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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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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紅袖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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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1:59:4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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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衙門內外擠滿了人潮,莫不是爭睹今日的各大案件而來。水洩不通得讓方圓十里內徹底癱瘓。

  一是五年前惡狼山屠殺事件;二是貝鎮平告傅巖逍劫銀一案;三是霍逐陽今兒個一大早遞上的狀紙,要求剌史大人王持公道,判還他名正言順的妻子貝凝嫣。臨安城百年來沒見過這麼多熱鬧的大案件,件件還是人人最愛聽的家務事。不前來湊熱鬧怎麼成?

  偏偏剛才官榜上貼出了今日審案的輪序,眾人矚目的大事件居然排在最後一件.要是前六件案子審得不順,難說不會排到明日了。最快也要未時才輪得到。

  不過這也給了賭性堅強的鄉親們一個發財的好時機,各自三三兩兩的做莊吆喝下、起來了。還能賭什麼?當然是刺史大會將貝小姐判給誰了。

  「傅巖逍這幾年來不善待妻小又風流天下知,大人才不會判給他。我賭霍逐陽贏.」張三丟出一枚銀子。

  「傅大爺有財有勢又與大人有私交,霍逐陽贏不了的啦!我賭傅大爺贏!」李四丟出一枚銀子。

  就這樣,兩造人馬呈五五波對立狀態。在這樣的賭注之下,對今日的判決結果更加期待不已。巴不得刺史大人立即開堂,草草審完其它六個小案後,趕緊喚正主兒上堂才好。

  在衙門的後方宅院,則是刺史大人趙正測的官邸。原本一早升堂,第一件案子便是要審傅巖逍的訟案,不料霍逐陽的狀書遞來,竟還有判妻一事,他不得不將整件事挪後,徵詢三方的意願。

  由於刺史大人從不知道巖逍是女兒身,也才會對此事感到頭大。

  每日昇堂的時刻皆訂在辰時四刻,只剩一刻的時間可以商談了。趙大人已換好了官服,終於等來了三個當事人,省下了寒暄客套,趙大人直接問道:「判妻一事,老夫想瞭解三位的看法。」這種私家事,實非公正判決便可解決一切問題的。

  「趙伯,判妻一事是小侄提議,為的就是使凝嫣在不損閨譽的情況下與霍公子有情人終成眷屈。」

  「巖逍你這是?」趙大人不能理解他的說法。這未免太驚世駭俗了些。貝姑娘畢竟是他的妻不是嗎?

  「趙伯,小侄與凝嫣成親幾年來從未同床共枕過,凝嫣是小侄的救命恩人,當年純以報恩之心救出她於水火之中,從未有非分之想。又不忍見她日夜為未婚夫的亡故而啼泣,兩三年來一百在追查霍公子的下落。幸而老天有眼,教他們又重逢於今日。霍公子恐於傷害她的名譽而不敢逾越份際,甚至決意回北方也不願打擾她現今的生活。昨日在小侄的說明之下,霍公子也明白了小侄的心意,更明白了凝嫣的一片冰心癡情。現下只能靠趙伯之手判還妻屆,才好杜悠悠眾口,也不教凝嫣因再嫁之身被諄罵閒話,進而辱沒了貝家長上的清譽。還請伯父成全。」一番話成功的感動了趙大人,今老人家頻頻點頭。

  「你們呢?是否心意相屬?」趙大人轉頭問另一邊並立扶持的男女,確是登對得很。

  「請大人成全。」霍逐陽拱手回應,眼中是對傅巖逍的感激。「只是怕得委屈傅公子受世人訕笑了。」

  「巖逍,真的要這麼做嗎?」凝嫣為此憂心了一整夜,至今仍不希望巖逍受委傅巖逍志得意滿道:「當然要這麼做,世人愛笑就任由他去。剛才我還讓蕭忠潛入押注的人群中,押了大把銀子賭逐陽兄勝出,看來兩三年包準吃穿不愁了。」蕭忠是攏春的丈夫,也是傅家商號的總管事,更是唯一無法被遣散走的蕭家忠僕。要不是後來有仇巖出現,上山下海的奔走,他定是要跟的。

  趙大人難得笑了出來。

  「就知道這種渾事少不得你一份的。正事之外,你真沒一刻正經,與那劉大夫還真有點像。」他是嚴肅剛正之人,但一向欣賞傅巖逍的機敏應變能力。幸虧有他,否則自己病弱而寂寞的獨子不會有今日開朗的性情。

  前頭已傳來升堂前的擊鼓聲,趙大人道:「你們可以去找思堯,或回府休息,下午之後才輪你們上堂。少陪了。」說完,人已大步走遠。

  「伯父慢走。」傅巖逍送走趙大人,皺皺鼻子問仇巖道:「我像他?那個被我奚落得無力反擊的人?」

  「一點也不像。」仇巖認真反駁。

  「若謙喜歡你,所以才失了當。」霍逐陽開口。

  「我該感到榮幸嗎?」

  霍逐陽迎視他冷淡的淺笑,歎道:「他將會非常辛苦。」難以想像劉若謙會有吃不開的時候。但,想到數年來若謙讓多少女子心碎神傷,雖無意招惹,仍是傷了別人芳心來說,不得不說是輪迴因果總有報。他不要不能今他心動的女人,傅巖逍當然也不會要不能今他心動的男不能說是殘忍,只是互不相寓而已。

  思及此,更衷心珍惜起與自己心愛的人相依恨、更能終生相屆的緣分,這是多麼得之不易呼:輕輕握住佳人玉手,牽引著佳人抬首一笑,相望成癡。寓於他們的苦難已在昨日遠去了。

  傅巖逍不敢打擾一雙愛情鳥,拉住仇巖的手,輕悄悄的退出了巖堂,讓他們的情意充盈在兩人的國度,不被任何人所叨擾。

  「怎麼了?」雖然仇巖仍是一貫的表情與寡言,但傅巖逍仍察覺得出它的心情並不平穩。散步在趙府的柳徑上,她拉住仇巖的衣袖間著。

  仇巖低首看著他的手。三年多來,由生疏到熟稔;由當他是恩人、王人準備奉俄一條命跟隨,再到發現他實為女兒身的轉變……人心真是不可思議,知曉他其實是『她』之後,赤誠的心竟不再單純,而湧起了諸多癡心妄想……

  甚至……痛恨起『她』因別的男人而開懷。那個名義上擁有『她』二十年的男人,身家優渥,長相瀟灑,在江湖上頗有盛名,簡直是老天厚愛下生成的佳公子。

  若要問誰有資格配得上主子,那劉若謙還算得上稍稍具資格的,自然……主人會因為他而笑了。自己又在憤怒些什麼?以他如此卑賤的身份……

  「喂!不理我呀!」傅山石逍又叫,整張臉在仇巖面前晃來晃去。

  仇巖坐在一塊石凳上,讓傅山石逍不會看得太吃力,終於按捺不住揪了一整夜的問題問道:「爺要嫁人了?」

  傅巖逍嗤笑了出來。

  「好不好笑,我居然料得到你會因此而不開心。」

  「屬下沒有。」仇巖不自在的低垂他的眼看向握拳的雙手。主子……誤會了什麼嗎?

  「仇巖,你有。你覺得天下間沒有人配得上我是不?也不喜歡我為了要虛應劉若謙而昭告要嫁人的事。因為我有可能當真去弄一場婚宴。」傅巖逍扯了根柳條把玩著,眼光卻不曹稍離過仇巖迴避的面孔。曾幾何時,他已在仇巖面前恣意展現自我,無拘無束而不自知?

  在仇巖之前,還有誰是這般與她日夜不離的?乳母過世後,他領著三、五個家僕一路流浪南下,買田買地的一一安頓到最後來了臨安城,幾乎已一文不名,身邊僅剩下不肯被遣走的蕭忠。原本主僕倆也可以過著不錯的日子的,當了所有值錢物正想安居下來,沒料到一場風寒幾乎使他倆見閻王。病沒治好,被趕出了客棧,最後淪落到破廟與一群遭盜匪洗劫的難民同住。蕭忠年紀比他小一歲,除了忠心之外,瘦瘦小小的,怎麼看也不可靠。要不是凝嫣出現,兩主僕只好互摟著病死在異鄉了。哪還能順道救下破廟那一大群流民?

  如果當年跟在他身邊的就是仇巖,一定不會是這麼無計可施吧?他會去偷藥,然後任人廢去手足……

  傅巖逍不禁放柔了眼神,手中的柳枝拂向仇巖僵硬的面孔:拂過了他被廢掉的左眼,那裡有一道深且猙獰的刀疤,筆直劃列在耳,是黑褐臉色上的一道白光。柳枝再往下掃過了鼻樑、唇角、下領……然後被捉住。

  「我想,隨便一個人給你小恩小惠,就足以教你奉上性命了,你不該這麼傻的。但誰教你生命中遇到的溫情如此稀少?」想把手掌貼上他臉,卻被他驚嚇的避開。傅巖逍又道:「我一直在猜想,不管是誰施恩於你,若要你娶她,必定不管自己喜不喜歡,便一口答應下了吧?那麼,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你是否曾真正去喜歡過一個人。恩義的回報對你是如此重要的事。」這次不容許他退開,雙手強勢的捧住他臉,今兩人對視。

  「真是今人氣悶。」一字一字的說完,傅巖逍放開他臉,大步往前走。

  「爺……?」仇巖不知所措的緊跟於後,不能理解主子的說詞,而且失序的心跳更加紛亂不已。

  「我會辦一場婚宴。與劉宋徹底做個了結。」如果他壞心一點,自然可以教劉若謙一輩子找下去,但那是很沒意義的事,何必為難人至此?反正劉若謙一路吃嬉至今也夠本了。

  仇巖心驚不已,飛身到主子面前擋住去路,結巴問道:「什……什麼意思呢?」于闐語不自覺又溜出口。

  傅巖逍深深看著他,眼中是複雜難辨的神采,突來一抹笑意融化掉了他的冷然,將手中的柳枝丟到仇巖身上,趁他征愣不已之時快步跑開,轉眼已隱沒在椰林深處。

  不置信的以雙手握住柳枝,幾乎無力動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一個雲英未嫁的大姑娘丟出了柳枝給男人……在于闐、在中土,都只有一個意思呀口可……看他笑得那般頑謹,會是……只是個玩笑嗎?故意用來捉弄它的玩笑?一定是的!

  主與僕……從來就不會有結果的。自己別又癡想起來了。想甩掉柳枝,好快步跟上主子的腳步,卻怎麼也放不下,反而將柳枝輕輕掌上殘缺的顏面,掩住自己深不見底的悲。

  無關思義,喜歡逕自前來,等到氾濫成災才知心已淪陷,無力回天。

  一片癡心,只能是妄想。

  畢竟自古以來,誰聽聞周凡人摘過星、攀了月呢?即使抬頭仰望,也怕自己的殘顏褻瀆著了星月神祇。他只能低頭,低頭看著塵土,這才是他的歸屬——塵土。

  「升堂……」

  「威——武——。」

  莊嚴肅穆的衙門內外因案子的大受矚目而漲滿了期待,連例行性的升堂步驟都被師爺與官差們應和得十足渾厚有力,全然無站了一日後應有的疲憊。

  現在是最後一案,在今日的申時正式展開。連同一向少涉足前巖的趙思亮也在休息了大半日後,由家僕扶坐在市後等著看這些訟案如何結局。更別說外迸擠得水洩不通的閒雜人等了。全為了親臨這一案而來。

  在牢裡睡了一夜的貝鎮平咬牙瞪向一邊的傳巖逍,低吼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由於刺史大人最先要別的是貝鎮平告傅巖逍劫銀一案,所以現在帶上堂來的只有貝鎮平兄弟與傳巖逍。

  「我能搞什麼鬼?真好笑了。」傅巖逍低聲回道:「要栽贓也得有證據。可惜哺,來不及栽上幾錠銀子。」風涼至極的話幾乎氣煞貝氏兄弟。

  「你這渾蛋……」

  「安靜!公堂之上不得喧嘩!」驚堂木重重一拍,刺史大人已高坐桌案之上,正聽取師爺讀告狀文。

  「貝鎮平,昨日你指稱傅巖逍劫你銀兩一事,可有證據?」趙大人宏聲問道。

  「大人,傅巖逍侵吞了我兄長的財產,更是早已覬覦我貝家剩餘產業多時。前些日子在生意競爭上,傅巖逍輸了一役,必然懷恨於心。放眼臨安城,公然與草民交惡的便只有他了,草民有理由懷疑八萬伍仟倆的銀子確由他所劫,請大人明察。」貝鎮平咬牙硬撐。其實在昨日派出的刺客未能如期回來後,他一顆心早已亂成一團;偏偏他好大喜功的笨弟弟早已上衙門告狀去了,結果造成此刻騎虎難下的結果。無論如何也得咬牙硬撐,頂多落了個誣告罰銀的下場罷了,但想到有更多排山倒海而來不利於已證據……那沒死成的霍逐陽……真的是那個霍逐陽嗎?還是傅小子的作弄?一定是的!一定是!

  「傅巖逍,對於貝鎮平的指控,你怎麼說?」刺史問著被控告的一方。

  傅巖逍拱手道:「大人,首先貝老爺的說詞就有謗人之嫌。自古以來妻產夫治乃天經地義之事,怎能說在下侵吞了妻子的家產?在下治理岳丈產業三年來的治績有目共睹。擴張了二十家商肆,每年大舉開台濟貧,造橋路回饋於地方鄉親之舉全循著老丈人在世時的樂善好施之心在做著,絲毫不敢辱沒老人家清譽於萬一。在下自認為將貝家產業治理良好,每年繳於國庫的歲賦是岳丈在世時的五倍,這一點也不必在下多說,大人自也明白。再說到貝老爺指控在下覬覦其產業,那可是稀奇不已了。有內在口,我何須搶著旁人的剩湯喝?在下三年來佈施於地方的銀兩不下數十萬兩,屈屈八萬多兩,豈入得了我眼?見笑了。」

  公堂外一大群屏息傾聽的人們不自禁的點頭後交頭接耳。提起傅巖逍大手筆花錢的行徑更是口沫橫飛。

  「即使貝鎮平的銀兩不入你眼,但若因有私怨而故意為難,亦非不可能,你怎麼說?」

  「對呀!對呀!你故意的!」貝定平唔唔咆哮。

  「安靜!」刺史大人威嚴制止貝氏兄弟的失控行為。

  傅巖逍看向他們兇惡的眼,冷笑道:「你們所謂的私怨,若非我大人有大量的不予計較,今兒個你們還不知要被流放到哪兒充軍。派殺手、施毒、放毒蟲,再到去年公然撞沉在下的船,林林總總數下來,莫非是暗示在下趁今日一塊兒算個清楚?」

  「你……你血口噴人!」貝鎮平作勢欲衝過去。

  「住手!」刺史大喝。堂下的官差立即架住貝鎮平。「公堂之上豈容你如此放肆!」

  「請大人息怒。」貝鎮平惶恐道:「由於傅巖逍造謠生事,今草民義憤填膺,一時才失態了。請大人明察,還草民一個公道。」

  刺史看向傅巖逍:「你剛才所提之事,可有證據?」

  「除了沉船事件確有諸多人證物證外,施毒、派刺客一事,在下並無實據」

  「那就是誣告!大人,我要吉他誣告!」貝鎮平兄弟過於亢奮的叫囂著。

  「不過,」傅巖逍微勾著唇角,眼中的笑意逐漸加深。「大人不妨查一下三年前貝老爺央請華陀堂代購的半斤生川島、一斤砌砥石,以及陸陸績績購進的紅生丹、砥霜、雄黃、蕪花是用到什麼地方去了,並且手邊還剩多少。這類含有劇毒的藥材,可用以治病,也可用來害人,因此我國律法明令這類藥材在買賣方面須加以登列管理。請問貝老爺手邊的藥用以治在什麼病上面了?」

  這小子怎麼知道這件私密之事?莫非他這些年來的一舉一動全在這渾帳的掌握之中?貝鎮平汗涔涔地發現此刻自己的處境極端劣勢。以前只恨不得啃傅巖逍的骨、喝它的血,卻不曾將它的心機看在眼裡,所以不知恐懼為何物。但此刻,他真真切切的顫抖了起來,開始認知到兩造之間懸殊的差距——不管是心機、才智或是:勢力。那位高坐堂上的刺史甚至是傅巖逍的靠山,而自己在未部署妥當一切便貿然告官,無異是替自己掘了一個墓地……

  傅巖逍的神情像要在今日做一個了結,並且——徹底的讓對手消失於眼前這個認知竟今貝鎮平一時站不住,癱軟於地上,只能恐懼的望著傅巖逍笑得益加森冷的面孔發抖。

  「我們家裡的人患有隱疾,用得上不行呀!」貝定平持續叫囂。

  「鎮痛、驅寒邪或治療秘結,所需的藥量頂多一錢兩錢的份量,因為量一旦過多,可是會要人命的。」

  剌史大人中止兩方的辯駁。

  「買家購進大量含有劇毒的藥材實有可議之處,倘若當真用在治病上,想必仍有諸多剩餘是不?」

  「那是當然,大人。」貝鎮平努力定下心神道:「草民雖購進毗石之類的藥材,並不能因此指控草民有加害傅巖道之嫌。難不成全臨安的人買巴豆、莞花全是為了加害他嗎?對於這一點,傅巖逍根本是胡亂指控。凡事可是要講證據的!」

  「說得好!剛才全是我無的放矢。那麼貝大爺,敢問你指控在下劫銀,證據在何方?有何證據可以洗清你誣告的嫌疑?」兩三下撥回原案。傅巖逍攻了個措手不及。

  刺史點頭。

  「爾等私怨容後再議。貝鎮平,昨日你強調有證據可教傅巖逍認罪,那證據呢?」

  「我……我……我……!」貝氏兄弟頓時一噎,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剛才的叫囂盛氣早已不復見。

  「大人。」傅巖逍拱手道:「如剛才貝老爺所言,沒憑沒據的指控,視為誣告。但貝大爺的銀兩被劫乃是實情。在下本著寬大為懷的心胸,念他倆現況可憫,也就不予計較,反而憂心起惡狼山是否當真有盜匪橫行。繳天之幸,當年在惡狠上被惡徒攻擊的迎親人馬中,新郎棺霍逐陽仍然倖存。如果貝大爺沒有異議,此事就此作罷,直接進行下一場官訴如何?」

  全場局面由傅巖逍一手所掌控,讓人連反駁的立場都沒有。

  「貝鎮平,你同意傅巖逍的提議嗎?或者願意提出證據了?」刺史察言觀色,大抵也明白貝氏兄弟失銀是真,卻不能肯定劫銀的真兇是誰。

  在員氏兄弟驚疑不定的當兒,傅巖逍又落阱下石:「貝大爺,這是個洗刷冤曲的好機會,可千萬要好好把握呀。昨兒個霍逐陽告你勾結江洋大盜、謀財害命一事,正好在此做個澄清。也許當年謀財害命的那群江洋大盜正是昨日劫你銀兩的人呢。」

  「你!」貝鎮平雙目欲皆,冷道:「你斗不倒我的,你斗不倒我的……。」那霍逐陽不可能是真的……

  「貝鎮平!回本官的話!」剌史大人喝今著。

  「回大人,草民同意告傅巖逍劫銀一案,視同誣告。」貝鎮平只好咬牙同意。

  「好,誣告一事,依本朝律令,罰銀三十兩,勞役三個月。判定。」驚堂木一拍定獻。

  「傳霍逐陽。」刺史讓官差去請人,並對一迸的傳巖逍道:「傅巖逍,你可以退下稍事休息。」

  「是。」口有點幹,關於霍逐陽自身的恩怨就讓他自己解決吧,他還有別的事得做哩,先喝口水去。

  睥睨了眼貝氏兄弟,在他們眼光的刺殺下逕自瀟灑的轉身走開。他們以為他會留下繼績玩弄他們?嘿,偏他想走了,沒了他傳巖逍,貝氏兄弟就能逃過霍逐陽那一關嗎?

  不遠處,仇巖已替他在人潮中開出一條不被推擠的路,正等他走過。然後永遠靜守於他身後,做他最可靠的靠山。

  這感覺是幾時形成到今日這般不容忽視的?傅巖逍不明白,但點滴收藏在心臆,由它凝聚成……任何一種可能的模樣。

  然後,也許他就可以弄清楚,一切是怎麼開始的,以及——該怎麼終了。

  越過仇巖身前時,不免頓了一頓,察覺到仇巖仍為他早上的調弄而不自在,所以臉孔比平日更僵冷如石,不禁大笑的走了出去。跟在他身後的人自然面孔更為扭曲了。

  才退出了人群視線之外,就見得劉若謙已在趙府的幽徑處向他微笑招手。另一手提著一壺看來很清涼的茶水。

  「不擔心今義弟需要閣下的聲援嗎?」倒沒料到劉若謙會捨得不去參與第二揚官訟的熱鬧。這人一向哪邊有熱鬧哪邊境和丟。

  「貝氏兄弟還奈何不了他。逐陽早已部署好一切。這下子貝鎮平若能固個滿門流放就算萬幸了。傅姑娘沒有留下來看戲,在下才覺得奇怪。」劉若謙含笑走近,無視一邊冷眼以待的仇巖,逕自問道:「剛才還巴望著你有更出色的表現,不料竟就這麼放過他們,為什麼?」不得不說,至今仍抓不準傅巖逍的心思,實在有絲洩氣。

  「請別喚我傅姑娘。」傅巖逍要求完才回道:「剛才嚇得貝氏兄弟心魂不屬早已足夠,比起霍公子的仇而言,在下的小恩小怨並不值得大肆嚷嚷。而且以刺史大人的性情,在我起了個頭之後,他必會派人去查,許多事就不必說破了。何況霍公子將按他一個通敵判國的大罪,將來押往京城到中書省審判,欣頭是免不了的。所以就算沒證據來指明貝氏兄弟五年前派人屠殺迎親隊伍,貝鎮平仍是死走了,又何須我加油添醋些什麼。」霍逐陽行事土來說是血債血還、快意恩仇的。在傅巖逍看來,總是殘忍了些。但這是別人的恩怨,他不多言。

  劉若謙領他走向涼亭處,倒了三杯涼茶,淡道:「逐陽主事驛幫三、四年,恩怨分明一直是他的行事方式。經歷過了生死關頭,他變得冷酷。日後有貝小姐伴著,將會有所不同。」

  傅巖逍啜完一杯茶,笑出聲:「我沒有批判的意思。反正貝鎮平兄弟、林金主終須為自己五年來錯待凝嫣而付出代價。對他而言,感情濃烈到足以使他瘋狂。」他相信霍逐陽這些日子以來所查到的事跡,足以今他化身為索命閻王,親手送那些人下地獄一遊。

  「我二十七年來沒興趣認識情愛這玩意。雖然身邊好友一一有了伴侶。」劉若謙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那個不讓人稱「姑娘」的男裝女子。這是心動吧?總想看著『她』,瞬目不移的一直看下去,看看為何這張平凡的黑碳面孔竟今自己這雙看遍各色名花的眼鍾情至此。

  傅巖逍並不想裝傻出一臉不解像,他只是淺笑以對,招呼仇巖也來坐下。可惜仇巖巖守份際,始終站在他身後動也不動。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不知是有心或無意,恰巧為他遮去了仍然炙熱的光源,讓南風帶來一絲清涼。

  「仇巖,坐下。」只好開口命令了。

  結果仇巖居然回應以一個「不」字。不知是否有絲怒氣,聲音轉來極堅硬。

  好吧!不強人所難,傅巖逍決定稍後再與仇巖好好談一談。興致平平的問劉若謙道:「你相信姻緣天訂嗎?」

  「不相信。」

  「我也不信。什麼天作之台、父母之命,都是長輩一廂情願的撮合,不管是否真的合適,反正老人家自己高興了,便硬說是緣定三生。」

  「是極。」劉若謙忍不住道:「逐陽與貝小姐算是有情人的好例證,但那並不適用於其他人。至少他們自幼一同成長,有一定的情誼。而以找來說則是牽強了。訂親二十年,然而我從未有機會與蕭姑娘相處,兩人之間並無感情,硬是因訂親而成親,實是強人所難。」

  「以你的立場來說,那的確是不公平。」傅巖逍口氣平淡。「對兩人都不公平,卻又各自耽誤了大半輩子。想想也真是好笑,兩人至今仍互不認得哩。」

  劉若謙誠懇道:「我承認我對蕭姑娘有責任,而今她已覓得歸宿,心中一塊大石也放下了。我知道你是重視朋友的人,可否別再因為我是蕭姑娘的未婚夫而排斥我於朋友之外?。任何人卻有襲利追求幸福。」

  「你不會是認為在下是你想追求的伴侶吧?」

  「我正是這麼認為。」他喜歡『她』的聰敏、坦直、犀利,並且不留情的苛薄,以及一般女人不會有的豪邁楓爽之氣。在在今他心折!他是個酷愛浪跡天涯尋樂子的人,眼前的『她』正是最適合他的伴侶。

  傅巖逍輕輕笑了出來,無視於石凳子並無椅背,仍兀自向後靠去,結果仇巖伸手充當他舒適的椅背,讓傅巖逍的後腦勺頂住他的腰腹。

  「你遲了。劉若謙,你遲得太久,所以注定要錯過。」語意深刻,卻無意給對方一個痛快的解答。

  劉若謙敏銳的看著一臉森冷的仇巖,以及靠在仇巖身上的「佳人」。這個宣告似乎不難猜。傅巖逍屬意那個巨人。

  心口微微往無底淵沉去。一抹化不開的疑惑硬是縈上腦內,緩築起欲洶湧的波浪,正待掀揚……

  「我不明白……。」一時說不出疑慮的來源,所以開了口又頓住。

  「你會明白的。臨安城這一趙,你不會自來。」又喝完一杯茶,傅巖逍站直起身,又說了今劉若謙迷惑的話:「會有個結果,但並不是為了對付你。你我恩怨早已一筆勾銷了,請記住。」

  留下不解的劉若謙於漸沉的夕陽裡,傅巖逍大步走回衙門,仇巖忠心的緊緊跟隨,兩條長影奇異的疊合為一,不相襯的身份與體型,相同的在夕陽下拉成一致的長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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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2:01: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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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驛幫的勢力有多大,傅巖逍終於見識到了。掌握了確切的人證與物證,霍逐陽捉來了當年扮盜匪的貝家護院以及一些江湖匪類,在員鎮平兄弟無話可辯又驚嚇過度的情況下,謀財害命之名已定下。時間接得十足恰巧,快馬前來拘提有叛國嫌疑的劍南道監察使侍衛按著將貝氏兄弟拘提到京城。渾渾噩噩約兩兄弟在連串的打擊之下,又昏厥了過去。霍逐陽將一切算得精準,沒放過任何一個仇家。

  第二天,林金生家裡傳出突然出現大批銀兩的消息,十八箱鉅額銀兩的底座全點上了株砂,正是貝鎮平兄弟用來購馬的失銀。在林金主未能交代出銀子的來處的情況下,一家子男丁全押解入牢候審,銀兩充公:又抓到了原本該流放在外的林寶山竟私自逃回,窩藏逃犯罪加一等,暫時將官訴纏身沒完沒了了。

  趁此,霍逐陽擴展「龍京驛站」以及「華陀堂」的規模,吃下了貝、林兩家的營生。『驛幫』的勢力正式揮鞭南下,由臨安城扎根立為據點。商業霸主的氣魄昂揚顯現。

  當然,判妻一事打動臨安城上下,恐怕會談論到三代以後才會稍止。現下金城的人都在看,原本臨安城獨霸一方的傳巖逍已不再是唯一霸王,那個擁有江湖巨大勢力當後頓的『驛幫』絕不容小覷。不是普通商賈應付得了的。輸了氣勢不打緊,現下刺史大人又將妻子判給了霍逐陽,這下子傅巖道是裡子與面子都掛不住了。會發生什麼慘絕人寰的大事呢?傅巖逍可不是易與之輩,沒那麼好打發。

  全城的人都巴不得附耳在傅宅的圍牆外偷取一些後績發展。聽說傅宅的護院增加了十人,全景高手呢。聽說傅巖逍成日大吼大叫的買醉呢。聽說小妾與貪歡閣的紅粉知己都在討長妻之位哩。聽說……聽說……

  也不知是聽誰在說,總之,每日總平白生出數件消息來滿足大伙的耳與嘴。

  由於再嫁並不是什麼值得大肆鋪張的事,在員凝媽的堅持下,挑了個不錯的日子請友人前來聚會,算是行過拜堂大禮。不過在霍逐陽的堅持下,一家子回太原後,勢必得辦上一場風光迎娶大禮的。也就是說,霍逐陽不打算在此住下,這邊有太多不愉快的回憶,夫妻倆決定在太原定居,一切將重新開始。

  雖然不是什麼正式的儀式,但傅巖逍仍是辦得煞有其事。趁新郎棺在前巖被灌濟時,他來到凝媽的繡樓,讓喜娘及丫頭們返到外邊等著。

  一身大紅衣的擬嫣笑得羞怯,輕輕拉住傅巖逍的手道:「我沒有想過這輩子會穿三次嫁衣。」

  「還有第四次呢。你的夫君說啦,回太原再辦一次風光的。」美人如玉,愁眉已開,自己的心中石也落下了。

  「巖逍,我得感謝你。我從來不敢想會有這麼一天的。這一個多用來,知道他未亡故而不敢妄想復合,以及見了面仍苦於彼此的身份不復以往,兩心相守而又顧忌著世俗……我很迂腐對不對?因為怕被世俗攻擊為不貞、失節而不願相守,要不是逐陽與你決意了一切,我想……我仍是不敢做個再嫁新娘。」

  傅巖逍輕撫她臉,歎道:「與迂腐無關。自古以來,女子不都被這麼教導著的嗎?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我這般不在乎的。你的牽念在於心愛的男人,為他而美麗、等待。但我沒有牽念。老天爺安排得很好。你需要人呵護,所以霍逐陽沒敢赴黃泉。而我需要被放縱,因此沒有牽念的人。」

  貝凝嫣突然想到:「你也可以的呀,我看得出來劉公子很傾心於你。」她可以接受巖逍的說法:二十年未見的未婚夫妻沒理由因訂了親就須成親。但如果兩人合適,又喜歡上,便另當別論了。

  「因為我與他相同愛玩、愛笑,每個人就覺得我倆該在一起。為什麼我該欣賞那種好看卻不耐用的人呢?」傅巖逍諷笑。他不確定人是否有反其道而行的本性,但他自己肯定有。全天下的人都認為劉若謙是再好不過的對象,身份亦恰當,但他卻不為所動,反而因此發覺了自己竟有心繫的人……

  貝凝嫣一向不是口舌便給的人,自然無意與善駁的巖逍爭論些什麼,只是基於關心道:「你把蕭忠、攏春湊成一對,又把我與逐陽湊成一雙,把身邊的每一個人做妥善的安置,並且一個個扎根安居落定:相對的,你身邊也就沒人。現在還有仇巖陪著,但想必日後遇著了合適的姑娘,你必會將他們撮合成家,然後身邊又孤伶伶的了。我不要你孤單一人。」

  「所以我前些日子不是說我要嫁入了嗎?」傅巖逍拍了拍她的手。身邊的人都關心他、真心待他,是人世間難得的福氣,縱使聚散無常,情誼永遠在心頭。這樣也就夠了。

  「你說著玩的吧?我看你對劉公子並無特別的對待。除了他之外,怕是沒人了吧。」她與梅殊、織艷、攏春研商的結論就是——傅巖逍在開玩笑。

  沒人?仇巖不是人嗎?長相不行、身世飄零似乎就沒一點地位了。傅巖逍無意多作說明,只道:「我有我的計量,你別擔心了,好好當一個真正的新娘吧。」外迸傳來喧嘩聲,由遠至近,想是一群人扶著新郎倡進房了吧,其中劉若謙欲鬧洞房的聲音叫得可大了。

  不一會,果真湧入了男男女女一群人,全是熟面孔,也就無啥忌諱,吆喝著新人喝交杯酒,又吃了棗子之類的吉祥果子,眼見劉若謙狡檜的眼正閃著算計,傅巖逍不由分說,頭一個拉住他往外走:「好了,各自歇息去吧,別打擾他們了。」

  「多謝了。」霍逐陽關上門前,對傅巖逍由衷的說著。為今晚,為二、四年來的一切,以及它的成全。

  傅巖逍沒有轉身,揮了揮手,走遠,沒入夜色中。

  「你有多欣賞我呢?」月隱星稀,沒有燈火的夜色下,每個形體都隱隱約約,每一處景皆曖墨昏然。傅巖逍有不錯的酒量,一一將那些沒鬧成洞房的人以酒擺平了之後,還能稱清醒的,就只有劉若謙、傅巖逍、仇巖了。

  睡意未來,也就隨意散步於夜中。

  劉若謙輕道:「能讓我佩服的女人不多。再如何強悍的女人總會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化為繞指柔。你不是我見過的女子中的任何一種,而你討厭我。」他是個聰明的人,表白了心跡之後卻被推得更遠,大抵已明白打一開始,自己就注定被討厭了,不是加以申訴便可獲得寬貸的。

  不過,時間可以改變一切。他感覺到傅巖逍似乎打算離開臨安,住其他地方遊走,否則向來不輕易沽酒的人,不會在今夜灌醉他所有好友。絕不是為了慶祝有情人成眷順而碰酒。那麼一旦他們有機會結伴同游,傅巖逍將可看到他劉若謙許多面貌。他極願意在往後的人生中有這名聰慧絕頂的女子相伴。

  這是第一個今他心動的女人,他打算珍惜這得之不易的動情感受。

  不過……他恐怕有個現成的對手。

  暗自觀察了數日,終於肯定了這個緊緊跟隨傅巖逍日夜不離的巨人,對他的主子不只是忠誠的主僕關係而已,還有更多男女之情不小心的挹注在暗沉的眼波中,而自以為無人瞧見。

  太過無微不至了,稍為注意一下便看出來了。不過深沉的自卑自鄙同時使仇巖極力克制自己的情感,不敢逾越半步。比起表白男女之情更重要的,可能是一輩子赤膽忠心的追隨了。

  很好笑,自己不敢越雷池一步,又恨不得把其他傾心者打跑,別沾染他至高無上的主子。那麼傅巖逍是否得孤寡一生了?幾日看下來,今他決定了接下來的旅程必會「恰巧」與傳巖逍同路。他們兩人會是契合的一對。

  「去過南紹嗎?想不想去見識一下南國風光?」劉若謙坐在他身邊,暗沉的夜阻礙不了看它的視線。

  「你猜得出我要走了?」傅巖逍並不意外。他知道劉若謙的打算。這人並不死纏偽打,反而靜觀了數日,對他做了一番理解。沒人說得準時間會帶來什麼改變,聰明人便會朝此努力。

  「不難倩,你是為貝小姐留下來的。現下,遂陽將帶妻兒回太原;蕭忠與攏春會治理好這裡:織艷、封姑娘會暫且住下。都有了安頓,你豈會再留下來?」

  「我還得參加蕭姑娘的婚姻大事,不會立即出遊。更何況我無意與你一道。」

  「於情於理,我也該聊表心意,不知蕭姑娘缺些什麼?」此刻傅巖逍既然主動提起,劉若謙正好一問。除了娶她之外,他願意以任何方式來彌補自己的虧欠。

  「沒缺什麼,只要你在心中祝福她就衍了。」

  「那是當然。不只是我,我們劉宋永遠願做她的依靠。」

  「這倒不必。」

  「對了,你剛才說無意與我一道走,是為了舊怨?」劉若謙問道。

  「我不習慣有外人跟著,礙事了點。」

  「礙事?」劉若謙生平第一次被人嫌成這樣,表情有點滑稽。「我能獵能打能升火,可遮風又可擋雨,必要時又是一名醫術不錯的大夫,我會礙事?」

  「這些仇巖都會。」看向不遠處始終忠心的守候者,他輕輕笑了。

  這笑……有點奇怪!劉若謙心中條地一震,低聲脫口叫道:「你與他?不,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與聰明人講話就是有這一點好處,不必全講開便能通遼。

  「你會的他也會,但他行的你卻不行。比如:他不會企圖指引我。或問我為什麼。不必向同伴解釋自己的行止真好。就算我要跳油鍋,他也只會跟著我跳,而不曾揪住我說我瘋了。說真的,你也該去找一個能這樣對你的女子。」

  人與人之間會欣賞、會喜歡,但那不表示是愛。劉若謙其實並不變她,頂多欣賞『她』身上少見的特質而已。有一天他會明白的。但在不明白之前,他可能會不愉快上一陣子,這一點傅巖道是無能為力的。

  誰教因果終有報,這是他該得的。

  起落有致的馬蹄聲在深夜裡的青石板上踏出清響,啦璉、啦健的往東邊行走。不走絲路,準備向吐谷渾國叩門,看看能不能買些好東西運回中土做買賣。

  「主子,就這麼離開不好吧?」蕭忠忍不住策馬到主子身側,低聲問著。

  「咱們這次在于闐就擱太久了,竟待了大半年。家裡不是說攏春給你生了名白胖男娃?咱們趕回去還來得及過年哩。」在暗夜行走,似乎已成為習慣。

  蕭忠傻笑了半晌,才又想到不妥之處:「沒有與他們道別不好吧?明兒個天一白,見不著我們,卻只見到一床的銀兩,你猜仇巖他們心底多難過呀。」今夜是為了慶祝仇巖身上的傷終於康復,左眼是沒救了,但他的左手與左足沒有廢掉就是萬幸了。

  「緣起而聚,緣盡而散,有何不妥?半年來咱們為仇巖與邱大娘一家子經營了一家中土貨的的子,以後貨品由咱們商號負責運到,物稀精美,這邊的當戶搶著要,他們將不虞匱乏,也不再受人欺凌,這就很好了。」

  「也對啦。可是我想他們仍是會為你的不告而別難過的,我說呀……。」愛說話是蕭忠的毛病,心腸太軟,百般放不下後,自然就會有一大串的數落來吩叨主子。

  傅巖逍開始覺得有絲不對勁,任由蕭忠自個兒念得開心。他昂頭看著前方四名開路的護衛以及一名領路人,再轉過頭去看著身後十大馬車的貨品,以及貨物後方的六名壯丁。一切如常,沒任何不對。可是他的心口卻兀自警戒起來,跳得比尋常快速。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他勒住馬身,往後方走去,指示眾人仍然前進。這行為他常做,所以眾人不以為意,只當主子要巡視貨物與確定所有人的清醒。

  直到一長列的商旅已定遠十數丈,傅巖逍仍立於原處,四下看著。四面八方仍是黎明之前的闐沉如墨,風沙撲面有麻辣的痛意。一股直覺驅使他看向來時路不遠處的一片樹林。

  「誰在那裡?」是人嗎?是野獸嗎?或是自己看花了眼?誤把樹影當成會動的動物?

  樹林深處,緩緩移出一道巨大的黑影,不必看清其長相,傅巖逍便已叫了出來「仇巖!」

  那名換作仇巖的,拖著微破的腳無聲走近,立於傅巖逍面前不言不語。背上綁著一隻布包袱,左手握著一把柴刀,依舊是一身洗舊了的黑衣由幾個破洞裡鑽出棉絮的裙褸。

  「你……」傅巖逍第一次啞口無言。「我以為你醉了。而且……我們已上路了兩個時辰,你怎麼追得上?我們騎馬呢。」

  「我有武功。」仇巖眼中有著堅決,也夾帶著一絲恐懼——怕被嫌棄背離的自卑與恐懼。「我有用。」

  「你當然有用。只是一個人有沒有用不是以離家背井來證明。你該回去了.我已安排好一切,日後你與邱大娘他們將會過著好日子。于闐人再不敢欺凌你。]努力要以于闐語完整表達自己的心意,希望仇巖能意會。他的于闐語說得還不太好。

  仇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天生口拙的喀也無法做流暢的陳述,他只能僵立,只能無言。

  「中原人比于闐人更複雜更難相與。這地方單純多了,你該侍在這裡,娶個溫柔的女子,然後一生安然的終老。瞧!我開了間鋪子,請你們當夥計,你們將鋪子打點好不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了嗎?來,你該回去了,天氣很冷,你身子才剛好,別著涼了。」

  但仇巖仍是不動。傅巖逍看不分明他的表情,但相信自己已明確拒絕了他報恩似的跟隨,翻身上馬後,揮手道:「回去吧,就此別過。」

  商旅已走得看不見,傅巖逍快馬追隨而去,也為了讓仇巖知曉自己的決心。沒有回頭,馭馬疾去,轉眼已與夜色相融第二天,碩大的身影立於商隊後方的不遠處。

  第三天,步行的孤影仍緊追著商隊……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依然。

  面對脫水餓倒又染上風寒的仇巖,傅巖逍生平第一次徹底屈服了。報恩是他生存的意念,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活著要做什麼。撫養他至成人的李叟已亡故,而傅巖逍恰巧接了棒。實屬意外,多了這麼一個追隨者。

  許多聚散離合後,仇巖始終站在他身後,不曹離開。讓他不由自主的憑恃,不由自主的放心,也更加的肆無忌憚,彷彿天下之大,再沒有去不得的地方……

  沉沉的夢境被清晨的雞啼擾醒。睜開澀然的眼,一時分不清此身存於何景。擁被坐起身,夢中的冬寒與現實的酷暑截然二分。一絲清涼由床邊的心幾上傳來,一塊融了一半的冰磚在面盆裡與燥熱角力,掙扎的撥送清涼到他身迸。難怪衣棠沒沾上汗濕氣,原來有冰塊送涼。

  赤足走到面盆邊,擁起一手冰水洗臉,向東的窗戶已有微曦,由這邊看出去,可看到仇巖已在練功。

  為了證明自己「有用」,二、三年來他更加潛心練武,傅巖逍有時候地出於好玩,四處買來一些武譜讓仇巖打發時間。也不知他精進了多少,但還沒見過他打敗仗就是了。

  人活著只為單純的目的過日子真不錯。

  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著一些紛擾困頓,老天不會對誰特別寬貸。但以什麼心思丟過卻是可以選擇的。

  仇巖把一條命忠繫於他身上,便打定了一生一世。他的目標非常單純,也沒有其他的想望。算得上是寡求少欲的人了。

  只不過兩年前突然知道他的女兒身身份使一切亂了起來。這轉變聰明如傅巖逍豈會看不出來?只不過一直沒放在心上罷了。

  他告訴劉若謙欣賞不見得是愛,但對於仇巖的因敬而生愛則有一些惱怒。

  傅巖逍不否認自己在這方面太苛求了一點。他既無外表可今人驚艷,又無柔情教人傾心,只有兩種方式可吸引男人的注目:才智或恩情。

  很巧,劉若謙欣賞他的才智;仇巖因恩生情,都出現在眼前。其實他們三人對愛情都相當的陌生,只不過一個好感堆壘另一個好感,不經意間,似乎轉變了些什麼。因此傅山石逍才發現了仇巖暗湧的情意,而這竟讓自己心口泛出甜意。習慣性的接受太多無微不至的照顧,直到劉若謙出現,才知道自己認為不循情的心早已偏向。他原來一百對仇巖有著過多的憐惜,早已不是主從之間的份際。

  早在收他為護衛之時,就注定彼此牢系的緣分將綿延的牽扯不清了。

  仇巖的心很單一也很純粹。傅巖道是男人的話,他將一輩子忠心敬畏。而後來,傅巖逍卻成了女人,他在忠心敬畏外,不由自王的暗生傾慕。

  另與女之間多了這一項不確定。除非是年紀相差甚巨,否則情慷這東西總會悄自生根,無人抗拒得了。

  只是……仇巖若是這麼一直下去,怎麼得了?

  傅巖逍跨坐在窗台上,兀自失神。渾然不覺仇巖已練功完畢,走了過來,並側臉迴避他僅著罩衣的身子。沒了厚重的中衣做掩飾,傅巖逍雖然胸不挺、臀不熱,好歹也是個女人,體態上是看得出來的。

  「我去端早膳。」仇巖恭敬說完就要退下。

  「不用了。」傅巖逍伸手扯住他衣袖。「我決定下個月初就啟程,去年訂的一艘船已駛入了渠道。你覺得如何?」

  「好。」

  「再一次不告而別如何?」

  「我會跟你走。」他轉過身,想知道主子的打算。

  「不必了,我會自己過得很好的。」傅巖逍撥開臉上凌亂的長髮,露出算計的「我會跟著。」他只有這句話、這個意念。無論主子是否已嫌——礙眼。

  「你會讓自己很有用?」

  「是。」

  「一切全聽我的?」[是。」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嗎?

  「無論我的要求多今你為難仍是?」

  「是。」他的心開始恙忑而恐慌……

  「很好。我要你娶蕭於薇。」仇巖頓了半晌,最後僵硬成雕。

  傅巖逍下令,所有人開始為蕭於薇姑娘籌備一場婚宴。新娘在何方?不知。新郎是誰?不知。不過傅宅數十傭僕仍是努力的動起來張燈結綵,務必把婚宴辦得比前一次更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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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2:02:27 |只看該作者
 
  收到喜帖的人不多,仍是稱得上朋友的那些人,順帶當成霍逐陽一家子即將北上的送別宴。

  今日,傅巖逍被三名女子拉進了『貪歡閣』密商。

  「你倒是說說,三日後你打哪兒生出一個蕭於薇來拜堂?若是為了結束與劉家的牽連,犯不著用這招。」封梅殊叉腰叫著。

  「何況你不是打算一輩子以男兒身現世嗎?這下子又換固女裝,可是一連犯上好幾條罪狀哩。你想讓刺史大人在輿論下判你流放呀?」織艷也搞不明白他的想法。嬉春也叉腰道:「我家那口子也交代我問你這位「大小姐]到底想做什麼。」

  「巖逍,你倒是說呀!」悔殊忍不住大叫。

  傅巖逍掏了掏耳朵,難得仇巖被阻在樓下,由得他隻身面對三名悍婦,真是壓力沉重呀。

  「沒呀,我只不過也想嫁一次看看嘛。」

  「嫁一次看看?」三名女子齊叫。

  「請問嫁誰?」織艷目丐二人中最冷靜的。

  「你們都不放心我孤身一人四處走,那麼為了讓大家放心,我就以蕭於薇的身份嫁人又何妨。所以,我左看右看,便決定嫁仇巖。一舉數得呀。你們會放心,我也安心。」

  「仇——巖?!」三人不置信的低叫。誰會想到絕頂聰明的主子會看上個毫無特色的隨從呢?巖逍的眼光太奇怪了!

  封梅殊用力扯著傅巖逍的手:「怎麼會是他?他一直有這種癡想嗎?」

  「不可能呀!他不會妄想摘星的。」織艷不信。

  「漢武帝以九五之尊立女侍衛子夫為皇后可以,我,區區一名商賈下嫁侍從又有何不妥?而且更別說我已太習慣有他在一邊了。也許我還不太明白愛情是怎麼一回事,但那絕不會發生在我與劉若謙身上,反而仇巖還有展延的可能性。從我救了它的那一刻起,我就得為他的一生負責了。幸好全天下也就這麼一個傻子,否則還不知該怎麼消受得了。」

  「好吧,我們不談才智、外貌、身世或身份上的匹配與否,但劉若謙有何不好呢?」織艷看得出來巖逍的決定,劉若謙的存在不無影響。只是沒料到出現這種結果。

  「他與我訂親多年,他與我未相處過,他把我當女人看,他有太好的家世與地位,致使如果我與他若是一對,將不得不當回蕭於薇,而棄傅巖逍身份如黃粱一夢,再也追不回好不容易建立的悠遊自在。織艷,你嫁過人,你該知道箇中滋味。」

  「你一定是沒動心吧?所以才能一一分析這麼許多不適合的理由。如果你動了心,一切哪是問題。」

  傅山石逍沉默了一下,同意的點頭。

  「想必是如此。」

  「那仇巖又好在哪裡呢?你們不用成親也可以在一起呀!他會用生命保護你的。」攏春不明白的問。

  「他……會跟著我夭涯海角的走。而且他喜歡我,雖然是由恩生情,我也不計較了。反正我也沒別的地方足以吸引人。加上我很欣喜於被他愛慕,若這樣拖一輩子是無妨啦,但肯定兩人會愈來愈蠻扭。他會克制更多,而我並不那麼期望。」

  織艷捕捉到巖逍眼中閃過的柔軟笑意,雖不覺得仇巖配得上,但兩心互許是不講道理的,也就只能表示支持。

  「你期望什麼?仇巖敢於表示?像劉公子一般在言行舉止間表示出愛慕?」

  傅巖逍伸出自己雙手道:「我要握住他手而不擔心他會拒絕:想要調戲他時,不必怕他躲開避嫌。如果給了一個婚姻名分可以達到,那就成親吧。」

  沒沾過情愛的封悔殊疑惑道:「牽了手又怎樣呢?你叫他讓你牽就好了呀.]「我得讓他知道我願意接受他的感情。然後我便可以與他一同學習如何經營出兩情相悅了。所以我決定成親。那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攏春驀然瞭解!

  「也就是說,沒有洞房、沒有真正的夫妻之實,成親只是一個感情交付的開始?」她這個主子總是有獨樹一幟的怪念頭。

  「嘔!這很好玩咄,不錯不錯!我同意。」封梅殊開始覺得這樣的組合限埋「你們還會反對我嫁人嗎?」再沒有異議聲。一致的同意。另不過這麼細想了起來,不免會同情仇巖,織艷為時已晚的想到:「對了,仇巖同意要你嗎?」

  「他至少沒敢說出個「不]字。」傅巖逍笑得幾分得意又尷尬,將三名女子招手過來,吩咐著婚禮該怎麼行進。基本上,婚禮將會如期舉行。一如臨安人所傳誦著的流言:傅巖逍想要的東西,從沒有弄不到手的。

  「爺……。」

  仇巖一向安靜無聲,尤其絕不曾打擾到主子與友人的飲茶作樂,但這些夭來他一直沒有機會與主子談話,反而不是被攏春抓去量身裁衣,就是被織艷喚去擺平一些貪歡閣的紛爭,好不容易回到宅子內,通常會看到很忙的主子東奔西走,或者與小孩子們玩得不亦樂乎。

  此刻傅巖逍好不容易有了空閒,卻被劉若謙邀出門蹈馬。一路騎到落日丘,談著各地見聞欲罷不能。多次被拒絕的劉若謙雖知自己似乎得不到佳人芳心,但基本上他仍是欣賞傅巖逍這個人,沒事纏著練口水功也不錯。也許佳人一個不小心就心動了,恰好結為知己夫妻。劉若謙正是打著這種算盤。

  傅巖逍看得出來劉若謙已「正常」許多,在應對上也就沒那麼冷苛,談起有趣的話題更是針鋒不相讓。對劉若謙談起以前捉弄好友的豐功偉業更是嗤之以鼻,什麼娶錯花轎事件,以及看著別人夫妻互砍取樂,再到跑上華山在人家比江湖排名的場合施放腹瀉粉末,使得一群英雄豪傑劍沒論成,反倒抱著茅坑排名,弄得灰頭土臉。原來真兇在此,頑劣人士一名。

  「你遇著了就會做得比我好?還嗤笑我。」劉若謙揚著下巴面對那個大笑不止的人。

  傅巖逍不是沒聽到仇巖的叫喚,但卻不予理會。

  「我從不對好友做無謂的捉弄,不過天資有別,我也就不笑你了。」

  「你瞧不起我?」

  「如你所見。」傅巖道安坐在大石上煽風。

  「你自己也不是善心人士,何苦自貶同類?」劉若謙一直覺得兩人一定會恨傅巖逍拂了下衣袖撇清:「你非我族類,別高攀了。」

  「爺。」仇巖被忽視得夠久了,不再停於距離之外,走近了言笑宴宴約兩人,堅定的又喚了聲。

  「嗯?有事?」抬頭向上看去,他比劉若謙高上半個頭,頸子抬得更為費力。

  「可以談談嗎?」使用于闐語較能使他口舌流利些。

  「可以呼。」傅巖逍招手要他坐下,順道對劉若謙道:「你可以先走了。」

  雖然覺得自己像蚊子一般的被打發走,但劉若謙沒有死賴著的理由,只能微微失落的看了下兩人,發現兩人之間波湧的情懷持續轉濃,而自己卻無力阻止。以他生來天之驕子的才智身份來說,這種挫敗實難吞嚥,但人家心不在於他,又能如何?

  只能告訴自己:傅山石逍那性子想是不會太快嫁人,他太珍惜自己的自由之身,不會盲目交付出自由,所以只要時間充足,他會有機會的。

  「我先走了。對了,這送你。」出其不意,一道銀光射向傅巖逍,手勁拿捏得十分巧,算準了銀光會停佇在髮髻上,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仇巖則是那個「意外」。出手將銀光打入泥土中,露出了一柄如意暫的頂端,其下六寸長的醬身全釘在土裡。

  劉若謙看向似笑非笑的傳巖逍,笑道:「哪天讓我與他過招如何?」他不是沒試過與仇巖表示友好,但仇巖根本不理他,天曉得為什麼。

  「不行。他不愛與人逞兇鬥勇。」

  終於打發走了劉若謙,傅巖逍看向已盤坐在面前與他平視的仇巖道:「好啦,你可以談了。」

  「婚事……是玩笑吧?」

  「不是。」他伸手要抓住仇巖的手,卻被躲開。

  「我不明白。」

  「如果你要追隨我,就要娶我。」嘖!聽起來像在逼婚。「不然你找出幾條不娶我的理由來聽聽。」仇巖不敢直視他,臉孔下垂,都還能精準的閃躲,真了得。

  「我不配。」即使是玩笑,王子也不該屈就。他……他會當真的……會無力把持住自己的心的……

  「仇巖。」他明著,出手捧起他的臉:「你喜歡我,對不對?」

  仇巖不敢回答,上下滑動的喉結陳述了他的緊張惶恐。他不知道主子竟看出來了,所以……所以這些日子以來才這麼押弄他嗎?弄得他坐立難安,心神不寧。

  「回答我。」他至少得承認出口。

  「我……敬愛你。」

  「也喜歡我是不?」傅巖逍不放鬆。

  仇巖閉上眼,微不可辨的點了下頭,算是承認。並在心裡唾棄自己的癡心妄想,活該被主子捉弄!

  「兩三年不是一段短時間,它讓你喜歡上我,在無力制止的情況下。兩三年,同時也足以讓我喜歡你不是嗎?劉若謙說他缺少的就是時間。沒有錯,他不只遲了三年、四年,甚至遲了二十年。然後,我的時間不再為他而等待,因為我已有了你。為什麼互相喜愛的人不該成親呢?」

  主子說……喜歡他?喜歡他這個既殘缺又一無所有的人?仇巖不置信的瞪大眼,直直望入傅巖逍沒有半絲玩笑的明眸中。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一定在作夢,這是假的……。傅巖逍站起身,隨手扯了一根草心玩著,眼光放遠,極目望去是寂寂天涯的蕭「某些時候,我仍會渴望自己不是那麼子然。」

  「我會一直跟著你。」那並不必以婚姻當保證。

  「我的手下夠多了。但能讓我牽手的人在哪裡?」

  「爺,你不明白,我不配。」將雙手背負於身後,知道自己不該是那個人。

  這人一時之間是難以說服的。傅巖逍覺得有絲挫敗,逼仇巖娶她可能是畢生最艱難的一件任務了。

  「我不喜歡任何一種無法改變的現況。一輩子當主從是難以想像的。仇巖,除了娶我。否則我不會讓你跟我出海。」轉身以對,將仇巖的苦惱盡收眼底。

  如果他臉皮薄一點,早該為這種灰頭土臉的情況羞愧得跳河去了。想想也真好笑又悲哀。

  「牽我的手,我們可以走出不太差的將來。」他低聲誘哄著。軟硬兼施,存心讓仇巖無力招架。

  見他仍不敢而猶豫,傅山石逍悄悄往後退。落日丘並不高,但跌下去也是曾痛死人的。

  直到仇巖驚覺到危險,傅巖逍已雙手在空中揮動極力要平衡自己的身形,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爺!」仇巖低吼,伸手牢握住傅巖逍的腰與手,閃身到安全地帶才放開,但他的手卻失去了自由。

  仇巖的右手、傅巖逍的左手,終於握住,熱意由手掌心擴散到雙方體內。

  「並不難,是不?」傅巖逍雙頰微量,覺得這是個好的開始。

  仇巖不語,但他肯定主子是認真的。雖不知為什麼,但在他記憶裡,傅巖逍從沒有達不成的目標,而自己因自卑衍生的退避又能堅持到幾時?在自己也這般把持不住的情況下。

  他……真的能……真的有資格去愛他的主子嗎?

  主子有一雙溫潤而柔軟的手……一雙巖於女子的手:無論他多麼堅強、厲害、聰明得無人可敵,讓人認定『她』比男人更出色,『她』仍有一雙適合包覆守護的他有資格握住,並且守護一生一世嗎?

  見仇巖心思雜亂未定,傅巖逍輕柔而低啞的開口:「我的手,讓你牽。」

  像一句互古的承諾,編刻出地老天荒的誓言,在時空的長河裡低回淺唱。寄托了千言萬語於平淡的語句中。

  意料之外,仇巖伸出顫抖的另一手,盈握住傅巖逍的右手,額端冒著汗液,眼中有著酸意,鼻子不自禁的通紅,今他無法開口說出完整的話。他從不以為會有人想嫁他、從不以為自己值得任何人青睞,他甚至害怕主子有一天不再需要他,所以他努力要使自己強、使自己更有用,如今……一個天人也似的主子想把一生托付給他……確定了不是捉弄、不是作夢……

  一雙小手在他粗掌裡棲放,他開始願意相信這或許是真的……。

  「我能嗎?」他自慚的問著。

  不知為何鼻頭湧上酸楚,仇巖的人生經歷了太多苦難,有的還留在他殘缺的顏面上與身體裡。傅山石逍輕吸著氣:「為什麼你不能?只因為你比別人吃了更多苦嗎?」

  「爺……。」

  「還是你不能在於還有人可以比你更無微不至的陪伴我?」眼眶有點濕,見他因垂下淚水而蹲膝半跪,傅巖逍也蹲跪了下來。

  仇巖虔誠的將額頭抵在交握的雙手上,發誓這一輩子將更赤誠以待。雖然那樣也不足以回報主子的忖出於萬一。他不配!但他得到了。

  一份他從不敢想的盛情,一雙向他伸來的手。

  他——被接納、被喜歡、被肯定了存在的價值。

  「娶我吧,仇巖。然後我們學著如何在愛情裡施與受。我說過,主從關係我已厭了。」

  仇巖只能無言的點頭,硬積在喉問的嚥氣使他無法出聲。他的主子,竟將也是他的妻……。

  也許這是不衝突的。因為兩種不同的身份,相同的需要他全心守護。未來,是可以期待的吧?

  雖然他即將娶『她』,卻難以想像同床共枕。他仍覺得那是極度的褻瀆。要克服,必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不過,比起可以終生守護主子而言,其它心理問題相形之下就無所謂了許多。

  心思仍百轉千折沒個定處。只能緊緊握住傅巖逍的心手,烙下了一生不離不棄的誓言。

  他們將會一生相隨。

  「咦?新郎棺是仇巖?這些日子來可沒見他有辦喜事的樣子。」劉若謙意外收到喜帖,前來參加「前未婚妻」的婚禮。本來他以為因為身份尷尬,傅巖逍不會下帖子請他來哩。希望沒什麼整它的手段在其中才好。

  霍逐陽沉聲道:「不怕蕭姑娘對你使計報復?何必硬來湊熱鬧?」

  「如果有,那也是我該得的,我認了。兄弟,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仇巖不該是新郎倌的。」明明仇巖對他的主子傾慕至極。

  「也許巖逍對他下了命令,他會遵從的。」霍逐陽也不明白今天是什麼陣仗,娶妻後一直與妻子住在華陀堂,沒聽聞這邊有何舉動。

  「有可能。你瞧仇巖的臉色多奇怪,像是緊張又像想逃。可憐的傢伙,他太聽話了,活該一輩子被壓制而死。」他左看右看,忍不住問:「奇怪?這種日子,主人躲哪去了?他讓蕭姑娘在這邊拜堂,自己卻跑掉了,不像是他愛玩愛鬧的性子呀。」

  「凝嫣一過來就去後院了,也許一群人正聚在蕭小姐的所在處談一些捉弄把戲。」

  劉若謙笑了出來。

  「可憐的仇小子。他一定冒犯到了傅巖逍,讓傅巖逍想對付他。天知道去惹一頭惡狠還好過面對傅巖逍。不知道他會被弄得有多慘。幸好今天我來了。」他決定上前表示哀悼之意。

  多美好的消息呀!一旦仇巖有了妻子,表示傅巖道是他劉若謙一人的目標了。三、五年的相處下來,還怕他不換固女裝當劉家婦嗎?

  「恭禧呀,新郎棺,祝你與蕭姑娘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劉若謙一揖到地,誠懇萬分。

  仇巖拉了拉領口,覺得自己花稍得像祭祀用的五彩牲禮,只差沒被抬上供桌了。蕭忠、攏春,以及一些丫鬟還忙著替他加上更多綴飾,他這輩子沒這麼無助過。

  「請你好好對待蕭小姐,在下與她雖今生注定無緣,但仍當她是自家小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蕭忠翻了下白眼。

  「劉公子,請你去前曉等觀禮好嗎?我們很忙。」趕忙拉住又想逃走避開這酷刑的仇巖,一邊送客。

  「當然忙。看得出來,新郎棺不太情願。放心,我劉某人發誓今生不會再讓蕭小姐在婚事上蒙羞,新郎棺迷不掉的。」劉若謙拍胸脯保證,直到兩扇門板掩去他笑臉,才終止了他得意過度的發言。

  「等會有他哭的。」攏春嘀咕。

  蕭忠搔搔頭,問妻子道:「這樣的打擊會不會太大了?」

  「才不.又不是故意給他難看才辦這場婚宴,他只是恰巧比較不幸罷了。喜歡上咱們主子,又巴不得早日撇開對未婚妻的責任.今日這一場也算給他一個仔消息與壞消息了.瞧他笑得多樂。」

  「就是樂極生悲才可憐。」蕭忠心腸一向好,見不得太難堪的場面。

  「好了沒有?吉時到了!」門外傳來封梅殊的吆喝聲。喜樂的聲音已象徵性的吹奏起。

  「好了好了!咱們快出去!」一群人簇擁著萬分不自在的木頭新郎倌出門丟「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快樂得不得了的劉若謙自告奮勇的討來這項主婚的差事。他對蕭於薇的長相並沒有太大的好奇心,要是因為好奇想看,而造成了別人悔婚那可如何是好?他只求新人快快結成好事,自己也不再負有責任。

  他很好心的建議仇巖道:「你在發抖咄,這不好哦,瞧,都是新娘子在華你的手,新娘子又看不見,你不扶著她怎麼成?」不由分說,他硬拉著仇巖的左手環新娘的腰、右手扶新娘的手,才滿意放他們被一群人送入洞房。

  織艷第一個走過來,拍拍劉若謙的肩,表示出前所未有的善意:「你今天很開懷喔,不錯。」

  「來來!織艷姑娘,敬你一杯。」

  「我也敬你。」封梅殊領著一群傅家高地位的家僕來敬酒。

  「很好,很好,今日趁此盡釋前嫌。對了,巖逍呢?他是王人,從頭躲到尾太沒意思了。」突然覺得自己在傅巖逍的朋友面前變得有地位了,真是大快人心。

  「他在呀,你剛才還看到了。」織艷漫不經心說著。

  「在哪?我沒看到呀。」劉若謙四下看了看,確信自己沒看到傅巖逍的影子。

  趙思堯帶著寂落的笑意破例喝酒:「你知道巖道是女兒身吧?」

  「那是當然。」

  「全傅宅的女子都在這邊飲酒作樂,還有誰會例外?」趙思堯點化著。

  「蕭小姐沒在此,但她是例外……吧……?」劉若謙突然狠狠感到一陣頭暈。不!不可能,不可能會是他腦中所想的!一定不、可、能!雖然他從未見過蕭於薇,但那並不表示……

  「她不是例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封梅殊雪上加霜的笑道:「你剛才親手把你的燙手山芋未婚妻嫁掉了。」

  「我知道……。」劉若謙虛弱的應著。

  「告訴你一個壞消息。」織艷笑得邪惡。

  「我可不可以拒聽?」

  「不行。你剛才嫁掉的燙手山芋正是你欣賞的傳巖逍。」

  「不可能!」劉若謙低吼了出來。

  「若謙?」霍逐陽快步過來。但劉若謙無心理會,一邊撥開人群,一邊呼叫不休「等一等!不許洞房!那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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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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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 12:03:17 |只看該作者
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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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匹千里神駒載著一高一矮的身形往渠道疾奔而去。他們的目的地是一艘停在渠道邊的大船,船的那邊是早已部署完畢、隨時可啟航的狀態。

  已換回男裝的傅巖逍因來不及洗臉,所以臉上仍沾著一些水份胭脂,霎是明艷動人。加上對即將遠行的期待,妝點得她雙目晶燦如星。

  在看到船後,不其然傅巖逍勒住馬身。

  前方,是他倆的未來:後方,是即將剝離的過往。

  生性瀟灑,卻仍是有幾分不捨。她立定在生命的磚接點,再三回顧。沒有告別,但相信那些朋友早已心中明白。不再見,不代表不是朋友、不思念。

  仇巖像是明白她的心情,悄悄握住她持韁的手。

  「我會一直在的。」

  「我知道。」傅巖逍笑了笑,抬頭要看他,卻硬生生撞上他下巴。兩人距離拉近後,默契得重新培養。

  「好痛!」她低叫。

  「抱歉。」他伸出手,但不敢放置到她的痛處。

  「沒關係。」瞧到了他的猶豫,仗著黑夜的膽,她輕輕的在他唇色印下一個吻,也留下嫣紅的證據。

  仇巖楞如石雕,但傅巖逍在輛了輛唇後決定味道還不錯,笑得像偷腥的貓。

  「走了。叱!」再度驅動馬的行進,朗笑聲飄揚在曠野之中。未來的相處方式真是今人期待呀!

  她身後的仇巖將脹紅的面孔埋在她的頭側,一雙大掌悄悄的環過她腰,與她的雙手交會。

  他們將措手相隨一輩子。

  不再有任何疑慮。牢牢交握住的手已宣示了決心。

  船帆揚起,身與心正式起航。

  身體探向未知的國度,而心,則探向屬於他們的幸福。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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