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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這事要是盟軍知道了,真不知道事態會怎樣發展,正因如此,軍方命令徹底破壞研究所。如你也知道的都樣,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在撤退之際,把被害犯人的骨頭搗成粉末,撒在北滿的原野上。這些,就是以盟軍為對宇的那個研究所的極端秘密事項。」
島中結束了他那長長的自白。說完後,給人以一種投了降似的感覺。
「大概,這是事實吧。」
原田義之也不能再認為以上的說明還隱瞞了什麼事實。
「是的。」
島中用嘶啞的聲音答道。
「聽起來這是事實。可是,還有一點不太明白——中央情報局的工作人員,誘拐了從我家裡逃出去的野麥涼於。究竟中央情報局是怎樣介入這件事的?」
「這……」
剛一出口,島中突然又閉住了嘴。
「已經說到了這步,難道還有什麼可隱瞞的嗎?」
原田用緩和的語氣說。若用警察的行話講,島中已處於「降落」狀態,不能認為還拘泥於細節了。
「這對於我也是個謎,為什麼美軍要介入這一事件呢?過了一段時間,才解開了這個謎……」
「從中岡幹事長那兒聽說的嗎?」
「據說美國政府的要員,與日本政府進行了極其秘密地接觸……」
「美國政府?」
對於島中誇張的說法,原田感到意外。
「這是一目瞭然的。在美國,戰爭結束後,據說成立了一個搜尋戰場上失蹤人員的機構。眾所周知,那個國家對人權問題是非常重視的。數年後,還有一百五十名失蹤人員的下落未能查到,機構關閉了。那些人都是在南方戰場附近銷聲匿跡了。當然,有可能是因墜機或沉船等死亡,可即使是這樣,人數也太多了。也許另有原因——這就是結論。公開的機構雖然關閉了,可失蹤者的家屬組織起來,得到政府的援助,私設了搜尋組織。這個組織決定進行半永久性地搜尋。你若想想搜尋納粹的猶太人組織,就可以理解了。中央情報局的貝克,就是這個組織的一員。聽說貝克的哥哥就是失蹤者……」
「是這樣的……」
島中的解釋有充分的說服力。三十年前的惡夢,的確復甦了。如島中所說,在那次戰爭中連敵方也不能斷定是否死亡的失蹤者並不多。在受到毀滅性打擊的廣島,戶籍簿殘存著,在戰後也沒有引起什麼巨大的混亂。戰爭就是如此。
在民主主義根深蒂固的美國國民中,想進行半永久性地搜尋,是可以理解的。
「貝克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呢?在路過作案現場時,搭救了野麥涼子。野麥涼子異常亢奮,在卡拉哈中校詢問她時,便說出了你父親臨終前講的話……」
「可是……」
「是這個可是吧?貝克為什麼把『找警察,庫拉西』理解成與庫拉西島有聯繫呢?」
「究竟為什麼?」
這是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謎,除非卡拉哈和貝克是等著收容犯人的。姑且認為貝克是搜尋失蹤者組織的一員,也不能認為僅僅因為『庫拉西』一句話就洞察到事件的全貌。
「是偶然的。」
「偶然的?」
「貝克過路是偶然的。可是,貝克具備把偶然轉變為必然的素質。就是說,貝克所在的那個搜尋組織,堅持搜尋了三十幾年,終於在數年前追尋到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了。難道這個研究所和一百五十名失蹤者就役有關係嗎?」
島中說到此,中斷了談話。
「……」
「搜尋組織與駐日美軍和中央情報局聯繫,依靠他們進行調查。受委託的美軍和中央情報局開始了極其秘密地調查……」
島中閉了口,似乎是在等待反應。
「駐日美軍?!」
對於事件出乎預料的擴大,原田不禁萬分驚訝。駐日美軍——美國政府與日本政府秘密聯絡——究竟這內幕是如何地展開的呢?
「可兩家的調查,都遇到障礙——在舊軍隊記錄中沒有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有的僅是從南洋廳接收過來的一個普通的研究所和我們被派遣的記錄。因而,他們想從在舊軍隊中樞部工作過的人那裡得到證辭,可有關的人卻都死了,結果又失敗了。最後,多方尋找,終於找到了我和中岡幹事長被派往庫拉西島研究所的記錄。當然,事到如今,即使明白了事件真象,作為美國也不會做什麼,僅僅是想瞭解事實的真象而已。」
「講了嗎?」
「不,那個怎麼能講呢。縱然是美國軍方有這種意向,但半永久性搜尋性質的民間組織能沉默嗎?我們的回答是:在庫拉西島,我們研究的是純粹的熱帶傳染病,規模小,工作人員也僅數名。」
「那麼……」
「對手並不好對付。他們認為我們被派往庫拉西島,不是從內地而是從關東軍防疫給水部,調查從那兒進行。防疫給水部沒有花名冊存在,證據在撤退時已被燒燬,在關東軍裡也沒有記錄。但一想到不知會怎樣調查我們的過去,就不寒而慄。戰敗後指揮研究細菌武器的石野五郎被引渡芙國,所以就想從那條線進行追查。從那時起,那個民間組織與駐日美軍斷絕了聯繫,而中央情報局遠東分部接受了調查。要是最終查明失蹤的一百五十人是在庫拉西島的研究所被用於活體實驗了,那將會掀起軒然大波吧。但是,即便是中央情報局,要想發掘出沒有記錄的東西也決非易事,現剩下從事研究的人只有我們兩人,只要我們兩人不說,就決不會敗露——這是理所當然的。」
「敗露了嗎?」
「八成是吧。」
島中失去了剛才說話的風采,發出了陰鬱的聲音。
「中央情報局的情報網、搜查網。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不知是通過什麼線索,追到了你父親等四人,在庫拉西島的近海漂泊時被美國海軍搭救,並作為俘虜送往科羅拉多州。也許這是從庫拉西島出來的逃兵吧——他們抱著這一線的希望。在美國沒有俘虜的記錄檔案。但是,有案可查,他們開始調查厚生省復員局的資料,追查從科羅拉多送還的那四人現在的情況。」
「把父親……」
原田把話吞了回去。眼見著那令人懼怕的惡夢正在迫近自己那和睦的家庭,卻不敢把該講的說出來。原田家的上空滿佈陰霾。只要當時能知道這些,就……
「就連中央情報局的追查也失敗了。你父親他們被捕的時候,全都申報的假名。這個嘛,在俘虜中是共通的。而且,他們在復員局也是申報的假名,所以不可能查到。」
「不可能查到的,不僅是中央情報局吧?」
「這,是什麼意思?」
「你和中岡,在戰敗後當然也進行了調查。如果他們生還,不殺掉他們自己就要毀滅。」
「……」
「難道不是這樣嗎?」
「確實調查過。不過,是為了勸說他們保守秘密,締結攻守同盟,而不是為了殺他們。你父親等四名逃亡者,從戰爭罪犯這個意義上講,與我們犯有同樣罪行,同樣地強姦白人女子,同樣地虐待丸太。在當時,若說出去,確實要被作為戰拿罪犯而處以絞刑的呀。正因如此,你父親他們才都用假名,回國後也從來未向故鄉邁過一步,拋棄自己的故鄉而活著。他們尋覓由於戰火而全家絕滅的人戶。頂用幽靈戶籍。這些,都是因為懼怕美軍的搜查。在當時,沒有必要殺他們。」
「我父親的原籍是什麼地方?」
「我聽說四個人大概都是廣島步兵——連的。所以把步兵——連的名冊找到,尋查過。」
「弄清楚了嗎?」
這是父余真正的故鄉。可是,父親的姓、以及本名又是什麼呢?
「弄清楚了。可用盡一切辦法調查,四個人都沒回過故鄉。調查一直進行了很多年,可還是沒復員,已作為戰死處理了。我們只好解釋為逃出小島後死了。」
「父親的名字叫什麼?」
「現在記不清楚了,查一查就可以知造。那個暫且不論了吧。中央情報局成員貝克偶然地搭救了野麥涼子,並從野麥涼子那兒聽到『找警察,庫拉西」。貝克認為不可能是痛苦,只能是庫拉西,因而斷定這事關重大,就把野麥涼子帶走了。從此之後,中央情報局開始異常活躍了……」
「中央情報局異常活躍了?」
「是的。他們把野麥涼子隱藏起來,著手調查你父親的經歷。就這樣,貝克知道了你父親是頂用幽靈戶籍……」
「野麥涼子還活著?」
「據說是。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
「是嗎……」
在原田腦海中,浮現出居住在高知縣四萬十川汽水域的原田保高。原田老人不是也說過有人來打聽過同樣的事嗎?那個人就是貝克的調查員吧。
「中央情報局在警察方面也有來源。通過這個來源,得知你父親有三位舊友,並且他們三人也踵死亡,同時還知道了其家屬洩露過四人都曾進過科羅拉多州的收容所。到此為止,還有什麼呢——一切都一目瞭然。貝克認為是我們僱人殺害了四人,使一面觀察我們的動靜,一面回報國內。中岡君身居執政黨幹事長要職。這樣重大的事件,沒得到上級的指示,他們自己是不敢擅自行動的。得到報告的中央情報局本部也不能擅自處理,最後只能稟報總統……」
島中的聲音混濁了。
「那麼……」
「總統一方面對中央情報局發出鉗制令——立即停止搜查,一方面派遣心腹與中岡會見。這就是前一個星期的事情。總統也是迫不得已,即便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也要成立半永久性組織——這就是美國的國情。貝克調查的事情要是披露,那將會引起整個美國社會的喧嘩,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惡夢將復甦,輿論將返回過去,美國國會可能會作出非難日本的決議。如果這樣,在此之前建立起來的日美關係將急劇惡化。總統感到有必要迅速弄清事實真相。」
「那麼,中岡說了嗎?」
「從某種程度上講,中岡也是不得不說的。若要矢口否認說與己無關,貝克就必須釋放野麥涼子。這樣一來,報刊等輿論界就會立即宣傳『庫拉西』事件,對事件背景大書特書,並用懷疑的目光看待你父親以及三位夥伴的死亡。倘若這樣,一定會如同捅了馬蜂窩一樣,天下沸騰,局面不可收拾。」
「於是就……」
「正如你想像的那樣,政府間達成了秘密交易。總統令中央情報局停止調查,把報告永久性地束之高閣;中岡君敘述昔日的事件,以便使美方能瞭解事實真相:日方警察的搜查在某個時候停止——約定把一切都埋葬在黑暗之中。」
「那,野麥涼子怎樣了呢?」
「我,不知道。」
「不會不知道吧。」
「聽說貝克用軍用飛機把她帶到美國去了——僅知道這點兒。」
「……」
「我所聽到的只有這些。是聽中岡說的。」
「要殺害嗎?」
「可能是吧。」
島中平靜地說。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所犯的罪行是可怕的。我們現在約定好,我把剛才敘述的事情原封不動地向警察自白。不過,我還有一個擔心……」
「什麼擔心?」
「我恐怕要被殺吧。」
「被殺,被淮?」
「我去向警察坦白。警察面對這樣重大的事件,會張惶失措,因而與中岡幹事長取得聯繫。其結果可以預見,大體是被釋放,說是改期聽審,但在那個改期的期間內,我就消失了。來除掉我的不是根來組,八成是中央情報局。他們會作周密的安排,來掩蓋我的死亡。」
島中說話的語氣,如同預測旁人的事情。
「有可能。」
莫說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就是日本警察也詭計多端,令人猜測不透。事件不能披露。島中要是自首,就會被殺。據說被帶到美國的野麥涼子也要被殺。知情者一個一個地被殺害,最後,被捏造出來的罪犯橫田洋一以殘暴殺害原田光政、季美而定罪,並處以絞刑了結此案。
「不僅是我,」島中仍像在談旁人的事情那樣。語調平緩地說。「在近期內,你也會在什麼地方被人發現。在此以前,你的敵人是根來組。根來組並非什麼了不起的對手,然而,從今以後,中央情報局就是你的對手了。警察也不站在你一邊。為除掉你而暗中進行的瞭解,已經就緒了,無論逃到什麼地方,也擺脫不了你那悲慘的命運。真值得同情,已經無路可逃了。」
「是嗎?」
「大概是吧。」
「我不想往什麼地方逃。」
原田點燃了香煙,眺望著漆黑的海面。
漁船的燈火閃爍可見。
島中的坦白是真實的,這從事件前後聯繫起來考慮便可以確定。包括父親在內的四位夥伴歸國後須用幽靈戶籍、拋棄故鄉生活,是因為有曾用盟軍士兵和平民做活體實驗這種虐殺的沉重包袱。父親他們異常懼怕作為戰犯被送上絞刑架。可是作為下級士兵的父余他們並沒有責任,這是很清楚的。
下了命令只有執行。而且,父親他們當對年僅二十左右,沒有現在年輕人所具備的那種卓識。那對灌輸的是軍國主義數育,充滿著帝國必勝的信念,而美英都是鬼畜。對於虐待鬼畜一樣的故國俘虜,有什麼必要為此煩悶不安呢。
強姦鬼畜一樣的白種女人又有什麼克制的必要呢?
就這一點,同現在的年輕人比較可能有不同之處。這些人,一面鼓吹自己的思想,一面又慘無人道地大量殺害同類;這些傢伙,毫無顧忌地扔炸彈傷人。如果說這種行為也能稱為思想,那只能是所謂軍人的思想。
但無論如何,原田對父親的昔日並沒有批判的情緒。
拋棄了故鄉,頂用幽靈戶籍,戰戰兢兢地生活了二十幾年。倘若說從前曾有罪過,那麼這種罪過也已被洗滌清了。
不能饒恕的是島中和中岡。島中和中岡是醫科大學畢業,與士兵相比,教養有天淵之別,並且又是大佐,在研究所是絕對的權威。島中和中岡首先姦污白種女人,玩膩了才交給士兵。兩人若是懂得軍紀,是不會發生邊種事情的。僅限於活體實驗,是迫於軍今而無可奈何,從這個意義上講,島中和中岡也可以說是戰爭受害者。
但是,島中和中岡在撤退之際,殺害了所有的工作人員。由於沒有殺死在此之前就逃亡了的父親等四名士兵,他們就感到自身的安全無保障,搜尋的目光一直沒有合上,認為只有殺死四人才能領到免罪護身符。在島中和中岡身上,原田看見了權力者常常具有的無比殘忍和狡詐。為了保身,殺了近二十人,還想殺害剩下的四人——他們異樣地貪戀自己的生命。
不過,島中和中岡也忘卻了惡夢。
在三十餘年後,當那四人當中的一個,作為病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也沒能想起。
當時,在窺視到武川惠吉大腦深層的記憶時。島中的驚恐萬狀是可以想見的。可憎的東西。過了三十餘年,即使成為教授也……不,可能正因為是教授等大權在手的人,才能很快地湧現殺意。權力常常產生罪惡。
島中和中岡又染指了慘殺。
——中央情報局呢……
原田丟掉了香煙。
中央情報局要著手除掉原田,可能確實如此。若在這種時候自已被殺死,事件就徹底埋葬了。
不能被埋在政治的溝壑中。原田清楚地看到了政治的殘酷無情。一百三十六人作為活體實驗,種植細菌而遭虐殺這一事實,美國政府為了政治的需要,竟然打算埋葬它。中岡就是由於是中岡,甚至就能得到中央情報局的協助去埋葬這一事件。所以,父親和妹妹,再加上野麥涼子在內的六人,就像蟲子一樣地被殺害,橫田也要被冤枉地送上絞刑架。
不能佯作不見,敵人確實強大無比。從理論上講,敵人就是日美兩國政府。原田是孤獨的,既赤手空拳,又無援軍。正如島中所說,哪怕是有中央情報局和根來組在追趕,也不能向警察求救,投入警察的懷抱,反而更增加危險。這些是清楚地知道了。此刻的原田不但清楚地知道這些,而且還有繼續戰鬥的決心。
原田並不是要揭露日美兩國政府勾結的陰謀——權力存在的地方常常伴隨著腐敗。這個腐敗,對於原田說來怎麼都行。原田要做的僅僅是一件事。
——要復仇!
就這一件事.父親和妹妹、還有野麥涼子的仇一定要報。其餘的事情。無論怎樣都可以。原田並沒有心思要去把三十多年前的惡夢披露於國民面前。以眼還限,以牙還牙——這就是原田的決心。
現在不是要逃走,而是要追擊。追擊,殺掉作為元兇的中岡。
——島中怎麼辦?
眺望漁火,原田在考慮這個。誠然,島中與殺害父親和妹妹、以及野麥涼子無直接的關係,可事件的起因在於島中,這是事實。就算是發現了武川惠吉,也完全可能在不出現任何事態的情況下暗中了結此事。例如,以交談的方式處理,這也是可能的。但是卻假托治病將其殺害了。原田就是打算殺死島中才追到這裡來的。這是一個令人深惡痛絕的人。這一看法此刻並沒有任何改變。
只是,島中終於悔恨了。雖然是被追趕、死到臨頭時的悔恨,可確實是悔恨,並且還道出了令人觸目驚心的事實。這又使原由感到躊躇。島中說要向警察自首,但倘若從這裡逃走,那這種決心在瞬間就會逆轉,這點原田是清楚的。醫學院教授自己轉變成殺人犯——這能辦到嗎?
縱使島中反悔,對原田說來也無關緊要,事件的全貌已經知道了。原田的目的,是從現在起要殺掉中岡,也許,現在放走島中,相反他可能會異常熱衷於殺死原田。倘若是這樣,不如現在殺死島中以免後患。
是在這裡殺死島中呢?還是放了他?
原田在反覆酌量。
原田的肌肉突然收縮。感到背後有殺氣。
——完了!
一股寒意通過脊背。原田背向島中,毫無戒備地望著遠處的漁火。可以感覺到島中從身後的襲擊。原田距懸崖僅數米遠,若被島中巨大的身體一推,就會直下懸崖。在崖邊沒有任何可供抓扯的灌木。
覺悟到這點,只在剎那間。
原田立即將身體側下,除此之外別無它法了。一邊倒下,心裡充滿悔恨之情。怎麼就沒想到島中會垂死掙扎,反過來襲擊自己呢;
巨大的力量,擊在倒下的身體上。
「見你的鬼去吧!」
島中叫道。
原田一下就被推了出去。用手殊死地摳住地面,那是一個斜面,勉勉強強剎住了身體的滾動。島中的腳踢到了顏面上,面頰頓時象破裂似的。管它的呢,隨它便吧!死的寒流襲擊著全身。原田集中生智地抓住了島中踢過來的這只褲腳,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拚命一拉。
島中一聲嚎叫,巨大的軀體倒下了。
「住,住手,住手,饒了我吧!」
島中絕望地嚎啕大叫。巨大的軀體滾到原田旁邊。原田敏捷地翻身而起。
島中一面嚎叫一面下滾,巨大的軀體不能抑制,被懸崖吞噬了。下落的時候,已不再能聽到聲音了。
40
當地警察得到島中教授失蹤的消息時。已是翌日——十月八日了。
牧丘美都留一直等到天明,也沒得到島中的任何消息。與住宿的金華山飯店負責人商量後,在旅館與東北大學醫學部教授會聯繫,詢問島中教授是否與對方有聯繫。東北大學方面教授會的服務員答覆說沒有任何聯繫。這樣,警察便出動搜索了。
救援的車是停在飯店的停車場。
在昨晚九點過,有一位教授模樣的人在停車場與誰談話——警察得到了男女目擊者的證辭。
屍體被發現,已是午後很晚了。是漁船發現的。島中淒慘的屍體是從懸崖上滾下去的。
懸崖上爭鬥過的痕跡清晰可見。
縣警在很大範圍內設置了非常線。島中教授是日本醫學界的重要人物。島中遭他殺的屍體被發現,縣警不能不出動。根據目擊者的證辭,搜查三十歲左右的身材高大的男子,舉動可疑的人被依次訊問。
警視廳搜查課的峰岸五郎得知這一消息時,是八日的黃昏。
「這傢伙。」
峰岸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峰岸打電話到原田的住宅。原田不在。
臨近午夜,又打了一次電話,仍然不在。
原田的直接復仇順利與否,峰岸未認真想過。殺死島中教授的,一定是原田。原田好像正在接觸到庫拉西島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真實內幕,至此便杳無音訊了。若是原田得到了什麼有用的情報是會來聯繫的,沒有聯繫便親然直接行動,肯定是因尋找證據已完全絕望了。
殺死島中以前得到自白了嗎——峰岸關心的是這個。也許自白了吧?沒有自白便殺死是不妥的。事情究竟是怎樣的呢?
峰岸並不反感直接復仇。中央情報局的介入、島中和中岡又是當事者,這一案件警察是無能為力的。在國家的庇護下隱藏起來,結局一目瞭然。不可能依靠國家復仇。所能幹的事,就只有直接殺死島中和中岡。峰岸認為該殺。
所謂正義,從國家開始,在那些機構中已不復存在,正義在復仇之中——這就是峰岸的想法。雖說這種想法很危險,可被奪走的,就要奪回來,被殺害的,就要殺回來——這就是男人活著的道理。被奪走了,被殺害了,最後依賴國家權力的希望又破滅了,僅是因為懷恨而偷生,這是令人不快的。
對此,自己也有強烈的感受。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必須意識到自身同時也毀滅了。
對於殺死了島中教授、現在又把目標轉向中岡幹事長的原田說來,前途沒有了。
十月九日,那天原田又不在,也沒有得到原田方面的任何聯繫。
夜裡,峰岸走訪了外事警察伊庭的公寓。
伊庭住在涉谷區的代代木。在外事警察中,普遍穿著時髦。伊庭也是這樣,並且獨身一人住在相當高級的公寓。
伊庭喝著威士忌。
峰岸與伊庭對面坐著。
「得到什麼情報了嗎?」
峰岸拿著酒杯。伊庭發出問話。
「喂,喝吧。」
伊庭沉默了,那不松不緊的直線臉頰上,似乎隱藏著什麼。
「中央惰報局又動起來了。」
伊庭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話。
「中央情報局……」
「六本木地點活動所的那夥人行蹤不明。那些傢伙都是些行家裡手。」
「……」
「那夥人凡是要幹什麼的時候,行蹤就不明瞭。得到情報,不到三天前,在橫須賀基地的中央情報局遠東分部召開一個什麼工作會議。反正不會有好的企圖。」
「情報就這些嗎?」
「嗯……」
伊庭點點頭。
「看來沒了吧。」
伊庭沉默著,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伊庭所在的機構,與公安警察、內閣調查室、自衛隊的諜報機構陸幕二部別室等都有秘密的聯繫,其它如美國中央情報局、韓國諜報情況等也有聯繫,能得到中央情報局出動的消息,但當然不知道它的目的。
「似乎是要幹掉誰。」
伊庭看著峰岸。
「誰……」
「通常中央情報局要幹掉誰,對象的姓名是知道的,我們由此決定是默認還是阻止。這次,情況被封鎖了,內調、陸幕、公安,還有我們,都成了局外人。這是一個異常現象。可能是接到本土中央情報局總部發出的絕密指令。對手是個超級人物,或是掌握了超級人物的秘密……」
「是這樣……」
峰岸握著酒杯,點點頭。
「島中教授被殺了。」
伊庭與其說在詢問,不如說是在自言身語。
「是。」
「是曾被派往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軍醫,在兵籍中記載的其他人物還有中岡幹事長。」
「嗯。」
外事警察以及各個機關的動向,由這段話中便可知道了。
「十天前,美國總統的心腹部下來日,極其秘密地會見了首相和幹事長。那人雖說是在國務院,可我們都知道他是中央情報局的官員。」
伊庭到此住口了。
「情報就這些嗎?」
「就這些。」
伊庭點點頭。
「我就要被殺了。」
峰岸站起來。
「捲進去了嗎?」
「是的。」
峰岸向門口走去。
「中岡幹事長酷愛狩獵,預定本月二十日以後去阿拉斯加。阿拉斯加輸油管已大體竣工。在竣工之際,準備就日本的燃料供給問題舉行政府間會議,並視察工程兼去狩獵……」
伊庭在峰岸的身後嘟噥著。
峰岸原地停下來聽著。
「那個貝克,有消息說他和野麥涼子一起去阿拉斯加了。地點不明……」
峰岸聽到此,背著身默默地點點頭。
門打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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