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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嫁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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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38: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孫琳琳是一隻黑羊。

  她反骨又難纏、任性而妄為,她氣死人不償命,尤其卯上了他之後更是變本加厲……

  他沒想過斯文的自己會和人打架,但他打了,對象是她。

  他沒想過自律的自己會失去理智,但他就是抓狂了,對像還是她。

  他更是萬萬沒想過自己會這麼自找死路,但他就偏偏自找死路的--

  想跟她廝纏到你死我活、天荒地老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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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38:5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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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母的自憐——

  孫琳琳是孫家的黑羊。

  父親是醫生,母親是藥劑師,以一對重視子女教育的家長來說,沒道理養出孫琳琳這一支黑羊。

  黑羊?就是!舉凡打架、惹事等之豐功偉業,沒一項她遺漏的。再相較於她上有兩名資優生兄姊,下有一名將書本隨便翻翻就把全校第一名摘下來佐飯吃的小妹,這孫琳琳要是成績平平已屬大逆不道之流,更別說她的行為已構成閒雜人口中的「太妹」標準了。

  孫母曾百般自省是否自己的教育方針出了岔子?否則怎麼四名子女全是奇奇怪怪的性子?以外人的眼光來看,孫家只有一個令人擔心的孩子,但在孫氏夫婦的眼中,對四個孩子的擔心卻是等量的多。

  會讀書,並且讀得怪癖叢生、古古怪怪;以及不會讀書、成日打架滋事,這之間哪一種情況比較值得慶幸?

  孫母反省又反省,每次有老師找上門,她都會不斷的反省一次。無論老師找上門是為了兒女功課太好,鼓勵跳級的事,抑或是別個家長、學生、教師找上門討公道,都令她恨不得將四個孩子全塞回肚子內,省得白髮直直冒,一顆心永遠吊在半空中無法放下來。

  好吧!既然孫琳琳幾乎三天兩頭的讓一串人往家裡來拜訪,孫母索性將吁歎的重心點先放在老三身上。

  回想起琳琳第一場光榮戰役,是在幼稚園中班時——

  隔壁的大毛偷喝掉了她心愛的養樂多,然後還不要臉的想偷親她,於是她將大毛推倒,並且在他臉上踩下一枚腳印,證明姑娘曾經到此一遊——嗚……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同理,壞的起頭,是墮落的全部。當時她這為人母的要是能克制一下自己的笑意,也不會讓小小女娃兒誤以為她這個媽媽衷心支持她「替天行道」的舉止。可是那真的很難,因為那個大毛的媽尖著喉嚨吼叫的聲音真的很像火雞被捏住脖子的哀號,害她笑得肚子好痛,回家更是忘了糾正女兒不當的行為。

  然後,其他沒有家長找上門的不算。再一次,她被學校找去,是在琳琳上小學一年級時——

  三年級的小瓜呆男生專門守在福利社門口搶劫低年級小朋友的零食,原本琳琳是不太管別人做什麼偷雞摸狗的渾事的,她很認分的當她天真無邪的小學生,舔著她心愛的紅豆冰棒,目不斜視的走她的康莊大道,但突然背後教人猛力一撞,才吃了一口的紅豆冰棒就這麼飛不見了!她氣紅了眼,將壓在她身上的同學拉開,對那個小瓜呆撲身而去,打得風雲變色、兩敗俱傷——嗚……這是失敗的第二步。那時她看到寶貝女兒給人打得鼻青臉腫,氣得幾乎沒抓狂的址過那小瓜呆再給一頓粗飽。結果,替女兒上完了藥,不僅忘了訓誡肢體衝突的不可為,還替女兒報名了兒童柔道班、空手道班、國術班……

  可想而知,每一步的錯誤,足以累積成多麼慘烈的後果。她只想養出平凡可愛的女兒,但是……

  天真無邪的小孫琳琳,自從稱霸國小之後,更是一路順理成章的在國中、高中叱托風雲,威武得不可一世,還被對了個什麼「女冠」名號。當孫琳琳的性格、行為離「天真無邪」愈來愈遠之後,孫氏夫婦的心臟也日漸難以負荷,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幸好孫琳琳從來無意角逐黑道「女教父」的地位,只把學生生涯中的打打殺殺當成是一項遊戲看待。她承諾父母:當她不再是學生之後,也就不再是什麼人的老大。

  終於安了孫氏夫婦那兩顆懸吊了十數年的心。

  只是呀只是!唉……

  又來一聲沉沉歎息,無語問蒼天。孫母拭了拭眼角想像中的淚水,又開始自問了起來:混黑道和人打打殺殺以及混偵探界專跑警民合作出生入死的路線,這兩者之間,誰離死神比較遠?哪一種比較值得慶幸?

  唉唉唉……

  誰來發明一種機器,好讓她把子女全塞回肚子內可以嗎?

  她得等到哪一天才能真正對女兒放下心?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一定要爬上新光三越的頂樓跳大腿舞以茲慶祝,高呼普天同慶。

  但,真的有那麼一天嗎?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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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3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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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孫工作室」遺世獨立於一幢搖搖欲墜的危樓中。說是危樓,其實也牽強,畢竟它只是外表像,還不至於被市政府貼上公告以示生人勿近、小心坍塌什麼的。

  如果你有那麼一丁丁冒險犯難的心,足以使你願意提著心口勇敢的推開虛掩的鐵門,而且還是一扇鐵銹斑斑、鐵灰飛飛的鐵門的話,那麼你就有福了。勇敢再踩入似乎有些黏腳的地板裡,享受鬼屋的陰森快感,倒也稱得上是不虛此行了。假使這還不能令你奪門而出,那麼,就往樓梯的方向前進吧!

  嘎吱……嘎吱,一步一搖晃的前進,看似隨時會塌成一堆廢料的階梯,倒也不似外觀所見的那麼容易壽終正寢,畢竟咱們可不是走上來了嗎?

  這幢危樓,共有三層,其中一、三樓因各種緣由而不堪使用,只剩二樓可容許一丁點人氣進駐。

  危樓向來出產鬼故事,任何一件破得無法再破的物品陳列其中只有加分的效果:潮濕腐朽的門板,被不知打何處吹來的陰風搖得吱吱微響;一盞五燭光的小燈泡權充闃暗走廊上的照明,但因燈泡上沾染了太厚重的灰塵,以致於失輝得像是隨時準備放棄照耀大地的任務,投奔入黑魔神的懷抱之中;翹起的地磚足以發揮其暗器陷阱的功用;殘破的窗簾、滲水的牆壁、脫落的壁紙,寫著「老孫工作室」的亮晶晶匾額,還有角落的老鼠叫聲……咦?不對!

  寫著「老孫工作室」的亮晶晶匾額!鬼屋裡怎麼容許有這種東西出現?!如果此刻屋子內蹦出十個聶小倩都算合理,但怎麼也輪不到任何一件標榜著「新穎」的物品來出風頭吧?

  但,就是!就是有那麼一塊黑底銀字的大理石匾額鑲嵌在某一間房的門框上方,亮得教人刺目!

  已半個月未蒞臨此處的老趙,早忘了他裝神弄鬼的本意,拋下身邊人,一馬當先的衝入掛有「老孫工作室」的房間內,連門也忘了敲——

  「孫女兒——」

  「碰」地一聲,門板不堪承受暴力,宣告陣亡,直挺挺的落地,嘎止了老趙的聲音。

  「門板修理費,一千元;門板材料費伍仟元;老孫的收驚費三仟元。四捨五入,總共一萬元,記佯明天匯入我的帳戶,謝謝。」一張收據已然塞入老趙發冷的手中。

  「你吸血鬼呀!」老趙含淚的跳腳,偏偏他老是一忘再忘的破壞她寶貝的傢俱,但這實在沒天理。「早跟你說女孩子要留一些給人家探聽,不要那麼現實,不然會嫁不出去的啦!」好心疼,一萬元又飛了。

  他控訴的人,正是這幢危樓的居住者、「老孫工作室」的主人——孫琳琳是也。

  此刻孫琳琳再度投入她玩到一半的電玩中,繼續過關斬將,很習慣的去容忍更年期老男人會有的症頭——雜念。她還能怎麼辦呢?誰教她一向敬老尊賢。

  「孫女兒,你有沒有在聽呀?」

  「有——呵……。」順道打個呵欠。「說吧,這次又要我「義助」些什麼?」

  「什麼義助!警民合作,社會太平又安寧,敗類臭蟲清乾淨,人人開心笑呵呵。機!」咦?又創造了一首好詩!

  孫琳琳極力忍下扁人的衝動,皮笑肉不笑地:「死老頭,你還有一分鐘可以交代遺言。」老要她做白工,她也就認了;要她容忍一名雜念成癮的老頭,也不是太困難的事,但一個人想要言不及義好歹也要有個限度,特別是當她正想埋頭入電玩世界裡的此時。

  「真難聽,什麼遺言!我哪次來不是給你的荷包增加重量的?!」說起來他老趙可是她的衣食父母之一哩。

  「我哪一件case收過你的錢?借問一下。」她皮皮地問。

  「這個!這個一萬元就是證據!」抖著五分鐘前收到的收據,他大聲叫著。

  「那是修門費用,別搞錯了。如果你每次來都輕手輕腳的,哪須破費。您知道,危屋不堪摧殘。」她堅持認定那只是修理費用,而非業務收入。

  老趙吹鬍子瞪眼了良久,終於決定再次放棄感化她的笨念頭。朽木一向不可雕,反正他也被坑得很習慣了。銅鈴眼不經意轉到門口,才猛然發現正事還沒辦哩!趕忙清了清喉嚨:「我說,孫女兒——」

  「喉嚨痛嗎?我這邊可沒藥!」

  「你有沒有發現我帶了客人過來?」忍下鬥嘴的慾望,他問著。

  孫琳琳從電腦螢幕裡抬頭,不輕不重的應了聲。她又不是死人,哪會不知道門口早站了一尊門神。

  「他是我姪子喔!也就是我那英勇大哥的獨生子,他叫趙勤風,前一陣子的殺人狂分屍案就是他破的!還有呀,去年緝毒案件才真正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上百公斤的毒品還來不及在台灣靠岸,就被勤風的小組給捉到了,再有——」

  「老趙!」

  「三叔!」

  兩聲求饒的呻吟同時響起。

  看來聽眾們根本無意收聽精采絕倫的陳述,孤單老人家只好摸摸鼻子,互相為他們介紹:「我姪子,趙勤風,三十歲;她是孫琳琳,偵探界的高手。」

  孫琳琳將頭頂上的眼鏡撥下來鼻頭安置,這才看清了門邊那個男子有著結實的體格和端正性格的面孔。看來就是一副很罩得住的高級優等警官樣。

  「想要我做什麼白工?」她打量了趙勤風三秒後,不在乎那雙鷹眼仍在灼灼然掂她的份量,開口問老趙。

  老趙失望的歎一口氣!他原本以為四目交接之時,會有什麼天雷勾動地火的好事發生說。憑他姪子的一表人材,任何眼界高的女人都會煞到才對。偏偏琳琳永遠是那副死樣子。才想開口說明所求哩,他那向來傲氣的姪子卻已發出譏誚的諷聲——

  「三叔,偵探界的高手會落魄到住危樓?改天我得向有關單位問問,是否忘了將這一幢屋子列入拆除計畫裡。」擺明了是不相信一名年輕如斯的女子有何能耐。

  「勤風,是你自己好奇我的線報來源的,三、四年來我的消息百分之百正確,你又不是不知道!」

  「同樣的工作,亞彥也做得到。」而他不免要懷疑這個埋首玩遊戲、不務正業的女子如何做到他現在迫切要找的物品。

  孫琳琳很無奈的在一端招手——

  「拜託,要吵出去再吵好嗎?」害她不能安靜的玩,又被吵得肚子咕咕叫起來。

  「琳琳,我要你幫忙的事件是——」

  「三叔,我不以為她可以——」

  兩個站在門口爭執的人辛苦的一邊要互相否定對方,還得撥冗以對孫琳琳,真是萬分勞累。

  直到門板再一次轟然倒地,發出巨響,終於成功地讓兩名多舌男噤了聲。四顆屬於男性的眼珠子一致轉定在門口,並且看到了一名美麗秀致的佳人,一時間失了魂。

  孫琳琳看到的可不是「一」名佳人,而是一大一小的母子檔。忍不住斥道:「不是叫你別來這兒的嗎?!」

  雖然難以相信,但門邊那個一臉無辜的美人確實是她的親妹妹沒錯。

  「姨……。」長長綿綿的稚聲隨著小不隆咚身影的撲來,當下化了孫琳琳一身不馴的尖刺,害她差點沒被撞得內傷。小傢伙愈來愈有份量了!

  「李毓,好可憐,又要被托孤了。」抱了抱五歲的外甥,口氣無比憐憫。

  孫束雅嘟了嘟小嘴:「什麼托孤!我不方便帶小毓去看舉韶呀!而且我這次去面會他,是要找他算帳,又不是要相親相愛,給孩子看到不好。」她的丈夫目前服役金門。

  撇了撇嘴,因有外人在,不願吐出關於私秘的刻薄話。要她說,任何一種形式的「算帳」,最後都會給妹婿拗成了相親相愛,他們這對小夫妻相戀也有……十年了吧?

  時間,可真是消蝕神速得令人茫然失措呀……

  她的人生,也躍過了一個十年呀!

  ※※※

  「大姐頭,這裡是「智群高中」耶!很高級的學校喔!」一名頭上吹著一把刀髮型的胖妹妹指著不遠處的校門說著。這是個流行使用大量發膠的年代,趕時髦的人莫不成桶成桶的往頭上抹,瀏海高高吹起一把刀,後腦勺悄悄留長一撮髮結辮。

  被尊為大姐頭的孫琳琳撇了撇嘴,賣力踩著足下的踏板,驅動著腳踏車產生機車的效果。累得後面一票騎著小綿羊的娘子軍們沒敢發揮改裝後機車的風火輪威力,時速可恥的維持在二十上下,著實的萬分艱辛。

  「大姐頭,啊你怎麼老是不肯騎機車啦?這樣很不像我們「虹華高職」的大姐頭咧,沒氣勢啦!」另一名高瘦的竹竿小心騎到大姐頭身邊叫著。

  孫琳琳直到越過了高級學生的放學人潮,才開口道:「煩不煩呀!」

  「大姐,如果你錢不夠,我們湊一湊給你買車啦!」

  孫琳琳實在不想對一票手下說明雖然她位列學校黑名單的榜首,可不代表她真那麼無法無天,至少十六歲的芳齡被規定不能考駕照,她也就不做無照駕駛的事。瞧!多麼奉公守法呀!怎麼會是個問題學生呢?

  這點是她自幼稚園以來,一直百思不解的疑惑。

  她們這群身著「虹華高職」制服的小女生每日上學放學,必然會先經過「智群高中」的大門口,再越過一所國中,最後才會抵達市區,四通八達的各走各的回家路。

  「啊!大姐,怎麼停下來了?!」

  孫琳琳突然煞車,使得一票小心翼翼跟在其身後龜行的機車少女一個不察超越了大姐頭,急忙煞車,艱辛萬分的以雙腳往後用力蹭,秉持為人手下者的禮數。

  孫琳琳漾出一抹笑意,抬了抬下巴。

  「我妹。」

  前方,有個公車站牌,排滿了一串沙丁魚,正巴巴望著市公車蒞臨;這個站牌是三所學校匯聚之處,每天在此上下搭乘的人少說有上千人。

  「在哪裡?」手下們努力要在滿滿的人頭裡找出一張和大姐頭相似的面孔。

  孫琳琳一邊緩騎過去,一邊不由自主的分神注意到了一名站在小妹身後的小男生,有點玩味的勾起唇角。

  「上來,我載你。」她停在一名小美人胚子面前,著實嚇了她身後那群手下一跳。

  孫束雅,今年甫上國一的小美人,自幼即是家中最可愛、最受寵的老么。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會唸書。

  「你要直接回家啊?」嬌小的女娃兒沒有異議的爬到姊姊的後座上,似乎這時才發現排在她身後的人正是她功課上的死對頭,訝然了半晌,最後俏鼻高高朝天,氣嘟嘟的則過頭去。

  「幹啥?那個小帥哥是你仇人哪?」孫琳琳好笑的問。

  「什麼小帥哥!蟋蟀的哥哥啦!」

  不急著走,孫琳琳直直盯著那個笑著和她對看的小男生,直到那小男生開口招呼,嘴甜道:「孫姐姐好,我叫李舉韶。」

  「誰是你姐姐!不許你亂叫!」孫束雅氣嘟嘟的哼著。

  「同學嗎?」有譜喔!

  「二姊,不要理他!我們走啦!」

  孫琳琳稀奇問道:「你今天是怎麼了?這麼氣嘟嘟的?」

  「人家段考考了第二名啦!」

  喔!那真的是稀奇了!孫琳琳恍然大悟,一指點上了小帥哥的鼻尖——

  「那你一定是考了第一名才會被我妹當成壞人。」

  「很公平呀!上次你不也考了第一名。」李舉韶向來也是個天之驕子,而且相同是家中最受疼愛的公子。

  「什麼公平!我下次一定要考第一名給你看!討厭。」俏鼻再度高高揚起。

  「大姐頭,原來她就是你妹呀?很靚喔!難怪上回陳大平一直要找你幫他介紹你妹。」

  「對呀對呀!很漂亮喔!跟大姐頭一點也不像——哎唷!」不懂得修飾字眼的胖妹被其他人踹了一腳。

  孫琳琳也不以為意。以她家來說,父母的長相只是中等,能孵出這麼一枚漂亮妹妹,還真是拜隔代遺傳之賜。聽說早逝的外婆是個大美人,可惜生出來的孩子全像外公。

  「她是我們家的洋娃娃,漂亮也是應該的。」才想吆喝走人,以免擋住公車路線呢,卻已有人早一步發出不平之鳴。

  「喂!你們別擋路了好不好?!公車都停不過來了!」冷然的女聲夾著充足的不屑。

  「死女人,你欠扁呀!」沉不住氣的幾名少女張狂出太妹本色,滿意的看到所有人戒慎又忍氣的表情。目光找到發言的女子,冷哼著:「喔,原來是楊女的學生喔。」「楊慈女中」相對於「智群高中」都是最高級的一流學府。只不過,這邊與「楊女」的路線差了個南北兩極,怎麼會在這裡看到「楊女」的學生?

  「阿珊,別玩了,走吧。」孫琳琳向來不是逞威風的性子,打個呵欠準備走人了,連頭也懶得回。

  但顯然她是放心得太早了,忘了手下之中的胖妹阿珊最受不了他校學生的冷眼,原本只是惡意要拉扯「楊女」學生的書包,不料在那名女學生一聲尖呼後,被推跌在地上的卻是阿珊。

  「去你祖媽的!」由震驚中回神的阿珊更加暴跳如雷,打算撲向那個害她跌跤的女生。

  「阿珊!」不知何時走過來的孫琳琳輕手一舉,便將阿珊的兩支蹄子一手抓住,止住了她抓狂的醜態。

  「老大!她——」

  「什麼她不她的!我說走人了你是沒聽到啊?死人一個!」拽著拖著,硬是將胖妹拖回她自己的機車上。當孫琳琳有點冒火時,口氣會很粗,每個人都知道這個時候最好閉嘴,否則接下來大姐頭就要揍人了,而且會被她揍得很痛。

  可是,對於這一點,「外人」並不知道。因此才會往靜謐的此刻,仍有人斗膽的開口:「不道歉嗎?」低沉且醇厚的男音趨近她們,堅持要求一個道歉。

  孫琳琳不悅的轉身,以她一六三的身高,平視到的是一管挺直的鼻子,不知道揍扁這管鼻子後,這人還敢不敢再拿這種身高招搖?

  「你說什麼?」她眼光往上移,望入一雙炯亮剛毅的眸子,渾然一副未來菁英的聰明相,真令人厭煩。

  「道歉。」

  「不客氣!」她反將一軍,見他白淨的臉皮因沉怒而翻紅,她壞心情褪盡,開始覺得樂不可支。

  「你——」

  「旁邊站著納涼去吧!」遠遠看見公車已駛來,她跨上單車,吆喝著手下快速走人,再不理會這一方緊繃的氛圍,大力揮手向李舉韶告別。心情大好,腳下也就踩得輕快,使得孫家小妹尖叫連連,怕死了這種亡命車速。

  孫琳琳絕對沒想到,這一日再尋常普通不過的偶發事件,竟會是一個序幕,無端驚醒了蟄伏不動的芳心……

  ※※※
  「姨,我要玩「大富翁」。」

  打發走了閒雜人等,「老孫工作室」內僅剩一大一小爭玩著電腦遊戲。

  甩了甩頭,對電玩煞時失了興致,放入「大富翁」遊戲磁片,讓小外甥快活去,她決定找些事做。

  回憶起剛才老趙的交代,她不免歎了口氣。想不透當初怎麼會給老趙這一號人物給纏上的,弄到現在成日忙著「警民」合作。幸好有些case是有破案獎金的,否則她大概得喝西北風了。

  她向來就不是什麼正派人士,只不過玩厭了捉姦那種乏味工作,偶爾手癢玩些刺激的東西。要不是她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今天身上少不得會得到幾刀幾槍的紀念品。所以「老孫」是道上沒沒無聞之輩,比起趙勤風口中那位偵探界大亨季亞彥來說,簡直像是不入凡眼的無名小老鼠。

  但名聲的烜赫比起令父母憂心的不孝來說,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何況她學生時代早已有名過了頭,聽說至今仍是「虹華高職」幫派史裡響噹噹的一筆。但那又如何?時間磨去了她的銳氣,以及對名利的執著。

  不太記得自己何時開始這麼低調的。也許是過膩了學生時代打打鬥門的日子,也或者是被舉鵬大哥所影響,也可能是其它種種理由匯聚成今天她這模樣——

  平凡而無名的一枚小偵探,孫琳琳。

  趕在心底深處一抹不願理會的影像浮現之前,她甩了甩頭,拎起電話,熟悉的撥了一串數字,響了兩聲,那頭已有人接起,傳來嬌柔如絲的甜甜嗓音。

  也不囉嗦,她道:「給我消息販子朱立的下落。」

  「女冠大姐!」那頭嬌柔的聲音煞時沒氣質的高揚而起。

  「拜託——」她不禁呻吟。

  「大姐!大姐!大姐!」那頭興奮過度的女子猶不知悔改,直到引來了善妒愛人迫近才為時已晚的嘎止了熱情叫聲。

  「哪位?」很明顯的,話筒被不肖分子攔截,冷漠威嚴的男音沉沉傳來,語氣間渾然天成的壓迫感聽起來就是天生發號施令的人。

  這人是安妮的戀人,目前正努力想由情夫身份正名為丈夫的一尾怨男。孫琳琳知道他是誰,他也知道她,但所謂的「知道」,僅止於每一次安妮接到電話時跳上跳下的直呼大姐而已;百般套不出話的情況下,他幾乎要以為電話那頭的女人就姓「大」名「姐」,一如戀人安妮姓「安」名「妮」一般。

  「別打擾我跟大姐說話啦!」

  那頭似乎上演起了搶奪電話的恩愛劇碼,孫琳琳抽搐著唇角,開始不耐煩的以手指敲擊桌面。

  不久之後,深知大姐性情的安妮在一時半刻得不到安靜的情況下,對著話筒大呼:「一小時後,我寄電子郵件給你,拜!」

  收線。

  丟回電話,孫琳琳不住微笑起來。一直想不透為何身邊的朋友都似乎挺喜愛她這個脾氣不佳的女人。其實她並不是交遊滿天下的好客型人物,高中畢業後,因為蟄伏在暗處幾乎與世隔絕,才斷了交友的管道,但求學時期所交的一狗票朋友也就夠瞧的了,至今仍熱情不減。

  喜歡她的人和討厭她的人等量的多,她也不甚在意。

  去!最近是怎麼了!滿腦子懷舊思想,又不是要嚥氣了!哪來這麼多的「想當年」?!

  她一點也不留戀學生時期叱托風雲的風光,只不過,誰教她的豬朋狗友全是由那時牽扯至今仍不絕的?所以,難免難免會一再回想。

  踱步到門口,那塊亮晶晶的「老孫工作室」招牌刺目的兀自招搖,忍不住令她歎了一口氣。

  瞧瞧!教她怎麼能不去回想,連這塊招牌都是高中死黨梅子硬塞來的,說什麼有益招財進寶,害她的鬼屋本色減了五分威風,多了三分可笑。

  「姨,來一起玩!」那頭獨自玩耍的小帥哥不斷的招手。

  「來了。」兩三步跳回電腦旁,權充起軍師的角色。

  「他好壞,放地雷,還有定時炸彈。」李毓指控著出電腦操縱的人物。

  「來,我們讓他自食惡果,丟他轉向卡。」

  李毓嘟嘴:「他開車咧,一下子就跑得好遠了。」

  「所以丟他烏龜卡呀!教他第一步遇到衰神損失一半卡片;第二步背定時炸彈;第三步踩地雷,「轟」的一聲連人帶車粉身碎骨。從醫院出來後又得再爆一次。」她說著自己最常用的害人招數。

  「好好玩!」李斤玩出了新的樂趣,再開始找對手陷害,不再覺得無聊了。

  孫琳琳坐在娃兒身後點頭機許。其是孺子可教!隨手抓來一枝原子筆咬在嘴中,抖著二郎腿,依然是死性不改的大姐頭坐姿。

  即使被所有人糾正N次,她仍是認為坐姿但求舒服為上,美不美觀之類的小問題根本不必理會。

  由窗戶玻璃的映影裡,她看到了自己不可一世的姿態,一時又忡怔了……。

  是誰,讓她變得這麼習慣於粗魯,並刻意粗魯的?

  反骨本性張狂到極致,也得有事件刺激才成。

  是那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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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40: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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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身落難pub」坐落於繁華過度的城市一角,在夜的闃翼張狂正盛時,散發著寧靜中帶頹廢的調性。不同於其它pub的喧囂吵鬧,這裡的客層九成以上是單身男子,年紀通常在二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單身漢天堂。

  空氣中播送的是輕且沉的音樂,每一張坐有客人的桌面上點著一盞油燈,像在享受著自由,或昭示著寂寞。

  「單身落難」已經營了二年,只有極少數的熟客知道店主是堂堂T大法律系畢業的高材生,並曾經打過幾場漂亮的官司,震驚司法界;老前輩們莫不預言這位可畏的後生必定會往司法界大放異采,闖出一番輝煌成就,但也就在諸多機揚聲中,他就此消失於司法界,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鍾尉泱,一個年輕的二十八歲店主,除了極少數人知道他擁有律師執照外,他更是個出色的調酒師,也曾玩票性質的前去香港參加廚藝比賽,得了銅牌獎。這一年開始著迷於空間設計,打算親自設計分店,想必成果是值得期待的。偶爾駐唱的樂團主唱喉嚨出狀況時,他也會抱著一把吉他上台自娛。

  熟客都知道,鍾尉泱是個多才多藝的才子,也是個定不下性子的人,否則隨便挑一項興趣去延伸為專長,就可日進斗金、財源廣進了,但他不。像跟銀子過不去似的,鎮守在一間小店,高興時下下廚,唱唱歌,調調酒;沒勁時消失個十天半個月登山去,日子也就這麼一天廝混過一天。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漂泊——雖然也許他自認為是髓性自由。

  「你知道,看起來明明是乖乖牌的斯文人,卻來開pub,頹廢在紙醉金迷的次文化中,怎麼看,怎麼的不自然。」季亞彥連唱了四首歌,下台找水喝,忍不住再一次對著吧檯內調酒的人說著第N遍相同的話。

  難得今天鐘尉泱有興致當調酒師,每一位來客幾乎部為品酒而來。自認為品酒名家的季亞彥自然要涎著臉來喝好酒,順便一展歌喉了。想當年他可是「智中」最優雅的情歌王子呢。

  送上兩杯酒,鍾尉泱輕笑道:「學長,若要說不務正業,你不也是其中之一?」他是季亞彥的高中學弟,兩人是前後任的登山社社長,即使後來季亞彥出國讀書,仍一直保持聯絡到現在。也因為季亞彥的介紹,他才認識了何濬這個美國僑界的貴公子。

  「難得你們都在國內,也一同光臨敝小店,真是令人誠惶誠恐呀!」

  「單身啊!所以在此落難呀!」季亞彥指著一邊的冷峻冰塊男:「他的小洋妞拋棄他溜回台灣,他哪能不來?幾千萬美金的企劃案就這麼擱下來了。」

  何濬冷瞥他一眼:「她不是小洋妞,她叫安妮。」

  「聽聽看,明明是華人,卻取了個洋名,簡直是數典忘祖。」季亞彥就愛惹他。

  「她姓安,安妮是個好名字。」能讓七情不動的男子變臉的,也就只有他那個有了「女冠大姐」就忘了愛人的女友了。

  「休戰了吧。」鍾尉泱好笑的說著。再這麼逗嘴下去,整晚光抬槓就成了。偏偏這兩人的交情就是這麼不鬥不相識的糾纏至今。

  季亞彥的好戲謔,何濬的冷峻正經,再加上鍾尉泱的溫和,形成三種截然不同的況味,支撐著友誼的平衡。姑且不論在三張表相底下,各自有何深沉難解的一面,但純粹看著外表,並不難猜出三人何以會成為朋友。互補嘛。

  「一直久聞安妮小姐的大名,卻是無緣見上一面,也許能拜學長的尋人奇技之福,看到這位教濬苦追三年的美女。」鍾尉泱一貫的斯文,沒有詢問太多,便大抵知道兩位好友這次相會除了鬥嘴外,所為何來。

  沒錯,兩位大忙人齊聚台灣只為了一件事——尋找安妮小姐。

  這對名滿亞洲的大偵探季亞彥來說簡直是大材小用得侮辱人,隨便交給徒子徒孫去辦也包準有個完美的結果,不過因為季亞彥實在對這位安妮小姐太好奇了。基本上,能教何濬這個工作、責任至上的乏味男人神魂顛倒,並且苦追三年還拐不到佳人進禮堂的女人,已教人興致大起,更別說這位不進禮堂的佳人並非惺惺作態、自抬身價(曾經他以為是啦!)、無視這支純正大金龜捧來的萬貫家財,硬是不屑結婚,簡直是當代奇女子!更別說他們已育有一子了!

  沒錯,小何滔都兩歲了!

  顯而易見,奉子成婚這一招是失敗了!而怨男依然是怨男,看來這尾怨男是忍無可忍打算來個絕地大反攻了,才會親自上門拜託這名損人損得嘴賤不留餘地的損友。季亞彥欠扁歸欠扁,到底仍是亞洲偵探界的第一把交椅,每次安妮從他身邊溜走,全都靠季亞彥廣大的人脈大力相助。而這個「每次」,三年算下來已有五次,這還不包括其它小小的出走、而他自己有能力搜尋的範圍。

  「你曾經提過,安妮小姐非常崇拜她的高中同學,而且常常是人家隨隨便便召喚,你就被暫時拋棄了。我想這次找安妮小姐事小,重要的是想弄明白那位高中同學的來歷吧?」季亞彥搓撫著下巴,深思的問著。

  「對。」何濬大口喝完酒,聲音一貫的沉穩威嚴。

  鍾尉泱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戾氣,疑惑道:「有什麼問題嗎?」看來事情不只是找安妮小姐那麼簡單。

  何濬森冷道:「我不會再放任安妮背著我涉險。」他一向尊重愛人的隱私權,但那不代表他會眼睜睜看她把這項自由用在危險的事情上。

  「涉險?何以見得?」季亞彥問著。

  「上星期我查過一個人,叫朱立。」

  「消息販子?我知道這個人,但他不在我的消息來源系統之內。一個消息靈通、將自己保護得很好的人。你怎會對他有興趣?」

  何濬揉了揉眉心。

  「安妮知道他,並且知道怎麼找他。」

  季亞彥高高揚起雙眉,十足詫異道:「我以為你的小洋妞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千金小姐。」想不到安妮小姐竟是朱立的販售管道之一。

  「曾經我也這麼以為,我更希望以後她依然是,所以我必須切斷她和她的女冠大姐的聯繫。亞彥,只要找到那個女人,就可以找到安妮。我早就該這麼做了。」

  「女冠?」

  「女冠大姐?」

  鍾尉泱與季亞彥同時出聲發出疑問,卻是為了不同的情緒波湧,但沒有人注意到。

  何濬點頭。

  「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安妮曾待過四所高中,這應該難不倒你。」他將資料交給季亞彥。

  「女冠?什麼人會取這種稱號?」季亞彥隨手翻了下,決定道:「虹華高職離我母校比較近,我先從這裡打聽起。會不會是個小太妹呀?「虹華」出了不少問題學生。」

  何濬並不在乎對方是太妹或什麼鬼東西,他只想找出她,並請她離他妻子遠一點,其它並不重要。正想麻煩鍾尉泱再倒一杯酒,不意卻看到他沉凝的臉色。

  「鐘,怎麼了?」

  季亞彥這才注意到學弟的異樣。以著偵探的敏銳感應,他問道:「你不會正好耳聞過這一號人物吧?」天下間有這麼巧的事嗎?

  鍾尉泱扯出一抹苦笑。

  「也許虹華高職的太妹頭頭全被尊稱為女冠。我曾經認得其中一個。」

  「是嗎?她叫什麼名字?幾歲了?」也許就是這麼巧!天涯總在咫尺間,季亞彥不自覺湧出了濃厚的興致。

  「她叫孫琳琳,二十……六歲了吧。」

  時光剎那間倒流,溯泅回十年前,一次又一次的不期而遇、不歡而散的記憶……。

  ※※※

  鍾尉泱一直是個品學兼優、不曾令師長寡母擔心過的好孩子。自幼失怙,使得他更發憤向上,不因少了父愛的灌溉而走向歧途。他知道他未來的目標,也就是母親唯一的期許——當上律師。因為他的父親就是律師。

  在還來不及設想自己想要的未來前,母親便已強勢的灌輸他這輩子唯一該做的事業就是當律師。

  其實也沒有所謂的喜歡或不喜歡,畢竟唸書對他來說並不困難。生性的正直,使得他不能寬容那些因為單親就找藉口變壞的人。現下的社會新聞,每一次報導青少年案件,總先標明是單親或非單親。如果單親,似乎便是理所當然的青少年該變壞。

  那很沒道理。也因著一股不服氣,他更加要求自己在任何一方面都表現出最完美的一面,絕不讓人拿他單親家庭的身世做文章。

  他總認為什麼樣的身份,就應該做好那個身份該做的工作。自然,當學生的重要目標就是把書念好、吸收多方知識,而不是違規騎著機車、蹺課的浪費生命。

  「咳!咳咳……。」不自然的嗆咳聲自前方的巷子內傳出。

  鍾尉泱原本並不打算停下步伐的,但因一陣菸味,致使他忍不住的蹙眉停住。

  這個地方是早餐店林立的區域,也是下公車站後,兩所高中、一所國中的學生必經之處,偶爾也有校外委員會的人馬出沒,查探學生的行為舉止。

  「嘖!真難抽!幹嘛給我這個!」巷子內走出一個少女,隨手將一包菸丟在路邊,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菸味。

  是她!他認出她正是上星期率著一群太妹在公車站牌招搖的領頭。那輛在機車陣中的腳踏車非常突兀惹眼。

  「違規抽菸還亂丟垃圾,這是「虹華」的水準嗎?」他忍不住開口說著。

  少女似乎此刻才發現身後有人,猛地轉身,一張平凡的面孔上意外的素淨,不若其他太妹那般暗自塗紅抹綠,讓他覺得……清爽。但那一雙凌厲的眼可是寫滿了不馴,全然沒有做錯事的自覺。她並沒有認出他,只認出他的制服,冷哼道:「你「智中」水準高,那就我丟你撿呀!你是好學生嘛,撿呀!」

  「撿起來。」他最看不慣這種以自由為名、破壞群體環境的人。

  「哼!」她剝了片口香糖丟入嘴內,包裝紙很故意的任其四散,挑釁的眼裡昭示著——你奈我何?

  鍾尉泱微微一窒!他耳聞過這種問題學生的頑劣事跡,卻沒料到親身體驗時,會這麼令人火大,連他這種向來不輕易動怒的人也被瞬間燃起了怒火。

  卯上了!

  「請你撿起來,這裡不是你家,請不要增加清潔大隊的負擔。」

  少女對他的好膽量揚了揚眉。即使是男生,也沒人敢這麼對她。

  「你不知道我是壞學生嗎?你期望我會聽你的?」她哼聲一笑。

  「你不檢?」

  「等你這個龜兒子去撿。」

  「你!」他倏地出手,一把抓住她手,強制道:「撿起來!」熱愛登山攀巖的他,練有好臂力。

  而這個小太妹也不好惹,在雙手被制的情況下,她立即抬高右腳踹向他胸腹,他為了自保,不得不放了她一支手,往側方閃過那凶狠的力道。認知到這小太妹身手不弱,想來是常打架所致。

  她再度橫飛來一腳,目標是他仍擒住她手的左腕,他放開她手,雙臂交叉抵禦她的力道,隨著手臂傳來的疼痛感,他也看到她略微踉蹌的退了一小步。硬碰硬的後果是兩人分攤了那力道所帶來的痛。

  沒再有其它的言語,少女狠瞪了他一眼,跳上她的腳踏車轉身跑掉了。

  而地上的紙屑,早不知被秋風吹捲到何處,只剎那一包甫拆封的香菸,在牆角刺目的躺著。

  連接著兩次不愉快的相遇,再來一次不期而遇,鍾尉泱從不敢著想情況會有所改善。「虹華」與「智群」上學放學都會往共同一條路上,會遇到,並不意外。

  這一日,台灣的上空突然諷來冷氣團,讓原本炙熱的十一月天,驀地宣告了冬天的訊息。十五度的氣溫其實並不冷,但若相較於昨日的三十度高溫,兩者間的落差足以教一大票人傷風感冒上醫院掛病號。

  不過這一波生病的人裡並不包括他;他趁著今日的模擬考結束,陪著世伯的女兒岳如詩來醫院看病。非常意外的,他看到了庭院中正在扮演壞巫婆的「她」。

  這是一個簡陋的劇團,由幾名醫院義工組成,目的在嘉惠兒童醫療部的小朋友。

  就見那身披黑色大塑膠袋的壞巫婆提著手提袋,手裡晃著一根棒棒糖,桀桀怪笑道:「棒棒糖,好吃的棒棒糖,白雪公主要不要買?」

  披著白色塑膠袋,臉上畫了兩陀圓形腮紅的白雪公主口水直直滴的以台灣國語問:「一枝都(多)少錢?有沒有很貴?」

  「不貴不貴,很好吃的喲!」壞巫婆一腳踹開企圖偷舔的白雪公王。

  白雪公主摀著屁股哀怨的接下去演:「好啊,那給我一根,我給你買啦!」

  這時候,觀看的小朋友天真的叫:「不要買!不要買!她是壞巫婆!」

  但白雪蠢公主仍然吃下了那一根棒棒糖,然後抽搐了十來秒之後,倒在草地上。「啊!偶死啦。」

  「呵呵呵!呵呵呵呵……。」壞巫婆一腳踩在笨公主身上,大笑的叫著:「小朋友,你們知道隨便亂吃陌生人的東西的下場了吧?等一下我就要把她綁起來,打電話給國王,叫他給我錢,哈哈哈……。」

  「壞人!壞人!」眾小朋友鼓噪著。

  其中一名小女生害怕的道:「王子會出來,會有王子來救白雪公主,打死你。」

  「王子?呵呵呵,正在內科掛病號,今天不能來演啦!他要敢來,我照樣把他打成肉餅餵魚吃。」壞巫婆益形囂張的拿枴杖頂著地上裝死的公主。「搞清楚喔,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隨便跟陌生人哈啦,更不要吃他們給的任何東西。還有!現在是民主時代,沒有王子這號人種,棒棒糖多吃,白日夢少作。」說著,從手袋中抓出一大把棒棒糖道:「來,要吃的過來拿。」

  誰還敢吃?!當下小朋友一哄而散,躲得遠遠的。

  這種場合下,他理應是置身事外的,不意兩名小女生正躲來他這方向,看了他一會,便抓住他大叫:「王子來了!王子來了耶!你們大家看!他一定會打死巫婆的!大家不要怕!」

  就這樣,冤家二造再度相逢於窄路上。

  鍾尉泱直直望入那雙不馴的黑眸中,意外於她會在此,更意外於現下這種情況。一個小太妹似乎不可能等於醫院義工,雖然她的表演極端另類,但不可諱言,她現在做的,不是擾亂社會秩序,而是造福病童。

  他靜待她的反應,暗自以為她會翻臉,但教他意外的,小太妹桀桀笑著:「你就是王子嗎?看我壞巫婆的厲害。」話完,手裡的枴杖往他劈頭打來。

  他急速一退,在她似真還假的攻勢中,察覺了她又怒又羞的心情。套招了好一會,壞巫婆仰天長嘯道:「啊!我死翹翹了!」

  「壞人死掉了!王子快來親公主!」一票小朋友歡呼的拉著他,往那個正嘟著血盆大口等他自投羅網的白雪公主而去。

  他略感狼狽的不知該怎麼把這一齣戲演完,眼角瞥見了暗自竊笑的小太妹,才知道她非常樂意讓戲走到這一步,正等著壓軸戲登場呢。

  那能盡如她意!他心念電轉間,在白雪公主撲上來之前,故作往側方倒去的一個踉蹌,整個人結實的壓在壞巫婆身上——

  「去你——」

  「我——」

  純屬意外!被無端壓住的小太妹仰頭就要破口大罵,更是七手八腳要推開身上的重量,不幸的,距離太近的結果是——四片清純的唇瓣抵成一氣,滅絕了出音處以及呼吸。

  啊?啊!啊……。

  ※※※

  「伯父!」李毓快樂的叫著,小小的身子更是有力的撲入親愛的大伯父懷中。

  「嗨!老大。」孫琳琳將一份資料送到李舉鵬手中。

  李舉鵬是她妹婿的大哥。李、孫兩家的聯姻,使得兩家子人親如一家。而李舉鵬更儼然成了兩家老老少少們的意見領袖,任何大小雜事總不免要過問他一下的。

  生性冷靜自製的他,對自家人有無止境的包容與關懷,尤其更是溺愛這五歲的小小娃兒。

  孫琳琳吹了聲口哨,看著老大的新辦公室嘖嘖有聲道:「不錯嘛!誰相信你可以在短短七、八年間將「力寬」轉型成大企業,如今只差不姓黃而已了。」

  「力寬」是黃氏的家族企業,經營了三代,卻面臨難以突破的瓶頸;在大家長們一致決議下,盛情的再三延攬當時在校園已非常傑出的李舉鵬進入公司,並大膽重用他擔任總經理之職。而事實上,黃家確實沒看走眼,李舉鵬成功的替「力寬」轉型,並且在電子業站有一席之地,也在今年初,給「力寬」換了幢新辦公大樓。

  面對各大企業的虎視眈眈,黃家不惜一切代價留住這位人才,除了大量釋出家族持股數贈予他名下外,更是期望單身金貴族的李舉鵬能夠成為「自己人」。所以在繁忙的公事之外,常常有相親宴出其不意的在任何一種場合出現,簡直教他啼笑皆非。

  李舉鵬從小冰箱裡拿出各式點心,喚回正在四處摸摸碰碰的孫琳琳道:「過來吃點心吧。」

  「老大,你怎麼會放甜食在冰箱呀?」她嬌貴的央求李毓喂,不從就偷吃他小手上的東西,惹得李毓哇哇叫抗議,忙不迭的偎到伯父身邊,遠離土匪。

  「別人送的。」

  「真幸福呀!什麼也不必做,好料的自己送上門,怎麼我都不會遇到這種好事?」不必深問,用膝蓋想也知道是仰慕者送的。

  李舉鴨一心二用的邊喂姪子吃點心,一邊察看她送來的文件,臉上有微微的笑意。別人看起來會覺得如沐春風,不過孫琳琳就覺得有點冷了,忍不住要為老大即將對付的人高呼哈雷路亞。

  這是一起商業間諜案,不過主謀尚來不及做出實質的傷害,便因帳戶裡不尋常的金錢進出而引起李舉鵬的注意;委她調查的結果是這人已有數次前科,但因掩飾良好,沒讓之前的公司察覺,便已離職。而上個月「力寬」的土地開發意外的被某工程公司標得,似乎也是這人通風報訊的結果。

  「讓你多費心了,謝謝。」李舉鵬簽了一張支票,交到她手上。

  孫琳琳很滿意的揮手道:「拜託,要不是你偶爾還有case可以接濟我,我早餓死在路邊了。你也知道老趙那痞子多會壓搾我。」

  「你在能活的範圍內,哪肯多接工作?」

  「嘿嘿!還是老大瞭解我。」她對任何事一向沒有太大的衝勁或企圖心。也許是年少時太過氣盛,早把一些「氣」用光了,現下才會苟延殘喘等斷「氣」……吥吥吥!真是胡思亂想。

  李舉鵬若有所思的盯著她那張不馴的面孔,久久不語。讓孫琳琳不由自主的搓起雞皮疙瘩來。

  「老大,你突然對我一見鍾情了嗎?」

  他淺笑道:「認識你也八、九年了,還記不記得我們是怎麼交手的?」

  孫琳琳認識他人的方法通常脫離不了打鬥,能夠惺惺相惜的,則成為朋友;當然,從此誓不兩立的也不在少數。

  「哪不記得!你家的李舉韶大色狼誘拐我家笨小妹純純的初吻被我逮個正著,我當下拽著他上門扁人,就這麼和你槓上了。哇靠!打得我手腳痠痛了三天。」

  「你哪!就只有打架時才有勁。」

  「沒辦法,我們孫家一門怪胎,各有各的症頭。」

  李舉鵬將吃飽喝足、昏昏欲睡的侄兒抱入懷中安置了個舒服的姿勢,才又道:「你很久沒打架了吧?」

  「你想問什麼直接開口就好了,拜託一下。」她有點頭疼的高舉雙手。天曉得老大安什麼心眼。

  「我只是好奇……你曾簽下的結婚證書,是否算成立的?」

  猛然大驚,她結結巴巴的跳起來道:「什麼——什麼結婚證書?誰結婚了?你嗎?真是恭禧你呀!老大!我有事先走一步,小毓就寄在你這兒好了!有事再聯絡,沒事別找我,哈哈……哈哈……」

  李舉鵬沒有起身逮人,只以一句話就釘住她的步伐:「想來這喜訊是可以讓孫爸孫媽分一口子的嘍?」

  給父母知道了還得了?!

  該死!他不該會知道那件事的!然而不幸的,他真的知道!這人是妖怪呀?!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老大,如果我說那是一場誤會,你會不會被說服?」沒力氣質問他何以知曉,她很認命的不做掙扎。

  老天爺!都多少年以前的渾帳事了!她真的真的差不多要忘掉了!只差那麼一丁點而已!

  他小心將李毓放在沙發上,起身到檔案櫃內搜尋出一本放置私人文件的夾子。一點也不意外的,抽出了一份結婚證書。

  「當年,我撿到了這一張紙,其實是不以為意的,畢竟依你那時的衝動個性來說,出於意氣之爭也足以讓你不顧一切從三樓往下跳。這東西——」他晃了晃手中泛黃的紙張。「其實不意外。」

  原來老大是環保義工,有資源回收的癖好!她直著眼緊瞅那張證書,簡直羞愧得想死!

  吞了吞口水,不敢哈啦造次。通常一旦老大亮了底牌,就得小心他到底想做什麼了。他不是那種無緣無故揭人瘡疤,然後哈哈一笑作罷的無聊男子。

  李舉鵬溫文爾雅的輕問:「可以告訴我,這位立名在證書上「丈夫」一欄的男士,是何方神聖嗎?」

  如果孫琳琳曾經遺憾過這輩子沒見過黃鼠狼的微笑,那麼此刻她可以瞑目了,因為眼前這位老大的段數之高,已然是黃鼠狼所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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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4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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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年,他考上了T大法律系。天曉得這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讓他們「智中」興奮到在校門口放鞭炮來昭告天下,擾得人耳根不清靜,直想卯起來抓人扁一番,順便在刺眼的紅榜單上蓋一個腳印來聊表恭禧的盛情。

  剛打完一架,她雖然鼻青臉腫,但可沒有輸。以沒受傷的左手掀起癱得像一團爛泥的康仔,打算快速經過「智中」,遠離這些吵死人的噪音。

  「哎哎哎!輕點呀!大姐頭——」康仔很努力要發揮男子漢忍痛的本色,但被打的地方實在是太痛了,又被粗魯女死命的拽垃,簡直快痛昏他了。

  「會痛?你要知道會痛就不會充英雄的以一個打七個,要不是安妮通知我來救你,你大概早被棄屍了!」

  一聽到美女的芳名,康仔立即雙目一亮!

  「安妮?那她人呢?」

  孫琳琳不客氣的打他一個響頭!

  「她趕著去補習,少一副豬哥相了!」

  康仔是她的哥兒們,長得相貌堂堂、弱不禁風,偏偏至大的毛病是見不得美女落難,常常被打得落花流水也不肯覺悟。兩個月前救了被太妹圍堵的安妮,然後被太妹手上的刀片劃傷了手臂,縫了十五針,還是她去替他討回公道的。結果今天更了不起了,硬槓上了「西高」的太保集團,只為了救一名女校的不知名美女。

  沒救了,這人!

  「小孫,我告訴你,「善蘿女中」的女孩子氣質真是好得沒話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多風格各異的大美人呢?真是我們男人的好福氣。」

  一個人在連站也站不穩的情況下,依然能興高采烈的說話,算不算是特異功能的一種呢?她拉過他一支手架上肩,承受他大半體重,也不客氣的讓他痛得頻抽氣。

  「輕一點呀,老大!」他齜牙咧嘴的求饒。

  「病死你算了!」她的臉頰也很痛呀,被一記拳頭掃過,吃了三成力道也很夠瞧的了。難兄難妹的差別只在一個還能走,一個已然是軟腳蟹。

  隨著他們愈接近「智群高中」,那鞭炮聲更為囂張得不知收斂。

  「他們這邊是怎麼了?這麼吵!」

  她撇撇嘴角。

  「放榜啦,還有什麼!」忍不住將眼光瞟向那些紅榜,其中被用以斗大字體標示出來的正是各科系榜首的部分。自然,不會有意外的,T大法律系榜首映入眼簾。

  她可是沒有刻意去找「他」的名字喔,沒有喔!是他們學校太招搖,把名字寫得斗大,以致於就算她是超級大近視也躲不過這些字的荼毒,更何況她只是個小近視眼。

  「鍾——尉——泱。哇!法律系的榜首耶,不愧是「智中」的特優生!」康仔嘖呼不已。

  孫琳琳一陣頭皮發麻,瞪向他——

  「你認識他?」

  「我父母跟他母親有生意上的往來。你也知道有孩子的大人總會比較彼此孩子的功課什麼的,我見過他幾次,典型的未來社會菁英、國家專才。」相較之下,他在高職就讀,簡直令父母羞於在鍾夫人面前提起。

  「哼!」她嗤叫了聲,拽著他,又要往前走。

  沒走幾步,一片陰影罩在他們的上空,擋去他門蹣跚的步伐。

  委靡的身軀下意識的挺直備戰,她全身都知覺到來者何人。除了「他」,還有誰能令她這麼警戒?!

  「又打架?」「他」的聲音溫文且夾著克制,即使處於盛怒也不會在言語口氣上失禮,但百分之百的壓迫人。

  她斜瞄上去一眼,很習慣的張揚出惡形惡狀。

  「不爽呀?!我還有戰利品咧。」踢了踢一邊的難兄,口氣十足太妹樣。

  被喚為戰利品的康仔被踢得哀哀叫,抬起沉重的頭顱抗議:「老大,你是怕我死得太慢錯過投胎的時辰是不是呀?好歹也可憐一下我身受——咦?你你你!鍾尉泱!」當下跳開了半步遠,然後在傷口的疼痛加劇下猛抽著。

  「他」原本專注在孫琳琳身上的目光稍移寸許,認出了來人,有禮且淡然的打招呼:「你是——康居寬?好久不見了。」

  「你今天怎麼會來?啊!恭禧你考到榜首,真是了不起,哈哈哈——」康仔在語無倫次之後開始傻笑,覺得現下這種情況真的很好笑,他們根本是那種不該出現在同一畫面的人。

  「謝謝。」「他」微微一笑,迅速擋住了正想溜開的孫琳琳。「怎麼?沒臉見我?」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會沒臉見你?干——嘛,考到T大了不起呀?滾邊去吧!老娘是懶得鳥你。」

  「他」好看的眉頭不贊同的微蹙起。

  「又說粗話。你真是沒藥救了。」

  「既然知道我沒藥救,你這個蠢貨為什麼從來不肯覺悟,放棄對牛彈琴的樂趣?你不煩,我可快煩死了。」

  天曉得她到底犯了什麼惡煞才會在這一年以來跟他廝纏得莫名其妙。

  對!就是這人!「他」不好生準備聯考,不好好當他的乖學生,偏生還有時間撥冗來與她窄路相逢,而且每逢必訓誡她的不良行止,直到她火大的動手或……落荒而逃。原則上,會逃開是因為她懶得理他,可不是怕了他喔!老天!她爹娘都沒他麻煩。

  這個鐘尉泱,簡直是莫名其妙得教人火大。

  「你——」

  「怎樣?」她抬高下巴,一副你奈我何的跩樣,吊兒啷當的站出三七步,只遺憾沒有一根菸可以叼在嘴邊當道具,滅了幾分威風。

  「真不曉得你的壞習慣是天生就有,還是為了「配合」我的糾正而變本加厲。」與她鬥了近一年,他似乎也有了些領悟。

  她心口震了下,連忙啐他:「嗟!憑你也配?我真慶幸從今以後不必再看到你了!去讀你的大學,去當你的大律師吧!昧著良心替有錢人打官司賺黑心錢,很適合你這種偽君子!」

  「偽君子配真太妹不正好?」他似乎也動了氣,但仍然不顯惡聲惡氣。

  「好個屁!以後你只會娶那種嬌滴滴又高學歷的千金小姐回家當家庭主婦,偽君子正好配人工美千金。少吃老娘豆腐,我的豆腐你吃不起。」食指用力搓向他胸膛,不曉得為何話題會轉來這裡。但一想到優等生日後會娶優等生名媛來「配種」,就不屑又火大,直想從他身上搓出無數個指洞,讓他七孔流血死掉算了。

  「他」倏地伸手抓住她爪子,也很防患未然的擒住她閒置的另一支手。這是由多次慘痛經驗裡學到的教訓。

  「看來你已替我的未來規畫好了,真是感謝。」

  她踢出一腳,卻撲了個空。

  「去你的!你放開我,想非禮呀?也得看你自己有沒有那個實力!」

  「以你此刻鼻青臉腫的情況,我懷疑有誰會想非禮你。」「他」不客氣的指明事實,並躲著她的腿功。

  她低吼:「那你這個蠢貨又在做些什麼呀?這不叫非禮難道是送入洞房呀?智障!」

  「原來你這麼想嫁我?」「他」笑得很欠扁。

  「我警告你別調戲我。」她冷冷說完,屈起膝就往男人的要害頂去,卻很扼腕的給他閃開了。

  她開始後悔為什麼常常要跟他動手動腳,致使他身手愈來愈好,她幾乎要奈何不了他了!

  「我沒調戲你。」「他」嚴正的聲明。

  「那你放開我呀!」

  「然後讓你又逃掉?」

  她嗤笑:「那又怎樣?拜託,你都畢業了,就算我不走,以後你也不會再出現了,我不明白你到底想怎樣。」

  似乎說中了「他」的盲點,使「他」沒有立即還口。

  「放開啦!」她並沒有太用力的掙扎,低首看著他雙手,心想這是最後一次了,然後近一年來的夢魘終於要結束了,以後不會再有一個呆瓜猛追著她訓誡,畢竟這種不怕死的無聊人並不多。

  「你——」「他」沒放手。

  「你再握下去找就當你打算娶我了!怎樣?你敢娶我這種沒外表、沒身家的太妹嗎?」

  「他」驀地一笑——

  「就怕你不敢。我有何不敢的?」

  「我孫琳琳沒有不敢,只有不要做的事。」

  「真聰明,替自己找了「不敢」的退路。「不願」的確是好藉口。」

  她當下被惹得火大——

  「去你的!好!我們立刻去結婚,不敢簽名蓋章的是笨呆子兼龜孫子。康仔!你來做證!」

  原本被遺忘在遠遠一端納涼兼打蚊子的康仔大大一楞,不明白從頭到尾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結果卻是上法院結婚呢?他們不是要去醫院嗎?

  結果是,騎虎難下的兩個人,買了結婚證書籤名蓋章,並且在法院做了公證結婚,證人則是康仔以及一名路人甲。

  基本上,出了法院沒三分鐘她就後悔了,但她真的以為這樁婚姻是不成立的,反正她又未滿十八歲,雖然收下了「他」硬套上來的男用銀戒指,但那又如何?反正是兒戲嘛,還是趕緊扶康仔上醫院找老爸上藥要緊。

  然後,當她在醫院大門口將結婚證書揉成一團要丟時,未來妹婿的大哥——李舉鵬正帶著父母上醫院做健康檢查。他上前向她打招呼,害她一時心虛慌亂的丟出紙團,也沒看清垃圾桶有無接好,哈啦兩句立即落跑。

  也就造成了日後的後患無窮呀……

  ※※※「民法九八○條規定,男未滿十八歲,女未滿十六歲,不得結婚。而未達法定年齡結婚,可由當事人或法定代理人向法院申請撤銷該婚姻。限一年內且未懷胎者。」李舉鵬微微一笑。「也就是說,你是已婚的。」

  「哪有?!我們又沒去戶政單位做結婚登記!我的身份證上配偶欄是空白的!」

  李舉鵬不可思議道:「這就是你對民法的認知?我以為徵信人員應該非常明白法律的,否則如何遊走在法律邊緣取巧?」

  她略微狼狽的粗率道:「別糗我了,老大。我想你的意思不會是……那個東西是成立的吧?」

  沒讓她有放下心的機會,他點頭給予肯定:「恐怕是的。」

  「噢!」她低聲哀鳴。

  「結婚效力是以「公開儀式」,以及「兩人以上之證人」為判斷基礎。只要稍具法律知識的人都懂得如何讓這個兒戲家家酒婚書成真。只要兩方之一有其意願。」

  說到這個,孫琳琳立即振作起精神:「哈!沒有人想當真!我們當年那場意氣之爭過後就各分東西了,所以這是不成立的。日後他想娶別人,也不會有人跳出來告他重婚。」

  真見鬼了!原來她有九年已婚的身份,而自己卻渾然不知情!搞不好「他」也同樣懵懂,想到這裡,才覺得大大鬆一口氣。

  李舉鵬在心底歎了一口氣。這琳琳似乎還不太瞭解他。一件事被他攤出來說,可從來不是為了輕描淡寫的陳述而已。

  「如果你不想把這件婚事當事實,就得找到男方「離婚」以撤銷婚姻關係,否則日後男婚女嫁都會很麻煩。」

  「哎呀,那是幾百年以後的事啦!何況誰有那個閒工夫小題大作!」丟了一塊餅乾入口,拒絕讓腦袋去繪出那人的身影。

  「如果對方是一名律師,就有絕對的必要。」

  她楞住!不會吧?老大連這個也知道?!

  「琳琳,你必須找到他,撤銷這紙婚書。」他輕柔的聲音裡有不容抗拒的堅持。

  上哪兒去找人呀?拜託!

  雖然說找個阿貓阿狗對她而言不是問題,但最困難的一點在於她如何在找到人之後,大剌剌的開口說「嘿,好久不見,我們離婚吧。」這種無喱頭的渾話?哪來的臉去說呀?!搞不好那傢伙早忘了生命中曾經有過這種鳥事,更別說也許早已兒女成群了。在這種情況下,她去找人離婚,說不定會害人家破人亡咧。

  真是造孽喔。

  也就是說,她一點也不想花時間去找那個多年不見的傢伙。

  其實當年意外的簽下結婚證書之後,兩人才感到玩笑開大了,各自尷尬又後悔得半死,才會即刻分道揚鑣,連鬥嘴的閒情也提不起。想來,那時他也不以為那是成立的一樁婚事。

  在那之後,她又過了兩年,才偶遇了他一次,但……實在是糟糕的情況,不提也罷。

  就像是南北二向會車而過的火車,在短暫的交會之後,便是漸漸拉遠的距離,不會再有交集。緣分從來沒有深過,又何必茲茲唸唸的掛心?她以為早已忘掉的了。

  可是呀!可是……

  手邊這一張結婚證書該怎麼解決才好?

  搔了搔頭,幾乎是生氣的將之甩向半空中,見著略有份量的紙片在空中飛轉,復又旋回自己腳跟前跌落,她不客氣地又踹了一腳,讓它閃遠些。

  如果這張紙對「他」沒有任何意義,也早已不復記億,那她此刻兜在心頭煩惱是在做些什麼呀!她當然也可以不當一回事呀。

  對!就是這樣。

  李老大根本是想太多了,簡直是找她麻煩!她生意雖清淡,總還不算涼到喝西北風度日。端看她願不願意去忙而已。

  她才不要理會這張紙咧。

  對!忙其它的事去。就這麼決定了。上回安妮已替她聯絡到了朱立,她該找他聊聊了。沒其它閒工夫去理會這張破紙。

  反正,嘿!反正她和「他」就像兩列不同方向的火車,早已錯身而過好遠好遠了,遠到有意回頭「喲呼」一聲,也只剩蕭蕭北風涼涼的吹過不見來時路的草原。

  那人!只不過是青春時期的一份小記憶而已,而未來將由不同的人事歷練、日漸磨去過往的痕跡,讓記憶變得模糊,難以追尋……

  「好啦!工作!工作!又不是發春了,想那些有的沒有的!嗟!」

  用力搖了搖頭,將一支原子筆咬在嘴邊。一直沒學會抽菸,但架式倒是學了個十成十。抓起電話,將雙腿架上了桌面,找了個最舒適的孫氏坐姿,太妹習慣不改的開始工作。

  至於李家老大哥的建言,早被她刻意的甩到九霄雲外去了。反正是庸人自擾,理他個屁!

  孫琳琳忘了。李舉鵬從來就不是個無聊男子,通常被他提出來明說的事件,代表它會有後續發展,而且時機已到。否則他何必在多年後莫名提起此事?吃飽了撐著也不會這般無聊。

  可惜,向來機敏的孫琳琳的確是忘了。

  「喂!朱立,不管你現在龜縮在哪個老鼠洞,限你三天之內跟我聯絡,我要知道國防部在九月、十月連續失竊兩批彈藥的訊息。廢話!我當然知道你不知道嫌犯是誰,我只想知道最近亞洲各幫派誰有軍火交易的行為。不管幾筆,全列給我!什麼?三天太困難?不然兩天好了,再見!」

  努力工作吧!太閒的話不僅腦袋會秀逗,身手也會生銹,還會很噁心的胡思亂想。

  雖然她從不愛在偵探界混個響噹噹的名頭,但可也不容許被看輕。老趙委託她查軍火失竊案,她接下了。但那個趙什麼的特警同時也委託那個偵探界第一把交椅的季亞彥辦理這件事。正好!她想知道自己和季亞彥比起來,誰比較高桿,誰的消息管道最正確!

  混了這麼多年,她接的案子從沒失手,但那不代表自己能力強,也許是她遇到的case太過簡單。現下正好有一個可以比較的機會,搞不好她真的比那個第一高手還厲害。若是沒有,也正好觀摩所謂的高手是怎麼辦案的,有益無害嘛。

  潛意識裡的好勝心讓她決定投入這案子內好好玩它一玩。

  反正,人太閒總是不好,會胡思亂想的。

  ※※※

  沒錯,李舉鵬從來就不是個無聊人士。以一個日理萬機、不斷為公司開疆拓土、賺進大把銀兩的工作狂而言,他哪來的外太空時間去注意閒雜事?

  他的心思裡收藏了諸多他所關注的事件,全都是攸關於他家人,包括那些密而不宣的私秘。但他從不會無聊到刻意端出來說嘴。

  對於琳琳的兒戲婚事,當年只覺得荒唐好笑,收納在檔案裡,只為好玩,倒不真以為會有什麼後續。只不過隱約認為,就算只是兒戲,恐怕也得是有相當的好感才會使得兩人在婚書上簽名蓋章,膽大妄為到去公證結婚。

  直到今年年初,他認識了林雯女士,一切才令他深思遠慮了起來。

  林雯女士是百貨界的女強人,同時也是一間律師事務所的代理負責人。而她的兒子,他未曾見過,但對其名諱卻不陌生,叫鍾尉泱。

  而這位鍾尉泱呢,正是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比照著身份證字號,完全吻合婚書上面的夫方資料。

  世上的事就是這麼巧,也許該說地球是圓的,總會兜在一塊兒。李舉鵬不免未雨綢繆,招來琳琳提點提點。但就不知那小妮子是否聽入耳了。

  李舉鵬一心二用,含笑的簽下了契約,租用了「雲翔百貨」為期半年的展示樓層,作為日後招攬外商的地點。

  「據說林董事長的公子是律師界的高材,怎麼不曾在公開場合遇見呢?難道是我太過孤陋寡聞,其實是見過了,卻眼拙不識?」

  年近五旬,卻保養得當,一身幹練氣質的林雯聞言怔了一下,連忙笑道:「不是的。李總確實沒見過小犬。他哪是什麼高材,是他一些朋友師長過機之詞而已。加上這兩三年來,他較為深居簡出,本身並不參與公司運作,幾乎是掛名的老闆而已,我反而意外你居然聽說過他的名字呢。」得體的笑容下,夾雜著幾分黯然。

  李舉鵬將她的表情收放於心,輕笑道:「敝公司近來正在找尋信譽良好的律師事務所,尤其必須專精於國際法規。原先合作的事務所已不堪此重任,向相熱的朋友打聽的結果,發現鍾先生曾有輝煌的經歷,正想經由林董事長的貴手引見一番。希望恕不吝引見。」

  「請別這麼說。能得到李總垂青,是小犬的榮幸。只是這幾年來他已不太管事。的確,他的事務所專精於國際法規,正好符合貴公司的需求,如果不強求非要由他擔任法律顧問,其它也是好談的。」一旦能與大企業合作,那麼對事務所的名聲而言不啻是更上層樓,更別說源源不絕而來的利潤了。但想到她那個已與她日漸疏離的兒子……一切再也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她永遠不懂兒子到底在想什麼,以前他很乖的,從來不會讓她操心,何況要求他力爭上游、做個人中龍鳳並沒有錯,她自問不是個霸道無理的母親,但為何……兒子會在二年前突然改了性子,丟下大好前程不顧?

  李舉鵬不動聲色的打量眼前這幹練果決的女士陷入她身份裡不該有的短暫失神,咀嚼玩味琢磨著。直到她恍然回神急於掩飾,他也就當作沒有察覺的接口道:「是否由鍾先生出面打理法律事宜,我個人倒不堅持,但合作的細節,甚至是簽約,總不能由他人替代吧?」

  「那是當然。承蒙你不棄,我會聯絡小犬,讓他出面洽談,不知你何時較有空閒,不如我們趁現在約好時間。」她示意助理記錄時間。

  他淺笑依然。

  「我這三天都方便約時間,但也許你該先知會鍾先生一聲,也得要他方便才行是吧?」

  林雯笑了笑,不以為然——

  「他隨時都方便的。那麼……後天中午讓他請李總吃飯吧,我會在百貨公司的廣式茶樓替你們訂位,還是你有更好的想法?」

  一個強勢的女士。在做了最佳的安排後,所謂的詢問,也只是客氣而已。李舉鵬臉色如一的和煦——

  「就約在貴百貨公司的茶樓很好。我沒有其它更理想的安排了。」他似是欽服:「你相當周延。」

  林雯微挑柳眉。

  「我不習慣無意義的推拖或浪費時間,相信您能瞭解這是必要的強勢。」示意助理起身告辭,她與他握手。

  「是極。」他起身送她出辦公室,不變的笑容直目送到她與助理進入電梯裡。腦中思索的是——這樣的母親,會教養出什麼樣的兒子?

  而這樣強勢得不容許身邊人踏出半步錯的女士,將會帶給週遭多麼沉重的壓力?

  對於鍾尉泱,他注入了更多的好奇。

  心思縝密的計量著。這樣的情況下,他該如何替琳琳斬除路途上惱人的荊棘,讓她無須擔心太多。當然,前提是——如果琳琳即將與鍾尉泱燃出火花的話。

  很難不掛心哪,不管進展為何。

  ※※※

  PUB,一向代表著靡爛的夜生活、次文化的墮落天堂、醉生夢死且無助於社會的正面性。林雯活了五十年,從來不曾接觸過這種墮落,更羞於對友人啟齒她那優秀絕頂的兒子不是當遁世高人修身養性去了,而是開了一間PUB,並且即將有分店成立。

  為了這些脫離常軌的叛逆行為,她氣得整整一年不肯跟兒子說話,但卻沒有得到兒子迷途知返的懺悔,他甚至搬出家裡,在PUB樓上安置了個不像樣的陋居,簡直要氣煞她!天下父母心,誰捨得看自己打小細心照顧的孩子放著舒適華宅不住,偏要窩在不到十坪大的斗室內,連張床都沒有,真正是自虐!

  不是沒錢,只是不知在堅持些什麼。她不懂兒子,在這脫軌的二年,益加陌生了起來。但她從來不放棄引他回正途的每一個機會。

  今夜,她便是為了兒子,做了過去五十年不曾做過的事——來到他開的PUB找他。

  一入門,就因為昏暗的光源以及靡靡的音樂聲而皺眉。習慣了開闊大氣的排場,這間小小的店面在她眼中不僅昏暗窄小,更是乏善可陳。

  她矜持的抬高下巴,雙手緊緊捏住名牌皮包,目不斜視的筆直走到吧檯。

  「尉泱。」她叫著。

  鍾尉泱抬起頭,送上一杯紅酒。

  「嗨,媽。」對於母親全無預兆的蒞臨,他只是挑了挑眉,沒有太大的震撼。

  林雯忍下滿心的訓詞,深吸了口氣,才沒說出她對他身著圍兜的反感。

  「我替你約了「力寬集團」的李舉鵬總經理。他有意聘請你的事務所當專屬的法律顧間公司,要求和你當面洽談。就在後天,十一月十五日中午,百貨公司內的「天福茶樓」。」她拿出一大疊資料。

  鍾尉泱淡淡地道:「我早已不管事了。」

  「那是你開的公司,你能不能拿出一點責任心?」林雯忍住氣,一貫的冷靜,如同面對生意上的對手或合作的夥伴。

  「那不是我一個人的公司,當初我把權力完全下放才離開的。大華他們打理得很好,無須我操心。」

  「對方指定要見你這個掛名負責人。我已約好一切,不希望回頭向人賠不是。」

  沉沉的疲憊由心臆底處升起。一向是這樣的,母親訂下標準與方向,然後要求他務必達到。要他做到並不難,但他也有屬於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渴望,脫出母親「一切為他好」的牽制之下,他希冀更寬廣、更放任的海闊天空。

  「你會赴約是吧?」以一個母親的權威,她問著。

  鍾尉泱對母親銳利的眼,緩緩道:「我會去,並且與大華一道。」

  林雯薄唇緊抿,似是不悅,但又必須妥協。

  「你還想任性到什麼時候?」她真的不明白一切怎麼會走到這個地步。好好的平順日子,乍然間風雲變色,讓她至今百思不解到底是怎麼了。

  「媽,我必須開始過我想過的日子。」明知道母親不能理解,但他仍是溫和且堅持的再重複說著。

  「墮落就是你想要的?!」她嘲諷得不留情。

  他不語,明白說再多也是枉然。

  如同每一次的不歡而散,結局總是無言。

  一旦語言無力做溝通的橋樑,那麼,訴諸更多的字句,反倒徒成了互相傷害的利刃。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不逼你。」挺直背脊,高跟鞋輕脆的擊在地磚上將身影帶離,不肯沾染任何墮落的色彩,任由上好的紅酒在酒杯內靜寂。

  鍾尉泱端起酒杯,微傾手勢,讓紅酒流入水槽內;低垂的眼簾,蓋住了複雜的心思,不讓人窺見,也沒人能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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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41: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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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頭,這是我的寶寶,漂不漂亮?」安妮千里迢迢從美國回來,行李沒帶幾件,倒是抱了本厚厚的相本回國現寶。相本內是一個奶娃兒從出生那一天到現在兩足歲的完整紀錄。

  就跟全天下的新手媽咪一樣,安妮也有那種「自己生的孩子是宇宙第一可愛的帥哥美女」之症狀,非要在孫琳琳口中敲出「漂亮」兩個字才肯罷休。

  皮笑肉不笑的扯了臉皮應付了下,但耐心實在有限。不可否認安妮的私生子很漂亮,但那又如何?但凡俊男美女交配下的產物十之八九都是好看的,有必要招搖成這樣嗎?又不是什麼稀奇的大事,有本事她去生一支恐龍嘛。

  「安——妮!我只拜託你幫我找到朱立,可沒有要你回國是吧?怎麼,把屎把尿的日子過膩了,決定當自己沒生過孩子,恢復單身充清純好再釣一尾笨凱子呀?」

  安妮噘起粉紅的櫻唇。

  「才沒有呢!還不是何濬一天到晚逼我給他一個名分,人家煩呀!決定回來度假。」反正孩子的爸是個滿分的奶爸,不必怕孩子沒得到最佳照顧。

  「要度假是你的事,別來跟我擠就成了,快滾,不送!」她左手懶懶的指著大門口:「出門後左轉,下樓後就是康莊大道,別說我沒盡到送客之道。」

  「女冠姐姐——」嬌綿綿的聲音向來所向無敵。」你也知道我不能讓我爸媽擔心嘛!我一個人回台北,房子那麼大,卻只有我一個人住,多危險哪!要是哪天你不小心在社會版看到受害者的名字裡有我,於心何安呀,你可是答應過我媽咪要照顧我的喲!」

  這女人還真有臉說!

  「九年前的舊事你竟敢熱呼呼的端出來磕牙,欠扁啊?!」當年安家夫婦接下了南加大的聘書,前去任教,臨行前安妮仍然堅持不肯被打包帶走,無論如何就是要念完高中才去美國與父母會合。

  結果拖了一票酒肉朋友輪番在安家夫婦面前指天咒地的拍胸脯保證絕對會好好照顧安妮,包準把她養得白白胖胖,連豬也不敢跟她搶CAs優良肉品的冠軍頭銜為最高遵行目標,才讓安家夫婦放心的上飛機住美國飛去。

  「法律的有效追訴期有十五年耶,才九年又還沒過期,你不可以賴帳啦。」

  是誰在賴呀?孫琳琳對著蜘蛛網滿佈的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少來這一套,我可不是你那枚蠢蛋情夫。」

  「反正人家要住下來嘛。」鬼屋耶!她好久以前就想住住看了。

  孫琳琳將黏來的溫香軟玉推到一邊,不耐煩道:「你們有錢人的腦筋是怎麼長的呀?有華屋大宅不住,偏要來擠我的豬窩,這裡是一幢危樓耶!你知不知道危樓是什麼意思?」

  安妮揮了揮青蔥水嫩的玉指:「沒有被九二一大地震震垮的屋子基本上都不是危樓啦,何況門口又沒有貼紅單或黃單作警告。」

  「你怎麼知道沒有?」她撕掉了不行呀?

  「那你還敢住?垮了怎麼辦?」

  「垮了好等著領錢呀!笨!」

  「哼!可恥的趁火打劫受驚戶。」

  孫琳琳噓她:「那你還來湊數!」要滾趁早,不會有人阻擋的。

  安妮意志堅定:「我要住下來啦。」嘟著嘴道:「你這邊比較隱密,就沒有人會找到我了。你就不知道那個季亞彥的情報網有多麼無孔不入,每次都害我被找到,好歹我也是堂堂的業餘情報人員,怎麼可以輕易被找到!」

  又是季亞彥?!這個人的大名最近真是如雷貫耳,像是自九二一大地震之後,抖也抖不完的餘震,總是出其不意的兀自撩撥地皮,讓人不堪其擾。才稍稍忘了,卻又蹦出來提醒。真的是夠了!

  怎麼她身邊的人似乎全與那人扯上關係了?真是離譜。再怎麼巧合也總有個限度吧?

  「季亞彥又怎麼跟你扯上關係了?」

  「他是何濬的大學同學,其實我沒有見過他,但他找人的功夫真的是滿霹靂的,訓練的一票子弟兵也挺有兩下子。把偵探社企業化經營的第一人,想必也是鬼鬼怪怪的角色。」像她三天前飛抵台灣,才想深深吸一口台灣久違的烏煙瘴氣,但兩名含笑走近的男子便讓她知道她的行蹤一直被成功的掌握著。多恐怖呀,害她只得乖乖的被送到何濬用她名字買下的別墅。當然,不到五分鐘她就翻牆投奔自由去了。

  「恐怕這次我們得槓上了。」孫琳琳頗有興趣的揚眉而笑。既然不由自主的兜在一塊了,不會上一會,還真是說不過去。

  「這次你要辦的案子同時也是季亞彥接下的嗎?」安妮興奮地問。「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如果承辦的警方有各自的堅持,就會這樣了。懶得多做說明,不待安妮進一步廝纏,解答自動送上門來——「砰」地一聲,脆弱的門板再度被大老粗襲擊,哀怨的撲向地面哀泣不已。

  孫琳琳邪惡的笑著,心想下個月的伙食預算裡,已然容許她多買一些好料來祭五臟廟。

  「孫女兒!你聽我說,這次可不許丟我的臉,我那個侄子找了季亞彥幫忙,根本不相信我的眼光!喝過洋墨水了不起呀?咱們就教他開開眼界,知道土法煉鋼的厲害,就這麼說定了!警民一心,合作無間,你同意吧?」

  老趙的大嗓門飛快的嚷叫著,滿心的義憤填膺,活似受了多大的侮辱似的,渾然不覺自己荷包即將大出血的輓歌已然高唱……

  ※※※

  雲翔百貨八樓的「天福茶樓」佔地百坪,是典型的港式飲茶;在天候日寒的十一月天置身在暖呼呼的食堂內,著實是一種享受,再怎麼低的溫度,也會教一籠又一籠甫出爐的點心給煨暖了心臆,滿室香香暖暖的氣息,是冬日至高的享受。

  鍾尉泱提早抵達,獨自一人。並不意外的,大華今天「剛好」與委託人有約,不克前來。母親總是這樣的,做著最精準的安排,一如現下他落座在此,可以料見三十分鐘之後,母親會「恰巧」下來用餐,加入他們的談話。

  所以他提早來,看了看手錶,十一點四十分。還早,讓他得以一口子受更多的適意。

  但提早抵達的人並不只他。

  「鍾尉泱先生?」李舉鵬一眼便看到了他,不只是因為這個地點有所區隔,也正好是林女士代訂好的位置,而是出於直覺,感到是這人無誤。

  「我是。」鍾尉泱有絲詫然,笑著起身伸出手:「李舉鵬先生?」沒有料到對方亦是早到。

  李舉鵬伸手與之交握,不著痕跡的打量他。休閒適意的穿著,略長的頭髮在腦後紮成一束,表相看來是個極斯文的人,但舉止間卻突兀的充滿率性的堅決,溫和的瞳眸深處有著強悍的意志力。

  這人,不會輕易被左右。

  實在難得了,有那樣的母親,一般來說不該是這樣的結果才是。

  「我應該沒記錯,是約十二點吧?」兩人隔著桌子落坐,鍾尉泱問著。

  「沒錯。但我習慣提早抵達。想來我們是有志一同了。」

  總覺得眼前這位氣勢沉穩又懾人的男子別有其它深意,但鍾尉泱無意深探,只想早早結束這個午約。開門見山的,他直接說明自己不涉足事務所運作已久,一切問題該洽詢的人是事務所實質上的運作人周大華。

  「敝事務所的律師都有豐富的海外官司經驗,相信李先生已做過一番徵信調查才是。原本今日周大華先生應該前來的,但因事情挪不開而作罷。若李先生對這件事還有其它疑問,改日可以約他出來一敘。」

  李舉鵬忍不住微笑問道:「你急著走?」

  「呃,不是的。實因公司現在不是由我打理,細節擬定方面,不該由我來干涉。」

  「好的,我明白。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現在從事什麼工作。」

  這已算是私人的問題了,鍾尉泱不免對這種失方寸的問話感到詫然。他以為李舉鵬不該是會問這種問題的人,畢竟不熟,也不合宜,而且他的氣度恢雄隱建……

  「我現在經營一間PuB。」他開始打量對面的人。直覺是對的,這人並不是為了合作事宜而來,這只是一個見面的藉口。為什麼?他肯定自己不曾見過這麼一個人。若有,他不會忘記的。

  李舉鵬看了下手錶,接著要求:「可以惠賜一張名片嗎?」

  又是一個意料之外的要求。他掏出自己設計的名片,遞了出去。開始有些明白眼前這人的每一句話都是有其含意,不是用來客套的。那麼,堅持要知道他的店名、地址是為了什麼?

  禮尚往來,李舉鵬也遞出自己的名片。低頭細看了下,有絲欣賞:「設計得很好。」

  「謝謝。純屬遊戲之作。」

  「客氣了,我真心覺得你才華洋溢,只當律師才叫可惜。我能理解了。」

  理解什麼?又為何要理解他?他們素昧平生不是嗎?以著不易察覺的冷淡,他有禮道:「李先生,若是家母請托了你某些事,我就得很遺憾的婉拒你的——關心之舉。」

  李舉鵬笑出醇厚的嗓音,舉起手道:「不,我不認為以令堂的驕傲容許她對外人傾吐些什麼私秘之事。但我不意外你會往這方面想。」他再度看了下手錶。「十二點十五分。我還有別的飯局,先走一步了。公事上面,我會去找周先生談,至於其它瑣碎的小事,我會找個時間上門叨擾你的,到時再談吧。」

  「李先生——」鍾尉泱跟著起身。交談不到四十分鐘,卻有愈陷入迷霧中的感覺。他必須弄明白李舉鵬見他一面的用意在哪裡。

  李舉鵬早一步的拎起帳單,往櫃檯走了幾步,才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回頭,銳眸牢鎖他眼,不容閃避:「對了,鍾先生,你——結婚了嗎?」

  ※※※

  突然間想起自己有過一場兒戲婚約,是在他快升大三之時。自高中畢業以後,想再偶遇「她」一次,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很難理得清對「她」有著怎樣的感覺。

  厭惡她的太妹舉止、粗魯言行,卻又欣賞著她俐落的身手、不讓鬚眉的大氣。氣憤她面對他時,將所有的惡形惡狀大肆的變本加厲,但又清楚著她那麼做,只是為了惹怒他,並非本性如此。

  仔細想來,那打打鬥門的一年,居然是他高中生涯裡最值得記憶的一段。

  簽下那紙婚書,只是鬥氣,不認輸使然。可是那同時也代表著這份婚姻是成立的,如果兩人願意的話。當然,倘若沒人願意去追究,在沒做結婚登記的情況下,兩份結婚證書當下撕個粉碎,也就當作是離婚了。可是他卻一直沒這個衝動,反而因而想起了這件事而益加想見她。

  算了一算,如果她沒有功課上的意外,大抵可以在今年順利畢業。到時,彼此真的是連聯絡的機會也不會有了。他們並不曉得對方的地址電話為何。

  所以近來他因應學弟的邀請,回校參加座談會,並投入百年校慶的策劃裡,盡校友的一己之力。為的,是希望頻繁在這裡出沒,能再有機會巧遇她。

  也真的是巧。在返校的第六次,他再度看到了鼻青臉腫、衣衫破了好幾處的「她」。

  總是這樣開始的——

  「你又打架了?!真的是沒藥救了。」

  「喝!你……見鬼的,T大不要你了是嗎?沒事來這邊亂晃做什麼?想再讀一次高中呀?」她訝然怪叫,然後摀著下巴呻吟。

  「你衣服都破了!」他攤開原本掛在手臂上的薄外套,將她用力包住。

  「幹嘛啦!很熱耶!」她手勁沉重的揮向他。

  他不客氣的抓住她手,並用力往衣袖套去。雖然她沒什麼可觀的秀色,但也不該任她穿著一塊破布四處走。

  「去你的,沒聽到老娘說很熱呀!」她腳也沒閒著展開攻擊,直到他扳過她左臂,看到一道血口子,也使得她痛得臉色發青。

  「走!」一股巨大的怒火煞時氤氳雙眼,氣極了她的逞強好鬥,卻又保護不了自己。

  「去哪裡啦!想開房間就去找野雞,抓著我幹嘛?很痛耶你這個蠢蛋發春淫蟲,哎唷!」

  她的雞貓子鬼叫全然阻止不了他怒火充塞的身軀筆直往最近的藥房走去,然後,拎了一大袋傷藥,扯她上計程車,目的地是如她所「願」的賓館——

  並且開了一個房間。

  她身上的衣服之所以有破洞,是因為被刀片割到,有的傷到皮肉,有的僥倖只殃及衣服。

  「你跟太妹打架?」就他的認知,只有太妹才會在打架時以刀片傷人。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會沒事拿刀片割自己的衣服?你還是一樣蠢!」她躺在床上,罵人依然不遺餘力。

  「誰知道!也許你本來想刮腿毛,卻一個不穩住自己身上亂割。」

  她沒好氣的冷笑:「是呀,謝謝提醒,下次她們再想刮我腿毛,我會記得把腿伸出去,而且還要把她們的刀片磨利一點,才讓她們用。你滿意了嗎?」

  「孺子可教。」他抹完了她身上看得見的傷口,頓了一頓,知道她衣服下面也有一些傷口,便道:「我幫你抹背上的傷口,前面的你待會去浴室自己抹。」

  「不必,你閃遠點就行了,少雞婆。」趁其不備,她一腳踹他跌下床,哈哈大笑。

  真的是——沒藥救了!他咬牙起身,定定的看她,直看得她收起笑容,面孔僵凝戒備。他冷笑了聲,以非常斯文客氣的柔軟音調道:「我早該知道,任何形式的好意款待,對你而言都只是一種浪費。不該因為虛長了兩歲,就對你有更高明的期許。是我錯了。」

  「你想做什麼——呀!」尖叫聲倏揚,隨著她身體被重重撲壓住,硬是讓她的叫聲悶成痛苦的呻吟。

  她身上有許多皮肉傷,但他知道她不會嬌貴到連這點痛都熬不住,所以撲壓住她的力道沒有收斂。若是收斂了,只怕會再度被她踹得老遠,慘痛的殷鑒不遠,他不會再愚蠢的自討苦吃。

  「放開我!王八蛋!你想強姦啊?!」口無忌憚的大呼小叫,卻阻止不了她背部光裸的命運。

  「在你臉腫得像豬頭的情況下,恐怕連色情狂都無法對你產生性致。」他以一腿牢壓住她掙扎不休的下肢,再以左手臂將她兩支爪子收在頭頂,總算得以開始上藥了。沾著消炎藥水的棉花開始尋找泛出血絲的地方,然後不客氣的擦拭。

  把她的痛呼當成是療傷的謝禮,也就消去了一半肚子內豐沛的火氣。

  正常十七、八歲的少女,哪一個不是水嫩無瑕、晶瑩剔透的?誰像她渾身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疤?但話又說回來,比起那些軟綿綿的嬌俏少女,她的身材勁瘦有型,肌裡結實平滑,反射神經敏銳,是具健康美麗的身體。是的,美麗,讓細碎的傷痕變得無足輕重,不因它們刻劃在她身上而必須被惋惜。

  在她破口大罵中,他堅心如一的完成上藥的工作,直到確定她背上再無遺漏的傷口,才放開她。

  「剩下前面的傷你自己料理。」非禮勿視他還懂,將藥塞入她手中後,他避嫌的轉過身,澄明的心思無半絲雜念綺思——難啊,面對這麼一張鼻青臉腫的臉蛋。

  她一點也不領情,對準他欠K的後腦勺,甩手丟出優碘,並且命中目標。

  「你這個瘋女人!」他咬牙低吼,倏地轉身以對。

  「哈!你也不見得多斯文嘛,會說粗話喲!」壓根兒無視他的怒火,她笑得更囂張。

  「你——」他向前一步,卻又硬生生頓住,想出口的話語全消蝕在她衣衫不整的認知中。老天!他剛才太過氣憤,以致於將她的T恤自背後扯開,加上原來就有的殘破,使得T恤在她坐起身後,由肩膀往手臂滑落,她的上半身幾乎是全裸了……

  「怎樣?!」她叉腰挑釁,沒有走光的自覺。

  「把衣服穿上!」他命令自己的雙眼不許看向她脖子以下。

  她這才低頭看到自己的狀況,似乎下意識的想遮掩,卻又因為反骨而故意反其道而行。

  「扮清純呀你!都吃完豆腐了才在假。」將殘破的T恤甩丟在床下,她的上身僅剩一件胸罩,半跪起身,她趨近他,在他面前展示。

  「你這是在做什麼?!」挺著一股倔氣,他不肯退卻示弱,直視她眼底的不懷好意,戒備在心。

  「嘿嘿……」她笑了兩聲才道:「你剛才說連色情狂也不會看上我對吧?」

  他不語,心裡有不祥的預感,驅使他全身的細胞鼓動著一股莫名的燥意。

  想到了她的反骨、她的任性,以及她的衝動,甚至連婚姻大事都敢拿來當成賭氣的工具,那麼她還有什麼不敢的?她向來是「年少輕狂」的最佳註解。

  啊!是了,他是想找她談論他們的「離婚」事宜,而不是來吵架鬥氣的,正想開口,不料她強勁的雙手已趁他不備勾住他頸項往床上倒,一個俐落的翻身,他便被壓在她身體下方。

  「你別——」

  「哼!你再囂張呀!再對我大小聲啊!別以為我身上有傷就可以讓你為所欲為!老娘就是不想抹藥,不想被你雞婆怎樣?敢撕我的衣服,哼!」「嘶」地一聲,他襯衫上的扣子被暴力全數扯落,讓他的上半身和她相同袒露。「我活了十八年,從沒有人敢壓住我,你好樣的,還順便對我摸個夠本!」她一把扯下他褲頭上的皮帶,狂野的眸裡是加倍奉還的決心。

  這太超過了!他急欲坐直身,不意被她一拳又打回枕上。

  現下可好,他們兩人的下巴都有相同的瘀青。

  「你夠了!」他咬牙警告,這次有所防備的坐直身,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收住她爪子,用他身上數道傷痕換來的。

  「你這個大變態!有膽就放開我,我跟你單挑!」狂烈扭動的身體像是拒捕的困獸,連胸罩勾子迸開了也不自知,直到她再度把他壓在床上,以雙手壓制住他手腕,才見得一件小小的胸衣不知怎麼離「家」出走的,停佇在他們交纏的四支手掌之間。

  兩人俱是一楞,四支眼不由自主的同時看向她胸前美麗的隆起——

  她的臉色乍青乍紅,似乎忘了應該要有正常的後續動作——掩住春光。

  而他早被這近距離的美景吸引得忘了回神。看過A片、看過色情刊物、圖片,全都萬萬不及眼下這種真實的視覺所帶來的震撼,並且令他有了——感覺!

  該死!她本來就不美了,更別說她此刻臉上被揍得像豬頭一樣腫。她的身體上這有一些傷口以及打架後的青紫,怎麼看怎麼乏善可陳,但……他就是有反應!察覺到自身的變化之後,他面紅耳赤的定住身體不敢妄動,生怕一切變得無法收拾。

  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由於跨坐在他身體上,當然可以感覺到他的變化。

  「哼哼!還不是一枚色胚。」

  「下去!」他咬牙低斥:「穿上衣服。」

  他又忘了她從來不接受任何命令式的要求,往往只會適得其反,會讓她以更加放肆的方式回報。所以,她沒放過他僵直的身體,也不肯穿上衣服。

  「滾開!」他開始冒冷汗,雙手死握成拳:「不想失身就快滾。」

  「我倒想看看誰才算「失身」!」卯上了!

  她俯下唇吻住他,又咬又啃的存心逗得他抓狂。隨著兩具身體的貼近,他敏銳的胸膛正承受著非人的折磨,閉上了雙眼也揮不去柔嫩觸感在腦海中描繪出來的畫面。他的理智即將潰決失控,渾身顫抖是臨界點的宣告,就要蕩過了……本能野蠻的叫囂,將所有的思緒揉碎成僅有的認知,訴諸於誠實的身體反應上——

  「你會後悔的……」他低呻。

  她的回應是拉扯他的褲頭。

  「轟」地一聲,理智終於潰敗!漫天狂湧而出的,是不顧一切的狂肆,向她撲獵而去。

  他反身壓制住她,眼神不再克制,亦不再溫文,而所有的怒火,也轉化成另一種掠奪之火,再也無力回天。

  「沒有機會回頭了……」他狠狠吻住她,不讓她的粗暴專美於前,鉅力萬鈞的火熱灼燒向她。燎原的烈火,將焚燒到萬物具滅。沒有溫存,只有勢鈞力敵的激狂。

  以憤怒為序章,在激情裡征戰。掠奪或給予之間的界限已然模糊,誰佔勝場誰被征服,不再重要。

  忘了為什麼會開始,但永遠忘不了是這樣的結果。

  當一切平息之後,除了更多的尷尬令他們不知所措之外,照舊的,他們仍是互不順眼的死對頭,在「負責任」的話題裡反目,她再度絕塵而去,氣得他忘了向她要地址電話,讓兩人真正的分離,從此無法聯絡起。

  ※※※

  他沒有回答李舉鵬的問題。但回到PUB之後,便不由自主的翻出結婚證書來看著。

  自那之後,八年未曾見她。

  但他有預感,就快了。他會再見到她。

  亞彥會找到她,不只是為了代何濬找安妮小姐的事,而是他本身也有瞭解同行底細的必要。

  偵探?不意外是她會選擇的工作。除了太妹與偵探,再沒有其他角色適合她了。那日沒在亞彥面前肯定是她,但其實心裡已有七成把握了。

  人世間的紛紛擾擾、糾糾纏纏,該逗在一塊的人就跑不掉,更別說在他們兩人糊里糊塗因著衝動鬥氣而做了這麼多之後,不會只是萍水相逢的淺緣。

  太多太多的爭吵使得他們沒機會發展出別的情誼,到現在他仍理不清自己對她有什麼感覺。對於這個唯一停佇在他心底一角的女性,印象強烈得令他無法抹去,卻沒有恰當的名詞來安置她。

  她是他生乎僅見過最頑劣的、最衝動的、最辛辣嗆人的、最有義氣的、最惹人生氣的……

  罄竹難書的「最」,就是不知道這些特質會不會塑造出一份關於愛情的模樣,在心底定位。

  愛情啊……

  他微微一笑,再也不想做無謂的抗拒。

  如果一個女人讓他記憶了十年,在不是深痛惡絕的情況下,誰說不可以是愛情的起頭呢?即使她粗暴得無以復加,總是和他不歡而散。

  他期待著,再一次重逢以後,除了吵架之外,也該有些新的建樹。

  他二十八歲了。生涯規劃裡,正好有著「娶妻生子」這一項陳列其上。

  和她湊成一對,挺好的不是?

  他想見她,也一定會見到。掉入思念的泥漳,才知道想見她的悸動早已渴切鼓動多年,再不容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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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4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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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為一名情報販售員,最首要的本事是要得懂得保護自己,不讓自己輕易在這種高危險性的行業裡陣亡。為了保護自己,不僅要將自己化為可有可無、不起眼的存在,令標的物即使重要機密被竊取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再有,便是慎選販賣管道,不因可賺得更多錢財面廣招客源,陷自己於必死之境。

  朱立是個情報分子,許多道上的人都知道。但從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搞不好連朱立這名字亦是諸多化名之一。他的情報萬無一失,沒有人知道他怎麼取得的,而也有相當多的人捧著大把鈔票想向他買情報,卻卡在不得其門而入這個困擾上。

  朱立非常善於保護自己,所以不接新客戶,他只讓五個人得以聯絡他,再藉由迂迴曲折的方式銀貨兩訖。當然,渴望與朱立取得連繫的人也都知道可以經由五個人來接觸他。但更棘手的是,那五個人只是尋常人,並且分佈於亞洲各地,互不相識。他們可能是拾荒的老人、平凡的家庭主婦、上班族什麼的。隱於茫茫人海中,既不幫忙招攬客戶,也從不公佈自己的媒介身份,幾乎要讓人懷疑朱立到底怎麼活到現在而不餓死的。

  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朱立仍活得平安順遂,沒有被仇家砍成肉泥。

  安妮正好是朱立的媒介之一。要不是孫琳琳正好從事偵探工作,對消息管道有其需求,又不願去找別人都知道的管道——她可不想辦完一件案子後,還被同行宣染得沸沸揚揚。她不想出名,只想做事、賺銀子,所以安妮才會想起朱立這一號人物,讓朱立從她這個管道得到進帳。否則她哪會記得自己曾被某個呆瓜委託以媒介的任務。

  孫琳琳從來就不會在小事上吹毛求疵、追根究柢。所以每次送消息來給她的人,不管男女老幼、俊妍醜怪,她一律沒管那人會不會是朱立本人。沒巨大的好奇心去臆測這人的真面目。

  既然都不介意他老在電話裡變聲,又怎麼會無聊到去挖掘他的真面目當成獨傢俬秘?

  一如此刻,她跟安妮坐在露天咖啡座談天,男侍送來咖啡以及點心,在他狀似無意的輕咳下,孫琳琳立即明瞭她想知道的消息已送來,就寫在餐巾紙上。

  「請盡情享用。」男侍在她會意的收起紙巾後退下。

  孫琳琳聳了聳肩,見怪不怪。上回約在公園交貨,也沒明說是在什麼明確的地點,只吩咐她要喝一大瓶水再赴約。最後她才明白,如果她沒喝一肚子水,就不可能光臨公園的廁所,也就無法從賣衛生紙的阿婆手中接過消息。在她看來,小心謹慎的朱立有著非常奇詭的興趣。

  「奇怪,不是約兩點嗎?放我們鴿子啊?都兩點半了。」翻完了兩本雜誌,安妮不悅的抱怨著。

  「他來過了。」她揮了揮手上的紙巾,一點也不意外安妮的不知情。

  「什麼?!我沒看到啊。是他本人出現,我不會認不出來的。我們從坐下來到現在,扣掉三名前來搭訕的痞子,就沒其他人出現了啊!」安妮眨巴著明媚的大眼,不敢置信問:「消息在紙巾內?」

  「嗯哼。」她點頭。

  「我沒看到方圓十里內有出現類似○○七情報員打扮的怪人啊!」多年多年以前,那個笨朱立成日只做那種打扮,崇拜○○七到茶飯不思的地步。她以為……

  「等哪天他決定去拜訪閻羅王就會穿著○○七的制式衣服,並且插一根大旗高呼「我就是○○七朱立」。」孫琳琳假笑的對她開釋。

  安妮的小嘴張了又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幻想太過天真,把朱立卡通化了。

  「是剛剛的服務生嗎?不像啊。」她轉頭盯著每一位穿梭在顧客問的男服務生,卻找不到半個肖似朱立的身影。「是哪一個?你還記得嗎?」

  孫琳琳咬著攪拌咖啡的小湯匙,吊兒啷當道:「他們全長得平凡普通,我哪裡記得?最優秀的情報分子通常都長得教人過目即忘。」像她也是,一張不惹眼的面孔。剛才飛來搭訕的狂蜂浪蝶眼中除了安妮這個小美人之外,哪還看得到她!其中一個笨蛋還差點坐在她身上——以為她這個位置沒人坐。她的回報是免費奉送他尾椎一枚無影腳,讓他「輕快」飛奔到人行道上休息而無須費半點力氣。

  「那個人就是怪裡怪氣的。回台灣來也不痛痛快快的見上一面,搞什麼嘛,虧我還好心的替他介紹生意呢!」

  「少來。」她噓叫一聲,請安妮小姐閉嘴以期讓自己的胃能夠順利消化食物。什麼叫介紹生意?也不過就她這一樁!而事實上,必須麻煩到朱立的case並不多。畢竟她還有其它的消息來源。

  美麗的花兒,總是杜絕不了蜂蜂蝶蝶的騷擾。還沒聊上幾句話哩,又來一個自命瀟灑的男子杵在她們桌邊,以著刻意修飾過的風度翩翩道:「小姐,我可以坐下來嗎?」牛目死盯著安妮美人,渾然不覺此桌尚有別人存在。

  安妮的俏臉再度一沉,揚起眉正想惡聲惡氣的請他走開,但孫琳琳卻在桌下踢了她一腳,眼裡盛滿看好戲的謔意,引來安妮不滿的嗔視。

  那個自命風流的男子並不因佳人的淡漠而退卻,開始自我吹擂:「在下叫黃明,是對面大樓十樓會計師事務所的會計師。有這個榮幸坐下來和你分享這個和煦的秋天午後嗎?」惡兮兮的文藝用詞,想來還有一大串備用。

  「你沒有這個榮幸。」

  冰冷而壓抑的火爆聲音驀地在三人身後傳來。

  「你是誰?」搭訕男唬地轉過身,不悅的叫著。做人可是要懂得先來後到的道理,這美人是他先看上的。

  「你——」安妮同時張口結舌。

  孫琳琳樂不可支的悶笑起來。在兩分鐘前她便看到有兩名男子站在對面馬路的一角看向她們這一桌。與其他登徒子不同的是,她察覺到其中一名男子眼中激射而出的怒火(或妒火?)已足以燒熱太平洋的海水了。在搭訕男趨近之後,那道火光更為狂烈,不由得讓她猜測起那個渾身冒火的剿悍酷男會不會就是安妮那個地下情夫——她私生子的爹。

  偏偏還有人白目到看不出剽悍酷男的怒火不宜輕拈,極力要捍衛自己的優先泡妞權。

  「喂,先生,我先來的,請你不要端著這張自以為酷的臉嚇壞了佳人。」

  「滾開。」淡淡淺淺的話語由全身怒焰的男子口中吐出,別有一番凜例的成果。

  搭訕男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奇怪著今年冬天來得似乎特別快,氣象預報沒說今天會有寒流呀!不過,無論如何,他仍堅決要當個救美的英雄。

  「該走的是你才對吧?沒看到你嚇到佳人了嗎?我建議你立刻走——」因為領子倏地被高高提起,卡住了聲音的傳送,所以搭訕男大張的嘴巴頓時只能無意義的乾動著。

  「別讓我說第二次。滾開。」依然是輕淺的低語,但怒火狂漫的身體言行不一的將之往後一丟,再不理會那名無關緊要的路人甲,直直對上那雙含嗔的貓兒眼。

  安妮原本想在第一時間內跑掉的,但因為孫琳琳揪住她,害她沒得跑,只好乖乖面對她第N次大逃亡在此宣告失敗。精緻的小臉滿是不甘不願,任由他剽悍的身形罩住她的朗朗青空,然後被牢牢抱住。

  每次都這樣,討厭!

  「喂,你——」搞不清楚狀況的搭訕男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又要上前討回自己的面子,但被一名略胖的男子揪住衣領。

  「先生,人家夫妻在恩愛,你湊什麼熱鬧?」季亞彥覺得自己真是善良,要知道何濬除了當工作狂之外,最大的嗜好是運動,尤其是拳擊。沒事閃遠點準沒錯,以免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打發走了無聊男子,季亞彥才打量著另一名看來平凡不起眼的女子。

  「季亞彥。」他伸出手。

  孫琳琳挑著眉,一點地不感到意外。但沒有握手的心情。她擺了擺手。

  「既然人家夫妻大團圓,我也不好打擾。走了,拜拜。」

  「大姐頭!」安妮在情夫懷中急叫。

  「孫小姐,」季亞彥不著痕跡的擋住她的去路。「可否借一步談話?」

  「為什麼要?」他誰啊?

  「琳琳,別走啦,認識我男朋友一下嘛!」安妮一直希望可以讓她見一見自己的男人。

  孫琳琳瞥了下情勢,再看了看季亞彥,決定趁這個機會瞭解他也不壞,或許還可以探探他目前的工作進度。於是她淡道:「看來我是不能有其它意見了。」

  兩名神色各異的男子領她們到一處方便談話的地方——

  尚未開始營業的「單身落難pub」。

  ※※※

  下午四點半的光景,秋末的天色陰陰沉沉的,令pub看來挺為寂寥。三、四名員工正在為六點開店做準備,今晚駐唱的樂團已在台上練唱,幸好不是唱什麼雞貓子鬼叫的歌曲,否則孫琳琳要不是轉身走掉就是上台給他們一頓粗飽來捍衛自己免於被噪音污染的自由。

  年少時期她也曾涉足這種類似的場所,倒沒看過哪一家店營造出這種風格,簡直像是中年人的收容所。沒有舞池、沒有作怪的DJ、沒有鬼鬼祟祟的裝潢擺設。走的是歐式風格,但較為平實無華。

  最花錢的部分大概是椅子與杯子了。這裡的椅子舒適到讓人一坐下就不肯起來。要是老闆不介意,她真想A一張回去當懶骨頭坐。酒杯非常講究,每一種酒都有專用的酒杯,因為酒的顏色不同而搭配出最恰當的杯子造型以及顏色。嘖!摸一個去典當搞不好也有上千元的價值。

  牛飲了三杯啤酒,她雙腳交叉擱在桌子上,不客氣的佔據整個桌面。在舒適的椅子安撫下,她幾乎要昏昏欲睡了起來。

  其他三人則不得不坐在吧檯前的椅子上和她遙遙相對。安妮因為被久違的情人死摟著慰藉相思,無力關照其他;季亞彥則以著偵探的敏銳正在掂視這名同行的份量。一時之間,也就沒人開口。

  「你們為什麼不說話?」安妮憋不住了,拒絕情人再對她毛手毛腳,大大的杏眼首先瞄在季亞彥身上。剛才在車內有簡單的介紹,知道這人就是害她每次被逮到的元兇。「季先生,你幹嘛一直瞅著琳琳看?她又沒搶過你的生意。」比起他的大戶身份,她們可以說只是小本生意的個體戶呢。

  季亞彥對孫琳琳早已有基本的瞭解,知道眼前這個滿身不馴的女子在求學時期的輝煌名聲。這樣一個風雲人物,不可能在職場上一事無成。真正一事無成的人不會有這樣強悍的一雙眼。

  「孫小姐,我們似乎接了相同的一樁生意。」對於趙勤風的委託,他本來無意親自出馬的,但在委託人坦言孫琳琳也參與這件case之後,他就有興趣了。以他的能力,不該不知道同行裡有這一號人物的,尤其在台灣。但意外的,他就是不知道。所以便對她升起了無限的好奇心。

  「委託人不同,你不必擔心收入會被瓜分。」將一顆花生丟入嘴裡,她吊兒啷當的對上一直目光不善的何濬,對安妮道:「安仔,你的男人有點像你兒子。」

  「嗯,你也這麼覺得嗎?我好遺憾喔。」

  「我的孩子自然會像我,妮妮。」他忍住氣,對愛人投以不悅的注視。「你因為這個理由拒嫁根本不合理。」

  孫琳琳伸出手指搖了搖。

  「這樣不行喔,老兄。難怪你娶不到小妮子。像她這麼刁鑽古怪,想進禮堂的唯一方法是打昏她直接上法院,而不是百般縱容。」

  「女冠大姐!你幹嘛扯我後腿!」

  「我得撇清你的惡形惡狀絕對不是來自我的勾引。你沒看你的姦夫正在用眼光砍我嗎?老兄,你老婆天生就是天真又古怪,今天她可以因為你們兒子不像她而拒婚,明天她還是可以因為印尼再度暴動來告訴你她沒心情嫁你。我想你長得一臉精明相不至於笨到看不出來,只不過就像以前那些蒼蠅一樣,太縱容她了。」

  「喂喂!你怎麼——」

  安妮的抗議被打斷,何濬沉下臉道:「我明白妮妮是有些可愛的小缺點,我這次前來只想請你別再讓我的妻子參與危險的工作。」

  「我哪有什麼危險的工作……」

  她的嬌嗔沒人理會。孫琳琳揚眉:「她什麼時候危險過我怎麼不知道?」

  「她知道朱立。」季亞彥偵探生涯的至大遺憾是未能把朱立收納在自己的情報系統內。

  孫琳琳嗤笑:「這位大哥,你是想跟我較勁還是想挖我牆角?」

  「都有。」這季亞彥回答得輕快,不懂什麼叫客氣。

  「你是名偵探,有本事自己去找朱立。現下你也知道了,安妮是媒介,找她討人啊。」無視何濬鐵青的臉色,她繼續道:「安妮才認得朱立這種大人物,我不認得。我只是天真無辜的平凡人,無端被帶壞真的好不幸。」

  「安小姐……」

  「亞彥,你死心吧,別忘了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何濬截口打斷好友的企圖。

  「你每次都幫阿濬找到我,我才不當你的媒介呢!」安妮終於搶到發言權。

  「你再也不是誰見鬼的媒介,你只能是我的妻子!」何濬低吼。

  季亞彥眼睛一亮!

  「如果我下次不幫阿濬找你,你是不是就肯——」

  「閉嘴!」何濬簡直不敢相信這傢伙竟然倒戈!

  哦喔!「天真」的小安妮又在耍心機了。從沒有一個男人抗拒得了安妮,她常常可以讓身邊的男人相互打得半死、反目成仇,還愚蟲的把她當無辜天使供著。

  孫琳琳無聊的打個呵欠。想也知道接下來是什麼結局——氣唬唬的何濬必然會阻止「天真」的愛人被奸人洗腦,同時也收攏別人替她效命,自然會擄人就跑,然後鬧劇終於謝幕——謝天謝地!

  「亞彥,再見。在我回美國之前都不必再見。」何濬摟了愛人往門口走去,不讓其他人再有發言的機會。

  「喂!何濬,你過河拆橋喔!」季亞彥跳起來糾纏。他認為與小洋妞將有至大的合作可能性,怎麼可以輕易放棄!

  「放開我啦!我要和琳琳回去——」

  「咦?怎麼這麼熱鬧?」突兀的溫和男聲驀地自大門口傳來,使一切的混亂暫時終止。

  今天心情還可以,鍾尉泱決定親自下廚,一下午都在忙著採買事宜,直到現在才抵達店裡。

  「鐘,你回來了正好,我向你介紹,她就是我未婚妻,叫安妮。好了,我要走了,再聯絡。」

  季亞彥也忙不迭的跑過來。

  「鐘,今天難得你要下廚,快快將他們夫妻留下來享用一番,我們哥倆好聚一聚。」

  好友們的七嘴八舌全然沒有進入鍾尉泱的耳中,他的全副注意力膠定在眾人身後那名坐沒坐相的女子身上。

  他與她,終於再度相逢。

  ※※※

  真見鬼了!

  李舉鵬大哥的鐵口直斷果然有烏鴉的成分!八年來沒提過這個人一直平安無事的,怎知才被李老大一提起,不到十天她就撞見這傢伙了!?

  她還沒準備好要見他,甚至認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他,可是老天爺自有祂一套惡劣的幽默感,也因此她在這裡遇見他。

  不會吧?!pub耶!根本不是他這種乖乖牌優秀人類會涉足的場所。怎麼說咧……就是太墮落了。對!以他這種學識品行超高標準的人來說,是太墮落了。

  可他偏偏是這間破店的老闆。真見鬼了!

  現下,朋友甲、乙、丙全走了,pub老闆也決定不掌廚了,交代員工沒事別找他後,他「請」她上樓。原來這傢伙就住在樓上。

  十坪左右的空間沒有不必要的雜物。簡單的床、音響、衣櫃以及電腦。采光還不錯,也很乾淨,完全符合他一絲不苟的律己天性。她的狗窩永遠達不到這種水平。

  「你——過這種日子?」沒辦法,他一進門後就沒開口,只瞅著她看,她只好找話說了。

  「什麼叫「這種」?」他泡來兩杯香片放在和式桌上,替她鋪好一塊椅墊。兩人席地而坐。

  孫琳琳揮了下手。

  「我以為你該在金碧輝煌的辦公室上班,拿著黃金做的杯子喝咖啡,二十四小時穿著永遠不可能皺的西裝赴宴或聽音樂會。即使吃壞肚子也只肯蹲黃金馬桶,反正,不是這樣就對了。」

  多年不見,她的壞嘴病仍是沒半點修正,還懂得拐彎罵人了。鍾尉泱閒適一笑,早已不冉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不會再輕易被她激得反唇相稽。

  「你以前不老笑我是一板一眼的機器人,沒有人性?我沒變,仍然是一絲不苟的過日子。」

  「你上一流的學校,拿第一名的成績,當律師、娶妻生子都有步驟計畫,不是機械人是什麼?你是受了什麼刺激才開始墮落的?」她真的很想知道。

  鍾尉泱搖頭道:「我沒有墮落。我仍然按部就班的過著我的人生。」

  「去!少來。」

  「當律師是父母對我的期許,所以我成為一名律師。這是我孝順的方式。也只限於二十六歲以前的生命。」

  「唷,孝子打算改行啦?請問當一名逆子的感想如何?」一定是和他那個專制的母親撕破臉了。其實她曾見過鍾夫人,她不認為那位女士允許自己的兒子不聽話。

  「別談那個了,談談我們吧。」他沒有多做陳述,定定的看向她。

  孫琳琳心頭驀地一驚!

  「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鍾尉泱輕笑著,彷彿可以看透她的不自在。他們都沒忘記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情形。

  「笑屁呀!有什麼好笑的!」她心虛裡遽升怒火,口氣惡狠狠的。

  他笑容一凝,壓下心口的批評。不再重蹈覆徹,他不想一開始就吵架,然後又忘了主題。要吵有的是機會。

  「首先,我想知道那一夜……有沒有造成預料外的後果?」年少時對懷孕的認知略顯模糊而貧乏,直到這些年他才漸漸思索著這個可能。

  孫琳琳楞了一下,才瞭解他意指為何。

  「沒有。大概是你不孕。」

  「這可能要參試幾次才知道了。」他笑。向來溫和端正的眼眸染上幾絲邪惡。

  紅暈不由自主的爬上她健康色澤的面皮,她低咒:「媽的,你吃我豆腐!」伸手拍了下桌面,差點打翻茶。

  「廣告裡沒有「媽的」這一句。」他正經八百的提醒她。

  「什麼廣告?」她再度一楞。

  鍾尉泱微笑。

  「對著桌上一塊豆腐歌功頌德的廣告,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桌上有一塊豆腐她一定會往他可惡的笑臉上砸去。八年不見,他變得奸詐了,不愧是當律師的。

  「台灣的律師都像你這麼欠扁嗎?」

  「那可不一定。」他逗趣的回應。

  懶得理他,她道:「好啦,既然確定了我沒事,可不可以放我走了,我忙得很。」

  他沒讓她有機會起身,長手一伸便握住她一支手,牢牢緊緊的教她掙不脫。

  「我還沒跟你敘舊完。」

  「先生,我跟你並不熟,OK?敘舊個屁啊!想打架我奉陪。」八年的距離,讓他顯得陌生,更別說他們之間除了打架外,從來就不是朋友。瞧瞧他是什麼眼神,溫溫存存得教人起雞皮疙瘩!

  鍾尉泱點頭同意他們確實不算朋友。

  「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我們並不熟,卻常打架,甚至還有過肌膚之親,使得我們既親密又疏離……」

  「少給我文謅謅的,為了這些蠢理由你抓我上來「敘舊」,跟我打過架的人有一大串,跟你上過床的女人肯定也不少,你記得我做啥?我可不記得你,八年來根本沒想過你。」她沒把他當一回事,他最好明白。

  「是,你沒記得我,但是卻知道我們分開了八年?」他一本正經的詢問掩不了眼底的笑諷。

  這個賤人在隱喻什麼啊!欠扁的話說一聲,她不會吝於送他兩支熊貓眼的。即想即行!她揮出未被箝制的右手往他門面打去。

  鍾尉泱頭一偏、手一伸,將另一支爪子手到擒來。

  「我只跟你打過架,你是否也只跟我上過床呢?」他想知道有誰敢冒著生命危險與她相親的。這悍女揍人的本領無人可敬。

  孫琳琳冷冷一笑。

  「你以為你是什麼王八龜孫子,我會只跟你上床!我有過的男人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氣死他是她生命中的至大樂趣,再沒有比這個更通體舒暢了。

  鍾尉泱不否認自己聽了極為不悅,但他沒有表現在臉上。依他對她粗略的瞭解,即使她有過別的男人也不可能會多到像星星的數目。不怪她,也許她的算數從來沒及格過,一加一可能會等於十一,他原諒她。

  「原來你的性經驗比我豐富許多,那麼我是不是該向你請益一下呢?」他將茶几推到一邊,讓他們之間再無阻礙,雙手一縮,兩人的距離更近。

  「什麼?!」孫琳琳突然有不好的預感。這傢伙的眼神為什麼色色的?

  「讓我看看身經百戰的人功力有多高強吧。」

  「啥?」她對那張愈來愈放大的俊臉瞠目驚呆。

  「嗯……就從吻開始吧……」他吻住她,緩緩吸吮,輕輕佻弄、細細描繪……

  空氣驀然稀薄,令她呼吸急促到幾乎噎住。雙目依然瞠張,孫琳琳的全身僵為火熱的石像,一時之間腦袋罷工為無意義的空白,什麼指令也不能下達。

  這混蛋以為他在做什麼?

  他怎麼可以……

  像是甫吃完上好佳饈,意猶未盡似的,他探舌輕舔過唇畔回味。

  「沒什麼長進,但差強人意。」

  「你到底想幹什麼?!」她大叫,企圖以怒火壓下正在胸口奔竄的莫名感受,甚至伸腿想喘人。

  兩人無可避免的又一陣角力。也不知是她太多年沒打架還是他鍛練得更強壯了,她居然是落敗的一方,教他成功的壓在地板上。

  鍾尉泱喘了好幾口氣才得以順利開口:「你還沒覺悟嗎?我們是分不開的了。」

  「放你的屁!連體嬰都可以分割了,你在分不開個什麼勁!要耍智障找別人去,我不奉陪!」說什麼鬼話!

  面對這麼一張夜叉臉,著實難以營造出感人的氛圍,更別說他得花上多大的力氣來防止她掙脫了。他覺得自己需要慰勞,於是低下頭再來一記深吻,吻得霸氣,吻得眷戀,直到她唔唔的抗議聲傳化為不由自主的回應,並且回應以勢鈞力敵的狂野——

  「呼……呼……」缺氧得太嚴重,令她滿腹精采的國罵無從發洩,因為嘴巴鼻子忙得吐吶都來不及。

  「我們來談戀愛吧,琳琳。」他第一次呼叫出她的名字。

  「你——你——」好喘!她又吸了好幾口氣。「你八成是瘋了,去找醫生拿藥吃吧你!」

  鍾尉泱淡淡一笑。

  「先結婚再戀愛是有些兒本末倒置沒錯。」

  她驚恐的瞪大眼,終於想起兩人之間有過婚姻的事實。他——他——他看起來似乎——很當一回事……

  一股冷意打腳底板往上竄升,趁他不備,她用力蹬開他,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往大門衝去,全然不管身後男人的低吼與痛呼。

  孫琳琳這輩子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字典裡會有「落荒而逃」這四個字。現在,因為鍾尉泱,她有了這一項可恥的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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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42: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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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搖搖欲墜的危樓前,在初冬背景的烘托下,危樓儼然有鬼屋的架式。若不是台灣的電影業太過蕭條,這幢樓房絕對有幸榮登最佳鬼屋場景之首。

  人生的際遇實在充滿了奧妙,在意外與巧合的串連之下,你該遇到的人,絕對跑不掉。

  鍾尉泱揉了揉胸口,那兒正佔據著一大片瘀青烏紫。那女人從來不懂手下留情為何物,下腳之重幾乎讓他一口氣再也提不起來。不過看到她害怕得逃之夭夭倒也是滿意的收穫。這種行為對任何人來說可能不值一羞,但若是孫琳琳則不同,她是那種寧願被揍得全身是傷,也不肯因任何一種理由逃脫求自保的女人。所以,值得。

  不意外自己眼前所見正是孫琳琳的窩居。她向來反骨且不修邊幅。想來她更不會是努力工作的人種。如果她是,那麼今天她就不是偵探界沒沒無聞的小偵探了。不過,即使是一個小偵探也應該辦過幾件小案子吧?但亞彥給他的答案是——無從查知她曾有過什麼豐功偉業。

  這是唯一奇怪的地方。

  但這並不重要,他來此只有一個目的——找到他的「妻子」,談一場未能在十年前進行的戀愛。

  沒有門鈴。找了五分鐘之後,確定這間屋子沒給人表現禮貌的機會,他只能選擇直接登堂入室。斑駁的鐵門「嘎吱」的拉出一條縫,滿屋子的陰森撲面而來。

  一樓肯定沒有住人,因為根本不能住人。

  很好,不囉嗦,直接攻上二樓。那看來不甚牢靠的樓梯既然沒被九二一大地震弄垮,就表示它不會因為現在他站上去而崩塌。

  亮晶晶的「老孫工作室」招牌掛在一間透出明亮光線的門口。肯定是這裡了。他走近,再三確定仍是沒有門鈴後,才想敲門呢,卻又及時發現這扇門早被破壞,現下只是輕靠在門框上,任何一個粗心大意的人必定會因為沒看清楚而將門板推倒,弄出刺耳的噪音荼害世人。

  鍾尉泱伸手將門板挪開到足以穿過的空隙,晴朗的冬陽正在向東的大窗口揮灑它不吝惜的燦亮,照出一室舒適的感受。

  工作室裡雜亂得幾乎無立足之地,但由於鍾尉泱早已放棄對孫琳琳所有不切實際的期許,也就沒把眉頭皺得那麼深。掃了一眼斗大的空間,目光最後停在電腦桌後方那個正在發呆的女人身上。

  很好,她並不是無動於衷。昨天的一切已成了他們兩人生命中深刻的一頁,比他胸口的瘀傷更深刻。

  他走到她身邊,看到電腦螢幕上是玩到一半的電玩,攤放在桌面上的是一大堆檔案夾,一碗吃了幾口的泡麵被徹底冷落,其中一枝衛生筷還被她拿來當髮簪使用,草草綰住她半長不短的頭髮在腦後成髻。原子筆咬在口中,手裡揪著一張紙他湊近身看,呵哈!是結婚證書。

  他從來不敢奢想她會留著。當年一人拿了一份之後,她的表情簡直像是握著毒蛇一般,他還以為在轉個身之後,她會立即撕成碎片再隨手亂丟才是。因為這是她的風格。

  沒想到她會留著。不管基於什麼理由,他都雀躍不已。

  也許冥冥之中注定他們該這麼走出兩人的緣分吧。

  「喝!」她猛然被嚇到,這人什麼時候蹦出來的?!

  鍾尉泱溫文一笑,彷彿兩人在此時此地見面是再尋常不過的情況,他甚至還送上一盒美味的小蛋糕當拜訪禮——

  「有沒有紅茶?搭配蛋糕吃,味道最搭了。」

  她仍在驚嚇中。

  他體諒的自行在櫃子裡翻出未拆封的杯組,很精緻的英國制瓷。在另一個櫃子,他找到未拆封的紅茶包。可見她這間斗室的物品應有盡有,只不過主人從不善用而已。有現成的熱水,他立即沖泡出兩杯茶,也切了兩塊小蛋糕上桌。

  「吃吃看,好吃又不膩。」他鼓勵一笑。

  「你來我這裡幹什麼?又想被我揍呀?!」終於抓回霞飛的三魂七魄,她粗聲粗氣的咆哮。

  「你認為被揍和逃跑,哪一種比較丟臉?」

  一句話就成功的堵住孫琳琳的火氣,讓她哽住了滿肚子精采的詞彙。

  她咬牙切齒的看他在她的地盤上拿她的杯子喝她的茶,而她卻連轟他出門的勇氣都沒有。就為了一場兒戲婚姻,讓她徹底屈居於弱勢。就像李舉鵬老大所預料的,即使是兒戲一場,但倘若遊戲的一方職業是律師,那她最好小心一點。

  但是誰料到他們居然會有再見的一日呢?

  「你是來找我辦離婚的吧?」她小心掩飾自己的希冀,淡淡地問。

  他低沉一笑。

  「你真是貴人多志事。我個人倒是還記得自己怎麼被踹散骨頭的。」

  她恍然道:「你打算報仇對不對?所以用婚姻來整我。」就知道這個偽君子滿肚子壞水。

  真是服了她!

  「你是否常把委託的案子搞砸?」

  「不好意思得很,只要我肯接的案子,沒有失敗的。」她猜測地問:「你是季亞彥派來的間諜嗎?需不需要我把辦過的案子列成清單讓你回去交差?」

  「然後條件是離婚?」他搖了搖頭。「亞彥是我高中的學長。並沒有工作上的往來。以他的能耐,不難查出你的所有事跡,無須找上我摻一腳。何況我也沒有興趣。今天來這裡,只單純為了我們兩人的事。」

  孫琳琳強硬道:「除了離婚,其餘免談。」

  他的微笑頓了一下,但接著卻是更開懷的笑意,看來奸狡兮兮的,讓她不好的預感益發濃重。

  「為了離婚,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你想做什麼?」她全神戒備。

  鍾尉泱輕輕抽出她髮髻上的竹筷,打量著她雜亂的髮絲七彎八翹的不馴,再看向她十年來沒有多少變化的面孔,像是依戀的輕歎口氣。

  「你發春啦?蠢蛋。」她被看得渾身抖滿雞皮疙瘩,一顆心也差點叫出來。

  「要離婚,可以。」他一副有商有量的溫文狀。

  「然後呢?」她可沒忘記他是一個奸詐的律師。一個擅常鑽法律漏洞求生存的傢伙,往往已桶你十來刀了,還可以端著一張溫雅面皮談笑風生的再接著砍你三十刀。

  鍾尉泱開出條件:「直到農曆年之前的這一段時間,兩個多月之內,我們必須像一對正常夫妻般的住在一起。過完年之後,我便同意離婚。如何?」

  「開什麼玩笑!你是什麼鬼東西敢這麼要求我?!不離婚對我可沒有損失,我照樣可以玩男人、生小孩。倒是你,你既不能找人傳宗接代,還不能娶你心愛的女人,等你死了,所有財產還歸我。我有什麼損失?王八蛋!」她拍桌起身,居高臨下的睥睨鍾尉泱。這男人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鍾尉泱沒有生氣,也不在乎她以鼻孔瞪他。他好整以暇的抬頭看她:「反之,你得擔心如果你偷男人會被我控告妨害家庭,你生小孩不得報戶口,你拒絕與我同居將可以控告你不屢行夫妻之義務,甚至還可以因此而要求你傾家蕩產的賠償我精神損失。你不會準備以這種惡性循環和我耗到老死吧?」

  「王八蛋,你玩我!?」她將雙手指關節弄得卡卡作響,嘿嘿冷笑的請教道:「鍾大律師,請問自衛殺人要關幾年?」

  鍾尉泱煞有其事的建議道:「那就要看你有沒有找對律師了。我個人雖然專精在國際法,但一般的民法、刑法也有些微的涉獵。自衛殺人的刑期可長可短,如果由我來打官司,三年以內就可以出獄了。」

  「那如果我砍的是一位律師呢?」

  「那你最好祈禱那名律師不是法官的愛徒。不過我得先提醒你,司法界非常的小,小到充滿了朋友、同學、師生之間的關係。」

  孫琳琳低咒了聲。差點忘了台灣的各行各業總脫離不了人情關係,進而互相支持掩護。她開始後悔十年前為什麼要沾惹到這一號人物!更後悔在得知他的第一志願是T大法律系之後,沒有當下和他撇清關係,還照常跟他又打又鬧的。

  現下可好,她終於知道李家老大的隱憂並非庸人自擾。但一切已經太遲了。除非她這個偵探可以挖出他二十八年來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藉此要脅他,否則她注定要被這位奸詐的律師吃得死死的了。

  她甚至不能砍他來讓自己嚥下這口烏氣。

  對鍾尉泱這人雖然還談不上瞭解,可是倒也明白這種自律甚嚴的人絕不可能私底下做出什麼殺人越貨、貪污腐敗的齷齪事,她到哪兒去查他的黑底來威脅他?

  無計可施,她似乎只能奉上雙手任他宰割,由著他支使而無從反抗……

  這輩子輕狂恣意的活到現在,還不曾真正後悔過自己的年少無知,現在她後悔了。後悔著因為自己的愛打架、愛亂丟垃圾而招來了一名煞星,克住她動彈不得。

  為什麼她會惹到一名律師?

  「農曆年過後離婚?」她硬梆梆地僵問,不得不咬牙切齒的妥協。

  「是。農曆年過後離婚,絕不耍花招。我們可以白紙黑字寫下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人格……」

  「他媽的!我當然不相信你這個賤人的人格!」她破口大罵。已有五、六年不曾罵出這麼白的粗話,但只要對象是鍾尉泱,就沒有什麼可以稱為之不可能。

  一如當年,他為她的粗口皺眉。不過甜美的勝利令他放過糾正她的念頭,但下不為例。他告訴自己。

  「很好。明天我就搬進來。希望你有膽子留下來迎接我,而不是落跑回娘家。」他輕譏。

  「你什麼東西,我會怕你!?」她氣他阻斷了她剛揚起的念頭,撂下狠話道:「我不會議你好過的,咱們走著瞧!」她不會放過他的,絕對不會。

  「我相信。」他淺笑。

  ※※※

  「媽咪!媽咪……」兩歲的小何滔十足是何濬的翻版,而他們父子倆都有一個戒不掉的癮,就是愛黏著安妮。

  在安妮死不肯立刻回美國之後,何濬只好飛回美國以超人的神速交代完公司事宜,十來個小時後又飛來台灣,還多了一項行李,就是寶貝兒子何滔。

  安妮開心不已的將兒子抱來還沒開店營業的pub獻寶給遜琳琳看。

  「很可愛對不對?我都教他說中文喔,要是他用英文跟我說話,我就不應他,所以他中文說得很標準,以後我還要讓他讀四書五經……」

  孫琳琳吐槽道:「拜託,你自己國學常識讀得七零八落的,還妄想這小子以後當個孔子、孟子之類的老古董呀?省省吧。」

  「試試看嘛,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好好喔,我們一家三口在台灣度假。你都不知道我情夫多變態,他自己是工作狂也就算了,還企圖栽培小滔當工作狂第二代,我在美國想見他們父子還得約時間呢。他居然要讓一個剛滿兩歲的小孩學電腦,是不是很蠢?」安妮將扭動的兒子放到地上,由著他搖搖晃晃的走來走去。

  「還好啦,我外甥也是兩歲多一點就霸佔了我妹夫的電腦,現在才五歲,什麼遊戲都難不倒他了。你沒聽絕大部分專家預言,最慢二十年之後,全球一半以上的人口必定會從事資訊相關工作,以後的小孩面對的將是截然不同的學習環境,而且八成離不開和電腦相親相愛了。」

  安妮有同感的點點頭。看著兒子鑽入pub的辦公室找他爹去,她眼珠子一轉,好奇道:「大姐頭,你什麼時候和鍾先生那麼熟了?願意陪他來pub工作,怎麼我以前都不知道你認識那種優質男人?」她一直欣賞溫文儒雅又白淨的男人,卻遺憾的被粗獷霸氣又剽悍的男子纏得不得脫身。雖然這輩子是沒其它的指望了,但多看幾眼、流一下口水也不錯。

  孫琳琳瞄她一眼。

  「我與他不熟,他只是我的債主。你的眼光一直沒長進,所以我不怪你把惡魔奉為天神景仰。」

  「鍾先生人不好嗎?不會耶。三年前我家阿濬被誣告侵犯智慧財產權,在其他律師都不看好、勸阿濬花錢和解時,鍾先生千里迢迢跑到美國幫忙打官司,結果反敗為勝,使得那家作賊又喊捉賊的爛公司賠得宣告破產。鍾先生一文也不肯收喔,真是個有俠義心腸的好人。你也知道阿濬不輕易機許人的,我沒見過鍾先生,但因為阿濬對他的重視,我肯定他是個好人。」

  「好人?是呀,好爛的人。」她冷哼。

  「他對你做了什麼?」眨巴的大眼閃著對八卦的渴望,水汪汪的企圖勾引孫琳琳貢獻出所有不為人知的內情。

  「別來這一套,我不是你情夫。」孫琳琳嫌惡的推開她黏來的身子。被拎來這邊已使她十分不爽了,再遇到這個纏人精,簡直在挑戰她脾氣的臨界點。偏偏這死安妮還不知死活的磨她。

  「說嘛!說嘛……」嬌滴滴、甜膩膩的聲音足以令十個硬漢當場成了繞指柔軟腳蝦。

  「說屁啦!再吵我扁你。」不知不覺,十年前的大姐大架式高揚了起來。

  安妮懷念不已的微張小口。噢!那一段烈火青春、刀子來拳頭去的歲月……

  「好想念喔,女冠大姐,你記不記得你常常對康仔罵這兩句?」

  孫琳琳抬頭見安妮的情夫正抱著兒子走過來,她惡意一笑應著:「對呀!人家康仔可是你死忠的愛慕者,老是為了搞不清楚狀況的你挨拳頭。」

  「他哪有很死忠!只要是女人他都很保護呵。本來還以為他是花花公子哩,哪知道他連初吻也沒有過。」想來就好玩。

  孫琳琳邪惡的看到何濬沉下一張俊臉,更賣力道:「對呀,他還被你硬塞來的強吻嚇昏了呢。」

  「還不都是你——」安妮正想駁辯。

  但一記雷吼打斷了她:「你吻過別的男人?!」

  一個眼花,嬌小的安妮被抓入一具由風暴匯聚成的胸膛中,驚恐的瞪大眼,試圖搞清楚現在是怎麼回事。

  「我——我——」

  安妮最致命的缺點是被他人嚇到就會口吃至少五分鐘,瞪大著眼,一時之間無法思考。

  孫琳琳補充說明:「安妮為了感謝康仔的英雄救美就以吻回報。我可以作證。」即使那個吻沒成功。因為康仔嚇得往後跌個倒栽蔥,但結局不重要啦。

  「那個男人在哪裡?」何濬以暴風雨前的寧靜聲音問著。

  「被安妮嚇跑了。你別想找受害者碎屍萬段,人家早結婚生子去了。你只要搞定這女人就可以了。」

  「你——你——」安妮跳腳,依然在口吃中。

  「走!」何濬氣沖牛斗,健壯的手臂一手撈起安妮,大步往門口走去。對她的扭動不費力便收服。

  還沒走到門口,就遇見了相偕走進來的鍾尉泱以及季亞彥。一頭霧水的他們躬逢其盛的一同被吆喝著往外走,目的地是婚紗公司,再是法院。

  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新鮮事,相戀多年並育有一子的情侶終於打算補票正名了。

  孫琳琳樂不可支的大笑起來,暗沉了數日的心情驀然撥雲見日,她決定今天該翹頭大玩特玩來搞賞自己。牢頭不在,再不溜就是蠢蛋了!

  甫跳出巷子,不意看到幾名相熟的警員正快速越過馬路,跑到一條巷子內。她眼一瞇,立即不動聲色的尾隨過去。那些便衣警察正是專案調查軍火失竊案的小組,想來事情是有些進展了。(missing)

  ※※※

  該死!

  孫琳琳痛得直抽氣。

  早知道就別雞婆的警告趙勤風有人放冷槍,結果趙勤風躲過了狙擊,她卻被子彈掃過大腿。事發當時不感覺自己受了傷,現在所有的苦頭都要自己承受了,還好只是子彈擦過,很痛,但沒有大礙。

  太多年不曾受傷了,才知道這些年自己過得多安逸。

  總算回到住處,咬牙爬上二樓,正想開門,門已被人由裡面打開。她看到鍾尉泱泛著怒氣的臉。

  「你去哪兒了?我一整天找不到你!」

  理應是令她嫌惡有加的面孔,卻因為一盞溫暖的燈光,以及一個為她而等待的身影而模糊了視線……

  脆弱的感覺不斷往四肢百骸流竄,是因為受傷吧?受傷使人無助,使人再也沒有力氣撐起自己的傲然……

  她楞楞的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也什麼都說不出來,傷口似乎更痛了……

  「琳琳?」發現到她的不對勁,他警覺的上下打量她,最後臉色一凝,目光沉沉的停在她沾著一大片血漬的左褲管上。

  下一瞬,他抱起她,大步往屋內走,踢合大門的力道重得令整棟屋子為之顫抖,並且一路抖到她心中。

  「該死!你把你自己搞成什麼樣子!」他低咒,手勁卻溫柔得怕給她更多的痛苦。

  她被放到床上,還是沒找回自己的聲音。直到他找來醫藥箱,拿出剪刀開始剪她的褲子——

  「你做什麼?!」

  「幫你上藥。」不容她抗拒,只一下子,她整條左褲管便已奄奄一息的散成碎片被丟棄於地上。

  「沒什麼的——噢!你輕一點會死啊!」她大吼。

  鍾尉泱洗淨了傷口,確定她大腿上七公分長的傷口確實不嚴重後,才稍稍舒緩了眉頭。

  「這是什麼東西造成的傷口?」

  「槍。」她說得輕描淡寫。

  「為什麼?」他面無表情,聲音平板地問。

  「不小心介入警匪槍戰。」

  「然後呢?」

  「不了了之。」她揪著眉,忍受傷處傳來的灼痛。

  「給我一個原諒你涉險的好理由。」包紮好了傷口,他面孔移在她正上方,聲音是壓抑後的冷靜。

  她不馴道:「我不需要你的原諒。」

  「你需要的。」

  「做你的白日夢去吧!」她推擠著他。「滾開!我要睡了。」這人還真當他是她丈夫啊?!無聊!

  「或許你希望我去找岳父岳母來關心你的傷勢——」

  「你敢?!」她倏地捉住他衣襟。

  「我不敢?」他的笑未曾到達眼底,一股野蠻的霸氣隱隱散發,訴說著他可以不擇手段吃定她。

  什麼叫虎落平陽被犬欺?她現在知道了。

  從來不對任何人解釋自己行為的孫琳琳不得不生硬的說明今天下午發生的事件……

  「……這次他們所承辦的案子由我和季亞彥分別提供消息讓他們去調查。我沒辦法看著有人放冷槍而不示警,然後就這樣了。」她咬牙問:「你滿意了嗎?」

  鍾尉泱的臉色未霽。

  「你的工作一向這麼驚險刺激嗎?」

  她聳聳肩。

  「我可以睡了吧?」

  「接下來那些歹徒會以你為目標嗎?」他不肯放她休息。

  「我怎麼知道?滾開!我要睡了。」她抬起沒受傷的右腳要踹,但被他很快的壓得無法逞兇。

  「同樣的把戲無法成功使用第二次。」他伸手解她褲頭的扣子。

  她聲音尖銳地叫:「你做什麼!?」

  「褲子上全是血,脫下來丟掉。」他保證道:「我不會弄到傷口。」

  「不必多事,你滾開!」這傢伙懂不懂男女授受不親呀!「非禮一個受傷的女人,你要不要臉呀你!」

  「別動!當心傷口又流血了。」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脫下她的長褲,而她的回報是抓起床頭的鬧鐘砸向他。

  他接住,念在她受傷,沒多苛責,拉過大棉被蓋住她,並且側身躺到她左邊,撐起棉被的重量,不使她的傷口被壓迫到。

  她傻眼,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你想做什麼?!」雖說他已搬進來兩天,可是一直安分的自行去清出一間房間居住,兩人沒有任何逾矩。

  「睡覺。」他一肘支著上半身,看來閒得很,不介意和她的不馴耗到底,即使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無妨。

  識時務一點的人該在此打住,乖乖睡覺。但她是反骨的孫琳琳,若不和鍾尉泱唱反調簡直會痛不欲生。

  「我夠大了,不需要保母睡在一邊把屎把尿。你省省吧。」想上她的床?門兒都沒有!

  鍾尉泱以危險的淺笑貼近她無路可退的面孔,直到兩人的鼻尖幾乎相抵。

  「原來你精神還這麼好,那就是說我不該多事的押你上床了?」

  她戒備的看著他,明明命令自己不要頂嘴的,但——

  「啊!你什麼時候去上啟智班了?有救喔。」

  「很好。那我們就來談談你接下來要怎麼接續這份工作。」

  「關你屁事!怕死的話就趕快滾出我的屋子,省得我還要替你收屍。」那些歹徒和她的梁子結大了,敢射傷她,真是找死。

  鍾尉泱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會就此作罷。其實即使她想,恐怕也脫身不得。那些歹徒搞不好已把她列為狙殺目標了。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自己快要染上偏頭痛的毛病了。

  「身為你的丈夫很值得同情,我想我於情於理都有權向你追討一些補償。」他一手撫著下巴,邪笑的瞄她。

  她向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天啊!這傢伙以為他是誰呀?」

  他的面孔很快的在她眼前放大,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便已壓制住她雙手陷入枕頭中,他的唇幾乎是抵著她的開口:「我知道我是誰。倒是你恐怕才真不明白自己是誰的那名頑劣分子。」

  好癢!

  她轉著頭,心慌意亂的想躲開他體膚的接觸。他討人厭的熱唇,該死的臉,更別說他男性的下巴帶給人不舒服的微刺感受有多麼欠人砍!

  討厭他的貼近,那令她無助又心慌,她得快些改變現況。極辛苦的,她躲開他唇的狩獵大叫:「王八蛋!你欺負一個受傷的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有膽跟我下床單挑!」她一定要扁得他滿地拔牙。

  可惜這次的挑釁收不到任何成效,反而還逗樂了他。他停止對她唇的攻擊,呵呵低笑,氣息吹拂在她熱燙的耳根,簡直令她抓狂!

  「弱女子?你還真是客氣啊。來,對著我胸口的瘀青再說一次自己是弱女子。」他以令她顫抖的方式,邪惡萬分的脫下上衣,並且拉過她一支手放置其上。

  「如何?弱女子小姐,對於閣下的傑作有何高見?」

  她口不能語,耳不能聽,滿眼儘是迷濛的紅霧,對於男性雄偉的軀體,她向來沒啥觀看的經驗,自年少時期的荒唐過後,她最後一次看到的男性裸身是他,而相較於八年前,他的身材無疑由勁瘦的青少年轉變為真正男人的身體了。修長有力的雙臂,由寬肩結累而下的是長期運動所形成的肌肉,隱隱隱在呼吸吐吶間浮現,直蔓延到長褲所遮掩的盡處……

  他的身體非常的美。比例均勻結實,絕對不若健美先生那般誇張過度,他的體魄是正常而且強勁的。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她瞪了他好久才發得出聲音,並且聲音啞得像老嫗:「你賣肉呀?少丟人現眼了。」

  「對於你摸到的還滿意嗎?」他有禮的請教著,含笑的眸子正惡意的瞟向她棲放在他腹肌上的手。

  啊?!她的手在做什麼?!可惡!

  下意識的狠狠一揮,卻沒聽到他的痛呼,她好奇的抬眼看他的表情。

  鍾尉泱挑眉。

  「你看來精神非常的好。怎麼?傷口不痛了?」

  「這點小傷口算什麼!如果你別壓著它,我想它會好得更快。」他靠過來的大腿有些微壓迫到傷口,令她感到不舒服。

  他小心的挪開,再三審視確定她的腿傷沒有大礙,也沒再流血之後才放心一笑。

  「喂!你別亂摸!」才得到一點自由,右腳又想蠢動,但他機敏的壓制住。

  「乖乖的,別亂動了。」他再度拉好棉被,雖然她沒有受傷之人的自覺,但她仍是一個需要以睡眠療養的傷者。他不該再逗她玩樂。

  叫她乖乖的?他當她幾歲啊?

  「除非你滾出我的房間,否則今晚誰也別睡!」她扯開棉被,並且踢到床下,就像個頑劣的小孩。

  鍾尉泱一把火再度燃起!她真的是以和他作對為樂事是吧?既然她這麼精氣神十足,他再為她設想,不就顯得太多此一舉?

  很好,今晚大家都別休息了。

  「既然你這麼希望,那就如你所願吧。」

  她的雙眼一花,唇被狠狠攫住,身體再度動彈不得。老天!他要幹什麼?

  沒有戲謔的味道,他渾身散發一股堅決與火熱……

  「你不——唔……」

  他以牙齒咬開她衣扣,啃齜著她衣下的雪白。

  「去你——噢!」好痛!

  他居然像吸血鬼似的啃她頸子!

  直到她的四肢不再受制後,她也沒有力氣對他的放肆予以致命的還擊了。怎麼了呢?

  當全身沉浸在烈火中燎燒時,她迷迷糊糊的自問:兩個理應打得你死我活的人,怎麼會纏得你死我活、血脈賁張的?

  但這疑問很快的隨著不知名的火熱融蝕殆盡,再也無力思考。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在疲憊的向睡神臣服之前,她唯一閃過的念頭是:為什麼當有張床在屋子內時,他們吵架的結局都是如此?

  打了個深深的呵欠,她縮在他懷中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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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43: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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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琳琳向來不是自我侷限的人。也因此,即使她的認知裡,並不把鍾尉泱這個「丈夫」角色當成一回事,但當「夫妻」身份正式落實在生活裡,她也就無可無不可的接受了。

  同居嘛,比比皆是,多她一組人馬也沒啥了不起,何況她懷疑自己若持反對意見會有用。那傢伙的意志力強悍到子彈也打不穿的地步。

  她必須承認,她或許是兩人中最頑劣的人,但他絕對是最後勝利的那一個。她的層次只是頑劣而已,而且是興之所至的發作,不管時與地;但他不,他通常會有一套計畫來捍衛目標被精準的執行,用的是絕不放棄的意志力作後盾。

  十年前她怎麼會惹上這一號人物?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後悔」兩個字該怎麼寫。

  一同生活了半個月,她漸漸對他有了認知。在他的強勢作風之下,想不瞭解他都不行。

  真是沒長進!

  忍不住暗暗斥責自己。

  十年前他們為了一些小垃圾爭執,而她氣得他面孔變得鐵青,她不該在快意之餘與他愈槓愈得意。她從沒深思那傢伙何以每次都槓上她,在互無好感、互不順眼的情況下,她的做法會是揍人一頓;但他卻不。他是那種道不同不相為謀,不對盤就敬而遠之的人,沒理由總是找她麻煩;何況他那時快要聯考了,忙著浸在書海裡都來不及,哪來的空閒理會她!

  真是可悲!直到十年後的現在,她才一一推敲出來個概括,這還是因為兩人不幸又糾纏上,扯不開之餘,她才動腦去回想。

  鍾尉泱是個律己甚嚴的人。

  伍尉泱是個具有鋼鐵意志的人。

  鍾尉泱同時也該死的是個心思細密、善用每一分資訊化為他有利籌碼的人。

  他最常說她的評語是:你真是沒藥救了。

  那代表她的頑劣出乎他的想像,也激得他愈挫愈勇。在多次被激得失去理智之後,他不得不對她另眼相待。她破了他諸多紀錄,每次都令他的斯文表相瓦解得零零落落、潰不成軍!這令他難以相信。

  所以她猜,此番他以「丈夫」身份靠過來,也不過是好勝心使然。她這人心胸還算寬闊,不會計較太多。說真的,他來屈就她,還真的是委屈了。天曉得他幹嘛這麼想不開!

  先不提外表、學歷的差別。瞧,地他在掃,飯他在煮,還常常被她氣得青面獠牙,壞了他一貫的斯文面具,他是何苦來哉呀?

  莫名其妙。她只能這麼下結論。

  今天她陪他到台中,他的第三間pub將開在這裡。她坐在還沒裝上窗框的窗台上,冷眼看著渾身髒兮兮的鍾尉泱正一手拿著設計圖,一邊和裝潢工人齊心協力動手打造他想要的設計成果。

  好端端的不當他奸詐律師、光鮮亮麗的充雅痞,卻到這兒當工人來了。這人腦袋裡的問題可真不小。

  「嗨,不會嫌無聊吧?」

  鍾尉泱渾身是汗的走過來她這邊,手上端著兩杯茶,一杯遞給她。

  「無聊。」她不客氣的一語雙關。

  他笑意不減,背靠著她身邊的牆壁,面向著已略具雛型的店面。

  「記不記得你嘲笑過我是一個只會乖乖聽師長安排、沒有自我思想的公子哥兒?」

  拜託!她哪記得?她哪一次不是對他惡言相向的?她撇撇嘴角,等他下文。

  他看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

  「因為父親早逝,從我有記憶以來,就被教育著以先父的遺志為念,在我沒有機會加以選擇之前,便已被強勢主導了未來理應如何。即使那不是我要的。」

  「你想要什麼?」她好奇。

  他搖頭。

  「相信嗎?其實我並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或適合什麼。唯一的想法是:除了當律師之外,我應該嘗試任何一種我不熟悉、或做不來的工作。後來發現,任何一種學習過程都好玩得緊。」

  她有絲詫異道:「就因為我可能有口無心的說過你除了當律師,什麼也不行之類的話?」不會吧?!

  他笑。

  「不能這麼說。首先,你確實否定過我的其它能力;再來,我必須聲明,當律師是為了盡一份為人子的心意,那畢竟不是一份見不得人的工作。我不會因為你的嫌惡而放棄。」

  孫琳琳以下巴點了點這間裝潢中的店面:「為什麼是開pub呢?以前你對這種聲色場所可是厭惡極了。」有一次她從舞廳出來被他堵到,兩人還打了起來,他那時候總對她有數不完的成見。

  他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問道:「你成年後還常跑那種地方嗎?」

  她是很想說有來氣死他啦,但事實上她從年少時期就不愛去那種地方,所以也不為難,坦率搖頭。

  「被你堵到的那一次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地下舞廳。」既然提起了,那就順便問一下:「喂,那次你怎麼會去那附近?」

  「我一個同學住附近,我去幫他補習,不希望他因家庭因素而放棄自己。」

  「你這人看起來並不雞婆,可是對有些人卻又多事得要命,我猜那位同學並不感激你。」她冷哼。

  「是啊,直到我打贏了他,他才相信他還是乖乖讀書以求日後出人頭地比較好。」他永遠忘不了那位同學震驚得連下巴都合不攏的表情。

  「所以有時候拳頭大比什麼都來得有用。」這人打架的功力高深,還不是跟她切磋來的,嘖!

  「那你呢?為什麼去地下舞廳,還鼻青臉腫的出來?」禮尚往來,當年總是以打架來不歡而散,沒什麼機會談論其它。

  她想了一下——

  「我有個手下交了男朋友,偏偏我不幸地知道那王八蛋是個下流胚子,叫幾個姐妹暗中保護她,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來告訴我。然後那一天那個傢伙找了幾個人帶她到地下舞廳跳舞,準備讓她吃下強姦藥丸,我及時趕到了,將那王八蛋口袋裡的藥丸全化到水裡,送他們一人一杯,順便欣賞脫衣舞。」

  「他們同意?」他挑眉。

  「我沒問。」她揮了揮拳頭。不馴的眼正等他開口訓誡老八股,不介意請他雙眼吃黑輪。

  但他卻只是笑看她倔強防備的表情,伸出一手,掠向她半長不短的亂髮。

  「雖然你總是鼻青臉腫,但從沒打輸過是嗎?」

  「就算打輸,我也要對方死得比我更慘。」

  「是啊。」他低下頭吻住她,好玩的發現她楞楞的表情非常可愛。「我喜歡你的凡事全力以赴。」他曖昧的說著,意在言外。像舔冰淇淋似的不斷經含她雙唇。

  向來粗枝大葉的孫琳琳忽地「轟」上了滿面酡紅,不知如何是好,竟不敢直視他那雙看起來很——很想吃了她的眼……

  老天啊!她是怎麼了?!居然被他撩撥得手足無措!她到底是怎麼了?她該挖了他色眼懲戒一番的,卻沒用的低下頭懊惱……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

  鍾尉泱開pub不會是為了向母親的權威挑戰吧?

  孫琳琳看著眼前的情況,非常置身事外的閃得老遠,絕不輕易涉入其中攪和一氣,順道沾個一身腥。

  真是一場奇遇——奇怪的相遇。

  不相干的人突然湊成一氣,居然還牽拖得出八竿子以內的關係,真是不可思議呀!

  自從同居以後,他們很自然而然的過起兩人生活。但凡住在一起的人,總會有所互動,不太可能過回獨居時的我行我素。當然,鍾尉泱的主動與強勢是肇因。

  趁著寒流剛離開台灣上空,他們有志一同的驅車前往量販店補充公寓裡宣告彈盡糧絕的冰箱,務必把冰箱塞滿以備下一波寒流再蒞臨時有食物可吃。

  採購得很累,自然會找間餐廳犒賞自己的辛勞。要她選擇。路邊攤的牛肉麵就很能滿足兩人胃的需求了,但鍾尉泱偏偏龜毛的拒絕,擰了擰她紅通通的鼻子,表示他拒絕再和一名重感冒的女人共處。外邊呼呼冷風只會使她的病期延得更長,所以兩人最後仍是往一間知名的餐廳走去。真是愛記恨的傢伙!只不過是因為感冒使得她全身肌膚敏感不已,稍有親密的接觸就會令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蠕動得像一支毛毛蟲,順帶踹他下床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頂多他去另一間睡不就成了,偏偏他就是記恨。這傢伙!

  好吧!她承認他下巴的青紫是她的錯,但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嗎?

  結果一走入知名食堂,就遇見了鍾尉泱的母親——林雯女士,以及李舉鵬。

  這麼些人湊在一塊著實詭異。偵探做久了,自然懂得趨吉避凶的自保法則,她閃得好遠——

  但顯然不夠遠。

  「你是誰?」

  一位身著名牌套裝,滿身精明能幹況味的美女站在她面前問著。

  孫琳琳記得這個女人。而這份「記得」令她暗自詫異不已!她叫岳如詩,當年是楊慈女中的學生,她們第一次見面時正是孫琳琳第一次遇見鍾尉泱的時候。事實上可以說因為岳如詩出聲喝斥她們這群小太妹而導致鍾尉泱從此與孫琳琳結下了……呃……孽緣。

  她會記得岳如詩全是因為岳如詩曾多次出現在鍾尉泱週遭,甚至每天放學特地搭車過來陪鍾尉泱一同搭公車回家。孫琳琳不是過目不忘的人,但她卻在不自覺的情況下,記住了岳如詩這個人。

  為什麼會記住這個不相干的人?

  孫琳琳悶悶的自問完後,卻沒有勇氣去面對可能出現的答案。用力甩了下頭,她邪笑的對上岳如詩——

  「你又是誰?」

  不管為了什麼使她記得岳如詩,但絕不會錯看的是岳如詩眼中的愛戀多年來只掛在鍾尉泱身上。這一點令她感到很——不——爽!口氣自然就好不起來。

  岳如詩微顰了眉頭,仍努力要維持禮貌——

  「你好,我叫岳如詩,是尉泱的——好朋友。你是他pub裡面的員工嗎?」

  怎麼?她的氣質就只能是太妹或打工的小妹嗎?

  「喔,你是鐘的——好朋友?請問有多好呢?」

  高級美女顯然極端不適應在她觀念中等而下之的無禮,但卻又不得不忍受,畢竟人人層次不同。

  「你還沒回答我上一個問題。」她有禮的提醒。

  我欠你啊?!她在心底冷哼。

  「我個人比較有興趣知道你和他有多「好」。」

  岳如詩終於認清眼前這個平凡普通又一身刺的女子根本無禮到連客套也不懂,硬是給她難堪。她深吸一口氣:「你不必這麼一身刺,我無須對你的自卑負責。」

  「自卑?誰?」她突然變得非常有禮貌:「請問你是在說我自卑嗎?」

  岳如詩淡然笑道:「你心裡明白你和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你對我充滿敵意,因為你害怕自己的不足被比較了出來。但其實你無須這麼想的,因為尉泱從來就不屬於你,苦苦追尋高不可攀的偶像,不如務實的低頭從身邊找個門當戶對的男人過一生。平凡才是真幸福,眼光高也得要自己有條件去匹配才行。」這種女孩,十幾年來她見多了。

  孫琳琳低聲笑了下。好多年沒人這麼惹她了,想來還真萬分懷念。她緩緩走近岳如詩。

  「請問你的狗眼是怎麼區分門當戶對的標準?」

  岳如詩因她粗魯且具攻擊性的言詞而擰眉。

  「你不會懂的。」她忍耐的補充:「即使是灰姑娘的故事,也別忘了灰姑娘本身就是千金小姐,有良好的教養,才使得王子傾心,她的落難只是一時,並非天生就屬於下階層的人。」

  「你令我非常不爽。」孫琳琳笑得好溫和。「我好久沒有揍女人了,賜給你這個榮幸吧……」她快狠準的送出右直拳——

  「琳琳。」右直拳被擒住,堪堪停頓在岳如詩花容月貌前三公分左右。李舉鵬悠閒的神色未變分毫,輕輕將她的手臂收攏在自己臂彎裡,帶著薄薄的責備,他道:「人家小姐禁不起嚇,你別作弄人了。」

  孫琳琳頑皮一笑,聳聳肩。

  「玩玩嘛,彼此開個玩笑禮尚往來無傷大雅。哇!用了好幾個成語,大哥大,我的氣質有沒有長進一點啊?」

  原來在另一頭以言語對峙的母子也中止了談話,往這邊走過來。鍾尉泱從剛才的互相介紹知道了李舉鵬是孫琳琳的姻親大哥,但那並不表示他會容許他們有過度的親密。

  「怎麼了嗎?」不著痕跡的,他邊問邊攬過孫琳琳,並退開了兩步,令李舉鵬再無碰觸她的機會。

  孫琳琳抬頭看他,玩味著他斯文笑容下的醋味。居然有男人為了她吃醋!多麼不可思議!

  「如詩,你怎麼了?臉色很蒼白。」林雯走到世姪女身邊,冷淡的眼神掃了孫琳琳一下,並沒放在心上,但對兒子不當的舉止倒是不以為然的皺起眉頭。

  岳如詩蒼白的臉色因為看到心上人的舉止而益加青慘,她不置信的低語:「尉泱,你和……她……?」

  鍾尉泱笑了一笑,終於有機會慎重的介紹琳琳了。雖然今天時機不頂恰當,但擇期不如撞日,正好銜接剛才中斷的爭執,他道:「媽,很抱歉我得拒絕明天晚上的洗塵宴,如詩學成歸國我衷心替她感到高興,反正今天是見過了,倒也不必太拘泥於形式。再來,容我介紹我的妻子……」不理會週遭傳來的抽氣聲,他繼續道:「她叫孫琳琳,我的妻子。」

  孫琳琳不以為然的瞄他。

  「這有什麼好說的?無聊!」農曆年之後他們就要離婚了,何必說出來嚇那兩個一本正經的女人?

  更別說其中一個還是他母親呢。不孝子!

  李舉鵬愉快的對林雯道:「啊!這麼說來我們也算得上是姻親了,親家母。」

  本欲厲聲喝斥的林雯忌憚於李舉鵬這名大客戶在場不宜失態,硬生生的忍下怒火,僵硬道:「請別這麼稱呼,事實上我這個失敗的母親全然不知自己的獨生子已娶妻。如果不是純粹說著玩,那麼就是沒把我這個母親看在眼內了。對不對呀,尉泱?」

  好厲害的婆娘!有這種婆婆,身為媳婦有十條命也不夠死。幸好她快要卸任了,鍾尉泱人是不錯,但她懷疑有哪一個女人願意嫁他。孫琳琳置身事外的想著。

  鍾尉泱搖了搖頭。

  「媽,今天你會來這裡,是為了公事不是嗎?我也只打算來用餐而已。私人的事,改日我會前去向你報告,不急於一時。我想李先生的時間相當寶貴,別耽誤在這種私事上。」

  林雯咬牙點頭,決定了時間:「後天中午十二點,我在辦公室等你一起用餐。」

  「咦?後天你台中店不是要開幕?」孫琳琳故意提起這件大事來嘲弄鍾家媽媽的獨裁。「告訴她沒空,改天好了。」

  鍾尉泱並不斥責她的多嘴,抽出一張面紙蓋住她鼻子。「擤一下鼻水吧你。」他對母親點頭。「就後天中午。失陪了,琳琳有點感冒。」

  「再見啊,婆婆,後天如果我也閒著,就會一起去,」孫琳琳惡意的說著,然後不抗拒的任由鍾尉泱摟著離開。根本不在乎自己在林雯眼中是什麼評價。

  反正她就快與他離婚了不是嗎?

  鍾尉泱的母親盡可去當他的惡婆婆,但絕對沒機會苦毒到她身上來。鍾小媳婦的位置就留給夢想當現代阿信的笨女人去承受吧。

  不過,她可不許那個岳如詩是雀屏中選的那一個。誰都可以,就是不許那個女人來得意!

  ※※※

  北風在窗外呼嘯,撞擊著玻璃砰砰作響,冬夜的氣溫至在十度左右,幸好鍾尉泱買來了電毯,窩在暖呼呼的被子裡頭,冰冷的冬天也就不再那麼難以忍受。

  這時再喝上一杯蜜姜茶,簡直是幸福透了!

  孫琳琳通體溫暖傭懶的倚在鍾尉泱懷中,半瞇著眼聽他說話,說著他與他母親之間的種種……

  「我母親出生在富裕人家,能力強又聰明,加上一輩子順遂,使得她獨斷、不輕易接納別人的意見。最明顯的是力排眾議,嫁給我父親。原本她應該嫁給另一戶富甲一方的人家,但她中意我父親的上進聰明。她不在乎男人沒有烜赫的家世,唯一不能忍受的是笨蛋。她拒絕嫁給任何一個比她笨的人。所以她不僅重視學歷,更重視在一流的學歷之外,是否還能游刃有餘的在各方面表現出色。我父親據說是一時之選。」

  「她只要最好的?並認為那才足以配得上她?」孫琳琳只覺得那個女人一輩子都太好命了,才由得她獨斷專橫到這把年紀還不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對他人的苛求。

  他笑:「我三歲喪父,對父親沒什麼記憶。可是父親會的才藝,母親要求我全部學會,並且必須得獎來表示學出了成果。運動的獎盃、小提琴、鋼琴、作文、演講……當然,基本的學業成績不能有第一名以外的失誤。」

  「你父親真的那麼行?」超人也做不到吧?

  「不,他不見得精通,只是我母親的標準不容許任何瑕疵存在。在我二十六歲以前,我沒拿過第二名;打了幾場官司,也幸運的勝訴。」

  孫琳琳抬頭問他:「維持第一很辛苦吧?」這人算不算另類受虐兒呀?

  「並不,那些都有訣竅。比如國小時期任何一種才藝檢定都很容易過關,也容易拿第一。通常我只要得過第一名,母親就不會強迫我再繼續學下去。所以在國中以前、那些演講、朗讀、鋼琴之類的學習全都結束了。我只須全心應付功課就好。」

  孫琳琳嫉妒地哼道:「你不錯嘛,都第一名喔。」

  鍾尉泱悄聲在她耳邊招認:「我作弊過,你信不信?」

  呵哈!奇跡耶!

  顧不得會冷,她飛快轉身面對他,差點把電毯踢到床下去。「優等生也會作弊?怎麼做?有沒有比我們這種放牛班還高桿?」

  他拉回毛毯,再密密蓋回兩人身上。

  「其實也沒什麼高明。有一次以一分之差落到第二,我怕母親的冷眼,利用檢討考卷的機會偷偷把選擇題改成正確的數字,向老師追加兩分,變回第一名。我也只會這樣,其它就不會了。」

  「我想你的老師絕對沒料到你會做這種事。」她酸溜溜的說著。

  「那可不。」

  「你別再講古了,免得我愈聽愈心理不平衡。」她身子往床麵攤平,將他推得老遠。「我要睡了,滾開。」

  鍾尉泱偎了過來。

  「嘿,別睡,我要聽你說你的童年。」

  「理你呢,閃遠些。」她背對著他,腳丫子往後一踢,依然是惡形惡狀的潑辣,但力道與語氣都沾染了不自覺的柔軟。

  她不自覺,他卻是看在眼底的。

  廝纏了過去,磨著她一同溫存,有一搭沒一搭的逗她開口,靜靜體會著日漸融合的互屬,淺淺的幸福早已在週遭攏成濃密的氛圍。

  她還想離婚呢!居然真以為在共同生活上了癮之後,他會放開她。習慣是一種可怕的癮呵……

  粗枝大葉的丫頭!怎麼總是忘了他是一個律師——

  而且還是個很奸詐的律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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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43: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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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雯開門見山的啟口要求道:「你必須離開她。」

  說「要求」是太客氣了,她根本是命令!而且還是那種強橫的氣勢,違抗者斬立決那一種。

  不過可惜的是孫琳琳從來就不是被嚇大的。

  她當然會離開鍾尉泱……喔不,是叫鍾尉泱滾出她的世界,但那是基於兩人的約定,而不是因為眼前這個冷淡高傲的女士施壓所致。

  「有本事你去把鍾尉泱綁在褲頭,找我做什麼?」她劈開雙腿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坐沒坐相的幾乎把身子滑到椅面上。這女士不愧是那傢伙的母親,總會令她湧起耍惡劣的慾望。林雯的目光愈鄙視,她就愈樂。

  「尉泱一直是個善良的孩子,我相信問題不在於他。」林雯嚴肅且矜持的開口,盡量不去想對方不值得她多理會一眼的事實。

  「是喔,還是我拿槍逼他住到我的屋子,他才不得不與我同居的咧。」孫琳琳索性停下喝茶的動作,拿起小湯匙無聊的敲著盤子弄出聲音。她的胃腸並不堅強,無法佐著一張殭屍臉安之若素的吃點心。她接著又道:「你搞清楚,我沒告他私闖民宅兼性騷擾就偷笑了。沒法子,我生性善良。」

  「請你正經一點可以嗎?我撥冗前來,不想浪費在無謂的開玩笑上。我只想聽到你的承諾。」

  「對不起,我優雅的母親大人有告誡過,不要隨便被陌生人拐到承諾,更不要因為陌生人拿出棒棒糖哄騙就被收買。陌生阿姨,我想我們並不熟是吧?」當年她有本事氣得斯文的鍾尉泱當下變成青面撩牙的夜叉,頑劣的段數自然是登峰造極,用來對付林雯的臉色實有大材小用之嫌疑。

  「你——別裝蒜。」林雯臉色微變。別說從來沒人敢當面忤逆她了,以年紀來說,她長而孫琳琳幼,就算沒有敬老尊賢的認知,好歹她林雯是鍾尉泱的親娘,也同時是孫琳琳該誠惶誠恐巴結討好的婆婆(雖然她不承認有這個兒媳婦,但這不是重點。)不是嗎?這孫琳琳怎麼敢這麼放肆無禮?!

  這樣的失禮,令林雯一時找不到對策因應。人與人之間若失去了利益上的顧忌,誰還有資格去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林雯以為孫琳琳該是戒懼她的。

  但事實似乎不是她所想像的那般。

  那麼她該怎麼對付孫琳琳?

  該怎麼取得談判的優勢?

  腦中正在飛快的思索,孫琳琳早已不耐煩的開口:「女士,我並不總閒著赴這種沒意義的約會,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得走了。」她拿過帳單,將上頭的金額除以二之後,從口袋裡掏出伍佰元放在桌上,正要起身,但林雯似乎不打算放她走。

  「這是面對婆婆該有的態度嗎?你不能怪我反對尉泱娶你。」

  喲!用婆婆的身段施壓了?

  「你端出婆婆身份的目的不就是要我離開鍾尉泱?那既然結局都是形同陌路,你怎麼有這個臉使用?還有,搞清楚,問題不在我身上,想要分開我們,只要搞定鍾尉泱就行了。」說著嘿嘿諷笑:「我想你們母子昨天談判的過程一定是相當不順吧?加油呀,我靜候你的佳音。」

  也不探聽她是混那一行的,這種小把戲伎倆怎麼對她起得了作用!這林女士就像當年的鍾尉泱,對她總是搞不清楚狀況,然後才自個兒氣得半死。

  林雯被削得一張駐顏有術的臉再也掛不住冷淡,動怒使得她兩頰染上微紅,目光射出凌厲。

  「你居然敢——」

  她當然敢。

  心情很好的孫琳琳已走到門口,準備回家抱著電毯醉生夢死,並暗自決定下次再也不和陌生人約會了。都怪自己吃錯了藥……她絕不承認自己在同意赴約的那一刻,是期望鐘的唯一親人能對她有基本的印象。

  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嘖!

  「站住!」林雯顧不得結帳,追了過來。

  孫琳琳已打開玻璃門,微偏著頭睨她。

  「你這個沒教養的女孩,根本配不上我優秀的兒子!你……」

  滔滔不絕的嚴苛批判只博得孫琳琳挑眉以示欣慰。對嘛!這才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生氣就破口大罵是很過癮的事,若是硬挺著貴婦的冷淡矜持,只會兀自氣得內傷而已。真好玩!貴婦人甚至氣得忘了結帳,也忘了這裡是她百貨公司對面的午茶店,人來人往的,看來女士是豁出去了。

  孫琳琳再掏出伍佰元給畏縮在林雯身後欲言又止的服務生,讓他可以交差。

  正待轉身,一抹閃光令她雙眼倏地警覺的瞇了起來,她狠狠扯過林雯,順勢抱著她翻滾到大型盆栽之後,幾乎是同時的,剛才她們所站立的門口,被幾顆子彈掃過,午茶店的大玻璃門、窗戶當下爆裂碎片四射,引來所有人的尖叫哭號、恐懼得奪門而出,街道上也亂成一團!有的人忙報警,更多人被碎片射傷,原本寧靜的午後已然化為災難的煉獄……。

  孫琳琳抓著呆若木雞的林雯悄悄走掉。

  將林雯擺上了機車後座,她油門一催,快速回到自己的居處,腦中飛快的過濾各種可能性……

  有可能是軍火案的主使者要殺她滅口……

  也有可能是林雯犯到了什麼人……

  是哪一方面的問題呢?

  她得好好想一想。

  ※※※

  如果孫琳琳以為悄悄離開事發現場就可以撇清被調查的麻煩,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誰教那時她身邊還跟了大名鼎鼎的林雯。在那個商圈,有誰不識「雲翔百貨」的女董事長林雯的?所以孫琳琳原本想默默調查此事的心願在第二天清晨就化為泡影。

  首先,警員老趙又以踹壞門板之姿衝進門喳呼著一大串雜念,身後跟著的是他優秀的姪子趙勤風,然後在傻眼之時,從台中連夜趕回的鍾尉泱使一切變得更難以收拾。他的臉色陰沉得像便秘二十年不曾解放……

  頭好痛!千萬別再來更多的「驚喜」了,她心臟雖然強壯,也不該是這種嚇法。

  但事與願違啊……

  「琳琳,我聽說你被人追殺是不是真的!」門板可憐的遭受第二波摧殘,一馬當先跑進來的是孫家媽媽,身上穿著藥劑師白袍,左手抓著早報,右手撈著丈夫。

  「老媽,爸,不是的——」

  「需不需要驗屍?」孫琳琳的兄長孫俊宇抬高手中的公事包,保證配備齊全。

  「我還活著好不好——」孫琳琳也只來得及吼這一句,然後第二波的親人趕來了。

  「姊!你受傷了!我聽說你中槍了!」孫家老么孫束雅嬌嫩嫩的嗓音滿是哭調。

  「姨……嗚……姨死掉了!哇!」被父親抱進門的小李毓開始哭了起來。

  李毓的父親——李舉韶涼涼的廢話道:「呀!可以省下奠儀支出了,你知道,經濟不景氣,小弟當兵去,難免手頭困窘,感謝二姊的體諒。」

  孫琳琳無語問蒼天,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只求別再蹦出一些人來擠垮她的危樓了。當初不收她房租的朋友可是先聲明了:等房子一垮,他們就要把地收回建新樓,在沒垮之前,她仍可自住,生命安全自己負責。

  天哪!她算了一算,十來個人的重量不容小覷,如果此刻來個地震,包準這屋子當下成了歷史。

  「不會再有人來了吧?」她低問。

  「大哥比較忙,晚點過來。」李舉韶笑得不懷好意。

  「噢!」孫琳琳只能哀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眼前的一切。

  「孫女兒,你倒是說個話呀!」老趙叫著。

  「我才剛睡醒,你要我說什麼?」

  「孫小姐,我們只想知道兩點。第一,為什麼逕自離開事發現場;第二,那些人是否與軍火案有關?」趙勤風一副公事公辦的官僚樣。

  「你不會自己去查啊?虧你還是知名警官!」

  「琳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鍾尉泱低沉且抑制的輕問,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快要爆發了。

  孫琳琳不由自主吞了下口水,斗膽的建議道:「你何不回家安慰令堂?」

  「孫——琳——琳,你再打馬虎眼試試看。」

  「喝!」孫家眾親人皆有志一同的往門口縮去,開始為這個不知死活的年輕男子祈禱了起來。

  「你煩不煩啊,社會治安差,是警察的責任,黑槍氾濫是政府無能,關我屁事!滾出我的屋子,蠢蛋!」她火大了,為什麼她要忍受這些?為什麼她不能好好窩在電毯內度過冰冷的冬天而不受打攪?!

  「你就不能體諒我擔心受怕的心情嗎?我不是在審問你,而是關心你。」

  「放屁!」她嗤叫。

  鍾尉泱用力抓她入懷,壓下她的反抗,緊緊的抱住她。

  「別在這節骨眼唱反調,琳琳,你要我怎麼辦呢?才離開你一天,你和我媽就上了社會版的頭條——」

  「喂!那是你媽太有名了。」孫琳琳打岔。

  「是,很抱歉她連累你。」他低頭親了她一下,令孫家眾親友當下摔了一地眼鏡碎片。「我不想問你們是怎麼湊在一起的,我也慶幸你們都平安,但叫我怎麼不憂心呢?你被鎖定目標了,加上報紙上陳列了你的大名,原本你只是隱性埋名的偵探,從來不必擔心有危險,但現下經傳媒的渲染,你大大出名了,叫我怎能不害怕?也許此刻活蹦亂跳的你,會在下一刻血流滿地呢?」

  孫琳琳楞在他懷中,不知如何以對他的真情流露,心口燙燙的,眼眶熱熱的,雙手不由自主回摟他腰身,不知該說些什麼,但這男人似乎有些失控……為了她而失控,不知怎麼地,竟沒來由地有些喜悅的泡泡在身體裡氾濫……

  好奇怪的感覺,很彆扭,但——不討厭。

  「好棒喔,老公,你都沒有對我說過至死不渝、生死相許的情話。」容易感動的孫束雅依偎在丈夫懷中,順便意思意思的抱怨著。

  她的丈夫撇了撇帥氣的嘴角:「等哪天你上了社會版頭條,我會的。」

  「討厭!不理你了。」孫束雅好奇的走近他們,有禮的對鍾尉泱伸出手。「你好,我叫孫束雅,你是誰呢,我二姊的男朋友嗎?」

  「他不是!」突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大串家人在場,孫琳琳翻臉不認人的將鍾尉泱推開。「他只是路人甲,噢!」背對敵人大不智,她後腦勺被敲了一記以示懲罰。

  「去你——」一串粗話沒機會出口,鍾尉泱以最實際的方式「說明」兩人的匪淺關係。

  眾人真是目瞪口呆的欣賞之,久久不能出聲。

  偶像!

  從沒有人敢這麼惹孫琳琳,這男人是第一個!

  這景象簡直是空前,但也有絕大的可能讓這男人因此而「絕後」!

  每個人腦海裡不約而同的浮現腥風血雨的暴力畫面,李舉韶甚至怕太過兒童不宜,連忙把兒子摟在懷中,掩住他的雙眼。

  但,沒有腥風血雨、沒有血濺五步、沒有一串的咒罵,孫琳琳無力的垮在鍾尉泱身上。睡眠不足加上驚嚇過大,終究要陣亡的,而這男人只是使一切提早罷了。她好累,不想掙扎了……

  「你們好,我叫鍾尉泱,是琳琳的丈夫。」

  非常斯文有禮的,鍾尉泱愉快的自我介紹。

  「什麼?!」眾多的抽氣聲響得像打雷。

  暴風雨再度掀起!

  她的頭好痛!

  氣虛的抬眼瞪了下他,唉!頭更痛了。

  ※※※

  事情一件一件地來。

  當然,必須等她睡飽有精神再說。

  所以鍾尉泱當下成了權威的經紀人,替她安排了下午以後的所有事宜。

  由於孫琳琳想死得慢一點,所以鍾尉泱也就體貼的把「婚姻」事件放至最後一場,讓她不必太早面對家人的轟炸。

  家人們雖不滿意她的駝鳥行為,但她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也就沒抗議自己被忽視了。

  孫琳琳在電腦螢幕上秀出一些機密檔案,對老趙道:「我不知道林女士的交友狀況如何,若純粹以我個人來說,要是我有仇家,就絕對是半個多月前因為提醒趙警官有人狙擊而被當成目標之一。」她指了下螢幕:「這些是各幫派所擁有的武器類型,根據彈頭型號來猜測,有嫌疑的就這五個黑幫。」

  趙勤風趨身過來。

  「你哪來的資料?!」他一直以為這女人沒什麼本事的,但看到這些機密文件精確到警方也自歎弗如,不免對她大大刮目相看。「可以給我一份嗎?」

  「不行。」她關上機密檔,不留情的拒絕。

  「維護社會治安,人人有責!」

  「聽你在放屁!」她將一枝原子筆咬在口中,對老趙道:「一周之內,我會查出這些幫派是否涉及狙殺我們。你就往林女士的交友狀況去查個明白吧。至於趙大警官您——」孫琳琳冷笑了下。「求求你忙你偉大的軍火案去吧,我人微志窮,只想揪出放我冷槍的人算帳。」

  「你!」趙勤風又被氣得說不出話了。

  老趙沒空做兩人之間的調人,他走向鍾尉泱問道:「鍾先生,你母親曾和人結怨過嗎?」

  鍾尉泱想了一下。

  「就我所知,我母親的交友情況很平常,她並不是那種會和人發生口角爭意氣的人。我建議你們不妨往她的商業對手去調查。事實上五個月前我母親的百貨公司曾被人騷擾過,雖沒有證據指出主使者是誰,但去年甫開幕的「虎蜂百貨」負責人錢一虎頗有嫌疑。」

  「就是跟雲翔百貨隔了一條街的那間百貨公司?」孫琳琳想起那附近似乎有間挺好笑的百貨公司,但沒人記得那間百貨公司叫什麼名字。

  老趙興高采烈道:「啊!我知道,他們那間百貨公司做了一支好大的虎頭蜂放在頂樓,大概有三層樓高的體型,然後大樓的外型是土黃色的蜂巢造型,怪噁心的。聽說業績不好。」

  孫琳琳立刻鍵入另一個密碼,電腦螢幕上秀出搜尋訊號,她打入錢一虎的人名;沒多久,他的生平被列了出來,包括犯罪紀錄——恐嚇及勒索、圍標。

  「這是警方的機密!」趙勤風低吼!

  孫琳琳掏了掏耳朵。

  「我懷疑它們有多機密。」

  「我可以逮捕你!」

  「請問是以什麼罪名?」

  「你竊取國家機密!」

  「證據呢?」孫琳琳甜蜜的把鍾尉泱拉過來。「鐘,你是律師,你們好好聊一聊法律常識,別讓他老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毛頭來煩我辦正事。」

  「為什麼我要?」鍾尉泱皮皮一笑。

  她很快的親他一下。

  「因為你是我丈夫啊,不是嗎?」不是只有他懂得拿身份壓人的。

  鍾尉泱點了下她額頭。

  「等著瞧,老婆。」

  目送鍾尉泱將趙勤風拐到隔壁房間,她還怔忡於他親暱的「老婆」稱呼中,心口怪怪的,然後一記冷顫令自己甩開這種肉麻。

  老趙嘿嘿一笑,搓著手,涎著臉:「孫女兒……」

  他沒有機曾完成巴結以及討到好處。

  「老趙,別想。」

  「可是——」

  孫琳琳嚴肅道:「你知道我有一些朋友混黑道,他們把這些資料偷渡給我就代表也同時把小命交到我手上。怎麼?要我拷貝一份給你,好讓你逐一挑了這些幫派?除非你能保證他們被抓後會立刻槍決,永遠沒有假釋或交保的機會,否則他們將會如何嚴懲叛幫的手下呢?老趙,想想你那些橫死的線民吧,我可不是警察。」

  老趙吞了吞口水,煞時沉下了臉色,不能言語。他曾有幾個線民被狙殺,不是痛快的一槍斃命,而是在五馬分屍、形態各異的凌遲後才身亡,受盡了折磨。

  而這,常是線民最後的下場。

  警方滴水不漏的保護永遠不敵黑道報復的決心。

  所以在四、五年以前,他就不再培養線民了。他的心陽太軟,再也不願見到有人因此而死……

  「我從來就不欣賞你們辦案的方式,大張旗鼓,轟轟烈烈的,好像戰功多麼彪炳,但那有個屁用!替你們通風報訊的大功臣總是第一個橫死。」

  「所以我才立志肅清所有黑道……」

  「那就去做呀!別打我的主意。我這個區區平凡國民都有管道得到消息,你們也能,就像黑道總能先一步採到掃蕩的風聲逃掉一般,你們若是不能,就是無能,無能的執法者造就了黑道的猖獗,這才嚷嚷著打倒黑道,簡直是狗屁!」孫琳琳不吐不快的削完人,才回歸正題道:「好了,專心辦昨天的槍擊事件吧。還有,叫你那個英明神武的姪子少找我麻煩。我想以你們警方現今科技人才匱乏的情況,是很難破解我的保護程式的,別忙了。」

  老趙點點頭,但仍忍不住雜念的一路走出去:「不拿來協助警方,天曉得你收集那些資料做什麼,又沒有用……」

  孫琳琳依在門口,雙手抱胸,淡笑的看著老趙從隔壁房拉出一臉不悅的趙勤風,看著他們重重的踩著步伐離去,她才輕聲應道:「誰說沒有用?傻瓜。」

  「什麼沒有用?」呢噥的男聲響在耳畔,依偎來一具溫暖的軀體。

  她敷衍一笑。「沒什麼。」

  「好個「沒什麼」。」他也不逼問,但笑容可疑的莫測高深,像是知道了她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孫琳琳睨了他一眼,才道:「請問偉大的經紀人,我的下一場會面時間是什麼時候,得面對什麼人?」

  「第二場會面時間是現在,對象是我。」他微欠了下身,摟著她腰往臥室走去。

  「嘿!老兄,我恨忙,沒空當你的充氣娃娃!」顯然她會錯意。

  鍾尉泱笑得好溫和。

  「千萬則妄自菲薄,我一向不使用充氣娃娃的。不過,如果你有特殊的需求,我願意送你一個。」

  「去!」她啐他。這傢伙愈來愈口無遮攔了,常常虧她虧得很樂,欠扁的渾帳,早晚揍他一頓!

  「來,言歸正傳,你必須保證在事情未結束前,你不會再受傷。」他替她拍鬆了枕頭,讓她可以再補個眠。

  孫琳琳不客氣的躺上床,似乎已習慣他為她安排生活起居的事實,與他唱反調的日子彷彿是上輩子的事了。

  「我不會有事,回去顧好你媽才是真的。對了,你去看過她了吧?」

  「嗯,她目前住回娘家,非常安全,公司的事暫時由我舅舅接管。」他趁她睡覺的時候回了家一趟。「我知道你有仇必報的性格,所以不會阻止你涉足這件事,反正你也不在乎我的反對。」他苦笑的睨她一眼。

  她的表情寫著幾個大字!算你有自知之明。

  「我只要求你保護好我老婆的身體。我妻子身上的勳章已經太多了,不需要再多流一兩道疤痕來錦上添花。」

  「少肉麻了!你弄得我滿身雞皮疙瘩你知不知道呀!」她大呼吃不消,硬是甩開心頭浮上的黏黏甜膩。

  鍾尉泱絲毫不氣餒,他不像孫琳琳是支感情的駝鳥,又遲鈍得要命,在她還苦苦閃避時,他已能以融入她調性的方式參與她的生命,讓她除了愛上他之外,無處可逃。

  「哪裡肉麻?」他裝傻,悄悄攀身上床。

  「先生,請看,雞母皮在這裡跳阿哥哥。」她拉高衣袖,讓他知道雞皮疙瘩長什麼形狀。

  「只有手上有嗎?我檢查看看。」打蛇隨棍上,他一雙不安分的手已探入她衣服下面,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哇!色狼!」孫琳琳尖叫出聲。

  第二場會面,純屬限制級,非禮勿視。

  ※※※

  「大姐大!朱立說「鬼頭幫」最有嫌疑,他說這個消息免費奉送,算是對者客戶的優待,以感謝長年的支持愛護。要不要我回去幫你報仇……哎呀!王八何濬,不許搶我電話,人家……嘟……」電話在不可抗力之因素下發出無辜的斷訊聲,這正好,省得孫琳琳還得再面對一次解釋。她相信何濬死也不會讓安妮來的,可憐的男人,希望他付出的代價不會太大,阿門。

  鬼頭幫嗎……

  她不以為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幫派能做出什麼轟轟烈烈的大案件,但他們有可能被收買來當狙殺者;為求出名,也求取金錢。目標仍設定在那幾個涉嫌軍火販賣的大幫派,但就像鍾所說的,她一向有仇必報,不管是出於誰的指使,誤傷過她已經太不該了,還敢持續狙殺她,挑軟柿子吃也不是這種吃法。

  找死的渾帳!

  坐在電腦桌前,她不斷的敲打鍵盤,輸出一些訊息。朱立的消息不會有錯,鬼頭幫她會自己負責,至於背後的指使者,她雖沒有能力肢解他們,倒是可以不著痕跡的動些小手腳,就像她這些年一直在做的……

  「嗨!」季亞彥敲了敲門板,笑瞇瞇的面孔像個正欲推銷物品的業務員。

  「迷路了嗎?」這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來找尉泱。」

  「他被他媽電召回去,要我畫張地圖給你嗎?」孫琳琳關閉電腦,沒有招待來客的心情。

  「好吧!」季亞彥很少遇到行事作風這麼不修飾不留情面的人。不過想到林女士也沒有得到更好的待遇,他還能說些什麼呢?「我是來找你的,找尉泱只是藉口。」他攤攤手,說明來意。

  「你不知道同行相忌嗎?」

  「嘿!別這樣,我們應該合作的,事實上我已查到上次傷你的人——」他想送個大禮示好,但被打斷。

  「是鬼頭幫。你調查我?」她站起身,走向他。

  季亞彥一楞!

  「你知道?明明你沒有在調查的。」他不得不對她的能力咋舌。

  她不耐煩的揮了下手。

  「你幹嘛調查我?」

  「呃,你知道,你是尉泱的妻子,他希望你平安。」

  「多事。」她冷哼。

  季亞彥小心的解釋:「他只是關心你,並沒有惡意,你沒有不高興吧?」

  「你沒看我在笑嗎?」她撇了下唇角。

  這哪是笑!多嚇人呀。

  「趙醬官告訴我你這邊有一些很勁爆的機密……」這才是他的目的。他好奇極了。

  「嗯哼。」她「善解人意」的等他下文。

  「我認為我們可以來個交流……」奇怪?空氣好像變得稀薄了,讓他開口咬字顯得艱辛。

  孫琳琳笑得好愉快。

  「你想當第二個被我扁的「智中」人嗎?我知道你空手道二段、跆拳道三段。我們來比劃一下如何?」正好趁此散散心也不錯。

  季亞彥不意外她查過他,如同他查過她一般。當你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混過太妹,還是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狠角色,被封為「女冠」的大姐頭的話,正常人都會知道,再怎麼的有必要,也別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當沙包很可憐的。

  但好奇的天性仍令他不怕死的問:「請問第一個被揍的倒楣鬼是誰?他還活著嗎?你要知道,智群高中的學生都很文弱……」

  「還活著。」孫琳琳愛理不理的應著,發誓這傢伙再不走,她會「送」他一程的。

  季亞彥吞了下口水。

  「是誰?他沒事吧?他家人有沒有找你討公道?」

  「相信我,我付出超額的代價了,你——」

  「是我,你學弟,現在孫琳琳的丈夫。」樓梯口不知何時站著人,正是買便當回來的鍾尉泱。

  「老學弟……」季亞彥憐憫一呼。

  「怎麼這麼早?」她皺眉,以為他該晚上才回來。

  鍾尉泱輕敲了下她頭。

  「這麼冷的天,你才不肯出門吃東西,回來餵你,總比回來收屍好。」

  她拿過便當,交代道:「你的朋友,自己打發掉,別煩我。我今天只想好好休息。」

  「恐怕不行,老婆。別忘了爸媽還有所有親戚都會來,我一次約足了人,省得你多費唇舌去解釋同一件事,你會抓狂的。下午一點,開始準備演講稿吧!」

  「噢……我的天!」

  孫琳琳為之哀號,沒多餘的力氣去指正她父母不等於是他爸媽。頭又開始痛了……

  「我不要午飯,我要一打普拿疼。」

  而那姓鍾的傢伙竟還一副期待的樣子!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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