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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言忻]壟耳ㄚ鬟【殘缺美人1】[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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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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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3 19:45: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內容簡介

    為了安葬相依為命的母親,「賣身」是芙顏最後的選擇。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被買進王府,
  不但再度遇見,那天在大街上救了她的男人,
  甚至被安排當他的貼身丫環?!
  明知身帶殘缺的自己,永遠不可能得到他的青睞,
  然而面對他偶爾流露的柔情,
  她可不可以當他是在乎她的……
  身為宸南王,宇文闕向來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俊美無儔的他,更是所有名媛淑女心目中,理想的良人——
  救了這個擋在狂奔馬前的笨女人,完全是一時順手罷了,
  像這種村姑,他可不希罕她的「以身相許」!
  只不過她的容貌,倒是像極了曾經深愛的「她」。
  如今人既然都送上門了,他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第一章   




  初夏時分,處處綠楊垂柳,掩映著一灣灣清淺的護城河。

  斑駁的青石城牆,儘管歷經無數改朝換代,見證多次血淚攻掠,此刻依舊是沉穩地、固若金湯地捍衛著家園。

  的達的達……

  從遠處傳來一陣陣沉著而規律的馬蹄聲。

  一隊兵馬,浩浩蕩蕩的自邊關凱旋歸來。

  領頭駿馬上那丰神俊朗、神彩奕奕的主帥便是宇文闕。

  宇文闕,襲父爵為「宸南王」。

  父親為兩朝元老——宇文覺,母親則為當朝皇帝的親姑姑,不用說,他一出生便有終生享用不盡的富貴。

  才氣縱橫的宇文闕,不但武藝超群、兼富雄才大略,用兵之術更是神乎其技。

  在父親宇文覺去世後,年紀輕輕的他,便承襲其父之爵位,對上恭謹有禮,對下賞罰分明、對外處事周全,堪稱是名門世家的表率。

  有著顯赫家世背景的他,不但精通騎射之術,還擁有挺拔俊逸的外表,不消多說,自是擄獲不少王公貴族仕女的芳心。

  此外,宇文闕深得當朝皇帝的信任,處理政事時,往往有其精闢獨到的見解,手中更掌握著兵馬大權,握有精兵數千人,負責保護京畿的安危。

  前年,突厥派兵進犯邊關,奉聖旨轉而駐守邊關,抵禦胡虜。臨危受命的他,對待手下將士嚴厲,卻又能以身作則。

  邊關大捷,身為統帥的宇文闕提早一晚,先行率領一隊兵馬返京,一反常態不從王府大門,反從偏門回府。只為了避開阿諛奉承的滿朝百官,那慶賀他凱旋歸來的盛大陣仗。

  此刻已過西時,靛藍色的天空懸著一彎新月,路上行人漸稀。

  逐漸昏暗的夜色,掩不住兵士們臉上那股近鄉情怯的雀躍之情。奉旨鎮守邊關三年,舉目所見除了四處瀰漫的滾滾黃沙外,別無其他。日復一日,只能眺望著一輪紅日沒入沙漠,數著日子,思念千里外的親人及鄉關。

  若不是這回軍隊大捷,殲滅夷人的鐵甲騎兵,奉皇上諭旨入京論功行賞,想來此刻仍身在邊苦之地,穿著厚重的盔甲與敵人周旋不下,又怎能享受這沁人心脾的夜色!

  儘管將士們週身的盔甲蒙上厚厚的塵土,但他們那飽經旅途風霜的臉上,卻流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縱使再辛苦再疲憊,也掩蓋不掉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意氣飛揚,與大退敵軍的得意。

  「停——」許是歸至府邸,宇文闕的神態明顯輕鬆不少。

  他策馬先行,人雖到了家門前,但下一步卻怎麼也邁不進去……思緒早已飄向遠方……

  此刻他手中把玩著一隻白玉指環,那是他鎮守邊關時,因緣巧合下所得到的寶物,瞧那白皙無瑕、溫潤皎潔的光澤,就知道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且稀少珍奇得惟有在邊族進貢朝廷的珍寶中,才能覓得其蹤跡。

  在他心中,也惟有日夜懸念不忘的妻子,才配得起如斯美玉。

  這時他的腦海中浮現起,妻子樓舒 那美艷無儔的臉孔,與那雙冷然媚人的水眸。

  就……不知道她過得可好?

  思及當日成親不滿三月,便拋下妻子,奉旨鎮守邊關長達三年。這回殲滅敵人立了大功,回朝向皇上覆命,想來她也是會為他高興的。

  會嗎?他雙眉陡地擰起,臉上儘是滿滿的疑惑。

  當然!他眉一挑,排除掉腦海裡所有的問號。

  儘管與樓舒 相處的時刻,僅止於那成婚後的短短三個月。

  不知怎地,在邊關的苦涼歲月中,他總不經意地想起她……

  思及當年作客相國府,短暫相逢時的驚鴻一瞥——她妍麗的容貌,與那有如空谷幽蘭般的獨特氣質,令他在歸府後、午夜夢迴之際,每每懸念不已。

  對她一見鍾情的他,終於耐不住相思,隨即派人前往相國府求親。

  然而多次求親不遂,基於對她的愛慕,讓他首次違背自己不倚勢凌人的原則,請求當今皇上替他們倆指婚。

  但這一指婚,也注定兩人牽扯不休的未來。

  尋常人只知稱頌他倆郎才女貌,殊不知成親後,宇文闕總被她那冷淡的態度,弄得心思大亂,肝火茂盛。

  小夫妻倆或許是因為個性不合,不是三天一大吵,便是五天一冷戰,弄得府裡人心惶惶。

  屢屢控制不住火氣的他,最後總會怒氣沖沖的撇下妻子,獨守空閨。

  想起當初奉聖旨出關鎮守,臨行前那爭執不休的一晚……宇文闕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苦澀的微笑。

  究竟為什麼而吵,他早已不復記憶。

  但他卻忘不了,她氣頭上的那句:「我受夠了!你最好別再回來!」

  他相信,那時氣頭上的她,或許寧可他死在沙場上,也不願他凱旋歸來,破壞她原本的平靜生活吧!

  不過,事過境遷多年,他相信時間會使人淡忘一切,更何況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戍守在外多年,他經歷了許多,也學會了體諒,更懂得包容。

  畢竟她仍是他戍守邊防近三年,最常憶起的一張臉孔。

  想見她的念頭,支撐著他度過一次次的危難險阻,心想著惟有盡快打退敵兵,才能回京重溫天倫之樂。

  而手上把玩的白玉指環與其說是禮物,不如說是他求和的獻禮,希望兩人重新開始。

  想他快馬加鞭,率先領兵早一步到達京城,除想避開百官煩人的拜會,偷得一時半刻的清閒外,尚還促狹地想捉弄久違了的家人,給他們一個意外驚喜!

  她應該會很開心吧!

  思及稍後的重逢,他剛毅的臉上泛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

  宇文闕縱身下馬,將馬韁繩交予一旁的隨從,解下身上披風,抖落塵土,略整衣冠。

  臨進府前,宇文闕對身旁隨從囑咐道:「待我吩咐周總管幫你們安置住處,今天天色已晚,你們好好的休息,明日早朝再行謁見。」

  「保護王爺是我們的職責,屬下不敢苟安,在此守護便是……」

  「我說,待會好好養精蓄銳。府裡自有守夜的家丁,若是被我知道有誰敢在外站崗,絕不寬貸。這是我的命令——」

  體恤手下的宇文闕,怎容他們奔波多日,還得辛勤守夜。不容分說,便強行命令道。

  「是——」

  兵士威武嘹亮的答應聲,整齊劃一在夜色間爆開,歷久不散。





  宇文闕從偏門進了府邸,便覺得府裡不同以往。

  往來急忙奔走的僕役,竟不像是為迎接他而做準備。

  那股詭異的氣氛,就是讓他覺得不對勁,彷彿有什麼事情滿著他似的。

  「王爺!您回來了——」不知打哪得到他回府的消息,王府總管周全急匆匆來到宇文闕面前伺候著。

  「嗯!」不置可否,宇文闕淡淡的回了一聲。

  走進花廳,王府總管要小廝送來了茶水供他漱口。

  才坐定,宇文闕便問道:「我鎮守邊防這三年,也少接到你們的家書,想來府中一切安好吧!」

  只見周全惟惟諾諾,欲言又止。

  「敢情我那刁蠻的妹子,又給你們添了麻煩?她還聽話,沒意事吧?這三年多虧你們照管了!」宇文闕想起調皮的妹子,眉鋒陡然蹙起。這丫頭沒事老愛滋生事端,這些日子府裡頭肯定教她鬧翻天了。

  「不敢!不敢!這是小的本分。」周全連連推辭,不敢應承。

  「王妃安歇了嗎?」宇文闕隨口關心。

  「是、是……」周全滿口稱是,但神情鬼祟,眼珠不住瞟往門外。

  宇文闕順著他的目光,走神往外一瞧,這才發現儘管天色已晚,王府內卻仍燈火通明,四周燭火高燃,令人恍若置身白晝。

  這是怎麼了?在這花廳外,可熱鬧得很。一個個丫環捧著水盆,匆匆地奔往王妃所住的荻翠苑而去。

  不說是歇下了嗎?怎又……宇文闕不動聲色的睨著周全。

  儘管宇文闕並未說些什麼,但一股凝滯不去的陰鬱氣息,無形地壓迫著周全,讓他汗如雨下,全身顫巍巍,雙腿頻頻顫抖。

  行跡詭異的下人、加上紛亂不安的夜晚……宇文闕的心頭倏地湧現一股不安。

  鐵定有古怪!難道……

  「叫伺候王妃的人,來這裡見我——只說是總管有事找,誰都不准對王妃透露我回來的消息。」他對著門外吩咐道。

  「王爺……」周全意欲勸阻,卻被宇文闕一記凌厲的眼神,給瞪得噤了聲。

  「是!」門外隨從領命,不多時便喚來王妃身邊的侍兒。

  「王、王爺……我是娘、娘……身邊的菊、芳——」她顫抖著身子,跪在一旁等候他的發落。

  沒料到離府多時的王爺,突然歸府,竟還找她問話。菊芳嚇得渾身發抖,雙腿猛打哆嗦。

  「王爺找奴婢有事?」

  「嗯!」宇文闕拿起放在桌上的茶盅,掀開蓋碗、輕啜了一口。姿態閒適,恍若無事。

  「最近府裡有什麼事,王妃的身體可安康?」不怒自威的氣勢,令人不敢有絲毫隱瞞。

  「沒……沒、沒什麼事,娘娘很、很好……」菊芳的聲音發抖,語不成句。

  「是嗎?」狹長的一雙利眸,上下梭巡著,彷彿正在思索這話的真實性。

  廳外突然傳來聲聲叫喚。「菊芳、菊芳——」

  一名身著青衣的侍兒,從花廳外頭狂奔而至。

  「不好了、不好了。娘娘她……」

  青衣侍兒看到廳內嚴刑拷問的陣仗,意識到眼前的場面,不是她擔待得起的,猛地緊閉著口,轉頭就想跑……

  「來人,給我攔下!」

  宇文闕雲淡風輕、閒閒的撂了一句。

  門外的隨從大手一伸,兩人一左一右包抄,順利將她逮回。

  「你倒說說看,娘娘怎麼不好了?」宇文闕犀利的直點問題。

  「沒有!是王爺您錯聽了。」這丫頭聰明伶俐,狡捨地避重就輕。

  「說!再不說拖出去掌嘴……」

  「不!我說我說!」

  眼見來人來意不善,彷彿下了決心,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小丫頭趕忙見風轉舵,硬著頭皮回答。

  「娘娘病了!」

  「是嗎!這等大事怎麼不早通報!找御醫來了嗎?」宇文闕神色一變,豁地站起身來,關心的詢問。

  「有……」小丫頭欲言又止。

  「御醫怎麼說?」

  「他們……他們說……」小丫頭骨碌碌地轉著眼珠子,想著推托之辭。

  「快給我說!」

  眼見兩旁包夾的壯漢,那凜然的架勢,讓人心生畏懼,生怕被挫骨揚灰,小丫頭索性豁出去了。「好……我說我說……他們說娘娘是小產……便叫穩婆過來……」她略抬抬眼,看見宇文闕鐵青的臉孔。

  「而且……而且……」

  唉呀呀!教她怎麼說才好?說了,又怎麼對得起對待下人和善的娘娘啊!

  但眼前王爺更是不能開罪呀……

  好吧!不管了!還是保住自個兒小命重要。

  「而且她流了好多血,怕是母子兩人都保不住了——」小丫頭眼一閉、一橫便全說了。

  「小產?!」宇文闕臉都綠了,感到一片綠雲罩頂。

  他出征三年,其間全無歸府,王妃是何時有妊的?!

  沒想到她竟敢與人私通,敗壞皇家的體統,根本是存心讓他顏面不保。

  「這陣子有誰來拜訪過王妃?」他轉頭問周全。

  咬咬唉!這死丫頭怎麼就不如道忌忌口嘛!周全暗暗叫苦。卻又不得不答道:

  「只有成王府的世子來過。他說,是王爺您吩咐他過來瞧瞧的。」

  「沒錯!」的確是有這一回事。

  想當初他臨危受命,前去抵禦境外番邦,擔心王府裡沒人照應,便囑人邀來成王世子,想他與王妃自幼青梅竹馬,必可陪她解悶散心。

  「替我請成王府的世子,過府一敘!」宇文闕吩咐下去。

  「聽人說他已出門遠遊……」周全趕忙補充,免得落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何時走的?」

  「就這幾日!」周全欲一言又止。「王爺——」

  望了望宇文闕越顯猙獰的臉孔,他決定做這個甘冒大不韙的倒霉鬼。儘管揭發全部事情,王爺一定會拿他開刀,治他一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從小看著娘娘長大,當年在她被賜婚宸南王時,自己竟蒙相國大人看重,陪著她一塊進入王府中。

  儘管自己的身份卑微,僅是個陪嫁的手下人,王爺卻從不把他當外人,委以重任,讓他掌管王府的大小瑣事,禮遇有加。

  但他不能再這麼下去,王妃娘娘的醜行早晚會傷害王爺。倒不如……趁現在說清楚講明白。

  「說!」宇文闕從咬緊的牙關問,迸出一個字。

  「其實,這三年來,娘娘與成王世子往來密切。」周全歇口氣,頓了頓,偷瞄了眼主子,繼續說道:「早在娘娘嫁入王府前,兩人就有了私情,只是礙於父母之命,與聖旨難違逆,無法得償所願,共結連理。所以……」

  「所以什麼?」宇文闕怒火中燒,大手一揮,桌上茶盅掃落地面,匡唧一聲,碎成片片。

  廳內一片寂然,所有人噤若寒蟬。

  「所以他們就該背著我舊情復燃,枉顧皇家體統,讓我在百官面前丟臉?」

  宇文闕一連串咬牙切齒的話語,讓自知說錯話的周全,嚇得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來人,擺駕荻翠苑。」

  宇文闕想起艷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妻子,對他永遠都是不假辭色。甚至在床第枕席間,也是如此。

  好幾次,被逼得受不住的他,在想與她敦倫之際,猛一回神瞧見她那冷冰冰、恍若犧牲獻祭般的神情,便慾火全消、全然沒了性致。

  他還以為,她是個冷淡的女人,不僅對房事全無興趣,對男人更沒有感覺。

  沒想到表面道貌岸然的她,骨子裡竟盡做些無恥的勾當。

  更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番原因……

  只因為——她不愛他……

  這是多麼殘酷,卻又血淋淋的事實。

  他愛的女人,竟不愛他,這對一個在情場、戰場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男人而言,是多麼大的諷刺啊!

  他永遠也攻佔不了這個女人的心,只因為她沒有心……

  她的心早就給了別人——

  宇文闕雙拳緊握,牙關咬得格格作響,額上爆裂的青筋,透露出他隱而不發的怒意,很顯然,待會勢必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遠遠地,曲橋上又奔來個身影——是先前他讓隨從傳喚的穩婆。

  從後苑傳出侍兒們悲悲切切的啼哭哀嚎聲——

  滿身是血的穩婆,在隨從示意下,對著宇文闕說道:「娘娘她……」

  「快說!」

  「她仙逝了——」穩婆神色悲慼。

  「而……小世子他……胎死腹中。」不知情的穩婆,多嘴的加了句。

  「嗯哼!小世子……」宇文闕臉色陡變……

  儘管他對這稱謂感到氣憤,在外人面前卻不便說些什麼。

  「娘娘——你太可憐了……嗚嗚……」

  穩婆的話一落,菊芳隨即盡責的啼哭起來

  「你嚎什麼——」懾人的一聲怒吼,讓菊芳嚇得連個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氣便在喉頭哭不出來。

  宇文闕的神情愈加冷冽,全然沒了之前歸府的愜意與輕鬆。眼中熊熊燃燒的,是怎麼也揮之不去的仇恨。似將眼前的一切,都燃燒殆盡。

  「吩咐下去——」宇文闕道。

  「替娘娘準備後事,一切從簡!」

  頓了頓,宇文闕咬牙切齒再續道:

  「家醜不可外揚,以後若有人提起這檔子事,就拖出去砍了!」

  冷冽的語氣裡,有著不容否決的冷硬——

  絕不……

  此生他宇文闕絕不容許任何女人玩弄他,將他的真心棄若敝屐。

  絕不!  














第二章   




  三年後 長安

  自從安史亂後,國內政局動盪不安,不是地方藩鎮割據,便是連年災荒,到處路有餓拜,民不聊生。

  不過,長安城畢竟是天子腳下,仍是一幅國泰民安、富庶安康的平和氣象,令人無法聯想,城門外有多少的災民正苦於無米可炊,無物司食。

  年關將近,東門市集上到處擠滿了買辦年貨的人群。

  「冰糖葫蘆喂大娘,買一串給娃兒吧!」

  「來唷——從西域引進的新種瓜果,保證甜……」

  「姑娘,您瞧瞧,這是上好的胭脂水粉。瞧這色澤、聞這香味兒,只要用了,包你迷死全京城的王公貴少。小的這兒還有可當定情信物的絲巾、繡荷包……」

  市井小販們此起彼落的吆喝聲,讓街市顯得好不熱鬧。

  此刻已過正午,日頭暖融融的照著。

  一抹窈窕的身影,捧著件半舊不新的大氅,被人從當鋪中推了出來。

  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的粗魯夥計,力道之猛,害得女子險些跌倒在地。

  「沒得當、就是沒得當,你是聾子啊!聽不懂老子說啥啊!一隻見當鋪夥計捲起衣袖,掄起拳頭,對這纖弱女子擺出一臉兇惡相。

  「我本來……一隻見女子的嘴略張了張,彷彿想說些什麼似的——

  但夥計劈頭劈腦又是一陣亂罵。

  「咱掌櫃的說了,你這些破破爛爛的東西,根本就當不了幾文錢,再說也不是什麼稀世之珍,瞧你把它們當成寶似的。」

  夥計說罷,想起還有東西未拿,轉身入內,順手拿出一個藍布包袱,又扔了出門。

  「不值錢,就是不值錢!隨你到哪個店裡,他們也都這麼說。給我出去!少礙著咱們開店做生意。」

  「啊!不……」女子急忙阻擋,可惜動作慢了一步。眼睜睜看著包袱被丟至人來人往的大道上。說話的女子名喚芙顏。此刻她緊蹙著一雙細細的柳眉,眼中籠罩著一抹輕愁,予人我見猶憐的感覺。

  人如其名的她,清麗的容貌,如同盛開的芙蓉一般。而那弱不禁風荏的身形,更教人忍不住想呵護她、寵溺她。

  這般嬌柔的女子,合該是養在深閨的。她就似一泓清淺的泉水,教人忍不住想掬捧在手心,細細品味其中的雋永。

  然而,紅顏薄命的她,雖有著驚人的美貌,卻也有著多舛的境遇,而其中最令人惋惜的,她是一個聾女。

  童年一場意外,教她再也聽不到多彩多姿的聲音。

  然而聰慧的她,多年來,憑著一股毅力,學會讀唇語瞭解旁人的所思所想。此後不但鮮少受到他人歧視的眼光,更尋到另一種生存的方式,不再自己孤零零地待在無聲的世界中。

  「小哥兒,我真的有難處………」

  芙顏彷彿還想對夥計的惡言相向,多做辯解。「你可不可以行行好,通融一下……」

  話還來不及說完,卻聽見當鋪裡傳來聲聲叫喚——

  「皮六,那上古的青銅鼎,你給我擺哪兒去啦!快去給我找出來,人家張大爺等著贖當……」

  只見夥計收起惡狠狠的凶樣,瞬間換上張笑臉,和顏悅色地朝裡頭應道:「掌櫃的,您稍待一會,我給您找去……」

  可一轉身,又回復那張狐假虎威的凶臉,威脅道:

  「快滾吧!若是讓爺兒我再瞧見你,杵在這兒當門神礙事,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了。」說罷,瞧也不瞧芙顏一眼,轉身便走。

  芙顏在門前呆了好一會,隨即幽幽地歎口氣,拾起被丟在街上的藍布包袱,認命地離開當鋪,準備再到下個地方碰碰運氣。

  然而剛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她連忙扶著一旁的石牆,稍作歇息。

  芙顏心裡暗忖道:許是肚子餓啦!才會頭昏眼花。

  打一大早起來,她就沒吃過一丁點東西。

  為了幫病重的娘親,籌措看大夫的診金,她跑遍了各大當鋪,原以為總能當些東西好應應急。卻沒想到,得到的全是一模一樣的答覆——

  「姑娘,你這些破銅爛鐵,就算丟在路邊,都沒人想撿哪!」

  其他當鋪朝奉,頂多只是客客氣氣地,請她下回再來。

  卻沒想到這間當鋪的夥計,竟如此不留情面,不但硬生生地把她趕出門,還嫌她站在門前晦氣!

  靠在路旁歇息了一會,芙顏強自撐起虛弱的身體,再繼續走著,但……突發狀況似乎不容許她這麼做。

  「駕——」

  從遠處突然傳來陣陣呼喝聲,與馬蹄奔跑聲,緊接著滾滾煙塵的,一隊威風凜凜的人馬,正浩浩蕩蕩地朝這而來。

  「讓開!讓開!」

  由遠至近的人馬喧騰聲,隨著滾滾而來的煙塵,使得街邊路人都閃避到一旁。

  遠處傳來的馬行聲,以雷霆萬鈞的氣勢逼近……

  然而,兀自口緩緩前行的芙顏,完全是一無所知。

  眼見馬隊,漸行漸近——

  而芙顏對身後發生的事,根本就是不聽不聞。

  一旁的路人都為她提心吊膽,甚至有人叫了出來——

  「姑娘!快讓開……」

  感應到地面如擂鼓般的震動,與突如其來的疾風,芙顏突地轉過身來,倏然發現自己即將成為馬下亡魂。

  然而她也只是怔住了,連叫喊聲都發不出來。平日柔媚似水的眼眸陡地睜大,臉上寫滿對眼前突發事件,應變不及的驚愕。

  路旁一位大嬸驚叫出聲——

  「啊——姑娘——快閃開啊!」

  聽不到聲音的芙顏,自然對旁人的叫喚無動於表,只是獨自沉溺在驚恐中……

  直到快馬奔馳的疾風,挾帶著大量的沙塵,吞噬她面前所見的視野。

  彷彿驚醒過來似的,芙顏轉身想逃,然而嚇得腿軟的她,全身乏力走沒三兩步便跌倒在地。

  週遭圍觀的人群,發出一連聲驚呼,但卻沒有人能助她一臂之力。

  幾個婦人抱著孩子偏過頭去,不忍再看……

  徒留錯愕且慌亂的她,在原地掙扎。

  怎麼辦?

  因驚惶而手足無措的她,不管怎樣,就是爬不起來。

  看著離眼前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的馬隊,與朝她席捲而來的滾滾煙塵,芙顏一臉驚惶,流露出對死亡的恐懼……

  在即將慘遭馬蹄踐踏之際,瞬間眼前掠過種種過往回憶,心中仍牽掛著病重的娘親。她雙眼緊閉……

  娘!芙兒不能孝順您了——

  「啊——」

  說時遲那時快,忽地一陣疾風呼嘯而過,芙顏感覺到自己身子一輕,整個人瞬時便騰了空。

  她感到一隻結實有力的大手橫過她的腰際,緊緊地抓住她的小蠻腰,緊接著便被攬進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裡……

  直到心中的驚慌暫時平息,狂亂的心跳漸漸平復,芙顏才顫抖著身軀,奮力睜開眼眸。

  呼——好險!差點就慘死在馬蹄之下……

  她發覺自己全身絲毫未損,且被一個陌生男子親密地摟在懷中、安坐在一匹駿馬上。

  身後那股凜冽的男子氣息隨著呼吸起伏,緊緊包圍著她。熱氣吐納在她發項,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而隨著馬匹的走動,兩人的軀體,在有意無意間輕觸熨貼著,這種種親密的撫觸,更是惹得芙顏臉紅心跳,驚慌不已。

  她緊張地一顆心怦咚怦咚亂跳了起來,為了自己的死裡逃生、也為了眼前這名陌生男子過度逾越的摟抱。

  低首斂眉,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心情平穩下來,放鬆緊繃心情的她,這時才有空瞧瞧自己的救命恩人,究竟是何許人。

  抬頭這一望,卻教她呆了好半晌

  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剛毅的下巴,緊抿的雙唇,黝黑深邃的雙眸、偉岸的身形下,有股渾然天成的氣勢與貴氣。然而一臉的森冷,卻令人打從心裡頭泛起一股寒意。

  這人,好冷漠!

  芙顏瑟縮了下,不自覺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彷彿意識到芙顏過度灼熱的凝視,與她那不自在、亟欲掙脫開的舉動。只見那名男子,倏地拉緊韁繩心勒緊馬籠頭,停下馬來。

  隨行的一隊人馬,也都因為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同時勒馬停止前行。

  芙顏愣愣地望著他躍下馬,並伸手扶她下馬,動作從開始直至結束,他始終未發一語。

  「多謝……」芙顏羞澀且不自在地囁嚅著,聲若蚊蚋。

  「下回小心點!」男子淡漠地道。

  芙顏含羞帶怯,偷偷瞥了眼,眼前那氣宇軒昂的男子,只見他嘴唇掀掀合合,快速的說了幾句話。

  芙顏從沒像現在這樣,渴望能再聽見聲音。

  儘管失聰多年的她,早已習慣用眼睛閱讀唇語,來彌補耳不能聽的遺憾。

  儘管在旁人看來,她與一般人無異,是個正常人。

  卻沒人瞭解,她為這一切付出多少代價。

  也沒人瞭解……她有多渴望聽到聲音。

  就算短短一刻也好。

  她揣想著,那是怎麼樣的一個聲音?低沉、清亮、多情、或沉著?

  想著、想著……芙顏不禁望著他,怔忡在原地。

  宇文闕將懷中的女子放下地後,瞧也沒瞧她一眼。

  依他的身份地位,要什麼女人沒有,最不屑一顧的便是這等鄉野村姑。只怕這會兒自己救她一命,待會她便想著以身相許,巴不得攀上他這個救命恩人。

  此番出府尚未出城,連狩獵都還沒開始,就有人想自尋死路了!

  匆匆一眼間,只見這衣衫襤褸的民間女子,莫名其妙的呆立在大道上,還差點慘死在他的馬蹄下。

  瞧她年紀大致與自家妹子相仿,約莫十八九歲。救她,不過是自己一時慈悲心起,不忍一條無辜的生命就此消逝。

  聽她的聲音裡,充滿少女情竇初開的嬌羞,令人感覺如沐春風般陶陶然。

  沒有預期的,他轉頭對上女子期盼的凝望。

  宇文闕猛地一震,驚詫的說不出話來。

  這副容貌,簡直就是……她……長得真像……他不禁凝神注目——

  想不到,民間亦有如此絕色的女子。

  而且竟長得與「她」如此相像!

  鼻間猶存方才懷抱著她的氣息,縈繞不散的處於馨香,似梔子花般沁人心脾,讓他不禁心神一蕩……

  喚醒他腦海中僅存的片段記憶,溫軟,甚至是……背叛!

  背叛……宇文闕的思緒一轉,臉色一沉。

  「她」永遠都不可能對他,有著這樣的表情。宇文闕的眼眸陡地森冷起來。

  更不可能同眼前這女子一樣,不勝嬌羞、眨也不眨地瞧著他。

  是他奢求了!

  他的心情突地轉壞,冷靜的臉龐倏地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全然沒了出遊的興致。

  「打道回府——」不顧芙顏熱切的眼神,他隨即翻身上馬,領著一行人馬絕塵而去。

  隨著馬隊遠去,好半晌,市集圍觀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語聊了起來。

  「那不是宸南王爺宇文闕嗎?」

  滿臉麻子的大娘,對著身旁賣鴨蛋的小販詢問道。

  「歎,皇親國戚哪!大娘您是怎生識得他的?」

  小販崇拜的眼光,讓長舌婦開啟話匣子來。「唉唷!我家姑媽的姨表舅的三叔公的孫子,在王府裡頭當差,我一年前陪人送東西進府,跟他有過一面之緣。」得意洋洋的撂了話。

  「喔……」隨著小販的應和聲,身旁眾人跟著點頭如搗蒜。

  「那麼久的事,你怎麼記得那麼牢?」身旁另一個賣菜的胖大嬸涼涼的問道。

  平日也不見這麻臉大娘記性好到哪兒,上回賒欠的菜錢,也從沒見她記得來還清。

  麻臉大娘瞄了她一眼。嗤之以鼻。

  「別說人家是王爺了,瞧他那身貴氣,哎喲喲,恐怕也沒人比得上。」歇了口氣,她繼續說道:

  「而且啊六年前他曾求皇帝賜婚、迎娶樓相之女,這件事當時還鬧得全京城沸沸湯湯,難不成你眼瞎耳聾了,這等大事竟一點都不知?」

  輸人不輸陣!面對著麻臉大娘的蓄意挑釁,胖大嬸當然得全面應戰。

  「當然知道 !大夥兒都說樓相國的女兒,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琴棋書畫無所不曉,又長得國色天香、無比嬌艷。配上咱們宸南王爺,可說是郎才女貌各有所擅,只可惜天妒良緣,紅顏薄命,就在王爺凱旋歸來的當日,王妃竟然無故暴斃,這件事還驚動了皇帝大老爺。

  而王爺從那日起,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聽人說,他後來納了個花娘做妾,成天歌舞嬉鬧,要不便是出城狩獵,哪一次不是聲勢浩大……」話說得虛虛實實,似是而非。

  「男兒應志在四方,怎能整日玩物喪志,鶯鶯燕燕,沉溺在兒女私情呢?」身旁賣字畫的窮酸書生,把閒話當了真,一臉正氣說道。

  「才不是那個原因吧!」麻臉大娘趁著胖大嬸還在喘氣的時候,接著說:「你忘啦!那件事過後沒多久,許是功高震主,王爺便被撤了兵馬大權,皇上還賜給他一座大宅邸,醇酒美人、珍禽異獸,說是要慰勞他勞苦功高,打退邊夷。」

  「怎地?這樣不好嗎?」賣菜小販愣愣的聽著,忍不住發問。

  「我看哪!這其中必有緣故。依我瞧,準是皇帝大老爺,怕這宸南王爺奪了他的鋒頭,搶他江山,壞他百年基業。名為犒賞,實則是軟禁哪!」

  「怎麼說?」呆頭愣腦的窮書生忍不住問道。

  「奪了他兵馬大權,讓他無從作怪,也難怪王爺鬱鬱不得志,只能終日沉溺在溫柔鄉,無事可做 !」

  「說的也是……」結語一落,眾人也跟著議論紛紛。

  「既然沒事了……那做生意啦……」

  「走吧、走吧。」

  彷彿因為沒有熱鬧可瞧了,身旁的人群一哄而散,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

  當然這些事,一旁呆愣著的芙顏全然不知。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的她,此刻思索著的,全是剛才那個,救了自己的男人——

  他……是誰?

  她有可能再見到他嗎?

  一個個疑問硬在她心頭,卻找不到解答……

  懷著滿腹心事的她,拾起剛剛掉落一地的東西。

  突地,前方一個墨綠色的繡荷包,吸引住她全部的目光。她順手拾起了它。

  這個墨綠色的荷包,做工精細,看得出荷包的質料極佳。

  芙顏左右張望了下,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切。

  打開荷包一瞧,裡頭竟是個白玉指環。古樸的式樣,溫潤晶瑩的光澤與質地,就算是再怎麼不識貨的人,也看得出它的價格不菲。

  這……一定是剛剛的大爺掉的。

  那荷包上的紋飾,與剛剛那名卓爾不凡男子的披風,是同一款式。

  天哪!這個東西可以賣多少銀兩啊!

  她思忖著,若將這個指環據為己有,便有錢能醫治娘親的病了,還可以買補品幫她好好調養。

  但……剛剛那好心的大爺,要是知道自個兒的東西掉了,一定很著急的。

  「還是把這送還給他吧!」她喃喃自語。「可要怎麼樣才能找到他呢?」

  萍水相逢的兩人,想再相見,簡直是癡人說夢。

  不過……若是能再見他一面,該有多好啊!

  想起男子的俊顏,與那不怒目威的狂傲氣質,芙顏的一顆芳心,忍不住又狂跳了起來。

  正自凝思間,突然一個老婦急急走到芙顏面前,慌亂地道:

  「芙丫頭,你跑哪兒去了?你娘快不行了!還不快點回去瞧瞧,見見她最後一面……」

  望著老婦不斷蠕動著的雙唇,芙顏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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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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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3 19:45: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窗外飄起了毛毛細雨,山腳下一間小茅屋裡,一名老婦伴著一個纖弱的女子,正悲悲切切地啼哭著。

  「娘,您醒醒啊,芙兒說好要讓您過好日子的,您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

  芙顏撲向躺在炕上,早已回天乏術的柳娘,嚎啕大哭道。

  王大嬸——早先在市集上向芙顏報訊的婦人,也在一旁頻頻拭淚。

  多年來比鄰而居,驟失一個可以談心的街坊鄰居好友,教她怎能不難過。

  但最可憐的還是芙兒這丫頭,想她母女倆相依為命,突然遭逢這等噩耗,也難怪她會這麼傷心,只是,自己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柳娘纏綿病榻多時,儘管多方求醫,但對早已病入膏肓的她來說,也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也幸虧芙兒這孩子孝順!

  不但平日省吃儉用,陪著生病的娘親吃苦,三餐不得溫飽也毫無怨言,閒暇時還會做些針線活,貼補家中龐大的醫藥開銷。

  不過,老天爺真是不長眼啊!竟然讓這麼好的孩子,受這麼多的磨難。

  王大嬸伸手輕觸著芙顏的肩頭,待她轉過身來,方才緩緩地開導她道:

  「芙丫頭,你也別傷心啦!這會兒最要緊的事,便是讓你娘好好入土為安。你也知道,咱左鄰右舍全是那麼些個窮不郎當的人,這些錢是咱們的一點心意,可若再不夠,那咱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從懷中拿出,街坊鄰居們東籌西湊的些許銀兩,本來是想給芙顏和她苦命的娘,生活上的些許補助,如今這些銀兩,也只能成了幫她安辦母親的葬禮之用。

  「大、大娘,您別那麼說,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這些錢我不能收,你們還是自個兒留著用吧!」芙顏抽抽噎噎的說道。

  王大嬸他們平時已經幫她太多的忙,怎好讓他們再破費呢?

  更別提這整個東興裡,有哪戶人家是有錢的?全都是那麼一副吃不飽、餓不死的模樣。哪有人有那個餘錢,幫芙顏的娘辦後事呢?

  「大夥兒好些年的鄰居,這點小錢你還跟大娘我計較什麼?都說這是大夥兒一點心意了。」王大嬸動道。

  「或者,要不你回去向你大娘借些……到底……」瞭解芙顏家底的王大嬸,語帶躊躇地建議道。「不行!」王大嬸的話尚未說完,芙顏想也不想,回絕了她的提議。

  「當初我爹死時,我那狠心的大娘和兄嫂,將我母女倆趕出家門時,便說明此後再也毫無瓜葛,我又何苦去找罵捱……」去了,只怕徒惹人白眼罷了!

  話說當年,芙顏之父顧致遠,與元配妻子結婚數十寒暑,膝下育有二子,合該是有子萬事足了。但在某次經商途中,識得不幸落難風塵的柳娘,許是同情她的處境,他便替她贖了身。

  為了報恩,柳娘千里相隨,甘願為奴為婢服侍恩公。

  她的款款柔情,讓長年經商在外的顧致遠動了心……

  孤單寂寞的旅途上,多了個知情識趣的紅粉知己相伴,兩人在所難免地發生了感情,之後柳娘便被正式收為二房。

  不久,柳娘的肚子有了消息,十月懷胎後,生了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好不惹人愛憐。

  但當顧致遠帶著妾女衣錦還鄉,並未見到家人歡欣迎接的臉孔,反倒得面對妻子對他「臨老入花叢」的鄙夷與不屑。

  窩囊的他,為了平息妻子的怨懟,索性不再管事,家中事務完全仰賴妻兒的管理,他也樂得整日以逗女為樂。

  鑒於芙顏是家中惟一的女娃兒,顧致遠可說是極力的呵寵她——

  放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融了,只差沒為她把天上的月娘給摘了下來。

  沒想到——他對女兒的寵愛,反而激起兩個兒子的同仇敵愾,怕他哪天心血來潮,將家產散盡,只為博得嬌嬌女歡心。

  更沒想到——兩兄弟設下毒計,讓小妹被炮打到,而成了聾子。

  一個「錢」字,到頭來竟成了她母女倆不見容於大房母子的理由。

  也難怪顧致遠一死,芙顏和母親便被掃地出門,流落在外,只能靠典當、靠他人接濟維生。

  種種的辛酸過往,也難怪芙顏不願意回首前塵,更不想再與大娘、兄長們有任何的交集,儘管……他們是她在世上僅存的親人。

  「那你要怎麼處理你娘的後事?」

  能怎辦?該怎麼辦啊?她苦思片刻仍不得其法。

  或許……自己可以……突然靈光乍現,看來也只能這麼做了。

  「大嬸您不用擔心,我可以再想法子……」

  收了淚,芙顏彷彿早有決定,臉上露出一抹淒淒的苦笑。

  眼看天色漸晚,王大嬸匆匆告辭趕回家中,替家人準備晚膳。

  夜幕低垂,此刻合該是家家戶戶團圓吃飯的時刻。

  屋裡,卻只剩下芙顏一人;屋外,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想起往日,自己也是歡歡喜喜的和娘一同用膳,享受難得的天倫之樂,儘管日子過得困苦,心裡卻是平安喜樂,而今……

  思及此,芙顏不禁悲從中來。

  想來,此刻所有的人,都正圍在桌旁吃團圓飯。

  惟獨她——

  此後孤苦無依的她,又該如何在這世上生存下去呢?

  回想著與母親相處時點點滴滴,芙顏跪在床腳邊,撫著母親逐漸冰冷的手,低聲啜泣。

  她的淚彷彿流不乾似的,淚眼朦朧的她,眼中早已瞧不進任何一件東西。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傾盆而下的雨水,伴隨著刺骨的冷風、凍人心扉的寒意由屋角隙縫竄入屋內。

  夜逐漸深了……





  數日午後,人群簇擁在街道轉角,眼下似乎發生什麼大事!

  靠攏一瞧,只見地上擺放著一張白紙,上頭寫著四個大字:

  賣身葬母

  芙顏悲切地跪在人群熙攘的路旁,待價而沽。

  她想盡一切的法子,仍是籌措不出母親的喪葬費用。

  家徒四壁,身無長物的她,除了出賣自個兒的身子,別無他法。

  此時她雙眼紅腫,靈秀乾淨的臉上,有著令人疼惜的脆弱。一襲素淨的白衣,烏溜溜的黑髮如瀑布般,披散在她姣好的身段上。

  「這姓顧的丫頭挺可憐的。爹死後,她和她娘被大房老婆趕了出來,差點沒給餓死。這陣子她娘病死了,沒錢入殮,只得來賣身葬母……真是紅顏薄命唷!」

  「說的也是。虧她一副花容月貌,只可惜……是個聾子。」

  「是呀!瞧她那模樣倒也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有誰會想買個聽不到的聾子回家裡幫忙?」

  「對啊!不過,我聽說她本來不聾,是被她兩個兄長給弄聾的……」

  圍觀的人群,久久不散,地議論著。

  「讓開!讓開!圍在這做什麼?」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一帶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王大戶。

  這傢伙平日魚肉鄰里不說,還勾結附近的奸商,囤積米糧,抬高米價,搞得民不聊生。

  「嘖嘖嘖,小丫頭學人賣身葬母啊?」一臉銅臭味、腦滿腸肥的王大戶,色迷迷地瞧著芙顏。「大爺我什麼女人都玩過,就是沒試過聾女的滋味,瞧你長得還不賴,倒不如跟我回家去吧!」滿嘴胡話,調戲著眼前孤苦無依的女子。

  然而,芙顏只是低著頭,斂眸無語。

  「欽唷——這姑娘的娘死了,已經夠可憐的。也不瞧瞧自個兒是啥德性,居然還調戲她!也不怕將來生兒子沒屁眼喔!」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抱不平,嘲諷響起。

  眾人聽了議論紛紛,還夾帶著熱絡的笑聲。

  大夥兒對王大戶積怨已久,難得有人不怕他,挫挫他的囂張氣焰。

  「誰?是誰咒我?」王大戶轉過頭來,惡狠狠的梭巡旁觀的人群,他灼灼目光彷彿帶著詛咒般,讓瞧見的人紛紛退了一步。

  「我就瞧誰膽敢阻止我帶這丫頭走!呃,痛啊……」一聲淒厲的叫聲,取代了惡狠狠的宣言。

  「你這個死鬼,叫你跟我去收錢糧,先是跟丟了不說,又跑到這兒來湊什麼熱鬧!」王大戶的老婆,一手叉著腰,一手揪著他耳朵,凶神惡煞地吼著。

  「這不就要走了嗎?我只不過是來湊湊熱鬧!娘子輕點……」涎著臉,王大戶討好賣乖的樣子,令人無法聯想起他之前的惡行。隨著叨念聲,不一會兒他便被揪著離開人群……

  眾人不禁啞然失笑。沒想到昂藏七尺大丈夫,竟是個畏首畏尾的老婆奴……這傢伙的剋星,居然是他娘子。真是一物治一物啊!

  絲毫沒發現身邊發生了什麼事,芙顏還是低著頭,神色凜然地跪在地上。

  那滿臉肅穆的模樣,與不卑不亢的表現,在旁人眼中,她週遭彷彿籠罩著一圈光環,教人不敢逼視。

  讓其他即使對她起色心的公子哥兒,也自慚形穢,最後,也是不了了之的碰一鼻子灰的走開了。

  下雨了!

  嘩啦啦的雨滴來的正是時候,打散了一干閒言閒語,喜歡湊熱鬧、滋生是非的人。

  原本喧嚷的市集,人群頓時做鳥獸散,徒留幾個收攤不及的小販,兀自慌忙地拿起油紙,掩蓋著貨品。

  豆大的雨滴,狂亂地打在芙顏臉上、身上,雨水順著她的頭髮滴溜溜地滑落,打濕了她的衣裳。芙顏抬頭望著天,眼前的世界儘管繽紛,但對她來說仍然是一片寂然。

  她憶起,童年因意外而失聰……

  當時年幼的她,剛開始渾然不覺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週遭突然變得好靜好靜,靜得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養在蛐蛐罐裡的蟈蟈兒,是死了嗎?為什麼不叫了?

  隔壁大娘的初生嬰孩兒,怎地也不哭嚷了?

  早晨的雞啼、小鳥婉轉的嗚叫、夜晚的蛙嗚及孩童的嬉鬧聲,像全從耳旁消失了。

  儘管眼前的人群,仍是如同往常般來來去去,沒有任何改變,但她卻覺得自己彷彿成了局外人,被打入永世不得超生的死域,那死寂的靜謐,教她害怕了起來。

  莫名的恐懼,令她不由自主想狂喊。

  然而,無論她怎麼嘶叫吶喊,沒有!什麼聲音都沒有,她什麼都聽不到,只能感覺到耳膜因狂喊的震動。

  她不停的尖叫,毫無自主地尖叫著,直到一個用力的擁抱,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她才止住叫聲。

  睜開因恐懼而緊閉的雙眼,眼前娘親的淚顏,和開開合合的雙唇,讓她陡地驚覺一個事實——

  她聽不到,她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從此,她只能是個聾子了。心上一陣紛亂,眼淚隨即奪眶而出,有如鮮血般汨汨地流出,心好痛好痛!

  後來她才曉得,娘親那天抱著她喃喃自語——別害怕!我會永遠陪著你……

  但如今,娘死了,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今後,她又該何去何從?

  雨滴不停的打落,紙上斗大的「賣身葬母」四字,由先前的模糊一片,隨著紙張被雨水沖濕,徒留黑忽忽一地狼借。

  雨水不停打在芙顏身上,單薄的白衣早已濕透,雨水順著芙顏的烏髮滑落。

  像是未曾感受雨打風吹的疼痛,芙顏靜靜跪在雨中……只因她心裡、早被那錐心刺骨的失落給刨空了。

  突地,一抹白色身影靠近,一把油紙傘遮住朝她傾盆而落的大雨……

  「多少錢?」一個溫潤的聲音響起。

  感覺雨滴不再打在身上,芙顏才像發覺了什麼,茫然抬起頭,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白衣儒生。

  被雨水打散的髮絲,讓眼前一片模糊,她看見他的嘴唇動了動,卻瞧不清他究竟說了什麼。

  宇文晶略傾下身,望著芙顏的眸中有著驚詫!

  真是太像了!

  若非見她全身縞素,眉目心之間那股楚楚可憐的神態,與記憶中那倨傲冷艷的女人不同,她幾乎要以為……人死竟也能復生。

  也正因她的容貌與處境堪憐,自己方才才會忍不住一時口快,順口對那腦滿腸肥、色迷迷的傢伙酸了句。

  「我說,你想賣多少?」宇文晶收回眼下的驚訝,內心卻是思緒百轉。

  自從嫂子死後,兄長的性情大變。

  以往的他,即使冷漠,也不似今時般一徑惡行惡狀、喜怒無常。

  昨天,他居然跟琥珀那花娘,在大庭廣眾之下肆意調笑,全然不顧身旁是否有人……

  唉!那番場面真是羞煞人也!

  宇文晶注視著芙顏,沉默半晌後,彷彿若有所思,心上轉過了千百個想法……

  這個賣身葬母的女子,長得還真像已故的嫂嫂。

  如果說,大哥是因為嫂子的死而自暴自棄,說不定……買下這個女子,能解他的心結,帶來意想不到的轉機也未可知!

  要不然也可控挫琥珀那花娘的氣焰,教她知道被打入冷宮的滋味……

  嘿嘿嘿!真是連老天也在幫她!

  呵呵呵……這麼划算的生意,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她眨著水靈靈的雙眼,眼珠子骨碌碌直轉,抿住嘴邊賊賊算計的壞笑。

  芙顏瞧著她越咧越大的笑臉,覺得自己頭皮直發麻……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

  「別跪了,快起來,我出一千兩買你。」她闊氣的開了價。

  令人咋舌的天價!

  一聽到錢,街旁躲雨的人眼睛大睜,個個豎起耳朵關切的望著這頭。

  芙顏抹了抹臉上的雨水,不可置信的瞠大了眼。

  一定是她眼花瞧錯了,怎麼可能?!這公子居然說,要花一千兩銀子買她?!

  所有人的心裡都閃過同一個疑問——這丫頭哪值得了這些錢?更河況,這儒生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有錢人。

  彷彿感受到眾人疑惑的目光,宇文晶笑了。

  「沒錯!最一千兩。」她好笑地看著芙顏錯愕的表情。

  她轉頭朝身旁抱著書袋的小廝說道:「我說……連巧,銀票拿來。」

  「可是,郡……少爺,這些錢是您要逃……」小廝抓緊手上的書袋,一臉錯愕地望向她,嘴巴跟著嘟了起來。

  天曉得她真是遇「主」不淑,怎麼可以讓她得逞逃家喂!沒了這筆錢,主僕兩人要怎麼活啊!她絕對要誓死守衛這筆錢。

  要是被王爺知道,她跟著主子溜出府玩樂,還淪落街頭沒了盤纏,鐵定會被剝皮到骨。

  呃……一想到王爺那陰晴不定的古怪性子,就頭皮發麻,都怪自己,做什麼跟主子說外頭多好多好,可以增長見識,這會兒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行!不行!說什麼都不能給!要是給了還有命可以活嗎?

  抱緊了書袋的小廝,朝自個兒主子死命的搖頭。

  「這事我自有主張,快拿來……」宇文晶神色一斂,厲聲說道:「不然……我就對大哥說,是你帶我逃家的!」

  「好啦!好啦!」

  又來了!每次都只會這一招。哼!

  連巧嘟著嘴,心裡不停地碎念,一手則在書袋內胡亂抓著。

  不一會兒,拿出幾張銀票——

  「呶!這張是五百兩的,這張是三百兩,還有這兩張是一百兩的銀票,都是貴豐銀莊的,保證可以兌現。」

  大夥兒全沒見過這麼多錢。不管雨勢尚大,從兩旁聚攏了來,爭相目睹。

  「這……」望著眼前出手闊綽的儒生,芙顏心上惴惴不安,仍是舉棋不定,不敢輕易允諾。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宇文晶抿嘴笑了,笑得一臉無辜卻又令人毛骨悚然。

  「你怕我把你給害了?」

  聽方才一起看熱鬧的人說,她是個聾子,不過卻懂得瞧唇語。

  「不……只是……」芙顏躊躇了半晌,終於還是脫口問道:「我只想知道……公子為什麼願意花這麼多錢……買個丫環?」

  宇文晶定定望向她,彷彿要看穿她般,說道:「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第四章   




  芙顏進這府邸已快三天了。

  直到進府後她才知道,當初那個好心的白衣儒生,不但是宸南王之妹、更是最受當今太后寵愛的怡安郡主——宇文晶。

  古靈精怪的怡安郡主,平日老喜歡假扮成斯文儒生,溜出王府到民間鬼混美其名是訪查民間疾苦,實則吃喝玩樂,見見世面之餘,專愛多管閒事。

  郡主不僅給她一筆豐厚的銀兩,得以厚葬母親,甚至也未買斷她的一生,只要她在王府裡工作三年,便可以重獲自由身。

  這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事,她光想就覺得自己真的走運!

  不過這郡主說也奇怪,不但一點架子都不端,還老是盯著她說些奇怪的話,什麼像不像、還要她找回一個人的心什麼的,弄得她滿頭霧水。

  她情願是自己搞錯了,省得一顆心總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寧。

  這會兒,怡安郡主扯著芙顏,帶她朝書房去,說是要帶她拜見王爺。

  走進書房,只見滿屋堆疊著有條不紊的簡冊、牆上掛著好幾幅意境深遠的水墨畫、珍奇古董擺置在四周。

  宇文闕正端坐在紅檜木椅上,閒適地臨摹著字帖。一筆一劃,鐵劃銀勾蒼勁有力。

  「王兄,我來了!」宇文晶率先走入書房。

  「有什麼事?」宇文闕另取過紙,手中紙鎮輕輕拂過,再度拿起筆來。

  「我前些天幫你買了個丫環喔!」宇文晶討好賣乖的向兄長獻寶。

  「我手下的人夠多了。」他毫不在意說道:「你若是喜歡,就自己留著吧!」

  「可是她真的很不一樣,王兄,你瞧一瞧嘛!」

  宇文闕僅僅敷衍的抬了抬眼皮。

  「你幫我品鑒品鑒,她不但聰明、雙手靈巧、還識字呢!」宇文晶賣力的引薦著,試圖喚起他的注意。

  宇文闕放下手中蘸墨的筆,滿腹狐疑地望著自個兒妹子。

  這丫頭是怎麼了,哪時她連收個丫環都得經他過目了,她平日不是挺有主見,還要他少管她的嗎?

  「知道了。」挨不過妹妹的纏功,宇文闕應付的瞥了眼。

  只見書桌前,一個女子身著府裡丫環的淺綠服飾,怯生生地低頭跪在一邊,等待主子的吩咐。

  「抬起頭來。」宇文闕冷冷的道。

  卻沒想到眼前的丫環,竟一點也不買他的賬,對他所言置若罔聞。

  「我說,抬起頭來——讓我瞧瞧你。」他的冷臉陡然一變,聲音大了些。

  「怎麼?沒聽到我說的話嗎?」從沒人能違逆他的命令,這是怎麼了?反了,小小丫環竟欺到主子頭上?!

  手中緊握的大筆一擲,宇文闕拂袖起身,預備教訓、教訓這個不知體統的傲慢女子。

  「王兄,你別喊了!她聽不見的。」宇文晶在一旁笑得東倒西歪,似乎挺得意自己的小小惡作劇。「聽不見?」他轉頭望向眼前娉娉婷婷的女子,瞧起來也是好手好腳,怎麼聾了呢?

  「是啊?她是個聾子!」

  「聾子!」宇文闕聲音略略提高起來。「你買個聾子給我當丫環?!」他一臉狐疑,搞不懂自個兒妹子這會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是啊!聾子又怎地?」宇文晶一臉得意的表情。「她雖然聾了,可也是四肢健全,照樣能做事啊!」

  怕他會起疑,她續道:「前些天,我逛市集時,看到她孤零零的賣身葬母,一時同情心大起便買下她了!」

  她吐吐舌頭,買她的原因當然不只如此,只不過她可不會傻到向他坦白!

  「你又溜出去?胡鬧!」這番話總算拉回宇文闕全部注意力。

  只見他臉色不豫、蹙起眉頭,語氣強硬道:

  「不是我愛說你,堂堂一個郡主成天往外跑,你的年紀也不小了,苦教外人知道成何體統。」

  「可是我……」宇文晶噘起俏紅的唇,不高興的想回嘴。

  「準是連巧把你的心帶野了,沒事三天兩頭老往外頭跑……女孩子家最重要的是——」他的口氣雖凶,然而語氣中卻帶著濃濃的寵溺,一點威嚇效果都沒有。

  「好啦好啦!溫良謙恭,要像個大家閨秀嘛!我都會背了——」

  王兄天天罵,怎麼不換個新鮮點的詞,聽都聽膩了!

  宇文晶笑靨如花,把兄長的責罵當作馬耳東風。

  「王兄,你不瞧瞧她嗎?」她盡力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想盡法子要讓宇文闕瞧瞧芙顏的長相。即使她心底緊張不已,迫切想知道兄長見到芙顏的反應。然而,她還是盡量隱藏語氣間的雀躍與算計。

  「叫她抬起頭!」宇文闕不置可否的答應。

  宇文晶趕忙推推芙顏,努努嘴示意她抬頭。

  跪在一旁許久,這會終於得到示意,她緩緩地抬頭,眼睛卻盯著地面。

  怎知陡地一陣狂風驟起,窗欞被吹得格格作響,而屋裡燭光搖曳,光影忽明忽滅,在芙顏臉上形成一片陰翳——教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宇文晶雀躍不已,滿臉神采奕奕問道:「王兄,怎樣。」

  「嗯!還好!」宇文闕隨便瞧了眼,隨即將視線調回桌上的紙。

  沒預料到是這樣的回答,她的小臉陡地失去光彩。

  「只是還好而已嗎……」她呆了呆,彷彿還想說些什麼,小嘴又張了開。

  這時,突然從書房外走進一個丫頭,對宇文闕等人福了一福道:

  「王爺,琥珀姑娘已備妥酒菜,就等您過去。」

  「知道了!」宇文闕轉頭對妹妹吩咐道:「你們回去吧!」

  「那……你怎麼安置她……」心裡氣悶卻又說不出口的宇文晶,嘟著小嘴,想盡辦法拖延。

  「這些小事,你找周總管去,他自會安排!」他不耐說道,府裡的大小事都委託給周全,他何需操這個心?

  「可是……」

  「還有事明天再說吧!早點回去歇著我明日再治你偷溜出府的罪!」宇文闕滿臉嚴峻,不容否決地道。

  宇文晶氣得直跺腳,憤憤地拉起芙顏,快步走出書房……獨留宇文闕一人,為妹子的刁蠻搖頭不已。





  伺候郡主安寢後,芙顏提著燈準備走回房。

  雖然,夜已深,月已昏。但在一天的工作後,芙顏難得好心情的,慢慢往自己居住的小閣走去。當初,郡主讓她進府伺候她,不但對她禮遇有加,甚至還命總管撥了間小室給她,省得她跟府中其他丫環擠。

  只不過她不懂,房間為什麼安排的這麼偏僻?回房途中,還得經過已逝王妃的荻翠苑,一路上清冷孤寂,少有人跡。

  鄧主告訴過她,王妃娘娘是難產而死的,其他下人間,則流傳著夜半時分,無人居住的苑裡,偶爾會傳來陣陣清亮撫琴聲,與嬰兒啼哭的怪聲。

  還好自己聽不見,如此一來膽子也會大些。

  倏然一陣冷風襲來,芙顏搓著兩臂打著哆嗦,頓時覺得不寒而慄。

  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

  「啊——」芙顏驚叫一聲,嚇得想拔腿就跑,卻被東西扯住了衣袖。

  她害怕地轉過頭提起燈一看,卻是個梳雙髻的小丫頭,臉色糾結地抓住她。

  「我喊你好一會了,你老是不理我,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

  芙顏拍拍胸,順順氣,定了心神,才和顏悅色的道:「不!是我不好,因為我自己聽不……」話未說完,隨即被小丫頭打斷。

  「我說,這位姐姐,你行行好,我突然覺得內急,想去茅廁一趟,可是這會周總管卻要我趕緊將這火盆,送到琥珀姑娘苑裡……」小丫頭忍得齜牙咧嘴,連話都說不全。

  明滅的燈火下,芙顏跟不上她說話的速度,看得有些吃力,不過大略捉住她要表達的意思,她露出溫柔體諒的一笑。

  「我懂!人有三急,你儘管去吧!這火盆,我會幫你送去的,只不過我剛進府來,王府裡頭還不太熟,東西該送哪去?」

  「不遠,前頭那燈火明亮的地方便是啦!」小丫頭匆匆忙忙的,將東西交給芙顏,急急交代。「就拜託你啦!」便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朝著小丫頭指的方向望去,芙顏猶豫了會,才轉身往前走去。夜涼如水,皎潔的月光灑落長廊,將兩旁花木樹叢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轉個彎,便見到前方雕樑畫棟,纏滿七彩絲緞的一幢樓閣,涼風襲襲,拂起漫漫紗縷,突顯此處富麗堂皇、美不勝收。

  然而,一路行來卻沒半個下人,但四周卻明亮得恍若白晝。

  紗縷飄飄間,隱約傳來陣陣笑語聲,似手可見追逐嬉鬧的幢幢人影……

  咦!怎麼沒人通傳呢?芙顏有些不解。

  她仍然腳下不停歇,緩緩走入屋裡。

  先前的追逐笑語已然停息,取而代之,充斥著讓人臉紅心跳的淫聲浪語,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男女交媾的氣息。

  透過此起彼落的聲音,便可感受到滿屋充斥著歡愛氣息,黏稠且充滿無限的熱力。

  從碧紗窗上隱約浮現兩抹人影,糾纏不分彼此。

  兩人進入神魂顛倒的極樂世界……如獸般的狂叫嘶吼席捲整個房間……

  「啊——」這聲尖叫,並非出自宇文闕身下的浪蕩女子,卻是由大敞著的門口傳來。

  匡咚隨後是一聲重物掉落的聲響!

  「是誰?」宇文闕突然停止動作。

  此刻,慾火焚身、求愛若渴的琥珀,突然感到上身一涼,宇文闕那厚實的軀體已離了她……

  拿著火盆,一直找不到人可交託的芙顏,沒料到竟會在房裡,見到如此香艷的春宮——眼前兩具赤條條的身體,正糾纏不清。

  在驚嚇之餘,雙手一鬆,手上火盆應聲而落、炭火瞬間迸射,火星四濺。

  「著火了!」芙顏低頭驚慌的用手拍打著,飛落自己裙擺上的火星。但不知怎地,火卻是越拍越沒有熄滅的跡象。

  宇文闕冷眼看著追出鬧劇,最後看不過眼,托起一旁的洗腳水——

  嘩啦——不知打哪澆下一盆清水,不但潑熄了芙顏身上的火花,也澆熄房間裡原本瀰漫不散的濃稠慾火。

  全身沒透的芙顏,臉上滿佈著錯愕心有餘悸的神情。

  她頭垂得低低的,再也不敢隨意亂瞄,回想先前進屋時,床上被打斷的風流韻事——

  「對不住!我、我不知道你們……」她臉上有羞赧的紅暈,急急轉身想逃出房外。

  宇文闕被起外衣,打量眼前的女人,默不作聲,令人猜不透心思。

  倒是慾求不滿的琥珀坐起身來,發出厲聲嬌叱:「你這大膽的奴才……給我站住!」闖了禍就想逃,沒那麼好的事!

  思及方才曲意承歡,正待宇文闕好好的愛她之際,卻撞進個不識相的賤婢,壞他們好事,真是氣死她了!

  要是不好好教訓教訓她,豈不要讓這下人爬到她頭上了?!

  宇文闕皺眉凝思,鼻間傳來陣陣梔子花的馨香,竟是如此熟悉……

  沒有多想地,他攔住女子欲離去的路。

  芙顏只是一個勁地往外走,想擺脫此刻的尷尬場面,卻意外地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

  好熟悉的氣息……

  芙顏怯怯的抬起頭來,卻望進一潭深不可及的雙瞳。

  啊——是他!令她免於成為馬蹄下亡魂的男人!這雙眼眸心這俊逸的臉龐,一直令她魂牽夢縈不已……

  「是你——你記得我嗎?」芙顏忘了驚慌,濕灑灑的小臉猛地綻放光芒。

  宇文闕驚訝地望著眼前的嬌美容顏。

  是她——不!不是她!她早就死了!

  眼前這女子……不是她!

  然而,他像曾在哪兒見過一樣一樣,淒淒惶惶心柔弱無助的眼眸?

  他斂眉凝神細想。

  「是你!」是了!是那天救的女子……濕想到她竟跟進了王府。

  瞧她這會穿著府裡丫環的服飾,想必是有所圖謀吧!

  「我說你這丫頭怎麼不經通傳,便私入我房裡,壞了我和王爺的好事?」

  這丫頭完全不把她的話當成一回事,不但一頭撞進宇文闕懷裡,又滿口胡言亂語的,彷彿兩人早已認識,琥珀不滿的走下床,依偎宇文闕懷裡,瞪著她怒斥道。

  「王爺?!」芙顏瞠大眼,望著琥珀雙唇的神情有絲震懾。

  沒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竟是鼎鼎大名的宸南王爺?!

  再瞧瞧艷光四射、凝脂玉膚的琥珀。只見她輕披一件紗縷,透過若隱若現的薄紗,依稀可見玲瓏窈窕的身段,格外惹人遐思。

  塗滿殷紅蓿丹的纖纖十指,輕攀在宇文闕精壯的手臂上,顯得嬌貴無比。

  想起自個兒滿佈硬繭的雙手,芙顏不禁自慚形穢,無助的望著眼前的兩人,心裡想著如何脫離困境。

  琥珀目光灼灼的打量著芙顏——

  瞧這丫頭一臉狐媚,水汪汪的眼眸,櫻桃小口,水蛇腰,更令人厭惡的是那副惹人憐惜的模樣。聽王爺的口氣,難道是認得她?而且她打擾了他們的好事,王爺竟不苛責她,該不會是對這丫頭動了心吧?

  那可不行!她琥珀在歡場中打滾多年、艷名遠播,好不容易憑著過人的手腕,讓王爺收她進房,合該是享福的時候啦!

  怎能容忍在這時殺出一個程咬金,懷她好事!

  況且王妃娘娘早逝,只要她肚皮爭氣點,生個一子半女,就可以得到專寵了。

  絕不能讓這丫頭,搶了她的風采。琥珀咬咬紅鸛的下唇,神情猛地凶狠起來。

  「還不滾,杵在這兒做啥?」

  「是……」彷彿得到大赦,她連忙轉身離開,臨走前不捨的望了宇文闕一眼。

  任由芙顏從眼前離去,其間他不發一語,只是冷冷的滕著她,若有所思。

  芙顏前腳一走,琥珀隨即想重溫剛才被人打斷的春夢,一雙藕臂環向宇文闕頸間,冶艷的睇著他,等待下一波狂風驟雨席捲兩人……怎知他早已了無興致。

  「我累了,你好好歇著——」

  「可是……人家……」琥珀錯愕的想留住他,卻在視線觸及宇文闕一臉不耐煩的神情時,收了口。

  不行!王爺要的是個識大體的女人!

  壓抑自己的情緒,她嬌媚無比的幫宇文闕擺緊凌亂的衣衫。

  「那……就請王爺好好安歇!」她溫柔體貼說道。

  望著宇文闕離去的身影,衣衫不整的琥珀呆坐床沿,恨恨地緊咬下唇、體內未曾滿足的慾火正熊熊燎燒著,讓她腦中一片渾沌……

  都是那個丫頭!

  哼……要是不整死她,我琥珀就倒過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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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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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3 19:46:0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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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回到房後,芙顏尚不及將身上濕透的衣裳換下,便頹然地癱靠著房門,雙腿無力的坐下……

  他……居然是堂堂的王爺!

  芙顏心底無聲的吶喊著,腦海中不斷盤旋著方纔的經歷。

  早在兩人相見之初,芙顏的芳心早已無聲無息飄附至宇文闕身上。

  她總在無人的深夜,拿出當日他遺落的白玉指環,套在指間傻愣愣的回想初識時的種種,同時笑著揣想,送還失物時再次相逢。

  芙顏從衣服夾層中的荷包裡,拿出那只白玉指環。

  是了!芙顏淒愴一笑,原來早在相遇之初,就注定他倆絕無可能的未來,這珍貴的指環,惟有戴在他身旁美艷女子,那纖纖白皙的十指才配的上。

  她不配!兩人間簡直是雲泥之別,甭說身份、只要想起自己的殘疾——

  別癡人說夢了!堂堂王爺如何會看上她這麼個小小丫環呢?更遑論,自己只是個身有殘缺的聾耳丫環。

  快別想了!這些只不過是懷春少女的癡心妄想。

  一滴清淚,緩緩滑落……

  離開琥珀房裡,宇文闕追上了芙顏,沿路尾隨著她,筒中原因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他無意識的行徑直到她進了房,他才猛然驚覺,自己竟被那張臉孔所蠱惑。

  他叫喚了幾聲,換來的,仍是長長的靜寂。

  向來只有別人巴結他的分,從沒有人敢冷落他心緒一轉,拍門手勁大了起來。

  砰砰——砰砰——

  從門上傳來一陣陣震動,力道不強不弱的撞擊著芙顏的背。

  慌忙擦乾淚,她收安手上的荷包及指環。

  「誰啊這麼晚了……」房門一開,頓時,芙顏整個人呆若水雞。

  眼前的人,竟是她正懸懸唸唸的宇文闕。

  只見他推開門來,對她淡淡一笑。

  在他頎長挺拔的身影籠罩下,僅僅只是站在他面前,芙顏便覺得臉紅心跳,呼吸無法自抑的急促起來。

  她怔怔的望著他快速蠕動的雙唇,不知他說了些什麼?

  宇文闕在她面前揮揮手,喚回她的注意。

  「這……夤夜造訪,男女有別,王爺,您還是請回吧!」陡然驚覺兩人身份上的天差地別,芙顏刻意排拒宇文闕來意不明的探訪。

  「整個王府都是我的,誰敢說閒話!」宇文闕目光灼灼直盯著芙顏,彷彿想看透她——

  在昏黃的燭光間,恍如出水芙蓉般的嬌顏,帶著令人屏息的炙人魔力。

  那身因被水潑濕而緊貼身體的薄薄衣衫,讓她曲線畢露,更加突顯眼前女子的窈窕身段。

  「王爺——」芙顏紅艷的櫻桃小口張了又合,欲言又止的無辜模樣,卻意外引發宇文闕莫名的渴望。

  他凝望著她,外表全無動靜,僅是喉間微微一動,洩露了他的心事。

  這女人跟進王府,想的不就是跳上他的床,進而謀得什麼榮華富貴?

  既然她都主動送上門來了,他又何必拒絕!

  這樣的夜,這等上好的玩物,有趣!宇文闕突然邪魅的笑了——他決定不虧待自己。

  這邪魅的一笑,卻令芙顏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王爺您……唔……」話未說完,芙顏雙唇已被堵住,一股狂贅的剛猛氣息,朝她席捲而來。

  她屏氣凝神、雙眼圓睜,望著離她極近極近的俊臉,人竟呆住了。

  宇文闕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復上雙唇,以舌撬開她貝齒,探索那未曾有人造訪過的禁地,技巧嫻熟的挑逗她,汲取著她的甜美,以舌撩撥著她的感官極限,強迫她與他交纏。

  芙顏被吻的喘不過氣來,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隱約問,只感覺到他的大掌在她身上不住游移著,簡直快將她逼人絕境。

  她雙腿癱軟,雙手抵著他結實的胸膛,發出欲拒還迎的曖昧輕吟聲,在無人聲的深夜裡,格外惹人遐思。

  終於,令人窒息的一吻結束,宇文闕毫不饜足地仍想繼續,卻被芙顏一把推了開。

  他把她當作什麼?教坊的花娘嗎?他怎可如此持她?不解難堪之餘,她心底湧上一股怨氣。

  她撫著紅腫的唇瓣,氣息不穩的與他對峙著,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宇文闕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她的唇比他想像中更加甜美。

  而她生澀無邪的反應,更挑起了他方才未獲得滿足的性致——

  這項認知讓他想要她的決心,更是強烈到無以復加。

  「怎麼,你不是挺享受的?」

  他輕笑出聲,絲毫不把她逾矩的態度,放在心上。

  「你追我追到王府,不就是想一步登天,一朝彩雞成鳳凰?那何不好好的伺候我,當我的侍寢,要是我滿意了,賞你個名分,也未可知?」他輕蔑的道。

  她望著眼前鄙夷的臉孔,對眼前人的話,不敢置信。許是自己看錯了!

  「你胡說!我並無此意!是郡主帶我回來的。」芙顏爭辯,他怎可以如此誣賴她!

  瑩瑩淚水屈辱地盈滿她的眼眶,彷彿就將滴落……

  「郡主?」他冷笑一聲,對她的辯解不置可否!

  「是啦!我那沒事忙的妹子,總嫌我宸南王府人還不夠多!三不五時,不是找些老弱婦孺回府,便是帶個耳不能聽的廢物回來……」

  廢物?!望著他開合的唇,她心中一慟……沒想到他眼中的自己,竟是如此不堪

  太過分了,說什麼也不能讓人瞧不起!

  一股傲氣湧上心頭,她發了狠,將宇文闕一把推出房門,砰然將門關上。

  房門一關,芙顏靠在門上喘著氣……滿心的屈辱與自卑,讓她不禁悲從中來,眼淚撲簌簌直掉。

  為什麼?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念念不忘的意中人,竟是個是非不分,傲慢自大的卑鄙小人。

  她回想起方纔的點點滴滴,暗自飲泣不已。

  然而,宇文闕並不想讓她落個清靜,只見房門「砰」一聲便被人用腳踹開。

  芙顏嚇了一大跳,連連後退好幾步,眼淚也不覺收干了!

  抬頭只見宇文闕怒氣沖沖地瞅著她。「你竟敢當我的面,把門關上?!」

  他步步進逼,朝她靠近,怒火狂燒,從沒有人,沒人敢這麼對他。

  「你……你要做什麼。」芙顏口中嬌斥著,卻又害怕的頻頻向後縮去,就這樣被他一步步將她逼退至床榻邊。

  前有惡虎,後無退路,芙顏覷個空,想從他身旁竄出,逃離他所帶給她的莫名壓迫感,卻被洞察她意圖的宇文闕給看透,她往旁邊一閃,卻硬生生地撞進了他結實的胸膛裡。

  「怎麼……等不及要讓我好好疼你?」從上頭傳來隱含笑意的聲音,芙顏當然置若罔聞,只是趕忙用手摀住撞疼的鼻子,小臉皺成一團。

  她可愛的小動作,卻莫名的撩起宇文闕的慾念。

  他一把摟她入懷,往床上一倒,翻個身便以身體緊緊地將她鎖在床上。

  兩人間令人屏息的距離,令她頓時呼吸急促,心跳倏地加快,怦怦狂跳好像快跳出胸口。

  宇文闕緩緩地湊近她的臉頰,以極慢極慢的速度,用唇慢慢磨蹭著她,蓄意挑起兩人間刻不容緩的心悸。

  一股無法抗拒的壓迫感,朝她席捲而來。

  芙顏蜷著身子靠著被褥,烏溜溜的髮絲披散著,在枕畔流洩成一片發瀑,眉眼間儘是掩不住的風情。

  她抬眼看向面前那張大大的俊臉,背著光,她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那雙炙人的眼眸中,熊熊燃燒著的火焰,竟如此赤裸裸地,令她無法忽視,更讓她連口大氣兒都不敢喘,動也不敢動的,活像個坐以待斃的獵物。

  宇文闕輕笑著——為了她羞赧的表現,更為自己的魅力感到志得意滿。

  彷彿宣示著主權似的,宇文闕的大手猛地一扯,撕開她單薄的衣衫,露出裡頭紅色的抹胸來,而抹胸下那羊脂白玉般的滑膩膚觸,讓他愛不釋手的頻頻撫弄、撩撥。

  「不……」猛然驚醒,她奮力地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愛撫,與鉗制她行動的大掌。

  然而兩人間的力氣懸殊,所有的抗拒,在宇文闕眼中都成了欲拒還迎的表現。

  他一手緊緊扣住她的下頜,毫不理會她花拳繡腿般地掙扎,俯下頭去,以吻膜拜著她窈窕姣好的身軀……





  一夜激情,芙顏醒醒睡睡多次,宇文闕彷彿要不夠她似的,不住的對她強取豪奪。

  直到天色微微泛白,方才放她休息。

  寢寐間突然驚醒,芙顏星眸微睜,冷不防,轉頭卻見到宇文闕站在床邊,冷眼瞅著她,神態中沒了枕席間對她的輕憐蜜愛,取而代之的是複雜難解的目光。

  她好累喔!為什麼在一夜折騰後,他絲毫未露疲態,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芙顏百思不解,兩人間為何有這麼大的差異?

  「你……要走了?怎麼不多待一會?」她的語氣,隱約透著一絲渴求。

  他邪肆的雙眸透著精光,彷彿正審視她的話中含意。

  全天下的女人都一樣!只要餵飽了她們,便會奢求更多。

  想來她也不例外!

  「不了!」他冷淡的回答,像冰霜般嚴寒絕情。

  「喔——」回答的口氣,隱含著失望。

  芙顏攏緊身上的被子,坐起身來,柔情似水睇著他。

  昨夜與他一夜親密後,她……認定了他。

  早在當日,他救她之時,她便對他牽掛不已,本以為今生相見無望,怎奈命運弄人,自己竟賣身成了他的丫環……

  儘管昨夜的他,對她近乎強取豪奪,然而比起他時而冷漠、時而狂肆不羈的態度,他對她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便足以讓她對他芳心暗許。

  即使自己配不上他,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她什麼都願意做。

  她眼中透著溫柔,一頭青絲凌亂,疲倦的臉龐有著歡愛過後的痕跡,光裸的頸子、鎖骨間佈滿無數殷紅的烙印……

  壓抑蓄勢待發的慾望,他不動聲色的思忖著:

  為什麼?

  他向來以自己的自制力為豪,今兒個是怎麼了?對這丫環需索無度不說,似乎還多了些難以理清的東西。

  難道只因為,她的容貌與背叛自己的「她」相仿?!

  不可能!

  此生他絕不會再讓自己受人背叛!

  不管眼前這女人意欲為何,他絕不可能對她有一絲感情。

  太多的原因讓他不想再深究,僅是冷冷的觀了她一眼。

  只要她好好伺候他,絕對吃穿不愁,至於其他的,他沒心情給些什麼。

  「你梳洗好之後,到書房來——」臨走前,他拋下一句。「你不過是個侍寢丫頭!別以為過了這一夜,會有任何改變!」便轉身離開房間。

  枕邊人已離去,只留下滿臉震懾的芙顏,獨守一室冷清……













第六章   




  雙眉緊蹙,眼前沒了焦距,芙顏一臉若有所思,沒注意一旁的總管正交代了什麼。

  「你不過是個侍寢丫頭!別以為過了這一夜,會有任何改變!」

  猶記宇文闕臨走時拋下的話語,芙顏卻百般不解,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他了?竟會被他如此貶低。

  連女兒家最重視的清白,給他奪了去,她都無怨無悔,但他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是個想攀龍附鳳的女人,妄想靠這一夜獲取他的青睞?

  更遑論兩人間的交集,也僅止於那一夜的激狂,之後自己根本就毫無機會,再靠近那絕情的男人!

  本以為按照郡主的吩咐,成了他的貼身丫環,便可以多靠近心儀的他,怎料到他當天晌午便離了府,郡主後來告訴她,他帶著家丁到獵場去,沒個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

  說起來,買下她的人是郡主,自己本該服侍郡主的,但郡主卻要她侍奉王爺,好好待在他身邊。不過,這會兒王爺出府了,妾身未明的她,也不知道該歸屬何方?幾天下來實在閒得慌,只得求周總管先幫她找些事兒做。

  「芙丫頭……芙丫頭……」一隻手在她臉前晃了晃,喚回她游離的思緒。

  「你到底有沒有注意我說什麼?」留著灰白短髮、身著寶藍衣袍、手裡拿了本賬冊的周全,看著她發呆的臉,不禁有些氣惱的道。

  「嗯……周總管,可以請您再說一次嗎?」芙顏回過神來,衝著周全傻笑。

  「我說,是你自個兒要我幫你安插些事做,但你老是這麼心神不定,我怎能安心發派工作給你?」

  周全滿臉無可奈何,要不是郡主吩咐他多照管這聾丫頭,府中要他煩心的事可多了,哪有空理睬她?

  瞧周總管一臉不豫,芙顏雖然不知道他剛才說了些什麼,不過,想來大概與自己脫不了關係。

  「對不住……我……我……」她嘴上道著歉,卻不曉得該如何解釋,紅著臉,嘴裡囁嚅著,一臉無辜的表情,讓人罵也不是念也不是!

  「這回就算了,不過要幫你安排差事,真的得讓我好好想想……」他嘴上遲疑著,心下卻不斷思索著,該安排啥工作給她。

  當初見著芙顏時,那股震驚與錯愕已然褪去。

  縱使那張令人驚艷的臉孔,分明與已故的娘娘一模一樣,但相同的容貌,卻有著天差地別的身份懸殊——一個貴為王妃,一個卻淪為丫環,真的是一種米養百樣人,人人命不同唷!

  儘管她的長相與娘娘雷同,那又如何?

  還不都是紅顏薄命,一個是聾子、一個卻……唉……

  他打量著身形裊娜的芙顏——瞧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甭說肩不能挑、手不能舉,粗重活兒沒法兒做,再加上身有殘疾,若是誤了大事就糟啦。

  「你先去灑掃庭院,然後將新開的花卉剪下,送到虞媽那兒。幫她裝好瓶後,再分送到各屋裡。做完後,再到我這兒來,我還有些事要吩咐。」

  他想了又想,好不容易才找出些不費力的雜事。

  「周總管,若還有什麼事情,請您儘管吩咐,我會盡力做好,絕不會給您添麻煩。」芙顏欣然領命。

  既然郡主曾吩咐她,凡事聽周總管的吩咐,她就不能給人家製造麻煩!

  「好!好!」周全撚鬚笑道,心想這樣是最好的!

  一整天忙碌的大小瑣事處理下來,天色漸漸的黑了……芙顏疲累的來到周總管面前,準備進行今日最後一項工作。

  「待會兒,你去整理整理書房,過兩天王爺就回來了。」周總管對著她緩緩吩咐,生怕說得太快,芙顏無法理解他說的話。「打掃完,就沒你的事兒……」

  看著總管說出的話,芙顏心跳驀然加速。

  他……要回來了!

  但……自己又能怎麼樣呢?

  乍知宇文闕即將歸來的消息,芙顏先是雀躍,隨後心情陡然低落……再思及那夜忽而激狂忽而冷漠的冷面男人,她的心情愈加忐忑不安。

  芙顏尋到書房,房中空無一人,書畫簡冊擺了滿屋子。

  儘管空蕩蕩的房裡,一塵不染,四處卻充斥著宇文闕桀驁不羈的氣息。

  芙顏先將桌子揩乾淨,不到一個時辰,便收拾妥當,剛才周總管交代過,整理完後她便可以休息了。

  一天的疲憊,在工作接近完成後,頓時朝她席捲而來。

  她感到眼睛酸澀,眼皮一陣陣沉重,打了個呵欠,便在桌旁那披著塊虎皮,看來十分舒適的紅木大椅上坐下。

  只是小歇一會,不會礙事的。芙顏心裡對自己這麼說著。

  「只瞇一會兒,反正王爺也不在府裡,不會有人進來的。」她喃喃自語。

  本來還只靠著扶手打盹的她,不一會便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漸漸沉入夢鄉……

  提早結束畋獵,宇文闕回到書房,瞧見的便是這幅海棠春睡圖,好夢正酣的芙顏支著頰,不住點著頭,有好幾次都差點滑落撞到桌子。

  她怎麼會在這裡?他瞇起雙眸,眼神突然凌厲起來。

  自從要了她的那一旦他便離了府,便是想理清心裡那團紛亂糾結的情緒,面對一張與樓舒 相同的臉孔,他無法思考,更無法判斷!

  本想藉著畋獵,甩開一切的繁雜事,卻沒想到心裡始終縈繞著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那張對他全然信賴,卻被他狠狠傷了心,且錯愕的小臉。

  更沒想到一回府,又在書房裡看見她!

  宇文闕冷峻陰沉的眸子,忽地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憐惜,他盯著芙顏,本想叫醒她,但看她累極的模樣,卻又有些不忍……

  不忍?!他微擰起眉頭,不敢相信自己竟會為這鄙下的鄉下丫頭,產生這種莫名的情緒。

  然而,他卻不得不承認,從那一夜起,她令人生憐的柔弱面孔,便不時出現在他的腦海。

  望著她的睡顏,他冷著臉,不願去評析心中那突生的憐惜,與曖昧情潮。

  天色漸暗,薄薄的暮色籠罩大地,屋裡也逐漸昏黑一片,宇文闕僅是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忘了點燈!

  闃夜中,芙顏突然醒來,只見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失聰的她,向來無法忍受黑暗。

  只因為失去了聽覺,若再失去她惟一能依靠的視覺,那她與廢人有何異!更因為這會讓她憶起,過往不愉快的記憶,那段身陷寒冷心無助失聰的過渡期。

  她瞠大著雙眼,望向虛無的空氣中,陡然覺得呼吸急促了起來。

  沒有——什麼都沒有!

  只有無邊的空洞與無聲的魑魅魍魎,纏繞在她的腦海,令她不自覺嚇出一身冷汗,彷彿無盡的黑夜即將將她吞噬,而身旁的空氣,更是稀薄得讓她快要窒息。

  陡然起身,她張皇的摸索著前方,卻不小心撞翻了書架上的一隻古董花瓶

  花瓶倒在架上,隨時都有可能掉下,砸到芙顏。

  多年習武讓宇文闕的眼力較尋常人佳。眼見她險象環生,他一個箭步伸手拉了她一把。

  「唉啊——」不知道什麼東西拉了她一把,芙顏嚇得蒙起臉來,縮起身子狂喊著。

  黝黑的書房,被陡然打亮的火石照亮,不一會燈影綽約,滿室籠罩在溫暖的燈火中。

  宇文闕冷眼旁觀,不發一語,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好一會,才瞧見芙顏抬起頭來,一臉驚魂未定心淚眼婆娑的瞅著他。

  「這是怎麼了?」他冷諷著。「見著鬼了。」

  「我是不是在做夢?」完全沒理會他說了什麼,芙顏只是驚喜的擁住他,粲然的笑靨,驅散了原本瀰漫她雙眉間的恐懼。「你回來了!」

  猝不及防的一個擁抱,在宇文闕的心裡,無聲無息投下了一塊大石,激盪起無數的漣漪,讓他心旌動搖不已。

  擁著她,懷中馨軟的身子,彷彿可令他忘卻一切的不愉快。

  這個認知,讓宇文闕悚然心驚,更教他心上湧起陣陣苦澀……

  從來就沒有人,真心等待他歸來,並給予摯情的真心擁抱。

  三年前,他原本期待著,能得到心愛的妻子,給長年在外的他,一個溫暖的歡迎——但無情的事實,令他冷了心、絕了情……

  本是興沖沖而歸,卻形同被人澆了一盆冷水,讓他再也無法敞開心扉。此後,在他的生命中,便只剩下了掠奪心與滿足慾望。

  望著笑彎了眼的芙顏,他感到自己戴了許久的面具,彷彿裂開了一角……有股暖意,汩汩流入他乾涸已久的心泉。

  這個短暫的擁抱,與突如其來的溫存,莫名地讓他怦然心動。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為什麼竟對自己無情的對待,視若無睹?

  為什麼還能在地撂下絕情的狠話後,對他展開無邪的笑顏……

  宇文闕不禁有些氣結。

  經歷過一次情傷,明知道女人是不足以信任的,但她的舉動,卻每每讓他心猿意馬心情難自己。

  不自在地推開她窒人的擁抱,宇文闕的臉更形嚴峻。

  無法抹滅兩人之間,愈形強烈的吸引力,他僅能冷臉以待,杜絕所有心動的感覺。

  宇文闕悶聲不吭的坐下,拿出書簡閱讀。表面上看來平靜無事,然而內心波濤洶湧,翻騰不已。芙顏偷眼覷著他挑燈夜讀。

  僅僅是站在他身後,那股從他身上輻射而出的狂狷氣息,便令她動心不已。

  是否自己太逾越了?她悄悄的想著。

  思及方才自己主動的那一擁,芙顏的臉瞬間紅了紅。

  不過這份羞澀,卻在她思及兩人的差距時,隱然褪去。

  只因她心裡,也有著驅之不散的鬼魅——是那永遠無法醫治的殘疾,與卑微的身份,她根本就不配乞求他的愛。

  目光一黯,芙顏別過頭去,轉身想離開書房。

  下一刻,她卻被宇文闕大掌一扯,帶進了懷裡。

  「要去哪兒?」他眸光定定的望著她,眼神充滿質問。

  難道他就這麼惹人嫌,她甚至不願陪他一時半刻?

  遭人背叛的陰影,蠶食掉宇文闕所有對人的信心,更讓他多疑而陰霾。

  「我……想……」幾乎癱軟在他炙人的懷抱與眸光下,芙顏訥訥的說不出話。

  「什麼都別想。別忘了,你是我的侍寢丫頭,得隨時待命,等候我的傳喚好暖我的床,滿足我的渴望……」

  「侍寢丫頭……」腦袋昏沉沉的,芙顏瞠大無辜的雙眼,盯著從他好看的唇,逸出一句句傷人的話,口中無意識的重複著這四個字。

  隨後她怔忡不發一語,心中感到一股刺痛。原來自己在他眼中,根本毫無任何地位,連個普通人都比不上!

  她別開頭,不想讓他瞧見將潰堤的淚水,卻被他狂霸的扣住下頜火熱的雙唇隨即覆上了她。

  「唔……」在他炙烈的需索中,她呼吸困難,發出微弱的嚶嚀聲。雙手軟弱無力攀著他,進入忘我的兩人世界。

  兩人唇舌交纏,全然不知窗外一道冷媚的眸中,正透著算計、陰狠的精光……





  「出去、出去——」

  霽月閣裡傳出陣陣斥罵聲。

  「把東西拿走,然後統統給我滾出去!」

  「唉唷!」因為琥珀胡亂扔擲著杯子,一個丫環走避不及,被擲到了頭。

  「還不快給我滾!」原本嬌滴滴的琥珀,露出夜叉般猙獰的嘴臉。

  「是,夫人!」一干丫環膽戰心驚的將滿桌酒菜撤下,魚貫的走出屋子。

  琥珀雙手緊緊紐絞著手絹兒,目露凶光、滿臉陰狠兀自凝思著,適才那令她痛心疾首的一幕——

  可惡!王爺竟和那賤婢這等親密!

  方纔聽見宇文闕歸府的消息,她便趕忙叫人備好一桌酒菜,之後撲脂抹粉,換上新裁的衣裳,興沖沖到處找他。

  想兩人多日不見,小別勝新婚,正好溫存溫存。可卻沒想到竟在書房,見著他們親暱、又令她嫉妒的一幕。

  可惡!王爺果真對這臭丫頭有意思!

  早知道就該多防著她,別讓她靠近王爺!

  果真如她所料,那一晚宇文闕一離開,她在房裡,越想越不對勁——

  王爺從來不曾如此失態過。他對那丫頭分明是有興趣,即便他自個兒不知,但她又怎會錯看分毫男人心裡在想啥,都逃不開她的揣測。

  儘管他嘴上不說,但他眼神中隱隱透出的那股興味,卻是閱人無數的她,絕不可能錯看的——那是普天下所有男人,發現獵物時,寧可錯殺一百、也不願錯放一個的貪婪神情。

  可惡!她琥珀哪一點比不上那賤婢?看來非得想點法子整治、整治她不可。





  「你說嘛——到底王兄對你好不好?」趁著宇文闕還沒回房,宇文晶滿臉好奇的逼問著芙顏。

  「這……我……」芙顏望著她,羞澀的道:「郡主,你不該問我這些的。」

  「你知道嗎?我聽其他下人說,琥珀那花娘,知道王兄每晚都要你伺候,她成天在屋裡生悶氣,氣得臉都歪了——」

  呵呵……真不愧是芙顏,竟有辦法將王兄的心拴住,讓他幾乎要離不開她。

  也不枉她慧眼識英雌,做了這個巧紅娘……

  她真是太佩服自個兒的聰明才智了。

  不敢再看向郡主,將眼光調回補縫衣物上的芙顏,僅是無力的一笑。

  好或不好,並不足以理清兩人間,若有似無的曖昧關係。

  那天過後,宇文闕便視她為枕席間的玩物,先將她從郡主房中正式調了過來,名義上是他的貼身丫環,負責照顧他生活起居,實則成了滿足他發洩獸慾的「侍寢丫頭」。

  也不知他是怎麼對郡主說的,郡主竟以為他喜歡上自己,僅礙於兩人的身份,而無法有更好的安排。

  殊不知她在此度日如年……

  忽冷忽熱的宇文闕,讓她芳心大亂……教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比起他陰晴不定的態度,在兩人歡愛時,他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總令她芳心無主心迷惑不已。

  然而他總是在邪佞的逗弄她後,又狠狠的用言詞傷害她。仿若在他眼中,她不值一哂、可有可無……

  儘管無法得知他的語氣,但借由他的眼神,已然獲得太多的訊息……

  每當他瞅著她時,他彷彿瞪著,背叛自己的仇人——

  教她不禁疑惑她是哪裡得罪他了,怎地他時而脾氣湧現,對她冷眼冷語,蓄意挑釁……

  在他的話語中,對她除了濃濃的不屑鄙夷外,有著更多的是窺探……

  他總疑心她有預謀一步步接近他,只為了爬上眾人趨之若騖,無數女人想當的王妃……

  他怎麼就是不明白啊……她只渴求他一時片刻的憐愛……

  正因為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不配,身為一個殘疾之女,她甚至不配擁有他的愛憐……他的真心對待……

  只要在他心上,佔有那麼一點小小角落,她就感到心滿意足了。芙顏正兀自發愣間,完全沒留意身後多了一個人……

  「王兄,你回來了——」嘿嘿……說曹操,曹操就到。

  瞧了站在門口的王兄一眼,發現他滿臉不豫,宇文晶連忙起身,準備開溜。

  「嗯——」他冷鷙的鷹眸,瞅著那拿著衣衫、背對著他發愣的人兒,心緒百轉千回——

  又來了,她總是若有所思的模樣,教人猜不透她是怎麼想的。

  臨走前,她拍了拍芙顏的肩,一面用眼神示意,一面說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回房啦!」「郡主……等等……」只來得及意會到她就要離開,芙顏猛然回神,攫住宇文晶的衣袖。

  「當初……你為什麼要幫我?」脫口問出懸在心頭多時的疑問,芙顏的小臉上有著嚴肅。「那時你說,要找找回一個人的心,那人是王爺?」

  「我……」宇文晶錯愕,沒料到自己安排芙顏,留在兄長身旁的真正目的,這麼快就露了館,望著眼前渴望答案的小臉,再偷眼瞄了瞄站在門口的兄長,她嚥了口唾沫——

  後者則一臉陰霾,看不出心情好惡,也正等著她的解釋……

  「我……我……」遲疑著,她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天哪!芙顏啊芙顏,你別的時候不問,這會兒不是找我麻煩嗎?不過……

  促狹心頓起,只見宇文晶眨巴著雙瞳,呆了半晌,滴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幾轉,她心中有了計較——

  「你在說什麼啊……」她硬著頭皮,猛打著哈哈。「你忘了,當日是你求我讓你進府,你知道我討厭琥珀那個花娘,便自告奮勇地說,擄獲王爺的心,對你而言輕而易舉的不是嗎?」

  宇文晶偷覷一眼自個兒的兄長,只見宇文闕銳眸一瞇,雙拳緊掄,彷彿正隱忍滿腔的怒火,一副狂風驟雨來勢洶洶的樣子。

  「你還要我答應你,幫你在王兄面前多多美言幾句,就算當不成王妃,至少讓你不愁吃穿,用不著再過苦日子,不是嗎?」她順口胡謅,故意說得又急又快。

  天哪!千萬別穿幫啊!

  「嗄?」郡主在說些什麼啊?她完全看不懂耶……

  砰——震耳欲聾的一記摔門聲大作,宇文闕已拂袖而去。

  房門驟然合上,引發一陣疾風,將几上的燭火吹得忽明忽滅,什麼都不知道,也聽不見的芙顏,轉過身疑惑地望著房門。

  剛剛有人進來過嗎?她怎麼覺得,那扇門好像被人狠狠摔上。

  呼拍拍胸脯,宇文晶喘了口大氣,玩味的望著被宇文闕摔上的門——

  她就不相信,這樣還不能逼出大哥的真心!只不過,倒是委屈芙顏了。

  然而她轉念一想——若是弄巧成拙,那該怎麼辦?

  只見宇文晶秀眉緊攏著,原本因捉弄他人,而感到雀躍的一張小臉,陡然轉為失落……

  完啦——說錯話啦!她吐吐舌頭,不負責任的祈禱著。「一切但憑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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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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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宇文闕怒氣沖沖的離開住處,不知不覺穿過庭院,信步來到了霽月閣。

  不知怎地,腦海中卻不時浮現出,那張與亡妻相仿的嬌美臉孔——

  那張讓他在瞅著她時,會有片刻失神的小臉。

  甚至還會讓他在懷抱著她時,油然升起一股愛恨交加的複雜情緒。

  她到底是對他下了什麼蠱?竟教他無時無刻不想著她。

  他不是早知道她的真面目嗎?可為何在乍聽到事實的瞬間竟還會有失望與不相信的情緒,縈繞、口久久不散。

  「王爺,您怎麼突然來了?」琥珀又驚又喜的迎向前,多日的冷落,她對宇文闕突如其來的造訪,實在感到驚喜!

  之前她的種種憂慮,果然全成了真,王爺好些日子都不來看她,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會這樣,被打人冷宮,永遠再也不得翻身!

  「怎麼?我不能來嗎?」他冷嗤一聲。

  「不!妾身的意思是,您可以先差人過來知會一聲,讓妾身先備妥酒菜,再來點歌舞助興,陪您消愁解悶啊!」她嬌言婉語的,把宇文闕尖銳的質疑帶過。

  宇文闕微微頷首,對她刻意的討好,不予置評。

  「叫人拿酒來。」他悶聲道。

  多日不見宇文闕臨幸,琥珀趕忙吩咐婢女張羅好一桌酒菜,好陪他小酌談心!

  宇文闕先替自己斟了一大杯酒,望著眼前燭光熒勞,他瞇起雙眸,思緒始終縈繞在適才妹子的話語。

  又是欺騙?!他宇文闕曾立過誓,絕對不容任何女人玩弄他!

  他鬱悶難解的將杯中酒,大口一飲而盡。

  琥珀坐在他身旁,笑靨如花,頻頻幫宇文闕菜,全然不知身旁的男人,心裡正想著另一個女人。太好了!今天總算可以扳回一成!她喜不自勝的想著。

  趁王爺今兒個心血來潮來看自己,她可得在他身上多下點功夫——好搶回自己原本唾手可得的王妃寶座。

  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聾耳丫環,搶了她全部的鋒頭,她可不想讓自己落得無人聞問的淒涼下場。

  宇文闕不知道身旁女人的狡捨心思,埋頭喝著悶酒,連瞄都不瞄她一眼。

  「王爺,您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瞧人家?」琥珀使盡渾身解數,施展媚功。

  「聽下人說,王爺納了個新寵……」她刻意裝得無限委屈,含嗔帶怨道:「難道……是琥珀惹您不開心了?」

  「怎麼?」他悶哼一聲,不怒自威。「我的行蹤,還得向你交代不成?」

  哼!女人果真都是貪婪的!

  宇文闕對她慣見的狐媚伎倆嗤之以鼻,沒好氣的說:「不高興的話,你可以馬上離開。」

  「琥珀不是這個意思……」莫名其妙被遷怒的琥珀,不敢再說什麼,默默替他夾著菜,偷眼覷著心情極差的男人。

  今夜的他,比起往常那個冷漠的男人,更令人覺得格外難纏。

  身為青樓女子,琥珀比一般人更懂得看人臉色,她目光灼灼審視眼前的男人。

  驟然驚覺,那向來自中無人,惟我獨尊的宸南王,居然會有這種表情——那是張為情所困的臉!

  是唯有在初嘗情愛滋味的毛頭小子臉上,才瞧得到的迷惘與失落。

  這怎麼可能?一定是自己看花眼了!她搖搖頭,甩開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醉眼迷濛中,宇文闕眼前所見到的艷麗容顏,竟幻化為一張清麗溫暖的笑靨。

  眼中的她,神情無姑且惹人愛憐,卻讓宇文闕心情大壞——

  「別這樣瞧著我。」他倏然拍桌一聲大吼,嚇得琥珀身子顫抖、箸上所交的菜跟著掉了下去。

  「王爺……您是怎麼了?」琥珀不安的看了他一眼。

  他狂恣的排開眼前的酒菜、一陣匡唧作響,桌上一片狼藉,菜餚酒水灑了滿桌滿地。

  「唉呀——」素手捻起沾了酒債的衣袖,她嫌惡的撇撇嘴。

  唉——這件衣裳,可是個從西域遠道而來,在長安開設銀記繡莊的巧手工匠,特意為她精心縫製的。

  上頭的繡工精細自不消說,單瞧那用金線與孔雀翎毛,一針一線織就的繁複花樣,便是全長安無人能及。

  她今兒個一時心血來潮,將它拿出來穿上,好巧不巧王爺突然來訪,她還正在暗喜著,希望他能稱讚她一兩句,卻沒想到竟然弄髒了。

  宇文闕只手拖起琥珀,將她推倒在桌,意圖一逞獸慾。

  「王爺……不……」無關矯揉造作的欲拒還迎,琥珀嫌惡地瞧著滿桌狼藉,閃躲著油膩膩的髒污。

  這是怎麼了?王爺從來就不曾喝得這麼醉!





  歡愛過後,碧紗帳內滿佈情慾的氣息。

  琥珀一身香汗淋漓,嘴角含春,媚眼如絲,全身癱軟無力,細細地喘息著,心跳快速,尚未從方纔的歡愛中平息。

  輕撫著宇文闕精壯的身子,她得意的輕聲笑著——匿跡風塵多年,能得到如此有權有勢的靠山,也不枉她來世上一遭。

  纖纖素手游移在男人結實的身體上,她抬高白皙的食指,沿著他賁張糾結的肌理緩緩輕劃著。宇文闕已經睡著了,他發出淺淺鼻息聲,睡夢中的他微擰雙眉,眉間依舊滿鬱鬱愁思,糾結不散。

  宇文闕翻個身伸出手來,撥開她挑逗的撫摸,摟她入懷。

  「芙顏——」睡夢中他咕噥了聲。

  他喊她什麼?琥珀身子一僵,俏臉隨即沉了下來……

  芙顏?那個賤婢?!

  在宇文闕炙人的懷抱中,琥珀媚眼緊緊瞇起,臉上表情瞬間變得冷硬,似是滿腔怒火。

  難道……難道……王爺他對那賤婢……

  不!應該是那個賤婢勾引王爺!否則,王爺的心早在她身上,又哪裡會十天半個月不來瞧她?

  早就瞧她不是啥好東西!

  思及前些日子的漫長等候,與害怕失寵的惶恐與倉皇,琥珀絕艷的俏臉上,陡地閃過陰狠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慄。

  不行!說什麼也不能讓別人搶走——

  她掙開宇文闕的擁抱,披衣坐起身來,光裸著姣白的柔嫩雙足,走至房門口。

  琥珀走出門,對著外頭喚道:「來人哪!給我喚園子裡的虞媽過來。」

  「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府裡的下人恐怕都歇息了……」聽聞她呼喚而奔來的丫環,面帶難色地猶豫說道。

  「呸!做奴才的,就得隨時聽命,歇什麼歇!」琥珀一聲冷叱,嚇得回話的丫環不敢作聲。

  「還不趕快去!」

  「是的!夫人——」一個丫環領命,匆匆的走掉。

  不一會兒,一個氣喘吁吁的胖大婦人,披頭散髮,跟著小丫環慌忙來到。

  在夜色中,婦人如喪考妣的驚惶臉色,令這個不安寧的夜晚愈加驚悚可怖。

  婦人拚命喘著氣,似是跑得太急,還差點岔了氣,嗆到自己。

  「催什麼催,又不是在趕屍!」好夢正酣,卻被人硬生生的叫了起來,婦人滿心不情願,嘴裡不停碎碎念著。

  耳尖的琥珀,聽到婦人小聲的埋怨。

  「我說虞媽,怎麼過了河就拆橋啊,這會要你幫個忙,就這麼心不甘情不願?你別忘了,要不是我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你兒子有那個本事當王府護衛嗎?還不是個不成氣候,滿臉鼻涕的黃口小兒。」琥珀冷言冷語的譏諷著。

  「不敢哪,夫人!我已經盡快趕到了。」喘了口大氣,虞媽接著道:「不知道夫人有什麼吩咐,您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馬也無以為報。」

  想起自己那不成材的蠢兒子,成天聚賭惹事生非,家產都讓他給敗光了,還連累她這白髮老娘,為人僕傭任人使喚,好償還那大筆賭債。

  在府裡,誰都說琥珀夫人是個不知廉恥的浪蕩花娘,不過卻多虧她,兒子才能有個正職、自己全家方能擺脫那可怕的催債夢魘。

  「好!就衝著你這句話,將來我若能飛上高枝,成了眾人景仰的宸王府王妃,到時也少不了你的好處。」她親口許下承諾。

  虞媽雙眼發光,嘿嘿粗值的笑著。「那……娘娘有何吩咐?儘管告訴老身,老身絕對替娘娘辦到!」

  聽到她的稱呼,讓琥珀瞬間芳心大悅,格格嬌笑。「你附耳過來吧!」

  暗夜中一道烏雲飄過,遮蔽了燦亮的月光……園中的兩人,格外顯得詭怪。





  數日後

  琥珀領著一干僕婦,來到芙顏房門口,而虞媽率先來勢洶洶的踢開房門。

  芙顏惶惶然的望著,這群闖進房中心惡行惡狀的女人。

  「來人啊——給我搜。」話聲陡落,眾人隨即開始翻箱倒櫃。

  這……這是怎麼了?

  既是聽不到,芙顏自然搞不懂究竟發生了何事。

  她張口結舌的看著突發的狀況。

  「啟稟夫人,房裡全搜遍了,並沒有瞧見那東西。」

  「那——給我搜她的身。」琥珀惡狠狠的指了指芙顏,眼神不屑且鄙夷。

  「不——你們做什麼……」芙顏話未說完,便已被人架了起來。

  兩個高大威猛的僕婦,扯開她的衣裳,在她身上掏撿搜著——

  不一會兒,在她身上搜出一個繡荷包,裡頭有個用手絹包裹的物品,翻開裡頭愕然發現,那是個透體晶瑩的白玉指環。

  「夫人,搜到了,東西果真是這賤丫頭偷的。」聲音粗嘎的虞媽,臉不紅氣不喘說道。

  偷?!這時,芙顏總算看清楚其中一名婦人所說的話。

  「我沒有——」面對他人突如其來的惡意指控,芙顏趕緊撇清。

  指環?不是支翡翠珠釵嗎?琥珀心裡頭有些納悶。

  唉——那天自己明明拿給虞媽一支翡翠珠釵,偷藏在這賤婢房裡,怎會搜出這東西,也不曉得她在那兒偷的?

  縱使覺得事情有點奇怪,但她仍是得理不饒人。

  「那這是什麼?」她嬌聲叱喝道。

  「這……這是我……」芙顏欲言又止,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若說這指環是她撿到的,大概沒有人會相信吧!

  雖然她也曾經想過,要當了它安葬母親,但是一想到這只指環,是救了她的恩人所留下的,她又十分捨不得。

  那時,在她心中有種想法,悄悄萌芽……

  說不定,他們還有見面的機會,而她,可以親手將指環還給他。

  後來他們真的再度相遇,她卻一直找不到時機開口,告訴他這件事……

  「總之,我真的沒偷東西!」她的小臉蒼白,顫著聲回嘴。

  「哼!有沒有偷,到王爺面前,一切自有公斷。」冷嗤一聲,琥珀帶頭走出房門,兩個僕婦架著芙顏走在後頭,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宇文闕面前。

  「王爺,您一定要幫我做主啊!」琥珀嗲聲嗲氣的說道。

  「這又是怎麼了?」宇文闕僅是狐疑的望著她們。

  好端端的,怎麼人統統跑來他的書房?

  琥珀將白玉指環交給一旁的虞媽,便開始指著芙顏數落起來。「這個賤婢,私自進我房裡,偷了我的家傳寶物。」

  「你怎麼知道是她偷的?」

  「園子裡的虞媽說,那天看見她鬼鬼祟祟的進了我房裡,至於做了些什麼,也只有她自個兒心知肚明了。」她盛氣凌人的大聲嚷嚷。「這會人證、物證俱在,我看你還有啥話好說。」

  「我真的沒有拿……」她只是喃喃重複同一句話。

  啪——琥珀惡狠狠摑了芙顏一巴掌,打得芙顏的臉偏向一邊,嘴角泛出血絲,臉上瞬間浮出深淺不一的紅色掌印。

  「拿過來——我瞧瞧。」宇文闕冷眼旁觀,並未阻止。

  虞媽呈上搜出來的繡花荷包,與白玉指環。

  這個是……

  拿著白玉指環,宇文闕瞇起雙眼,睨著眼前各執一詞的兩人。

  這分明是自己的東西,何時成了琥珀的家傳寶物?!

  他猶記得,這原本是那年從邊關回來,要送給妻子樓舒 的禮物,怎料東西未送出,就已揭發妻子偷人的醜事。

  這三年來,他將這玉環貼身藏著,只為時時刻刻提醒自己,別再被人欺蒙,也別再輕易付出真心。

  不過前陣子,這只指環不知掉在何方,難不成指環失蹤,真和芙顏有關?

  不過,她留這東西有何用處?

  「王爺,我沒有偷東西。」芙顏跪在一旁,急得涕淚縱橫。

  瞪著琥珀咄咄逼人的表情,讓她百口莫辯,更無從解釋。

  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宇文闕,心想就算他不維護她,但只要他說出指環是他的,自己便能洗刷冤情。

  然而卻見他冷眼覷著她們,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彷彿眼前種種,活脫脫是樁鬧劇!

  眼見宇文闕沉默不語、若有所思,琥珀當他是相信她所說的話。

  看來最好搶在王爺尚未理清事情前,趕緊定了這賤婢的罪,若是錯過這大好時機,可能便沒機會了。

  「來人啊!」搶在宇文闕施令前,琥珀尖聲叫道:「把這賤婢關到柴房裡,餓她個三天三夜,就會說實話了。」

  宇文闕冷眼瞧著琥珀代他發落事情,仍是不發一語,不知正想些什麼。

  「沒有!我並沒有偷東西——」芙顏飲泣,解釋著。

  她眼神哀求地望向宇文闕,希望他能解救自己。

  虞媽領著兩個虎背熊腰的僕婦,拖著兀自掙扎想解釋的芙顏,往外走去。

  「王爺,多虧您睿智英明,不然妾身的家傳寶物,還不知會被這賤婢賣至何方呢。」

  「是嗎?我可沒那本事,你不是自己把事情解決了?」他淡漠的說道:「看來你比我更適合發號施令,當這個宸南王。」

  「王爺,您是在怪我自作主張嗎?」瞧出他的不悅,琥珀悻悻然的笑了笑。

  宇文闕不置可否,但一張臉卻凝重的令人透不過氣來。

  琥珀討好賣乖的貼向宇文闕身旁,纖纖玉手摩掌著他的大掌,想拿回玉環。卻不意自己撲了個空,宇文闕合起大掌,隨手將五環收進懷裡。

  「王爺……您也喜歡這指環?那麼您就留著吧,反正琥珀的人都是您的,更何況是這小小的東西……」

  順水推舟將東西轉贈給宇文闕,對自己是百利而無一害。

  「你倒是很有心。」宇文闕目光炯炯,直直望著她。

  琥珀目光游移不定,低頭不語,心底冷笑想著:

  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憑你這賤婢妄想跟我爭寵,等下輩子吧!

  這回,絕對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第八章   




  一干僕婦架著芙顏,經過荻翠苑要到後院柴房,沿途芙顏不住低泣著。

  夜色間,冷風颼颼吹起,樹上的枯葉被紛紛卷落。

  詭魅的夜,板無人聲的荻翠苑裡,竟傳來陣陣嗚咽般的琴聲,令人不寒而慄。

  「唉,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虞媽問著身旁的婦人。

  「有嗎?我耳背沒注意聽耶……」

  「該不會是那個……」另一個瘦高的婦人插了嘴。

  「你是說……娘娘嗎?」虞媽脫口說出這禁忌的稱謂,所有人雞皮疙瘩落了一地,彷彿她說了啥不該說的東西。

  三年前,王妃死後,荻翠苑被宇文闕列為禁地,所有人皆不可隨意出入,而王妃身旁的下人,也被分發到各屋輪值當班。

  三年來,除了花匠定時修繕、整理花木外,再也不曾有人出入此地。

  前些時候,這裡卻傳出鬧鬼的謠傳——

  聽說,總在寂靜無聲的夜裡,傳出陣陣哀怨的琴聲。

  曾有人好奇偷跑進去訪查,卻被一個黑影嚇得丟了三魂七魄,連話都說不全,最後還大病了一場。

  所以若不是有事,天黑之後,王府裡的人鮮少會打這兒經過。

  一夥人同時想起這件事,無不毛骨悚然,渾身直冒冷汗。

  「趕緊把事情辦完,就回房吧!我總覺得這兒陰森森的。」虞媽急急說著,腳下步伐也跟著加快。一干僕婦將芙顏架至柴房後,便硬生生的將她推進去,隨後落了鎖。

  「唉唷——」芙顏重心不穩的撲倒滿佈塵土的地上,一張小臉沾滿了灰。

  她緩緩的爬起身來,揉著泛疼的手肘與膝蓋。

  身上的傷隱隱作痛,卻比不上心裡的痛——

  想起宇文闕的無情對待,與琥珀的蓄意栽贓凌辱……芙顏心裡充滿了不解。

  「放我出去……我沒偷東西。」她用力拍打著門。

  他為什麼不幫她說話,任憑僕人將她架走?

  為什麼他縱容琥珀這麼誣陷她?

  難道就因為自己不配!不配得到他的關心,不配得到他的愛?

  難道聾女就不該愛人,更不該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

  難道,這是老天爺給她的懲罰,嚴懲她愛錯人?

  他或許不明瞭東西為何會在她手中,但他應該比誰都明白,那只白玉指環的出處!

  「哼!你自己好好的想想吧!居然敢偷東西——」

  「對啊——居然還敢頂琥珀夫人的嘴。」

  門外傳來一陣陣奚落、謾罵聲,最後,說話的聲音漸漸遠去,弭於無形。

  渾然不覺門外人已離去,芙顏極力拍打著門。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幽幽灑落,照在她慘白的臉上——

  適才被掌摑留下的五指印,依然紅腫著,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最後,求助無援的芙顏,終於聲嘶力竭心放棄拍門,頹然掩面低聲啜泣著。

  對她而言,宇文闕的冷漠以對,已然將她的美夢打醒。

  她總以為,自己只要待在他身旁,便有機會獲得他的愛……如今夢醒了,今後的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隔日清晨,宇文闕便令人將芙顏放出來,改罰她在園子裡幫忙。

  然而,她的冤屈仍未洗刷,虞媽言之鑿鑿的指控,讓她在府中毫無容身之所。

  再者,因為郡主被皇太后召進宮內,在這府中,可以說沒有任何人會聲援她。

  每個人見了她,不是撇頭就走,再不便是指指點點,滿臉鄙夷。

  但她,真的沒做錯事啊!東西更不是她偷的。

  百口莫辯的芙顏,更加沉默了。

  這一天,在王府後院裡,虞媽坐在石凳上,監視正幹著活的芙顏,邊嗑著葵瓜子,邊冷言冷語的奚落她。

  「我說你哪——快給我做事,少在那兒給我哭喪著臉,也不瞧瞧自個兒是什麼德性,還想跟夫人爭風吃醋。」她蹺著二郎腿,滿臉輕蔑。

  「你別再癡心妄想啦……王爺這等高貴人物,不是你這小婢匹配得起的。」

  她歇了口氣,吐掉瓜子殼,繼續說道:「說實在的,王爺已經對你特別網開一面,既往不究啦,不然,你早就被趕出王府,到外頭行乞。」

  見芙顏不回話,虞媽越說越起勁。「只罰你做些勞役,還真是便宜你了……喲——瞧我這記性。」猛然想起芙顏身有殘缺,她拍拍腦袋說道:「真是白說了,幹嗎對牛談琴啊!」

  她刻薄的看了芙顏一眼,嘴裡仍不饒人。

  「不過,你還真倒霉,郡主這幾日被太后接進宮,唉呀呀——真可憐啊!沒有人會幫你說情 。」虞媽叨念著,也不管芙顏聽不聽的見,自顧自的說得挺快活的。

  正在虞媽碎念時,一個身著侍衛服飾,尖嘴猴腮的漢子靠了過來。

  「娘——」漢子滿臉有所求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

  「你——你又去賭了是不是!這回又欠了多少?」

  知子莫若母,虞媽看到自個兒的兒子,便猜出他心底的事!

  「不多,幾兩銀罷了,閒著也是閒著,幾個哥兒們一塊消遣消遣嘛。」他搓著手,涎著臉,想從母親身上要點錢,好再去大戰幾回合。

  虞媽突然一股怨氣湧了上來——

  「你這不成材的東西,你可知道,為了你我受了多少活罪。」她不住的追趕捶打著兒子。

  想起那一日,虞媽到現下還覺得膽戰心驚——

  那天琥珀拿了支翡翠珠釵給她,要她藏在芙顏房裡,好嫁禍給她。

  怎知,這個不肖子竟將珠釵偷了去——事後任她如何追趕求告,都不還給她。

  當然,沒了珠釵,她也無從嫁禍芙顏。

  那天一群人聲勢浩蕩的去搜芙顏的房,心懷鬼胎的她,正擔心要是搜不到東西該怎麼辦。

  幸虧老天爺長眼,竟讓她從這丫頭身上,搜出個白玉指環,充當贓物。

  也幸虧琥珀夫人一心只想整治這丫頭,沒計較東西與原先給她的不符,才讓她逃過一劫。

  「我都叫你別再去賭了!你還給我偷東西?!」

  「不過是個翡翠珠釵罷了!反正,東西也不是你的,你心疼什麼勁兒?」虞媽的兒子大聲嚷嚷著。「更何況,你還幫夫人拔了這眼中釘心肉中刺,她可高興了!」

  他輕蔑的瞧著芙顏,對於母親與琥珀間的協議,他早聽母親說明了。

  「你講那麼大聲做什麼?」虞媽趕忙掩住兒子的嘴,慌張的左右張望著。

  「要是讓旁人知道這件事,我們還有命活嗎?」

  「難道你就不怕這個丫頭知道,是你嫁禍給她?」他拉開母親的手,一臉不屑的說道。

  「她是個聾子,我有什麼好怕的?」虞媽鄙夷的說道。

  正忙著推磨麵粉的芙顏,無暇顧及身旁虞媽母子的議論紛紛,一徑忙碌著。

  顆顆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角悄悄滑落,被刺骨的冷風一吹,隨即變得冰冷。

  芙顏暫時停下動作,抬起手來,用衣袖揩著如雨下般的汗水。

  娟秀的小臉上滿佈髒污,披頭散髮,早已不見原先的清麗,更讓人覺得萬分可憐。

  自從被發落到後院幹活,身為琥珀心腹的虞媽,自是不會給她好日子過。

  三不五時,不是找她麻煩,便是分配些辛苦的工作,讓她忙個不停。

  一圈、一圈、又一圈……

  弱不禁風的芙顏,步履沉重的邊走邊推著石磨,然而不知怎地,石磨卻老是不順她的心意,無論她怎麼推都推不順。

  幾趟下來,人東倒西歪不說,手上的水泡磨破了,還沁出斑斑血跡。

  芙顏覺得渾身無力,胸口一窒,雙腿不支便跪了下來。

  縱使身體疲累不堪,工作再辛苦,她仍不埋怨——

  不管宇文闕是如何地冷面絕情,但,她就是戀上了他啊!

  不管他如何待她,只要不趕她走,無論怎樣的責罰,她都心甘情願的領受,儘管……她真的不曾偷東西。

  兀自賣力工作著的芙顏,卻未發現心上人正在身後瞧著她。

  一身輕裘錦衣的宇文闕,此刻站在後院的假山旁。

  這一天悶著慌,他心血來潮正打算騎馬到外頭走走,行經此處,便瞧見芙顏推著磨,即將不支倒地的模樣。

  不知為何,他竟覺得眼前的畫面,莫名的令他煩躁。

  他甚至忍不住想上前阻止她再繼續從事他所吩咐的懲罰。

  有股說不出口的疼惜,油然而生……

  不!怎麼可能?他猛然驚覺自己太在意心也太關注她了。

  在他尚未理清一切事情時,或許維持原狀,對彼此是最好的安排。

  當他正要轉頭離去,無意間卻聽見虞媽母子的對話。

  原本黯然的眸子,卻在聽到虞媽的話時,綻出驚訝的光芒。

  聾子?!宇文闕滿臉震懾怎麼可能?她聽不見?為什麼自己從未發覺?

  他細細地回想起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其實每一處都有破綻

  他終於明白,為何每當他說話時,芙顏總會那麼專注的望著他。

  不過,那又如何?他意味深長的瞧著芙顏眼,卻沒發現自己心底,那股對她產生的憐惜情緒,益發不可收拾……

  「王爺,原來你在這裡,你不是說要去騎馬?怎麼到這兒來了。」身後傳來琥珀黏膩的撒嬌聲。只見琥珀身上穿著猩紅色的大氅,更襯托出她膚若凝脂,嬌艷如花。

  她順著宇文闕的視線,朝前望去,目光所及,卻是跌倒在地的芙顏——

  看那賤婢一身蓬頭垢面,怎麼瞧都比不上自己!

  原本以為只要嫁禍給她,便可以給這賤婢安個罪名,讓她不得不離開王府。

  怎知王爺卻僅是罰她做事,真是太可恨了!

  雖然王爺嘴上不說什麼,但他竟跑到偏僻的後院,偷偷瞧這賤婢,肯定是難忘舊情。

  「唷——推磨啊。看來她可得好好的做,才好將功贖罪哪!」琥珀心裡越想越氣,酸溜溜的說了句。

  本來與兒子正拌著嘴的虞媽,聽到這聲音,轉頭一望,瞧見了宇文闕與琥珀。

  慘了!自己剛才所說的話,沒給王爺及夫人聽見吧!

  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拉著兒子走向前去。「奴婢向王爺心夫人請安。」

  「嗯!」宇文闕點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琥珀的眼神凌厲,視線和虞媽相交,彼此交換了個心知肚明的神色。

  「王爺,快走吧!」不想讓他再留在這裡,她拉著宇文闕便要離開。

  瞧著兩人的背影,離他們越來越遠……虞媽才放下心來。

  然而,自始至終,芙顏都未發現宇文闕曾來過。





  翌日清晨

  宇文闕一宿輾轉反側,夜不成眠。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

  腦海中懸懸唸唸著,竟是那辛勤工作,絕無怨言的纖細身影。

  「芙顏……」他無意識的低聲喚著。

  縱使事發當時,他早明白她是無辜的,也知道琥珀是為了爭風吃醋而嫁禍她,但他仍選擇漠視心中那紛亂的感覺。

  只因為妹妹的話,令他相信她居心叵測,接近他純粹是為了一己所私。

  所以,他假裝沒聽到自己的心聲。

  儘管他心中不停掙扎、心底不禁冷嗤著,可是一整晚,他腦海中卻不住縈繞著她溫暖的笑容與淚顏,甚至是她在後院跌倒時,令他揪心的一痛。

  他憶起虞媽母子的話——

  天一亮,他隨即派人喚來琥珀。

  等待中,宇文闕的思緒紛亂,但他猛鷙的雙眼中,卻瞧不出任何一絲情緒。

  不消一炷香,只見琥珀花枝招展,儀態萬千的率著丫頭來到。

  「呶,你們在門口守著……」她邊吩咐著,轉過身巧笑倩兮瞅著宇文闕。「王爺,您找妾身有事?」「你過來。」他溫言喚道,隱含不容拒絕的語氣。

  「是!」琥珀輕移蓮步,款款走到他身旁,一雙青蔥素手攀上他結實的臂膀,卻被他大手一抓,帶到了懷中。

  「爺,您這是……」不明瞭宇文闕的真正用意,她格格嬌笑著。

  一抬眼瞥見,他的唇間噙著抹難以捉摸的笑,而笑意卻未達眼底。

  那一雙心若有所思的利眸,睨得她渾身發毛。

  「唉唷——王爺,您弄疼人家了。」感覺他收緊了鉗制,她嗲聲嗲氣的討饒,怎知他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

  「你也會覺得痛?」他大掌突地鬆開,惡狠狠的將她摔開。

  冷不防被推開,琥珀重心不穩的跌落一旁,重重撞上書桌。「哎喲!王爺……妾身是哪兒得罪您了?」揉揉撞到桌角的手肘,她埋怨道。

  對她的疑問不置可否,他冷冷睨著她,開口道:

  「琥珀,你跟了我這麼久,應該瞭解我的性子,我最討厭別人欺騙我。」

  宇文闕端坐在虎皮坐椅上,手中把玩著玉指環,嘴裡吐出的話語,不含一絲溫度,眼中的冷意更是令人不寒而慄。

  「現下我給你個機會,告訴我,這白玉指環究竟是誰的?」

  白玉指環?琥珀心裡既驚又錯愕,遲疑著久久沒敢開口……

  這件事不是已經落幕了,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不可能,栽贓嫁禍這件事兒,也只有虞媽跟自己清楚,絕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難道……虞媽背叛了自己?!

  這更不可能!

  為了早日當上宸南王妃,她費盡心機四處攏絡人心。

  當日在因緣際會下,順手解了虞媽的燃眉之急,甚至還拉拔她那不成材的兒子一把,也因此虞媽這個蠢婦,對她言聽計從不說,有事沒事還老嚷嚷著要報恩。

  再來,她早在府裡安置了不少眼線,別說王爺身邊了,就連後頭園子飛進一隻蒼蠅,都會有人趕來通報,若真是東窗事發,她絕不可能連點風聲都不知道。

  難道,是那賤婢說了些什麼?

  不可能,她早吩咐虞媽好好的盯著她,絕不能讓那賤婢與王爺碰面。

  琥珀思前想後,想不出到底哪裡有了破綻!

  既然,自己的安排毫無錯漏,那,為何王爺會這麼問呢?嗯,一定是他在試探她,自己絕對不能在這會兒,出任何紕漏。

  「爺,這是妾身的。」她咬咬牙。「妾身絕不敢欺騙您。」

  「是嗎?」他收回質疑的目光,突然綻開一抹邪肆的笑容,笑的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見他笑的詭異,琥珀雖然渾身不自在,但也跟著笑了起來。

  「琥珀,虧你服侍我好一陣子,難道在你眼中,我真的是如此昏昧不明是非的人?」

  「王爺,我不明白您說什麼?」琥珀故作無辜,心裡頭卻忐忑不安。

  「你精心策劃的把戲,已被我揭穿了。」宇文闕幽幽道出事實。

  「既然你還不想承認,那麼我就告訴你吧,這指環是我的,不是你的什麼家傳寶物,也絕非芙顏所偷——」

  「這……怎麼會?」琥珀滿臉不可置信。

  「我想,你一定沒有仔細瞧過這個指環,你可知道,前任王妃的姓名?」

  「妾身……不知。」訥訥的回答,琥珀心裡油然升起一股不安。

  「樓、舒、 。」他咬牙切齒念道,雖然多年未喚過這個名字,但她帶給自己的痛苦卻依舊蝕骨銘心。

  「指環的內側,刻了一個『 』字,這是當年我帶回給她的贈禮。」他思緒遠揚,喃喃說道。

  怎麼可能?這怎麼會……

  她原本以為如此一來,便可以陷害那賤婢,卻沒想到一個小小指環,竟洩了她的底。

  眼見陰謀被拆穿,琥珀撲通跪下,滿臉哀求。「王爺,我會這麼做,也是因為太愛您,不想讓您被那賤婢搶走啊!」

  「我瞧,你愛的是這王妃寶座,在這世上,絕不可能有人能獨享我的寵愛。」

  宇文闕笑得無傷,琥珀卻毛骨悚然,渾身頻頻打顫。

  「王爺……」她淚眼汪汪抱住他的腿,想喚起他最後的憐愛。

  「我不想再見到你。」他一臉煩膩的別過頭。「出去——」

  「王爺,您難道不顧我們的情分?」她仍懇求著,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

  宇文闕生平最討厭不識大體,只懂得哭哭啼啼的女人,琥珀此舉等於是犯了他的大忌。

  「來人啊!把她趕出去——」兩名彪形大漢領命走了進來,琥珀還想求得他的寬恕,怎知宇文闕大掌一揮,兩人便將她架了起來,拖出了書房。

  書房外,琥珀趴跌在地上,呆呆的望著地面失了神。

  不可能!兩人畢竟夫妻一場,王爺怎能如此絕情!

  還想再衝進書房內,向他討饒,怎知大漢卻在門口當起了門神,令她無法越雷池一步。

  這回,她終於相信宇文闕是玩真的了!

  「怎麼辦?王爺不要我了……」她嘴裡不斷喃喃自語,腳下步履蹣跚,每走一步,便像是要跌倒似的。

  一定還有法子,可讓王爺回心轉意的。

  她倉皇的左右張望,隨即拿起手上的手絹兒啃咬著……

  突地,一個纖細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芙顏!

  她拿著掃帚,正在涼亭中打掃,以往負責看著她工作的虞媽,這時候不知跑哪偷閒去了。

  盯著正忙碌工作的芙顏,琥珀突然一股怨氣湧上心頭。「都是那賤婢害的,若不是她,我也不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她將所受委屈全遷怒於芙顏,心想非得想法子整治她不可。

  思及與王爺共度的那一夜,他竟在睡夢中呼喚她的名字,看來除非她死,否則自己永遠無法在王爺的心底,佔有一席之地——

  看著一旁的池水,她冷媚的水眸,瞬間閃過一絲陰狠……心下主意已定。

  琥珀悄悄地走進涼亭,靠近芙顏。

  此時芙顏正專心一意的灑掃著,全然沒留心意圖不軌的琥珀,正緩緩地朝她接近,琥珀猛力一推,便將她推進冰冷的池水中。

  池水深不見底,令不諳水性的芙顏,驚恐不已,她不住在水中掙扎著。

  抬起頭來,卻見到琥珀得意的冷笑。

  「救……救……命啊!」她驚惶的求救著,不消多時已喝了一肚子水。

  「哼!賤婢!你慢慢等死吧!」琥珀陰狠的說道,隨即轉身離開這個是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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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開 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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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咕嚕咕嚕……在水中載浮載沉的芙顏,倉皇失措中喝下了幾口髒水,眼前除了無盡的水,別無其他,忽地,她眼前的天空,驟然暗了下來——

  因為被水中的雜草纏住雙腿,芙顏百般掙脫不開,在瀲艷的碧青池水中揮動無力的雙臂,期待有人能看到她臨死前的最後掙扎……

  「姑娘撐著點。」假山旁,眼見她即將沒頂,一個身著黑衣的俊朗男子,朝她大聲呼喊著,急忙跳下水池救人。

  一雙有力結實的臂膀,終於緊緊摟住她。「放鬆……我捉住你了!」

  然而,聽不到聲音的芙顏,哪裡曉得有人來救她,她以為對方是索命的水鬼,不斷拚命地掙扎,一徑瘋狂亂吼著。「放……開我……」

  最後的記憶,便是朝她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洪洪水澤……

  恍惚問,自己的身子像飄了起來,倏然一陣冷意拂過全身。

  「咳……咳……」不知自己究竟昏了多久,幾聲嗆咳後,芙顏悠悠醒轉,睜開迷濛的雙眼,眼前見到的卻是張滄桑的男子臉孔。

  轉眼看看四周,她發覺自己置身在一個美麗、卻渺無人跡的園子裡。

  「姑娘,你沒事吧!」男子見她無事,便扶她坐起身來。

  「咳……我、我還活著?」她氣息不穩,說話聲斷斷續續。

  「是你……救了我?謝謝……」芙顏感激的道謝。

  「沒什麼,舉手之勞而已!」男子衝著她淡淡一笑。

  芙顏注意到,男子雖然全身濕濡,卻並未穿著府裡下人的服飾,略顯斑白的兩鬢,與深沉、飽經滄桑的眼神,令氣質不凡的他,渾身透著一股神秘的氣息。

  「這裡是?」芙顏機伶伶打了個寒顫,發覺自己的身上也濕透了,想起那幾乎奪去她性命的冰冷,不由得用手抱住胸前,想維持一些體溫。

  望著週遭陌生的景物,芙顏心裡惴惴不安,莫非她被帶出了王府?這怎麼行,她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宇文闕!

  「荻翠苑。」彷彿看透她的心事,男人安撫的說道:「別擔心,你還在王府裡頭,因為王府其他地方人多嘴雜,我帶你到這裡,只是想避開一些故人。」

  他在說什麼啊?為什麼自己一句都不懂?

  芙顏不明白的皺皺眉。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她驚訝的張大嘴。

  荻翠苑?!這不是那鬧鬼的園子嗎?為什麼自己會被帶到這裡?

  然而,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畢竟還是得好好謝謝人家才是!

  「恩公,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

  男子趕緊扶起她。「快別多禮,我也只是恰巧經過,你叫我成大哥便是了!」

  「程大哥?」芙顏清靈大眼中寫滿不解。

  「你識字嗎?」

  她點點頭,男人便促起她的小手,在她掌心中緩緩寫著——

  「成、琰……」她緩緩念著。

  隨後抬起頭來,望向眼前的男人,為彼此初生的友誼,綻開一抹微笑。

  男子看著她的眼神,卻不由得癡了……

  眼前的芙顏,像極了他的心上人,那一顰一笑,總讓他回想起兩人曾經共有的甜蜜時光,不知不覺,他陷入自己的回憶……

  他是成王府的世子,儘管貴為世子,庶出的身份,卻讓他在王府中一路走來跌跌撞撞,飽受眾人的鄙夷目光。

  當時惟有青梅竹馬的樓舒 ,能夠體諒他,給予他全然的包容與關懷。

  從小他便發誓,長大後定要迎娶舒 ,成就一番大事業,贏得眾人的尊敬。

  然而,一切的夢想,卻隨著樓舒 被指婚,終成幻滅。

  「什麼?你爹要你嫁給宸南王?」

  「成琰,我一直在等你提親,可是你總回答我『匈奴未滅,無以為家』,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婉拒了多少王公貴族的求親?」樓舒 哀淒地望著他。「你又知道,我承受多少的壓力心與外人的眼光?」

  「舒 ,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夠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

  「這些我都不要,你可知道,我希望的只是一份安定的生活,與一個體貼我的夫君。」

  「難道,你就不能等等嗎?」

  「我等得已經夠久了,我一直等著你來提親,然而年復一年,我得到的是什麼,我甚至懷疑你從來沒愛過我!」

  「你……」他無法給她承諾,因此訥訥的無法回答。

  「宸南王對我一見傾心,而且皇上親自指婚,如果我不嫁,便是欺君大罪,將殃及全家,看來也不由得我不嫁了!我想,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她淡淡笑著,表情卻比哭還難看。

  她嫁給宇文闕才短短三個月,他便奉令出征關外,留下青春少艾的她……孤零零的守活寡。

  宇文闕臨行前,曾委託他多照管舒 ,兩人才得以再次重逢,或許因為寂寞,或許因為重逢的欣喜,即使為世人不容,兩人還是舊情復燃,進而珠胎暗結。

  當年聽聞宇文闕凱旋,他原本要帶著懷有身孕的她,一塊遠走他鄉。

  然而礙於世俗的眼光礙於兩人的身份,最後他獨自離開,拋下了孤立無援的她,獨自承受輿論的批判。

  思及當年因畏懼宇文闕的勢力,害怕累及家人,他隱姓埋名心遠走他鄉。

  他心想,宇文闕無憑無據,找不到他對質,便無從加害他的家人。

  然而,惡耗還是傳來了,樓舒 因小產身亡,暴跳如雷的宇文闕,並未對成王府施以報復,他極力封鎖消息,不讓他人知道這件醜事。

  但揮之不去的罪惡感,卻依舊留存成琰心頭,久久揮之不散。

  成為他心頭永難癒合的瘡疤。

  閉上眼,他彷彿能看見舒 以哀怨的眼神瞅著他,控訴著他當日棄她而去,獨自承受壓力。

  他多麼希望一切的情愛,恩仇,能隨著時間流逝而盡皆泯滅。

  在外遊歷多年,他由少不經事的紈褲子弟,轉而成為男子漢,歷經種種後,更讓他瞭解到,當年的自己,是個多麼沒有擔當的男人——

  返鄉之後,他設法買通宸王府的僕傭,幫他混進府裡,想盡法子在她的誕辰,為她獻上一曲鳳求凰,傾訴滿腔的思慕之情。

  而他的慼慼琴聲,竟成了荻翠苑裡一則詭異的傳奇。

  不過也好,省得有人打斷他的憑弔。

  如果……如果一切能重新抉擇,他會怎麼做?如果時光能夠倒回,他會選擇不走,陪在舒 身邊,抑或是抉擇依舊?

  他癡癡地望著芙顏,忘了將捉著她小手的手掌抽回。

  芙顏不甚自在的掙扎了下,成琰驚覺的放開手,朝她歉意的一笑。

  「對不住,我逾矩了。」

  望著眼前的容顏,他將芙顏與戀人的臉重疊。

  或許——老天爺以另外一種形式,把他所愛的人再度送還給他。

  望著相似的臉孔,他將對昔日戀人的滿腔愧疚與愛意,投射到芙顏的身上——

  希望這一次,不會再有缺憾了。

  男人眼中的愛意,轉為熾熱,愈形濃烈……





  「成大哥,這樣就可以了。」芙顏輕聲道謝。

  多虧成大哥救了她,還生起火,幫她烘乾所有衣物,並在她擦傷的手腳上裹了傷藥心包紮,她覺得現下好多了!

  「你確定,你沒有其他部位受傷?會不會覺得胸口煩悶,噁心想吐?」成琰口氣熱切,仿若想親眼證實她全身安然無恙,才能放心。

  「嗯……」她羞澀的回以一笑。「那……我該回去了,我還有工作要做呢!」

  「芙顏,我倆雖是一面之緣,卻一見如故,我有句話不吐不快。」成琰的神色凝重,語氣嚴肅。

  「嘎?你說吧!」芙顏愣了下,被他冷硬的臉色給震懾住了。

  「我想勸你別回去了。」他陡然提出建議。

  「今天你落水的原因,一定不簡單,如果你執意回去,我想下回你若是遇到任何危難,可就沒這麼好運了!」他語重心長的勸道。

  其實,除了她的安危,他的心底依舊是有私心的,若能勸她留下,也許兩人間有可能……

  「不!」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郡主對我有恩,還沒報答她的恩惠前,我怎能說走就走?」口中拿著宇文晶當擋箭牌,其實她心底捨不得離開的人是宇文闕。

  即使心裡明白,自己一切的苦難皆是因他而起,但,她早已泥足深陷呵!

  所以,即使不能待在他身畔,只要能離他越近,即便得付出生命作為代價,她也在所不惜。

  思及方才被琥珀推入水池,她猛然打了個冷顫。

  「怎麼了?你還冷嗎?」他脫下身上的披風,輕輕覆在她肩上。

  即使已經用火烤乾兩人身上濕淋淋的衣裳,成琰當她是受了風寒,所以才會冷的直打哆嗦。

  「還好,成大哥,我還是想回去。」望著他溫柔的舉動,芙顏心中有些感動。

  除了爹和娘親,他是少數幾個待她如此好的人,她不禁在心底,期盼能有個像他一樣好的哥哥。

  「好吧!」見她語意堅決,成琰也不好再說什麼。

  「那我送你回去!不過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別忘了,我這陣子都待在荻翠苑,若有需要,就來找我!」

  「嗯!成大哥,你待我真好!」芙顏頷首,感激的朝他微笑。





  回到從受處罰之後所住的柴房,芙顏才一進門,便被一雙猛鷙的巨掌給攫住。

  「你到哪裡去了?」

  宇文闕冷酷無情的雙眼中,不經意地透露出絲毫關心。

  「王爺?!」被人突然抓住的她大受驚嚇,小臉驚得發白,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不是不再理會自己了嗎?為什麼突然出現在柴房裡?

  瞧她一臉安然無事的樣子,宇文闕方才放下心來。

  剛剛有下人通傳,說是看見琥珀把一個丫環推下水池,由於看到的人,不諳水性,待他喚人來搭救時,那溺水的丫環早已不知蹤影。

  他心裡曾疑惑,那溺水的丫環可能是她!

  現在看來,是他多心了。

  再來便是琥珀離府前的言行太過詭異,讓他著實擔心了好一會,如今見她安然無恙,高懸多時的心方才放下。

  像是發覺自己的行為太多此一舉,宇文闕彆扭的放開她。

  「你還沒有回答我。」他執意要聽到她的答案。

  「我……剛才掉下池子,喝了不少水。」他的眼彷彿有股魔力,誘惑著她把原本不想說出的話吐出。

  「果然是你——」他的大掌猛然搭上她的肩,讓她幾乎以為他要打她。

  「我瞧瞧,有沒有哪裡受傷?」兇惡的口氣下,卻是再輕柔也不過的動作。

  他將她拽至自己的胸膛前,冷眼覷著她,檢視她是否有受傷。

  被他翻來轉去,芙顏被拽得團團轉,頭都快昏了。

  突然覺得一陣反胃,她作勢乾嘔!

  察覺她不舒服,他停下檢視,隨即伸出自己的袖子,托在她下巴處。

  「你……」這是做什麼?她抬起頭來,睜大眼瞪著他突兀的舉動。

  「你不是想吐?」他冷冷的道,語氣帶著關心,一手輕撫著她的背脊。

  「還好……」芙顏呆滯的來回瞧著他,和下方那片袖子,這似乎也太……

  過於親暱的舉動,反倒令芙顏覺得受寵若驚,訝異地大張著嘴,不明所以。

  宇文闕瞧著她的小臉,突然覺得有股想吻她的衝動。

  他俯下頭,深深的吻住她。

  這個吻綿長深情無比,令她無法呼吸。

  在他灼熱的噬吻中,她覺得自己連理智都蕩然無存,久久,直到彼此都透不過氣來,方才結束這個令她臉紅心跳的熱吻。

  她紅著臉,輕靠在他的胸前,感覺他如她一般急促的喘息,忽而害羞地背轉過身,不肯再看他一眼。

  他由身後將她擁入懷中,並轉過她的身子,對上她的眼問道:「想些什麼?」

  芙顏抬頭望著他緊抿的雙唇,那完美弧度的剛毅下巴,與他臉上那不容拒絕的傲慢神情。

  真是霸道——

  她賭著氣不回答,只因他突然吻她,吻得她心亂如麻,全然失去了理智。

  她愣愣想著,若能聽得到他說話,該有多好?若真能如此,自己不再需要憑藉著他陰晴不定的臉色,來揣度他的想法。

  想得出神,她紅灩小嘴委屈的嘟了起來。

  儘管兩人間早有肌膚之親,然而她偶爾露出的天真表情,仍令他怦然心動。

  久久等不到答案,宇文闕雙眉微攏,露出不甚滿意的神態。

  「你可以不用受罰了!」飛揚跋扈的丟下一句話,他轉身拉著她便走。

  芙顏瞠大美眸,瞅著宇文闕,不明所以的望著他。

  「怎麼了?」宇文闕似乎已習慣她慢半拍的反應,破天荒的轉頭關切問。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僅僅過了一夜,自己為何有如此劇烈的變化。

  難道,因為她的容貌?

  對於擁有與亡妻相同樣貌的她,他不能說心裡面毫無疙瘩。

  然而和煦如春風的她,融化了他心底最冷硬的冰,令他不自覺隨著她的心情高低起伏,為了她的安危而擔憂煩躁。

  可是,她是個聾女!

  明白她的殘缺,仍未改變他對她的興趣。

  她堅強、不矯飾的性格,或許才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吧!

  「為什麼?」芙顏簡直不敢相信!

  「既然已經證實你沒有偷東西,還受什麼罰?」他好整以暇說道,滿心以為她會欣然領命。

  「你從一開始便知道,東西不是我拿的?」芙顏簡直不敢置信,眼前這男人,明明知道自己是無辜的,竟對她坐視不管,甚至任由琥珀欺凌她!

  「不,我不走!」賭著氣,芙顏難得發脾氣。

  「不走?」見她撇開頭去,不再理會自己,宇文闕心情陡然低落,他蠻橫的將她攔腰抱起,芙顏愣了下,隨即在他懷裡賣力掙扎踢打著。

  宇文闕哪裡將她這花拳繡腿看在眼裡,踢開門,便大步朝自己屋裡走去。

  忽然一陣疾風,一個頭戴笠帽、身穿黑衣的男子,從後方朝他擊了一掌。

  閃躲不及,宇文闕的腰背受創,一個踉蹌便跌倒在地,然而為了護住身前的芙顏,他將她緊摟在懷,順勢翻滾了幾圈,密密實實地幫她擋去所有的擦撞。

  「將她放下!」來意不明的黑衣人放話。

  他勉強忍住創痛,放下芙顏,站起身來。「閣下是哪位?」

  「你沒必要知道!」凜然的語氣中,似乎隱含著恨意。

  「閣下夜闖宸王府,究竟有什麼目的?」果然不愧是沙場老將,懂得臨敵用兵之道,先卸除對方的心防,他突然趨身向前,大手忽起忽落,扯下黑衣人的笠帽。

  來人似曾相識……宇文闕瞇起眸來,凝神思量著。「你是……」

  「你忘了我嗎?三年前,你不是恨我入骨,巴不得生吞活剝我?」成琰平靜的語氣裡,聽不出任何心情起伏。

  「成琰!」  











第十章   




  起風了……蕭颯的刺骨寒風吹起新仇舊恨,對峙中的兩人,彼此目不轉睛的仇視著。

  宇文闕與成琰臉上的表情猙獰,似乎都想將對方除之而後快。

  「我找了你三年,你終於出面了,成琰!」宇文闕恨恨的道:「這一回,我要把我所失去的東西,統統討回來——」

  他抽出隨身配劍,抵著一動也不動的成洪,後者卻瞬也不瞬的瞪著他瞧。

  彷彿他現在所做的事,是全天下最愚不可及的蠢事。

  雲淡風輕,他神態間適,彷彿為了這一刻,他已等了足足三年。

  「王爺……不要……」芙顏奔到宇文闕面前,只手抓住他的大掌。「成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絕不是什麼壞人!」她斬釘截鐵的說道,眼神中有著絕不妥協的傲氣。

  「走開!」宇文闕冷冷睨著她。「你別以為我現下寵你,便爬到我頭上,如果惹惱了我,我可是六親不認的。」

  他無法理解芙顏為何搶著幫成琰擋刀,難不成……她竟也跟樓舒 一樣,喜歡上這個傢伙?!

  因為嫉妒,令宇文闕的神智昏昧,分不清眼前是非,心裡越這麼想,彷彿真的有那麼一回事,眼下兩人似正當著他的面,眉目傳情。

  「讓、開!」他字字清晰慢慢地說。

  倘若她再不讓,他手下絕不容情!

  「不——我不讓。」芙顏也是倔性子,只要她認定是對的,即便有人拿刀架著她,為此喪了命,也絕不言悔。

  她用力閉上眼,不再瞧宇文闕分毫,不願讓他隻字片語影響她的決心。

  「你這又是何苦呢?」成琰淡淡的說道。

  「我等這一日,已等了足足三年,三年前我拋下舒 ,獨自離開,此後我日日受盡良心的煎熬,夢裡妻兒成群,歡樂無限,醒來卻孤苦無依,孑然一身,這種漂泊的日子我受夠了。」

  他推開身前的芙顏,等死般的閉上眼。「宇文闕,你乾脆的給我一刀吧!」

  「不行——」芙顏發覺自己被推開,連忙緊緊的摟住成琰,不讓他送死。「成大哥是好人!」

  宇文闕心裡恙怒難消,再加上一劑名為「嫉妒」的蝕心毒藥,在兩者催化下,他憤憤的用力向下砍去……

  匡嘟刀子被擲在地上,發出鏗然的撞擊聲。

  宇文闕挫敗的站著,他望著相擁而立的兩人——他畢竟還是狠不下心,只因為他早已將眼前這溫柔婉約的女子,視同他自己的一部分。

  倘若,這一刀砍了下去……自己終其一生,或許將如同成琰一般,渾渾噩噩了無生趣吧!

  曾經,妻子的背叛,令他殘虐而不相信人性。

  而今,芙顏的叛離,卻帶給他更大的失落與受創。

  「你們滾吧!」儘管他臉上神色如常,卻在瞥見芙顏時,眼神中有著被痛苦輾過的痕跡。

  他背過身去,頹然垮下了肩,歎了口氣……多年的宿怨已了,從今往後,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王爺……」芙顏輕喚了一聲,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望著宇文闕逐漸離去的背影,成琰嘴角忍不住現出一抹勝利的詭笑。

  寒風呼呼的吹著,滿地枯黃的落葉,不住盤旋著。





  渡船頭

  「芙顏,你真的不跟我走嗎?」成琰狀似溫柔地,望著前來送行的芙顏。

  「因為我愛他,即使他不愛我,我仍然想待在有他的京城。」她心想,與其到風光明媚的江南,老是懸念著宇文闕,還不如留在有他的地方。

  「我可以認你為義兄嗎?」自從母親死後,再也沒有人對她這麼好。

  成琰對她的好感,她不是沒感覺到,只不過,自己心裡早有了人。

  或許,兩人間隔了一層兄妹關係,便可以讓他不再受她所吸引……

  義兄!自己對她來說,就只是這麼簡單?難道自己竟比不上宇文闕?!成琰心下震懾不已,然而臉上卻仍維持溫柔的笑容。

  當年宇文闕有權有勢,讓他不得不和所愛的人生離死別,淪落異域,受盡番邦夷狄的欺凌。

  他發誓,有朝一日必定要報這個仇。

  更發誓,這一輩子絕不再讓任何人,搶走屬於他的東西。

  這一次返京,除了讓宇文闕徹底失敗外,認識長相與樓舒 相同的芙顏,則是他額外的收穫。

  「大哥——你走出那年的陰影了嗎?」

  聽過他說起三人間的恩怨情仇,她不禁心疼起兩人的癡情,更深刻感受,宇文闕的錐心之痛。

  所愛的人不愛自己,再也沒人比她更明白那是怎樣的心情。

  芙顏溫柔的聲音,幾乎將他心中的冰雪融化。

  成琰沉默不語,他一直後悔當年沒帶樓舒 走,即使擁有片刻,總比一輩子的遺憾來的好。

  也因此,他才會在見到芙顏的那一刻,起了那不該有的癡心妄想。

  「可惜你……並不是她,我永遠無法從你身上找回她,即使容貌再相似,心卻不一樣!你永遠也不可能愛我,我想,這一生,我只能獨自一個人過。」他故意裝出落寞,想博取芙顏的同情。

  「大哥,再找個好女孩吧!忘了樓姐姐,忘了我,尋找自己的幸福吧!」

  「也許我會……」隨著渡船遠去,暮色間,飄來陣陣歎息聲,悠遠而綿長……隨著薄霧散去。





  送走成琰後,芙顏獨自回到宸南王府,她低著頭,不發一語,思及成琰悲傷的表情,她不禁有些同情他。

  怎料她身後,有個身影亦步亦趨的跟著她,似乎有所圖謀。

  來到宇文闕的書房,芙顏左張右望,卻不敢進去。

  自從那日她挺身維護成琰後,宇文闕對她的態度,回復剛開始她認識他的時候——渾身充滿了刺,冷淡而寡言,要不便是待在書房一步也不出。

  甚至也不讓她進他屋裡,今天,她總算鼓起勇氣,趁著門外的侍衛休息,她偷偷溜了進來,輕叩著房門。

  「進來!」一道粗嘎的嗓音悶聲吼著。

  才打開房門,還末進屋裡,芙顏便聞到滿屋子的酒臭味。

  「呃……呃……」再走進屋裡,便瞧見宇文闕滿頭亂髮,身旁堆滿了酒罈子,不住的打著酒嗚——

  「你怎麼喝成這樣子?」芙顏關切的蹲在他身旁,不意他突然揮來一掌,將她推倒在滿是污債的地上。「唉唷——」

  望進他陰鷙的眼,芙顏嬌叱一聲。「你別再喝了,你知道你這樣,我瞧了多難過嗎?」

  「你來幹什麼?你滾!」他醉眼惺忪間,猛地定了定神,眼前的芙顏有三個?

  呸!她不是走了嗎?一定是自己做夢!

  「你這個聾耳丫頭!只配給我暖床,你愛到哪兒就到哪兒,我才懶得理!」他信口胡言亂語。

  她卻當他酒醉吐真言——小嘴一癟,怔怔的望著他,淚珠在眼眶邊滾呀滾的,便要掉下來。

  「別哭!」眼前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讓他的心猛然揪了起來。「不要哭了!我該拿你怎麼辦?」宇文闕瘖啞地道,伸手想撫去她的淚。

  背著光、他的臉在她面前形成一片陰鷙,抬起頭她只瞧見他蠕動的雙唇,卻瞧不清楚,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她明白,她一定錯過了某句很重要的話,卻不曉得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再一次,她深深地為著自己聽不到而感到心痛。

  兩人靜靜相擁,享受著這難得的片刻安寧!

  突然間,有人輕敲房門,宇文闕沉聲道:「沒我命令,不准進來!」

  來人卻不聽阻,怯生生的走了進來,低低的說道:「郡主要我給王爺送解酒湯來!」

  「放下吧!」想起自己那刁蠻妹子,難得對他好,他揮揮手,叫她放下。

  然而來人放下杯盤後,卻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還待在這做……」宇文闕話未道盡,只見眼前丫環從懷中抓出一把白粉,朝芙顏臉上撒去——

  「啊……我的眼睛……好痛啊!」芙顏痛苦的掙扎,翻滾著。

  這一驚,宇文闕的酒全醒了。

  只見丫環陰惻惻的尖聲大笑。「哈哈哈——這下看你怎麼和我搶!」

  宇文闕定睛一瞧,來人竟是琥珀。

  他一掌打昏怪笑著的琥珀,連忙抱著芙顏朝外奔去……

  「來人啊快請大夫——」淒厲的喊聲,漫布整個宸南王府……久久不散。





  芙顏瞎了。

  她除了聽不到任何聲音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突然失明,使得她惶惶不安,脾氣暴躁。

  往日的她,即使雙耳殘缺,卻仍能自食其力,但如今自己既然眼不能視心耳不能聽,根本就等於是個廢人了,她心想,絕不能因為自己的殘疾,誤了宇文闕。

  或許,兩人真的緣盡了!

  縱使無法得知週遭的情況,然而芙顏卻試著以觸覺,感受環境的變化。

  猝不及防地,一股熟悉的氣息包圍住她整個人。

  是宇文闕!她激動的盲亂揮舞著雙手——

  「走開!我已經是個廢人了!別碰我,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沒想到,他仍緊緊的從她身後環抱著她,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他輕執起她的小手,在她手中一筆一畫的寫道: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哽咽的念道,淚如湧泉,汩汩流不盡。

  宇文闕用雙手緊緊包覆住她的小手,彷彿呵護著一生一世的誓言。

  週遭旁觀的人,都不禁為之鼻酸。

  宇文闕對身旁人說道:「公告全城,若有人能治好她的雙眼,我情願拿一切來換!」

  話才落下,一道冷冷的聲音傳來。「如果,我要的是她呢!」

  猛然轉身,視線所及竟是成琰。

  「如果你能治好她,我願意割捨!」兩個男人眼中交換了承諾。





  三年——自從成琰帶走芙顏,轉眼已過了三年,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一晃眼就過了。

  成琰對他說,當初在西域時,聽聞有一位高僧,可治療各種疑難雜症,若想要治好芙顏的雙眼,恐怕必須花上三年,才能到達目的地,求得名醫。

  不過成琰沒告訴他,自己認識一名民間大夫,是神醫的嫡傳弟子,奉師命終生不入宮,所以一直沒有特別的名氣,卻在窮人間十分受到愛戴。

  他的行蹤飄忽,見過他的人只說那人仙風道骨,不似一般凡人。

  當初成琰恰巧在塞外,幫了他一回,兩人之後便成了莫逆。

  他後來才知道,那人便是傳說中的神醫傳人,這回正好可以給芙顏醫治眼疾。

  所以不過數月,成琰便找到好友,一年之後,芙顏的眼睛已漸有起色。

  其間他和芙顏一起生活,漸漸被她的溫柔,化解心中積累的戾氣。

  當他帶著芙顏出現,小倆口互訴久別情意時,芙顏不小心說出了這個秘密。

  「你是騙我的?」宇文闕口氣中隱含著慍意。

  「我是試探你的,若非愛得深,便不能明瞭割捨的痛!我想我的仇已經報了,也已經得到了索償的代價。」成琰笑臉迎人,心中已無往日陰霾。

  「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了,我絕不允許你再從我眼前消失。」宇文闕深情望著芙顏,如今她能重見光明,那真是太好了!

  低嗄的聲音中飽含著濃烈感情,這句話是允諾、亦是發自肺腑的盟誓。

  「你說得太快了……」芙顏明明就瞧清了他唇上吐露的盟誓,卻裝做不懂。

  「你……」宇文闕為之氣結。

  一雙大手緊緊地縛住她,使盡全力的用力掌握著,牢牢地將她禁錮在身邊,永不讓她再離去。

  她微笑著,對兩人的未來充滿期待……在他瞧不見的地方,露出一抹淺淺地、促狹的笑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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