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絕對官僚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西村壽行]不歸的復仇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0-10-8 02:11:04 |只看該作者
   21
  原田義之出了公寓。
  公寓前面有座公共電話亭,他走了進去。
  安裝竊聽器的目的是竊聽電話,當然不是想聽到島中和美都留談論這事件的本身。要是打一個脅迫性的電話給這公寓中的島中,他會有什麼反應呢?原田想達到的目的是:島中感到受到威脅,就一定會打電話給在某地的殺人組織,以討論一個妥善的對策。
  打開收音機的開關。
  「怎麼樣,被姦污後,感覺還好嗎?」
  美都留說,聲音軒昂。
  「你、你、你——」
  島中發出的聲音簡直無法想像,主客完全本末倒置。
  原田拔著轉號盤。
  收音機內傳出了電話鈴聲。啞雀無聲了。
  「是誰?在這個時候。」
  傳來島中不高興的聲音。
  一會兒,美都留出來了。
  「島中,出來。」
  原田無造作地說。
  「你,是誰?……」
  「是誰都沒關係。你是島中教授嗎?出來接電話的。」
  「不過,你……」
  「我是原田。有與你性命相關的話要告訴你,傢伙!」
  傳話筒被塞住了。可是,兩人的悄悄匿語又原封不動地從收音機中傳出。
  島中的聲音又出現在電話中。
  原田打開了裝在收音機裡的微型錄音機。
  「你這討厭的傢伙!」
  島中發出了怒吼。
  「行,好好聽著!」原田壓住了島中怒吼的聲音。「大部分證據尚未找到。不過,你們妄圖加罪於橫田,以平息這一事件,辦不到!我已調查了父親等被你們殺害的四人的身世。父親雖曾說過他們被派往特尼安,可這是謊言。並且,父親等四人從科羅拉多州收容所以偽名歸國,以後又冒用濱松他人的幽靈戶籍。三十年來,就這樣匿名隱姓地苟活著。當然,一次故鄉也沒歸,因為早已是戰死的人了。他們為何這樣做——這,你是很清楚的。然而,運氣不佳,武川惠吉偏偏碰上了你的麻醉分析。哦,你在聽嗎?」
  「無稽之談。可你若感到這樣做才稱心如意,那就說吧。妄想狂!」
  「好吧。父親和他的夥伴,不是被派往特尼安,而是庫拉西島。這一點只要一清楚,謎就解開了一大半。因為你不知道,所以轉告你一聲。還有一個極其秘密的事,父親臨死之際,曾對野麥涼子說過『找警察,庫拉西』這樣的話。不是有被外國人的車搭救的公告發表嗎?在車裡乘坐有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要員。野麥涼子情緒激昂地對他們講述了事件的經過。然而,就在那個叫貝克的中央情報局要員聽到『庫拉西』這句話之後,將野麥涼子帶走了。他為何如此關切這個,你是明白的。」
  「……」
  「一切都指向『庫拉西』。那個島上究竟有什麼?從即日起,我就要去找庫拉西島上活著的士兵,做徹底地調查。無論你如何隱匿,敗局終歸會展現在你的面前。你們可能會向警萬施加壓力,但我要把事件的全貌在報上披露。苦惱了吧?對不起,無論如何,我要在近期間內,把你殺死。明白嗎?」
  「對於我,這無論如何也是不明白的。你這個精神失常的人。」
  「是嗎?下次見面時,我一定要殺死你。記住!」
  原田放下電話。
  出了電話亭,迅速趕回公寓,走進房屋還不到一分鐘。
  「怎麼了,那個人?」
  美都留問,聲調顯得很擔心。
  情慾早已蕩然無存,她看見島中國不轉睛地盯著漆黑的夜空。
  「沒什麼,那個男子是個妄想狂。」
  「不過,你臉色不好。」
  「別擔心。」
  「哦,這樣,就好了——嗯,我們繼續好嗎?」
  「不。今晚作罷吧。」島中的聲音有氣無力,「哦,一會兒到外面叫輛車來好嗎?若找到了,把司機叫進來。」
  「不再繼續了嗎?再……」
  「事完後再來吧。」
  「好。」
  ——開始掛電話了!
  原田緊張了。美都留走後,島中開始打電話了。
  ——往哪兒打?
  倘若弄清了打電話的對方,甚至於內容,那一定會有突破性的發現。大概,島中是在給殺人兇手掛電話吧?父親、妹妹、還有父親那三個夥伴,都慘死在這個殘酷的兇犯手裡。原田恨不能催促他快說,以好盡早懲辦兇手。
  島中握著電話。
  原田的全部神經都縮緊了。
  撥號盤轉了。是七次。
  「喂、喂,」島中輕聲地呼叫。「我是島中。來了嗎?」
  聽不見對方的聲音。
  「是嗎?……」
  要我的人似乎不在。
  「聯繫?」
  對方在回答什麼。
  「不。好,就這麼。」
  島中放下了電話。
  原田喘了口氣。
  ——打完了。
  恐怕……,不會錯,島中為了打電話才把美都留差走。這是一個危險而事關重大的電話,可對方偏巧不在。從瞬間的對話氣氛中,可以感覺到對方接電話的是個女性。島中問
  「來了嗎?」電話是掛到對方要去的一個女人的家中。
  「你……」遠處傳來了聲音。「哎,車沒來。」
  是美都留。
  「是嘛?那……好。」
  可以聽出,島中的回苦心不在焉。
  「嗯,怎麼這麼早就回去呢?不干、不幹。」
  美都留似乎是坐在膝上。
  「下來吧,我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應該立即辦理。」
  「不,要是不陸續完成的話。」
  「唉,又不是說不清楚的事。」
  聽到此刻,原田關了收音機,把錄音機從裡邊取出來,放進了口袋裡。
  出了公寓。
  他向大街走去。在事隔許久之後,鬥志又重新高漲起來了。這一事件陷入了越黑的泥潭,迷失方向,但如今又漸漸地望到了曙光,這曙光雖然微弱——這是原田此刻的感受。從島中撥號時的長短音可以得知電話號碼。對一般人說來這是難以辦到的,可峰岸能解讀。哪怕全日本僅有一台號碼解讀機,從峰岸那兒也能知道它放在哪個機關。
  ——如果是殺人兇手。
  由於過份緊張,原田顫抖起來。
  要為父親和妹妹算仇,索還血債!
  
   22
  與峰岸聯繫上,已是翌日十四號了。
  晚上,九點以前峰岸來到了旅館。
  「知道了嗎?」
  原田義之抑制著內心的激動。
  「幹得好。」
  峰岸喜形於色,昔日緊鎖的愁眉已舒展開來。
  「我們不能搜查的,你能夠。越是無視刑訴法,越可以走得遠,從而越逼近事件的核心。真羨慕你!」
  若是搜查員,竊聽敗露了,是會賠腦袋的。
  「開場日就免了吧。」
  「現僅僅明白了電話號碼。不,是電話所有者。島中掛電話的對方,是一個叫芝樹葉子的女人。」
  「是什麼人?」
  「目前不清楚。家在代代木,是租借的。以後,再進行深入調查。」
  「懂了。」
  「已秘密派去了一名搜查員,一切都佈置好了。有關那個女人何時、在何處、與什麼人會見,以及生平來歷,都有必要進行徹底地調查。僅根據電話情況推斷,大概與牧丘美都留都同屬情婦吧。島中將美都留差出去再掛電話,這說明蓄乏村葉子的那個男人一定不是個尋常的人物。你的威脅使島中驚厥懼怕,掛電話是想商量對策。那男子的身份,只要調查芝村葉子的活動範圍就清楚了。我總預感會有什麼重要收穫。這不能性急,不要讓對手警覺,縝密地反覆調查、積累證據。或許能從這個芝村葉子的周圍尋覓到島中的破綻吧。」
  「嗯,我也有同樣預感。那傢伙,已開始走向滅亡的道路了。」
  原田腦中又浮現出昨晚島中的狂態。剝去尊嚴的面孔,肥碩的軀體,赤裸裸地爬在美都留的面前,雖是哭泣地接受美都留的鞭斥,可卻體驗到喜悅的快感。美都留裸體地站在島中前面,一手叉腰、一手握鞭的姿態也似覺可見。美都留是凶暴的男子,而島中是被姦淫的女人,無論誰都是性變態。這種現象不僅是人類,在一定的條件下,動物界中也存在。
  然而,在原田眼中,昨晚島中的狂態,即是走向滅亡的前奏。島中暗懷著不除掉這四人,自身就要遭滅頂之災的隱密,設法搜尋以偽名歸國、冒用幽靈戶轄的四人。可以想像,從軍醫大佐返回醫學界,逕直爬到醫學界巨頭的帝國大學醫學部教授,這不是尋同一般的努力的結果。
  島中在朝巨頭的努力過程中,儘管在陞遷,可仍不斷地遭到「庫拉西」恐怖的襲擊,無論怎樣陞遷,恐懼也無法根除。四人倘若出現,一什麼教授等等,都會轉瞬即逝。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得知了四人的住址,一因而決意要除掉他們。
  而且,除掉了。
  原田認為,島中的性變態,也許是由於不斷的夢幻壓迫所致,那遙遠昔日的恐懼,扭曲、摧毀了他的本性。
  原田看見,島中的狂態令人作嘔,在受到美都留鞭笞、奸辱而感到喜悅的島中身上,儒肉似地膽怯和寧願殺死所有的人也要保全自己的殘忍性已溶為一體。
  這個男人不能饒恕!
  「謹慎地幹。你若願意的話,我們還可能再次搜查。」
  峰岸有強烈的願望。
  「聽憑你了。」
  原田一直看著峰岸,點點頭。
  在旅館走廊上與峰岸告別後,原田出去了。
  代代木很近,原田到達被告知的地點,走路也用不了十分鐘。那座建築就在南新宿站附近,不大,但略帶洋味而又結實,並有一個約十坪1左右的院子。
  1坪為日本的一種面積單位,一坪為3.30579平方米。
  原田走訪了那座建築物對面的一座兩層樓的小房子。一位頗有風度的老太太走了出來。
  由老太太領著上了二樓。
  屋裡已有一位半老的男子,是搜查員相良。
  「這家只有老兩口,正好。」
  相良介紹了情況。他臉上已浮現皺紋,僅從外貌看,一點不像是搜查課的刑事。
  窗戶開了一個縫,從那兒可以看見芝村葉子的家。
  「是你的功勞。」
  相良面部浮現出溫和的笑容。
  「托你們的福!」
  「這是哪兒的話呢。哦,要是能從這女人那兒得到些什麼的話——決不能放跑真正的兇手。」
  「是的。誰也沒來過嗎?」
  「從黃昏時起是這樣。」
  相良點燃了一支煙。
  「換換吧。」
  「好吧。」
  相良換了席位,」這是一項需要耐心的工作呀。有可能,今天就來,但也可能三天、四天,甚至半個月也不來。」
  「不論等到何時,也要在這兒監視。」
  「哦,按照一般常識,是在深夜兩點左右。」
  「是這樣?」
  監視任務是嚴峻的。
  直到深夜兩點鐘,誰也沒來過。
  「睡吧?」
  相良關了窗戶。
  毛巾和枕頭已備好了。
  相良一倒下便入睡了。
  天已快亮了,原田仍然輾轉反側,不能入睡。剛要睡著,就浮現出父親和妹妹那慘死的遺體。眼看就要搜尋到能揭開這犯罪之謎的人物,原田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父親和妹妹。
  原田盯著眼前這一片漆黑。為什麼父親在暗中切齒咬牙也憤懣,卻一聲不吭,不對自己講明真情呢?倘若說明了就不會遭害,至少不會出現把妹妹捲入事件這樣一種結局。
  缺少決斷力而怯懦的父親,真令人詛咒。
  然而,在詛咒之餘,隨之又產失對怯懦的父親這苦惱一生的惻隱之心。一想到父親從戰場上回國後,甚至連家鄉也不能歸,而只敢頂用他人的幽靈戶籍慘度餘生,原田就心如刀鉸。
  這種矛盾心情一直留在原田的心裡。不僅是父親,大概其他三人也是幽靈戶籍吧。在黑暗中,有一種巨大的力量緊緊地壓迫著四人,迫使他們頂用幽靈戶籍……
  白日來臨了。
  原田和相良還沒起床,老太太就已送來了早點。她將外面買來的麵包和牛奶放在這兒,叫他們吃。原田對她的好意表示感謝。從事件發生以來,對他人表示感謝的心緒,這還是第一次出現。
  原田突然想到,在事件揭曉之際,可能會知道自己的如同這對慈祥的老兩口那樣的祖父母,還在何處活著的吧。
  芝村葉子沒有動靜,僅去過漿洗房和酒店。漫長的白日漸漸過去,夜暮又已降臨。
  「要是裝上竊聽器……」
  原田焦急了。
  「我也這麼想,可是不行啊。」
  相良笑了。
  仍無動靜。又是夜深了。
  「今晚又告吹了……」
  近零辰了,原田歎了口氣。可能要等待多日的感覺,隨著夜色的加深而逐漸變得強烈。
  行人、車輛,都絕跡了。因為是住宅區,九點鐘一過,就鴉雀無聲了。
  零辰已過了。
  「換班吧。」
  相良站起來。
  「等等。」
  站起來的原田,看見了車頭燈。從拐角處的路面上傳來兩道光柱。一輛小汽車徐徐駛來。
  「來了。」
  相良的音調都變了,顯得有些顫抖。
  小汽車緩緩地滑過來,在芝村家前面停住,車上下來兩個男子,若無其事地站在車的兩端。
  「那……」
  相良帶著殺機的聲音嘟噥著,感到驚詫。
  隨後下來的是一個男子,看上去已過中年,胖胖的軀體,大腹便便地進了芝村家,從容地開了門,消失在裡面。
  兩個男子進了車。車慢慢地後退,開走了。
  「這是一夥的,是經濟流氓集團嗎?」
  瞧見兩個男子站在前後警戒,原田這樣想。這兩個男子雖然作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模樣,可卻一點也不敢疏忽。
  「不對。」
  相良很肯定地搖搖頭。
  「那兩個,是警官。」
  「警官?絕不……」
  「那個,還不是尋常的警官,是SP。」
  「SP?」
  今人難以置信。要是SP,那就是特別警察,是重要人物的護衛,精通射擊和武術……。
  是SP?究竟?為什麼?在這種地方?要是SP也登場了,那進芝村家的男子……
  「你沒注意到嗎?」
  相良聲音嘶啞,包含著嚴重的不安。
  「是什麼?」
  「那個進去的男子,僅從背影著,大概是保守黨幹事長中岡亮介。」
  「幹事長?」
  原田盯著相良。是開玩笑吧?但是,又不像。相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芝村家。
  窗簾的縫隙中,透出一絲光亮。
  ——絕不會!幹事長。
  原田打消了這種想法。政府和黨的幹事長,是一國政治的執牛耳者。深更半夜,悄悄潛入女人的家,這實在令人無法置信。再說幹事長納妾,不可思議。但是,進入芝村家的倘若無容置疑地就是幹事長呢……
  島中電話的對方——幹事長。
  ——究竟,這個?
  原田感到戰慄了。
  「事態的發展真是瞬息萬變、錯綜複雜。」
  相良的聲音微微顫抖。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0-10-8 02:12:10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23
  「不會弄錯了吧?」
  峰岸五郎訊問相良。
  「一定是幹事長,我可以打百分之九十九的包票。」相良自信地回答。「那位中岡幹事長是大日本狩獵協會名譽會長。可以說是個酷愛狩獵的人。而我也喜歡打獵,因為對此有興趣,所以記得清楚。日本的狩獵事務可以說是由那個人操縱著的。」
  「是嗎?……」
  峰岸背著手。
  深夜一點過後,原田義之和相良看見幹事長消失在芝村葉子的家中後,立刻趕到中野——峰岸住的公寓來了。
  「若是幹事長……」
  原田的聲音中含有說不盡的苦衷。
  「我們挖出了一個超級人物。」
  峰岸嘟噥著。怎麼樣好?良久,想不出一個妥帖方案。島中電話的對方倘若是幹事長,那事件的幕後操縱者也就是幹事長了。
  「島中教授、幹事長、中央情報局……」
  原田住杯子裡斟水,喉頭感到疼痛。
  「事態嚴重。」
  峰岸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上司——搜查一課長的面龐。吉田課長對搜查冷淡、無視一切旁證,不正說明已經受到了壓力嗎?
  ——崩潰了。
  峰岸的肌體都已感到不安。若是幹事長也糾纏上了,莫說警察,就連檢查廳的意志也要隨之轉動,峰岸哪兒是對手。稍不留神就會掉腦袋,哪怕是略有要抗爭下去的意願,頃刻間就可能變成一具屍體。
  室內籠罩著沉鬱的氣氛。
  「我有一個提議。」
  原田打破了沉默。
  「你把搜查任務交給我吧。對手畢竟還是對手。倘若我們已追到了幹事長,那只要再進而一擊,一切都會粉粹的。這個,就交給我一個人吧。反正我連命也豁出去了,無論對手是誰,我絕不懼怕。」
  「……」
  「刑訴法不能束縛我。我可以進行徹底的、非合法的調查。巨象不會和蝴蝶鬥。我將化做一隻黑色的蝴蝶,在黑暗中飛翔,尋覓證據。倘若抓住了確鑿的證據,那就好了。你要是在這邊行動,結果可能反而不妙。要是對方注意到警察已在行動,這一事件就會全部葬送。」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麼辦了。」
  峰岸也是這麼考慮。這已不是警察能介入的事,要完全中止,只能讓原田繼續搜索。若是證據到手,時機成熟,則怎麼都好辦。上司若要壓制,可求助於在野黨,或者在報紙上披露。
  「那麼,這事我已經忘了。」
  原田站了起來。
  峰岸默默地目送著原田。
  身材高大的原田大步出了房間。
  「我什麼也沒看見,已經忘了。」
  相良痛快地說。
  「是的,忘了。」
  峰岸的目光注視著桌上的杯子。
  翌日,是十七號。
  原田被電話鈴鬧醒。一看表,已近正午十二點。
  「是我。」
  電話是峰岸打來的。
  「把那男人的經歷告訴你。嗯,那男子也是軍醫大佐,畢業於西海大醫學部。戰敗前曾被派往庫拉西島,在戰敗前一年半,和島中一起歸國。」
  「是事實嗎?」
  原田聲音嘶啞。
  「是事實。好,外出時,要當心擦肩而過的人,明白嗎?即使女人的誘惑也不能上當。危險啊!我要說的只有這些。」
  峰岸放下了電話。是公用電話。從這點可看出峰岸的細心。不,是對手的龐大……
  準備好之後,原田出了旅館。正如蜂岸告誡的那樣,他把大部分的行人視為刺客。不用多久,對手就會查明原田潛伏的地點。要是查到了,那是會不擇手段的。
  回到老夫婦的二層樓房。
  繼續監視芝村葉子。
  原田決心已定。是的,慢不經心地去探索,結局只能適得其反——失掉自己的頭顱。再說,對手絕非孩童,隨隨便便就想得到證據?必然全力以赴!
  索味辛苦的監視工作仍在繼續。
  兩天以來,原田就這麼持續地坐著。在這兩天之中,芝村出去過兩次,是買東西。
  雖是遠遠望見,但也能感覺到是一位美女。修長的身材,肌膚白皙無比,看上去性格溫順,似乎只有二十五、六歲。幹事長中岡亮介肯定有六十左右了。六十歲的男人,以鬆弛的軀體沉溺於青年女子,是可以想像的。島中教授也是六十出頭的人,他跪倒在牧丘美都留的腳下。幹事長是否也是如此呢?
  第三天夜裡,芝村葉子首次出門,是打扮後出門的。原田一著時間,近九點鐘,看來是去會年輕的情人。那麼,不會很快地回來吧。
  原田出了房門。
  芝村家是鐵格子門。可以看見芝村葉子出去時沒上鎖。街上沒有行人,原田迅速出了門,潛入黑暗之中。
  在行動時,沒有踟躇不前,他徑直開了院門,進了芝村家。一進大門,就是花草叢,然後是房屋正門,右邊是草坪庭園,再看左邊,走廊的牆和房屋之間有一條通道,似乎能通後門。商店的人來預約定貨時,就從這裡出入。
  房門是裡面鎖著的,驚田把預備好的別針拿出來。據說這種鎖用別針容易打開。
  拚命地弄了多次,幾分鐘之後總算打開了。進去之後又鎖上。原田手提著鞋,進了屋裡。
  有四間屋,兩間臥室,內客廳和客廳各一間。原田觀察了每間房屋,沒有一處較理想的地方能裝竊聽器,放在電話附近嗎?但電話是插入式的,萬能插口在會客室和臥室都有。
  安在哪兒好呢?因為不瞭解中岡幹事長的習慣,原田猶疑不決。也有人喜歡在床上打電話。
  沉思片刻之後,原田決定安在臥室。他推斷,中岡來的時間晚,但其擔任的公職繁忙,來後立刻就會上床。
  臥室相當寬敞,約有十五的疊,鋪著淺茶色的厚絨地毯,一張雙人床,在小桌上放著三本像是秘密進口的色情雜誌。
  原田開始尋找放置地點。
  有一個壁櫃,打開一著,是放皮具的,平常似乎不使用,在兩開門中間有一縫隙。是擱在櫃中的一隅呢,還是放在床下?他在考慮。因為是敏感度極高的麥克風,即便是放在櫃中效果也很好。
  原田正在觀察壁櫃的內部,外面傳來了響動,他迅速地轉身。是大門打開的聲音。打算逃走,可走廊的腳步聲已經迫近,原田大驚失色。想從窗上跳出,可是嵌有玻璃。
  腳步聲不是一個人。
  這腳步聲已迫近寢室了。門是半掩著的。別無它法,只好鑽進壁櫃,屏住呼吸。只能伺機再脫身了。
  「啊,門開著的!」
  芝村葉子驚詫地說。
  「是不是小偷?」
  傳來男子的厚重聲音。
  是中岡幹事長。
  「絕不會。」
  葉子好像在觀察房間的內部。
  原田蜷縮著身體。在這兒倘若被發現,計劃就算告吹了。雖然有可能不被抓住而逃走,但被發現後幹事長一定會加強戒備。中岡不會以為是小偷。島中受到警告,他會懷疑是否是那個原田呢?若是這樣,他會警覺到可能已被安置了竊聽器,會叫警視廳的人來檢查。也許他不會這樣做吧?不,不會不這樣做的。原田心裡嘀咕著。倘若這樣,苦心盤算的復仇計劃就會受到空前的挫折。
  門關了。
  中岡和葉子進了隔壁的房間。隔壁是會客室。可以聽見酒杯的聲響,似乎是中岡開始飲酒了。葉子的腳步聲在走廊上來來去去。走廊對面是兼作餐室的廚房。
  原田冒汗了,同時又感到寒冷。想要逃脫是絕望了,從房門裡出去要通過走廊才能出大門,在此期間會不會被發現,原田毫無把握。門開了,葉子可能正在廚房。
  ——究竟,為什麼?
  葉子是打扮後外出的,為什麼二十分鐘之內就回來了,甚至還和中岡幹事長一起。
  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僅知道自己現已身陷囹圄,處境危險。
  傳未低聲的談話,不知說的什麼。又過了許久,一陣淋浴聲傳入了感到絕望的原田耳裡。似乎是中岡在洗澡,走廊上的腳步聲來來往往,大概是葉子在照顧他。
  毫無機會逃脫。
  隨後,中岡重重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並高聲地向葉子講什麼。
  腳步迫近了。
  原田屏住呼吸。呼吸太急促了,自己都能聽見。進行深呼吸,要鎮靜!
  門開了,燈也開了。
  可以聽見身體在床上發出的聲響。原田的身體已僵硬了。這下絕無逃脫的機會了。一種深切的絕望感襲擊著原田。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會被發現?也許,待到清晨兩人熟睡時,不知能否有機會?
  光從狹窄的縫隙射進來。倚在棉絮上,將身體輕輕挪動,把眼睛靠近縫隙。原因可以見到床上,中岡仰身躺著,赤身裸體,腹部高聳,宛如孕婦一般,手和腳也是圓滾滾的。
  他正在看色情雜誌,一頁一頁地慢慢欣賞。雖然看不見表情,但從那肥胖的身軀和那種看色情雜誌的姿勢看,就令人感到品質惡劣、醜陋異常。
  遠處的淋浴聲停止了,一會兒,葉子進來了。她手裡拿著盒子,穿著透明的睡衣。
  中岡放下雜誌,裸著身體,驀然起身,無言地把站在一邊的葉子按倒在地。
  「饒,啊,饒了吧。」
  葉子發出了聲音,她像是在等待似的。
  「不行。」
  中岡把葉子拿著的盒子打開,從裡面把繩子拿出來,再從床下取出根木棒。中岡把葉子的一隻腳綁在木棒的一端,把另一隻腳又綁在另一端。葉子屢次乞求饒恕,音調越來越高。
  葉子的腿被繃到最大限度。原田看見,她的睡衣被拋開了,露出了下半身。然後,中岡又將葉子的雙手也分別綁上了。葉子的雙腿被高懸著。綁好後,中岡的呼吸急促了,稍稍向下,看著葉子。
  原田看見了葉子的腳,是一雙纖細而白皙的腳,繩子已吃進去。從腳頸至小腿,從大腿至腰部,雪白的肌體在痛苦地蠕動。
  中岡的行動開始了,歪著腦袋,手裡握著繩子的一端。他揮舞著繩子,清脆的聲音在葉子豐滿的大腿上響起。葉子發出了高聲的悲鳴。
  「啊,饒了我吧,求求你!」
  「不能饒恕。」中岡高聲地叫,揮舞著繩子,抽打在乳房上。葉子的身體痛苦地拚命亂扭。中岡還在繼續抽打,形象也變了,血湧到了臉上,烏黑色的,如同惡魔一般。中岡把葉子翻了個身,用繩子把兩根棒子綁上,使葉子的臀部不得不懸在空中,臀部豐滿白淨。一下、兩下、三下……中岡用繩子抽打著葉子的臀部。
  葉子的臀部扭動著。
  「饒了我吧,饒了吧。」
  「不許出聲,壞女人。」
  中岡仍在打。
  葉子雪白的臀部上出現了紅色的痕跡。
  原田屏住呼吸一直在視著。島中和中岡完全相反。島中甘心情願讓美都留虐待、奸辱,中岡剛在女人身上狂施暴虐。兩人都已逾六十。令人欲嘔的性慾,散發著骯髒腐朽的臭氣。
  原田想起了被凌辱後慘遭殺害的妹妹的屍體。中岡對於用金錢買來的女子狂施暴虐,見到此景,就使人感到,殘酷辱殺妹妹的,不就是眼前的這個中岡嗎?
  幹事長的尊容只是這個男子的假面具。在常人而前尊大,裝扮成政治家,這一切僅是面具而已,其本質就是眼前這個拙笨的肉體,一個對用金錢買來的女人恣意虐待、以發洩慾望的醜陋的老頭。
  中岡和島中,就是凌辱妹妹、殺害父親和他那三位毫無抵抗能力的可憐夥伴的元兇。中岡揮動的繩子,一鞭鞭地如同抽打在妹妹的身上一般。
  中岡扔掉了繩於,把笨重的手腕貼在高高懸起的、被拚命繃開的葉子的臀部上。
  「啊——」
  葉子毫無忌憚地放聲尖叫。
  這悲鳴,消除了原田的幻覺。
  
   24
  中岡和葉子的污穢遊戲仍在延綿地進行。
  中岡用拷打斥責葉子,執拗地斥責。葉子的身體不能動彈了,臀部上下左右痛苦地扭動,抽泣、叫嚷。中岡一會又換用別的刑具。
  多麼令人毛骨悚然的折磨。葉子的身體已失去了其它的感覺。如今僅存在呼吸,宛如波濤拍打而來,逐漸變弱,立刻又往回收。
  一切都盡收原田眼裡。屋內滿佈陰慘恐怖的氣氛。已經不是性交了,是兩匹淫獸在翻騰。
  葉子的悲鳴消失了。波濤式的起伏不知多少次了。精疲力竭,聲音逐漸消失了。
  原田毫無機會脫身。
  ——這就是幹事長?
  原田嘟噥著。一切都親眼看見了,作為一國政治決策人物的幹事長和作為醫學界巨頭的教授,這種赤裸裸的形象。原田自己是醫生,也知道在人的稟性中有陰暗的方面,也有變態的方面。在表面上越是壓抑,人的性衝動越是陰慘。
  可是,島中和中岡的變態是令人無法接受的,兩人在最後都缺乏自我控制的力量,無論怎樣都要耽溺於慾望之中。從那腐敗的內臟五腑中散發出霉臭,在這種霉臭中又產生出犯罪的行為。人類的尊嚴已不復存在,也無須追究自己的道德感。
  真想跳出去,殺了他。一想到這個人就是殺害父親和妹妹,綁架野麥涼子的元兇,原田的內心就按耐不住。
  中岡和葉子已睡了近一小時。
  等待入睡後,原田打開了櫃扉。可以聽見兩人的鼾聲。夜明燈微暗的光亮從燈罩中洩出,浸透了整個室內、葉子的赤足和大腿從毛巾被裡伸了出來,肌體微微泛青,看上去宛如深海之魚。原田收住了腳,看著中岡。中岡張開大口睡著。此刻,原田勃然衝起了一股殺人的慾望。這是很自然的,殺死中岡,同樣地悄消潛入,殺掉島中,那才痛快。不需要歷盡辛勞、百般周折地去尋找證據。
  原田開了門。
  從屋裡出去。一到外面,頓時感到夜裡的空氣清新,跌蕩了剛才那污穢的臭氣。
  出了大門。
  踏上返回旅館的道路,已近十一點了。雖然不是深夜,可行人早已絕跡。
  在前方的黑暗處,有個男子。原田看見那男子從暗處出來,便收住了腳.那男子站在道路當中,附近雖有街燈,可看不情那人的臉。像是個青年男子,從其動作可以得知,行動敏捷。
  ——是刺客?
  那從暗處出來的男子,宛如一個黑漆漆的幽靈一般,默默地站在路中央紋絲不動。
  原田也站著不動了。
  在背後也出現了響聲,原田慢慢回頭,從拐角處出來兩個男子,看上去是一夥的。原田轉回視線,不知什麼時候,前方也變成了兩個男子。
  驅走了戰慄,原田才感到疏忽大意了。原田打電話到島中的情婦家裡進行威脅,中岡當然已嗅出情婦的家已被察覺,因而懼怕自己的所在地也已處於危險之中。
  島中和中岡早已派出殺人兇手,四處尋找原田,只是不知道住所罷了。他們推測原田無論如何也會到這兒來的,所以一定要預先埋伏。
  原田望望四周,已無路可逃。就是要逃。也只能逃到街旁的住家戶裡去,可這樣也不能逃走,轉瞬就會被逮住。
  無聲手槍嗎?匕首嗎?
  眼前掠過被殺死的父親和妹妹的遺體。自己在這兒也要被殺害,一家人就都要死絕了。
  原田挪動腳步。若是手槍,一轉眼就完蛋了,若是匕首,就還沒絕望。
  前面的兩個男子開始慢慢地向原田移動。兩人的右手都插在西裝裡、腹部可能有匕首。原田向後退,後面的兩個男子也慢慢靠過來。路上漂彌著無聲的殺氣。
  原田停住了,什麼武器也沒有,慌忙地看著四周,連可用作為木棒的也沒有。
  ——末日到了?
  雖說還沒有最後絕望,可也沒有逃生的道路。對手若是一人,那不成問題,學生時代學的柔道,在記憶中還可以復甦,還有打掉匕首的技藝。若是兩個人也還可以應付,但是對手是四人。無論向哪邊逃,等待的都是兩把匕首。
  進退維谷,原田仁立不動了。
  空、空、空,低沉的靴聲從前後迫近,這陰霾滿佈的聲響,一直浸透了大地,令人毛骨悚然。
  前面的男子距離僅三米了。
  原田從身上迸發出了力量,也許是最後時刻了,不能束手待斃,哪怕不能匹敵,也要殊死一搏。向前進,引誘對手先動,便可飛起一腳,踢倒一人。再以後,就全憑運氣了。
  原田慢慢地挪動著。
  「不許動!喂。」
  前面的兩人拔出了匕首,在街燈下匕首寒光逼人。兩個男子將匕首握在腹前。
  「是島中指使的嗎?」
  嘶啞地問道。
  「沒有誰的指使。」
  陰沉的聲音。
  「還是不動的好。」
  前面兩人一步一步池逼進原田,姿態瀟灑。
  「我們要問問你。過來,若是動一動,就戳進去,殺死無論。」
  「想聽什麼?」
  原田收住腳。倘若想聽什麼,這點還可以利用。至少,他們不像是準備在這裡就要殺死自己。若是這樣,也許還有機會逃脫。
  就在這時,背後兩個男子立刻上來,四把匕首已團團圍住,瞬間的躊躇,使原田陷入了絕境,身體已不能再動彈了。這些男子都是殺人老手,一切都在平靜中進行。然而在這平靜之中,瀰漫著死臭的氣息。
  「不准動!」
  兩人從左右抓住了原田的手腕,其他兩人在前後夾著。
  前方拐角處射過來車燈的光柱。車停下了。
  原田被帶到那兒。是小汽車,門開著的。
  原田被帶入車內。真是悔恨萬分,在乘車的剎那,原田醒悟到落入圈套了。這些男人什麼也不會問,僅是為選擇殺人場所罷了。就這樣,被帶到什麼地方,然後被殺。
  匕首就挾在左右,衣服破了,刺到皮膚,車靜靜地滑動了。由於車的晃動,原田可以感到被刺破的皮膚正在浸血。
  「你,是一個笨蛋。」
  右鄰的男子說。
  「是嗎?」
  「要是默默地當個醫生,也許現在能開業了。」
  「醫生,討厭。」
  「聲音都發抖了。」
  低聲地嘲笑道。
  「那是因為害怕。」
  「馬上,就可以舒服了。」
  說到這兒,男子沉默了。誰也不再說話了。都是異常寡言的男子。車靜靜地駛著。遠處,可以看到稍為寬敞的道路了。車繼續行駛。原田不明白到熱鬧的街道要做什麼。像這樣被帶走肯定要被殺害,連屍體也不會被發現。
  仇未報,恨未雪。不應該現在死去。僅知道島中教授和中岡幹事長是幕後操縱,父親被害,妹妹被害,戀人被搶走,而自己一仇未報就也要被殺害,這真是不堪忍受。
  門稍稍開了,露出一個縫隙。原田感到這是一個機會,即便是被刀戳著,也可以從車門滾出去,倘若有行人的話,這夥人就只能逃走。要是很快有急救車來……
  「這個門打不開!」這男子就像看透了原田的想法。門是自動的,由司機在駕駛台掌握。」
  「沒想過。」
  喉頭乾透了,聲音也出怪了。
  前面有一輛車,慢慢地駛過來。怎麼回事?那車在斜側面停住了。
  「怎麼了,那個?」
  司機減速了。
  「奇怪,停住!」
  「不行。看後面!」
  「麻痺大意了!」
  這夥人的聲調充滿了殺意。
  原田朝後一看,一輛前車燈已熄滅的黑黝黝的小汽車很快地開過來。很明顯這是準備夾擊。
  從前方側著的車上下來一人,走過來了。後面的車也是一樣。三輛車的前燈都熄滅了,僅有遠處的街燈還有光亮。
  「好哇。」
  右鄰的男子說。
  「看那些傢伙們要幹啥。要是不對,就幹掉前面那傢伙,再逃走。」
  一個男子從容不迫地靠近了原田所在的車。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喂,把那男子送過來。」
  聽到這男子的聲音,原田總算舒了口氣。是峰岸五郎的聲音。
  「怎麼啦,你們……」
  「是警察。」
  峰岸晃了晃警察的證件。
  「不趕快些?喂,你們想以殺人未遂而被捕嗎?」
  「什麼殺人未遂?」右鄰的男子從另一測下了車。「只是想說說話。」
  「是嗎?」
  峰岸一邊嘟噥,一隻拳頭已打到那男子的腹上。男子「哇」的一聲倒下了。
  「要逮捕這些傢伙嗎?」
  旁邊兩個刑事走過來。訊問的是相良。
  「不。這些傢伙只是些小蝦鱉。」
  峰岸問答。
  原田走下了車。
  默默地和峰岸並肩走著。
  「有收穫嗎?」
  看著車走了,峰岸問。
  「什麼?」
  「進芝村的家。」
  「已知道了嗎?」
  「你不知道吧?在芝村家附近,叫相良跟隨著你。」
  「是這樣?」
  「你進去後,葉子和中岡很快就回來了。於是,相良立即告訴我。情況不妙,我立刻就趕來了。萬一你被追趕,就無處可逃了。要是那樣,我葉無計可施,你可能只好被捕了。你被發現之前,那夥人已悄悄地潛伏在黑暗裡了。」
  「可是,為什麼不逮捕他們呢?」
  「這批蠢貨。真正的殺人行家,一個人就干了。再說,毫無意義的騷動,不就葬送了這一事件嗎?」
  「是嗎?……」
  「哦,今天這夥人好像是被命令來尋找你的住地似的。這些傢伙看見了你從芝村家出來。下次,大概會派出職業殺人犯了吧?一定是個厲害的傢伙。安竊聽器了嗎?」
  「是的。」
  竊聽器安裝在壁櫃裡了。
  「沒用了。他們一定會告之你已潛入過。中岡會和那女人斷絕關係或轉移到別處。」
  「你救了我,中岡會知道是警察在行動嗎?」
  「也許。不過,你在芝村家做了些什麼?」
  「在壁櫃裡,看見了醜態。」
  「怎樣的?」
  「那傢伙是個性格殘暴的施虐淫者。」
  「施虐淫者?……」
  峰岸沉默了片刻。
  「已查清那個女人的經歷了。」
  「什麼?」
  「在關西系的暴力集團中,有個根來組,是從港灣裝卸組逐漸發展起來的組織。據說這個女人是那組織內一個組員的妻子。」
  「……」
  「不知為什麼要把他人的妻子作為滿足慾望的犧牲品。大概剛才那夥人也是根來組的成員吧?」
  「這麼說,殺害父親和妹妹的。也是那伙殺人犯了。」
  「這個還不清楚。那殺人犯完全是一條狼。」
  「上車。」
  峰岸和原田坐上車,車向旅館駛去。
  「正在請搜查四課協助,秘密調查根來組。無論如何,也可以得到一些情況。在此以前,望多加小心。」
  「嗯。」
  原田點點頭,下了車,回旅館去了。
  峰岸目送著原田魁偉的身影。一個孤愁的身影。原田光政三十餘年來,是頂用幽靈戶籍隱匿。這一隱謎的復生,一舉粉碎了原田的人生。家庭、戀人沒有了,甚至連房屋也打算變賣。如今的一切,都環繞著復仇。這個身影是多麼的苦悶。如今的原田,僅僅是為了向島中教授,向中岡幹事長,以及直接殺人兇手復仇而殘生著。在他面前的只有落寞荒涼的曠野。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0-10-8 02:12:20 |只看該作者
   25
  原田注意到那男子,是在新宿車站。
  原田在等地鐵。周圍的人流熙熙攘攘,在這之中,原田似乎感覺到有誰在凝視自己。他作出毫不介意的神情留心觀察四周,看到了的是一個相當消瘦的,高高的男子。那男子雖然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然而在混雜的好幾十人中,卻只感到那男子的存在。不知為什麼,倘若那男子消失了,這種感覺也會隨之消失。
  那男子呈現出一種孤獨感,僅就這點,就令人感到空氣驟然變冷。由於過份消瘦,顴骨高聳,眼窩也顯得深深內眼,嘴唇薄薄的,呈一字形。
  乘車的時候,那男子不見了,原田也沒搜尋。是跟蹤者嗎?或者僅僅是乘客?無法判斷。
  ——要是跟蹤者……
  原田認為,大概是行兇者吧。那男子身上趨附著一種氣氛,在混雜的人群中,僅有地呈現出一種孤獨感,其中一定侵凌青團沉著而產生的冷酷無情。
  一想到此,不覺有點輕微的戰慄。
  他在銀座走出地鐵。
  原田向銀座六廠目背胡同的N報社走去。在資料室的拐角處,回頭看了看。
  在四、五米後面,站著一個男子。
  陽光映照在那男子的半邊臉上,高聳的顴骨因為太陽照射而出現高光。不知是否正在看著原田。雖然是在銀座,可卻如同是在荒漠的原野上眺望一株矗立的狗尾草那樣,身上溢出一種寂寥感。
  原田收回了視線,是否應向那男子問候呢?他在思考。百分之九十九是行兇者。他迅速地想到,峰岸說過是一條狼,若是一條狼,那就一定是殺害父親,蹂躪殺害妹妹的劊子手了吧。一想到此,在內心就有一種由於憤懣而引起的顫抖。
  不能貿然行事!——原田警告自己。就算確實如此,可是毫無證據。島中教授和中岡幹事長的情況也是如此,復仇的對象很清楚,但不能出手,因為沒有證據。
  ——進行誘惑。
  對策只能如此。那男子並不想隱瞞自己的存在,也沒有鬼鬼祟祟地尾隨而窺視機會。在白天,悠然地跟著。因為他有足夠的自信心,煙身上有超群樹本領。那麼,對原田說來也很方便。他決不會在白晝裡從人群中開槍,而是夜夜裡襲擊。那麼就在夜裡誘惑。
  並且,要加以拷打。
  很顯然,這不是一個能輕易招供的男子。可原田有信心讓他招供,即便是將手指一根一根的折斷,也要讓他招供。
  看見這條狼的身影,原田雖有一種事態緊迫感,可也有一種放心感。但現在仍然是濃霧瀰漫。事件背景如同舞台道具似的紋絲不動。倘著背景不動,就找不到進攻的方法。然而,在這道具之中,終於出來了一個人。
  能感覺到那男子的視線就在身後,原田進了資料室。
  資料室有一位叫尾形的男子,原田請求會見他。
  尾形是一位年逾六十的老人。
  「請坐。」
  尾形遞過來一把椅子。
  「這兒是年老退職者的慈善設施。」
  尾形笑了。
  這是間寬敞的辦公室。桌子對面有十來個年老退職者模樣的老人。
  「希望能向您瞭解一下庫拉西島的情況。」
  「哦。」
  尾形在若干年前,寫了一部由N報社出版的以《飢餓島》為標題的書。飢餓島是庫拉西島的別名。尾形在戰爭中,曾被派往庫拉西島,是如今還活著的少數倖存者之一。打聽到此事後,原田便用電話預約請求會面。
  在訪問之前,原田讀了《飢餓島》,瞭解了內容梗概。
  庫拉西島在內南洋群島的西加羅林群島外側,靠近菲律賓。南洋群島自大正九年1以來,根據「國聯」的決議,日本有委託統治權。庫拉西島準確的方位,在北緯130度05分、東經134度38分,馬尼拉以東約三百公里,帕勞群島以北八百公里處。
  1公元1920年。
  島周圍四公里都是珊瑚環礁。在戰爭初期,居民有四百人左右,基本上是卡那卡族。島上居民人數若再增多,便沒有足夠的糧食供給。因為這是在環礁上形成的小島,海拔僅數米高,島上雖然長有茂密的熱帶植物,可卻無法找到能供養四百人以上的土地。而且在糧食物中也包括魚類。
  在這個小島上,自昭和十八年九月以來,開始增派陸軍。
  最初登島的,是南洋第五支隊第七派遣隊野戰高射炮隊的二千七百多名官兵。爾後,海軍設營隊防空警備隊等陸續抵達,總人數超過了五千名。這是根據大本營政府聯絡會議制定的《今後執行之戰爭指導大綱》中《絕對國防圈》的設想而增加的。
  在此之前,庫拉西島僅有陸軍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再早,研究所是歸南洋廳管轄,昭和十六年十二月,在太平洋戰等爆發的同時,被陸軍接收,變成瘴氣以及其它熱帶性傳染病的研究所。與此同時,島上的原住四百餘名居民,被強迫遷往南洋廳所在的科羅爾島。
  雖說叫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可實際規模不大,僅二十人左右的編制。研究所在島的北部的潮濕性熱帶叢林中。被濕地包圍著,沒有渡船不能渡過。大蜥蜴、鱷魚。巨蟒在那兒棲息,是一座環境絕好的研究所。
  一個僅能容四百人的小島,轉瞬之間變為五千餘人的戰鬥部隊駐紮地,其混亂程度可以想像。
  各種糧食都見底了。
  而且,戰局還在不斷地惡化。
  昭和十九年六月十五日,盟軍在塞班島開始登陸,七月七日全殲其守軍。「絕對國防圈」破產了。在同年八月,馬利亞納群島由於關島敗北而陷入美軍手中。美軍反攻,襲擊西加羅林群島、帕勞、佩羅利島、昂奧爾島。九月,盟軍對這些島嶼的登陸作戰開始。
  從盟軍在塞班島登陸開始,庫拉西島就如同文字自身的含義那樣,成為飢餓之島。
  食糧沒有了,由於戰局惡化而運輸船不能抵達。最先被剿滅的是蜥蜴、鱷魚、蛇、□蛄、鼠等。在野獸被獵獲已盡之後,主食就是薯類。司令部指示要多生產薯和內瓜。在島上真正的戰鬥並沒有,僅僅是空襲,而對空炮火自暴自棄地沉默。總之,一個海拔不足五米的小島,在受到一次猛烈的轟炸之後,全島陷入了一種任憑風吹雨打的狀態。
  什麼椰子、椰子的干核以及木瓜之類的,一切野生樹木都被燒光了,土地用來栽培唯一的食品來源——薯類和南瓜。司令部指揮的是怎樣的戰鬥呢?是在為生存而進行鬥爭。每天的糧食配給從五百克逐漸降低到最後的五十克。
  飢餓的人群不斷出現。僅有的一點糧食,就是被兵士們稱為「孔索利」的大型蒼蠅群。因為這種蒼蠅很像敵機中的孔索利特多B24,是一種像銀蠅而略帶藍色的蒼蠅,由於看不見食物而聚集起來。一個兵士僅五十克蒼蠅為食品,士兵們只好貪婪地到海灘去捉海星吃。但是,誰吃了海星就會患嚴重痢疾,並且便秘,伴隨腹痛,身體衰弱,很快就會垮下去。死神接踵而至地出現。
  起初,士兵們給它取的名字叫「「膝蓋顫抖症」,症狀是膝蓋晃晃蕩蕩不能舉步,從步行困難到腫腸肌絞痛,脛部知覺麻木,膝腱反射消失,站立困難,凹陷性水腫,心臟衰竭,呈肌肉萎縮,在歷經了這些發展階段後,全身各處的皮膚都現出青白色。到此,就可以感覺到死亡將至了。
  在昭和二十年一年中,已有半數以上的兵士餓死。
  庫拉西島有飛機場,並且有二六一航空隊的十幾架「零戰」飛機。可就在戰局惡化的昭和十九年四月,「零戰」飛機撤走了,機場被炸毀。炸毀的跑道用來種植薯類和南瓜,而耕地又實在有限。
  也進行人工交配南瓜,然而偷吃南瓜花的兵士太多了。
  連吃炸藥的士兵都出現了。
  供戰鬥所用的食品還有,那是有命令嚴禁吃掉的。敵人若是登陸,吃了這些食品,以增強體質好進行最後的突擊。
  罐頭腐爛了,一腐爛就膨脹起來,如果這樣吃下去,會出現嘔吐,下痢,腹痛,蕁麻疹等等症狀,無論怎樣也無法搶救。於是人們把罐頭蓋打開敞著,讓「孔索利」來產卵,極短時間內就會湧現出光溜溜的蛆,然後再把它吃掉。吃蛆不僅不會中毒,而且還有營養。腐爛的罐頭成了蛆的培殖場。
  蛆的培殖甚至用及人體。雖然有命令,餓死者的屍體一律要扔到海裡。可是人們仍將屍體放在那裡,以待生姐。
  整個小島籠罩著死亡的陰霾。
  其它連隊栽種的芋頭被偷盜了,由於發現了要受到私刑,因而往往生吃。營養失調,胃液減少,引起嚴重的痢疾,這也奪去了許多人的生命。
  偷盜者被發現就要當場處決。每天夜裡,在田地裡都要響起槍聲。
  軍隊漸漸地沉默了,陰鬱支配了一切。其間,也會偶然出現即如什麼東西撕裂了似的狂笑聲。毫無疑問,這是精神錯亂者。幾乎所有的精神錯亂者都衝向海裡。嘴裡嘮嘮叨叨地念著什麼「潛水艇送來的糧食,浮上來啦!」「運輸船來啦!」之類的語言,而終於消失在環礁之中。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著。
  最後,僅僅因為搶吃食品而搏鬥至死的人也出現了。
  令人感到啼笑皆非的是,盟軍並沒有在庫拉西島登陸。尼米茲艦隊司令的機動部隊、斯普魯昂斯艦隊司令的第五機動部隊、米切爾中將的快速機動部隊、哈魯斯艦隊司令的第三機動部隊、加上水兵師團共二十多萬人,在作為日本絕對國防圈的馬紹爾群島,東加羅林群島、馬利亞納群島、西加羅林群島,由於所謂的蛙跳作戰失敗,而轉向了小笠原、沖繩等地。
  庫拉西島僅僅遭到了忽三忽四的轟炸,被棄置不理而殘存著。
  昭和二十年九月十九日。
  美軍的驅逐艦和炮艦駛進了庫拉西灣,日本的特設醫院船已入港了。
  被收容的人員有八百餘名,近四千五百名士兵死於飢餓。
  
   26
  「我根據當年庫拉西島的慘狀,如實地描述了在島上發生的一切。」
  尾形遞過來自己沏的茶。
  「是的,這本書我已拜讀過了,可不知是否還有什麼沒有寫到的地方?」
  原田義之感到不解,是不是還刪減了什麼呢?
  「例如,有什麼呢?」
  尾形轉了轉椅子,作出一副隨和的神情,使人感到對方的要求可以得到滿足。
  「例如,軍官和士兵們的相互傾軋之類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嗎?」
  原田說明了自己前來拜訪的原委——父親是從庫拉西島歸來的生還者,可卻對庫拉西島之事隻字不談,僅晚年說過一句,「庫拉西島棲有惡魔」。因而,讀了尾形的著作,特前來拜訪。
  「那個,也是有的。可是,作為我的方針,是不描述憎惡。若是描述了憎惡,那即便是事實,顯而易見,也是要傷害他人名譽的。我寫這本書的宗旨是:超越恩仇,我要與我自身的戰爭訣別。」
  「難道不能請教了嗎?我來並沒有別的意圖,僅僅是想知道父親所說的惡魔是指什麼?」
  原田將在大學醫院工作的名片遞過去。這樣,尾形才不會緘默,才不會生疑。
  「好吧,坦率地說,軍官中沒有一個餓死。據說是為了保證營養,配給了足夠的維他命之類的藥品。在衰弱待死的士兵中,咒罵軍官的人也不少,其中還有洩露出,說要殺了軍官之後再死……」
  在這一席話裡,感覺到尾形指的是反抗。與鉛字上的東西不同,歲月的流逝已將憎惡變成了單純的回憶。
  「就只有這些了。真正的憎惡嘛,那只有在司令部拋棄軍隊,逃離海島的時刻,才清楚地表露出來。」
  「司令部,是全體嗎……」
  「是的。在戰敗前六個月的時候,飛行艇在夜半時分來接人。接走了司令官以及高級將領,名義上是去商議作戰計劃。僅僅這些。在留下的人中有幾名中尉。」
  「……」
  「怨嗟聲出現了。有人說,要是能活著回去,找到他們非宰了不可。眼睜睜地瞧著戰友們相繼死去,下面或許還要輪到自己,而那些營養充足的高級軍官們,卻乘坐著飛行艇溜了,怨恨也是理所當然的。」
  「尾形先生又是如何呢?」
  「哦,那種情況下嘛,當時我也同樣。」
  「是沒有在戰敗前就被俘虜的士兵嗎?」
  這又是一個問題。倘若父親等四人未被派往庫拉西島,那就與事件不合了。但是,用偽名就無法進行調查,國家機關是不會將俘虜記在文獻檔案中的。
  「沒有被俘虜的.為什麼呢?因為從戰爭開始後,有誰看見過所謂的敵人嗎?」
  尾形苦笑了。
  「是嗎?……」
  可以明白這種回答。原田感到失望了。父親在科羅拉多州作過俘虜,是編造的了。這,為什麼父親……
  「在那兒是否有過名叫島中的軍醫大佐和名叫中岡的軍醫大佐呢?」
  「島中和中岡?……」
  尾形偏著頭思索了一會兒。
  「不,沒有那兩個軍醫。倒是有個叫廣裡的軍醫大尉和叫竹澤的軍醫中尉。廣裡是醫長,其餘都是護士。」
  「確實是這樣嗎?」
  「是的,因為還有記憶,再加上寫書時進一步調查核實過。不會錯的。」
  尾形浮出了微笑。
  「可是……」
  原田突然無話了,兵籍簿裡一清二楚地記載島中和中岡被派遣到庫拉西,歸國是在昭和十九年一月。
  「父親說,那兩位軍醫大佐,曾在那兒待過……」
  「奇怪呀!那樣的事……」
  說到這裡,尾形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疑惑的神色消失了。
  「那個,也許是『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軍醫吧?」
  「在研究所——研究所也有軍醫……」
  原田邊說邊覺得自己太傻了。
  「你們與研究所沒有交往嗎?」
  終於改變了這種局勢。原田感到茅塞頓開,因而喜形於色。「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存在,在書中也曾讀到過,但卻沒把島中、中岡與研究所聯繫起來考慮。「飢餓島」的印象太強烈了,原田總是先入為主地認為,事件的某種重要因素潛藏在一幅有四千五百人餓死的、令人辛酸的地獄圖中。
  「那地方,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尾形輕描淡寫地說。
  「另一個世界,您能談談嗎?……」
  「我們是雞犬相聞,互不相往,歷來都是這樣。研究所隔著一片潮濕地帶,到那兒因為有屏障,所以不能進去。從前,那裡是赤痢,痢疾、鼠疫等危險病研究所,所以禁止任何人進去。到那裡,如同下地獄一般。那裡,從任何地方也得不到糧食補給。不,更為惡劣的是,簡直連一點兒耕地也沒有,情況也許比我們更慘。司令官下了一道殘酷的命令,對方的士兵嚴禁到這邊來。最後為了預防傳染病擴散,全部毀滅了那個地方,並且用藥品徹底消毒……」
  「真是活地獄,慘不忍睹啊!那麼,所裡有多少人員呢?」
  「由於揩揮系統不同,連司令部也不知道。反正都是些魔鬼。不過,我想有二十來人吧,因為那兒的建築物不大。……」
  「那麼,是一塊兒撤退的吧?」
  「不。」尾形一邊換茶,一邊搖頭,「聽說研究所全部毀滅了。」
  「是餓死的嗎?」
  「大概不是吧?戰敗後,特設醫院的船來了,也到研究所去轉了轉。據說無一倖存者,並且研究設施全部破壞了,也許怕細菌擴散,是燒燬的。」
  「那麼,連司令部也不知道就燒燬了嗎?」
  「是的。」尾形很自然地回答,「四千五百人餓死,簡直是當代地獄。而關於研究所的事,簡直就無人去想了。」
  「那特設醫院的船,在靠進研究所時,見到屍體了嗎?」
  「那你……」
  尾形擺了擺手。
  「屍體,被活著的人扔進了海裡。不過。到了最後就被用來培殖蛆……」
  「問題在於,連屍體也沒有,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全部消失了……」
  「是那樣。比我們還早。就已死絕了吧?因為就連栽培薯類和南瓜的耕地也沒有。相反。在五千幾百人的軍隊中,有農業專家,漁業專家。就連偷盜專家都有。幾乎什麼事都能幹。即便這樣,還是餓死了四千五百人。由於有許多漁業專家,在最初的日子裡,靠捕魚維持還不至於挨餓。不久,就用炸藥大量炸魚,這樣魚也就不再靠攏來了。稍後,用炸毀巖礁的辦法又可以暫時捕魚。真是忽性循環。不久,炸藥沒有了,捕魚的力氣也沒有了。那麼可以想見,二十個人,便會在一瞬間就死絕的。」
  尾形強調說。
  「是嗎?……」
  「我們的命運可能還算好的,即使是作為同一歷史龜影拷貝中的一個畫面,在戰史中也還有記載,出版物也還可以證明。然而,因為研究所的人們,沒有歷史的見證人,就被湮滅在畫面與畫面的連接處了。與這種相類似的事情,一定還有很多吧。」
  尾形的聲音低落了。
  「確實是……」原田點點頭。「可是,尾形先生,那個研究所是部隊所屬的吧。難道不知道它是屬於哪個軍種、哪個部隊嗎?我想,那個被全部毀滅的部隊的家屬也一定收到了戰死的公報了吧。」
  「這是慣例。」
  尾形平靜地說。
  「這是慣例?」
  「在南方戰線,哪個系統的部隊都很少,即便是在一個島上,有陸軍也有海軍。倘若往某島運送軍隊,而船在途中被擊沉,這些士兵便爭先恐後地游向附近的島嶼。飛機也會意外著陸,就連殲敵機也是如此。在庫拉西島,就有三架飛機。這些人到戰敗時,名義上當然都是戰死的。不過,真正的結局是餓死了。當時,完全是混合部隊,而且部隊聶本上都是從關東軍抽來的,同一部隊被拆散派往這個那個戰場,簡直就不著邊際。因此,研究所的人員怎麼能正確記錄呢?實際上,寫《飢餓島》這本書時我進行調查,在這個問題上就摸不著方向——就是說,缺乏正確的記錄。研究所的人員,大概是從各個部隊抽調彙集的,因此那些人員就成了在某地戰死的吧。可能是在中國大陸,也可能是在某島上……」
  「是這樣?……」
  原田感到渾身無力。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0-10-8 02:13:17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27
  午後,離開了資料室。
  原田義之走在街上,又瞧見了那憔悴而深□的雙眼。街上的行人紛經雜沓,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孩子,無論是誰都洋溢著滿足的神色,至少不存在挨餓的人們。
  原田在心裡描繪著的,是這些人的背後,庫拉西島的飢餓地獄。被描繪的那三十多年前南方一小小環礁構成的地獄圖,今人感到是騙局。
  原田堅信,襲擊原田一家的悲劇根源,就是從那裡延伸出來的。
  「是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嗎?」
  原田嘟噥著,走開了。
  有一面牆聳立在眼前,這就是戰後之牆。要推翻它!
  明白了庫拉西島的存在,又明白了島中教授和中岡幹事長在庫拉西當過大佐,也明白了父親以及三個夥伴曾被遣往庫拉西島,推理的脈絡紛繁。再往後,要是能探知道在庫拉西島上有什麼,那謎就迎刃而解了。
  倘若僅僅根據尾形所說,那是不存在什麼謎的。軍官和士兵間相互軋輾,遂起殺意。可是,飢餓島的殺意,在經過三十餘年後的今日,卻爆發出來——令人不可思議。姑且認為爆發了,那也只能是士兵報復軍官,不能認為父親和三個夥伴反被軍官殺害。這種道理是講不通的。
  可是,最令人生疑的兩人,沒有曾被派往庫拉西島的形跡,然而在兵籍簿裡卻又有記載——他們是昭和十九年二月從庫拉西島撤退。曾被派往該島是確鑿無疑的。
  熱帶傳染病研究所——
  餘下的問題就在這裡。作為軍醫大佐被遣往傳染病研究所,這是一般常識。但是,研究所的歷史卻隱匿在冥冥黑暗之中。在同一小島上,卻與守備部隊毫無交往,甚至在什麼時候彼全部毀滅也無人知瞌。而且,在厚生省的記錄,防衛廳的戰史記載中都沒有。是何地的什麼人在那裡服役呢?簡直無從得知。
  ——怎麼辦好呢?
  麻煩就在這兒。曾作為報社記者的尾形沒有調查清楚的事情,原田當然也不可能調查清楚。僅聽說是從各地抽出來而彙集到一起的工作人員。
  望見的目標又失去了,原田感到焦躁不安。
  這是可以想像的。
  島中和中岡是軍醫。熱帶傳染病研究所極有可能是研究秘密武器——細菌。細菌武器是國際條約規定禁止的,所以不能公開,就只能借研究熱帶傳染病之名,極其秘密地進行研究。
  因為極其秘密,配屬人員便可能沒有記錄,就像尾形說的那樣,把所有被毀滅了的人員都說成是在戰場上陣亡了。要嚴守秘密,就必須禁止與守備部隊交往。
  研究人員會被消滅了
  可只有島中和中岡回國了。
  假設如今的事件就是從研究所那裡發端的,那除了島中和中岡之外,在全部被消滅的研究人員當中,一定包括了父親等四名士兵。但是不知他們由於發生了什麼事件而倖免一死。
  ——俘虜了?
  突然,原田收住了腳步,尾形沒有當過戰時俘虜,而是從庫拉西島直接回米的,與盟軍的接觸僅僅是空襲。這自然不會成為俘虜。
  父親等四人到過科羅拉多州的收容所,成為戰時俘虜。駐紮在庫拉西島的殘存部隊,是在戰敗那年的九月,由日本政府的特設醫院的船接回國的,僅僅是解除了武裝,作為復員兵而不是作為俘虜。八百人在別府著陸,直接送往醫院。這些都在尾形的書中明確記載著。
  父親他們在庫拉西的研究所,並且成為戰時俘虜——從這裡能得出什麼結論呢?
  ——逃亡嗎?
  倘若是逃亡,成為俘虜,這是完全可以想像的。從昭和一十九年至昭和二十年,內南洋群島已處於盟軍的控制之下。四人若是逃出庫拉西島,大概是乘坐橡皮船之類的。在西加羅林群島周圍有眾多的島嶼和環礁。
  想從本島逃往其它的什麼地方而被盟軍俘虜的可能性極大。
  「是這樣的嗎?……」
  原田繼續走著。
  父親等四個士兵,為什麼要逃亡呢?又沒有被餓死?而且,是迫不得已地從研究所逃出,在此之前是否存在有排擠四人的紛爭呢?
  歸國的島中和中岡,在三十餘年後的今天,偶然地發現了四個逃亡士兵。兩人如今雖然已成為日本醫學界巨頭和左右日本政局的幹事長,卻仍然冒著可能喪失其地位的風險,鋌而走險,殺了四人。必須要用地位、人生進行賭博的過去,就是在那熱帶傳染病研究所。
  ——那裡,有什麼呢?
  不可能僅僅是因為內部紛爭吧?關於這點,可以從四人殊死逃亡中大體可知,也可以從四人作了美軍的俘虜,至現在中央情報局還在繼續尋找什麼這一事中得到證實。
  ——是細菌武器嗎?
  想像力在這裡又擱淺了。
  要是細菌武器,而且四人掌握了這一秘密,那三十餘年後這血腥殺人案件的出現,是可以想像的。
  原田進入了車站。
  這堵牆依然擋在面前,想像終歸是想像,連只鱗半爪的證據也沒有。姑且認為上述的推理都是事實,也不可能翻越這堵牆。倘若找不到研究所的殘生者,那就毫無辦法將想像變為事實。活著的人只有島中和中岡,但誰也無法從他們口中掏出證詞。
  知道實情的四人,已不在人間了。
  原田乘坐上地鐵。
  返回新宿的,不到四點。
  出了車站,原田向旅館走去。
  突然,注意到了誰的視線。原田轉頭一看,在後面的人群中,就有上午見到的那個男子。任憑那男子身體如何變化,卻不能變相,在他的周圍浮泛著孤寂感。
  全身的肌肉都縮緊了,那男子如同高效粘液一樣貼在皮膚上,讓人難受。他宛如毒蛇那樣潛藏著,紋絲不動地等待著原田從資料室出來。
  ——是殺氣?
  是這樣的,那男子毫不隱諱自己的存在,當原田注意到他時,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又站在自己的背後了。這就是作為行兇者的異樣行為。可以看出,在這異樣中,包含著自信和冷酷的殺意。
  「好,要是這樣……」
  原田嘴裡嘟噥著。
  一定要決一雌雄!
  原田見到的是繁茂的推理枝葉,繁茂得遮掩了枝幹,核心的枝幹則不能見到。而且也無法能再見到,已緊緊地封閉了。如果說現在能做什麼,那就是襲擊這個行兇者。倘若他招供了指使者,那就有證據了。
  有了證據——仍然同以前一樣,要復仇。殺人兇手自不待言,還有主謀,要用自己的手殺死他們。
  ——干、干!
  他強烈意識到要採用非常手段。不用非常手段,是不能對付對手的。最好是作出一副調查擱淺的模樣,這樣反而可省去麻煩。倘若能得到他的自白,便可一舉成功。
  原田走向旅館。
  峰岸五郎在旅館的走廊上。原田默默地進了房間,峰岸也往來了。
  「到新宿暑去,所以順便來看看。」
  峰岸惦念著原田的事。
  「那個女人,就是芝村葉子的事,知道了嗎?」
  原田問。
  「那個女人以前叫川田宏,是根來組內一個成員的妻子。那個川田宏今年二月六日去向不明,二月二十日重新在東京出現。芝村是本姓1。上京之後,隨即就住在那裡。」
  1本姓就是女子在結婚前所使用的姓。在日本,女子結婚後都要改隨夫姓。
  「這是怎麼回事?」
  「恐怕,芝村葉子是作為人身供品獻上來的,丈夫被殺了吧。這是可以想像的。中岡是施虐淫者,普通的女子不能滿足。即便是用錢買的,要是過份虐待,就會逃跑。根來組看中了葉子,於是便除掉了她的丈夫。這個供品,是作為組織獻上的,葉於若是背叛了,則要被殺,若有同夥也要被殺。可能威脅過她,不僅是本人,連親屬也要被殺。」
  「那麼,代價呢?」
  「從中岡作運輸大臣時起,根來組就飛黃騰達了。」
  「果真如此。」
  「在知道中岡幹事長的存在以前,我還以為是島中教授僱傭的行兇者,好容易才知道,似乎是根來組的。」
  「中岡命令的嗎?」
  「不是命令吧.根來組和中岡的利益是緊密相連的。中岡只要稍許透露說自己瀕臨危險,根來組就會立刻來消除中岡的敵人。兇手一定是根來組雇來的。」
  「兇手?……」
  原田想起了那個身影孤愁的跟蹤者。
  「你想到了什麼?」
  峰岸已覺察到原田在沉思,好像有什久已事,呈現出一種懈怠感。
  「碰見了一堵巨牆……」
  原田陳述了從尾形那裡聽到的事情。
  「是熱帶傳染病研究所?」
  「線索就在那裡消失了。倘若真是研究細菌武器的,那事到如今,無論如何也無法查明事件的真相了。軍方的意圖,就是連一切與此有關人員的檔案都不建立,可能考慮到戰敗而消除證據,也許已經把研究所的所有人員都滅絕了……」
  原田緘口了。
  「作為餓死人員處理而全部殺害了?」
  峰岸發出沉重的聲音。
  「父親等四人,可能事先覺察到這點,因而逃亡了……」
  「有可能。不過,倘若僅是如此,那你父親等人就不應該到了戰後,還在用幽靈戶籍隱匿。相反應該去找島中和中岡,告發他們。」
  「這種事?」
  關於這點,原田還不大明白。
  姑且就認為是研究細菌武器,包括你父親在內的四名逃亡者,可能也犯了同樣的罪。研究所裡可能試製出了什麼奇異的細菌武器,暗中也對美軍使用了。中央情報局覺察到了這一秘密,便開始著手進行調查戰爭罪犯一類的事情——雖然推測顯得有點荒唐……」
  「要是這樣,那為何島中和中岡又不懼怕中央情報局呢?」
  「是呀……」
  峰岸沉默了。
  「無論向什麼方向推測,這一事件都擱淺了。在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總不可能超乎想像之外吧?」
  原田的視線落在了桌上。
  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兩人都沉默了。
  「唉。」峰岸從床上移到椅子上。「正在想什麼?」
  「其它事情。怎麼啦?」
  「隱藏可不好哇。」
  「……」
  「不行。看你這神色,好像在思考什麼重大問題而下定了決心似的。」
  「出現了一個行兇者。」
  決不能躲藏起來,要接受這個挑戰。成敗在此一舉。如果,自己的運氣不佳而被殺死,那今後的事情就全權拜託峰岸了。
  「確實是嗎?」
  「是的。」
  「那麼,你如何打算的?」
  「給那傢伙設個圈套,而且抓住他後要拷打他。別無它法了。」
  「那個傢伙,危險呀!」
  「危險,這當然知道。」
  「什麼時候干?」
  「今大晚上。那傢伙已把我盯上了。若能哄他上鉤,今晚就結束他。」
  「不好吧。」
  「叫我作罷才不好吧。」
  原田目光遲鈍地望著峰岸。
  「不是作罷,而應該計劃一下。」
  「不,待一會兒再考慮。」
  「這麼辦。到了晚上,也就是說在七點鐘,你乘出租汽車回自己家裡去。」
  「回家?」
  「是的,你若回家,那傢伙一定會來襲擊。在你回家之前,我先去。一定。」
  「你?」
  「我若不去,你可能要被殺死。這不是一個尋常的對手。」
  「那怎麼行,你不是警察嗎?」
  「又不是去作什麼別的案。」
  「可……」
  「別說了,就這麼幹。六點以前,我到你家去。鑰匙給我。」
  峰岸站起來,伸出手。
  「先說好。」
  峰岸一介入,拷打之類的事情就幹不成了。
  「那麼,就勞駕你了。從現在起,還有好幾個小時,你讓跟蹤者釣著你。怎麼行動,你決定吧。」
  峰岸的手還未收回。
  「你打的什麼算盤了對你來說,不是壞事。」
  「不友好的行動。」
  原田把鑰匙放在峰岸手上。
  「總比死了好。」
  峰岸走了。
  ——警察的本性。
  峰岸不止一次地救了自己,這是不能忘卻的。可是,如今的峰岸一反常態,虎視眈眈地盯住事件。正面不能突破,就迂迴收集能擊中要害,恰到好處的情報。原田把在此之前峰岸的行動,看成是對自己的好意,是對已故妹妹的憐憫。然而,以前的看法不一定正確,峰岸的目的是為自己,給我提供情報,是為了加倍索取。
  峰岸最終打算怎樣處理這一事件,不太清楚。他會不會認為,要想掌握這一牽涉到超級人物的事件真象,對自己來說是太棘手了。
  「季美……」
  原田輕聲嘟依著。他感到身上寒冷異常,如同北風刺骨。父親和季美是這樣,自己也是這樣,都是些多麼弱小而可憐的生物啊!
  
   28
  六點三十分,原田義之出了旅館。
  他向自己的家走去。這時的新宿,仍然熙熙攘攘。
  那男子是否在跟蹤不清楚,大概還在吧。那男子是個老練的傢伙,在白天無論如何不會襲擊,一定會等待夜裡。
  步行回家是危險的,這原田也知道。可是並沒有叫出租汽車,他很快地向四谷方向走去,提防著車輛。有可能那男子在車內邊開邊襲擊。再說,從車上跳下一群根來組的,不容分說地將自己綁架走,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原田繼續走著。
  那男子可能仍在跟蹤吧。也許,已換成另一個人了。無論怎麼說,只要原田一行動,那男子也會出動,這是可以肯定的。
  原田在祈禱,但願那傢伙現在不要採取最後的行動,若是夜裡來襲擊,峰岸正在那裡等待。這樣一來,他便無路可逃了。
  那男子可能不會來襲擊。原田返回自己的住宅,在那裡設下圈套,這是一般常識。況且他若是一連串謀殺的兇手,那原田家就是兇殺現場。再次進入殺害父親、妹妹的現場去殺人,大概不會吧。
  不過,那人也許並不介意。原田感到他身上有一種孤寂感。他以殺人為職業,情感在他身上已經不存在了,他身上的任何地方,都充滿冷漠。可以說,這傢伙已將整個人生都賠在這上面了。
  結局將會怎樣,原由自己也不清楚。
  不能讓那男子襲擊得手。要是在其它什麼場所,兩人還可以較量一番。了明事件真像的通道,現已被封閉著,在這傢伙的身上,存在著最後一線希望。成敗在此一舉。若決鬥勝利,就要從這男子身上得到口供。
  原田不願讓峰岸來打攪。
  回到了家。已是久別來歸了。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開了門,進去。門沒鎖。家裡一片漆黑,冷颼颼的,一股霉味撲鼻而來。也許這正是死亡的氣息。
  峰岸在會客室,是父親和妹妹被殺的房間。
  「一個人嗎?」
  原田感到莫名其妙。他認為峰岸會帶著部下,也許已經潛伏在什麼地方了吧。
  「有我足夠了。」
  峰岸輕聲回答。
  原田取出威士忌。
  「想來點嗎兒?」
  原田摻水配成兩份,邊喝邊問。
  「不要說話。我在這屋不能動,你可以任意行動。約莫兩小時後就關燈睡覺,別再想著來不來的事情。」
  峰岸一飲而盡,靠在抄發上,抱著胳膊,閉上眼睛。
  「好吧,任意行動。」
  原田獨自飲酒。
  喝了幾杯之後,原田出了房間,打開積壓的信件,並寫了需要回復的書信。然後,又整理了書齋,把不要的東西,裝進廢物桶裡。
  住房正在出售,不知何時就會有人來買,稍事整理是有必要的。
  大約過了兩小時左右,自己的東西整理完畢。而父親和妹妹,再就是亡母的遺物還沒有動。不知該怎樣處理。雖然明知沒有什麼用了,可要扔掉卻又下不了決心,尤其是妹妹的西服之類的東西更是如此。
  還是達觀一些,他返回會客室。峰岸仍舊同一姿勢閉著眼睛。原田默默地回到書齋。峰岸的想法不清楚,單人前來,兩個多小時,抱著胳膊,紋絲不動,表情嚴肅,簡直不像警官。峰岸抓住那男子究竟要怎樣處理?
  原田熄了燈。
  十點鐘不到。
  取出枕頭,原田躺下了。枕下放著學生時代常用的木刀,沒有其它目的,那男子若進來了,就用它搏鬥。家裡亮著燈,決不會遭到攻擊,但燈滅了,那對手就會用無聲手槍進行了。然而,即使用木刀,也要等待。
  況且,還有峰岸。
  室內鴉雀無聲。街上,除了車音外再也無它聲了。庭院裡,鯛蟲嘶叫,已是深秋了,僅能聽見它的聒噪。一聽這聲音,便可知道這鯛蟲是對於死亡臨近的焦躁。
  時間在無聲地流逝。
  近十一點了。原田已解除了緊張。那男子不會來了吧。原田知道一直被跟蹤著的,所以留了一個破綻。對手不是一個乘虛而入的人,若要襲擊,那一定是會使你感到意外的襲擊。
  這樣一考慮,便準備睡了。這時原田聽見微弱的聲音。是不是有聲響?那聲響又像是夜氣在搖曳似的。
  原田悄悄地握著木刀。聲響沒了。似乎是有什麼潛入了黑暗之中。全身的肌肉都抓緊了。
  ——是那男子!
  原田慢慢爬起來,潛入門後的陰晴處。壓迫感在黑暗中解除了。這像是那男子身上發出的殺氣。那男子也不知道潛藏在哪兒,一動不動。
  握木刀的手出汗了。一個多麼可怕的對手!玄關的門鎖著的,一聲不響地就開了。又悄悄地熔化在黑暗之中,這是不尋常的技術。倘若不是神經高度集中,是不會察覺的。
  ——峰岸察覺了嗎?
  原田調整了呼吸。那男子的位置不知道,不能隨意亂動,一動就可能要挨槍彈。自信心在手持槍支的人身上是有的。哪怕對手是兩人、三人也好,無論何處都可以射擊。可以斷定他一定會來的。
  那男子如同冥暗中的幽靈。
  誰都站著不動。幾分鐘過去了。
  ——是耳聽虛了嗎?
  感覺漸漸地淡薄了。黑暗像是挾著異物似的一晃,又再度恢復到先前的狀態。
  不能動!黑暗中雖無異常感覺,可那男子也許就在其中。三十分鐘也好,一小時也好,一動不動,這可能是弄清對手所在的一種戰術,倘若等不耐煩而一開門,那不如在何處就會飛來槍彈。
  峰岸也是如此嗎?他當然也應該感到了先前的動靜,可也不能動。動了,就是死亡。現在,形成三人互相窺視的局面,無論哪方一動,就是死亡.那男子也許有動物般的嗅覺,已聞到在會客室和書齋中部潛藏有人了吧?
  十分鐘過去了。
  二十分鐘過去了。
  依然處於三人相互窺視的局面。
  原田感到中那男子的計策了,自己設下的圈套,可能會自食其果。倘若那男子確實潛入了,情況就是這樣。那男子如果覺察到這點,立刻就佔優勢了。關於這點,也許那男子從最初就覺察到了,所以才毫不躊躇地進入這一圈套。
  又是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了。
  原田的身體已僵硬了。
  毅然決然地出去吧——原田屢次這樣想。要和這隱藏的男子在黑暗中較量毅力,那就要在這種狀態中去迎接黎明。但是,原田沒有動。不,是不能動。在這裡,愚蠢地一動,那等待的無疑就是死亡。
  砰!可怕的聲響劃破了寂靜的夜晚。
  聲音是從會客室傳來的。那聲音如同什麼傢具倒下了。僅僅一聲又重新沉默了。原田出來了。沒有聽見槍聲,是峰岸被擊中了嗎?被擊中後倒在桌上……
  原田暈眩了。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0-10-8 02:13:29 |只看該作者
   29
  從會客室射來了光亮。
  亮光中出來一個男子。原田義之以突刺的姿勢衝了進去。
  「住手!混蛋,是我。」
  峰岸叫喊。
  原田在峰岸說話之前就停了,因為已經注意到是峰岸。倘若再遲片刻,峰岸的腦部或腹部就會被戳穿。這次,原田是孤法一擲,使出了渾身的力氣。
  「那傢伙,怎樣了?」
  「在那兒。」
  峰岸捋著下巴。
  男子倒在會客室,如同斷了氣似的。胳膊反在背後,雙腕被手銬銬著。
  「真利索呀……」
  「這個,是職業嘛。」
  峰岸倒了杯水,喝了。
  「知道他潛入了嗎?」
  「知道。這傢伙,在門前站了約三十分鐘,然後才慢慢開門。僅開門就用了五分鐘。可怕的傢伙,一身寒氣。」
  「那,挨打了?」
  「是手槍。」
  「真危險吶。」
  「是的。」峰岸點點頭。「誰成了他的目標,百分之百的沒救了。這傢伙,真是死神。我在等待的時候,就覺得死到臨頭了。」
  說著,峰岸用腳踢著那男子的胸,而且將杯子裡的水倒在他的臉上。
  男子醒了,慢慢地抬起身子,用深凹的眼睛看著原田和峰岸。
  「殺吧。」
  男子聲音混濁。
  「交給你了。」
  峰岸坐在沙發上。
  「別開腔。我要審問這傢伙。」
  「知道。」
  峰岸拿來威士忌。
  「喂,什麼名字?」
  原田把木刀放在他的面前。
  「殺吧。」
  男子緊閉雙目。燈光映在削瘦而高聳的顴骨上,一幅險惡的容貌,宛如死神一般。
  原田把木刀捅進了男子的右肩。
  男子痛苦萬狀地呻吟起來。
  「名字?」
  「宗方葉。」
  「是職業殺人犯嗎?」
  「是這麼叫的。」
  宗方的額頭上冒出了痛苦的汗珠。
  「殺害我父親和侮辱殺害我妹妹的,是你嗎?」
  「是。」
  男子臉色蒼白地點點頭,雙目緊閉。打算逃跑嗎?原由對於男子的表情感到困惑不解。
  「在行兇現場,來了個女人,是野麥涼子。你射擊,子彈擊中了什麼部位?」
  「右腕。」
  「野麥涼子就那樣被美國人的車帶走了。那個美國人,是你的同謀嗎?」
  「不是,我沒與任何人同謀。」
  右肩凹下去了。被木刀一擊。鎖骨折斷了。然而,宗方連眉頭也沒皺,閉著眼睛約眼窩深深地凹下。
  「北條正夫,關根廣一也是你殺的!」
  「是的。」
  「受誰的指使?」
  「這個,不能說。」
  「不說?不給你點兒顏色,你不知道厲害。」
  「殺吧。」
  聲音嘶啞了。
  「是嗎?……」
  宗方已感到死到臨頭了。這是一個不輕易開口的男子。
  「腿伸出來。」
  宗方伸出了雙腿。原田用木刀向右腿脛部一閃,響起了可怕的聲音。宗方的身體向後一仰,倒了下去。
  「可能沒有用,」峰岸插話說。「就算是吐了,也是受根來組的指使吧。這男子可能不知道島中和中岡。」
  「可能是。但……」
  原田把宗方提起來,使他甦醒。唯一的希望就是宗方的目供。必須從這男子身上得到點兒什麼……
  「不行……不說,左腿也要撇了。」
  「殺、殺、了、吧,」宗方呻吟著,咬緊牙關。「殺、殺、吧」
  「不。」
  原田用木刀敲打著他的腳趾甲,響起了鈍悶的聲音,骨頭如同敲碎了似的.宗方又昏過去了。
  原田擦了擦汗,揮動著木刀不禁怒火中燒。這個男子殺了北條,殺了關根,又槍擊了正想逃亡的父親,並在他眼前殘酷地凌辱了妹妹,再殺死了她,還向野麥涼了開了槍,再者就是把原田本人也作為目標,再次闖進了原田家。
  這男子決不能饒恕!
  鎖骨碎了,手腕碎了,腿也碎了,即便是不折磨死也不能康復了。
  原田又提起了宗方。他也知道是自己把宗方弄成這副模樣的。在這個形象中,他看見了妹妹全裸的屍體。
  原田已經變態,忘記了峰岸正在看著自己。
  「殺、殺……」
  宗方嘟噥著。
  「不!受誰的指使?」
  原田瘋狂也揮動著木刀。
  「沒,用、用——殺、吧。」
  聲音漸漸消失了。
  「不說嗎?」
  原田用木刀在宗方的耳朵上一閃。
  ——殺了他!
  原田這樣打算。
  宗方的身體倒下了,耳朵裂開了,血噴出來了。血,覆滿了宗方的臉,滴到絨毯上,滲濕了一大片。
  原田瘋狂地揮動著木刀,連自己也不能抑制的凶暴殘忍支配了一切。
  「還是停止吧。」
  是峰岸的聲音。這聲音使原田甦醒過來,突然想起烽岸是搜查員。
  「宗方死了。」
  峰岸話語冷靜。
  「死了……」
  「是的。」
  「……」
  原田踢了宗方一腳,使他仰面朝天。宗方確實已停止呼吸了,不僅是耳朵撕裂了,好像連頭蓋骨也碎了。
  扔下木刀,原田坐下來,手好像感到還在握著木刀似的。
  雙手抱著威士忌酒瓶痛飲。
  「逮捕我嗎?」
  喉頭在燃燒,胃也在燃燒,全身都異樣地熱,一種粗暴的東西沸騰起來了。倘若峰岸要說逮捕的話,那就與他拼了。
  「不。」
  「為什麼!為什麼——」
  「冷靜一點兒。」
  峰岸拿下了瓶子,往自己的杯裡斟。原田的臉上,浮泛著瘋狂的表情。
  「我不是作為警官來的。若是那樣,就不會允許你亂搞了。」
  「那是為什麼?」
  峰岸的話不能理解。為什麼,峰岸僅僅是觀望這一殺人過程?
  「這個男人若是兇手,那我也有殺意。季美已和我訂婚,對我說來,懲辦兇手也是義不容辭的義務。」
  「那麼,從最初起就有殺意?」
  「是的。」
  「真令人吃驚!這麼說,準備辭去警察職務了?」
  「不,不能辭。」
  「……」
  「把屍體扔到什麼地方吧,我開始就認為不可能從這男子身上得到什麼情報。即或是能得到什麼,那也僅是根來組的名字。就算以唆使殺人的罪名逮捕了根來組的什麼人,不知道的還是不知道。要想追溯到島中和中岡,那不可能。就是判決了這男子也無益,再說,這男子也決不會認罪而接受判決。證據沒有。他在這裡老老實實坦白的,那時也可以說成是由於我們想殺他所致。這傢伙也知道死到臨頭了。這叫罪有應得,死有餘辜,也免去了我許多麻煩。」
  「……」
  原田看著峰岸。峰岸還具有如此激烈的性格,這是原田未曾預料到的。
  「再說,殺掉這男子還有一個原因,要是知道這傢伙被捕了,我會受到來自各方面的種種壓力,島中和中岡也會受到更好的保護,這樣就永遠不能復仇。弄得不好,不,即便沒有什麼不好,這男子也會無罪釋放的。上絞架的,是橫田——基於上述原因,逮捕這男子是拙笨的。但是,也不能放,那只有復仇了。」
  「你也是打算無論走到何種地步,也要把島中和中岡作為復仇的目標嗎?」
  「正是這樣。卑鄙齷齪的是指使人。我就是這脾氣,只要認準了,就要走到底。」
  峰岸用豹子一般的陰鬱目光望著宗方。
  「是嗎?……」
  原田也望著宗方。已不再流血了。哪張面孔周圍的絨毯,由於吸了血而發黑,使人感到,那血的顏色暗示這一個解不開的謎。
  「可是,唯一的證人叫我殺了,再也不能拿住島中和中岡了。」
  「是件極其複雜的事情。儘管如此,這男子活著也沒有益處。天無絕人之路。我再秘密調查野麥涼子的下落。」
  「野麥涼子——她還活著?」
  「不清楚。如果還活著,當然可以得到情報。若被殺了,那再……」
  「情報從哪兒得到呢?」
  「這不能說。某組織和中央情報局保持有秘密聯繫。不僅是野麥涼予的消息,還有中央情報局為何要介入並對庫拉西島感興趣,這個情報也可能得到。」
  「是嗎?」
  「你正面突破『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即使是沒留下記錄,也可找到當時在軍隊要害部門的入。一點一點地追,不會毫無收穫的。我這邊再收集別的情況。只要踏踏實實地反覆追查,總會得到的。
  峰岸站了起來。
  「喂,到哪兒去?」
  原田交互地看著峰岸和死去的宗方。
  「一小時後來個車。善始善終嘛。」
  峰岸丟下話便出了房門。
  原田邊聽著峰岸出玄關的聲音,邊看著宗方。太便宜他了,雖然報了仇,應驅散的怨恨,應出現的舒暢都沒有。非但沒有充實,反而可以說增加了空虛感。
  「島中和中岡……」
  原田嘟噥著。
  罪魁禍首是那兩人,宗方只是螻蟻之輩。在幕後操縱根來組、操縱宗方的是些癡醉於醜惡骯髒性生活的人。只有復仇的利刃指向那為保全自身而隨意踐踏弱者的兩個超級人物,空虛方能填平。
  戰鬥,從這裡開始。
  
   30
  九月二十九日。
  原田義之連續奔走了多日。
  為查明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真象,他八方尋求,可是無論哪裡,都沒有透出一絲解明真像的曙光。
  已訪問過許多在舊軍隊中樞部、特別是還活著的為數不多的南方派遣軍軍官,其中不乏有將校級的人物。但是,誰也不知道庫拉西島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事倩。
  在厚生省查閱了舊南洋廳的資料,僅僅得知熱帶傳梁病研究所是開戰那年被陸軍接收,同時,接收以前研究所的原全部人員都撤離了。
  調查異常艱難。原田又會見了在N報社資料室工作的尾形。
  「你可以瞭解一下戰友會的名冊,怎麼樣?」
  尾形這樣說。
  「戰友會名冊,什麼地方的?」
  「包括庫拉西島那一帶,被派遣的是陸軍五一八師團,各師團部有防疫給水部,其主要職能是確保防疫和軍隊食用水,再者就是兵要地誌的製作。兵要地誌就是作戰地域的詳細圖,各軍隊分佈等。這些姑且不論,五一八師團防疫給水部應該知道其勢力圍內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事,這是可以肯定的吧?」
  「那個戰友會名冊,在什麼地方可以見到呢?」
  「在厚生省有全國的戰友會名簿。到那兒查閱,要尋找有關防疫給水部,不就容易了嗎?」
  「太感謝了!」
  「可你為什麼如此熱心於此呢?」
  尾形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是的,要想幹出點什麼,就非得鑽進去不可。」
  原田苦笑了。
  出了資料室,向厚生省走去。
  出了厚生省,已是黃昏時分了。
  原田得到了一個人的住址。
  ——戶恆保道。
  是世田谷區「世田谷成人病醫療中心」的院長,原兵籍是陸軍第五一八師團的軍醫少佐防疫給水部部長,戰敗後從西加羅林群島的佩累利烏島復員。
  原田給戶恆院長掛電話說希望會見,戶恆聽說原田是醫師,就答應了。
  晚上八點,原田拜訪了戶恆的宅邸。戶恆住在經堂的高級住宅街,是座相當豪華的宅邸。
  被引進會客室。
  戶恆進來了,年齡六旬,體魄矮小,容貌和藹而略帶微笑。
  「請坐,和您見面很高興。聽說您想知道戰爭中的事情,是嗎?」
  「先生曾是五一八師團防疫給水部部長吧。」
  「是的。你知道得很清楚。」
  「在厚生省調查時得知的。」
  「是嗎?」
  戶恆的身體深深凹進沙發,作出一種不拘禮節的姿態。
  「現有一事相求。我想調查一下設在庫拉西島那座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真實情況。」
  「哦,哦。」
  「《飢餓島》一書作者——N報社的尾形先生您知道嗎?」
  「知道,因為買了這本書。」
  「從那位尾形先生開始,到防衛廳戰史室,厚生省,南方派遣軍的軍官們,我逐一進行了調查,可都不知道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情況。現在的情況怎樣呢?在研究所服務的軍隊名冊沒有。就是說。研究所從戰史上被抹掉了。那麼,作為當時第五一八師團防疫給水部部長的先生您,不會不知道吧?……」
  原田中斷了談話,窺視著戶恆的表情。戶恆的面部神色並無特別的變化。
  「是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嗎?有關那個研究所的事,連我也不太清楚。」
  戶恆銜著煙回答。
  「您不知道?」
  「是的。傳染病研究所,確實是歸我們防疫給水部管轄。可是,那個研究所是例外,指揮系統不同。」
  「那麼,照你所說,那個研究所不是歸第五一八師團管轄……」
  「是的。我被派遣到第五一八師團防疫給水部,是在昭和十八年底。當時,師團長告之,熱帶傳染病研究所不在管轄之內,所以不過問。」
  「不過,那一帶的島嶼是五一八師團的守備區域吧?」
  「是的。」
  「這麼說,那是陸軍的直轄組織……為什麼……」
  「我想不是吧?」
  回答好像並不自信。
  「那種直轄組織,在陸軍中有嗎?」
  「我實在是……」戶恆搖搖頭。「按照常識,應歸南方派遣軍醫務局所屬,或者是陸軍省直轄吧?關於這些,我就不清楚了。可是,難道連記錄也沒留下嗎?」
  「是的,無論什麼地方,都沒有庫拉西島那個研究所的記錄。」
  「真奇怪……」戶恆歪著頭。「雖然不能認為那是個重要的研究所……」
  「當時的五一八師團長現在還在嗎?」
  原田認為,倘若是師團長,那也許知道。熱帶傳染病研究所是否歸陸軍省直轄,目前尚不明瞭。但這是極其機密的。這一點可以肯定。姑且認為師團長也不知道內情,可指揮系統是一定知道的。從那兒也許可以追溯。
  「師團長在戰後病死了。並且,師團參謀長等主要軍官在對盟軍的登陸作戰時也都戰死了。反正,那是一個隨著戰局的惡化而臨時拼湊起來的師團,所以師團的番號數字大,正常的兵器沒有,有的士兵連訓練都沒有參加過就上了戰場。」
  「是這樣……」
  原田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那麼說——不,這事對您有什麼用處嗎?……」戶恆比較客氣地問。「我因為防疫給水部的工作關係,曾調查過庫拉西島。那時。從配備給庫拉西島守備部隊的軍醫那裡,聽說過一丁半點的那個研究所的事。」
  戶恆向空中遠眺。
  「是什麼樣的事呢?」
  「我記得大概是在昭和十九年去的島上。當時,盟軍的蛙跳作戰已經開始,馬紹爾群島的庫澤林剛失守,戰局急轉直下,庫拉西島的飢餓狀況日益嚴重。那個軍醫說,守備部隊沒有補給物資,士兵們認為研究所內當然儲備有糧食,因而引起騷亂。那軍醫問我,那個研究所到底是研究什麼的。」
  「……」
  「問題在於,士兵們怎麼會認為研究所儲藏糧食,這是什麼道理?」
  「……」
  原田無言地望著戶恆。
  「這話要追溯到開戰之始.研究所被陸軍接收後,聽說海軍的『二式大艇』經常飛到研究所來。」
  「海軍?」
  「是的。那時庫拉西島上的飛機跑道當然還在,可研究所被濕地隔開。不知是否是這個原因,二式大艇有時在研究所前面的海面上降落,但一律在夜間。」
  「在夜間……」
  「是的,夜間來,夜間又去,一定是運來什麼又運走什麼。所以,士兵們就想到研究所裡有糧食之類的。據說這一疑惑被駐島守備隊長否定了。隨著戰局的惡化,二式大艇也銷聲匿跡了。」
  「若說到海軍的二式大艇,那研究所是受陸海軍的支持在研究什麼了?」
  「我就是這麼聽說的。哦,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
  「哦。」
  原田小聲說著,點點頭。
  出了戶恆宅邸,不到九點。
  向車站走去。原田邊走邊感到,這談真是越調查越高深莫測,撲朔迷離。這個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你越是調查,似乎距它的真實面目就越發遙遠。
  守備師團防疫給水部部長不知道,師團長也不過問,南方派遣軍,陸軍省,還有大本營都沒有記錄,戰後的戰史也抹掉了它的存在、這座研究所——
  原田有一種深深的絕望感。他醒悟到;在此以前的一切調查都是徒勞的,蓄謀抹掉的東西,在三十多年後的今天,依靠個人的力量是不能再重新崛起了。
  研究所是由軍隊中樞部某個機關極其秘密地開設,又極其秘密的鎖閉了。全體所員在庫拉西島餓死的幌子下消失了,研究所也消失了,僅是島中大佐和中岡大佐悄悄回國了。然而,原田光政和他的三個夥伴在一切都消失之前逃脫了。
  能夠想像的只有這些。
  這些想像是不能公諸於世的。
  一切一切都隨著戰局惡化而消失了。
  「只能直接行動了吧?」
  原田嘟噥著。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0-10-8 02:14:52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31
  在九州,夏日還遲遲不肯離去。
  原田義之來到長崎縣的諫早。
  十月三日,根據季節,可能已是深秋了,但肌膚上卻毫無這種感覺。空氣中的乾燥度加大了。原田的心中,已意識到了深秋的寂寥感。不。是先於季節變更的寂寥,早已埋在了心裡。
  調查八方受阻——這越來越明顯。峰岸也沒得到情報。他似乎也在為此苦慮。
  一切突破口都淤塞了。原田死心了。舊陸海軍聯合秘密地研究什麼的那座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已融化在無法開掘的冥冥黑暗之中了。
  靠個人力量不能使三十多年前的惡夢復甦,原田被絕望感苛責看。雖然已殺了直接兇手,可在鐵槌沒向島中教授和中岡幹事長砸下去之前,不能說復仇是成功的。
  肌膚雖無深秋的感覺,卻也並沒有夏日陽光的熾熱感。焦急使人感到陽光熾熱,陽光又加深了焦急感。
  原田考慮的是直接復仇。陽光無論從什麼角度也射不到被湮沒了的謎。即使誘拐、拷打、也要讓島中和中岡吐露真情——這個決斷,在心裡漸漸堅固起來。
  諫早診療所。
  在這招牌面前,原由停住腳步。
  諫早診療所院長——後籐有弘,畢業於帝大醫學部,戰敗時在陸軍大村醫院工作。原田從畢業生名冊上發現的,他和島中是同期學生。
  同期學生,又是醫生,對島中軍醫時代的事可能還有記憶。原田懷著這一線希望。如果訪問了同期學生還不能得到什麼,再停止調查,屆時便直接付諸行動——這就是原田的既定方針。
  訪問後籐有弘院長,還不僅因為是他是島中的同學,在島中的兵籍簿中,記載他從醫學部畢業後,被任命為軍醫少尉,立刻在陸軍大村醫院工作,由醫生馬上被授予尉官,取得博士學位後馬上又被授予恢宮。這些姑且不論,島中在昭和十七年十月,以軍醫大佐身份被派往庫拉西島。
  島中被任命少尉軍官的同時,戰爭爆發了。這期間,他在陸軍大村醫院約工作了一年。後籐院長也是同樣經歷。詢問後籐,或許能得到點兒什麼——原田抱著一種僥倖心理。
  他也知道,這猶如抓住一根稻草。
  請求面見院長。
  後籐院長輕聲把原田喚進診療室。他有一張削瘦的臉,一見就知道性格光明磊落,與島中不同,的的確確是一個沾滿人們手垢的,作為好爺爺的市鎮醫生。
  「話長嗎?」
  「是的。想在先生有空的時候,再佔用您的時間……」
  「喂!」
  後籐以大家都聽不見的聲音,招呼護士。
  「我有急事,要停止工作。」』
  後籐站了起來,好像左腿不太方便。
  「可是,先生……」
  原田不想打擾他的診療。
  「還有孩子呢,」後籐笑了突。「與我相比,病人更願找孩子聽診。好,請。」
  後籐把原田引進與診所一樣的住宅。
  「有遠客,而且是晚輩呢。」
  他吩咐女傭人,拿出了啤酒。
  「哦,您有什麼事呢?」
  「是這麼的,先生您知道島中常平教授吧?」
  「當然知道,」後籐立即答到。「我是市鎮醫生,人家島中是教授——運氣好哇。」
  他笑了。
  「在陸軍大村醫院時,他和您在一起?」
  「是這樣,我與他是同期同學。」
  「想瞭解一下島中教授軍醫時代的事情。可以預先告訴您,不是要陷害教授,只是……」
  原田認為還是要根據具體對象,講一定程度的真話為好。醫學界狹窄,一個青年醫生搜尋教授的昔日,很容易引起反感,尤其後籐又是島中的同窗、舊友。
  「只是,什麼呀?」
  後籐望著原田。
  「他把握著解開殺人事件的鑰匙。」
  「殺人事件?」
  後籐放下了飲酒的杯子。
  「是的。」
  原田作了概要地說明,當然不會說出中岡幹事長的名字。
  「可怕的事呀!」
  聽完後,稍息片刻,後籐感慨地說。
  「能從先生這兒得到些什麼,我不清楚。只是我已對父親和妹妹的亡靈發過誓.但是,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究竟有什麼?為何從所有的記錄中抹銷?這點不弄清楚,就無法向兇手復仇。」
  「對於這種事,島中君是殺人的指使者,可能嗎?」
  後籐的眼中,掠過一道亮光。
  「有可能。」
  原田直率地回答。
  後籐沉默了一會兒。
  「那麼,您想知道什麼呢?」
  詢問時,表情輕鬆了。
  「島中教授從大村醫院被派往庫拉西島。如果,先生曾聽到什麼他在研究所的事情的話……」
  「那個,弄錯了。」
  後籐打斷原田的話。
  「那……」
  「島中君在大村醫院約待了一個月,立刻被派往戰地。」
  「可是,那——不會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吧?在兵籍簿……」
  「若這樣,那就是兵籍薄弄錯了。我參加了島中君的送別會,不會錯。」
  後籐斷言。
  「……」
  「為什麼,會那樣呢……」
  「後籐自言自語。」
  「島中教授去哪兒了?」
  原田受到衝擊。不僅是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就連島中的軍歷,軍方也有意隱瞞。他的身體因激動而顫抖著。
  「應徵到哪兒,是軍事秘密。就是問,恐怕也不會說。可是,僅半年就從哈爾濱來信了。所以我知道島中君參加的是關東軍。」
  「是哈爾濱……」
  「因為身體健康,又積極肯干,晉陞了中佐——就只有這樣一封信。想回信。可駐地、所屬部隊番號一樣也沒有,只好作罷了。」
  「那麼,島中教授就再也沒回大村醫院了嗎?」
  「沒有。」後籐搖了搖頭。「我畢業那年患了壞疽病,沒能去戰場,戰敗後很久,都在大村醫院工作。再沒有收到島中的來信了。現在,我進京時,還與他互相問候。僅此而已。」
  「那時,熱帶……」
  「不對,我聽說,是從關東軍被編入南方派遣軍的呀。」
  「是嗎?……」
  原田吐了口氣,有一種深深的虛脫感。研究所被埋沒,連軍歷也被埋沒。在此以前,無論怎樣還可尋覓,可即口起,就不知從何入手了.這就是所謂的軍隊、國家匿秘的軍隊。僅哈爾濱一個地名,有什麼用呢?
  「意外地拜訪您……」
  原田感到歉意。
  「請等一會兒。」
  後籐把已起身的原田挽留住。
  「我對島中君並無仇恨。按理說,談話到此可以結束了,不過聽了你的話,知道你的苦衷。倘若如你推測那樣,島中君是事件的幕後操縱者,那是決不能饒恕的。一個醫生、殺人……」
  後籐語氣變得尖銳。
  「若是誤解或曲解,那就好了。可是若托盤端出,就可怕了——聽了你在此之前的調查結果,我不能不這樣推測。」
  「……」
  「你知道島中君在帝大醫學部細菌學研究教室研究過桿菌嗎?」
  「嗯。」
  這個,已調查過。所謂桿菌,是一種細長棒狀的細菌,霍亂、傷寒等就是那種細菌。島中在桿菌教室裡待過是有記錄的,因而可推測是由此才被派到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
  「所謂關東軍七三一部隊呢?」
  「關東軍七三一部隊!」
  剎那間。原田如同被水澆了一般。
  關東軍七三一部隊——是關東軍防疫給水部的別名。
  為什麼沒想到這兒?——原田感到驚詫,不由得身體一陣痙攣。
  「你已追到這兒了,但沒想起七三一部隊,這是因為島中君在關東軍裡沒有軍籍的緣故吧。從大村醫院直接被派往南方派遣軍——這,也是迫不得已的吧?」
  後籐似乎覺察到原田的內心。
  「是。」
  口渴了,聲音有點兒變調。
  「我在聽你講話時,就感到這裡有複雜的背景。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是否與關東軍七三一部隊有關係,尚不清楚。一般說來沒有煙。從庫拉西島的那個研究所的規模看,不可能進行了不起的研究。可是,從你說的那些外部條件和現象分析,又與關東軍七三一部隊相仿。」
  人們在敘述秘密事情的時候,常常會採取一種特殊的姿勢。後籐的身體前趨,壓低了聲音。
  「嗯。」
  原田凝視著後籐那皺紋環繞的雙目,點點頭。
  
   32
  關東軍七三一部隊——關東軍防疫給水部。
  「日本參謀本部,陸軍省和日本著名的細菌戰倡導者——石野五郎軍醫中將,為了進行攻擊性細菌戰,把研究急性流行病菌利用法的細菌研究室設在滿洲,並編入駐中國的日本關東軍。
  「以石野研究室為基礎編成部隊的一部分,為保密而稱『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另一個部分稱『關東軍軍馬防疫廠』。」
  「這些部隊,擁有細菌學專家,在骨幹分子中許多都是受到日本著名細菌學家指導的研究員和技術員.僅看看七三一部隊擁有三千名人員這一披露的事實,便可知細菌部隊的規模。
  「因『準備及使用細菌武器』而定罪——這是在東西伯利亞哈巴羅夫斯克進行判決時蘇聯一方發表的公告中一節。起訴人是沿海軍管區軍事檢事,司法部長A.帕列葉夫斯基。
  「吉林省拉法站,在哈爾濱出來最近的平房站附近的北滿原野上,設有七三一部隊的一座規模巨大的研究所。周圍有高牆和通有電流的鐵絲網,從平房站牽來的鐵軌通向裡面。不僅如此,其內還建有飛機場。
  「七三一部隊第三部擔任防疫給水,在第三部所屬的各個工廠,製造稱之為『石野式炸彈』的特殊細菌彈的彈殼。這些炸彈,是為從飛機上投下感染鼠疫菌的加米麥達蚤而用的。根據預審資料,可以判明第一部隊是為在進行細菌戰時,使用鼠疫菌、霍亂菌、氣體壞疽菌、腸傷寒菌、副傷寒菌等而專門擔任研究、培養這些細菌的。在這個研究過程中,不僅用動物實驗,也用活人實驗。因而在所內設有能容納三、四百人的監獄。
  「問題是在人體實驗。
  「在七三一部隊,廣泛地進行在活人身上檢驗所有殺人細菌效力的實驗。為取得實驗標本,日本反間諜機關能捕獲的犯人,是中國人和俄國人。為收容犯人,七三一部隊特設有監獄。在那兒,為保守秘密,對被稱為『丸太』的被實驗者進行嚴格的監視。
  「拿來作為實驗品的活人,一般是被反間諜機關懷疑有間諜嫌疑、破壞活動、反滿抗日等的中國人和俄國人,並被稱為『丸太』。這些嫌疑者是從各憲兵隊帶上手銬腳鐐送到七三一部隊的,並以『送丸太多少』進行聯絡。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孕婦,也有抱孩子的婦女。
  「囚犯是用於病源菌移入的實驗。實驗是將人縛在木椿上,從飛機上投下裝有被鼠疫苗污染了的跳蚤陶器炸彈,看跳蚤能以多大的準確率爬滿人體。
  「囚犯相繼死去。
  「也進行凍傷實驗。在嚴寒的戶外,將人體各部露在外面,或剝出下半身,使其凍到能用棒敲得發出冰那樣的咚、咚作響聲,以研究如何預防、治療凍傷。凍傷囚犯待實驗完畢後就放在那兒,手腳腐爛脫落,直至死亡。
  「在凍傷治療中,發現有一種用攝氏室十七度的溫水簡易治療法,並在北滿部隊中使用——讓全隊人員排泄尿,把受凍傷的隊員浸在溫尿中治療。因為戰場上常常不能使用火。
  「七三一部隊在平房的五年期間,約殺了三千個丸太。
  「七三一部隊的細菌生產能力,是一個月約製造三百公斤鼠疫菌。在寒天和肉汁裡繁殖菌。並在其表面撈取增殖的菌。據說那種培養器有四千五百個。
  「鼠疫菌倘若就選擇從空中撒卞去是會死的。因而,需要媒介物,例如鼠蚤,克布斯鼠蚤等進行感染。要飼養蚤就需要老鼠。七三一部隊組成特別捕鼠班,以百萬隻為目標,在滿人街捕尋。
  「昭和二十年八月八日。
  「蘇聯單方面撕毀互不侵犯條約,宣佈對日作戰。
  「關東軍七三一部隊是有番號的,細菌也是為打擊蘇聯參戰部隊而研究的,所以準備了大量的各種細菌。倘若使用,病源菌就會使蘇聯軍隊處於進退維谷的境地。
  「然而,遺憾的是關東軍已喪失了戰鬥力。精銳師團被南方軍帶走,餘下的部隊近於徒手——不,近於難民群的戰鬥力。牙始對蘇作戰了。關東軍能出動的飛機僅八十八架。雖然備有以三千人的死亡為代價才研製成功的、裝有細菌的陶制炸彈,但可以運送炸彈的飛機卻一架沒有。
  「關東軍總司令部決定撤走七三一部隊,徹底破壞研究所。細菌武器、毒瓦斯等,都是違反國際公約的。蘇聯間諜人員已注意到研究所,只有徹底破壞。
  「監獄裡還有幾百丸太,給他們的食物中摻入了氰酸鉀。知道這個而絕食的九太被槍殺了。所有的屍體被扔進坑裡,澆上汽油燒燬,把燒後的人體曳出,敲碎骨頭,嚴令不准剩下一片骨頭——軍方懼怕來自國際的非難。
  「陶制炸彈一個一個地銷毀了。建築物用重達五十公斤的炸彈毀壞了。
  「一座龐大的研究所從原野上消失了。
  「八月十日。
  「三千人的部隊基本上都撤走了。可是有幾人被蘇軍俘虜,在哈巴羅夫斯克軍事法庭被判決。
  「關東軍七三一部隊——關東軍防疫給水都的三千人員路經朝鮮回國。
  「這是在哈巴羅夫斯克軍事法庭上,關東軍副參謀長少將松村知勝的敘述。
  「——恐怕七三一部隊和一零零部隊最貴重的設備,搬到了南朝鮮了吧。
  「回國的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部隊,也無安寧之日。三千名慘遭殺害丸太的夢魔纏身。雖然幸運從蘇軍手中逃出,可日本又被美軍佔領,白晝黑夜,兼程不斷地搜捕戰爭罪犯。
  「防疫給水部成員,不能歸鄉者數不勝數,冒用他名、偽造軍歷,在美軍的吉普車下蜷縮地殘生。進入流浪人群的也為數不少。
  「美國佔領軍司令部著手搜尋舊關東軍防疫給水部人員。實際上,美國、蘇聯也都在極其隱秘地研究開發細菌武器,不用說,這是以前的事了。所以誰也沒資格對日本的研究說東道西。要指責的話,那原子彈的爆炸又作何解釋呢?
  「駐日蘇聯代表部也開始搜尋了。兩者幾乎形成交鋒式的搜索。美蘇的細菌研究雖然時間早,可收效甚微。兩邊都想把細菌研究的負責人——石野五郎醫學博士攫為己有。
  「可是,七三一部隊的記錄被抹殺而不復存了。
  「最後,美軍勝利了。石野五郎被發現、說服而引渡美國。美軍隱沒了七三一部隊的全貌。」
  「昭和二十三年一月二十六日,帝銀事件1發生了。警視廳開始暗中清洗舊關東軍七三一部隊的成員。結果,以犯人販賣毒品這種習以為常的理由,逮捕了其他罪犯而搜查閉幕——那時候,已感覺不到到處都隱藏有舊部隊的成員了,官方懼怕以警察之手揭露舊時的罪惡。
  11948年1月26日,在東京帝國銀行椎名町分行發生的事件。一名偽裝厚生省技官的男子用氰酸鉀毒殺了12名行員,搶走約16萬日元的現金。平澤員道作為罪犯而被逮捕,1955年由日本最高法院判決死刑。
  「以上,就是所公佈的關東軍七三一部隊的情況。」
  
   33
  「因為我是醫生,所以對七三一部隊的活人實驗,禁不住憤慨之情……」
  後籐院長和藹的面龐變得陰鬱了。
  「參加研究者是醫生。醫務工作者用活人實驗而殺害了三千人,我真是不堪忍受!哦,那個還沒開始說呢。問題是島中事件。聽完你的話,我想,也許……」
  後籐把威士忌斟入酒杯,熱情地遞給原田義之。
  從啤酒變為威士忌。焙乾魚也端出來了。
  「島中教授可能在關東軍七三一部隊……」
  從各種跡象分析,這種可能性極大。
  「就是。」後籐使勁地點點頭。「在七三一部隊服役的人員記錄都被銷毀了。島中君也沒有在關東軍服役的經歷。這一點是一致的。島中君在細菌學教室,又是桿菌專業。派往七三一部隊的條件充分具備。」
  「這樣一來……」
  原田宛如溶入了黝黑無底的深淵,那裡充滿了因活人實驗而被虐殺的人們的冤魂,到處是夢魔般的黑暗。
  「島中君是在昭和十七年十月被派往庫拉西島的吧?」
  「是的。」
  「在開戰之時,陸軍接收了熱帶傳染病研究所。至於研究什麼,連駐島守備部隊、五一八師團司令部也不知道……」
  「是的。」
  「假定島中君是七三一部隊的吧。他從那兒被派往庫拉西島。當然,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可以說是在開始研究對付盟軍的細菌武器了。這是不會錯的。」
  「對。」
  「據說七三一部隊是為防備蘇聯參戰的。可是,主要戰場在南方。不久,盟軍反攻了。由於屬於絕對國防圈的內南洋群島失陷,已關係到國家存亡。為防備盟軍得反攻,開始研究細菌,特別是適宜南方的細菌武器。這是合情合理的。」
  「我也是這麼想。」
  「問題是在那兒幹什麼。綱菌研究、培養、使用——這是順理成章的。可僅是如此,你父親和他的夥伴就無須冒用幽靈戶籍了。可能進行了什麼令人毛骨悚然的研究。」
  「毛骨悚然的……」
  「可以想像。知道這點——即在假托餓死而全部被屠殺之前,你父親等四人逃脫。那島中蓄有殺意這是不難想像的。當然,一言以蔽之,這會超我的想像,ˍ可能與事實完全不符。」
  後籐看著原田的面孔。
  「嗯。」
  原田點點頭,沒有多說。
  「若是這樣,是不能饒恕的。為了掩蓋過去的罪惡而殺害多人。但……」
  握著杯子,後籐的目光轉向遠方。
  「擁有三千人,鋪進鐵路線,還有飛機場的七三一部隊,沒有一頁記錄。僅僅靠著十二名俘虜,才在蘇聯的法庭上弄清楚,而別無它法。一個小小的庫拉西島的研究所,事到如今,真能查明真像遣往關東軍一事。」
  後籐院長背叛了舊友——島中教授。現在,雖然只有少量的旁證,可是從這些旁證裡,已發現了足以彈劾島中的事實。
  「非常感謝!」
  原田深深地鞠了個躬。
  「在醫生中——」後籐的語調變得柔和。「對於病人的生死漠不關心的人很多,即使病人死了也猶如放屁,不屑一顧。這個,可以說是沒有人性。可是你,即使在全力以赴地為父親、妹妹以及戀人復仇的時候,也使人感到能成為一位對病人富有同情心的醫生。因為通過這次尋查,你可以懂得對話著的生命的尊重。」
  「嗯。」
  雖然在點頭,可原田已沒有作醫生的資格了——毆打、殺死兇手,不僅如此,還要殺死島中教授和中岡幹事長。前途沒有了。但對此絕無懊悔,從前那些夫於個人前途的設想已不復存在。
  原田告別了醫院。
  此刻是黃昏時分,還有時間。
  他向車站走去,並自言自語地嘟噥著。
  他知道關東軍七三一部隊進行過酷虐的活人賣驗.在醫生中沒有不知道的。細菌研究的負責人石野五郎出自關西的西海大學,被派遣去夫東軍防疫給水部的醫生並不限於西海大學,其它大學也有……。」
  「西海大學?……」
  突然,原田想起了中岡幹事長的出身是西海大學醫學部。
  走著走著……
  他慢慢地覺得能看見事件的全貌了。
  島中教授是從陸軍大村醫院被抽調到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進行桿菌的研究。關於這點。軍方業已隱匿了島中的軍歷,可以肯定研究所對外是絕對保密的。
  細菌武器研究取得了巨大成功,並且實用化了。所以陸軍在南方戰場設立了分室,開始了為對付盟軍而進行的研究。氣候不同,菌的培養、繁殖也不同,必須要挑選適宜於熱帶的菌。
  島中和中岡作為負責人被派往庫拉西島。
  技術員和工作人員僅僅二十名,在那兒進行研究。可是,盟軍很快就反攻了。就這樣,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勢態急劇惡化,研究所已不能撤退了。
  關東軍防疫給水部有三千人,全部殺死顯然不行。可是,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僅二十名,為了防止洩露機密,軍方便下令全部殺死。說來運氣也好,碰上這時庫拉西島已變為飢餓島、餓死四千餘人。假托於此是沒有問題的。研究所破壞了,全體工作人員殺害了,僅僅島中和中岡,或者還有其他的軍官吧、總之只有軍官,乘海軍的二式大艇逃走了。
  包括父親在內的四名士兵,在這之前逃跑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研究。
  耳際邊迴盪著後籐院長的話。
  ——究竟研究什麼呢?
  倘若僅僅是一般性逃跑,四名士兵不會冒用幽靈戶籍。反之,要是去告發虐殺所員,那不是更好嗎?若是這個也不能成立的話,那是不是四名士兵殺了其他的夥伴,最後又要被軍官們殺掉,所以逃跑了。
  或者,是不是由於爭奪糧食之類的。在研究所雖互相火並起來了?
  不——原田搖搖頭。
  直到戰敗三十多年後的今天,中央情報局仍在活動。作為目擊者的野麥涼子,僅僅講出了父親臨終前所說的「庫拉西」的話,就被綁架。倘若僅是內部火並,中央情報局是不會感興趣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研究……」
  以上這些,都只是想像而已。一切都消失在黑暗之中了。正如後籐院長所說的那樣,毫無搜尋的辦法,一切證據都被消毀了,最後的人證,就是父親等四名士兵。
  ——絕望了?!
  原田在想像中描繪著這幅黑暗的圖畫。在那冥冥黑暗之中,潛入了一條巨大的蛇,其身體前半部分已鑽入黑暗裡,後半部還在慢慢地蠕動,還要潛入黑暗。在此之前,原田正在拚命地追擊著後半部,也抓住了一點真象,一點有關證據。
  倘若這條蛇完全爬進冥冥黑暗,原田搜尋來的證據,也將永遠地消失在那冥冥黑暗之中了。
  在原田激盪、翻騰的胸中,又燃燒著焦躁的火焰。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0-10-8 02:15:07 |只看該作者
   34
  深秋的地蟲在嘶叫。那聲音裡包含著焦躁,不久,生命就將逝去。原田在思忖,它是在對此表示憤慨嗎,或是在不絕如縷地傾訴著什麼?
  這是什麼蟲呢?不清楚,是一種能發出高亢聲音的蟲。
  原田蹲在基地裡。地蟲對於原田不予理會,繼續鳴叫。
  十月六日,夜裡十點五分。
  島中和美都留的聲盲從調頻接收機的竊聽送話筒裡傳出。原田用耳機竊聽。
  從九州返回已三天了。
  會見了峰岸五郎。他還沒得到有關中央情報局的情報。
  他們雖然分析了情況,可是都沒有良策。庫拉西島的研究所被埋葬了。前往研究所的人員記錄沒有,即使還在也不可能找到。島中和中岡曾被派往關東軍防疫給水部一事是可以查明的,那裡的復員者能在某種程度上搞清,因為帝銀事件之時,有搜查記錄。可這毫無意義。島中和中岡在熱帶傳染病研究所,這是顯而易見的。關鍵問題是,在那個研究所裡有什麼。
  只有等待中央情報局那條線的情報——這就是峰岸的結論。
  原田仍返回去監視島中的情婦——牧丘美都留的住宅。目前只能這樣。
  這條正鑽進黑暗的蛇,身體的大部分已經消失了。
  以前借的公寓不能去了,警察已告之懷疑那兒裝有炸彈。
  原田蹲在基地裡,他那焦躁的身體被掩蓋了。
  「隨我去仙台吧?」
  島中的聲音。
  原田神經高度集中了。在此以前,島中和美都留盡說些無聊的事。
  「真高興!真的嗎,那個?」
  「是各大學的教授會,這次是由東北大學主持。要帶你去的話,那得提前兩天乘車去。我也正想輕鬆一下。」
  「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呢?」
  「教授會三天以後召開。」
  「那麼,就是明天出發吧?」
  「是這麼打算的,準備一下吧。」
  「好哇!真高興!」
  聽那聲音,像是從籠子裡放出來了似的。
  又傳入了一陣雜沓的聲音。
  「常平!」
  嘽地一下,傳入的聲音如同反射的光那樣嚴厲異常。
  「是。」
  ——又來了?
  原田雙眉顰蹙。
  可以想見,美都留在島中面前就像哼哈二將似的,叉腿站立,雙手也又在柳腰上,也許還拿著鞭子吧?常平——這種侮辱式的叫喊,是在一瞬間將島中帶入變態世界的關鍵。島中內心棲息著的陰暗慾望,也就是由於這個而開始蠕動。對於島中說來,美貌的美都留的厲斥,在內心帶來了顫抖。
  啪!傳來了聲音。
  像是美都留用手打在島中的面頰上。
  「得意忘形了!你。」
  美都留的聲音象鋼琴那樣,一張一弛。
  「是,是的。美都留小姐,饒恕我吧。」
  島中匍匐著,聲音不清楚。
  「你,是個奴隸,供我糟踏的奴隸!淫亂的奴隸!哪,舔我的腳心!」
  「是,是。」
  島中變成了女人的聲音。
  「感覺好嗎?」
  「是的。」
  「乖乖地舔吧,你這傢伙!」美都留的聲音也開始自傲了。
  原田關了鍵訊。
  原田認為差不多了。他深深地吐了口氣。
  翌日,天剛大亮,島中常平就開車出了東京。
  在助手席上坐著的是牧丘美都留。沒有帶駕駛員,是島中在駕駛。原田義之乘著雅馬哈摩托車跟蹤。島中奔駛在東北汽車道上。
  ——去仙台?
  到仙台用單車不會感到痛苦。雖說是在跟蹤,但並不能緊緊地貼著走。由於事先知道了去向,原田便遠遠地釣著。
  島中和牧丘美都留同行,對原田說來正合適。倘若是一人,那可能會乘飛機、火車之類的走了。要是那樣,日程就會排得相當緊湊,尋找機會便困難了。
  採用非常手段——對原田說來,只能這麼幹,再別無它法了。事件真像越來越清楚。相反,證據卻晦冥地消失下去了,無論怎樣也不能再得到。用非常手段,這是充分考慮後得出的結論。以牙還牙,殺人償命——這結局,只能復歸到那裡。原田曾親眼見到了父親和妹妹慘死的屍體,從那時起他就已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雙手討還血債。至今,這種想法沒有任何的變化。殺意,宛如一塊冰冷的石頭,牢牢地嵌在心裡,隨著搜查的進程,愈更堅固了。他們為了保全自己,就僱用殺人兇手如踐踏蟲子那樣殺害弱者。絕不能因為證據不足,而任憑他們不受懲罰。再說,這些弱者,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在庫拉西島的研究所中,在國家的名義下,被島中和中岡殘酷地役使,最後,在那為湮滅證據而進行的屠殺到來之前,才逃離出來。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是無辜的人.沒有控訴、告發的辦法,生活在社會的底層。這些人冒用幽靈戶籍,三十多餘年來,抹掉了真正的自我,屈俯在黑暗中偷生度曰。最後,他們還是被島中和中岡殺害了。
  殺人兇手不僅殺害父親,還虐殺了妹妹,甚至把戀人野麥原子也捲了進去。是亡靈復甦,三十多年前與美東軍防疫給水部有關的亡靈復甦了,一瞬間毀滅了原田的一家。
  在此之前,原田在正常的人生道路上行走。但就在那一瞬間產生了突變,等待意識到這點時,原田已被拋到一條異常的人生道路上,再也無法返回了.這條荒涼的道路無邊無際,如同平行線定理似的,它與正常的人生道路平行地無限延長,永不能相交。
  人生突變,多麼短促啊!
  雅馬哈的性能很好,過了字都宮,就趕上了島中的車。這車是原田學生時代乘過的,雖然珍藏了許多年,可性能並沒落後,不一會工夭,就超過了島中的車。在超車時,晃眼看見了島中。島中戴著遮陽鏡,牧丘美都留的側面白白的。
  原田由那個白皙的側面,聯想到虐待島中,命令他舔腳心,揮鞭的情形。美都留可能也是受害者,雖然年輕,也染上了變態的惡習。對島中說來,已經離不開美都留了,正因為這點,哪怕是去男人的天堂——仙台,也要帶女人去。誰也不能像美都留那樣斥責自己,而自己則被鞭笞虐待,以女人聲調乞求、最後再被姦污,若不這樣就不能滿足,在這個變態的世界裡,島中徹底墮落了。
  ——最終,島中再墜入死亡的深淵才讓人拍手稱快呢。
  與美都留一起,是為了旅遊兜風,這就容易找到機會。如果能尋覓到縫隙,那島中就會從縫隙中墜入死亡的深淵。
  原田在飛快地奔駛。
  嗖、嗖地,風迎面撲來,如同要撕裂身體似的,使人心情舒暢。
  原田沒有減速,就這樣一直衝到仙台。
  到了仙台市,還不到下午七點。
  原田沒有進入市區.東北汽車道和國道286號線在此交叉,島中當然應從那兒經286號線進入仙台,或者不通過東北汽車道而從國道4號線來吧。但無論怎樣,都要在這個交叉路口等待。
  ……還沒有來。原田已等待近一小時,越來越忐忑不安了。若是從國道4號線走,在仙台前面的各取市有條支線,是聯接通向牡鹿半島的45號線。
  島中會不會往那兒了?
  島中帶著美都留,會議又在後天開幕,在此之前不進仙台而轉去牡鹿半島方向的旅館,也是完全可以想像的。
  原田真是懊悔萬分,為什麼沒有一直跟蹤。
  他又跨上摩托車。可以斷定,島中一定是向牧鹿半島方向去了。在竊聽器裡雖聽說是「去仙台」,並且帶著女人,但是按照一般常識,不會住在仙台吧?……來仙台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在途中順便兜兜風,在哪一帶消磨一個小時,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於是,原田騎著車又出發了——他將賭注押在這邊。
  從4號線到45號線抄著近路走。
  車立刻就到了45號線。原田加快了速度向著鹽釜方向馳去。前面是鹽釜、松島、石卷、再前面就是牡鹿半島了。ˍ過了鹽釜,過了松島。沒能發現島中的車子。雖然還在車上行駛,原田卻已經感到絕望了,他詛咒自己太疏忽大意了。原田當時認為,在國道上跟蹤好幾個小時,被覺察的危險性很大。島中這段時間以來當然是小心謹慎的,倘若發現尾隨車,可能會中止兜風的。但是原田又不能不去跟蹤,於是……他為放跑了一個絕好的機會而深深地悔恨。
  要火速到達牡鹿半島!
  
   35
  在進入石卷市之前,原田義之放慢了速度。
  ——是那輛車!
  島中的車子在前方行駛。原田將車靠近一點兒辨認對方的車號——沒錯。
  這次不能再放跑了。
  原田取好了間隔距離。
  島中的車穿過了石卷市的街道,從牧山的收費公路1上向女川方面駛去。從女川到牡鹿半島的頂端,有牡鹿半島的收費公路。好像是在往那兒去。
  1為了償還一部分或全部的建設費用,對通過公路的車輛徵收費用。在日本,收費公路主要限於高速公路。
  原田保持了足夠的間隔距離跟蹤。這時車已稀少了,像這樣地跟蹤很容易被發現。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倘若被發現可就糟糕了。一面嚴加注意,一面時隱時現地尾隨。
  島中的車從女川進入了收費公路。
  ——可以肯定了。
  收費公路在半島的山脊蜿蜒。雖說是山脊,可海拔僅三百五十米。若是在白天,也許能看見左側的太平洋和右側的石卷港灣吧?但現在什麼也見不到。車燈晃動的光柱,劃破了巨大的黑暗。
  雖然稀少,還是有車輛在行駛。
  島中還不知道自己的好運已經竭盡,仍在行駛著。也許他還在想像中體驗著今晚進入旅館,被美麗的美都留嚴厲虐待的陰暗快感吧。
  但是,這一切也已結束了。
  ——找個什麼機會呢?
  原田邊開邊在考慮這件事。衝進旅館房間或公寓房間,這是笨拙的,冷不防地對島中進行襲擊性報復,這是從未考慮過的。必須要拷打,叫島中吐出真相,然後再殺死他。
  不能在旅館或公寓。倘若能夠的話,那就在他從美都留住的公寓出來時為好。
  島中的車下了牡鹿町。
  牡鹿町是位於牡鹿半島頂端的一個城鎮,在它的前面有金華山。
  原田也進了城鎮。
  島中的車停在金華山旅館。原田遠遠地窺視著。
  島中和美都留的身影消失在旅館中。
  原田在尋找電話。距旅館不遠處有個公共電話。進了電話亭,原田停了數分鐘。
  他調整了呼吸,準備掛電話把島中叫出來。像這樣暗中監視是徒勞的。到了明天,島中會出去遊玩。可能去金華山。若是在白晝,什麼也幹不成,即便是夜裡,若和美都留在一起,也不能下手。兩人都殺,恐怕會遇到意外情況,原田也沒有這種情緒。
  必須把島中和美都留分開。
  原田掛電話了。
  「是島中教授嗎?」
  原田變了嗓音。
  「是的。是誰呀?」
  島中不解地問到。
  「我是木村。有話對您說。」
  原田故意唐突地說。
  「木村?有什麼要緊的事?而且,你到底是誰?」
  島中的聲音非常不安。
  「我是從東京尾隨先生而來的。」
  「從東京,尾隨……」島中沉默了一會情緒顯得恐慌。「究竟,你受誰……」
  「沒受准的委託。要是尾隨先生,當然是往常那個男子出現了。就是定好的那個目標。」
  「往常的那個男子……」
  「叫原田義之的那個男子。一直沒有掌握住他的行蹤,所以即便是在東京,也一直在尾隨著先生。」
  「等等——這麼說,你是,根來組的……」
  「請別說,因為那女人聽見就糟了。」
  原田用厚重的聲音壓著說。
  「明白了。可是,告訴我有什麼用。」
  聲音似乎不高興。
  「危險迫近了。請別作聲地聽我說好嗎?原田從東京一直乘摩托車跟蹤先生,來到這個鎮上。他已下決心要採取直接手段了。先生您還不知道吧。派去盯梢原田的那個男子,看樣子反而被殺了。因為當時還不能確認,就再次襲擊了原田家。從那時起,他已去向不明。因此,我繼而接受了這個任務——總之,情況就是這樣危險。好吧,請什麼也不要對那個女人說。那女人可能與原田有接觸。大概,在自己家裡裝有竊聽器,讓那傢伙聽。要不是那樣,那傢伙怎麼會事先知道先生這次要出發,再則,也不應知道中岡先生的那位女士的家。先生不是有次叫那女人出去,然後給中岡先生的那位女士家掛電話嗎?」
  「……」
  島中沒有回答。
  「怎麼樣呢?」
  「有一次可——決不會。」
  「根據撥號盤的長短音,可以解讀出號碼呀。」
  「……」
  「對那個女人適當地敷衍一下,然後請出旅館來,在先生的車上商量對策。請來吧。當然,找一個恰當的理由,請求警察保護也可以。我這邊隨便怎麼都行。」
  「明白了。趕快去吧。」
  島中的聲音很重。
  原田放下電話。
  出了電話亭,向旅館停車場走去。停車場緊鄰旅館的花園,在大門的方向看不見。
  原田從摩托工具箱裡取出了登山刀。
  停車場沒有人影。島中的車在暗處。在島中來之前原田鑽進了一輛車。那車與島中的車僅隔著通常停車距離,下去了一男一女。島中也朝這邊走來了。原由認為:自己若被看見,情況就不妙了,不能躊躇,島中若進了車內也麻煩了,必須在開車門時,在背後用刀頂住他。若進去了,島中可能就會鎖了門等待,這樣一來,一切都砸鍋了。
  傳來了腳步聲,島中正要轉身,刀尖已頂在背上了。
  「要出聲,就在這兒殺死你。」
  島中不動了。一瞬間,就像塑像似地呆立不動。
  「你——原田君嗎?」
  聽那聲音,如同在抽筋。
  「上車。要是亂動,絕不能饒恕!」
  「怎、麼做?」
  「就這樣,要輕輕地。」
  頂著的刀一用勁,先穿過衣服,感覺到已吃進了島中的身體。
  「別……」
  島中的身體仰了仰,原田抓住了他的襟首。已顧不上那一男一女是否看見了,成敗在此一舉。這次倘若失敗,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想死嗎?」
  「等等!別再戳了,我上。」
  島中仰著臉回答。
  身體從門裡滑進去。
  原田也進去了,坐在後席位上,抓住島中的衣襟,刀刃挨著脖子上。
  「開走。」
  「朝哪兒去?」
  「進收費公路。」
  「好的。請別做那些危險動作。」
  島中驅車前進,一邊說著,嗓子顯得乾啞。
  「都是些說得清楚的事。嗯,別那樣,原田君。」
  「說得清楚嗎?……」
  在暴力的脅迫下,一般人都會這麼說。
  「你,誤會了。」
  「別作聲。走。」
  「明白了。照你說的這樣做吧。我沒有理由怕你。」
  車子行駛著,島中漸漸地恢復平靜了。
  出了牡鹿盯,進了收費公路。這時,路上已基本無車了。
  行使了十分鐘,到了尾根筋。
  「停下。」
  在有眺望台的地方,車停了。
  「下去。」
  「要幹什麼,有話在車裡說不行嗎?」
  「到了這兒,還要抵抗?下去。」
  島中下去了。
  讓他把車門鎖了,然後原田拿過鑰匙,催促著島中,進了雜木林。夜異常的黑暗,他們借用手電筒光往往前走,一會兒,到了斷崖邊。這裡是峭立的懸崖,下面的波濤呈現出灰白色,洶湧地衝擊著沉降式的海岸線。
  遠處,那些通過金華山沖的商船隱約可見。
  「就在這兒吧。」
  原田停住了腳步。
  太平洋的濤聲朦朧可辨,夜風陣陣吹來。
  「好吧。我帶你出來是為了叫你講出真情,不能再找托辭了,這點還是放明白些為好。要是不坦白就想從這兒逃走,那就請便吧。可是,我要是追到了,就要宰了你!」
  「知道了。」
  島中避開懸崖。坐在灌木叢的根部上。
  「命令根來組,僱傭殺人犯的,是你嗎?」
  「這是什麼話聽。」
  「要講老實話。」
  「我說老實話。」
  「那,為什麼被電話叫出來了。你確實說過『根來組』的。」
  「那話,沒說過。我是聽說你跟蹤我到這兒來了之後,才出來的。你的腦筋是有點兒問題了,莫名其妙地妄想出我與你父親,以及病人武川惠吉的死有關。我早就想什麼時候和你談談。俗話說『疑心生暗鬼』。你虛構的妄想,已漸漸地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城砦了。你已沉溺於自己構築的城砦之中,絲毫沒意識到那是妄想的產物。我作為一個醫學部教授,為什麼要殺人呢?」
  「那麼,你是人品高潔了?」
  「至少,我還有社會地位。」
  「我在牧丘美都留家裡裝有竊聽器。你偽扮女人聲音……」
  「你,卑鄙!」
  島中聲音顫抖。
  「確實是的。若不這樣做,就不可能看見你那人品高潔的貨色。教授面具,院長面具,在夜裡全部撕掉了。給作為情婦的護士……」
  「住口!」
  「不說也行。剛才說的只不過是你的本性,叫性變態。這是誰都潛藏著的。我現在要說的是,你並不是人品高潔——是殺人兇手!你。」
  「啊,你……」
  「老實聽著!你,以前在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從事細菌研究。在那兒,有三千名丸太被殺。」
  「你沒調查過我的軍歷吧?」
  「調查過。軍歷上記載你是昭和十六年十月以前在陸軍大村醫院工作,十月被派往庫拉西島。但是,在大村醫院你的同事後籐醫師,你似乎忘了吧。」
  「……」
  島中沒有回答。看不見表情,也不知此刻島中內心的感受。
  「你和西海大學醫學部畢業的中岡幹事長一起,作為軍醫大佐,從關東軍防疫給水部被派往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為的是研製對付盟軍的細菌武器。然而,在研製成功之前,戰局惡化了。為了掩蓋這些罪惡行徑,必須要象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那樣,毀掉庫拉西島上那研究所的一切痕跡。這樣,你和中岡大佐,借庫拉西島上的飢餓之名,虐殺了約二十名工作人員。在庫拉西島上,有四千餘人在飢餓中死去,按規定屍體應放入海裡,所以即使把被虐殺者的屍體扔掉,誰也不會感到異常。但是,就在這場虐殺前夕,我父親等四人,逃出了小島——瞭解你和中岡幹事長的,僅此四人了。」
  原田中斷了講話,等待島中的反映。島中什麼也沒說。
  「在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究竟有什麼,告訴我吧。」
  「沒有什麼,我也不認識你父親等人。在研究所只是從事正常的桿菌研究。我和中岡君在暗和十九年二月,奉軍令撤退,以致連研究所的結局也不清楚。以後,就由一個叫鈴木的軍曹負責處理研究所的善後工作。」
  「鈴木軍曹?現在住在哪兒?」
  「不知道。聽說工作人員是從各所秘密集結來的。現在是否還活著,住在什麼地方,這些當然不可能知道。」
  「那,不是說在研究所沒有秘密嗎?」
  「不會完全沒有的。」
  「是嗎?好,起來吧。」
  原田抓住了島中的胸口。
  「干,幹什麼……」
  島中低聲地叫著,抓住原田的雙手。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0-10-8 02:16:02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36
  「叫你死。」
  島中想用勁洩開,但被原田一拖,就路起來了。島中身材高大,然而卻沒有與此相稱的力氣。他揮舞著雙手想抵抗。原田用拳頭對準腹部一擊,島中胖重的身體便凹了下去。
  「還是叫你悄悄地下地獄去吧。不說實話。就舉了你這東西,為父親和妹妹討還血債。」
  拖到了懸崖邊。海風順著懸崖吹了上來,包圍了原田的身體。
  「慢著!慢著!」
  「已經晚了!」
  原田用左腳踢著島中緊緊蒙著的臉。
  「等等,我說!說,等等。」
  一邊掙扎,一邊被拖到峭壁邊上,島中放聲悲鳴了。
  「那就等等吧。但是,要不說實話,就扔下去。選擇哪樣,隨你便吧。講打,你打不贏,這你也知道。在此以前,你是殺人的一方,不給一點選擇的自由便殺掉了弱者。到如今,換了交椅,自己開始被玩弄了。知道了吧。」
  「不是我。」
  島中避開了從這懸崖吹上來的風。
  「指使殺人的,是中岡!」
  「中岡……?」
  「那也不是指使,據說是對根來組不露聲色地暗示。所以,根來組任意……」
  島中憑倚著灌木。
  「殺武川惠吉呢?」
  「那,那個,是我幹的……」
  「果然是這樣?」
  在島中的尖叫聲中,夾雜著絕望和恐怖。
  「在給武川診斷的時候,我完全沒察覺到他是誰,是從麻醉分析中才得知的。在回溯過去時,接觸到了他的軍歷。我從他的話語中,知道惡夢復甦了。他說在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工作過。我怕被麻醉醫生聽見了,便立即停止分析治療。事後,我呆若木雞,難道真是三十多年前的那場惡夢復甦了嗎?……」
  那場惡夢,原田在腦海中不知描繪了參少次。確實是存在的。可以感到,倘若能繪在畫布上,那霧藹就會消失。三十多年前的惡夢——
  「難道,是惡夢……」
  島中和中岡自從戰敗以來,就如同懷中揣著一顆定時炸彈似的,惴惴不安地生活著。這顆炸彈不僅不能取出,而且不知在哪個固定的日子裡,就會令人生畏終爆炸。
  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
  由於戰局惡化,昭和十九年二月七日,從陸軍省傳來了封閉研究所的指令。二月一日,也就是在得到指令的六天以前,盟軍開始在馬紹爾群島的庫澤林島進行登陸作戰。
  陸軍省懼怕盟軍察覺這一秘密,命令要乾淨、徹底地銷除研究所的一切痕跡。
  進行這項工作的負責人是島中大佐和中岡大佐。
  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僅二十餘名。當時,在庫拉西島,飢餓戰爭已經開始。
  毒死工作人員——這就是島中和中岡商議後得出的結論。毒死後扔進海裡,用這種方法沒有問題。上級命令乾淨、徹底,也可解釋為包含著這層意思。把工作人員編入庫拉西島的守備部隊。這倒是很容易,不過這就會把研究所的秘密自我敗露出去,如同細菌擴散似的。
  因為在近期內要撤退。所以發給大家非常用糧。然而,但裡面卻放入了鼠疫菌。鼠疫菌的潛伏期為一天至五、六天,發病後在短期內立即死去。用氰酸鉀等毒品雖然簡單,但發作後誰都會明白的。
  大家開始分吃發給的非常用糧。
  可是,有四個人沒吃。不僅沒吃,那四個人還趁著夜色,用空桶罐浮在海上逃出了小島。待天明發現後,請求附近守備隊的搜索機出去搜尋,已不見蹤影了。
  數日內,全部工作人員都發病了——發高燒。島中和中岡將他們棄之不理,讓鼠疫菌把人體燒盡。患鼠疫的人被燒死後,屍體上會呈現小的黑斑。這是被稱為黑死病的油煙。
  高燒,在轉瞬間就把全體工作人員殺死了——因營養失調而身體極度虛弱,人立刻就垮了。
  島中和中岡放火燒燬了研究所。
  七日清晨,乘上了前來迎接的二式大艇,從空中瞭望,研究所無影無蹤了。屍體扔進了海裡,研究器具毀壞後也扔進了海裡。因為研究的規模小,建築物也是木結構的。
  他們在國內迎接了戰敗。
  島中和中岡都隱匿起來,因為他們知道佔領軍和駐日蘇聯代表都在拚命尋找關東軍防疫給水部的研究人員。
  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部長石野五郎中將下落不明。
  舊陸軍的軍官去島中和中岡的家拜訪過,詢問是否知道石野五郎的潛伏地。那位軍官自稱是佔領軍和政府的聯絡官。
  這些,都是兩人在隱藏時,從家屬那裡聽到的。
  他們認為,若被捕就免不了要吃官司——以戰爭罪被判刑。在關東軍防疫給水部進行活人實驗,是受命干的。戰爭的責任在國家。
  石野中將和美軍談話、引渡美國一事,結束了島中和中岡心中存留的戰爭。在舊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工作的三千名隊員也是同樣。為什麼美軍要將研究細菌武器這一事件強行掩蓋下去呢?
  島中和中岡又徐徐踏回人世間。
  島中回到了大學。在他的軍歷中沒有參加過關東軍一項。要有意識地掩埋惡夢,甚至連防疫給水部的隊員也不要再見到。因而,島中對臨床醫學敬而遠之。關閉在大學的基礎研究室裡。
  中岡沒有回到西海大學。他是一個有商業才幹的人,搞起了土建業,眨眼之間就積累了資產。
  和平時期來臨了。
  十年、二十年過去了。戰爭被忘卻了。
  島中成為教授的宿願也實現了。
  在此期間,窮追關東軍防疫給水部的暴虐行徑而揭露活人實驗的書也出版了好幾種,可對島中說來已不關其痛癢了,即便是誰要追尋島中的過去,沒有軍歷也無從入手。再說,也沒有哪個好事者把防疫給水部的人員名單公佈。誰也不會幹這種自我挑戰的事情。另外,美國、蘇聯也知道,在這種骯髒的戰爭中自己也並未甘落後。
  可就在某一天,島中碰上了亡靈。
  ——武川惠吉。
  島中大吃一驚。他躲開主治醫生,多次給武川進行麻醉分析。從武川口中得知從庫拉西逃走的四人成了美軍的俘虜,戰後又平安地回國了。
  從武川的家屬那裡,聽說武川惠吉講過「大佐」,並想調換醫院。島中下定了決心,已經面臨一種不能不當機立斷的處境了,武川識破了自己的真面目。武川若講出去——軍隊上級的命令、或者軍隊上級命令的言外之意是用鼠疫苗殺死所裡的全體人員——島中在一瞬間就會全部毀滅。
  只能殺死武川。
  與中岡商量後,「殺」——這就是中岡的結論。中岡已擔任了執政黨的幹事長。中岡的過去若被揭露,從承擔責任這個角度上講,政府就要倒台。這是極為嚴重的事態。
  中岡是執政黨的幹事長。大權在握、島中信賴中岡,有一種安全感,認為只要中岡竭盡全力,一切黑暗都會過去。中岡是個勇猛、果斷的男子。庫拉西島那些工作人員的結局,也是由於中岡強硬主張的結果。
  要麼結束四個人的生命,要麼自己崩潰——對島中說來,再無別的道路可以選擇。
  雖然已通過對武川的麻醉分析,知道四人頂用幽靈戶籍的原因是懼怕過去,但若殺了四人,就可以把自己的過去完全埋葬在黑暗之中。
  「我除了殺死武川,別無它法。要是往事被揭露,那不僅是我的毀滅,醫學部的信譽也會喪失。中岡的情況也是同樣……」
  島中結束了他的自白。
  雖然這是一篇已清楚地意識到不能逃走後的自自,可畢竟還是痛苦的。自白的聲音沉重而低微,並且常常中斷。
  「為了醫學部的體面、政府的體面,就殺害了五人,並使一人行蹤不明。你們現在的出發點和三十多年前毫無差別,為了保住研究所的秘密,就把工作人員象細菌一樣地殺死。」
  「我終於覺悟了,真是悔恨莫及呀!無論如何請允許我去向警方自首。雖說是為了保身,可我畢竟於了那麼多不能饒恕的……」
  島中晃動著龐大的身軀,痛哭流涕。
  
   37
  「你認為找會這麼就上當嗎?」
  原田遞出一句尖銳的話。
  「會這麼——我……」
  「住嘴!」原田打斷了島中的說話。「這是一心想從我手上逃脫而說出的話,是你的如意算盤。要是能從我這兒逃走,那你會開心大笑吧?你會說:哈、哈,一個愚蠢的傢伙!姑且認為我已將此刻的自白錄下音了,你在警察面前或法庭上也會矢口否認的,說是在我威脅下迫不得已只好迎合我,說我是在精神異常者的妄想支配下干的。」
  「那種事,你……」
  「此刻說的話。沒有任何證提。你和中岡也會這麼咬定的。三十多年前的證據當然不會有,也正團為沒有,我才採取非常手段。這次殺人也是同樣,你假托治病而殺了武川惠吉,當然無證據,中岡指使殺人犯也無證據。.這一事件以拋出橫田作為犧牲品就了結了吧。我把你此刻的自白原樣起訴,警察或檢察廳會把我當作精神病處理,進行精神鑒定,被強行收容。以你的權勢,操縱精神病鑒定醫生,易如反掌。再說,中岡的權勢,也能自如地操縱首相、法務大臣及檢察廳等等。你可以悠閒地欣賞,我是怎樣地被國家機器輾得粉碎,而後又可原封不動地過著那被牧丘美都留鞭笞而哭泣、姦污而喜悅的生活了。完全是鱷魚的眼淚。」
  「原田君,」島中口氣強硬地說。「絕對沒有那樣的事。我覺悟了。悔恨的念頭……」
  「住口!拙劣的表演。」
  「表演——你說這是表演?的確,我的自自是無法證明的。我若是認罪……」
  「你並沒有認罪。」
  「……」
  「說心裡認罪,那是撒謊。」
  「撒謊?」
  「你撒謊而隱瞞事實真象。在研究所還有更重大的事情。如果沒有,為什麼中央情報局直至今日還在介入呢?再說,單是一個細菌研究,也沒有必要殺死全所的人員。」
  直到此時,島中仍有什麼重大事情必須要隱瞞。在庫拉西島研究細菌,從原田的口裡洩露,那也是不成什麼問題的。但要是原田披露,說有近二十名人員被殺,那島中和中岡也能否定。因為沒有向研究所派遣人員的記錄,原田只能被視為精神失常。
  這是島中的如意算盤。為了免於一死,說出一些即使公諸於世也不致於喪命的事實。這是無足輕重的自白。在此之外,究竟還藏匿了些什麼呢?
  「……」
  島中沉默了。
  在懸崖下。漁火點點。
  「隨便出點錢就想買下性命?還是拋去你那些幻想為好吧。」
  「可是,我……」
  島中已無力爭辯。
  「那就死吧。」
  原田踩滅了銜著的香煙。
  「等等!」
  島中後退了。
  「聽我說。我確實是個壞蛋,由於對惡夢的異常恐懼,弄死了武川惠吉。但是,與我相關的只有武川,你父親和妹妹的事,我並沒有染指。」
  「你用麻醉分析掏出了三人的住址,然後又告訴了中岡,怎能說沒有染指呢?」
  「不對!」島中強烈地否定。「沒有用麻醉分析詢問住址。住址之類的暗示基本上是沒有的。那個,是潛入武川家才得到通訊錄的。」
  「武川被殺後,家屬都到了你們醫院而屋裡沒有人嗎?」
  「我想是的。」
  「是你的意圖?」
  「不是我。」
  「夠了。到現在,我對於你那些骯髒的東西已厭膩了。」
  「正因為這樣,希望你能夠聽我說說。「我確實不骯髒。但是,唉,但是,說來我也是戰爭的犧牲者。有誰願意在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工作呢,但軍令如山迫於無奈。我只是那裡的一員,在那兒有許多醫生和研究人員。他們都回國了。回國的醫生,基本上都隱瞞了自己的過去而重返醫學界,散佈在各大學的醫學部、國立的研究機關,為戰後日本的復興而竭盡全力.現在,僅我所知身居要職的人,就有相當數量。你說要對戰爭中的惡夢負責,如果要把在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工作過的醫生都揭露的話,那後果不堪設想。不僅是捅了醫學界的馬蜂窩,影響也會波及各個領域。我們確實可能會遭到社會的彈劾。國民已和戰爭沒有關係了,再這樣做,不是又要將國家對戰爭的責任推卸給個人鳴?被國家強迫參加戰爭,這在我們的思想上已鬥爭過。不能因為戰爭失敗了,就把那些責任強加在我們頭上。若這樣說,不是就把從戰敗至今日的這個國家否定了嗎?國家發動的戰爭,可是這個國家卻沿續到今天,如果,國家要清算戰爭,那我們不是也要清算嗎?」島中一口氣說下去。「你想做的,無異於是治中起亂。」
  「治中起亂?挑起這個的,又是誰呢?」
  「所以——所以,你。就像我多次說過的那樣,殺害武川惠吉的責任在我身上。我要向警察自首,要自首。我們約定,對過去的亡靈,不要再打破沙鍋問到底了。這不是我個人的問題。你也是醫生。我國醫學界的混亂,對於國民說來,決不能認為是件好事。」
  從懇求的口吻,進而變成了誡喻的口吻。
  「這話是風馬牛不相及。」
  原田冷冷地答道。
  「因為……」
  「別因為了。我問的是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殺害四名部下的原因。不講實話,就叫你見鬼去吧!」
  「……」
  「起來!」
  原田低沉的聲音充滿了憤怒,一把抓住了島中的胸口。
  「別動手!別動手!」
  島中緊緊摟住灌木。
  原田踢開他的手腕。島中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原田拖出了那尊龐大的身軀。
  「說!我說。等等!」
  「已經晚了。死吧。」
  原田強行地拖著。
  「是人體實驗!用盟軍士兵的身體進行活人試驗!」
  島中邊被拖著走,邊叫著。
  「盟軍士兵的人體實驗……」
  原田鬆了手。
  島中趴著。
  「那個,確實嗎?」
  「是的。」
  島中聲音嘶啞。
  「是嗎?……」
  島中用那嘶啞的聲音,終於開始吐露真像了。這一次沒有辯解、也不是懷柔,而是真正從靈魂深處發出的聲音。
  美國中央情報局參與事件的背景,這樣也就可以理解了。
  「說,肯定要說。但要講好,這事一定不能對他人說。不然的話,恐怕要發展成為日美兩國間的問題。」
  「那,要在你說明之後。」
  「明白了。在這之前,讓我抽支煙行嗎?」
  島中說話的語調,像是終於下了決心似的。
  
   38
  陸軍已發覺盟軍要反攻了。
  軍方設計了包括內南洋群島的「絕對國防圈」。為了維護國體,一定要死守南方諸島。
  昭和十七年一月二日,日軍佔領了馬尼拉。這時,陸軍的細菌研究機關決定,研究所向南方發展。馬尼拉佔領後,盟軍的士兵就容易得到了。
  由於關東軍防疫給水部的研究,細菌繁殖,細菌爆炸等研究項目已大致完成。現存的問題僅在於嚴寒的西伯利亞與酷熱的南方,細菌的使用不同。既然已查明了有在冬季嚴寒下能猖獗的鼠疫菌,那麼與此相反的鼠疫菌也應有。在開戰的同時,陸軍接收了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並在那兒進行研究。
  在馬尼拉陷落的同時,軍方決定著手進行最後的實驗——人體實驗。
  在哈爾濱進行被稱為「丸太」的實驗。其人體應有盡有。但是,以盟軍為對手的細菌戰,與以中國人,滿人和蘇聯人等為對手的不同,存在著體格和其它方面的問題.而且,若不進行在熱帶自然狀態中的實驗,便不會奏效。無論如何,得需要美國人。馬尼拉的陷落,為此創造了有利條件。
  軍方極其秘密地著手進行活人實驗。哈爾濱的防疫給水部有龐大的設施。雖說這樣,也還是設法嚴訪各國諜報機關的間諜。可是,各國謀報機關還是偵探到一個梗概。在南方的一個孤島,不用為此擔心,但為防止意外情況發生,人員都是從其它各個部隊抽調來的,在軍歷上也無記錄。當時,軍方就已擬定出一套以戰敗為假定對策的各種方案。在戰爭罪犯中,研究、使用細菌者要受到更為嚴重的處罰。正因為這樣,所以要絕對保密。
  島中和中岡兩名大佐被派遣去了。
  俘虜也運來了。
  雖說是俘虜,可其中有很多都不是投降的俘虜,所以若從中提走一些人而沒有返回的話,就會遭到抗議。戰爭勝利了則罷,倘若失敗,戰勝國常常會徹底地追查這些事情。
  被擊落的敵機機組成員、艦船船員、治安部隊、秘密逮捕的間諜、破壞者——這些人在徹底秘密作戰的幌子下,由海軍的二式大艇在深夜送來。
  在這裡,俘虜也被稱為「丸太」。丸太被帶上鐵腳鐐再加上鐵鎖,關禁在臨時的木房中。
  研究的方法,由於關東軍防疫給水部積累了經驗,因而僅僅需要調查極寒和極暑的不同點以及在這中間人體的差異和抵抗力等。
  軍方並沒考慮到把細菌武器用於對付在群島登陸的盟軍。研究倘若完成,就預定開始進攻東麗亞和其它的盥軍基地。
  雖然丸太陸續送來,但一個又一個地都被殺了,其中多是下級士兵,可是也有高級將領、平民百姓。他們全部都是白人和黑人,是以破壞者和間諜的嫌疑而悄悄逮捕的。
  細菌一經移入,人就發高燒而死去。這裡與哈爾濱收容所不同,庫拉西的研究所地勢狹窄,九太們不能分開隔離。帶著腳鐐的丸太們很快就明白自己是被進行細菌研究而死的。無論會發生什麼事情,一旦進了這裡,就休想再生還。
  但是,無法抵抗。丸太們整天哭泣,到後來基本是精神失常了。精神失常不成其為問題,對進行活人實驗說來,甚至效益更好。死者被沉入海底。這裡和哈爾濱不同,處理屍體很方便——沉入海底、腐爛、被魚吞噬而無影無蹤。
  在深夜被二式大艇悄悄地送來的九太中,時而也混雜有女人,是二十至三十歲的女入。並沒有明確的嫌疑,被送來的女人邊哭泣邊爭辯、懇求,說是沒有任何理由。突然就被捕了。
  無論怎麼申述,都沒有用。
  一個女人,在下一個女人沒到來之前,可暫免一死,作為解悶排遣之用。從進來開始,直到玩膩以前,歸軍官所有。說到軍官,僅僅只有島中、中岡和下面的三名軍曹。
  島中和中岡玩膩了,就交給士兵們。一旦交給士兵們,那個女人連一個月也活不成。有二十名士兵每天夜裡折磨,生殖器很快地就發炎了,並由於遭強姦而出血,不能再供享用,這時,就對這個女人種殖細菌。
  中岡從那時起,就有虐待狂的怪癖。中岡說,那是在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形成的二次性的特徵。在對待丸太時,內心深處就湧出一種象搔癢似的焦躁,為了鎮靜.只有拚命苛待丸太。這是一種精神痙攣——伴隨著對已醒悟到要死可又只能默默地作為實驗材料的丸太的憐憫,心裡感到憤懣,可無視人性的罪惡意識又使中岡內心的彈簧彎曲,形成一種反饋,萌發了陰暗的芽。
  女人送來後,最初由中岡玩弄。島中多少次地看見這種情景。中岡讓女人站著,冷不防地用手打在她臉上。女人因為還不知道自己的悲慘命運,便抗議。中岡就扭住胳膊按倒在地,扒下衣服。這時,女人才徹底覺悟了,是被敵國的敵人抓住了。已不能不徹底覺悟了,因為雪白的肌體,已被按倒在床上。
  中岡對女人揮舞著鞭子,這是毫無必要的。女人悲鳴了,雪白的皮膚很快地浮起紅腫的條痕。
  一陣凶殘暴打之後,中岡站在女人的面前,命令對方舔自己的生殖器。女人邊流淚邊舔。有時中岡揪住女人的頭髮,將生殖器放入女人的口中撒尿。女人若不飲,就用鞭子抽打。僅有一個女人不飲。中岡把那女人赤裸裸地捆在木樁上不能動彈,全身用魚的腐爛液體塗滿。庫拉西島的銀蠅異常可怕,就是那種被士兵們稱之為「孔索利」的大型的發銀白色光的傢伙。數分鐘之內,從腳尖、被掰開的性器、肛門,到眼睛、鼻子、嘴,全被銀蠅埋沒。這種感觸即使男人也會肉麻。
  那個女人,在此之後,只好銜著中岡的生殖器飲尿。
  一旦知道中岡的心情不佳,那個女人都要跪拜在地上乞求可憐。
  島中和中岡正好相反。島中在關東軍防疫給水部時代末能倖免,也沾染上類似二次性性徵這類的東西。從學校出來不久,就被放入那隨意殺害丸太的生活中。越純潔就越容易被污染。同時,島中也不具備士兵那種豁出性命拚搏的大膽精神。
  最初,在防疫給水部工作時,不是丸太,而是島中自己便出現了精神異常。那是個恐怖的經驗。不久,便對此習慣而不動搖了。但是,這僅是在表面上,內心的二次性性徵正在形成。
  中岡由對丸太憐憫而變成怒火。島中則變成內向性的精神痙攣,一想到伴隨命令而被殺害的那囚犯的心。就湧出異樣地激昂。試著把自己置身於那種立場。通過那種衝擊,不禁地出現受難忍辱的被虐待的戰慄。經常將蹂躪者和被蹂躪者、虐侍者和被虐侍者進行比較,認為被害一方的精神振幅大,從中感到一種明暗的、變態的喜悅火焰。
  可以感到,虐侍者的精神亢奮較淺b。不久島中便從虐侍者的傷心中,產生了深深的變態。
  島中接過被中岡折磨得半死的女人,命令她虐待自己。女人無論什麼命令,都得服從。為滿足島中的要求,在密室裡用腳踢踏赤身裸體的島中。島中的命令與中岡的相反,他仍從中得到劇烈的快感,而由白人女人進行就更增添了這一效果。即便是對島中拳打腳踢,可女人想到什麼時候就要被殺,總是戰戰兢兢。那種內心和行動的奇妙的不平衡狀態,那種島中趴在白人女人腳下用語言乞求饒恕的行徑,島中都視為自己的東西而激昂亢奮。
  昭和十九年二月。
  島中和中岡由於得到了軍方的命令,封閉了研究所而回國了。
  在約兩年的時間內,送到庫拉西島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丸太,是一百三十六人,其中二十幾名女人。在一百三十六人中,無一人活著出島,全部成為細菌的犧牲品而消失在南海裡。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0-10-8 02:16:15 |只看該作者
   39
  「這事要是盟軍知道了,真不知道事態會怎樣發展,正因如此,軍方命令徹底破壞研究所。如你也知道的都樣,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在撤退之際,把被害犯人的骨頭搗成粉末,撒在北滿的原野上。這些,就是以盟軍為對宇的那個研究所的極端秘密事項。」
  島中結束了他那長長的自白。說完後,給人以一種投了降似的感覺。
  「大概,這是事實吧。」
  原田義之也不能再認為以上的說明還隱瞞了什麼事實。
  「是的。」
  島中用嘶啞的聲音答道。
  「聽起來這是事實。可是,還有一點不太明白——中央情報局的工作人員,誘拐了從我家裡逃出去的野麥涼於。究竟中央情報局是怎樣介入這件事的?」
  「這……」
  剛一出口,島中突然又閉住了嘴。
  「已經說到了這步,難道還有什麼可隱瞞的嗎?」
  原田用緩和的語氣說。若用警察的行話講,島中已處於「降落」狀態,不能認為還拘泥於細節了。
  「這對於我也是個謎,為什麼美軍要介入這一事件呢?過了一段時間,才解開了這個謎……」
  「從中岡幹事長那兒聽說的嗎?」
  「據說美國政府的要員,與日本政府進行了極其秘密地接觸……」
  「美國政府?」
  對於島中誇張的說法,原田感到意外。
  「這是一目瞭然的。在美國,戰爭結束後,據說成立了一個搜尋戰場上失蹤人員的機構。眾所周知,那個國家對人權問題是非常重視的。數年後,還有一百五十名失蹤人員的下落未能查到,機構關閉了。那些人都是在南方戰場附近銷聲匿跡了。當然,有可能是因墜機或沉船等死亡,可即使是這樣,人數也太多了。也許另有原因——這就是結論。公開的機構雖然關閉了,可失蹤者的家屬組織起來,得到政府的援助,私設了搜尋組織。這個組織決定進行半永久性地搜尋。你若想想搜尋納粹的猶太人組織,就可以理解了。中央情報局的貝克,就是這個組織的一員。聽說貝克的哥哥就是失蹤者……」
  「是這樣的……」
  島中的解釋有充分的說服力。三十年前的惡夢,的確復甦了。如島中所說,在那次戰爭中連敵方也不能斷定是否死亡的失蹤者並不多。在受到毀滅性打擊的廣島,戶籍簿殘存著,在戰後也沒有引起什麼巨大的混亂。戰爭就是如此。
  在民主主義根深蒂固的美國國民中,想進行半永久性地搜尋,是可以理解的。
  「貝克是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呢?在路過作案現場時,搭救了野麥涼子。野麥涼子異常亢奮,在卡拉哈中校詢問她時,便說出了你父親臨終前講的話……」
  「可是……」
  「是這個可是吧?貝克為什麼把『找警察,庫拉西』理解成與庫拉西島有聯繫呢?」
  「究竟為什麼?」
  這是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謎,除非卡拉哈和貝克是等著收容犯人的。姑且認為貝克是搜尋失蹤者組織的一員,也不能認為僅僅因為『庫拉西』一句話就洞察到事件的全貌。
  「是偶然的。」
  「偶然的?」
  「貝克過路是偶然的。可是,貝克具備把偶然轉變為必然的素質。就是說,貝克所在的那個搜尋組織,堅持搜尋了三十幾年,終於在數年前追尋到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了。難道這個研究所和一百五十名失蹤者就役有關係嗎?」
  島中說到此,中斷了談話。
  「……」
  「搜尋組織與駐日美軍和中央情報局聯繫,依靠他們進行調查。受委託的美軍和中央情報局開始了極其秘密地調查……」
  島中閉了口,似乎是在等待反應。
  「駐日美軍?!」
  對於事件出乎預料的擴大,原田不禁萬分驚訝。駐日美軍——美國政府與日本政府秘密聯絡——究竟這內幕是如何地展開的呢?
  「可兩家的調查,都遇到障礙——在舊軍隊記錄中沒有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有的僅是從南洋廳接收過來的一個普通的研究所和我們被派遣的記錄。因而,他們想從在舊軍隊中樞部工作過的人那裡得到證辭,可有關的人卻都死了,結果又失敗了。最後,多方尋找,終於找到了我和中岡幹事長被派往庫拉西島研究所的記錄。當然,事到如今,即使明白了事件真象,作為美國也不會做什麼,僅僅是想瞭解事實的真象而已。」
  「講了嗎?」
  「不,那個怎麼能講呢。縱然是美國軍方有這種意向,但半永久性搜尋性質的民間組織能沉默嗎?我們的回答是:在庫拉西島,我們研究的是純粹的熱帶傳染病,規模小,工作人員也僅數名。」
  「那麼……」
  「對手並不好對付。他們認為我們被派往庫拉西島,不是從內地而是從關東軍防疫給水部,調查從那兒進行。防疫給水部沒有花名冊存在,證據在撤退時已被燒燬,在關東軍裡也沒有記錄。但一想到不知會怎樣調查我們的過去,就不寒而慄。戰敗後指揮研究細菌武器的石野五郎被引渡芙國,所以就想從那條線進行追查。從那時起,那個民間組織與駐日美軍斷絕了聯繫,而中央情報局遠東分部接受了調查。要是最終查明失蹤的一百五十人是在庫拉西島的研究所被用於活體實驗了,那將會掀起軒然大波吧。但是,即便是中央情報局,要想發掘出沒有記錄的東西也決非易事,現剩下從事研究的人只有我們兩人,只要我們兩人不說,就決不會敗露——這是理所當然的。」
  「敗露了嗎?」
  「八成是吧。」
  島中失去了剛才說話的風采,發出了陰鬱的聲音。
  「中央情報局的情報網、搜查網。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不知是通過什麼線索,追到了你父親等四人,在庫拉西島的近海漂泊時被美國海軍搭救,並作為俘虜送往科羅拉多州。也許這是從庫拉西島出來的逃兵吧——他們抱著這一線的希望。在美國沒有俘虜的記錄檔案。但是,有案可查,他們開始調查厚生省復員局的資料,追查從科羅拉多送還的那四人現在的情況。」
  「把父親……」
  原田把話吞了回去。眼見著那令人懼怕的惡夢正在迫近自己那和睦的家庭,卻不敢把該講的說出來。原田家的上空滿佈陰霾。只要當時能知道這些,就……
  「就連中央情報局的追查也失敗了。你父親他們被捕的時候,全都申報的假名。這個嘛,在俘虜中是共通的。而且,他們在復員局也是申報的假名,所以不可能查到。」
  「不可能查到的,不僅是中央情報局吧?」
  「這,是什麼意思?」
  「你和中岡,在戰敗後當然也進行了調查。如果他們生還,不殺掉他們自己就要毀滅。」
  「……」
  「難道不是這樣嗎?」
  「確實調查過。不過,是為了勸說他們保守秘密,締結攻守同盟,而不是為了殺他們。你父親等四名逃亡者,從戰爭罪犯這個意義上講,與我們犯有同樣罪行,同樣地強姦白人女子,同樣地虐待丸太。在當時,若說出去,確實要被作為戰拿罪犯而處以絞刑的呀。正因如此,你父親他們才都用假名,回國後也從來未向故鄉邁過一步,拋棄自己的故鄉而活著。他們尋覓由於戰火而全家絕滅的人戶。頂用幽靈戶籍。這些,都是因為懼怕美軍的搜查。在當時,沒有必要殺他們。」
  「我父親的原籍是什麼地方?」
  「我聽說四個人大概都是廣島步兵——連的。所以把步兵——連的名冊找到,尋查過。」
  「弄清楚了嗎?」
  這是父余真正的故鄉。可是,父親的姓、以及本名又是什麼呢?
  「弄清楚了。可用盡一切辦法調查,四個人都沒回過故鄉。調查一直進行了很多年,可還是沒復員,已作為戰死處理了。我們只好解釋為逃出小島後死了。」
  「父親的名字叫什麼?」
  「現在記不清楚了,查一查就可以知造。那個暫且不論了吧。中央情報局成員貝克偶然地搭救了野麥涼子,並從野麥涼子那兒聽到『找警察,庫拉西」。貝克認為不可能是痛苦,只能是庫拉西,因而斷定這事關重大,就把野麥涼子帶走了。從此之後,中央情報局開始異常活躍了……」
  「中央情報局異常活躍了?」
  「是的。他們把野麥涼子隱藏起來,著手調查你父親的經歷。就這樣,貝克知道了你父親是頂用幽靈戶籍……」
  「野麥涼子還活著?」
  「據說是。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
  「是嗎……」
  在原田腦海中,浮現出居住在高知縣四萬十川汽水域的原田保高。原田老人不是也說過有人來打聽過同樣的事嗎?那個人就是貝克的調查員吧。
  「中央情報局在警察方面也有來源。通過這個來源,得知你父親有三位舊友,並且他們三人也踵死亡,同時還知道了其家屬洩露過四人都曾進過科羅拉多州的收容所。到此為止,還有什麼呢——一切都一目瞭然。貝克認為是我們僱人殺害了四人,使一面觀察我們的動靜,一面回報國內。中岡君身居執政黨幹事長要職。這樣重大的事件,沒得到上級的指示,他們自己是不敢擅自行動的。得到報告的中央情報局本部也不能擅自處理,最後只能稟報總統……」
  島中的聲音混濁了。
  「那麼……」
  「總統一方面對中央情報局發出鉗制令——立即停止搜查,一方面派遣心腹與中岡會見。這就是前一個星期的事情。總統也是迫不得已,即便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也要成立半永久性組織——這就是美國的國情。貝克調查的事情要是披露,那將會引起整個美國社會的喧嘩,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惡夢將復甦,輿論將返回過去,美國國會可能會作出非難日本的決議。如果這樣,在此之前建立起來的日美關係將急劇惡化。總統感到有必要迅速弄清事實真相。」
  「那麼,中岡說了嗎?」
  「從某種程度上講,中岡也是不得不說的。若要矢口否認說與己無關,貝克就必須釋放野麥涼子。這樣一來,報刊等輿論界就會立即宣傳『庫拉西』事件,對事件背景大書特書,並用懷疑的目光看待你父親以及三位夥伴的死亡。倘若這樣,一定會如同捅了馬蜂窩一樣,天下沸騰,局面不可收拾。」
  「於是就……」
  「正如你想像的那樣,政府間達成了秘密交易。總統令中央情報局停止調查,把報告永久性地束之高閣;中岡君敘述昔日的事件,以便使美方能瞭解事實真相:日方警察的搜查在某個時候停止——約定把一切都埋葬在黑暗之中。」
  「那,野麥涼子怎樣了呢?」
  「我,不知道。」
  「不會不知道吧。」
  「聽說貝克用軍用飛機把她帶到美國去了——僅知道這點兒。」
  「……」
  「我所聽到的只有這些。是聽中岡說的。」
  「要殺害嗎?」
  「可能是吧。」
  島中平靜地說。
  「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所犯的罪行是可怕的。我們現在約定好,我把剛才敘述的事情原封不動地向警察自白。不過,我還有一個擔心……」
  「什麼擔心?」
  「我恐怕要被殺吧。」
  「被殺,被淮?」
  「我去向警察坦白。警察面對這樣重大的事件,會張惶失措,因而與中岡幹事長取得聯繫。其結果可以預見,大體是被釋放,說是改期聽審,但在那個改期的期間內,我就消失了。來除掉我的不是根來組,八成是中央情報局。他們會作周密的安排,來掩蓋我的死亡。」
  島中說話的語氣,如同預測旁人的事情。
  「有可能。」
  莫說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就是日本警察也詭計多端,令人猜測不透。事件不能披露。島中要是自首,就會被殺。據說被帶到美國的野麥涼子也要被殺。知情者一個一個地被殺害,最後,被捏造出來的罪犯橫田洋一以殘暴殺害原田光政、季美而定罪,並處以絞刑了結此案。
  「不僅是我,」島中仍像在談旁人的事情那樣。語調平緩地說。「在近期內,你也會在什麼地方被人發現。在此以前,你的敵人是根來組。根來組並非什麼了不起的對手,然而,從今以後,中央情報局就是你的對手了。警察也不站在你一邊。為除掉你而暗中進行的瞭解,已經就緒了,無論逃到什麼地方,也擺脫不了你那悲慘的命運。真值得同情,已經無路可逃了。」
  「是嗎?」
  「大概是吧。」
  「我不想往什麼地方逃。」
  原田點燃了香煙,眺望著漆黑的海面。
  漁船的燈火閃爍可見。
  島中的坦白是真實的,這從事件前後聯繫起來考慮便可以確定。包括父親在內的四位夥伴歸國後須用幽靈戶籍、拋棄故鄉生活,是因為有曾用盟軍士兵和平民做活體實驗這種虐殺的沉重包袱。父親他們異常懼怕作為戰犯被送上絞刑架。可是作為下級士兵的父余他們並沒有責任,這是很清楚的。
  下了命令只有執行。而且,父親他們當對年僅二十左右,沒有現在年輕人所具備的那種卓識。那對灌輸的是軍國主義數育,充滿著帝國必勝的信念,而美英都是鬼畜。對於虐待鬼畜一樣的故國俘虜,有什麼必要為此煩悶不安呢。
  強姦鬼畜一樣的白種女人又有什麼克制的必要呢?
  就這一點,同現在的年輕人比較可能有不同之處。這些人,一面鼓吹自己的思想,一面又慘無人道地大量殺害同類;這些傢伙,毫無顧忌地扔炸彈傷人。如果說這種行為也能稱為思想,那只能是所謂軍人的思想。
  但無論如何,原田對父親的昔日並沒有批判的情緒。
  拋棄了故鄉,頂用幽靈戶籍,戰戰兢兢地生活了二十幾年。倘若說從前曾有罪過,那麼這種罪過也已被洗滌清了。
  不能饒恕的是島中和中岡。島中和中岡是醫科大學畢業,與士兵相比,教養有天淵之別,並且又是大佐,在研究所是絕對的權威。島中和中岡首先姦污白種女人,玩膩了才交給士兵。兩人若是懂得軍紀,是不會發生邊種事情的。僅限於活體實驗,是迫於軍今而無可奈何,從這個意義上講,島中和中岡也可以說是戰爭受害者。
  但是,島中和中岡在撤退之際,殺害了所有的工作人員。由於沒有殺死在此之前就逃亡了的父親等四名士兵,他們就感到自身的安全無保障,搜尋的目光一直沒有合上,認為只有殺死四人才能領到免罪護身符。在島中和中岡身上,原田看見了權力者常常具有的無比殘忍和狡詐。為了保身,殺了近二十人,還想殺害剩下的四人——他們異樣地貪戀自己的生命。
  不過,島中和中岡也忘卻了惡夢。
  在三十餘年後,當那四人當中的一個,作為病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也沒能想起。
  當時,在窺視到武川惠吉大腦深層的記憶時。島中的驚恐萬狀是可以想見的。可憎的東西。過了三十餘年,即使成為教授也……不,可能正因為是教授等大權在手的人,才能很快地湧現殺意。權力常常產生罪惡。
  島中和中岡又染指了慘殺。
  ——中央情報局呢……
  原田丟掉了香煙。
  中央情報局要著手除掉原田,可能確實如此。若在這種時候自已被殺死,事件就徹底埋葬了。
  不能被埋在政治的溝壑中。原田清楚地看到了政治的殘酷無情。一百三十六人作為活體實驗,種植細菌而遭虐殺這一事實,美國政府為了政治的需要,竟然打算埋葬它。中岡就是由於是中岡,甚至就能得到中央情報局的協助去埋葬這一事件。所以,父親和妹妹,再加上野麥涼子在內的六人,就像蟲子一樣地被殺害,橫田也要被冤枉地送上絞刑架。
  不能佯作不見,敵人確實強大無比。從理論上講,敵人就是日美兩國政府。原田是孤獨的,既赤手空拳,又無援軍。正如島中所說,哪怕是有中央情報局和根來組在追趕,也不能向警察求救,投入警察的懷抱,反而更增加危險。這些是清楚地知道了。此刻的原田不但清楚地知道這些,而且還有繼續戰鬥的決心。
  原田並不是要揭露日美兩國政府勾結的陰謀——權力存在的地方常常伴隨著腐敗。這個腐敗,對於原田說來怎麼都行。原田要做的僅僅是一件事。
  ——要復仇!
  就這一件事.父親和妹妹、還有野麥涼子的仇一定要報。其餘的事情。無論怎樣都可以。原田並沒有心思要去把三十多年前的惡夢披露於國民面前。以眼還限,以牙還牙——這就是原田的決心。
  現在不是要逃走,而是要追擊。追擊,殺掉作為元兇的中岡。
  ——島中怎麼辦?
  眺望漁火,原田在考慮這個。誠然,島中與殺害父親和妹妹、以及野麥涼子無直接的關係,可事件的起因在於島中,這是事實。就算是發現了武川惠吉,也完全可能在不出現任何事態的情況下暗中了結此事。例如,以交談的方式處理,這也是可能的。但是卻假托治病將其殺害了。原田就是打算殺死島中才追到這裡來的。這是一個令人深惡痛絕的人。這一看法此刻並沒有任何改變。
  只是,島中終於悔恨了。雖然是被追趕、死到臨頭時的悔恨,可確實是悔恨,並且還道出了令人觸目驚心的事實。這又使原由感到躊躇。島中說要向警察自首,但倘若從這裡逃走,那這種決心在瞬間就會逆轉,這點原田是清楚的。醫學院教授自己轉變成殺人犯——這能辦到嗎?
  縱使島中反悔,對原田說來也無關緊要,事件的全貌已經知道了。原田的目的,是從現在起要殺掉中岡,也許,現在放走島中,相反他可能會異常熱衷於殺死原田。倘若是這樣,不如現在殺死島中以免後患。
  是在這裡殺死島中呢?還是放了他?
  原田在反覆酌量。
  原田的肌肉突然收縮。感到背後有殺氣。
  ——完了!
  一股寒意通過脊背。原田背向島中,毫無戒備地望著遠處的漁火。可以感覺到島中從身後的襲擊。原田距懸崖僅數米遠,若被島中巨大的身體一推,就會直下懸崖。在崖邊沒有任何可供抓扯的灌木。
  覺悟到這點,只在剎那間。
  原田立即將身體側下,除此之外別無它法了。一邊倒下,心裡充滿悔恨之情。怎麼就沒想到島中會垂死掙扎,反過來襲擊自己呢;
  巨大的力量,擊在倒下的身體上。
  「見你的鬼去吧!」
  島中叫道。
  原田一下就被推了出去。用手殊死地摳住地面,那是一個斜面,勉勉強強剎住了身體的滾動。島中的腳踢到了顏面上,面頰頓時象破裂似的。管它的呢,隨它便吧!死的寒流襲擊著全身。原田集中生智地抓住了島中踢過來的這只褲腳,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拚命一拉。
  島中一聲嚎叫,巨大的軀體倒下了。
  「住,住手,住手,饒了我吧!」
  島中絕望地嚎啕大叫。巨大的軀體滾到原田旁邊。原田敏捷地翻身而起。
  島中一面嚎叫一面下滾,巨大的軀體不能抑制,被懸崖吞噬了。下落的時候,已不再能聽到聲音了。
  
   40
  當地警察得到島中教授失蹤的消息時。已是翌日——十月八日了。
  牧丘美都留一直等到天明,也沒得到島中的任何消息。與住宿的金華山飯店負責人商量後,在旅館與東北大學醫學部教授會聯繫,詢問島中教授是否與對方有聯繫。東北大學方面教授會的服務員答覆說沒有任何聯繫。這樣,警察便出動搜索了。
  救援的車是停在飯店的停車場。
  在昨晚九點過,有一位教授模樣的人在停車場與誰談話——警察得到了男女目擊者的證辭。
  屍體被發現,已是午後很晚了。是漁船發現的。島中淒慘的屍體是從懸崖上滾下去的。
  懸崖上爭鬥過的痕跡清晰可見。
  縣警在很大範圍內設置了非常線。島中教授是日本醫學界的重要人物。島中遭他殺的屍體被發現,縣警不能不出動。根據目擊者的證辭,搜查三十歲左右的身材高大的男子,舉動可疑的人被依次訊問。
  警視廳搜查課的峰岸五郎得知這一消息時,是八日的黃昏。
  「這傢伙。」
  峰岸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峰岸打電話到原田的住宅。原田不在。
  臨近午夜,又打了一次電話,仍然不在。
  原田的直接復仇順利與否,峰岸未認真想過。殺死島中教授的,一定是原田。原田好像正在接觸到庫拉西島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真實內幕,至此便杳無音訊了。若是原田得到了什麼有用的情報是會來聯繫的,沒有聯繫便親然直接行動,肯定是因尋找證據已完全絕望了。
  殺死島中以前得到自白了嗎——峰岸關心的是這個。也許自白了吧?沒有自白便殺死是不妥的。事情究竟是怎樣的呢?
  峰岸並不反感直接復仇。中央情報局的介入、島中和中岡又是當事者,這一案件警察是無能為力的。在國家的庇護下隱藏起來,結局一目瞭然。不可能依靠國家復仇。所能幹的事,就只有直接殺死島中和中岡。峰岸認為該殺。
  所謂正義,從國家開始,在那些機構中已不復存在,正義在復仇之中——這就是峰岸的想法。雖說這種想法很危險,可被奪走的,就要奪回來,被殺害的,就要殺回來——這就是男人活著的道理。被奪走了,被殺害了,最後依賴國家權力的希望又破滅了,僅是因為懷恨而偷生,這是令人不快的。
  對此,自己也有強烈的感受。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也必須意識到自身同時也毀滅了。
  對於殺死了島中教授、現在又把目標轉向中岡幹事長的原田說來,前途沒有了。
  十月九日,那天原田又不在,也沒有得到原田方面的任何聯繫。
  夜裡,峰岸走訪了外事警察伊庭的公寓。
  伊庭住在涉谷區的代代木。在外事警察中,普遍穿著時髦。伊庭也是這樣,並且獨身一人住在相當高級的公寓。
  伊庭喝著威士忌。
  峰岸與伊庭對面坐著。
  「得到什麼情報了嗎?」
  峰岸拿著酒杯。伊庭發出問話。
  「喂,喝吧。」
  伊庭沉默了,那不松不緊的直線臉頰上,似乎隱藏著什麼。
  「中央惰報局又動起來了。」
  伊庭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話。
  「中央情報局……」
  「六本木地點活動所的那夥人行蹤不明。那些傢伙都是些行家裡手。」
  「……」
  「那夥人凡是要幹什麼的時候,行蹤就不明瞭。得到情報,不到三天前,在橫須賀基地的中央情報局遠東分部召開一個什麼工作會議。反正不會有好的企圖。」
  「情報就這些嗎?」
  「嗯……」
  伊庭點點頭。
  「看來沒了吧。」
  伊庭沉默著,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伊庭所在的機構,與公安警察、內閣調查室、自衛隊的諜報機構陸幕二部別室等都有秘密的聯繫,其它如美國中央情報局、韓國諜報情況等也有聯繫,能得到中央情報局出動的消息,但當然不知道它的目的。
  「似乎是要幹掉誰。」
  伊庭看著峰岸。
  「誰……」
  「通常中央情報局要幹掉誰,對象的姓名是知道的,我們由此決定是默認還是阻止。這次,情況被封鎖了,內調、陸幕、公安,還有我們,都成了局外人。這是一個異常現象。可能是接到本土中央情報局總部發出的絕密指令。對手是個超級人物,或是掌握了超級人物的秘密……」
  「是這樣……」
  峰岸握著酒杯,點點頭。
  「島中教授被殺了。」
  伊庭與其說在詢問,不如說是在自言身語。
  「是。」
  「是曾被派往庫拉西島的熱帶傳染病研究所的軍醫,在兵籍中記載的其他人物還有中岡幹事長。」
  「嗯。」
  外事警察以及各個機關的動向,由這段話中便可知道了。
  「十天前,美國總統的心腹部下來日,極其秘密地會見了首相和幹事長。那人雖說是在國務院,可我們都知道他是中央情報局的官員。」
  伊庭到此住口了。
  「情報就這些嗎?」
  「就這些。」
  伊庭點點頭。
  「我就要被殺了。」
  峰岸站起來。
  「捲進去了嗎?」
  「是的。」
  峰岸向門口走去。
  「中岡幹事長酷愛狩獵,預定本月二十日以後去阿拉斯加。阿拉斯加輸油管已大體竣工。在竣工之際,準備就日本的燃料供給問題舉行政府間會議,並視察工程兼去狩獵……」
  伊庭在峰岸的身後嘟噥著。
  峰岸原地停下來聽著。
  「那個貝克,有消息說他和野麥涼子一起去阿拉斯加了。地點不明……」
  峰岸聽到此,背著身默默地點點頭。
  門打開了。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0-10-8 02:17:45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41
  原田義之被一陣電話鈴吵醒了。
  他看著手錶,九點剛過。猜不著是誰打來的電話。他已經換了一座飯店,並且自信誰也不知道。
  好像是從正面拿起了電話。
  「義之——是義之嗎?」
  聽到突然傳入的那個聲音,原田直懷疑是否還在夢中——是野麥涼子的聲音。
  「涼子——在什麼地方?」
  「你家裡呀。才到。我本來就有鑰匙,打開門進來了。」
  「究竟……」
  「我想說的話象山一樣……」
  「我馬上回去。哦,你是怎麼知道這旅館的呢?」
  「貝克呀。是貝克告訴的。」
  「可你不是去美國……」
  「不,在日本的美軍基地呢。」
  「好,馬上就來。行嗎,把門關好,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准進。」
  「好吧。」
  原田放下電話。
  驟然間放出大量熱能,已不能感到身體中還有重量存在。雖然認為有必要考慮考慮,可考慮什麼好呢,已完全不知道了。
  他稍稍整理一下裝束,便走出房間。
  雖然這樣,走出飯店時還是緊張。根據島中的話,已意識到中央情報局開始進行暗殺活動了,根來組也已擦拳磨掌。島中被殺,會使根來組變得更窮凶極惡;他們發覺針對原田派出的殺人犯反而被殺之後,更會是如此。
  警察也轉到敵人一方了。
  現在是四面受敵,原田把所有的過路人都看成敵人——為了生存,一個手無寸鐵的人,無論怎樣戒備也不過份。
  乘坐了一輛送客過來的出租車,對於正在待客的車還是敬而遠之為好,根來組尚且不論,中央情報局作為對手,是無論什麼地方都可能設下陷阱的。真是一個望而生畏的對手。從新宿的飯店搬到紀尾井町的飯店一事,就已被貝克打聽到了,這就是一個證明。
  一想到此,就不禁打個冷戰。
  中央情報局為什麼要放了野麥涼子呢?
  原田想到了這點,可百思不得其解——沒有理由一定要放。也許是為了堵嘴吧,否則日方可能會起訴美國中央情報局監禁野麥涼子。把日本人誘拐、監禁在美軍基地,事態是十分嚴重的。侵犯國家主權,可能會惹起政治問題。
  把野麥涼子的裸體照片或被強姦的照片,作為封住她嘴的威脅材料,這是可以想像的。揚言要把它公諸於世,以此堵住女人的嘴。可是,倘若那樣做了,就應該殺掉野麥涼子,而不會把可能引起國家間摩擦的活證人放了。
  但是,野麥涼子回來了。
  野麥涼子被放回,原田感到放心了。可是其間,又捲起了新的巨大疑問。
  中央情報局嗅到了原田的行蹤,並得知他隱藏的飯店,是為了殺掉他。現在不但沒有殺,反而放了野麥涼子,並告訴她原田隱藏的飯店。
  ——是陷阱?
  如果是陷阱,究竟是怎樣的陷阱呢?
  從紀尾井町到自己家距離很近,思考還未結束就到了。一下車就可以看見自家門裡的燈光,這是父親和妹妹被害以來首次出現的燈光。
  光亮從房間裡洩出。
  門沒有鎖。還特意叮囑過她鎖門的——疑慮一閃而現。但是,待原田開門後,疑慮就打消了。有女人的鞋,還飄溢著嗅慣了的春水芬芳。
  可以聽見在廚房用水的聲音,像是在洗東西。房間裡傳出喧嘩的錄音機聲。
  「涼子!」
  原田提高嗓門叫道,大步邁進了廚房。
  廚房有人,是外國人,面頰長著鬍鬚,像是在哪兒見過,手裡握著無聲手槍。
  「又和您見面啦。」
  那人笑了,皮笑肉不笑。灰色的眼珠象被磨光了似的賊亮有神。
  身後有聲音,回頭一看,也站著一個曾見過的男子,藍色的眼睛。
  「是嗎?……」
  原田緊靠著椅子。
  「怎麼不放水了,付錢的是我呀。」
  取出了香煙,點燃了。
  「已經不能再付錢了吧?」
  藍眼睛的男子,從口袋裡取出注射器具,動作熟練地打開安瓿,將液體吸入注射器。
  「要毒、殺嗎?」
  在這聲音中,可以聽見尾音的顫抖。
  「稍為安靜一會兒,死是以後的事。」
  藍眼睛的男子,抓住原田的手腕。
  「在這之前,先讓我見見野麥涼子。」
  「野麥涼子——她不在這兒。」
  「可是,電話……」
  說到這個,原田像是被當頭一棒。野麥涼子雖然說是從家裡掛的,可未必就是,也可以從基地掛電話。
  「是掛的呀。」藍眼睛功突然笑了。「那個電話是從阿拉斯加來的。」
  「阿拉斯加!」
  「用撥號盤直接掛的。您不知道嗎?」
  「決不……」
  說不下去了。竟能用撥號盤直接從阿拉斯加通電話。在被注射之前,原田的肌肉就已開始萎縮了。自己怎麼這麼愚昧呢?一聽見野麥涼子的聲音就感情衝動,連鬥爭策略都忘了,戒備、懷疑都不知道了。
  真該狠狠地咒罵自己!
  那人在衣服外面就隨便地把針截了進去。原田無動於衷地目睹這一切。反正是馬上就要被殺死的人,沒有消毒的必要。
  「把我抱著運出去嗎?」原田問道。「這會被人瞧見的。」
  「不用擔心。」藍眼睛的笑了。「這種注射劑叫人不能出聲,不能亂鬧,但卻可以走路。關鍵在於不能反抗。」
  「真不愧為是中央情報局。」
  「謝謝。」
  原田交互地看著兩人。面前的這兩人,正是準備報復的對象,被縛著剝光衣服、被蹂躪的屈辱復甦了。
  「在殺之前,再愛撫愛撫吧。」
  面頰生須的傢伙察覺了原田表情裡隱藏的屈辱。灰色的瞳孔裡,充滿了情慾的貪婪。
  原田感到不寒而慄。
  毫無辦法抵抗。
  「五分鐘以後,從這兒出去。」
  藍眼睛的看了看手錶。
  這時,大門口響起了急劇的聲音,是門被踢開的聲音,好像把原田上的鎖踢破了。這聲音令人颯然。
  藍眼睛和大鬍子握著手槍,臉色蒼白地互相望著。
  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是誰呢?
  從兩人的表情上可清楚地證明,不是中央情報局的同夥;從這粗暴的舉動推斷,也不像是根來組的。
  「是警察!」
  腳步聲在廊下啪嗒一下就停了。
  「把手槍扔出來!已被包圍了,要抵抗就打死你們。」
  原田一下就崩潰了,聽聲音是峰岸。
  兩人把手槍扔到走廊。
  峰岸走進廚房。
  「還活著嗎?」
  「是的。」
  聲音嘶啞。
  「你要是被殺了,那無論誰說什麼,也要把這些傢伙以殺人罪犯送進監獄。哪怕就是壓力很大,把內幕向報界透露,我也要鬥爭。」
  相良刑事進來了。
  「把這兩傢伙銬上。」
  語氣很嚴厲。
  「可是……」
  原由感到驚訝,蜂岸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現場呢?
  「一直都在戒備著——這座房子。得到情報說中央情報局已悄悄潛入了,所以趕來。果然正如所料,你毫不在乎地回來了。」
  「是這樣……」
  「給別人添麻煩,要適可而止。依我看,你是在東倒西歪地走路,這個毛病在於過份地自以為是。」
  「對不起。」
  回答聲音很小。原田渾身軟弱無力。
  「怎麼啦。」
  「被打了喪夫抵抗力的注射劑。」
  「喂!」
  峰岸面向兩人,變成一幅凶狠相。
  「這人要是有個三長二短,那不會這麼隨隨便便地了事。」
  手槍對著的。
  「沒關係,一小時後就可以恢復。」
  藍眼睛攤開雙手。
  「美國大使館的車看見我們就回去了。把這兩個傢伙帶走吧?」
  相良問道。
  「不,」峰岸搖搖頭。「你在外面警戒。」他命令相良。
  相良到外面去了。
  峰岸把兩人移到寢室。原田自己也走著過來,身體埋在沙發裡。簡直就像癱瘓了似的,神經系統像是也被注射了鬆弛劑,面部肌肉鬆弛,嘴已不起作用,面部表情癡呆。
  峰岸燒了開水,煮了很濃的咖啡端來,叫原田喝。原田默默地、緩慢地喝著。讓他喝著咖啡。蜂岸心裡逐漸充滿怒火。原田的父親和妹妹遭慘殺,戀人被奪走,自己也被窮追到距死神咫尺之隔的地步,變成了如智力低能的孩子那樣表情遲鈍,並可能就這樣地被殺掉。一想到這些,就燃起了對權力的憎恨。
  哪怕中岡幹事長為保全自己殺死多少無辜,可在報紙上、在電視中仍然作為黨的重要人物,陳述廉潔的政治。首相雖然從中央情報局那裡得知了中岡過去的行跡,但還是決心將這事埋葬在黑暗之中。不僅如此,還希望中央情報局在暗中活動,認為只要殺死原田義之就可以把一切剪除。
  確實,倘若原田被殺,事件的一切蛛絲馬跡都將隨之消失,以橫田洋一的慘遭殺害而結束事件。死掉幾個小人物,而權力依舊延續。要是沒有自己,原田肯定被殺了。假設死於車禍事故,週刊雜誌上就會大書特書——「不幸的一家」吧。這就是墓誌銘。原田一家泯滅的複雜背景,誰也不能再發掘出來了。這樣的事,並不鮮見。權力者沾染的犯罪,就是這樣。
  因為峰岸是朋友,才到這裡來把原田從死神的手中搭救出來。原田若不是自己的朋友,峰岸早就可以從這一事件中脫身而撒手不管了。當然,現在也還可以脫身,至少表面是這樣。但是,為了拯救原田,無論上刀山下火海,蜂岸也在所不辭。
  搜查員知道,權力的骯髒是會弄濁身體的。
  這些東西令人厭惡。
  原田的表情依然遲緩。
  峰岸開始審問二人。
  「請允許我給大使館掛個電話。」
  藍眼睛多次地說道。
  峰岸充耳不聞。
  怎麼辦,要等原田恢復過來才能決定。
  原田恢復了,約過了近一小時。
  原田默默地注視兩人,身體依然還殘留著搖曳感。交談仍然吃力,可是肌肉漸漸恢復了。在完全恢復之前默默地注視著兩人。
  在腦海中浮現出了影像。
  這影像,是身體被剝棵、肛門被姦污、被這個男人的手屈辱地手淫的陰暗的影像。
  原田站起來了。兩人望著原田,露出了恐懼的神色。可畢竟是中央情報局的成員。沒有高聲悲鳴、乞求這類的舉動。兩人用藍色和灰色的眼睛盯著原田。
  「貝克在美國的什麼地方?還有,野麥涼子在阿拉斯加的什麼地方監禁著!」
  原田問道。
  「不知道。」
  藍眼睛的男子,鬍鬚的剃痕呈病態的青色。
  「我們接受的任務僅是誘拐你。從阿拉斯加什麼地方掛來的電話,不清楚。」
  「把褲子脫了!」
  原田命令道。
  藍眼睛和長鬍鬚的兩人徹底醒悟了,由於腕部被手銬鎖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脫下褲子。
  「唉。」
  峰岸叫道。他對於原田想幹什麼不清楚。
  「不想強姦這倆傢伙的肛門嗎?」
  原田詢問峰岸。
  不明白原田的真實用意,峰岸緊蹙雙眉。原田要怎麼折磨兩人,峰岸都無異議。對方也能明白這一點。為了殺害別國的公民而到處狂奔,連警察也不能介入,那麼自已被殺的精神準備當然也應作好。在相反的一端,原田可能也有這樣的準備。峰岸並無要阻止的意圖。可是眼前的光景卻顯得異樣。
  「我曾被這倆傢伙帶到他們的活動點遭強姦過。這次要撈回來。」
  「可是……」
  峰岸著急了。這種事還是首次聽說。無論如何,被強姦了就要強姦回來,總還是欠妥吧。對方是男性女性姑且不論……
  「你自己看著,別開腔!」
  原田進了廚房,從碗櫃裡的什麼地方找出一根研磨棒,拿了出來。
  一見研磨棒,兩人大驚失色。
  ……
  「事情完了。」
  原田扔掉了研磨棒。
  峰岸無言地點點頭。多麼兇猛的報復!與事件發生前相比,原田瘦了,面頰凹陷了。露出了未曾有過的凶殘。是瘦鬼?還是復仇鬼?在屏除了躊躇的原田那修長的身體中,漂泛著兇猛。
  毛蟲可以變成蝴蝶。原田正在從人變成鬼。
  
   42
  「阿拉斯加了……」
  握著杯子,原田眺望著遠方的天空。
  「野麥涼子從什麼地方打來的電話,調查一下就可得知。可那裡,不是足跡輕易可至的地方。我得到的情報,是阿拉斯加。中岡幹事長要在阿拉斯加輸油管接近完成之際,到阿拉斯加去交涉燃料供應問題。奇怪呀!不用說,交涉在進行中,可這本應是主管大臣去的。況且,還要順便到那兒去狩獵。這真是一個謎。」
  峰岸把從外事警察伊庭那裡得到的情報,告訴了原田。
  把中央情報局的兩人驅出去了。
  「野麥涼子還活著,從剛才的電話可以確知。如果在阿拉斯加……」
  島中在死之前也說過,貝克乘軍用飛機回國了。具體是怎麼處理的不太清楚,總之野麥涼子是被帶到美國去了,這可以肯定。貝克從野麥涼子的說話中,得知這是一個重大的事件,因而報告了中央情報局本部,然後又轉到了總統那裡。總統派遣特使來日本面見政府首腦。兩國首腦間秘密處理這一事件達成了協議。
  美國中央情報局接受中岡幹事長的請求。前來暗殺原田。
  若是這樣,野麥涼子被釋放的可能性完全沒有,只有野麥涼子知道父親臨終時的話。倘若把整個事情比喻成千丈之堤,現在僅存在著蟻穴那樣微小的破綻。即使這樣,也要防止千丈之堤,潰於蟻穴。對於兩國政府首腦說來,半點破綻也不能容忍。
  沒殺野麥涼子的唯一理由,是原田還在。原由若是被殺,野麥涼子一定也會被殺掉.沒殺她,只是想作為誘餌使用。
  被監禁在阿拉斯加某地的野麥涼子,與中岡幹事長去阿拉斯加有什麼關係呢?
  「中岡幹事長在阿拉斯加的日程安排,還不知道嗎?」
  原田往杯裡斟威士忌。
  「去哪兒不清楚。聽說是在費爾班克斯與美方阿拉斯加輸油管國營公司的當事人會談,然後的打算,美方好像是不太關心,預定租架小型飛機去狩獵。「其地點是保密的。總之,在阿拉斯加行動不便,去什麼地方的交通工具都是飛機。當地的習慣是,幾乎所有的人家都自備小型飛機。」
  「貝克的根據地在何處尚不清楚。中岡順便去狩獵,可能就是計劃與貝克會見吧……」
  「那是為什麼?姑且認為是要殺野麥涼子,中岡只要下一道指令就可完成。再說。中岡也沒有必要會見被幽禁中的野麥涼子。也許僅僅是要和貝克碰頭,那用輕型飛機使兩人在某處獵場會面就行了。那……」
  峰岸把玻璃杯裡的冰塊搖得鏗鏘作響。
  「那什麼?」
  「你執拗地追蹤島中;這對於中岡說來,除了殺死你已再無路可尋。他會竭盡全力殺你的。在日本國內殺你,常常伴隨以危險而異常棘手,再說也已失敗幾次了。也許,去阿拉斯加是圈套吧?」
  「是為引誘我嗎?」
  「這樣考慮,也能講得通。你的復仇心,就如同鬼神一般,終於把島中幹掉了。這不僅僅是一個幹掉和被幹掉的問題,你的存在,就是日美兩國首腦的隱患、只要你沒被幹掉,對他們說來就如同抱著一顆炸彈。中岡可能想故意賣個破綻,讓你感到有機可乘,而中央情報局事先準備好,所以讓你知道野麥涼子從阿拉斯加掛來電話就行了,當然,在此之前,中央情報局或根來組要想成功地除掉你,也是可以的。不過,他很想尋找一個理想的地點,就不動聲色地把中岡去阿拉斯加一事讓你知道,期待著你追去。對你說來。在國內殺死中岡近乎不可能,若在阿拉斯加狩獵時阻擊,可能容易些……」
  「確實如此。」
  可能事實就如推測的那樣。原田已殺死島中。殺死島中而放過元兇中岡,是不合情理的。作為中岡,也只能鋌而走險了。完全可以認為,中央情報局事先設有圈套。
  「舞台應該移到阿拉斯加了。」
  修岸的目光惴惴不安。原田若說要去,那是阻止不了的。真的去了,那一定會長眠在阿拉斯加。峰岸此時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只能去吧。」
  原田嘟噥著。
  「中岡有兩名SP同行,而且在阿拉斯加還有中央情報局的保護。要去,就必須要有清醒的認識。恐怕在安克雷奇降落的瞬間,你就落入了中央情報局戰包圍之中,剛一出海關就以什麼名義被捕了。這種事情很可能發生。」
  「避開去阿拉斯加的直航機。」
  「……?」
  「先到舊金山,再從那兒路經加拿大去阿拉斯加。難道不能從舊金山經加拿大去嗎?」
  「也許可以吧。可是,中央情報局會怎樣做呢。能夠想像,會在機場警戒所有從日本來的飛機。中岡去阿拉斯加,若是根據與中央情報局達成的協議作為誘餌,當然會嚴加防範的。即使擔心會使中央情報局丟面子,也一定要殺掉你。」
  在峰岸看來,原田去阿拉斯加可以說是條絕路,在美國本土,與無比強大的中央情報局抗爭,原田太弱小了。
  「護照上,要借用他人的名字。」
  原田一直注視著玻璃杯中玻璃色的液體。
  「即使使用化名護照,可相貌掩飾不了。你的照片已被分發到各個機場了吧。」
  「沒辦法啦。」
  原田突然笑了。
  峰岸看見,笑容中包含著無限的愁悶。
  「不要有意趕去。」
  峰岸的聲音沒有力量。原田是一個執拗的男子,在此以前拚命地要為父親和妹妹復仇,而最後的舞台哪怕是移到了阿拉斯加,也一定要去,雖然明知設有陷阱——這種性格峰岸是清楚的。
  「僅是為了殺死中岡,沒有必要特意去一趟。但是。野麥涼子還被幽禁在阿拉斯加。沒殺而讓她殘生,可能是留作誘惑我去的王牌。但我必須去。我也知道,殺死中岡、救出野麥涼子,是件非常棘手的事,因為可以說是去中央情報局的巢穴,而且連野麥涼子監禁在何處也不清楚。我可能已荒唐到連到什麼地點也不知道,就要去美自送死的地步了。——野麥涼子還活著。僅知道這點,對我說來就不能不去。」
  野麥涼子是受到原田光政帶來的那惡夢的株連,被拋到了絕境——哪怕是中央情報局的圈套,也下能不去。
  「這……」
  峰岸歎了口氣。
  「幸運的話,在美國什麼地方能買到槍。」
  在原田的表情中,笑已經凍結了。
  「嗯。」峰岸點點頭。要尋求幫助。我至少能安排到使你從舊金山平安地出去。但能否成功沒有把握。再以後,就全憑自己的力量去開拓了。」
  「不用為我擔心。」
  「擔心嘛……」
  峰岸眼見朋友要赴死地而自己又無能為力,心裡痛苦萬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6-1 15:2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