天最初開的一朵嬌蕊的鳥,恣意吸吮著甜美,不知饜足。。。。。。

  雲晰憋住了呼吸,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在吻她。。。。。。

  接吻魚會接吻。。。。。。八爪章魚的嘴也嘟嘟的。。。。。。可是。。。。。。可是他們是萬物之靈的人類啊,他為什麼要吻她?還吸吮著她的嘴,不怕吃到她的口水嗎?

  那很髒耶!她努力吞著口水不讓他吸過去,但好難。

  啊!她的頭好暈,快要死掉了--

  「呼吸,小廝。」

  察覺到懷中的小人兒即將休克,楊遲才萬般不捨地放開她甜美的唇,並且挨近她的呼吸器官恢復正常的功能。

  「你,你。。。。。。」怦怦狂跳的心口激動著無措又悲喜難辨的情緒。他。。。。。。怎麼可以這麼。。。。。。這麼失禮。

  楊遲伸手撫向她眉心,她下意識要退開,但他早已箍得她無處可退。她的眉心又浮現了紅點,並像月暈般的擴散開來。

  「又出現了。」

  「什麼?」她仍不住的喘氣,也企圖要與他分開些距離,但那實在很困難。她的力氣似乎在那一吻中被吸盡了,而她錯亂無緒的腦袋也下達不了清晰的指令,更別說他又說令她好奇的話了,她只能呆呆地反問。

  「還會痛嗎?這樣碰你的眉心。」他的手指又燙了起來。

  「嗯。。。。。。好像不會了。」對耶。為什麼他碰她的額頭,卻不再令她感到痛了呢?難道已經產生免疫力了嗎?就像出過水痘就不會再出第二次那樣?是嗎?

  「你在看什麼呢?」他一直沒再開口,雙眼專注地看她的眉心,那裡有什麼奇怪的嗎?

  楊遲察覺到隨著她的呼吸趨緩平順,她的眉心也由殷紅漸漸褪淡,回復潔白的模樣。手指上那股莫名的灼燙則像一道曖流,溫熱了整個手掌,然後在身體裡輻射開來;但,還不夠,那熱不足以敲開他心底深處密鎖的某一層未知之處。

  「你看過你自己眉心的變化嗎?」直到身體內的波湧轉為沉寂之後,他開口問。

  「眉心?沒有。被碰到會痛,也不喜歡被人碰到。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你有隨身攜帶小鏡子的習慣嗎?」

  「沒有。那又怎樣?」

  「以後記得帶著,我會讓你看到我剛才所看到的。」

  「到底是什麼?」

  楊遲輕撫她臉,喃道:

  「讓我們一起來探索這些奇異的現象吧,我們終會知道答案。」

  他與這小女生,有著怎樣的牽扯呢?

  令人高興的是,對象是她,而他也找到了她。

  找?

  他曾經找尋過她或找尋過某個問題的答案嗎?是的!直到他見到了雲晰,才知道他三十年來一直壓抑在渴望一角的企盼,答案就在她身上。即使他從沒意識到這企盼的存在,而以為他的人生將為名利地位而爭鬥不休。在此刻,他知道了,佔在心中第一位的,就是--

  為了追尋雲晰,並且不讓其他人搶先在前。

  那,「其他人」又是誰呢?

  在堅定的信念下,他牢握住她的手起身,對著她清秀而泛滿迷惑的小臉道:

  「我來了,所以你屬於我。」

  「我不懂。。。。。。」雲晰幾乎承受不了他晶燦的眸光,畏怯地開口。

  「我也不懂,但目前為止,只要喜歡就夠了,夠讓我今生今世再也不放開你。」

  她是他的答案,她也是他的喜歡。

  現在,這樣就夠了。

  牽著她的手,輕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如果心緒能夠具型化,那麼此刻拖在兩人背後的,絕對不止是兩條長長的影子,還會有一個巨大如恐龍的問號隨著雲晰凝重的腳步,鏗鏘有聲拖拽著。

  為什麼也不過走了一趟公園,她會失去初吻?會得到男子的告白?然後就被宣告屬於某人所有?

  怎麼沒有人問問她的意見一下咧?

  沒有解答從天降下,只有沉重的問號鏗鏗鏘鏘地像一隻破銅爛鐵一路被雲晰施回家。************************************     

  巨陽集團與森田集團合作的土 地開發案已確定可以執行。也就是說。未來三年,森田廣與楊遲將會有無數見面「敘舊」的機會,真是令人愉悅的事呵。。。。。。

  森田廣一口喝乾杯中的烈酒,像一頭飽食過、正在享受慵懶日照的猛虎,雖放鬆,卻不容雀其瞬瞬間爆發力的恐怖。半靠著桌沿,而向落窗外的天空,笑著。

  「什麼事這麼愉快呢?廣。」美艷與才智兼俱的蕭菁菁輕啜了口紅酒,纖長的手指大膽地滑向森田廣薄冷的唇,然後下滑到他喉結,停頓在領帶上,挑逗地往下拉著。

  森田廣垂下目光,有力的手指托起她下巴,狠狠印下毫不憐惜的一吻。

  也得到激烈的回應。

  不管在公事上或床上,蕭菁菁從不讓人失望;而她,也是他的戰利品之一,

  「即將見到老情人,我替你感到高興。」森田廣沉沉一笑,精銳的眼不容她的錯愕遁逃。「楊遲呀,你的初戀情人,不會忘了吧?」

  蕭菁菁強笑道:

  「我以為他主掌資訊方面的業務,不屬於開發部門。」楊遲。。。。。。一個教她又恨又愧的男人。但一思及森田廣的言外之意,不免暗自欣喜。。。。。。他。。。。。。介意嗎?嫉妒嗎?不然怎麼會提起?他是這麼一個強霸的男人,權力慾無比旺盛,競還可以分神試探她的心意。。。。。。

  他在乎她吧?一定是的。

  「這樁開發案,他也有份。正好讓我看看他的能力長進了多少,也不枉我把他當對手看。」

  「可是,合作案關係著你坐上森田集團總裁之位,你若是想鬥垮楊遲,而怠忽了工作--唔!」

  胸口驀然一疼,止住了她的聲音,他的手正緊扣住她胸房。。。。。。

  森田廣從來就不是憐香惜玉的男人,在蕭菁菁似痛又愉悅的呻吟裡,他鼻尖幾乎抵在她的面孔上,輕道:

  「你懂什麼?這是樂趣。在辛苦地爬上家族首位的期間,總要有一點消遣來提升一下士氣。而楊遲,就是我爪下的老鼠;看著他失敗、看他消沉、看他爬到最高處再狠狠跌下,簡直上世間一大樂事。所以我叫你來台灣參與案子,明白嗎?」

  蕭菁菁早已在他的啃咬吸吮裡失魂落魄,任他為所欲為地身不由己,哪聽得到森田廣說些什麼。

  十年來,她是他的情婦、他的得力助手,以為自己深深吸引他,但其實絕大多的時候,他卻是操縱她如掌中布偶般無情無意,而她無能為力。。。。。。

  「凡是他愛的,我全都奪過來;他要的,我全摧毀。除了『失敗者』的頭銜,他不能有其它代名詞。而他的命運,就是我樂趣下的祭品,這是他的榮幸。。。。。。」

  隨著兩具赤裸肉體狂野地在地毯上糾纏,聲音終告戛止,只有無限的狂吼呻吟充斥,在亢奮裡攀升。。。。。。

  沒有人知道森田廣為何對楊遲產生這麼大的敵意,而這種敵意似乎永無止境的擴散,不必有任何理由。

  更別說他們曾經是朋友了。

  簫菁菁一直以為他們反目是為她,所以她不瞭解過多年之後,為何森田廣仍會為了對付楊遲而大費周章,全面展開攻擊。

  她不明白。。。。。。恐怕不會有人明白。

  像是宿仇,永不會終止,即使生命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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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28: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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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人光顧命館,尋找的解答不外結婚、生子、事業這三大項。

  男客女客一般的多,問題卻有絕大的區別。

  雲晰的父親雲浩然雖極力婉拒報章媒體的採訪,並且每日只見十名客人,但仍抵擋不了浩浩蕩蕩的掛號人潮;再經由口耳相傳,預約人數搞不好已排到2001年的年尾去了。

  拜經濟不景氣,以及電視節目靈異風大行其道之賜,全台灣的命理師的身家幾乎可以媲美那些科技新貴,全然沒有經濟不景氣的困擾。

  「這是他的生日,沒有出生時辰可以嗎?」今天的第十位客人,以高價替代了原來掛號半年的婦人。她沒有時間去預約沒有確切日期的掛號,事實上用了半小時與婦人交涉已讓她覺得浪費寶貴時間。

  「不打緊的。你想問什麼?」雲浩然純看面相,便知道眼前這位衣飾高級的女子是好強自傲的性情。

  「我想知道與他的緣分。聽說你可以推算出前世今生,不妨也說來聽聽。」女子又寫下自己的八字。以時代新女性自居的矜持,極力表現出對迷信的嗤之以鼻,所以言語之間像是不當一回事的漫不經心。

  許多年輕人都是這樣的,雲浩然也見怪不怪。這些人總是努力擠入掛號的名單,時時來電關切已輪到幾號了,直到數個月後,得以問命,又是一副百般不信的面孔,脾性不佳的命理師早拂袖而去了,不然虛恫一些禍事也足以嚇得這些人心膽跳。

  既修心也養性的雲浩然只是微微一笑,閉上眼專注的掐指推算,一會兒後,他開口道:

  「你與這位男士前世有夫妻之緣,並且生於富貴之家,權勢皆具。」

  「哦?」雖然雙眼一亮,但口氣仍是冷淡。心頭怦然跳動著雀躍。

  前世有夫妻之緣,那是否代表今生……

  「今生你與他亦相同出生於名門。他依然必須在權位鬥爭中出頭,而你則是伶俐能幹的千金小姐。」

  「那就是說我們注定了要做夫妻的?」

  「不是這麼說。世間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任何一種未來都有可能發生,而性格造就命運…」

  「我不認為。台灣兩千多萬人口中,有人出生於富家,受高等教育,有人一落地就成了棄嬰,這若不是注定好的命運,怎麼會有天差地別的不同?」善辯又好辯的本性高揚,她駁斥著。

  雲浩然微笑道:

  「你今天來只想得到你想要的解答是嗎?」

  「如果我與他前世是夫妻,這輩子就該也是。」她揚起下巴說著。

  「那就多多創造約會、見面的機會。人如果不能互相瞭解,怎能更進一步呢?你們也不過見過兩次而已,這是不行的。」

  女子心中一動,訝異著命理師的神准。他既然能算出她與他才見過兩次面,那是不是知道更多……

  「我這輩子是怎樣的婚姻?」也許她可以由前世找到成為他妻子的方法。「父母之命,權勢的結合。」

  「那是說,我該多往他父母的住處走動了?」

  「亦無不可。」他也只能點到為止。命雖各有注定,但運勢隨人行走,難以定論。只是這位小姐過於強求、企圖心旺盛,他又怎說得出口她的前世沒有善終,夫妻不睦,今生亦是枉然呢?

  他雖不知今日推算的男命為誰,但卻知道此男子妻宮奇異的虛懸,無星耀,恰恰是一團不該有的空白。

  空白,常常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

  相命多年,少見這種排列,倒想親自會上一會。

  不過,男子身邊的情侶,怕是不亞於眼前這位小姐。前世緣淺,哪來今世再續?見上一面就算是有緣了,但人世間總是有太多的執迷不悟,這是勸不了的。

  女子又問了一些私人問題,雲浩然—一給了滿意的答覆。時間耗得稍久,所以替他提來午餐的雲晰從後門進來時便看到還在忙的父親。」

  「啊!抱歉,我來早了。」早知道就不讓楊遲「順道」送她過來了。現在她來早了不說,等一下她也阻止不了楊遲停好車後,「順道」進來拜訪父親。

  「多謝大師的指點,我走了。」冷談的小姐沒再問問題,對雲晰點了下頭,開門離去。

  送走了客人,雲浩然轉身接過女兒送來的便當。

  「肚子真餓,今天你媽媽煮什麼好料呢?」

  「排骨飯。爸,剛才那位小姐來問什麼?眼神好銳利哦,是那種女強人對吧?」

  「嗯。咦?」漫應完女兒的問話,一抬頭,突然對著女兒的面孔一發楞起來。

  「怎麼了?」雲晰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臉。她還沒吃飯,應該沒有飯粒沾在臉上才是。

  「你交男朋友了嗎?」女兒臉上眼尾的部分呈現淡紅粉光澤,這是戀愛運已開的面,他竟今日才發覺。

  「我…我哪有……」被父親的問話嚇到的雲晰眨巴著眼,手足無措了起來。「我臉上……沒寫字吧?」爸爸看出來她吻過了嗎?還是看出來她約會過幾次?有那麼神嗎?

  「那立在你身後的這位先生又是誰?」雲浩然目光越過女兒頭頂,直視剛入門的高大男子問著。



  「雲先生您好,敞姓楊,楊遲。」比起雲晰的手足無措,楊遲分外顯得氣定神閒,完全不見拜會可能是未來岳家的惶恐。

  這男子不簡單。純由面相來看,雲浩然便已明白此人非他中之物。臉形正剛毅,是性情堅定、執行力強的人;上庭寬秀,看得出來家境寬裕,並且備受長輩寵愛;額眉之間色澤明亮,表示智能優異出色。



  中庭發達,鼻樑挺且正,是風度翩翩,兼具文人風華與商人精利之格,是極有魅力的人。他的運勢正走入中庭,在交替之處——也就是後間正泛著光亮氣色,是雙喜臨門之相。

  面相來說,眼尾掌紅屍,他的紅屍已現,正好與女兒相呼應;看來女兒的桃花格是動了,在吉凶未卜的十九歲芳華。

  對像若是這樣一名出色的男子,應該不會是壞事吧?

  「爸,我下午有課,他待會要順便載我去上學,所以才會來的。」雲晰見父親含笑不語,依然提心吊膽,不知該怎麼說明才好。

  「瞧你擔心的。只要不影響學業,爸媽什麼時候阻止你交朋友了?」安撫完女兒,他抬頭問楊遲;「楊先生哪裡高就呢?」

  「任職巨陽集團的資訊發展部門。」楊遲遞上名片,上頭沒有職稱,一如他的不張揚自己身家背景。

  「是營造業龍頭的那個巨陽嗎?」雲晰也是現在才知道楊遲是在台灣巨大企業之一的「巨陽」裡工作。那間公司很難考進去耶,真是了不起。

  「是的。」楊遲點頭。

  「我上個學期有針對巨陽做過專題哦。七年前台灣的房地產開始墮入谷底,連帶使得營建、仲介、開發公司也瀕臨經營困難的命運,很多公司都倒閉了。而巨陽雖有雄厚的底子可以支撐過一波波打擊,但也撐得很吃力。在三年前你們公司開始往電子界尋求生機,不僅生產硬體,也把眼光投向網路資訊市場,使得原本純粹是營建股的巨陽當下成了網路概念股,在股市大放異采。在一年之內,股價由一股二十九元紅升至今二百二十八元的天價,硬是扭轉了虧損的局面,好強喔!」而且依她來看,巨陽將會有更燦爛的未來。好多人想擠進去工作呢,學商的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加入其中。

  「其實在網路上的投資還沒到回收的階段,畢竟台灣的環境還沒成熟到那個地步。但投資人看好未來,才會使得股價不斷飆漲。

  你覺得巨陽能夠成功轉型嗎?」楊遲笑問。並不表明自己正是使巨陽股票飆升的功臣。

  「當然可以呀!我上個月看商業雜誌報導,裡面指出巨陽資訊部門的人員都是一時之選的警英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豐功偉業,



  連領頭的楊家太子殿下,都是出色不凡的人物,真是了不起。」

  楊遲哭笑不得地發現他竟然有了奇怪的封號,不自知。

  「什麼楊家太子殿下?」

  「雜誌說的嘛。它們最愛替這些名門第二代、三代的子孫取綽號了。楊家那個就叫太子殿下嘛,但好危險,他是大房的正統,是輩分中年紀最小的,要拿下江山會辛苦一點。說真的,一輩子和自己的親人鬥爭,未免太過悲慘,我討厭看這種消息。」

  「是啊!我也討厭。」楊遲低笑同意。那笑,有難以解讀的苦澀。

  在他們談話的同時,雲浩然已吃了半飽,聽完了那些商業經之後,他已約略猜出這位楊先生可能的身份了。在一股難得的好奇心驅動下,他開口:

  「楊先生,你介不介意讓我知道生辰八字呢?」

  若是平常,楊遲是絕對不會涉足任何命相館的,更別說讓命相師拿他的八字批命論運了;但雲浩然是雲晰的父親,就算他不信這些古老統計學下衍生的神通,也不必太過推拒,豈有不告知的道理?

  「請叫我楊遲就好。我的生日是……」他才說完出生年月日,便見得雲父表情奇異,忍不住問:「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不對,唯一不對的地方就是二十分鐘前他已對這生辰論斷過。雲浩然小心求證,問道:

  「你是否有其他女性朋友?並且抱定了嫁你的決心?而且,恰巧姓元?」

  隨著雲父的問題聽下來,楊遲抬高了眉,想了一會,先回答道:「是有一位元小姐,見過兩次面。雲先生怎麼知道呢?」

  「剛才我正算著相同的生日,我想這種巧合不至於太多才是。

  雖然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並不是沒有,但有些時辰相當特別,你的就是。再加以證,就八九不離十了。」

  是元華鈴嗎?她哪來他的生日?居然拿來算命,簡直可笑。楊遲側過臉打量雲晰失去笑容的小臉。沒興趣探問元華鈴來問命的結果,只擔心雲晰對他有了疙瘩。

  「遇見你之後,我就沒再相親了。那位元小姐只是相親對像之



  」有什麼不對嗎?」楊遲猜測地問:「是不是你也在我身上感覺到什麼味道,說不出個所以然?」

  雲晰點頭又搖頭。

  「跟你在一起時不會覺得,但一分開後,會有好長的時間一股味道包圍,但別人都聞不到,好奇怪。會不會是我嗅覺出問題了呢?」

  「以前曾經有這種情況嗎?」

  「喔…有吧,一月一日我第一次聞到這種味道.那人又不是你,所以問題應該在我。」完蛋了,她談不該去找耳鼻喉科檢查一下呀?

  楊遲心中一動,脫口問:

  「一月一日那天你在什麼地方聞到這種味道?」

  「那天好像是在東區的一間廣式飲茶的茶樓吧!我跟一個據說是帥哥的人撞了一下,然後就聞到了。」一個記憶撥動出另一個記憶,她又笑道:「第二次聞到是一月三號那天,在XX飯店門口有個長腿先生替我拉佛珠…咦?你臉色好奇怪,肚子餓嗎?」她停止回想,擔心地看著楊遲微受震動的表情。

  「是這一串佛珠嗎?」他伸出一手輕拉高她左手,手腕間正戴著一條占樸的檀木佛珠。

  「對呀、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車子已停在她學校門口,但他也沒提醒她,一逕地以深沉的眸光凝視她,似乎世間再也沒有其它得在乎的事。

  「楊…楊遲……。」她總是執意要她這麼喚他。她懾儒地道:「你怎麼了?」

  「下車吧,我想你的同學已等得很餓了。」他微笑地探過身替她打開車門,順勢輕啄了她紅唇。

  俏瞼飛上紅暈,他這麼一吻,她哪還記得要對他的異狀追根究批,見車門已開,她飛也似的跳下車,連再見也忘了。

  這是他第三次吻她,一樣的,沒什麼禮貌,因為沒徵求她的同意。好羞人哪!

  望著雲晰俏麗的身影沒人人群中,他才不捨地收回視線,關上車門,車子緩緩滑入車流,腦中運轉著種種奇特的巧合。



  是她,一月一日那天是她,一月三日那天也是她。他們雖彼此錯過,仍以各自的方式掛念住對方,即使兩人連見面都不曾。「

  他與她……是有很深的緣分吧?

  如果真是這樣,他欣然接受。

  他的雲晰。

  只屬於他的。



  ##########

  這幾天,雲晰覺得自己成了過街老鼠——總是處於抱頭鼠竄的狀態。有沒有天理啊!

  好吧!她是正在與人交往中,而且是姐妹淘裡第一人,那又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呢?她也是受害者之一耶。在她根本對這樁感情都沒個答案的情況下,如何對她們現身說法、開講戀愛感言呀?

  事實上從頭到尾都是楊遲在行動,她連配合都不必,迷迷糊糊地當了他的女友,叫她怎麼咧?

  偏偏她們全追著她問。

  可是她還是不懂愛情啊。

  是誰說過的?喜歡是淡淡的愛;愛是深深的喜歡。

  如果是以這樣來區分,她對楊遲只是一種喜歡,很淡很淡的喜歡,只處於不排斥的階段,離「愛」還太遠,她哪來的感言可以招供啊?對不對?

  但懷春少女總是這樣的,因為憧憬著愛情,在自身尚無著落之時就受追著已先步入愛情領域的朋友問東問西。叫她怎麼咧,是不是?

  唉!害她面對同學時都心虛了起來,也不好時時刻刻湊在一塊兒閒聊,因為聊來聊去都會聊到楊遲身上。她們實在太好奇了,根本不相信她目前為止仍對他一無所知。

  對他的瞭解如此貧乏,三兩句就了結,如何滿足得了她們無止無盡的好奇?

  所以,在剛才下課後,趁采梅她們還沒注意到,她率先溜出校園,一時不知要回家好.還是到什麼地去。以前少不得吆喝著去吃下午茶,但現在情況非常,可能要等上一陣子了。



  漫無目標地低頭數著自己的步伐向前走,突地,不知起於什麼感覺,她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空地上圍滿了一堆人,像在著什麼新奇事,外圍的人都努力推擠著想往中心點進去,以少女為多。但她並不是喧嘩聲吸引,而是覺得似乎有人會受傷…

  過往的經驗令她不敢稍有遲疑,立即拔腿跑向那群人,不必深想該怎麼做,她的身體已做了決定,用力將兩名站在路肩上的少女拉回人行道上——

  「干什——啊——」少女們正慾火煤地罵人,因看到一輛失控的砂石車狠狠撞上她們剛才所站立的位置邊的電線桿而尖叫出來,下意識地退了好幾步。

  而站在她們身邊的雲晰當下就被她們驚駭下的強勁力道推跌在地,由手肘及膝側傳來的痛可以得知,她又有皮肉痛了。

  跌得太重,一時站不起來,但總要有人報警來處理吧?而且砂石車司機不知是酒醉,還是受傷昏迷,沒有動靜,該叫救護車來吧?

  「你還好吧?」有人好心地扶起她,雙臂有力而不失輕柔小心,怕使她的傷口疼痛。

  「謝謝,我…還好,快叫救護車來,司機可能受傷了。咦…

  你?」站直身的雲晰說邊抬頭,因為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而忘了本來要說的話。

  「啊,這不是摔碎我的玻璃心的小姑娘——你是叫雲晰對吧?」

  江宇幾秒後也認出了這位令他印象深刻的小女孩,當下抹去酷醋的臉色,浮現嘻皮笑臉的本性。不知怎麼回事,他對她有一種不尋常的好感,才會在相隔一個月後,第二次見面還能認出她。事實上認人不是他的專長.他幾乎是過目即忘的人。

  「你是那個廣告明星。」她記起來了,但已忘了他的名字。但這不是最重要的事,想到了車禍,她忙道:「那個司機——」

  「工作人員已經報警處理了。幸好沒壓到這些圍觀的群眾,否則我們就罪過了。」

  「怎麼說?」對了,他怎麼會在這裡呀?

  汪宇輕揚了下濃眉。

  「你不知道我們今天在這邊拍廣告嗎?不然你來這邊圍觀什



  麼?無尾熊嗎?」

  雲晰看了下四周,發現好多女孩全圍著他們看,目光點實而熱切地追隨著汪宇。對歎,他算是有名氣的人。雖然她不太注意影劇消息,不知道他多有名,但他應該是有前途的……吧?

  她很誠實地對江宇道;

  「我的學校在附近,剛下課,我想去那邊搭公車,才會經過這裡。

  我不知道這邊為什麼會圍了一群人。」

  汪宇背對著他的一大群Fans,捧心對她擠眉弄眼,怪聲怪調道:「喔,我的心原本只是百孔,現在已經千瘡了,好可憐的汪宇。」

  雲晰唇笑道:

  「你在工作呢?別逗我了,我要回家擦藥了,再見——」

  「你受傷了!」一反原本的嘻皮笑臉,汪字面孔霎時凝了下來,小心拉起她手臂,看到她泛出血絲的手時;她的長褲也磨破了局部,那邊應該也有一點擦傷。他的臉色逐漸泛白。

  「汪宇,接下來……」經紀人老陳過來要拉人上工。

  「老陳,這位小姐受傷了,我送她去醫院,今天的工作到明天吧,反正等會警察來做筆錄,我們也不可能有什麼時間趕進度,交給你了,拜!」

  不理會老陳的跳腳,江寧小心扶住她手臂就往馬路走去,準備招呼計程車。

  「我沒什麼事啦,回家塗塗紅藥水就可以了,不必誤你的時間。

  」何況她與他又還不熟。

  汪宇調皮道:

  「你不許摧毀我蹺班的心願。當是做善事吧,讓我陪你去醫院,可憐我為了拍這個場景已白白耗了大半天了,再耗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不趁現在溜,更待何時?」

  知他只是說來讓她安心,但雲晰真的不認為自己有嚴重到需要去醫院的地步。比起以前,現在只是擦傷,真的不算什麼。

  「走啦,走啦!啊,那邊有一輛計程車停下來了,我去問他要不要載人。」汪宇快步跑向不遠處的一輛計程車。

  雲晰左右看了下,確定沒有來車後才快步追向汪宇,想叫他別麻煩了,但突由十字路口轉過來的一輛急駛向她的車,當下凝結了她全身血液——

  她就知道不會有這麼簡單的,完蛋了……

  「雲晰!」

  千鈞一髮之際,汪宇充分展現他長期鍛煉體魄後的敏捷身手,衝向雲晰抱住她之後立即一同滾向人行道,並且連滾了好幾圈,直到身子往花台才停止。

  那輛險些肇事的車輛也立即煞車,並在不遠處停下來走下兩個人過來探看情形。

  「你們還好吧?」其中一人問。

  「該死的。」這邊是學區,限速四十,你們當這邊是停車場呀?」汪宇還半坐在地上,抱扶著仍在七葷八素裡回不了神的雲晰,立即破口大吼了起來。

  原本在砂石車附近圍觀的群眾以及聞風而來的媒體當然不會放過這邊的事件,尤其主角之一還是模特兒界的閃亮未來之星,便全向這邊跑過來了。

  這情況使得汪宇煩躁得想吐血。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一票與風作浪的狗仔隊。

  顯然下車察看的兩人看到一大堆相機也緊張了起來,他們車內端坐的可是有頭有瞼的人物呀,被報導出負面消息可不好。

  另一個人快速將一張名片塞到汪宇手中。

  「很遺憾使你們受到驚嚇,這是敞公司的名片,若有需要我們補償的地方,可聯絡上面的電話。再見。」

  他媽的!

  汪字幾百年沒罵過粗話了,他只能在心底咒罵連連,然後抱起迷迷糊糊的雲晰跳入計車中,請司機無論如何也要擺脫那些記者,並且盡快送他們到最近的一間醫院。

  這小姑娘也未免太多災多難了一些。才剛從砂石車下救出兩條生命,結果不到幾分鐘她也差點成為輪下苦魂一抹,有沒有道理呀?

  因果循環是這樣算的嗎?

  她應該不會有事吧?她的雙眼還睜著,只是尚未回神,蒼白的



  臉色令他不由得心痛起來。

  他不要她蒼白,不要看她虛弱,更不要她受傷。她該健康而快樂,她應該的!

  汪宇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想,但一切似乎理所當然。有緣吧,他想。

  因為太專注拍撫她,而沒發現原本捏在手中的名片早已滑落,它飄到椅座上,又被車速震動落地,然後落到漢字的腳底,被踩了個大腳印,完全棄置。

  名片上,依稀看到一些日本字,以及一些中文。中文部分寫著

  森田株民會社開發總部……

  但,誰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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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29: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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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遲不動聲色地看著森田廣,當然也不免會多看了黏在森田廣身邊的蕭菁菁一眼。

  他們真以為這種陣仗是他承受不起的嗎?楊遲好笑地暗想。

  十八歲高中畢業之後,他被父母送到美國上大學;第二年,蕭菁菁也來了。由於兩家頗有交情,讓他們自小就玩在一起,幾乎擺明了希望兩人互生愛意,日後結成秦晉之好。

  楊遲沒有特別的表示、因為當時為了早日跟上進度,他滿腦子除了英文單字、片語,再無其它。如果一個人忙到連睡覺都只是奢想,又哪來的力氣風花雪月?

  家人替他買了間公寓,蕭菁菁也理所當然地住進來,然後同學們都知道了他們是未婚夫妻——當然是拜蕭菁菁大力宣傳所賜。她可不允許有別個女人愛慕她的對象。

  如果沒有意外,也許楊遲早已娶了她,並且生子了——真是僥倖。若真走到那種命運,他如何遇見雲晰,並且正大光明地追求她?

  所以說多年以前的屈辱,或許會在日後反成一種幸運。他對蕭菁菁的感情並不深,才會在她對他做了這麼多之後,還能額手稱慶於幸好沒娶她,而不是施展報復手段。如果今天森田廣由他手中搶走的是雲晰……

  尖銳的怒火迅速焚燬這個想法,他連假設也無法忍受。相較之下,蕭菁菁被森田廣搶走,並竊取他的報告作為已有的種種事件,便無足輕重了起來。

  森田廣並不是無能之人,他只是沒來由地想讓楊遲挫敗不振。一次又一次,永不覺得足夠。

  楊遲不能理解這種偏激性格,但至少知道了兩人沒有和平相處的一天。對於這個一手毀去他熱情天性,教會他人心可以多麼險惡的人,他不恨,也許還更該感謝。

  如果他已能與森田廣相抗衡,那麼其他家族內的鬥爭,也不過是小兒科的等級而已。

  森田廣臉上有著嗜血的笑容,似乎迫不及待想再嘗他十年前所感受到的勝利。

  十年前,他並不知道自己置身於戰場,落到慘敗的結果是教訓、是經驗。而人是會成長的,在他知道森田廣的把戲之後,若再被要弄在指掌間,才是不可饒恕。

  今天的會議討論的是大樓內網路化的設施、成本。結構、使用的系統、合作的廠商、硬體軟體的成本分配——這也是資訊開發部門與會在列的原因。

  兩大集團的主事者正專注地投入第一場辯論中,還漫談到網路規畫的議題,楊遲優閒地坐在一旁,無視森田廣挑釁的目光與蕭育各不時投過來的注視。他側著身與後方的部屬偷閒地處理起公務,以手提電腦完成了幾件交易,有十來家廠商已下了廣告訂單,使得網際網路的開發成本又順利回收了一大步。

  「老大,為什麼那兩人一直含情脈脈地瞪著你?」實在是好奇得不得了,歐陽達覷空問了出來。

  楊遲回以相同的耳語:

  「如果你覺得太困,我可以把財經軟體應用以及開發的工作交給你處理。不必太感謝我。」

  低低的笑聲忍不住由其他人口中逸出。這些應用軟體工程師新貴們,平均年齡三十,年輕的部門結構體質,加上美式管理,上司與部屬間沒有太大的階等區分,當然也就沒有管理部門或業務部門那些人那樣的沉著嚴肅。

  坐在楊遲身後的除了四名工程師外,還有隸屬楊遲派系裡的各部門代表,全部加起來共十二名,在大會議室,自成一個氛圍,看起來幾乎像是獨樹一幟的工作區域,而看不出來被冷落的模樣。

  今天楊遲之所以參加會議,當然是叔父下令的結果,目的就是讓他無處發揮,平坐冷板凳;畢竟建設事務不在楊遲涉足的範疇,說得好聽是參與網路社區的構建,但以森田集團的強勢,楊遲不認為這個開發案有他發揮的空間。一個極力壓抑他的叔父加上一個以鬥垮他為樂的森田廣,他何必硬搶其鋒?

  他早在前來之前便對部屬指示過,只要作出端正在嚴的表情就可以了,當成是暫拋開繁重公事偷來的閒。若真的閒不住,就打開電腦與公司連線,順便處理一下公事吧。

  領一大串人馬前來,也不過是用來跑龍套,當真以為他看不出來嗎?叔父也恁是天真。

  但這一方的和樂自在,終於惹惱了另一端的人馬。楊遲的叔父楊宏飽含斥責地揚聲道:

  「什麼事這麼好笑?兩大集團合作可不是兒戲,你們當這裡是嘻鬧的地方嗎?楊遲,你可得好好教一下你的下屬了,別給人看笑話,令巨陽蒙羞。」

  是的,叔叔。」楊遲狀似恭敬地點頭應著,也指示下屬務必擺出如喪考批的表情,切切不可破功。

  「楊總,也許我們該分享一下他們的笑話來紓解此刻過於嚴肅的氣氛。」森田廣懶洋洋地轉向楊遲,深沉的眼裡閃著估量。笑道:「我想楊遲先生應該不會介意才是,畢竟我們是老同學了嘛。」

  提到這個,楊宏一臉不以為然。

  「森田先生客氣了,你二十歲就提早自大學畢業,我們楊遲哪比得上你?更別說你的畢業論文無比出色,還因此得到世界傑出青年的榮譽了。」

  「那可真是托楊遲的福呀。」森田廣愉悅地拿起咖啡,遙遙對楊遲舉了舉,其中的深意只有三個人明白。

  「你太謙虛了。我這侄子哪有什麼本事。」楊宏隨意應了聲,立即將話題拉回討論的事項中,沒有察覺會議室裡波濤暗湧。

  事實上,令森田廣得獎的畢業論文專題,即是設計入口網站。在十年前還未大肆風行上網時,學資訊的人早已紛紛大顯身手,試著創造各種可能性,大獲世界傑青獎評審委員們的垂青,當年好幾位得獎者都來自資訊電子方面的大學生。

  而事實是,那份專題,是楊遲做的,經由蕭菁菁的竊取,並在他電腦裡放入病毒,銷毀所有資料,使楊遲無從證明那份作業是他做的。然後,眼睜睜看森田廣風光畢業,耶魯大學刊為傑出校友,名留校史;而他獨自面對被背叛的屈辱,幾乎令他氣得嘔血。他病了三天,並且有一段時間無力振作,使得原本打算提早畢業的計劃因為兩個學分沒修過而無法達成。

  他當然還是比別人提早修完大學課程,雖然比森田廣晚了一年。

  但現在想起來,楊遲只能說:如果每一個人的生命裡都注定了要面對一些挫敗的干擾,那麼,就該愈早愈好。至少恢復期快,也能快速成長。

  失敗者不可能永遠失敗,除非他從未記取教訓。

  那麼,反過來,輕易嘗到成功的人才是該擔心的那一個。因為他從未失敗,不明白自己可以承受多重的打擊,也容易因自滿而掉以輕心。

  楊遲一口喝完手中的咖啡,唇邊揚著莫測高深的微笑,望人那雙雄心勃勃的眼底,並不戒懼,只是想著:侵略性強的森田廣,承受得了在失敗者面前失敗嗎?

  他來台灣為了狂飲勝利的美酒,那,若得到的是失敗呢?

  真是令人拭目以待呀。

  無視於蕭菁菁不斷拋來的眨眼,楊遲無聊地打了個呵欠,回轉過身子暗示下屬再把電腦連線到公司,再不做事他一定會睡著。

  趁現在多做點事,就有更多的空閒時間可以去找雲晰了。

  雲晰呀……

  他心底深處的唯一淨土。



  雲氏夫婦一同由女兒的房中走出來,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前天放學回來後,除了帶回一身觸目心的擦傷外,接下來就是昏昏沉沉於高燒裡,至今起不了床。這種情況一向是存在的,並且是醫藥幫不上忙的。

  雲晰生來就有強烈的感應,這種感應只曾發揮在預知週遭人下一分鐘可能曾發生的危險。而每當她幫別人躲過災厄後,身體就會陷入高熱昏迷中,吃藥、打點滴都沒有用。她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是在幼稚園時期。小雲晰突然覺得使用過度的鞦韆不安全,說好歹地拉下幾位小朋友之後不到十秒鐘,整座鞦韆鐵架倒了下來,原來是支腳早已被侵蝕殆盡,若那時還有小朋友在上頭玩,怕不被那重量壓死了。

  那一次雲晰沉睡了四天,以為她是受了嚇,也就不曾太留意。直到陸陸續續又有第二次、第三次,雲夫人才逼著丈夫掐指算算看,到底是什麼情形。

  偏偏雲浩然向來是個有話只肯說一半的傢伙——聽凡是「大師」都是這副死德行。雲夫人也只知道女兒的命底清奇,若是替別人擋去了該受的災難,那麼那些厄運就會反撲到女兒身上。但幸好只限於躺在床上幾天,不至於有太大的禍事。

  可這沒道理呀!哪有人做善事沒善報也就算了,竟還反而招來厄運?老天有沒有長眼啊?

  以前「只是」發高燒也就算了,現在還受傷咧!教他們做父母的怎麼忍受得下去?

  夫妻倆還沒走下樓,雲母就拉住丈夫直問:

  「雲大師,訪問小晰的皮肉傷又是怎麼一回事?這回你要拿什麼理由來讓我安心?請別告訴我,咱們女兒的細皮嫩肉異於常人,就算受傷也不會感覺到痛。」

  雲浩然苦笑地看著他素來溫婉慧黠的妻子,但凡事情攸關於女兒,她什麼尖刻的話也不會忌諱的。

  「你說呀!」擺出茶壺的陣式,雲夫人沒問出答案絕不甘休。

  「曼晏——』她低喚著妻子的小名。

  「別想搪塞過去,甜言蜜語此刻不管用。」

  雲浩然拉著妻子走入書房,歎道:

  「我替咱們女兒卜過卦。」

  「然後呢?」

  「在見過楊遲那天,卜到的是隨卦,雷澤隨,表示出姻緣之象,這是好卦。前天女兒回來時,我又卜了卦,得到的是坎卦,坎是危險的意思,但仍能通於內外,險中求安,她不會有事的。奇怪在於,不應該有人真正傷得了她,但顯然我是料錯了,他都來了,其他人怎能不來……」談話逐漸轉為自方自語,雲浩然撫著下巴沉思不已。

  雲夫人好有禮貌地問:

  「誰又是『他』以及『其他人』呢?請問一下。」

  雲浩然回過神,為難地想著要怎麼說才可以通過妻子這一關,還沒想出方法,門鈴替他省了事。有人來拜訪了。

  「我去開門。」他好勤快地衝了出去。

  雲夫人暗自跳腳,低喃道:

  「你要是認為我會就這麼算了,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大——師。」跟在後頭,她也沒有停下腳步。

  遠遠地聽到開門聲沒聽到招呼聲,她好奇地揚聲問:

  「是誰——啊!」隨著她走近到可以看到門口的訪客,也跟丈夫一樣嘎止了聲音。

  門口站著兩名男子。這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一名叫楊遲,而另一名叫汪宇,他們看起來並不認識,手上都十分有默契地各握了一束鮮花;更有默契的是他們沒有看向雲父,互相打量著,誰也不肯光移開目光,像兩隻覺得自己領域侵犯的野獸……

  這是什麼情況啊?



  「請坐。」雲父含笑開口,語氣十分平和。

  「請喝茶。」雲夫人就緊張多了,滿腦子飛轉著以前看過的西部電影裡面有關槍手決鬥的情節。

  兩位來客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坐下、喝茶,而且還同時開口——果真是非常地有默契。

  「雲先生,聽說小晰生病了——」

  「雲大叔,雲晰有沒有好一點——」

  然後,兩人同時又住口,掃向對方,開口相當一致。

  「你知道她怎麼了?」這人是誰?油頭粉面的。

  「你叫她小晰?」他憑什麼呀?身為一個老男人好歹也避避嫌吧,免得被誤會老牛吃嫩草。

  雖然問了別人問題,似乎並不認為自己有回答對的必要,以眼神交戰了數回,便互不搭理,再度看向雲氏夫婦。

  雲夫人暗中拉了拉丈夫的衣袖,要他開口話,看能不能把冷凝的場面稍微熱和熱和。

  但雲浩然似乎正在出神地思索些什麼,無暇勝任暖場的重責大任。只見他閉眼又睜眼,掐著手指算了又算,目光游移在兩名男子之間,像是領悟到了什麼……

  「雲夫人,我可以上樓探望小晰嗎?」掛心著伊人的病體,比起對付可能的情敵,這事重要多了。

  「可是她……還在睡,多謝你們來探病,我想……」

  「媽……」二樓的樓梯口傳來雲晰含糊的聲音。

  「小晰,你醒了?」雲夫人急忙起身迎了上去,見女兒已醒,哪還顧得了其它。「你還沒退燒,快回去躺著,有什麼事叫一聲就好了,別下床!」

  「沒開水了。「揚了揚手中的水壺,她靠在扶手邊噥著:「躺那麼久,骨頭都躺散了,好難過。」

  「那下樓坐一下好了。對了,你有客人哩。」雲母小心地扶女兒走下樓梯。

  「是誰?」才問完,就見兩名風格各異的男子已在樓梯端村著。

  「楊遲?汪宇?你們結伴一齊來呀?原來你們竟然認識,真巧。」雲晰訝地低呼完,笑了出來。向來衣冠筆挺、滿身社會菁英氣質的楊遲,與穿著流行前衛、充滿陽光男孩況味的汪宇看來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喔,連買來的花也不一樣呢。楊遲捧著雪白海芋,汪字則是一大束艷紅玫瑰,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是九十九朵。

  「我與這位汪先生並不認識。」楊遲簡單地撇清,接著關心道:「你怎麼了?手肘上的擦傷怎麼來的?」順勢接手雲夫人的工作——扶雲晰到沙發上落坐,問著。

  「我差點讓車子撞到,是汪宇救了我。」

  「發燒是因為嚇著了的關係嗎?」他讓雲晰坐在雙人沙發上,旁邊的空位自然屬於他。

  「嗯…應該算是吧。我常這樣的。」

  「以後走路要小心一點。」他伸手深了探她光潔的額,還有點熱,問道:「有按時吃藥嗎?」

  雲晰馬上搖頭,如臨大敵的聲明:

  「這種病症不必吃藥,沒有用的。我睡一睡就會痊癒。真的。」

  「怕吃藥?」楊遲好笑地問。

  「才——才不是。不然你問我媽媽。」

  雲母端了杯開水過來。

  「是呀,小晰並不需要吃藥,這種情況較為特殊,自然會好。」

  「怎麼說?」楊遲好奇地問。

  「讓我爸爸來說吧。咦?汪宇,你也坐呀,別老站著。」雲晰招手喚著臉色不豫的新朋友。

  雲夫人倒是看得比她那迷糊的女兒明白,這兩個年輕人暗鬥得火花四射,讓人心驚不已呀。她伸手捧過兩束花,順勢將汪宇壓坐在單人沙發上,這位置雖不是靠近雲晰最理想的位置,也算是第二理想的了。

  好啦!搞定。

  雲浩然左右各看了一眼兩名男子,輕笑道:

  「你們的宿緣很深哪。」

  雲晰喝著熱開水邊道:

  「哎呀,爸,他們又不信那一套,別說他們聽不懂的話啦。」

  兩名年輕人禮貌地不作任何表態。

  「我知道,只不過忍不住要有感而發而已。好吧,不談輪迴種種,不知道你們相不相信感應呢?也就是所謂的第六感?」

  汪宇點頭道:

  「我相信。因為我自己偶爾也會有強烈的第六感,避過工作上可能曾遇到的危險。」

  「那是經驗累積而成的判斷力所致吧?」楊遲道。

  「可不見得全是那樣,我——」汪宇反駁。

  「無妨,怎麼解釋都行。我要說的是,小晰對週遭的危險也有很強的感應力,常常因此而使旁人躲過一場危險。但助人躲過之後,原本該由別人承受的煞氣,就會由她來接收,所以向來不生病的小晰才會高燒臥床數天。」

  「這沒道理!」汪宇跳起來叫著。

  「無稽之談。」楊遲同時沉聲說著。

  雲晰眨了大眼。雖然父親說的是真的,但聽在不信者的耳中,無異是妖言惑眾、迷信……她可以原諒他們的拒絕聽信,只要別逼她吃藥就好。

  「她可能只是嚇到了。任何一個差一點被車子撞到的人,都會被嚇病的。」汪宇認為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小晰只是平凡人。」不聽信任何異能之,楊遲肯定地下結語。

  「平凡人呀……」雲浩然低喃;「我們都是這麼希望的。」

  雲晰嘟著小嘴道:

  「別談這個了啦,肚子好俄,媽,有東西吃嗎?」

  雲夫人笑道:

  「我剛熬了蓮子羹,大家一起吃吧。說得也是,咱們別聊這些掃興的事了。楊先生、汪先生,你們不趕時間吧?」

  「當然。」楊遲微笑。「叨擾了。」

  汪宇立即也回道;

  「我很有空——」

  但他腰間的手機似乎不作如是想,雄壯威武的軍樂聲響起,正是經紀人丟來的催魂符。在眾目睽睽之下,總不好關機當成沒那一回事,只好硬著頭皮接電話了。也果然,是經紀人以跳樓自殺威脅他立即趕回工作現場,半小時內沒見到人,就死給他看。唉!

  在楊遲略顯愉悅的告別聲中,汪宇咬牙切齒地跳上跑車,乖乖工作去也。

  「你與他很熟嗎?」送走了對手,楊遲輕托起雲晰的下巴問,炯炯雙眼捕捉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

  雲晰道:

  「才見過三次面,不太熟,但挺親切的。他看起來很有趣,不是壞人。」



  她的眼神坦然無邪,顯然不知道她口中那位「有趣的朋友」,是抱持著追求之心而來。

  「遲鈍。」楊遲笑道。

  「什麼,為什麼這麼說我?」雲晰不服地問。

  「不告訴你。」偷啄了她一口,拉著她往屋內走,好心情全然回流。

  「你好壞,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努力要大步走到他前力堵住他的步伐好問個清楚,偏偏他不讓她如願。

  兩人像玩興正濃的小朋友,一路糾纏到飯廳,而雲晰還是不明白楊遲幹嘛說她遲鈍。



  「這是什麼情況呢?」雲母低喃。

  吃完甜點,楊遲徵求雲氏夫婦同意後,帶著雲晰到小公園散步。他們的約會一向如此。聰明的楊遲一眼看透雲氏夫婦對年紀尚幼的女兒有著不放心的情懷,那非關於追求者的品德好壞、值不值得信任,而在於純粹的放不下心。楊遲也就不著痕跡地以這種方式逐漸博得雲晰父母對他安心。

  目送女兒與楊遲走遠後,雲母揪著丈夫的衣袖緊張地道:「你說過女兒十九歲是挺危險的一年,可沒說有紅星,可是你瞧瞧,簡直是可怕的三角關係!你要知道,從去年到今年,很多因為三角關係而造成兇殺案件的悲劇在上演,就我們學心理的人來說,我們非常建議避免掉這種可能產生的危險。」

  「女兒身上的危險,不屬於那一種。汪宇與楊遲絕對不會傷害到小晰。」輕歎口氣,拉著妻子回客廳坐下。

  「那到底是哪一種?小晰是我生的,你卻什麼也不肯對我說!」纖指大作茶壺狀,直搓著丈夫的心口。

  雲浩然握住妻子的手道:

  「你不是當我們算命的妖言惑?」

  「現在仍然是。但攸關於小晰的事,就算妖方惑眾我也要聽上一聽。」當年她與丈夫不打不相識,雖給成夫妻二十四年,她可沒向文夫問過流年命盤什麼的。簡單地說,她相信人定勝天,也就是鐵齒。要不是女兒自出生到今十九年來,總是發生一些科學無法解釋、醫學無法解決的事件,她還真不信文夫所言:女兒擁有最奇特的命底。她是堅決反對迷信的。

  雲浩然突然問道:

  「如果我女兒是仙人靈體,你信不信?」

  「我還聖母瑪麗亞咧。不信!」她不免要懷疑起丈夫又在扯一些有的沒有的好轉移她的注意力。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是!我相信輪迴,但請問一下,哪來這麼多仙人下凡轉世呀?前些年流行什麼前世今生的議題,那些明星們全看到自己前世是王子、公主、王妃什麼的,更有人說她是原始人,哈!還養了一隻恐龍當寵物咧。真是夠了!咱們小晰再平凡普通不過,少來這一套。」

  「我們期許她平凡,但你我心裡有數,她並不平凡。」

  「如果所謂的不平凡就是救了人之後會招來病災,善心的人被傷害,那還不如當個混吃等死的米蟲!」雲夫人簡直是新仇舊恨一下子火了上來,差點指天大罵起不公平。

  「那不是小晰可以選擇的。一如我們生下她,卻幫不了她一般。」

  「那你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怎麼一回事?」為何她的女兒每每救人之後很受高燒所苦?

  雲浩然將妻子摟入懷,低聲道:「神仙受盡天下人供養膜拜,就要擔盡天下蒼生的苦難。道理都是相同的呀。」

  「我不明白——」雲夫人欲言,卻被丈夫一指抵住唇瓣。

  「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她、守護她。」

  「但她那些傷口——」

  雲浩然輕蹙眉心。

  「唯一傷得了她的人也出現了。但願……」

  但願另外三人足以守護得了她。

  不必非要有所覺醒,在心的呼喚下,自然而然的有其歸向。破壞與融合,已在累世的祈願下,縮為五人之間的追逐,不再以天下做賭注,動輒危害甚生。

  那麼,無論是以怎樣的結果劃下句點,也都算得上是值得慶幸的吧?

  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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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30: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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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楊遲的身世背景,是突如其來的意外。

  接連著幾天,楊遲以探病為由,正大光明地接她放學、送她回家,如果時間還算早,他會在她做功課時順便處理手邊的工作。他很忙的,卻總要每天見上她一面,即使只是一眼也好。那感覺很奇怪,久了之後,她也變得一天沒看到他會感到若有所失,會……想念他。

  那是戀愛嗎?

  之帆她們都笑她是最沒情趣的戀愛人,哪有人天天都約在公園見的?若不是男方太小器,就是他花心到處處有情人,躲在公園裡約會最安全。因為呀,除了老夫老妻吃飽飯會去公園散步助消化之外,是不會有人把那裡當成約會地點的。

  在公園裡散步有什麼不好?她還可以順便把家裡的剩飯剩菜拿去公園喂流浪狗呢。楊遲也很有愛心哦,別看他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他還會替流浪狗洗澡呢。因為在公園內玩耍的小孩子很多,總不好讓小朋友因為親近又髒又臭的流浪狗而生病吧?何況他總把流浪狗洗得乾乾淨淨,有心養狗的人一看狗那麼乾淨,就會領回家去養啦。多麼地一舉兩得!

  楊遲常常說自己在公事上是一名奸商,可是雲晰一直都覺得他是熱情而善良的人。雖然她那票見過楊遲的姐妹淘們都管他叫「冰酷哥」。

  有那麼嚴重嗎?她才不覺得。

  昨日楊遲在她家趕著一份報告書,說是今天會議上的主題,卻因為忙著教她統計學的作業,而忘了收入公事包內。所以在中午下課後,她決定蹺掉下午的體育課,替他送文件到公司。

  應該不難找才對。巨陽嘛,多顯著的目標。何況她又知道他在資訊開發部門,才不會在茫茫人海裡迷失方向呢。

  嘻,她本來就很想參觀一下大公司的氣派,更想知道楊遲所謂的「奸商」是怎樣的嘴臉,托這份報告之福,她都可以看到啦。

  下公車之後,她站定在宏偉的大樓前看了好一會,才舉步走進去。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總機小姐開口問著。

  雲晰含笑地點了下頭,開口道:

  「我來找你們公司資訊部的人。』」

  「哪一位呢?」是員工家口嗎?總機猜著。

  「他叫楊遲。可不可以請他下來一下?」

  「請問有預約嗎?」總機小姐當下謹慎了起來。實在是近來硬充楊遲朋友想闖上去的女人太多了,即使眼前這女子看來清純可愛,也不可不防。

  雲晰訝然地問:

  「要預約?我又不是求見什麼大人物,只是一名員工而已呀。」

  總機小姐比她更驚訝,聽過「楊遲」大名的人都不會認為他只是一名員工而已,何況認識他的人。這個小妹妹要找的楊遲,曾是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嗎?

  「小姐,我想你可能弄錯了。不過我還是先問一下,你找我們資訊部經理有事嗎?」

  經理?楊遲是主管級的人物呀?

  突然雲晰有點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她小心地求證;

  「這裡是『巨陽企業』沒錯吧?」

  「是啊。」

  「我……這是楊遲一份重要的文件,我替他送來,但是我不知道你們的經理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那位……」要是亂送並且送錯就糟了。她的腦袋裡還在努力吸收楊遲是大主管的事實。

  他明明說他是資訊部的人不是嗎?如果他是主管,為何不直言呢?有誰喜歡壓低自己的?

  咦?有點兒不對勁!

  她看過商業雜誌,巨陽的資訊開發部是楊家太子殿下一手成立的,目前除了一名經理外,就只有四名工程師,以及幾位財經人員;也就是說,唯一的主管是那個太子殿下……

  楊遲姓……楊……

  突然覺得有點腳軟,宏偉迫人的巨陽大樓一下子成了難以承受的壓力,令她備感難以呼吸。

  不會是那樣吧?

  他是…很富有的世家子弟?

  「小姐?你還好吧?小姐?」總機小姐正想再詳問,但小女生早已神魂不屬,蒼白的臉色令人擔心。

  大樓另一端的電梯大門突然開,走出兩名挺拔出色的男子,其中一名不發一語,另一位則在規勸些什麼。

  就聽得——

  「老大,你告訴我地址,我趕去拿就成了。會議將在五分鐘後開始,你不出席,豈不讓那些小人有胡言亂語的機會?別忘了,老總裁與主席都會出席,還有那個以觀摩為名、實則不懷好意的森田廣也在,你別——」

  「歐陽,你省點口水。」

  「老大——」

  「別說了,你先上去——」

  對談的聲音突然嘎止。

  這兩人,正是資訊開發部的太子殿下以及新賣歐陽達。

  歐陽達因為楊遲突兀斷了話尾而住四;而楊遲,則是因為看到

  了雲晰。

  遙遙相對,一驚喜,一錯愕。雲晰還沒理好心情,還沒想到要怎

  麼面對他,然而他就這麼出現了。

  楊遲立即大步走過來,臉上全然不掩飾的笑容令看慣他冷淡面

  孔的員工們全瞠大了眼。但楊遲哪裡在乎。握住雲晰的小手,不敢

  置信地問:

  「你來找我?來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雲晰有點畏縮,卻不知自己是在畏怯著

  眾多陌生人的注視,或是突然得知他「非我族類」的身份。她其實非

  常不欣賞麻雀變鳳凰以及灰姑娘的故事。而這使她覺得自己似乎



  投入了一場錯誤的開始。

  怎麼辦…?

  「怎麼了?」楊遲托起她下巴,審視著。

  怕被他著穿心緒,她忙將牛皮紙袋推到他胸前,順勢退開了一大步。

  「你的文件,你說很重要的。」

  「我正要過去拿呢,謝謝。來,我們上去——」

  「不必了,我要回家吃飯。」再度躲過他伸來的手,她小心將手背在身後,輕道:「再見。」

  楊遲一把捉住她,牢牢摟在懷中,不在乎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因著一股心慌,他只想抱住她,不讓她遠離:「告訴我,怎麼了?」

  「放…放開啦。」她羞怯不已地低叫;還要不要見人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子……

  「不說我就不放手。」

  「嗯哼,老大,容我插個嘴,會議再兩分鐘就要進行了。」歐陽達好不容易收起震驚,以他高超的自制力發出平靜的聲音,簡直要崇拜起自己了。

  「小晰——」是決定與她卯到底的語氣。

  雲晰一邊推著他,一邊低叫:

  「沒什麼啦!我只是不喜歡你是太子殿下的身份而已啦,再見!」趁楊遲一時怔楞,她順利衝了出去,發揮一百公尺跑十六秒的精神,很快的左鑽右竄,消失在中午下班的人潮中。

  出於反射動作,楊遲沒有發愣太久,立即追了過去,但一輛倏止在「巨陽」大門口的房車阻住了他的去路。在這麼一耽擱之下,再也

  見不到雲晰的身影。

  「真是受寵若驚哪,勞駕楊先生下樓迎接。」從高級房車裡跨出

  來的,正是森田廣。

  阻擋的房車只能暫緩楊遲追人的步伐,但森田廣的出現,卻足

  以令楊遲打消立即追上雲晰的念頭。他絕不讓森田廣知道雲晰的

  存在,並且探知雲晰對他的重要性。

  冷淡地伸手與之交握,楊遲淡道:

  「森田先生好興致,蒞臨敝公司餐會。」

  「好說,我還順道接了令女友過來。」說完,伸手向車內,扶出一位衣著名貴的女子。「我與元小姐在俱樂部不期而遇,相信你不會怪我多事才對。她老說你忙於工作而忽略她呢,真是不應該。」

  元華鈴雙眼閃著明亮的光芒,嬌聲道:

  「森田先生別亂說了,楊遲才沒忽略我呢。遲,我可以上去拜訪一下楊爺爺與楊伯父嗎?」突然成了兩名俊逸卓絕男子的中心點,大大滿足了她身為女性的虛榮心。沒有拒絕森田廣的慇勤固然是因為他上好的家世與外貌,但重要的是如果沒有競爭者的出現,楊遲怕是不會警惕於自己追求步伐的遲緩。

  「一齊上來吧。不過可能要耽誤你不少時間。」楊遲不動聲色地應允,並且伸手扶過無華鈴的手臂。在森田廣邪氣的笑容下,一行人移入電梯裡。

  歐陽達瞇著眼,試圖理解這是什麼情況。一向對名門淑女冷淡有利的老大、公私分明的老大,怎麼可能會允許閒雜人等如元華鈴到工作場合的人寒暄嗑牙?活似兩人關係已密不可分似的……

  如果真有密不可分的人,也應該是…剛才那位被老大摟得死緊、教他沒福氣看清楚的那個小女生吧?老大不是花心之人,那麼,眼前這情況又要作何解釋呢?

  真是看得一頭霧水呀!



  吃完午飯,因為靜不下心來看書、寫作業或聽音樂,雲晰缺陷地決定出門找點事做。

  腳踏車騎著騎著,不知不覺在二十分鐘之後轉入老人安養院,想到也好幾天沒看到老婆婆了。上星期她與母親還有社工人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勸服了老阿婆住進安養院,也讓那塊土地所有人大大鬆了一口氣。他們可不想因驅趕一名老姐而使企業招牌冠上惡名。真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阿婆之所以點頭,其實是愧疚差點傷了她,否則這麼孤傲的老



  人,恐怕是誰也勸不了的。

  腳踏車在安養院的車棚裡停好,她也不急著找阿婆聊天。看到幾名義工正在幫老人家做運動,她走過去招呼。

  「哈羅!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嘴邊還沒問完,她就忙著拿毛巾擦拭一名老人身上的萊渣。這位中風的老者總是堅持自己吃飯,不讓人喂。「阿伯,您進步很快哦,吃得愈來愈好了。」

  另一邊正在幫老婦按摩肢體的義工小康笑道:

  「略!小晰,今天沒課呀?」

  「嗯。」應得好心虛,連忙反問:「你也沒課嗎?大四的功課應該很重才是吧?」

  「還好啦,都在掌握之中,一、兩節沒上不曾有事的啦。」小康朗笑道。

  「別理他,反正他被當習慣了,要是突然有一學期全  all  pass,他反而全身不對勁。」另一名圓臉少女不遺餘力地糗著小康。

  「喂,圓圓,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好不好?大哥快別笑二哥了。」基本上他們這個慈暉社就是個遠近馳名的「大當鋪」,誰也別笑誰。

  雲晰笑著聽這些人鬥嘴,覺得心情愉快了起來。

  也許……朋友關係才是景令人愉快的關係。常常可以很快樂,而不會有奇怪的心情起伏。只是朋友,所以——安全,是嗎?

  一會兒後,她隨著其他義工將老人們扶進康樂室,等曾有個團體要來表演呢。

  在眾多老人中,她終於看到阿婆,阿婆的氣色看來好極了。她用力招手,笑著跑過去,還差一點被輪椅絆倒。

  「阿婆,住在這邊還習慣吧?身體有沒有不舒服?」雲晰一邊拍著心口一邊問。

  阿婆斜睨脫了她一眼。

  「你自個兒才要注意一點,比我們老人家還不會走路。真是的!」

  嘻嘻傻笑,確定了阿婆適應良好,被念幾句又不會少塊肉,何況阿婆是以這種方式關心她呢。她最喜歡這種感覺了!看到別人改善生活、過得更好,她比當事人更高興千百倍。

  「你看起來氣色很好哦,有沒有交到朋友?」

  才問著呢,就跑來了一名捧著棋盤的老人喝著:

  「王老太,昨日輸了你兩盤棋,你得還給我!」聽口音似乎正是阿婆的同鄉。莫怪阿婆會露出些微的笑意。

  「老柯,別火得更多你就謝天了,還想贏回去哩!丫頭,你忙別人去,別巴著我。」阿婆揮了揮手,轉身隨著老柯走到角落的小弟幾邊迎戰去了。

  雲漸深吸一口氣,低道:「真好。」

  「是呀!真好。」雲晰身邊的女子同意地應著。

  雲晰訝然地側過小臉,立即驚喜地握住來人的手。

  「小芽!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

  「昨天剛回來,本來想去你家找你的,但想了一想,來這邊更能找到你,果然沒錯。」

  「我才沒有天天來呢,他們才有。」雲晰指了下那些正忙著照顧老人的義工們。「小芽,你回來打算待多久?還是不再出國了?」

  「再過三天就要上飛機了,你說呢?」小芽牽著雲晰的手往二樓的理事長室走去。今天前來服務的社團頗多,不缺人手,她們也就安心上樓了。

  這間私人安養院成立才五年.由數個企業團體贊助成立。小芽,也就是江主芽的父親出力最多,但安養院之所以能成立,卻是雲晰的功勞。雖然雲晰從不覺得。

  在雲晰眼中,小芽才是真正了不起,居然在十四歲那年就可以說服她強人父親捐出一大筆天文數字般的錢來做慈善事業……但想到代價是小芽得去英國接受特殊英才教育,不免有些難過。小芽是雲晰國中時期很交好的朋友呢。

  「啊!馬上又要回去了?你到底還要讀多久啊?難道在國內讀書就不能培養出好人才嗎?非要出國不可。」在心裡一片訪煌的此刻,雲晰更加依戀著不曾褪色的友情。

  小芽泡了兩杯香片。長年接受嚴格訓練,使得十九歲的她有著早熟世故的沉靜氣質,縱使欣悅於見到老友如故,面孔上仍是淡然的淺笑,不見小女兒嬌態。



  「你還是沒變。」

  雲晰指了指自己。

  「我有變啦!更成熟了一點哦。」

  「沒變,仍然擁有著熱情與純真。」這是多麼珍貴的特質呀。

  「我們都是一樣的。」

  「哪裡一樣?我冷血多了。」

  「才怪,你要是真的冷血,當年我哪敢跟你做朋友啊!」雲晰駁道。

  小芽對這一點真的感到不解。

  「你怎麼會不怕我呢?」她是漂白黑道大哥的女兒,在台灣讀書時,每天有兩名保鏢跟前眼後,加上她的性格冷漠難親,根本沒人敢與她做朋友。而她也曾經認為自己不需要朋友,在她眼中,同齡的小朋友都幼稚極了。

  直到雲晰以她特有的陽光船笑容,亭亭玉立在她面前,伸出不設防的小手。

  小芽分析過,雲晰並不是那種突出到令人難以忽視的人。她面孔清秀可喜,功課中上,性情好,喜歡幫助人,卻不屬於領袖人物之流,可以說是茫茫人海中不甚起眼的鄰家小女孩。每個人都能輕易與她交上朋友,相處得無比融洽,但因為友誼太容易取得,使得分開後亦不會特別想念——是指其他人,而小芽例外。

  至今來說,小芽也只有雲晰這麼一個令她珍惜的朋友。她有許多朋友,但能令她珍惜的只有一個。

  而直到多年以後的現在,她才有些察覺到雲晰的特殊。這是別人難以注意到的。

  「我家的背景那麼複雜,你膽子也真大,被槍指住頭也不怕。」是的,雲晰非常特殊,特殊到她會在一種下意識的行為裡,替旁人檔開災厄。

  雲晰想了一下,才想起小芽指的是什麼。

  「呀,你說的是我們國一時你差點被綁架的事嗎?我不是膽子大,只是覺得我不會有事才那麼放心護住你的。」她曾死摟著差點被車撞到的小芽,不讓小芽被子彈打到。

  「當時我問過你,怎麼會知道那把槍的子彈卡住了?你回答我的就是『你覺得』。那現在呢?你是不是更瞭解自己了?」那把槍事後經測試,其實是正常的。

  雲晰想了一下。

  「我爸說我有很強的第六感。你看——」她拉高衣袖,現出手肘的擦傷。「上星期我阻止了一場車禍哦,但隨即自己差點被撞死。」

  小芽沉吟道:

  「世間必定存在著一些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你不曾探索過原出嗎?」

  「不必吧,存在就存在,接受它就好了,又不是什麼壞事。」強烈的第六感若是可以救人,那她很高興自己居然擁有。雖然——她必須因此而臥病在床。

  該說雲晰樂天知命,還是迷糊呢?小芽歎笑了聲,決定不再問下去,反正可想而知,雲晰對自身的種種異能也只曾應上一句「我覺得」當解釋,打發別人所有的問號。

  這時門邊突然傳來輕叩聲,一名黑T恤、黑牛仔褲的平塘男子填滿人口處,在取得屋內兩位女生的注意後,平淡而恭謹地道:

  「小姐,老爺找你,請你立即回家。」

  「晚上就見得到了,急什麼。」小芽輕攏柳眉。

  「你還沒見到伯父呀?」

  「他在香港,我沒告訴他會回來。」

  「那你快回去吧,伯父那麼久沒看到你了,一定很想念。」雲晰催促著一臉無關緊要的好友。

  小芽沉靜的表情浮現罕見的任性。

  「晚一點再說,我們還沒聊夠。」面孔硬是不與門口那位酷男對上。

  「請小姐別為難屬下。」男子的口氣恭謹而堅決。

  「下去。

  雲晰看了看兩人,突然有了頓悟。擅自作主地對門口的男子道:

  「先生,你先下去,我們等會就來。」



  男子不是會被輕易打發的人,但他的猶豫只有幾秒,便點點頭,轉身下摟。

  「小晰,你做什麼?」小芽不悅地低斥。

  雲晰喃喃地說了下抱歉,忍不住道:

  「你喜歡他,對不對?」

  小芽從不說謊,所以她只能賭氣地噤聲。

  「他也喜歡你。」雲晰又道。

  「胡說。他那張臉根本沒有喜怒哀樂的表情,你看得出來才怪。」

  雲晰偏著小腦袋想了下。

  「不知道,就是覺得他非常關心你,關心到萬死不辭……他救過你很多次是吧?」

  又是「我覺得」!小芽翻了翻白眼。但從不疑雲晰的精準度。畢竟雲晰說對了,那人,是救過她許多次。但喜歡?可能嗎?

  「一個不懂戀愛為何物的人憑什麼來理解別人的感情事件?」小芽潑著冷水。

  「我……找……」真是說不出口。該怎麼說自己其實戀愛了十來天,此刻正瀕臨失戀的窘境呢?

  「說不出來了吧?咱們國中三年,你是班上的小美人之一,每一個來認識你的異性卻沒追求你的打算,而你也沒有情竇初開的小女人自覺,怎麼現在卻感覺得到別人的情意了?」她們常通E-Mall,也不曾見她聊過異性的話題,不是嗎?

  雲晰低惱了一會,仍是堅定道:

  「反正我就是知道啦。」

  「那你會知道自己對誰產生感情,並且看到結局嗎?」小芽好奇地問。

  雲晰搖頭,勾挽著小芽的手往樓下走。

  「就像我不會知道幫助別人躲過災厄後,得生病幾天一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走上什麼樣的感情路,更甭說結局了。」

  「那我呢?」小芽迷惘的眼中閃過一抹脆弱。

  雲晰溫柔一笑,直到把小芽的手塞入那名男子的手中,合掌輕道:

  「開啟自己,就會得到。」

  一股熱流由交握的雙掌逸散到兩人週身,小芽與黑衣男子在一瞬間眼波交流,各自俱是一震。她沒似以往地抽開手,擺出高不可攀的高傲面具,他也就——握得更牢了。

  待兩人上車之後,雲晰才回神地發現自己的雙手結出了一個奇怪的姿態,像一朵向上盛開的蓮花……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要怎麼弄回來呀?

  嗚……打結了!

  誰來幫幫她呀?



  冗長的會議由午餐延續到下午四點才得以散會。打發掉了無關緊要的人之後,始終眉頭沉凝的公司創辦人楊令傑坐在長子的辦公室沙發裡閉目休息,等待是鍾愛的孫兒進來。

  不一會,門板被輕敲了兩聲,才推門進來,正是楊家大老召喚前來的楊遲。

  「累了嗎?爺爺。」

  八十歲的老人家了,若非子孫內鬥甚多,大可放手享清福去了,哪須年年月月這般勞心費神。楊令傑點了點頭,直接挑明了說:

  「我不認為森田集團有心與我們合作。瞧瞧那些契約的條文,哪一項不是騎到我們頭上?為什麼你二叔卻咬牙籤下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草約?你分析看看。」

  楊遲沉穩道:

  「近五年來,建設部門被不景氣波及,高價購入的土地因真氣低迷而一直無法順利做大型的規劃,一年復一年地拖延下來,只是不斷在增加成本罷了。二叔應該是有心起一番作為,認為房地景氣十年一輪,再差的景氣,也終有回春的一天,才會在森田集團找上門時,沒有多做考慮便答應。兩造之間,最迫切尋求合作的一方,條件



  只有任人去開。二叔要的,是表面上風光的成績。」

  「要面子,就可以不顧裡子了嗎?他是當咱們巨陽是人見人躲的破落戶嗎?就算向別人擺尾乞傳,總也會算計一些利益,你二叔簡直丟人又糊塗!」

  楊遲替祖父倒了杯參茶,並不置啄。祖父對三個兒子都有不滿意的地方,才一直緊抓著大權不肯盡放。子孫們怨聲載道於老人家的貪權,殊不知老人家何嘗願意如此勞累自己?只恨子孫才能平庸,怕放了權,公司便會在第三代終結。一手創立的人尚未合眼,豈容打下的江山比他更早化為塵土。

  因此楊令傑幾乎是苛刻且迫切地嚴待楊遲;這個年紀最幼的孫兒,是他唯一的希望。

  「你認為森田廣想要什麼?」楊家大老問著。

  今天會議容許外人在場,無非是老人家想親眼看看其形貌,才由得二兒子招搖地帶人參與。

  楊遲淺笑道:

  「森田廣身為森田家的龐子,雖有才能,卻因身世不佳而被排除在繼承名單外。然而近兩昨因為正室所出的長子出車禍導致半身不遂,次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三子則尚年幼,迫使森田信一不得不正視森田廣的存在。森田廣對森田集團相當的勢在必得。他想要的,是更多的功績來使他更方便承一切。當然,能吃下巨陽更好。開發案不一定會成功,但收購巨陽股票的行為已隱約看出端倪。」

  「那就是開發案三天兩頭開會卻無法動工的原因?攪得『巨陽』焦頭爛額,無暇它顧,光是忙著應付難纏的合作者便已疲於奔命,誰還有力氣注意日本橋客私底下的小動作。哼!」楊令傑真是不明白他這個每兩個月來公司一次的老人家都看得出森田廣來意不善,怎麼他那個主掌建設部門的二兒子卻一運當成是老菩薩在膜拜?老人家凝重地問著:「你的對策呢?」

  「以牙還牙。」楊遲笑得一貫溫文,雲淡風輕,但眼底的寒酷讓人如置身寒冬。

  「很好。該是他付出代價的時候了。」老人點頭,並別有意地說著。

  楊遲也不追問,看著時間已不早,道:

  「我送您回去吧。」

  「不了,老楊在外面等著,你去做自己的事。如果需要任何支援,到祖宅招呼一聲,別麻煩那三位大人物了,省得你爸難做人,你兩個叔叔又興風作浪。』為了方便孫子順利作戰,老人家授予不輕易給的特權。

  「謝謝您,爺爺。」楊遲衷心說著,扶起祖父走出辦公室。

  這是森田廣的重要戰役,何嘗不是楊遲的考驗呢?兩人都有相同的目標——

  直達繼承人的位置。

  而於私,則是誰也解不開的對立,致使他們永無握手言和的機會,只有不斷累加的私怨堆積出更牢固的敵意。

  沒有道理,但這種事,認清楚最重要。

  至少再也不會把應是對立的人當成朋友,然後自陷於不復。記取教訓的人不會失敗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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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31: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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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遲面無表情地睨著歐陽達。不必言語上的伐誅,便足以充分表現出對他坐霸王車的不以為然。

  「嘿!別這樣。」歐陽達打著啥啥,嘻皮笑臉地打量窗外景色。

  「老大,為什麼載我到這個不起眼的社區小公園?就算要毀屍滅跡也該找大排水溝比較便。」

  「我個人是這麼認為啦,如果你覺得一天上班十二個小時不算什麼的話,那麼這個小公園的環境清潔大任就交給你去維護了,有益身心又不花錢。」楊遲皮笑肉不笑地說著。

  歐陽達突然笑了出來。

  「不錯嘛!你的尖酸刻薄還在。我還以為你這三年來被磨得只剩工作與鬥爭了。」

  在研究所同學兩年,與同事三年的最大差別於楊遲戴上了斯文冷淡的面具,不再像求學時那樣外放,一貫的沉斂,不動聲色。初時歐陽達還真是適應不來。但他們的對手全是豺狼虎豹,久而久之,連他這種沒什麼心機的人也學會耍心機了,真是由不得人呀……

  楊遲打開車門跨了出去。深深吸一口氣,在胸臆裡全充滿寧靜的感受後,心情也自今日一整天的戰鬥中解脫出來。

  「嘿!老大,你真的下來呀,如果你想視察那塊開發案的土地,至少還有五分鐘的車程。」歐陽達也跟著下車。

  楊遲向他彈了下手指。

  「走吧。」

  「去哪?」歐陽達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認為呢?」要不是猜到他下班之後會做的第一件事,歐陽達這小子會誕著臉硬跟來?還裝蒜。

  歐陽達嘿嘿直笑。

  「是是是!小的明白。不過偶爾也得問一下,免得會錯意,被賣了還呆呆地替人數錢。」

  「你值幾文?」

  「少瞧不起我了,千萬年薪耶。夠嚇人了吧?」一年半前,楊家三房楊升就曾開過高價挖他,要不是他在無法面對一張橫肉臉上班而不嘔吐的話,早跳過去了。

  「足以嚇得你嘔吐三天沒錯。」楊遲有禮地同意。

  「唉!也難怪老太爺不肯放權。」歐陽達感歎道。

  說起巨陽第二代,長子楊恭,也就是楊遲的父親是個有用人能力,無領導魄力的人;以身為大集團總主席的身份來說,稍嫌軟弱了些。而老二楊宏,則權力慾重,才能平庸,好大喜功,是那種會拚命撒錢來堆砌出華麗表象以彰顯自己功績的人,揮霍無度得令人擔心。老三楊升則是重利不重道德名聲。能賺錢的行業就拚命非法獨佔壟斷,主掌巨陽旗下傳訊面的產業,有亮眼的成績,但同時也是巨陽飽受社會大眾批判的原因,弄來滿身罵名。

  若以軟弱、敗家、儈來較,歐陽達抵死不願服務在財大氣粗、不知道德為何物航楊升手下,年薪一億也沒得談。

  「別說那個了,掃興。」站定在一戶人家的門前,楊遲請他閉嘴。

  「是呀,掃興。難得夜色這麼好。」

  門鈴按了兩下後,不久門打開,探出一張清秀的小臉。由髮絲上還滴著水來判斷,小女生出浴不久。

  「誰?…呀,楊遲!」雲晰險險抓不住另一手的毛巾。他……他怎麼來了呀?

  「剛洗好澡就別跑出來開門,現在正流行感冒,生病就不好了。」

  楊遲困住她的肩往屋內走,叨念道:「你應該先吹乾頭髮的——」

  「然後讓你們站在門口乾等半小時嗎?對了!」突然想到還有另外一個人,她轉身問道:「你是誰?」

  終於有人注意到被撇下的他了,真是感動呀!歐陽達連忙伸出手,大力地與她握了下。

  「在下歐陽達,你叫我歐陽就可以了。小妹,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雲晰。你是楊遲的好朋友嗎?」雲晰仔細瞧他,發現他長得很粗礦高大,身形有些嚇人,但一看他的臉,又會覺得他這人挺無害。

  「不,我只是他可憐而卑微的下屬。」不知怎麼的,竟有些看不得放手,不過他還是放開了,扼腕著他是後到的那一個。」

  「少來了,我看得出來你們是很好的朋友。」雲晰求證地看向楊遲,也得到楊遲點頭,她才笑道;「快點進來坐。我爸媽去吃喜酒,十點才會回來,你們吃飯了嗎?我這邊沒準備飯耶。」時針指在八點的方向,她不確定地問著。

  進入屋內後,楊遲接手擦頭髮的工作,問道:

  「你吃了嗎?」

  「吃了。你們呢?如果還沒有,我記得今天有夜市,我們可以去逛,順便飽你們的肚子。」

  「待會再去。等作頭髮干了再說。」他讓雲晰背對著他,好方便他擦拭。

  「哦……」好啦,寒暄的話說完了,她才覺得自己不該這砂熱絡才是。因為中午她可是落荒而逃呢……

  他會不會就這麼算了呢?

  答案很快地出現,簡單明瞭:不會。

  楊遲聲音低低的,很好聽,但也令人提心吊膽。

  「中午怎麼了?」

  「沒啊……」他會不會同意她現在的心情正處於失戀中?他溫柔的雙手按撫著頭皮,整個人很鬆弛,精神卻很緊繃,真是奇怪的狀況。

  楊遲輕道:

  「我的身份令你困擾嗎?」沒有迴避,他直接問著。

  雲晰垂下小臉。

  「你是大人物,我從來沒這麼預期過,然後就嚇到了。」這些日子以來,同學認為她與大她十一歲的男人談戀愛已經是非常勁爆的事了,如果之帆她們知道這個成熟的男人更是個「太子」,那真的足以得人昏頭三天了。

  「我還是你的楊遲。」

  她暗自搓撫了下手臂,心口有點燙,皮膚也有點戰慄。他是她的嗎?那她是否也準備好允了他,將心交付?

  「我不明白……」她有太多的問號,不知怎麼問出一個具體。惶惑的心,因著鼻端再度嗅聞到他散發的那股特殊香昧,而安定了下來……

  問題似是無解,不安已消解。

  楊遲放開毛巾。雙手輕掬她一束髮香,具尖湊近嗅聞,眷戀她身上溫柔的香氣,清新的氣韻她不會放開她的,永遠不會。

  他尋了她那麼久,那麼久啊……

  「小晰…」

  「干了嗎?」察覺背後的他動作已然改變,雖看不到他在做什麼,但隨著一股紅暈上面龐,她羞澀地以轉身拉開曖昧的情境。

  有外人在呢,他竟肆無忌憚。

  她偷瞄到歐陽達很不自然地、很專注地死盯著牆上的字畫,並且很安分地充當起人形傢俱,只差沒寫「我並不存在」的牌子掛在身上而已。可見楊遲的行為確實是過火了一點。再看回楊遲身上,他只是一逕地以幽深而執著的雙眼凝視著她,沒有強求,但也不容她逃開——

  她的「失戀」有機會成功嗎?

  哀悼了一下午,也不過是單面的一廂情願。她漸漸有了認知

  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在楊遲與她之間。身份、年齡、別人的評價。

  施壓……全、部、不、能!

  他那雙眼裡,明明白白就只傳送這個訊息。

  心口深處,波湧上一股熱意。直到無法規避的此刻,她才正視到,愛情,一旦陷入,誰也無力脫身……

  她在獵獵懂懂裡遇到愛情,不識愛情,施與受之間沒有供需平衡的準則,也不待兩方都準備好才降臨。她想,她還沒找到愛情的答案,但早已泅游其中,這似乎也不必有絕對性的關聯……

  「叮咚、叮咚。」

  門鈴聲再度響起,蟄了室內陷入沉寂的氛圍。

  雲晰面紅耳赤地跳起來道:



  「我去開門!」

  飛也似的消失在客廳門口,令兩名男子面面相覷。

  然後,他們同時微笑起來。

  歐陽達清了清喉嚨:

  「我喜歡她。」他們的交情一向坦誠。

  「我知道。」

  「可借你先認識她,不然我會追求她,而且不會放手。」

  楊遲點頭。

  「我知道。她特別到一旦錯過,便是個滿不平的遺憾。」他甚至不認為自己有歐陽達的氣度。如果雲晰先認識了歐陽達,而他是後到的那一個,那麼,他會希望自己從來就沒見過雲晰,任由胸臆的空白擱置。不然,他會追求她,發狂地追求她,讓三人都陷入不復的地獄。

  所以,幸好他先認識了雲晰;更幸好歐陽達比他光明磊落。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帶好友來見雲晰吧?



  為什麼原本已經嫌擠的三人行,竟會變成擠得不得了的四人行,然後一齊逛夜市?

  雲晰迎進來的第三位訪客正是那個一身不肖歹徒打扮的汪字。

  所謂「不肖歹徒裝」,就是在黑夜裡戴大墨鏡,在一點也不冷的天候裡套著毛線帽,帽沿還拉低到眉毛下力,遮去了三分之一的面孔還不夠,再來一張口罩,簡直像流行性感冒的重症患者。聽說現在的搶匪都作如是打扮。

  雲晰對這種波濤暗湧的情況並沒有什麼感應力,反而在這三個彼此不算熟識的男子齊聚她身份之後,她的心情變得很愉快,有一種自體內滋生的力量正源源不絕地向全身擴散,感覺很舒服,額頭發熱,但不會痛。

  她不大能分辨這樣的變化是不是來自剛才對楊遲感情的體悟,或者還有其它什麼未知的。但反正心情很好就夠了,其它又有何好想的呢?

  她反正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四人正在吃著關東煮,雲晰好奇地問:

  「汪宇,你最近應該很忙對不對?電視上常常看到你。還有主持人你以後會是天王巨星哦。那麼你怎麼有空來找我?」

  汪宇下一口米血,忍不住揮手涼。雖然現在是一月天,但氣溫平均二十度上下,他這身行頭委實過火了些,但又不能拿下來。真慘。

  「我偷跑出來的。明天要飛香港,再不來看看你,等半個月後我回來時,你一定忘記我是哪個路人甲了。」說著說著,不免哀怨自傷了起來:「雲晰,這要怪你。上回救了你的事,被記者們大大宣傳,全上了頭版,硬說我英雄救美什麼的。結果原本知名度平平、工作也少少的我,在媒體報導下,我莫名其妙地紅了。一下子什麼工作都找上門來,累得我連吃飯的力氣也沒有。我那個窮怕了的經紀人打定主義要把我當錢樹來搖,害得我連出門都像做小偷!」

  人走紅也不是這種走法,他多懷念以前沒人搭理的日子呀。

  雲晰竊笑。

  「當英雄的人必會得到報償,恭喜作。」

  「早知道我就把你拱出來,憑你的可愛長相,那些經紀公司不會放過你的,這樣我就有機會也來涼涼地對你恭喜了。」汪宇也只能口頭抱怨一下而已,哪捨得讓雲晰被媒體騷擾。她適合無憂無慮的平凡生活,那才是福氣。

  「楊遲,你怎麼不吃?」與汪宇笑鬧完,轉頭看身邊唯一沒動筷的人問著。

  「人家大少爺吃不慣平民粗食嘛。」汪宇嗤笑著。

  「我看你似乎挺喜歡吃高麗菜卷,怕你吃不夠,先留給你。」楊遲溫雅地應著,不理會汪宇的搗蛋。

  雲晰低叫:

  「那怎麼行?我吃完一個菜卷就夠了,是你們沒吃飯,應該用力的吃才對。不要顧慮我啦,我又不餓。」說完連忙替楊遲張羅起來,幫他拿醬油育、辣椒醬的,怕他還是沒動筷的意思,塞了一雙筷子到



  他手上,並夾了一顆魚丸餵他。「吃吃看,味道不錯。」

  楊遲張口吃下魚丸,在雲晰期待的眼神下,他點頭。

  「好吃。」

  「那你多吃一點,我再去替你叫一盤。

  雲晰開心地離座跑去選票,全然不知汪宇的挫敗、楊遲的得意,以及歐陽達對汪宇的憐憫。

  歐陽達認識了楊遲五年,雖沒看過楊遲怎麼追求女友,也沒看過他怎麼對付清敵。但若依楊遲一貫的行事式來說,他通常都會令對手敗得一塌塗地而還不知自己幾時被出手擊敗的。汪宇此刻面對的也是這種情形。

  比起才二十五歲的汪宇,自幼生長在複雜環境裡的楊遲顯然有著更高桿、更成熟的手腕。

  楊遲不必硬扯著雲晰說話,佔去她的注意力;即使吃醋也不會形於外,或無理地命令雲晰不可對別的男人笑——那是幼稚的人才做的蠢事。成熟的男人自有一套方式殲敵於無形,並牢牢守護住他的愛侶在懷中。

  就像每一次與對手交戰於商場一樣。楊遲從來不曾對客戶誹謗對手的弱點、產品的糟糕性;他會先研究客戶本身的性格、其公司的營運方針、對採購產品的要求,然後加強自身來成為客戶不作他想的唯一選擇。

  道理,都是一樣的。

  當然,前提是對自己要有百分之百的自信。而楊遲一向不缺乏。

  「老人家,你不會真的想角逐雲晰的男朋友吧?」汪宇不善地問著。第一百次自問他為啥要與這兩名陌生的路人甲同坐一桌吃東西?在他眼中,年紀邁入三字頭,都是LKK老頭子了,怎麼有那個臉追求小女生?

  「很抱歉,我已經是小晰的男友了。等小晰大學畢業,她便會是我的妻子。」

  「天已經黑了,不適合作白日夢。」

  「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楊遲含笑地回敬。

  「大明星,你是鬥不過奸商的。」歐陽達好心地提醒,不忍見小伙子死得太難看。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汪宇厭煩地關上響個不停的手機想也知道是他那個拔得快跳樓的經紀人,但他就是不想接,因為一旦接了之後就會心軟地乖乖回去工作,但大敵當前,他怎麼走得開?

  雲晰端了兩盤食物回來,一邊坐下一邊問:

  「你們在聊什麼?很開心的樣子。」

  「沒什麼,只是對工作繁忙的汪先生致上一些慰問之意罷了。」

  楊遲笑答。

  雲晰將食物分配到其他人的盤子上,道:

  「短時間會很辛苦沒錯,但任何一種工作,因受重視而忙碌,總好過不被重視而庸碌吧?汪宇以後一定是天王巨星。到時我們就可以很得意地告訴別人,他是我們的好朋友,沾了好大的光呢!」

  「你……希望我成為大明星?」汪宇突然對經紀人感到抱歉起來。而他更想知道雲晰的看法。

  雲晰奇怪道:

  「那是你的工作呀。難道你投入演藝界,從沒想過要功成名就嗎?就像楊遲主持了巨陽的資訊開發部門,總不會只想掛個名、領份死薪水,不打算做出一番成績吧?在其位,謀其政,是應該的吧?」

  她看向楊遲與歐陽達。

  「當然。」歐陽達連忙點頭。

  楊遲也點頭。

  「自我目標的實現是很重要的。我想汪先生選擇演藝界,當然也不打算玩玩而已。他是個有表演才能的藝人。」

  「你為什麼不直接叫我戲子算了!」汪宇氣得牙癢癢的。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一副溫文儒雅的樣子,斯文的談吐含有刀刃致命功能!笑面虎就是指這種人嗎?真是令人眼界大開。

  雲晰不明白三個男人的表情為何都不太對勁,應該是不熟的關係,想來也不會有大投契的話題。

  「大家吃呀!還有好多攤子還沒逛呢。汪宇明天要趕飛機,別太拖著他,不然明天精神不好就沒有好心情投入工作了。大家快



  吃」

  就這樣,在三人皆有志一同不讓雲晰知曉情故間的鬥爭。當然,方興未艾的戰況,也只好以埋頭苦吃劃下這一役潦草的句點。



  吃撐了肚子,時間也快到深夜十一點了。雲晰拍著鼓脹的肚子良號:

  「我不要坐車,我想走回家。」二十分鐘的路正好用來幫助消化。

  楊遲憐惜地摟住她肩。

  「好,那我們走路回去。歐陽,麻煩你先把車開回去,也好先告知雲先生夫婦一聲。我想汪洗生也在趕時間,我們就不誤你寶貴的時間了。」

  簡單俐落地取得兩人獨處的好理由。

  「我才不——」汪宇再度有了跳腳的衝動。

  但雲晰指著他腰間正抖得像九二一大地震的手機。

  「快去吧,我們不可以再絆住你了,一定又是你的經紀人打電話來催你了。非常感謝你陪我們上夜市,這樣就夠了,快回去吧。」其實在逛夜市的途中她就開始感到抱歉了。他似乎真的很忙,還留著陪她玩,任由Call機、電話響個不停。要不是她發現他不小心關機而提醒他的話,他就不會知道有人找他找得快哭了。楊遲還特地稱讚她心細呢,倒是不知歐陽達為什麼笑個不停。

  汪宇也只能死瞪著震動不已的手機,在肚子裡發表一篇精采絕倫的國罵,只能無計可施地認命,然後乖乖地被打發掉。

  再三怨歎他四年前為什麼會年少無知地去參加校園民歌比賽,然後相中去走秀,然後一路誤入歧途至今,害得他此刻得犧牲他寶貴的自由……

  「請上車。」歐陽達很多禮地打開駕駛座另一側的車門,恭迎貴客上車。

  「謝、謝。」汪宇咬牙上車,並且「禮貌」地回敬十元銅板當小費。

  直到車子駛遠後,雲晰笑看楊遲。

  「不好意思,讓你留下來陪我。今天工作一整天,你應該很累了吧?」

  逛了兩小時的夜,原本衣冠筆挺的楊遲不僅頭髮亂了、扣子鬆了,連領帶也扯掉在不知名的地方,一點也沒有白天大主管的派頭了。

  「看到你,一切疲勞都消失了。」她是他心神的依歸,若沒有她的存在,子然一身的他終究會在不斷的爾虞我詐裡,成為第二個森田廣;成為那樣一個為了往上爬而不擇手段、沒有良知的人。

  「亂講,我什麼也沒做。」她甩動著兩人交握的手,嘻嘻一笑。

  「接下來你會不會說我是你的春花秋月冬棉被?我同學說戀人之間的對話一向很蠢。可是我告訴她們你才不是那種會沖昏頭的小毛頭,不屑肉麻話的。可是你現在卻說了,我覺得好可惜。」

  楊遲以另一手輕敲了下她的額。

  「我不肉麻話,只說實話。」

  「是嗎?那我們來模擬一下,假如今天我發現你真的身份,然後決定跟你分手,你會怎樣?」雖然失戀沒失成,因為當事人之一的楊遲顯然無此意願,那她也只好收拾起自己幻想了一下午的悲情,繼續當他女朋友了。不過她真的挺想知道楊遲會有什麼反應。

  「你不會想知道的。」他抬頭看陰沉無星子的天空,不讓她瞧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寒酷。

  「我想知道呀。」她搖著他手。

  楊遲深吸了口氣,低下頭看她。

  「先告訴你一個故事好嗎?」

  雲晰不大確定他是不是想轉移話題。

  「跟你有關的?」

  「嗯。」他點頭,妮娓陳述起十年前重挫他的那一段往事——

  出國留學,然後長輩要求照顧世交的女兒,理所當然被冷成一對,然後森田廣以友好的姿態出現;他向來敬重有才華的人自然敞懷相交,維持亦競爭、亦相助的友誼,雖然不太苟同森田廣過於遊戲花叢的脾性,但個人私德問題,也輪不到他置嘴。

  直到……森田廣搶走了他的女友;直到……森田廣唆使女友借



  同住之便,竊取他的作業,並銷毀電腦內的所有資料……

  他才知道,人性可以沒理由的險惡。出生於富貴世家,原本以為自己學得夠多了,至少已能保住自己在任何情況下全身而追。但他錯了,森田廣讓他明白他仍是太過稚嫩天真——

  雲晰愈聽愈震驚之餘,幾乎是屏住呼吸到最後。

  大人的世界是這麼血淋淋的嗎?

  「這……不是好聽的故事。」

  「確不好聽。」他同意。

  「後來呢?那個日本人怎麼了?」正常的故事都是這樣的,善惡終有報,那個日本人最後有沒有很慘?很落魄?流落在美國陰暗的角落裡啃嚙自己的悔恨?

  面對著這張年輕得不知世道險惡的純淨臉孔,楊遲當然知道她期待他說出一個結局。但正在進行的人生歷程,哪來所謂的結局呢?如果告訴她森田廣還活得意氣風發,她的小臉肯定曾皺成百思不解的疑惑。因為她的人生還年輕得只有黑白分明,並深信好壞都有其報應。

  他希望她一輩子都抱持著這分單純,不必掙扎於灰色地帶沒個安心的著落,只剩對世人的忌忿猜疑。他因她而著落了,只想永遠抱持住這分美善踏實。

  「你說!我不相信你會就這麼算了。」著急地催促著,就怕他閉口不肯說了。

  楊遲輕拍她。

  「那個日本人後來回日本去了,是家族裡最會賺錢、最有能力的人,於是深受父親倚重的他,近日抵達台灣,負責主導一件土地開發案。比起十年前,更加風光了,被封為日本百大青年企業家榜首。

  「不公平。」

  「他有能力,所以重用,很公平。無關於他品性優劣、是不是壞人,或他以前我做過什麼。你明白的,不是嗎?」

  雲晰不甘願地點頭,但還有話說:

  「好!他很厲害,那他幹嘛偷你的作業?還偷你的女朋友?」哪有人這麼壞的!

  「因為他討厭我。」

  「為什麼?你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惹到他?」雲晰好訝異。

  「沒有。但當他對我做了那些事之後,我倒是發現我居然會這麼恨一個人,恨到入骨。」他語氣很輕,不願森冷的很意嚇到她。

  但雲晰仍是顫抖了下。在他伸手圈住她肩時,她也順勢地偎入他溫暖的懷中。

  「你恨一個人會怎樣呢?」她小聲地問。

  「與之對立到至死方休。」

  他的口吻好淡,但她仍是聽得膽怯。悄道:

  「那,你怎麼對付拋棄你的女友呢?日本人搶去的那個女友。」

  她想參考一下之前的例子當借鏡。

  「不理她。」他對蕭菁菁沒有深刻的感覺。當年女友被搶,傷的也只是自尊與面子而已。

  「咦?就這樣?」她不信。

  「不然還能怎樣?」他挑眉。

  兩人走了好長一段路,此刻正沿著一塊鐵皮圍起來正待開發的土地外圍走。這裡也是他們初識的地方呢。他們因同時想起而相視微笑,但話題仍是繼續——

  「如果我離開你,你也一樣不理我嗎?」

  他握住她的手略施力道,沒弄痛她,但堅決不放的信念傳遞得很明確。他一字一字道:

  「我會追著你到下輩子。」

  「為……為什麼這句甜言蜜語聽起來那麼驚驚?」她聲音更小了。

  他倏地摟住她,低啞而渴切地輕喃:

  「我愛你。」

  「你——」好……好羞人哦,他真的……真的說了那麼白的活了嗎?耳根熱燙的她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聽覺是否正常?她的心抖頗得快要掉出來了……

  但楊遲突然將她扯到身後,剛才奇特的氛圍當下蒸發為無形;雲晰一時回不過神,不知現下是什麼狀況……



  在這片土地的人口處,有三個男子正鬼鬼祟祟地拿著一包什麼東西正欲塞人已破壞的鐵門內。

  「你們是誰?想做什麼?」楊遲冰寒開口,不僅嚇了雲晰一跳,也令三名猥瑣的男子霍地跳起來。

  「小心點!笨蛋!」為首的男子怒咆著下屬,緊張地看包裹無恙之後,對不速之客破口大罵:「干!沒你的事,滾開!不然小心老子賞你一顆花生吃!」

  仗著夜深人靜,男子掏出一把手槍示威。

  「要我們走,可以,等我知道那一包東西是什麼之後。或者你不介意送我,既然你們已經打算丟棄到裡面?」該死!這些人有槍!楊遲阻止雲晰探出頭,一手死牢地抓著她,不讓她動彈。思索著這些人是什麼來路。

  「你找死!」拿槍的男子連吼了幾句粗話,想開槍又怕弄大事端,只好叫另一名手下動手;「阿比,上!」

  就見得原本雙手空空的阿比突然抽出一把瑞士刀狠厲地往楊遲身上刺過來。

  「不可以!」雲晰大叫,飛身上前護佐楊遲。

  「笨蛋!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一個踢腿,楊遲精準地踢掉阿比手中的刀,並在一聲「咋」的破裂聲下,確定那隻手已骨折。楊遲再度護住她於身後。

  雲晰努力要讓他瞭解——

  「聽我說!我不會有事的!他們傷不了我,真的!」她的行為並不是找死呀!

  「混蛋東西!阿弟!換你上!」眼見阿比已經倒地不起,老大一把捧過包裹,喝著另一個手下開打。

  楊遲見雲晰又要迎身上前,他幾乎要哀叫了起來。

  「拜託你這時候乖一點成嗎?」嗎字甫落,他伸出直拳打斷阿弟的鼻樑並附贈四顆早已搖搖欲墜的門牙。注意力始終放在有槍的歹徒頭頭身上,並暗自按下西裝內袋的一組遙控按,期望歐陽達人還在車上……

  「他媽的;你找死!」火大的老大再也顧不得會不會驚動別人,對準楊遲便要開槍——

  「砰!」

  第一槍,沒中,反被楊遲搶過包裹。

  扳機再了一次——

  「砰!」

  老大的下巴被打碎,子彈也打中了人

  楊遲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手上的血,遲緩地再看向陷入昏迷的雲晰——她正倒臥在他懷中,鮮紅的血液一滴又一滴地染紅了他的手、他的身,凍凝了他的生命……

  「不!」

  暗寂的夜因槍響而起了喧嘩,突來一聲悲愴的怒嘯,長長遠遠地向四方擴散,沖竄向天聽,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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