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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赤川次郎]百年殺人重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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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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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2:28: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赤川次郎>>百年殺人重演

前奏曲

  倘若那件事發生在森林深處,被大霧瀰漫的古老洋房裡,也許並不奇怪。
  又譬如在大氣層雷聲震動,閃電劃破黑暗,照出的樹木仿如惡魔在狂舞的暴風雨之夜,那種事也有發生的可能。
  否則的話,在馬蹄聲輕敲石板道、在霧裡潤濕的煤氣燈光宛如細雨灑在披斗篷紳士肩膀上的情景中,發生那種事可不太相稱了。
  那是一個極其寧靜的春夜,一個不需要屈曲著身體也能酣睡的夜晚,浸長的冬天終於結束。
  地點是某個社區。
  岡田突然醒來,這是少有的事。
  若是老人家還情有可原,岡田才三十多歲。十分健康,一旦睡熟了。通常一覺到天亮才會醒來。
  他覺得有點奇怪。
  肯定是深夜,臥室幾乎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如果太陽升起,透過窗簾照進來的話。室內應該相當明亮才是。
  幾點鐘了?
  岡田從棉被探出脖子,望望枕邊的鬧鐘,三點——不,過了三點半,接近四十分了。
  怎麼會在這個時間醒來?岡田歎一口氣,明天一正確地說是「今天」——是週末休假。即是可以悠悠閒閒地睡到中午過後之意。
  咋晚十點多就早早熄燈上床,和妻子君江度過溫馨的一夜,彼此都得著滿足,這佯子竟然睡不著是假的。
  「君江。」
  岡田坐起身來,隔鄰的棉被是空的。
  原來這佯,大概是君江起身的動作吵醒了自己吧!
  也許我也出乎意外的敏感哪,岡田想。君江多少有點神經質,有時會莫名其妙地悶悶不樂。
  可能是沒有小孩無從解悶,但她才二十九歲,還有足夠的生育機會。
  「君江!」
  岡田從臥室走出走廊,由於是集中社區,房子的設計盡量做到不浪費空間,所渭的走廓也只有一點點地方而已。
  廚房、廁所都沒亮燈。
  岡田開始覺得不安,君江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只有玄關入口的燈一直開著,岡田來到這裡時,已完全清醒過來。
  玄關的門鏈子解下來了。
  肯定應該上了鎖的,岡田睡前檢查過。昨晚大門絕對有上鎖。
  難道君江出外了?
  如此半夜三更的,跑去什麼地方呢?
  君江的拖鞋留在門口。岡田穿著睡衣,拖上自己的拖鞋,步下玄關。
  他握住門鈕,沒鎖!畢竟外出了麼?
  岡田悄聲開了門,出到外面的走廊。只穿著睡衣的緣故,岡田有寒冷的感覺。
  外面一片寂靜,沒有風,沒有任何聲響。
  由於是大型社區,到了這個時間,四周完全寧靜下來,連車聲也聽不見。
  可是,到底君江去了哪兒?
  岡田從走廊的欄杆俯視下面。岡田住的是五樓,下面是停車場。有燈,可以看得頗遠。
  並排的私家車、樹叢和街燈
  只有這些映人眼簾。
  槽糕,君江那蒙伙究竟……
  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時侯。
  「啊!」
  突然劃破寂靜的女人叫聲響徹四周,岡田嚇得跳起半天高。
  「救命!來人,救命啊!」
  幾乎半狂亂的叫聲,而且在社區的高層建築物之間迴響,聽起來特別大聲。
  那不是——
  「君江!」
  君江的聲音。的確,那是君江的叫聲。
  「殺人哪!誰呀。快來,我被殺啦!」
  岡田深深吸人一口氣,然後衝向樓梯。
  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能找到君江,因著聲音不住迴響,不知道來自何處。
  岡田終於趕到時。君江已被好幾個聽見叫聲而出來的居民包圍住。
  「太太,鎮定些!」
  「已經沒事了——」
  各人哄慰她,可是君汪披頭散髮地繼續狂喊:「我被殺了!他來殺我了!」
  「君汪!怎麼回事?」
  岡田一把抱住君江,她終於停止喊叫。
  岡田向聚集的人們道歉。「對不起。我醒來後,不見內子蹤影……騷擾大家了!」
  「我倒沒什麼——」一位跟岡田家很熟的太太擔心地說。「她怎麼啦?」
  「不知道,平時這個時候應該熟睡了的——君江。你沒事吧。」
  君江穿著睡袍,雙腳赤裸。幸好是在自己的社區內,否則搞不好,已經割傷腳了。
  君江愣愣地注視空中,突然醒覺似的看著丈夫的臉。
  岡田被她的眼神困惑了。
  就像看見陌生人似的狐疑眼神——
  「君江——」
  「你是——哪一位?」君江說。
  「你說什麼?」
  「我被他追趕,他是來殺我的!」
  「他?」
  「呃,從煙霧中……拿著刀。」
  「振作些,你是——」
  「我?我是瑪莉。」君江說。「也叫波莉。」
  「你說什麼?」岡田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是哪一位?」君江再問一次。
  岡田覺得眼前一陣黑暗。
  「君江!醒一醒,你在做夢啊!」
  可是,君江好像完全聽不見岡田所說的話。只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風景。
  「晚上了,竟然這麼亮,好像白天一樣……」她喃喃地說。
  岡田呆呆地盯著妻子的臉,當然是完全相同的一張臉,可是已變成另外一個人的表情。
  「你可以替我叫一部馬車麼?」君江望著丈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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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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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2:29:07 |只看該作者
01、五個名字

  我把車子停進車庫後,打開後面的行李箱,將買回來的東西拿出來。
  玄關的厚門打開,大川一江急步走出來。
  「小姐,叫我一聲就好了嘛。」
  「這點小事我自己來。」我說。「才二十歲,太安逸,身體會退化的。」
  「有人在客廳等著。」一江說。
  「誰?」
  「福爾摩斯先生。」
  「咦,」我停下手。「他沒說今天要來呀!」
  「他的表情十分為難。」
  「是嗎?那我去看看好了。拜託了。」
  「好的。」
  大川一江拿出行李,關上行李箱。
  我向玄關走了幾步,回頭問,「對了,約好四點鐘的客人,其後有沒有再聯絡?」
  「沒有特別聯絡。」
  「哦,那就四點鐘沒問題了。如果來了,請帶去客廳吧!」
  「是。」一江說著,兩手抱起行李。
  我往客廳走去。
  我,鈴本芳子,繼承了偌大的房子和龐大的遺產,跟大川一江兩個住在一起。我是二十歲的年輕美女(當事人這樣說,不會錯的)、單身貴族。
  我的住家不僅是這幢大房子,還有某精神病院的第九號樓,我在兩個地方來來去去。當然我還擁有其他別墅;然而對我來說,與其到滑雪場或避暑勝地去,不如到第九號樓更來得開心。
  在那裡,有我的好「拍檔」福爾摩斯,劍豪達爾坦尼安,挖隧道高手丹提斯等人,大家和睦共處。
  無論走到世界何處,都不可能看到貝多芬和愛因斯坦下棋的場面,或者是維多利亞和拿政侖吵架的光景。
  那種事,在第九號樓卻是可能發生的。
  當然,第九號樓的人在世人眼中稱不上「正常」。可是。他們每一個都深信自己是「真正的貝多芬」,「正式的蘇格拉底」。除了這點之外,他們全是心地善良、有強烈正義感和心思細密的人。
  跟他們交往一段時間後,我也瞭解到,由於他們心地太善良。於是轉身不看世間的污穢。逃入虛構的世界以明哲保身。
  我因這點而覺得他們親切。我之所以沒有變成卡列蓮娜或奧菲莉亞,蓋因我繼承了先父幾億遺產。
  總之,我有時住在這幢大房子。有時在第九號樓過日子。然後借助於福爾摩斯和達爾坦尼安,經營「偵探業」以搭救那些無辜被陷在罪裡的人。
  原本一輩子出不來的第九號樓,拜丹提斯,即後來的克裡斯特伯爵所挖掘的秘密隧道所賜,我們可自由出入。
  現在在客廳等候的福爾孽斯,當然也是從那裡出入了……
  「歡迎,福爾摩斯。」
  我一打開客廳的門就嚇得舉起雙手。
  「別開槍!」
  因為坐在沙發上的福爾摩斯,手裡的槍直直瞄準我這邊。
  「失禮了!」福爾摩斯笑著放下手槍。「別擔心,沒有子彈的。」
  「嚇死人啦!我不記得幾時惹你仇恨。」
  「是嗎?」福爾摩斯把槍擺在桌面攤開的布上。「不管什麼世代,美女都是犯罪的根源。」
  「恭維話不適合名探哦。」我笑。
  當然,被贊「美女」並不會心情壞也是事實。
  「那槍是什麼玩意?我第一次看到。」
  我在沙發坐下,注視那支擺在布上的過時手槍。手槍發出油味,大概護理過吧!
  「在這幢房子找到的哦!」福爾摩斯銜住煙斗。
  「這裡找到的?」我睜大眼。「我完全不知道。」
  「書房的桌子有個暗門,槍就放在裡面。」
  「可是連我也不知道的事,你竟知道了。」
  「普通人是不知道的。」福爾摩斯有點得意地說。「其實在我的老家,有一張同樣設計精巧的書桌,所以才知道的。一次可以放十顆子彈。」
  「可以用嗎?」
  「沒問題,以前的東西製作結實得很。」
  「那還好……不過,這支槍會引起騷動。何不放回原位?」
  我並非不信福爾摩斯或達爾坦尼安,但是如果把槍帶進第九號樓,被別人找到的話,後果就令人擔心了。
  「不,我們需要這個。」福爾摩斯說。「或者應該說,以後有需要。」
  「怎麼說?」
  我的問話令他那原本溫厚的笑臉從臉上消失。
  「那傢伙回來了。」福爾摩斯說。
  他的語氣穩重,而且十分嚴肅。
  「那傢伙是誰?」我反問。
  這時,大川一江端茶進來。
  「晤,好香。」福爾摩斯微笑著拿起茶杯。
  「到底是什麼?」一江看到手槍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請看看這個。」
  福爾摩斯從上衣口袋掏出好幾段新聞剪報來。
  我把它們逐一攤開排好,全是不同內容的新聞。
  「我讓報紙讓得很仔細。」福爾摩斯說。「每一件事都是在不同時日、不同地點發生的,大概沒人想到會有所關連吧!」
  「一名主婦岡田君江,半夜突然外出,自稱是瑪莉……好怪的事。」
  「聽說也叫波莉。」
  「她喊說我被殺啦,十分恐懼的樣子——怎麼回事?」
  我再看其他剪報。「這個的情況也很相似,一名身份不明的女性要求保護,怎麼看都是日本人,但她自稱依莉沙白,警方正在尋找對這案有任何頭緒的人……」
  「還有一個是自稱安妮的女性。」一江也過來窺視新聞剪報。「她叫三原呀子,三十三歲的單身女郎。」
  「也是突發的?」
  「她在公司上班時突然暈倒,意識恢復時自稱安妮。」
  「三宗都是怪事件。」我側側頭。「那麼,福爾摩斯先生認為這三件事有何關連?」
  「當然了。瑪莉、安妮、依莉沙白……不可能是巧合。」福爾摩斯說。「還有兩個類似的女人會出現吧」,
  「兩個?」
  「一個是凱塞琳,另一個是碼莉。」
  「已經有了瑪莉啦!」
  「應該還有一個。叫做瑪莉·珍。」
  「五個?那些人有著怎樣的關連?」
  福爾摩斯不作答,反而提出問題。
  「一八八八年八月三十一日,記不記得這個日期?」
  「一八八八年?一百年前的事啦!」我沉思一下。「歷史事件?什麼事呢?對了,那是你住在貝克街的時代。」
  「等等。」一江舉起手來。「難道是——」
  一江的話沒說完,玄關的門鈴響了。
  「是不是約好的客人?」
  「可能是吧!提早了些。」
  「請帶來這裡吧。」我對一江說。
  福爾摩斯迅速把手槍用布包起,收進上衣口袋裡。
  一江帶了兩名女子進來,一看就知道是兩姊妹,只是類型完全不同。
  「請問哪一位是鈴本芳子小姐……」年輕那個,年約二十二、三的女孩說。
  「我是。你是來電話的人吧!請坐。」
  「對不起。」女孩鞠躬。「我叫白川美子,她是我姐姐。」
  跟她在一起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美人兒,可是樣子頗不尋常,就像夢遊症者一般眼神虛幻。
  「姐姐,坐吧。」白川美子說著,那女人突然回到現狀,然後像終於發現我和福爾摩斯似的,鞠個躬。
  「失敏了——幸會。」
  「我叫鈴本芳子。他是我的搭檔,福爾摩斯先生。」我介紹。
  「請多多指教。」姐姐說。「我是瑪莉·珍。」
  那天的百貨公司十分擁擠。
  也許是星期日的關係,加上前幾天不停地下雨,很少人逛百貨公司,結果都在睛朗的星期天蜂擁而至。
  「好多人啊!」白川美子歎道。
  美子是二十三歲的單身女孩,她有足夠的精力去撥開人潮,加人搶購便宜貨,可是那天的擁擠程度實在叫她受不了。
  「姐姐,你沒事吧?」美子轉頭去問旁邊的姐姐北山惠子。
  「沒事。」北山惠子笑看點點頭。「小美,肚子餓不餓?」
  她俯看與她手牽手的三歲女兒美保。
  「不餓。」美保搖搖頭。「我要看玩具。」
  「玩具專櫃?等多一會嘛!待會買了東西才去……」
  「我去買好了。」美子說。「姐姐帶小美一起去玩具專櫃如何?」
  「可是——」
  「只有姐姐才知道買什麼玩具給小美呀!我去買點適用的東西好了。」
  「哦!」惠子有點躊躇。「那就這樣吧,抱歉哦。」
  「沒關係啦!」美子把手提紙袋交給姐姐。「姐姐替我拿這個好嗎?我去買了很快就回來。」
  「好的,那在八樓的玩具專櫃見——」
  「我會找到你們的,沒問題。」
  美子獨自穿過混雜的人群,走向電動扶梯。
  老實說,美子一個人倒樂得輕鬆。姐姐自從嫁給北山後,向來多病的體質一直沒改善,生下美保時更糟糕。
  所以這樣子逛百貨公司,美子真怕姐姐隨時鬧貧血,頭暈而坐下不動,不如一個人買東西更輕鬆。
  來到雜貨部門,客人終於減少了些,美子不由鬆一口氣,同時喃喃地說:「姐夫也太任性了。」
  姐姐的丈夫北山是年近五十的醫生,從父親那裡繼承了相當大規模的私人綜合醫院,雖然生活富裕,卻予人十分冷酷的印象。
  北山雖有醫師資格,卻沒有幫人診症,只是專一的從事醫務經營。
  姐姐惠子和北山是相親結婚的,迄今美子仍不瞭解,為何姐姐會嫁給相差二十歲的北山。美保出世後,北山一點也不開心,假日時也不陪孩子玩。
  不過,惠子本身和妹妹私下在一起時,從來不埋怨丈夫半句,這也許是她的優點,可是美子根本不能瞭解:
  「今天反正休假在家,姐夫應該一起來才是。」
  美子一邊替姐姐買日用品,一邊不自覺地埋怨起來。
  「請問有什麼不滿意?」突然傳來男聲。
  「不,不是。」美子慌忙說。「自言自語罷了,對不起。」
  美子驟然望望店員的臉,是一張親切的笑臉。
  「怎麼?你不是朝田嗎?」美子禁不住喊出來。「嚇我一跳,我以為是百貨公司的人——」
  話沒說完,美子的視線停在對方的西裝前胸扣著的名牌上。
  「咦,這麼說……」
  「沒錯,我是這間百貨公司的店員。」
  美子大學時代男友之一的朝田說著,向她咧嘴一笑。
  「呵!你在這間百貨公司就職了?我竟不知道。」
  「靠關係混進來的。」朝田說。「我叔父是這裡的董事。」
  「那樣的話,可以用職員優待的折扣買東西鑼!」美子說。
  從美子最先想到的是「職員優待」一事,便可知悉大學時代的美子和朝田不是普通的「朋友」關係了。
  「看你買的全是家庭用品,是否準備成家了?」朝田說。
  這名少爺作風的青年,在美子的心目中,似乎還不夠資格做情人。
  「很遺憾,我是替姐姐買的,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替你送上門如何?」
  「我們開車來的,再買一點就離開了。」
  「遵命!讓我來拿吧!少奶!」朝田故作正經地說。
  「冒失鬼!」美子笑著瞪他一眼。
  買完東西後,美子讓朝田當隨從跟在後面,前往姐姐和美保等候的八樓玩具專櫃。
  「這樣子跟著走,只有重要客戶才奉陪啊!」朝田兩手捧著大包小包,氣喘喘地說。
  「對不起。你就當我是末來的重要客戶好了。」美子反唇相譏。「哎,她們在哪兒?」
  她環視玩具專櫃。
  「一定是在後面的廣場上。」朝田說。
  「這裡有廣場麼?」
  「普通的空地而已,為了吸引客人而舉行各種表演的地方。」
  「那就可能在那邊了,過去看看。」
  「往右邊走去裡頭就是。」
  他們擠開了擁擠的小孩。快步前行。
  突然,一名黑斗篷垂到腳畔,帶假面具的男人出現在眼前。
  這裡就是廣場。
  男人是摩術師,正在向聚集的孩子們表演摩術。
  「啊,在那兒!」
  美子看到了蹲在一大堆行李中的美保。
  「小美!對不起。你累了吧?」
  「不累,這裡好好玩。」
  「哦?」
  「剛才有隻兔子從小美的口袋跑出來了。」
  「好厲害!小美,媽媽呢?」
  「剛才媽媽說頭痛……」
  「哎呀,小美一個人留在這兒呀!」
  「媽媽說馬上就回來的。」
  「是嗎……」美子有點擔心。
  姐姐向來很寵美保,外出時,從來不會讓小美一個人留下。難道她身體很不舒服?
  「朝田,對不起,能不能替我照顧一下這小孩?我去冼手間看看。」
  「好,若是不在。到救護中心問問看好了。」
  「謝謝。」
  美子開始覺得朝田值得信賴。
  可是,冼手間沒有姐姐的影子。朝田向救護中心查詢過,也問了附近的店員,完全沒有頭緒。
  美子愈來愈不安。
  「總之到職員休息室來吧!這孩子也困了。」
  美保開始疲倦的關係,眼睛快睜不開了。
  美子依從朝田所說的,抱著美保前往休息室。途中。美保已在她的腕臂中睡著了。
  「糟糕!」到了休息室,朝田說。
  「怎麼回事?姐姐不是那種丟下孩子不管,自己走開的人。」
  「若是她在什麼地方暈倒就麻煩了,如果需要治療的話,必須趕快找到她才行。」朝田的表情十分嚴肅。「我叫警衛到樓梯附近,堆積貨物的後側找找看好了。」
  「對不起,麻煩了你。」
  「顧客第一嘛!」朗田微笑。
  然後,一名穿警衛制服的中年男人,扶著一名女性走進休息室。
  「姐姐!」美子跳起來,衝到惠子身邊。「怎麼啦?我找了你好久!」
  「你的姐姐?」警衛問。
  「是的。對不起,麻煩了你——」
  「那裡。她在一樓的門口徘徊了好久。」
  「一樓?」
  「我問她什麼名字,她說的好像是外國名,可是,看她又不像外國人……」
  「她的確是我姐姐。——姐姐,到底怎麼了?」
  惠子用好奇的眼神茫然地注視美子。
  「你是誰?」
  「姐姐!」美子啞然。「你一不認得我了?」
  「抱歉。」恿子側側頭。「我在哪兒見過你嗎?」
  「姐姐——瞧,小美!她睡著了,是不是?」
  美子拉住姐姐的手到美保跟前,惠子俯視美保一會,說:
  「好可愛的小孩,你的孩子嗎?」
  美子拚命甩頭。難道是夢?
  怎會有這種事?
  「你沒事吧!」朝田說。
  「怎會有如此荒謬的事?啊,看來是我有問題了。」
  惠子看到美子混亂的模樣,有點顧忌地說:「我叫瑪莉·珍,你是哪一位?」
  「奇妙的事。」福爾摩斯說。
  「的確奇妙。」我點點頭。「不過,她們來這裡找我商量也是巧合。」
  「神的感召哇!」福爾摩斯說出一句不像他的作風的話。
  「對了,為何讓她們去客廳?」我說。
  「我擔心這些話被她妹妹聽見。」
  「剛才你說一八八八年的……」
  「八月三十一日。」
  「這些事跟那一天有關?」
  「不可能無關。」福爾摩斯說。「瑪莉、安妮、依莉沙白、還有一個瑪莉,除了凱塞琳之外……不是巧合。」
  大川一江回到起居室。
  「我請在外面等候的朝田先生一起進客廳去了。」
  「謝謝。一江,剛才你想說什麼沒說完?」
  「嗯。」一江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一八八八年八月三十一日那天,是不是『殺人魔積克』在倫敦行兇的日子?」
  意想不到的話令我愕然。
  「殺人魔積克?」
  「不錯。」福爾摩斯點點頭。「五名妓女先後被殺,而且遭後酷的分屍。那天就是那個著名的殺人魔,第一次行兇的日子。」
  「我也知道他的大名,好像最終都找不到他的真正身份……」
  「案情進入迷宮狀態,終究一百年了……這個傳說中的殺人魔,聽說現在還有有關他的研究書籍出版著。」
  「那個殺人魔積克和那些女人有著什麼瓜葛?」
  「積克殺了五個女人:第一名受害者是瑪莉·安,通稱波莉。第二名受害老是安妮,第三名受害者是依莉沙白。」
  我啞然。
  「那麼。第四個是——」
  「凱塞琳。」
  「還有另外一個瑪莉——」
  「最後第五名犧牲者是瑪莉·珍,被他用最殘酷的方法殺死的就是她。」福爾摩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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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查訪  

  「振作些啊!」朝田摟著美子的肩膀說。
  「可是……姐姐太可憐啦。」美子聲淚俱下。「一個人到那種醫院去……姐夫也太過分了,把太太當瘟疫似的看待。」
  「可以很快出院的。」
  「你這樣想?」
  朝田被問得一時語塞。
  「這個嘛——我是外行人,不太清楚。不過,不管醫生怎麼說,家屬必須抱有希望才是。」
  「不錯……」美了無力地喃喃自語。
  夜道上已沒有行人,這一帶的兩旁還有雜木林。
  「我聽說了不利的謠言。」美子悅。
  「什麼謠言?」
  「一旦進去那間醫院,尤其是姐姐去的第九號樓。再也出不來了……」
  「怎會呢?」
  「我也認為純粹是謠言,不過,萬一是真的……」
  「那裡可以探望病人,現在不會有那種事了。」
  「是嗎?」
  「交給我辦好了,萬一有必要時,我用鏟泥機撞破醫院的牆璧。」
  「嘩!」美子笑了。
  然後,兩人相靠著,嘴唇重疊。
  「托你的福,我也精神起來了。」
  「就像營養飲品一樣。」朝田笑了。「總之,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嗯。」美子點點頭,靠著朝田的肩膀慢步而行。
  「兩位留步!」突然有聲音說。
  兩人嚇得站著不動。不知何時,眼前出現一名拿著手杖的怪異男人。
  「你是誰?」
  「破壞了美好氣氛,抱歉。」那男人說。「我要你們的命。」
  「你說什麼?」朝田叫美子退到自己身後。「強盜嗎?我是學過拳擊的,放馬過來!」
  「瞧你的馬步,看來相當缺少練習才是。」
  「王八!」朝田挺前一步。一道白光從那男人的手杖掠過,發出颶地劃破空氣的聲音——
  朝田嚇得住後退。
  他上衣的一粒鈕扣不翼而飛。
  「危險!朝田——他有刀哇!」美子喊。
  「你快逃吧!」朝田迅速脫下上衣外套。卷在左腕上。
  「不,你也一起——」
  「傻瓜!快逃呀!」
  颼颼聲,白刃在空中交差而過,朝田的領帶分為兩段飄落在地。
  「下次輪到腦袋搬家啦!」
  「不要!」美子緊緊捉住朝田。「殺我好了!放過這個人!」
  「你在說什麼呀!你要我蒙羞一輩子麼?」
  「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腳快的人先逃!」
  「你跑得比較快嘛!」
  「我一百米跑十五秒喲!」
  「我跑十六秒!」
  「那是你沒盡力跑的緣故!」
  何等悠閒的對話方式。
  「辛苦啦,」我從樹叢中走出來。「已經可以了。達爾坦尼安。」
  「失敬失敬。」達爾坦尼安把白刃收進手杖裡。
  「你是——」美子瞪大眼睛。
  「其實。是我請他試一試你和這位朝田先生的。」我說。
  「試我們?」
  「是的。他是我的助手達爾坦尼安。」
  「幸會。」達爾坦尼安招呼著。
  「實際上。我和福爾摩斯商量過,發現這件事。光是憑我一個人處理不來,必須尋找適當的助手,於是故意試探你們一下。讓你們受驚,很對不起,讓我請吃宵夜。」
  美子和朝田聽了我的話。彷彿做夢似的面面相覷……
  「請用。」
  大川一江端出合口味的宵夜。
  白川美子和朝田因著令人意外的談話內容而目瞪口呆。
  「我明白了。」朝田說。「可是。很難令人相信啊!」
  「不是沒道理的。」我微笑。
  「不過。看了剛才的名人劍藝。不得不信就是了。」朝田望一望達爾坦尼安。
  「冒犯啦!」達爾坦尼安莞爾。
  美子發出開朗的笑聲。
  「美妙極了!能夠見到福爾摩斯和達爾坦尼安,好像做夢一樣。」
  「當然,這些事不方便告訴每一個人。」我提醒一句。
  「我發誓不說!」
  「我也是。」朝田說。
  「好。你姐姐只要在第九號樓就放心了,因為有福爾摩斯在。」
  「不過,好可怕的事啊!」朝田搖搖頭。「這個世界上竟然有殺人魔積克……」
  「受害者有五名,雖然缺了凱塞琳,其他的都出現了,一定有什麼含意。當然也要留意加害者會隨時出現。」
  「福爾摩斯十分關注這件事。」達爾坦尼安很快把宵夜吃個精光。「他很在意一百年前,自己沒能親自逮捕殺人魔積克。」
  也許是吧,我想。
  「以後應該怎辦?」美子說。
  屬於行動派的女性。女人通常為已經過去的事懊悔,白川美子似乎不是那種類型。
  「首先要把那四個分散的女人集中到第九號樓去。」我說。「她們各自分散開的話。保護起來就麻煩了。只要住到九號樓——」
  「有我在嘛!」達爾坦尼安得意地說。
  「福爾摩斯也看顧得到。這件事就讓我來辦。」
  「做得到嗎?」美子好奇地說。
  「世上的事,有錢就通行無阻了。」我向她打個眼色。
  「加上是美女來辦,更加不用說啦!」
  達爾坦尼安哈哈大笑,我瞪他一眼,他慌忙移開視線。看到這樣。這次輪到美子和朝田大笑起來。
  算了,雖然是大事件,光是緊張兮兮的,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那麼,當前之務是找到凱塞琳了。」美子說。
  「可是,說易行難。」朝田說。「完全沒有線索,怎麼找?」
  「凱塞琳……」達爾坦尼安點點頭。「不久前,我在電視上看到一個叫凱塞琳的人出場。」
  「達爾坦尼安看電視?怪怪的。」美子笑說。
  「她不是歌星嗎?」朝田悅。「我也知道,雖然名叫凱塞琳,卻是日本人。」
  「大概是藝名吧!沒法子的事。」我說。「福爾摩斯正在重新查閱報紙,找找看有沒有女人突然自稱是凱塞琳的新聞。不過,不一定只登報紙就是了。」
  「其後是由警方保護,或者送進醫院去了。」朝田就如所有上班族一樣,習慣性地拿出記事簿來記下。「這個由我負責去查。」
  「你有什麼門路嗎?」我問。
  「我有朋友是新聞記者,在警界也有點面子。」
  「那就方便了,拜託啦!」
  「我應該做些什麼?」美子說。
  「希望你去查查那四個受害者的背景,應該有什麼相同理由的,說不定可以從中掌握殺人魔積克的來歷。」
  「好的。從她們的丈夫、朋友、公司同事方面……」
  「能不能請你先從你姐姐身上查起?我會逐一去查另外三個人的背景。」
  「好的,如果查到她們四個有什麼共通點就行了。「
  「我想不會那麼容易找到。」我說。
  「我該做什麼?」達爾坦尼安拖曳著藏刀的手杖說。
  「請你陪伴美子小姐好了。」我說。
  「不,我一個人沒問題——」美子說。
  「情況不同的,美子小姐,在調查期間,你說不定隨時遇見殺人魔積克,我已習慣了某程度的危險,你一個人則太危險了。」
  「放心,交給我辦。」達爾坦尼安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朝田先生不介意吧!」我問。朝田笑一笑。
  「嗯,我親自領教過他的本事了嘛!不過,達爾坦尼安先生,」朝田認真地說。「可別用你那把『劍』射中她的心才好。」
  「少擔心吧!射箭是弓箭手的任務,第九號樓的羅賓漢才是高手。再說真正的騎士,不會向別的男士的情人出手的。」
  「我放心了。」朝田說。
  「每晚十點鐘集合在這裡互相報告吧!不能來的人一定要事先聯絡。」
  「好的。」
  「朝田先生,你呢?公司方面怎樣?」
  「嘿,捉殺人魔的事才要緊,即使被公司開除——畢竟令人頭痛。」他搔搔頭皮。「我設法說服上司,暫時請假好了。」
  「為了我,真抱歉。」美子說。
  「算了,這樣子你不妨報恩嫁給我好了。」
  我假咳一聲。
  「調情戲回家去演吧!快要天亮啦!」
  窗簾上,開始透現泛白的晨光。
  「我完全不明白。」岡田一籌莫展地說。
  「對於你太太自稱瑪莉的事。有何頭緒?從前她有沒有提過那個名字?」我問。
  「我沒聽說過。」
  我造訪自稱瑪莉·安的岡田君江的丈夫,來到他的辦公地點。
  「我被她搞得快要神經痛了。」岡田歎息。
  他說忙碌可以幫他解悶,所以我和他坐在公司大堂的椅子上交談。
  我出示一張寫明「心理顧問」的名片。當我不想告訴對方我是所謂的「偵探」時——其實這也不是正規生意——我就使用這種意義不明的頭銜。
  「現在你太太怎樣了?」
  「她一直住在我哥哥那裡,讓她獨自在家實在令人擔心。而且,看來她不得不接受治療了,幸好有間醫院願意接納她入院,我想暫時交給他們照顧也好。」
  那間醫院,當然就是第九號樓了。
  「是嗎?也許交給專家處理可以弄清楚患病原因。」
  「我也這樣想。」岡田點點頭。「只是同事之中有人說出許多難聽的話……」
  他露出苦惱的表情。
  「怎麼說?」
  「即是我把君江——」
  「說你想除掉麻煩?」
  「正是如此。說我準備讓她一輩子住院之類,他們一點也不瞭解我的心情啊!」
  「隨便他們怎麼說好了。」我安慰他。「君江女士平時會不會做夢?」
  「做夢?晤,她已二十九歲。但也有孩子氣的地方,可能是沒有小孩的關係。」
  「她會不會時常忘我地發呆?」
  「不清楚,起碼當我在時不會,她一個人的時候就不知道了。」
  「會不會常常忘記東西或者遺失東西之類?」
  「啊!有,」他馬上回答。「她常遺失錢包,而且直到回到家裡都沒察覺,以年齡來說,她算健忘了。不可思議的是,錢包又會找到,而且錢也沒被拿走。也許她很幸運吧!」
  「我懂了。」我裝模作樣地點點頭,打開記事簿做記錄。「她屬於容易感動類型。」
  「對呀!連小孩子看了也不哭的電視劇,她也哇哇大哭一場。結婚前,我帶她去看了好多電影。她連看西部牛仔片也哭,令我十分尷尬。看電影時。我和她是分開坐的。」
  想到那種情景,我也禁不住莞爾。
  「她很愛看電影哦!不是常有試片招待之類的麼?她就一年到頭寄明信片去申請,這人文筆不好,倒是很會寫明信片。」
  「是嗎?」
  「我說又不是沒錢,要看不是去戲院看就好了麼?她卻說戲院的映期都有一段時間,她每次想過幾天去看,結果都去不成。可是試片只有一天,不去不行,所以一定去。她總是在某些事情上講怪道理。」
  「大致上我能掌握你太太的性格了。」我說。「我想再問一件事,你太太對於犯罪實錄之類的書感不感興趣?」
  「犯罪實錄?不,她大概沒看那種書吧!偶爾看看推理小說倒是有的……但不至於特別感興趣吧,我想。」
  「是嗎?」我想了一下。「如果不打攪的話,我想到府上拜訪,參觀一下你太太所看的書,可以嗎?」
  岡田沒有露出不高興的臉容。
  「可以呀!不過現在我一個人住,生活散漫,只有星期日和晚上才在家——」
  「若是方便,今晚也行。」
  「今晚?」不知何故,岡田有點慌了神的樣子。「恰好今晚有公事——明晚可以嗎?」,
  「好的。」
  我問清楚去岡田家的路線之後,站起來。
  「工作中打攪了,對不起。」
  「沒有的事。」
  岡田走向電梯方向去了。
  他可說非常合作,問題是他「過度」合作了。
  一名陌生女子突然來訪,而他很有禮貌地一一作答了。應該多多少少抱有可疑態度才對,不是嗎?
  直到看不見岡田的影子為止,我才準備離開那幢大廈。
  「等等。」有人喊。
  回頭一看。一名年紀和我相仿的年輕女子,穿著工作服站在那裡。
  「有什麼事?」
  「剛才你是不是和岡田談過話?」
  令人感到來意不善和充滿敵意的問話。
  「嗯,你是和他同一間公司的人嗎?」
  「對呀。你和岡田是什麼關係?」
  「關係?——你呢?你憑什麼問這個?」
  女人氣忿地說:
  「別碰岡田!」
  我聽了有點震驚。
  「我嗎?」
  「你和他不是談得很親密麼?」
  看來這是一場誤會
  「你叫什麼名字?」
  「你用不著知道——」
  「請看這個。」我拿出那張冒牌名片。「我是來請教他有關他太太的病情的。」
  「噢,原來這樣。那我——」她紅了臉。
  「不必介意。你和岡田先生是情侶?」
  「不,怎會呢?我只是擔心岡田先生的事,他好可憐對不起,冒犯了你。」
  女人自稱早野恭子。無論她怎樣否認,很明顯的她和岡田之間有「什麼」。是在君江入院之後才有的情人,抑或之前就有的關係?
  「他太太會不會復原?」早野恭子問的表情相當微妙。
  「怎樣說呢?周圍的人的心情影響頗大就是了。」我說。
  早野恭子垂下眼簾,喃喃地說:
  「說的也是——失陪啦。」
  她突然行個禮,急步離去。
  早野恭子走出大廈後,我把那個名字記在簿子上。
  我截了一部計程車。這次是為了調查自稱安妮的三原呀子,而前往她上班的公司。
  司機扭開收音機。我聽的全是不合年齡的古典音樂,對於時下流行的偶像完全不知。
  奇妙的是,達爾坦尼安反而知道得比我更多。
  恰好結束了一首單調的歌曲,司儀說:
  「接下來是愈來愈受聽眾歡迎的凱塞琳!」
  凱塞琳——想起來,達爾坦尼安提過她的名字。
  殺人魔積克的第四個犧牲者凱塞琳,究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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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2:30:25 |只看該作者
03、凱塞琳  

  「她有點奇怪。」英子說。
  「你說什麼?」正在發呆的經理人木村反問。
  「我說她的樣子有病古怪。」英子重複一次。
  「她累了嘛。」木村聳聳肩。「我也一樣。」
  「以前她也有疲倦的時候。」
  木村皺皺眉。「不可能跟男人——喂,不會是有了孩子吧!如果是的話,必須趁早處理掉——」
  「我留意過了。」英子搖搖頭。「不是那個意思。」
  「那麼,到底是什麼嘛?」木村稍覺不耐煩地說。
  「我也不太清楚。可是,總覺得她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英子叉起雙臂一直在沉思
  「喂!燈光!再多照一點!」導播的聲音在攝影棚中迴響。
  這裡是電視台的攝影棚。
  正在進行白天的娛樂節目實況錄影,由於還沒開始排演。有關人員都很煩躁。
  「這樣下去,搞不好會碰著正式演出。」木村看看腕表說。
  木村是目前紅透半邊天的偶像歌手凱塞琳的經理人,才不過三十歲出頭,看起來卻像四十多歲那樣疲態畢露。
  當然,他還不至於像凱塞琳本人那樣,晚上只睡一兩個小時,過著亂七八糟的日子。可是,凱塞琳才十七歲,只有木村的一半年齡。
  「建一也真叫人頭疼。」英子說。
  英子一直陪在凱塞琳左右,她和來自東北的凱塞琳,合住在東京市內的小公寓裡。
  換句話說,英子等於是凱塞琳的母親,雖然她才二十七歲。
  「沒法子啦!她受歡迎嘛,一切都可原諒。」
  「我去看看凱塞琳。」
  英子一邊小心不踩到曳地的厚大衣,一邊走向佈景舞台。
  裹著奇裝異服的偶像們,有的在打哈欠,有的繃住臉扭向一邊,都不是適合上電視的時候。
  凱塞琳斯斯文文地坐在角落上。十七歲的嬌小身軀裡,隱藏了只睡一小時就夠拼的精力,使英子欽服得搖頭不已。
  「凱塞琳。」英子喊,凱塞琳轉臉向她微笑。「感覺怎樣?」
  「嘿,不要緊。」凱塞琳點點頭。
  「龍建——遲到了。」英子壓低聲音說。「不是由你和建一拍檔演出麼?」
  「嗯,我記得的。」
  「你記得不錯,問題是建一還沒來呀。這樣下去。搞不好不能排演,就這樣演出了。如果對方亂講話,你就適當地含糊過去好了,知道嗎?」
  「我懂。」凱塞琳平靜地點點頭。
  「幾時開始排演呀?」
  「這樣等下去,我要睡著啦!」
  不滿的聲音此起彼落。
  也不是沒道理的,這個節目的主角龍建一,到了排演時間都不見人影。
  他當偶像派歌手已紅了十年。年近三十了,卻因成功的改變形象而保持受歡迎程度。
  這個節目雖是粗製濫造的搞笑節目,卻有頗高的收視率,因此他怎麼遲到也沒有人埋怨半句。
  「如果不排演就讓我們休息吧!」
  「對呀!」
  「這樣等於浪費時間嘛!」
  又有聲音四起。導播的表情也很為難。
  「OK!暫時休息。沒法子,只好一下子正式演出了。」
  導播自棄地說。
  「凱塞琳,過去那邊休息如何?」英子說。
  「不必了,我留在這兒。」
  「為什麼?反正建一不到最後一分鐘是不會來的。」
  「這件衣服很容易折皺,而且又沒足夠的時間睡覺。」
  「是嗎?那我在那邊鑼。」
  「好的。」凱塞琳點點頭。
  英子走了兩三步,轉過身來低聲喊:
  「麗美。」
  不可能傳不進凱塞琳的耳朵,但她甚至不看英子一眼。
  「凱塞琳怎麼啦?」見到英子一個人走回來,木村問。
  「她說她要留在那邊。」
  「是嗎?」木村不太在意的樣子。
  「她有點古怪。」英子搖搖頭說。
  「看來不是很精神嗎?」
  「身體是的。可是……她最近開始不太對勁了。」
  「什麼不對勁?」
  「我叫她麗美,她不答我。」
  「怎麼回事?」木村困惑不解。
  凱塞琳當然只是藝名,她的原名是門倉麗美。
  「工作時,當然叫她凱塞琳,回到公寓時,我都叫她麗美。可是不久前叫她麗美時,她竟露出好奇的神情說:『我叫凱塞琳』。」
  木村聳一聳肩。
  「一定是開玩笑作弄你。」
  「開玩笑還是真心,一看就知道了。那個時候,她真的以為自己是凱塞琳啊!」
  木村笑一笑。
  「有什麼關係?她開始有專業意識了嘛!」
  「是嗎?」
  「你想太多了,是不是太累了?」
  「那是事實。」英子苦笑。
  「你想說她忘了自已的名字?不會的!」
  英子望一眼獨自坐在舞台佈景中的凱塞琳說。
  「疲勞過度、睡眠不足、緊張、裝出來的笑臉……無論變成怎樣都不足為奇。記不記得有個女孩在正式演出前十分鎮定,結果突然放聲大哭?」
  「嗯……後果很槽糕。」
  「自此那女孩從人前消失,現在誰也想不起她是誰了,而她本人則去了精神病院。」
  「晤……」
  「是我們將她逼成那樣的。儘管如此,公司連入院費也不付。」
  「這些應該向社長說去!」
  「我們也不敢去跟社長說,應該由公司付費啊!」
  「自己的飯碗要緊嘛!」木村聳聳肩。
  「你知道後來怎樣嗎?」
  「大概她還在住院吧!」
  「她家人拿不出住院費……父母漏夜逃亡,行蹤不明,而且債台高築。」
  「這些我就不知道了。」
  「我也是偶然經過她家附近,因在意而過去看看,這才知道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那女孩呢?」
  「交不出住院費,被醫院趕出來啦。她有個妹妹,已經訂了婚。父母失蹤後,債務都推到她身上,婚約也解除了,跟出了院的姐姐兩個人不知所終……誰也不曉得她們去了什麼地方。」
  「是嗎?」木村點點頭。「真可憐。不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沒法子。」
  「我知道。」英子說。「我只是不希望凱塞琳變成那樣而已。」
  「晤。」木村飛快地望了英子一眼,沉思一會。「你認為她需要休息?」
  「凱塞琳嗎?是的,有需要——在事情可以補救以前。」
  「好。」木村點點頭。「我試試跟社長說一說,到哪兒去玩一個禮拜好了。」
  「你很靠得住咧!」英子展開笑顏,捅一捅木村。
  「哎,建一來啦。」木村說。
  病房的門粗魯地被人打開。
  「社長——」木村慌忙站起來。
  「這是什麼玩意?」黑木社長臉紅耳赤地怒吼。「你們不是跟在她身邊的嗎?那算是什麼?」
  「萬分抱歉。」臉色蒼白的木村抹去額上的汗水。
  「社長。」坐在病床邊的英子忍不住挺身而出。「這裡是病房,請不要大聲說話。」
  木村驚訝地看著英子。黑木社長瞪著英子,英子毫不畏懼地回瞪著他。終於黑木軟下來。不情不願地壓低聲音。
  「她怎樣了?」
  「依然意識不明。」
  「知道原因嗎?」
  「她是突然暈倒的,必須等她回復意識才能檢查。」
  「糟透了。」黑木歎息。「龍建一的事務所大發雷霆,電視台方面也頭痛死了。」
  英子想說,那是自作自受,終於忍住。
  的確,凱塞琳也努力過。正式演出時,不出所料的。
  龍建一根本記不得台詞,對於胡說八道的建一,凱塞琳照著台詞一一對應。
  當然牛頭不對馬嘴了。建一笑著敷衍過去。「今天是相互錯過的短劇。」凱塞琳大膽地回頂他:「誰叫你自己遲到?是你不對。」
  建一因憤怒而僵硬的表情,被現場轉播的攝影機清清楚楚地捕捉住了。
  然後到了廣告時間,建一逼近凱塞琳:
  「你是什麼意思?」
  就這樣,凱塞琳突然失去知覺暈倒了。
  「就發佈說她疲勞過度加神經過敏好了。」黑木說。
  「知道嗎?堅持這樣說。」
  「知道了。」木村說。
  「在她變成這樣之前怎不知道?你們是為什麼陪著她的?!」
  黑木嘮嘮叨叨地說了一頓,然後離開病房。英子用鼻子哼了一聲。
  「好霸道!」
  「所謂的社長就是這樣。」木村吁一口氣,走到床邊,
  「已經晚上九點了,她昏睡了八小時啦!」
  「希望她只是疲倦而已。」英子擔心地說。
  「對了。」木村突然記起。「最初作節目介紹時,凱塞琳說了什麼奇怪的話?」
  「是的。」英子也嚇了一跳似的。「後來的騷亂令我忘掉了。她只要說『我是凱塞琳』就好了嘛,竟然說什麼
  『凱塞琳·艾朵斯』之類,我正奇怪是什麼玩意。」
  「艾朵斯?」
  「聽起來好像是這樣。」
  「說出一個加上去的名字。的確很怪。」
  「凱塞琳·艾朵斯。」英子注視凱塞琳沉睡的臉,喃喃地說。「太奇怪了。」
  英子突然醒來。
  她坐在椅子上睡著了,在下頷碰到胸口的當兒醒過來。
  「凱塞琳——」
  她窺望一下病床。凱塞琳發出平靜的呼吸聲。
  好像沒有異樣,但是仍然不能令人安心,因她在攝影棚暈倒後。一直沉睡不醒。
  看看時鐘,已經半夜了,即將十二點。她一直睡了十小時以上。
  要不要叫醒她?不管怎樣睡眠不足都好,睡這麼多也暫時足夠了吧!
  她悄悄俯身在凱塞琳臉上。可是,看到她平靜的睡臉時,又遲疑著不忍心叫醒她。
  這時房門被打開,走廊的燈光照進幽暗的病房。
  「怎麼樣?」
  「木村,你回過事務所了?」
  「嗯,處理一點事。」
  「情形如何?」
  「真是愉快。」木村開心得很。「我沒想到龍建一那麼惹人討厭,所有記者和報導員都替凱塞琳辯護,說這件事是建一的良藥。」
  「那麼說,他們對凱塞琳——」
  「大家都沒怪責她。」
  「好極了。」英子鬆一口氣。「凱塞琳的工作態度一向良好。」
  「可不是嗎?社長也改變態度,心情愉快極了。還說『我們公司的藝員一定守時又守諾言,我會好好督導的』之類。」
  「自說自話!」英子不由笑起來。
  「她怎麼樣?」
  「完全不醒,醫生也在搖頭。不過,呼吸和脈搏都正常。」
  「是嗎?那就讓她好好睡吧!我趁社長心倩愉快時,向他要求了一星期的休假啦!」
  「不愧是木村!」英子「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木村難為情地說。
  「別給我戴高帽了!」又笑說:「你是不是肚子餓了?」
  「對呀!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從中午起什麼也沒吃。」
  「你去吃東西吧!找吃過一點了。」
  「好的,就這麼辦。」英子拿起手袋。
  「走出便門的地方,有間餐廳開到半夜兩點,不過味道不怎麼好就是了。」
  「別說奢侈的話。」英子打開房門。「我回來之前,一切拜託啦!」
  「你慢慢吃吧!」
  英子出到走廓。順手關門,把「謝絕探望」的牌子弄正,邁步而行。
  雖然過了午夜十二點,餐廳幾乎是爆滿的盛況,英子也是東京的夜行一族。
  在靠裡頭就座後。首先叫了咖啡來消除睡意。當她在看萊單時,有女人聲音說:
  「對不起,方不方便?」
  一名年輕而相當知性的美女站在那裡。由於位子不夠,英子以為她來合桌用餐,於是輕鬆地說:「請便。」
  那個女孩在對面坐下,說:
  「你是凱塞琳小姐的經理人吧?」
  「嘿,你是……」
  英子以為對方是某雜誌社派來的女記者,可是又沒有那種味道。
  「我叫鈴本芳子。我想向你請教有關凱塞琳小姐的事。」女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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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2:30:52 |只看該作者
04、凶行

  「請邊用餐邊聊好了。」我說。
  「好。」
  我出示了例行的心理顧問名片,對方也很乾脆的相信了。
  也許我相當適合那個身份也說不定。不,那個不重要——
  「叫我英子好了。我不是她的經理人,而是隨從,負責照顧凱塞琳。」
  「我明白了。其實是有關凱塞琳的名字——」
  「名字?」英子停下用餐的手反問。
  「那是真名嗎?」
  「不,原名是門倉麗美。」
  「只是藝名叫凱塞琳?」
  「是的。」
  「今天在白天的節目裡,她有沒有自稱是『凱塞琳·朵斯』?」
  達爾坦尼安偶爾看到了電視節目,然後聽見了那個姓名,我這才急急趕來找英子。
  「是的,我不知道原因,她本來只取了凱塞琳為名……」
  「是嗎?」我點點頭。「最近有無留意到她有什麼古怪的舉動?我聽說了今天的事,想知道得更詳細。」
  「她呀……」
  聽英子說出她喊凱塞琳的原名,而得不到回應時,我的確信加強了。
  怎麼回事啊!我們拚命到處尋找凱塞琳的下落,而當事人早已好端端的自稱「凱塞琳」!
  「那是怎麼一回事?」英子問。
  我對這位女性有好感,她看起來真的很擔心凱塞琳的遭遇。
  「她似乎被別的人格纏身了。」
  「別的人格?」英子瞪大眼睛。
  「能不能把她送去我所熟悉的醫院?」
  「醫院?怎樣的醫院?」
  「精神病院,為了她的安全著想。」
  「那種事,我一個人不能決定啊!」
  「當然。只是事態緊急,關乎她的生命安全。」
  英子根本無心用餐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拿了一星期假。不過,請你諒解,凱塞琳是偶像,她的工作令她無論走到那裡都引人注意,即使她不舒服——」
  「即使她被殺也無所謂?」
  英子愕然。
  「剛才——你說什麼?」
  「我說即使她被殺。」
  「那是——什麼意思?」
  「有人在狙擊她。嚴格地說,不是狙擊她,而是附在她身上的人格;不過,身體是屬於她的,被殺了終究是一樣。」
  我不認為有人瞭解這個說明。
  而且很自然的會表示生氣說,不要說莫名其妙的話,可是,英子沒有生氣。
  「如果方便的話,請把詳情告訴我。」她說。
  大概英子也認為凱塞琳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吧!
  「謝謝。」我微笑。「請先用餐,然後帶我去她的病房好嗎?你在她身邊比較安全。」
  「好的。」英子點點頭。急急地吃完眼前的食物。
  「奇怪。」
  英子在房門前面困惑地說。
  「怎麼啦?」我有點緊張。
  「肯定是這間病房才是,可是一沒有掛牌子。」
  我望望鄰室的房門。
  「是不是那間?那邊有掛著『謝絕探望』的牌子。」
  「咦,真的,可是,的確是這間才對……」
  她側側頭,輕輕敲了一下有掛告示牌的門,然後打開。
  「沒開燈——」
  裡面一片漆黑,我摸索看按了燈光的開關。
  「咦!」英子不由大喊。
  床是空的。可是,就像有人躺著一樣,毯子是隆起的。
  令我瞪目的是,枕頭被撕裂了,裡頭的棉絮四處散開。
  「這是——怎麼回事?」英子束手無策地說。
  「不必擔心。」門口有聲音說。
  回頭一看,我也嚇了一跳。站在那裡的是扶著手杖的達爾坦尼安。
  「放心好了,凱塞琳在隔璧房間安靜地入睡。」
  「這麼說……我懂啦!」我點點頭。「是你移動了門上的告示牌,對嗎?」
  「那個門牌等於故意告訴別人,凱塞琳在這裡,而且裡頭那個男人,跟凱塞琳一樣睡得好熟,我進去時,他完全沒察覺。」
  「木村真是!」英子氣忿地說。
  「於是我略施小計。把『謝絕探望』的牌子移到這間空室的門上,又把這張床做成好像有人躺著的模樣。」
  「好危險哪!」我看看被撕裂的枕頭。「有無看見下手的人?」
  「很遺憾。」達爾坦尼安搖搖頭。「那是我到那邊的走廊觀察期間發生的事。」
  我們走向凱塞琳真正的病房。
  十七歲的年輕少女。眼晴緊閉,睡得安祥。
  那叫木村的經理人,一無所知地坐在椅子上沉沉入睡。
  「好險,她差點成為首號犧牲者。」達爾坦尼安說。
  「必須想想保護她的方法。」我俯視著沉睡的凱塞琳說。
  「凱塞琳拜託了。」英子說。
  我轉過頭來,遇到英子的認真臉孔。
  「趁著今晚——趁著木村熟睡期間,把凱塞琳帶走如何?」英子提議。「我會做成是我回來時,發現凱塞琳不見了。」
  「可是,你的處境豈不是麻煩?」
  「凱塞琳的生命比較重要。」英子向比她年輕的我鞠躬。「請保護這孩子。」
  我有些感動。
  「好吧!我們一定好好照顧她,直到她沒有危險為止,然後讓她平安歸來。」
  我知道不能隨便答應什麼,可是見到英子真情流露,我只好這樣說了。
  「那你想想帶她走的辦法吧!」我說。
  「包在我身上,」達爾坦尼安得意洋洋地微笑。「擔架和救護車都頂備好了。」
  「救護車?」
  「我向附近的消防局擅自借來的。」
  真是蠻不講理,但我也只好笑著接受了。
  「訝子。」讓京子說。
  沒有回音。讓京子歎一口氣,說:
  「安妮。」
  什麼安妮?她像已變成兒童卡通配音員了,京子厭煩地想。
  「你叫我嗎?」
  安妮——三原訝子從沙發上轉過頭來。
  「噢,有反應了。」京子點點頭。「今晚我有約,要出去。不要緊吧?」
  「當然。」訝子嫣然而笑。「慢慢來好了。」
  「那我出去了。」京子準備走出起居室。「晚餐在冰箱裡,弄熱來吃吧!」
  「請別擔心我的事。」訝子悠閒地說。
  京子想狂喊,不要用那種奇怪的方式說話好不好?終於忍住了,走向臥室。
  看看時鐘,七點半,她八點有約,再不出門就來不及了。
  京子通常讓情人等十五分鐘,這個時間準備恰恰好。她迅速脫掉毛衣和裙子。
  「對了,今晚……」
  今晚大概和他上酒店去。京子把內衣褲也全脫了,換上新的才去。
  她注視鏡子映現的全裸的自已。
  年過三十的女人,身材仍然結實,毫無鬆弛之處。
  「你也太好人了。」讓京子喃喃地說。
  過京子是三原訝子的同事。
  她比訝子年長一歲,訝子在公司以京子為長輩,七年來,她們每天一同吃午餐,感情融洽。
  三原訝子突然在公司暈倒,意識恢復後自稱「安妮」時,京子和其他同事一樣震驚。
  本來她沒有義務把訝子安置在自己的寓所裡,可是友情加上三十仍獨身的「夥伴意識」作祟,使她決定暫時讓訝子住下來。
  訝子一個人生活,在東京無親無故,京子不能不收留她。
  可是,一起生活一段日子後,京子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
  若是跟「正常」的三原訝子在一起生活,還不至於太拘束,可是,她現在已經不是三原訝子了。
  跟一個陌生又腦筋怪異的女人住在一起,真是叫人煩躁不安。
  那天到公司來,說是什麼心理顧問的女人——如果接受她的勸告,把訝子送去醫院的話,為當事人著想,也許更好。
  可是當時她很反感,拒絕地說:
  「怎能送她去醫院呢!」
  現在想起來,起碼應該留下她的名片才是。她把名片交給京子,說是萬一改變主意時跟她聯絡,卻被自已撕破扔掉了。
  老實說,京子也沒料到訝子的狀況會拖這麼久,她以為訝子太疲倦了,過兩三天就會恢復原樣……
  她的預測太樂觀了。
  今晚是她和男友久違的約會,說不定他會提出結婚要求,京子想。
  因此今晚非赴約不可。訝子並不是什麼病情嚴重的病人,她就是外出了也不用擔心訝子。
  裝扮完畢,京子看表。現在出門的話,大概遲到二十分鐘吧!沒啥關係!
  「我走啦。」京子往起居室喊一聲。「訝子——安妮!」
  喊任何一個名字都不可能有回音,因為訝子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京子聳聳肩,走向玄關。
  京子的公寓單位在五樓,她搭電梯下到一樓,出到外面時,喃喃地說:
  「難得一見啊!」
  稍微溫暖的夜晚,出現了霧。在東京是少有的,煙霧籠罩四周。
  「浪漫一點也好。」京子喃語著,突然微笑了。她的腦海中,只浮現待會要見面的情人的影子
  京子的房間電話響起,乃是一小時以後的事。
  電話響了一會,暫時停止,然後又響了。
  躺在沙發上的三原訝子睜開眼睹。
  她花了一段時間才能走到電話那裡。
  訝子拿起話筒,貼在耳邊。
  「喂。」訝子用平談的聲音說。「是,我是安妮。好,知道了。」
  她的話筒沒擺正,溜到一邊去了。訝子沒察覺到。
  「我必須出去……」
  訝子告訴自已似的喃喃自語,跟著走出起居室。話筒傳出嘟嘟嘟的連續音。
  訝子出到走廓。走向電梯,恰好有一部電梯上來了,眼前的門打開。
  「噢,抱歉。」
  抱著購物袋的女人走出來,訝子與她方向對調走進電梯。女人狐疑地回過頭時,電梯門卻已漸合攏地關上。
  「怪人!」女人搖搖頭。
  當然了,因為訝子只在睡衣上披一件晨樓,而且赤著腳。
  女人聳聳肩,就這樣趕回自己的單位。
  公寓大廈本來就是各種怪人所往的地方,不能一一在意。
  訝子下到一樓,環視大堂,知道沒有人在時,慢慢穿過大堂,走向正面玄關。
  白天有接待處的管理員在,五點鐘準時離開後,現在誰也不在。
  「有霧啊!」訝子喃喃自語。
  比起京子出來時更濃的霧。
  訝子出到外面,東張西望。
  雖然不是很晚,卻因這不是行人太多的馬路,加上有霧的關係,不見一人——不——
  咯咯咯……有走近來的輕微腳步聲。
  訝子往那邊方向看去。在泛白的街燈下,終於浮現個模糊的黑影。
  披著晨褸的訝子。彷彿被霧吞噬似的溶入霧中,另一條黑影看起來跟她的身影重疊……
  「簡直胡鬧!」過京子一邊喃咕著,一邊揮動手袋。
  無論怎樣揮動,都不可能打中不在身旁的人。京子把一半的怒氣發在情人身上。一半發在自已身上。
  情人?不,已經不是情人了。就如京子所「預感」的一樣,他即不是「未婚夫」,也不會成為自己的「丈夫」。
  半夜一點鐘了,這樣子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寓所,沒有到酒店過夜。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難得換過內衣褲才出門是的,京子結果披拋棄了。
  對方決定跟一名二十三歲,某私立女子大學畢業的名門「才女」結婚。
  「哼!什麼才女!」京子用打結的舌頭罵人。「娶董事的女兒。一輩子受老婆欺壓罷了,有啥好神氣的?」
  京子只是逞強而已。她喝了許多酒來消愁,站在她的立場來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獨身更輕鬆。對呀!不必聽丈夫發牢騷,又不必待候醉酒回來的老公……嘿,那種事我才不幹!」
  咦?這是什麼地方?
  霧已散了。剛才坐在計程車上睡著了,突然醒來說:
  「我要下車!」
  下午一看,距離公寓還要徒步十五分鐘。
  「啊,我的家在那邊,有家真好哇……」
  看到公寓大廈的入口了。
  京子踏著踉蹌的腳步向前……
  「啊!」
  踢到什麼東西,差點住前撲倒。喝得泥醉的她竟能勉強站穩,算是厲害了。
  有人倒在地上。雖然靠路邊,卻因雙腳拋出來,所以差點絆倒京子。
  「怎麼,喝醉了?糟糕!」
  其實醉的是她自己。
  京子聳聳肩,繼續往前走……突然皺皺眉頭,停下來,回頭再看一眼。
  街燈只照出那人的腳-赤腳。而且是女人的腳,從雪白的腳掌看得出來。
  京子戰戰兢兢地走回頭。
  眼睛適應光線之後,很清楚的知道躺著的是個女人,而且穿的是晨褸。
  很眼熟的晨褸圖案。
  不可能是——訝子?
  「訝子。」她用細微的聲音喊一聲。「是不是……訝子?」
  臉部太暗,看不清楚。
  一陣車聲傳來。車燈轉向行人道方面,剎那間照亮了倒地的女人的臉。
  京子搖搖欲墜,她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可是發不出聲音。
  現在是——真實嗎?
  啊,訝子!訝子的臉。可是,怎麼回事?
  她的喉嚨被切破似地敞開,鮮紅的血潮從胸部和肩膀擴散到晨褸的大部分。
  難道不是幻影?那麼恐怖,如此殘酷——
  「來人哪……什麼人快來呀……」
  京子喊。不,她想大聲喊,可是聲音只有一點點。
  京子踉踉蹌蹌地衝往公寓的入口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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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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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2:31:30 |只看該作者
05、綁架

  「是我的緣故。」
  電視新聞結束後,我喃喃地說。
  「不,與你無關,那是無可奈何的事。」福爾摩斯說。
  「不是的。倘若我不顧一切的把她帶去第九號樓……」
  「那樣做的話。反而使你受嫌疑了。你的判斷並沒有錯。」
  我關掉電視。
  「終於出現第一號犧牲者了。」
  「這樣子,積克的存在就很明顯啦!」福爾摩斯的語調平穩,表情卻很嚴肅。
  這是我別墅的起居室。
  得悉三原訝子被殺時,我勿匆地把福爾摩斯接來。
  「小姐。」大川一江探臉進來。「白川小姐和朝田先生來了。」
  「請來這裡吧!如果達爾坦尼安來了,馬上叫他進來。」我說。
  白川美子和朝田快步走了進來。
  「有人遇害了。」朝田說。
  「對。」我點點頭。「必須設法阻止他再殺人才行。」
  「警方好像還沒掌握線索。」朝田和美於並肩坐下。
  「聽說正在過濾變態者名單。」
  「警方很有耐性。」福爾摩斯歎息,「他們無法將那名自稱安妮的女性的死,跟殺人魔積克事件聯結起來,不可能破案的。」
  「太過分了!」美子扭曲了臉。「聽說剖破她的喉嚨,幾乎割斷了……」
  「跟一百年前一樣。」福爾摩斯說。「她本來是第二號犧牲者。關於這點,積克大概覺得遺憾吧!」
  「當前要做的事非常清楚啦!」我說。
  「就是把剩下的依莉沙白送迸第九號樓,是吧?」朝田說。
  「不錯,兩名瑪莉和凱塞琳都沒問題了。幸好先把凱塞琳送去醫院。」
  「不過,依莉沙白叫人頭痛呢!」朝田說。
  對。因為至令。依莉沙白的身份依然不明。她仍受到警方保護。要接她過來並不容易。
  「她在警方手中,不是很安全麼?」美子問。
  「也不一定。箐方並沒有派人監視,又沒想到她可能被殺。」
  「差不多該把她轉送醫院了,如果再沒有人與警方聯絡的話……」
  「嗯,轉送醫院有危險。必須在這之前……」我說。
  「我們若無法證明是她的家屬,警方不肯交人的。」
  跟著誰也開不了口。有一刻令人窒息的沉默。
  「沒法子啦!」福爾摩斯說。
  「有什麼好主意?」我問。
  福爾摩斯露出奠測高深的微笑。
  「只有綁架一途了。」他說。
  一江端茶進來。我終於吁一口氣,說:
  「別嚇人好不好?你是說真的?」
  「還有其他手段嗎?」福爾摩斯自已倒了一杯紅茶。
  「總比被殺的好。」
  「雖然如此……」
  傳來啪啪啪鼓掌聲,進來的當然是達爾坦尼安了。
  「若要那樣做的話,由我出場啦!」
  「說得輕鬆,事情不簡單哦!」
  「這才有趣嘛!」達爾坦尼安又滴溜溜地轉動手杖。
  「好吧!」我歎息。「看來只好干一干了。你們認為怎樣?萬一失敗的話,可能因綁架罪被捕哦!」
  「為了姐姐,我什麼都做。」美子說。
  「我也是。」朝田的手繞到美子肩上。
  「這樣一來,機會是在轉送醫院的時候了。」福爾摩斯對朝田說。「你能不能查查看,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馬上去查。」
  「好。達爾坦尼安,看來唯有交給你去實行啦!」
  「請不要交給別人去實行吧!」達爾坦尼安優雅地鞠個躬。
  我也從下沉的心倩重新振作起來,達爾坦尼安的開朗時常是我的救星。
  「有必要的話,我也幫忙。美子小姐,請你繼續查訪工作。」
  「可是——」美子有點不滿。
  「如果有什麼意見,直說無妨。」我悅。
  「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意見……」
  「說說看。」
  美子聳聳肩說:「光是查查訪訪的,毫無驚險可言,很無聊。」
  我覺得有點內疚,看來我對美子造成不好的影響……
  北山進來了。
  美子下意識地站起來,其實北山是她姐夫,應該不需要畢恭畢敬的打招呼致意,可是面對北山時情形又不一樣。
  「找我有什麼事?」北山面無笑容地說。
  這樣一來連美子也生氣了。
  「我想知道姐姐的情形。」
  「惠子的情形?你該向那間醫院查詢才是。」
  美子難以置信。
  「可是,你竟對自己太太的病情不聞不問——」
  「你是外行才不瞭解,那種病不是那麼容易治好的。當然我也在意,但我實在太忙。」
  美子直直瞪著北山。
  「相當冷淡的說法哪。」
  那是她最大限度的批判了。
  「當醫生早已習慣了冷靜。」北山若無其事地說。「對了,待會你會不會轉去我家一趟?」
  現在美子是在北山的私人醫院中,他的家離此只不過五、六分鐘的路程。
  「如果方便的話,我會去。」
  「過去看看吧!美保怪寂寞的,我也很頭痛。」北山站起來。「我還在巡診中,再見。」
  「請等一下。」美子強硬地攔阻他。「姐夫每次都是這樣躲開的。」
  「說得好奇妙。」北山第一次浮現笑容,再度坐下。
  「我只是忙而已,沒必要躲開。」
  「那回答我的問題不就好了?」
  「你有問題嗎?應該問惠子才是。」
  「妻子的病,尤其是精神方面的病,不會跟丈夫無關。」
  「是嗎?」北山也沒生氣,在胸前交叉雙手。「也有道理。你的問題是什麼?」
  「姐姐有沒有變古怪的徵狀之類的事?」
  「我沒留意到。」北山坦率地說。「下一個問題呢?」
  美子很想咬他一口,好不容易忍住了。
  「你對瑪莉·珍這個名字有無頭緒?」
  「沒有。我在醫院那邊已經答過了。」北山聳聳肩,站起來說:「看來沒啥用處。」
  這回美子真的發怒了,怎會有這麼冷酷的丈夫?
  美子想豎起指甲去抓北山——當然沒有這樣做,取而代之的是揶揄地說:
  「你該知道殺人魔積克吧!」
  已經走到門邊的北山倏地停下來,回頭看美子。
  「你說什麼?」
  聽到出乎意外的話,北山彷彿在意什麼似的。
  年近五十的北山,瘦瘦高高的身材,有西洋人氣度,臉型也令人想到他可能有外國人血統。
  特別是銳利的眼神,令人覺得他有阿拉伯族的血統。
  被他那雙黑瞳盯著時,美子有一瞬間不寒而慄,不由移開視線。
  「剛才你說什麼?」北山不罷休地認真的問。
  「我說殺人魔積克。」
  「那不是從前一個殺手的綽號嗎?那種事和惠子有什麼相干?」
  「目前還不知道。」美子說。
  「那你為何說出那個名字?」
  北山似乎很感興趣。為什麼?在這之前,他對妻子的事是無所謂的態度。
  「因為姐姐自稱的瑪莉·珍,乃是被殺人魔積克殺害的其中一個女人。」
  應不應該說出來呢?美子困惑著,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不說不行。
  「殺人魔積克……」北山沒說什麼,僵硬的表情不變。
  美子決定再試探一次。不,她的話比她的念頭更快出現。
  「有人說,殺人魔積克的真正身份是外科醫生。」
  「是嗎?」北山的臉上回復鎮定的神色,「可惜我最怕外科。」
  拋下這句話後,北山離開起居室。
  美子鬆一口氣,老實說,她從末跟北山好好長談過,
  只是有很多機會見面而已。
  剛才聽到「殺人魔積克」的名稱時,北山露出震驚的表情,彷彿眼前有人亮出一把刀似的,那是美子第一次見到的事。
  「他有什麼秘密啊!」美子喃喃地說。
  她的心臟跳得很厲害,第一次查訪而有了「反應」!
  離開北山醫院前,美子在接待處旁的公共電話亭,打電話聯絡鈴本芳子。
  芳子不在,接電話的是大川一江。美子把剛才的事轉告一遍。
  「小心哦!今天你一個人行動。」一江擔心地悅。
  「謝謝。我沒事的。」美子說。
  「待會去哪兒?」
  「我去姐姐的家。我想看看小美保的臉。」
  「那應該是安全的。」一江愉快地說。「請小心。」
  「謝謝。」
  美子掛斷電話,離開醫院,走向北山宅。
  當然北山的住家也很堂皇,即使比不上鈴木芳子的別墅,但以經營私人醫院的醫生來說,算是不錯的豪宅了。
  「小美!」
  美子發現正在庭院的草坪上玩的美保,向她揮揮手。
  美保欣喜地奔過來。
  「美子姐姐!」
  嚴格地說,美子是姨媽才對,可是美子絕不肯讓美保叫她「阿姨」。
  「一起玩球吧!」
  「好,姐姐陪你玩!」
  美子立刻回復童心,跟美保一起追逐皮球。
  老實說,美子也很寵愛這個名字和自己一樣有個「美」字的小侄女。
  美保也很纏美子,尤其現在母親不在……
  「不行啦!」美子先喊。「休息一下!姐姐累死了!」
  美子氣喘喘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大概運動不足吧……」美子歎息著。美保捉住皮球,用哀怨的眼神注視她。
  「怎麼啦?」美子問。
  突然美保的臉歪了,然後哇聲大哭。
  「小美——怎麼啦?為什麼哭?」
  美子慌忙抱住美保,美保緊緊捉住她不放,喊著說:
  「姐姐不要死!」
  「姐姐?姐姐不死呀,沒事的。」
  「真的?」美保用淚眼模糊的臉看她。
  「真的,姐姐答應你,為什麼你……」
  這樣問了,美子心頭一震。
  對了,剛才自己衝口說「累死了」,美保真的接受那句話的表面意思吧!
  「對不起哦!姐姐不會死的。真的!」
  美子替她擦乾眼淚。
  「絕對不會?」
  「嗯,絕對不會。」
  「不要像媽媽那樣死去哦!」
  美保的話又叫美子大吃一驚。
  「媽媽並沒有死啊!她只是生病入院了,她怎會死呢?」
  「是嗎?」美保好奇地說,「可是爸爸說——」
  「爸爸說了什麼?」
  「他說媽媽永遠不會回來了。就是死了,對不對?」
  何等粗心大意的父親!
  這次美子猛然憤怒了。
  「好。」她用力點點頭。「姐姐帶你去看媽媽。」
  「真的?」美保的臉像太陽一般發亮。「好極了!真正的媽媽嗎?」
  「對呀!只是媽媽生病了,可能認不出小美是誰,那是生病造成的。懂嗎?」
  「嗯。」
  「病好的話,媽媽又會復原,像以前一樣疼愛小美了。」
  「媽媽在哪間醫院?爸爸的醫院嗎?」
  「不是。要不要現在一起去?」
  「要!」
  「在這之前。先冼冼手吧!」
  「嗯!」
  美保綻開滿臉淚痕的笑顏,衝進屋裡去了。
  「我不明白。」我說,「無論怎麼看都找不到共通點啊!」
  「問題就在這裡。」福爾摩斯說。「每個人表面上都沒有共通點,除了自稱是積克的受害人這點以外。」
  「不過,應該有什麼理由才是。」我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即不是瑪莉或安妮的問題,而是岡田君江、三原訝子、門倉麗美、北山惠子等人之間擁有的共通之處。」
  這裡是第九號樓的休息處。
  由於進來的人永遠出不去,醫院內所有設備應有盡有。
  特別是出身好家庭的病人多,大家都肯花錢。
  「換句話說,不是外表或社會條件,而是精神方面擁有共通的地方,是吧!」福爾摩斯點頭附和。
  我望望時鐘。
  「時間差不多了,他們進行得順不順利?」
  「達爾坦尼安沒問題的,何況有朝田跟著。」
  「我也去就好了。這樣一直窮等,不合我的性情。」
  「他不希望你遇到危險嘛!」福爾摩斯嘻嘻一笑。
  「哎,手槍在你身上嗎?」
  「當然。」
  「干萬小心,被水牛比爾發現事倩就鬧大啦!」
  「別擔心。安妮·奧克雷才是真正的射擊高手。」
  「但隨便擺在這種地方,肯定天下大亂了。」說著,我伸手就近去拿桌上的雜誌。
  突然傳來颶的一聲,那本雜誌不見了。
  「我聽見啦!」手拿長鞭站在那裡的年輕女人,就是安妮。奧克雷,第九號病樓的新臉孔之一。
  她不是三原訝子「安妮·查普曼」,而是美國西部一度知名的女槍手。
  「聽見什麼?」
  「別裝蒜了,是不是有槍?」
  「這裡怎會有那種東西。」我慌忙掩飾過去。
  「瞞我是瞞不住的,我呀,無論任何輕微的火藥味,我的鼻子都嗅得到。」
  「像狗一樣。」
  我想稱讚她的,不料反而傷了她的自尊。
  「你說我像狗?」她的眼睛往上吊,怒目而視:「不可饒恕!決鬥吧!」
  「等一等,我很忙呀!」
  「刀也好鞭子也行,我讓你選擇你喜歡的武器!」安妮說出寬大的條件。
  「能不能比撲克牌?」我說。
  突然人群陸陸續續的集合到休息室來。
  「怎麼啦?」在我附近的羅貝斯皮爾問。
  「演奏資產階級音樂呀!」這位革命鬥士鼓起腮幫子,摩拳擦掌地說:「無聊!應該演奏為大眾服務的音樂才是!」
  「那個是不久前加入的李斯特吧!」福爾睜斯說。「受不了,出去吧!」
  李斯特原是鋼琴名家,可是這裡的「李斯特」並不出色——他連鋼琴也不會彈。
  然而李斯特全身裹在黑禮服裡,伊然音樂家的模樣。
  「現在的人好不懂札儀!」一名微胖的婦人憤然不平。「竟然不為我預備廂位!」
  她是維多利亞女王。遺憾的是,她沒有隨身的召使或侍女。
  也許是為瞭解悶吧,不懂音樂的李斯特召集了幾十名病人到來,我們自然動彈不得。
  裡斯特面對鋼琴,不顧一切地彈起來——不。開始敲起來。
  「嗚呼……」福爾摩斯苦笑。
  對於愛好小提琴的福爾摩斯而言,畢竟不忍卒聽吧!
  「還沒結束嗎?」有聲音說。
  我驚訝地回頭一看。
  「達爾坦尼安!」我禁不住大聲喊。
  「噓!」聽眾們責備我。
  「怎樣?綁架的事。」我低聲問。
  「讓我來介紹。」達爾坦尼安把後面的女人推到前面來。「依莉沙白。」
  「幸會幸會。」
  長相高貴,乍看很有教師氣質的女性,年約三十上下。
  「不愧是達爾坦尼安,了不起。」福爾摩斯滿意地點點頭。
  「的確。沒問題嗎?」
  「沒什麼大問題。」
  「那有小問題鑼?」
  「只是使兩三部車爆胎而已,沒有人受傷。」達爾坦尼安一本正經地說。
  「真是。」我笑著瞪他一眼。
  「糟透了。」依莉沙白說。
  「啊?」
  「那是誰彈的鋼琴?」
  「那是李斯特。」福爾摩斯說。
  依莉沙白搖搖頭說:「總之,傳說和現實總是不一致的。」
  我覺得滑稽,好不容易忍住沒笑出來。因為說話的人本身也是傳說中的人物,而且是遇害了的「受害者」。
  「不忍心再聽下去了。」依莉沙白說著,擠開人重走向鋼琴。
  「福爾摩斯,那叫依莉沙白的有音樂修養麼?」
  「不清楚,她是妓女,可是身份不明。受害人中唯一的外國人——即不是英國人。她生於瑞典,也許自小學過鋼琴也不一定。」
  「原來如此,可是——」
  抬眼一看,依莉沙白走過去拍拍正在一心一意「演奏」的李斯特的肩膀,說:
  「你彈得不好,手形不對嘛!」
  「鑼唆。」李斯特皺起眉頭。「你是什麼人?」
  「我叫依莉沙白。」
  「哼!那邊有個維多利亞,你們兩個是想來玩征服世界遊戲的嗎?」
  他誤解她是依莉沙白女王一世了。
  「你沒學會彈琴的技巧。讓開,看我的。」
  依莉沙白不容分說,把李斯特從鋼琴前面推開,坐在椅上。然後挺直背脊,雙手擺在琴鍵上
  「她彈得好極了!」福爾摩斯說。
  那架古老的鋼琴奏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動人聲音,令我震驚不已。
  「這太美炒了!」
  在音樂方面,只懂得在情人的窗下唱小夜曲的達爾坦尼安(而且是配音的),也瞪大了眼。
  對。這可不是普通的琴藝。
  光是學過一點鋼琴的人,彈不出這樣的聲音。無論怎麼聽,這都是專家級的技藝。
  「這人一定是鋼琴家,不然就是哪間音樂學院的教師」我對達爾坦尼安說。
  「叫朝田調查看看好了。」
  「對,他在哪兒?」
  「在對面,他說要等他的她來。」
  「哦。對了。」
  總不能一直聽鋼琴演奏聽得入神。
  我走出休息室。
  「辛苦啦。」我對朝田說。
  「不,非常愉快。」朝田摸摸下頷說。
  「怎麼啦?有點瘀了。」
  「達爾坦尼安有些大意。」朝田苦笑看。「他在醫院前面撞到一部醫院的車……」
  「傻瓜!他總會做一件糟糕的事。」我歎息。
  「可是好痛快,他拚命喊『爽快』,好像騎馬一洋。」
  「竟然活著回來哪!——美子呢?」
  「剛才她打過電話來,說要帶小美來這兒——不過,好遲啊!反正我來了,多等一會也無妨。」
  第九號樓有電話。本來是沒有的,但我在醫院附近另外蓋了一幢別墅,做成親子電話從那裡引線過來。
  電話工程極其簡單,因為這裡聚集了魯潘等各種手藝高超的名人。
  「或者我到隧道的另一邊等她?」朝田說。
  「不,我去那邊好了,你留在這兒。雖然有福爾摩斯和達爾坦尼安在,萬一有必要時,需要有人保護那四個人。」我說。
  「好的。」朝田點點頭。
  我迅速走向地下室。
  「嗨,你好。」丹提斯依舊坐在微暗的角落中。
  「新隧道做得怎樣?」我問。
  「不太有進展。」丹提斯搖搖頭。「我希望可以盡量伸展到遠一點。」
  如果能夠伸展到銀座一帶,購物就輕鬆了,我突發奇想。
  「讓我過去一下吧!」
  「請。」
  丹提斯挪一挪身體,掀起下面的石頭,那是地下通道的入口。
  「回來的話,記得敲一敲。」
  「我會的。」
  我走下隧道去。
  起初只是普通的暗道而已,現在變得十分「堂皇」,稱作通道也不為過。
  達爾坦尼安等人幫忙在下面鋪石子、弄高天花板、貼上木板,現在甚至亮了燈。
  然後委託第九號樓的畢加索,在牆上和天花板畫了壁畫!若是真跡的話,這條隧道肯定價值幾十億元!
  隧道的出口前面是樹林,我就在那裡蓋了別墅,現在等於可以直接回到我的別墅了。
  我爬上樓梯,進人小房間。這是臥室的衣櫥背後。
  我打開門扉,走進衣櫥中,再從那裡走出臥室。
  當我從衣櫥下到地面時,冷不防有人喊:「小姐!」
  「嘩!」我跳起來。「一江!哎,嚇死我了。」我拍拍胸膛。
  「對不起,我不想嚇你的……」
  「算了。發生什麼事?」
  大川一江有事才會跑來這裡等我。
  「剛才接到一個電話。」
  「誰打來的?」
  「好像是男人聲。」一江拿了錄音機過來。「我錄了音,就是這卷帶。」
  由於這裡充當偵探事務所,所有電活都有錄音記錄。
  「喂喂。」
  「鈴本宅。」
  「好好聽著。」一江說好像是男人聲的原因在此,傳來的是十分混濁不清的怪聲音。
  「你是哪一位?」
  「白川美子和北山美保在我這裡,知不知道?」
  我愕然。
  「那麼,有何貴幹?」不愧是一江,她的應對十分冷靜沉著。
  「轉告你的主人,如果想救這兩個人的命,帶那四個人出來!」
  「你在說些什麼?」
  「這樣說就明白了。明晚一點鐘,把瑪莉·安帶到K大廈的地庫停車場。一點鐘,如果遲到,其中一個會死去。」
  「喂喂喂——」
  電請掛斷了。
  我聽了咬緊嘴唇。
  好不容易把依莉沙白劫走來了,美子她們卻被綁架了。
  「明晚一點鐘啊!」
  我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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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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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10-8 02:32:07 |只看該作者
06、便裝

  「只好去一趟了。」福爾摩斯說。
  「可是——」我欲言又止。
  的確,這件事關乎美子和美保兩條人命,不能置之不理。
  「我應該陪著她的。」朝田非常沉痛。「美子是個莽撞的人,從不考慮後果的。」
  「也許我們太小看敵人了。」福爾摩斯說。「直到目前為上,對方並沒有任何特別的行動,可是卻能察覺到我們的計劃。」
  「為什麼呢?」我問。
  「不知道。」福爾摩斯搖搖頭。「不過,好些人知道她們四個住院的事,積克那傢伙刺探出來也不足為奇。」
  「不錯。」我歎息。
  這是別墅中的起居室,平日不太使用,只是佈置成隨時可以住宿的樣子。
  「當前要解決的是明晚一點鐘的約會。怎辦?」朝田說。「必須設法救她們呀!」
  「當然。」福爾摩斯用力點點頭。「是我們把她們扯進
  這事件中的,當然要負責救她們出來。」
  「她本來有了心理準備的。」朝田搖搖頭。「只不過——我被她迷住了。」
  在這個時候作出愛的表白也很奇妙,卻很令人感動。
  「還有時間。」福爾摩斯說。「我們有一天時間去查清楚積克的真正身份。」
  「可是,只有一天時間……」我沉思著。「如果掌握不到線索,怎麼辦?」
  「到時只好先去看看再說了。」
  「那個時候瞧我的!」朝田突然幹勁十足地說。「我先躲起來,然後捉住那傢伙,掐住他的脖子制伏他——」
  「冷靜一些。」我勸慰他。「你受到達爾坦尼安的壞影響不少哪!」
  達爾坦尼安不在這裡,他在第九號樓那邊戒備。
  「我對這點總是不能理解。」福爾摩斯銜住煙斗說。
  「什麼地方不能理解?」
  「積克當然知道我們不會是一個人行動,我不認為他敢滿不在乎的來。」
  聽他這樣說也不無道理。
  「那麼說,對方也有什麼計策嘍?」
  「他的腦筋不正常,大概不會想得那麼周到吧!」朝田說。「所以我說捉拿他,掐住他的脖子——」
  「不能過分樂觀。」福爾摩斯說。「因為關乎人命,必須有周詳的計劃以應付任何可能發生的事。」
  「真的要帶瑪莉——岡田君江去嗎?」
  「不這樣做不行呀!」
  「太危險了。如果不帶她去,對方又逃掉的話,美子她們的性命就——」我突然想到了。「哎,我行不行?」
  「怎麼說?」
  「我可以扮作岡田君江,這不就行了嗎?」
  「那更危險了。」朝田說。「萬一你被幹掉的話——」
  「我是偵探嘛!我作好準備了。」
  我故作神氣,當然我不想死。
  「假設對方認得岡田君江的臉,若由人頂替的話,立刻就被識穿了。」福爾摩斯說。
  「可是……」
  「且慢。」福爾摩斯站起來。「若是頂替的話,第九號樓有更勝任的人選。」
  我不由點頭附和。
  「好主意!但他肯不肯合作?」
  「跟他說說看。」福爾摩斯微笑。
  「要我幫忙偵探工作呀?」
  除了魯潘外,不作第二人想了。
  他還是新臉孔,原本是演員,扮裝名人。只是做得太投入,陷入絕境,最後住進這裡來了。
  「拜託。」福爾摩斯拿過一張椅子,在魯潘床邊坐下。
  「無論如何需要你幫忙啊!」
  「讓我想想看,我和你不是仇敵嗎?」
  「你這樣說不對,那是魯布蘭任意說我是你的敵人而已,我本人沒有理由和你作對的。」
  「這點我明白……」魯潘無聊地抬頭望看天花板說。
  「拜託,魯潘先生。」我走上前。「你不是鋤強扶弱的怪盜麼?而且,你不是開過巴納特偵探社嗎?」
  「你很清楚我的事嘛!」魯潘高興地說。
  這種風流男子,一旦受到女人讚揚時,通常都會心情好轉。
  「所以,請你務必幫忙才好。」
  「有一個條件。」魯潘從床上坐起來。
  「什麼條伴?」
  「你的香吻。」
  「噢。」
  我笑一下,吻了他一下。魯潘倏地離開,說:「你真叫人頭痛。」
  他用聲音模仿我的說話方式,幾可亂真。
  「真嚇人!」站在門口觀看的朝田啞然。「就像鈴本小姐在說話一樣。」
  「可不是嗎?」魯潘這次霍地站起來。「無論如何,我都要把那個人救出來!」
  這是模仿朝田的聲音動作,我不禁噗嗤而笑。
  縱使臉形和體型不像,可是姿勢、表情、動作等等,
  維肖維妙,簡直就是被模仿人的化身。
  「OK,我來幫忙吧!」魯潘做回「自己」說。「我應該扮誰才對?」
  「一名自稱瑪莉·安的女性。你認識她吧?」
  「啊,認識。她常在休息室看書。時間是明天嗎?」
  「明晚半夜一點鐘。」
  「夠了。」魯潘點點頭。「讓我花一天時間好好觀察她。還有衣服,依我的尺碼,替我做一件跟她一樣的衣服,還有鞋子。頭髮我自已做。」
  「多多拜託了。」福爾摩斯握住魯潘的手。
  嘿!福爾摩斯和魯潘竟然在握手哪!
  「交給我辦吧,華生君!」魯潘模仿福爾摩斯說。
  我不由大笑。福爾摩斯用複雜的表情說:「我這麼裝模作樣的嗎?」
  走進酒店茶座的英子立刻找到我,急步走過來。
  「凱塞琳呢?」她一坐下就問。
  「她很平安,放心。」我說。
  英子鬆一口氣,把手上的報紙放在桌面。
  「這個說不定是……」
  上面登了自稱安妮的三原訝子遭慘殺的命案消息。我點點頭。
  「我想是狙擊凱塞琳的同一個兇手,不會錯了。」
  「幸好把她交給你們了。」英子終於露出笑臉。
  我默默微笑。今晚的局面會變成怎樣,誰也預測不到,可是現在不能提那件事。
  「你那邊怎麼樣?」
  飲品來了,我比較輕鬆地說。
  「經理人木村快要神經失常了,社長的血壓上升,快病倒啦!」英子愉快地說。
  「那真糟糕!」
  「沒關係,正好是一個教訓。」
  「打擊太厲害了。」
  英子的表情暗沉下來。
  「想想,這是一種殘酷的生意。將一些左右不分的女孩,七手八腳地捧成明星,趁她有名氣時,搾用她到睡覺的時間也沒有,一旦不受歡迎時,便一腳踢開。如果不是刻意要做明星還好,還可以做回普逅學生,可是一旦坐上明星寶座的話……能夠倖存幾年不倒的,不過只有一小部分而已。我覺得我們糟蹋了無數年輕女孩的人生……」
  英子一直凝視著我。
  「我不希望凱塞琳——麗美變成那樣。無論如何,我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我會盡力的。」我點點頭。「不過,嚇了我一跳。這樣說有點失禮,沒想到像你幹這行的人,竟然考慮事情到如此地步。」
  「其實這種事是有過前例的。」英子說。
  「前例?怎洋的事?」我頗感興趣。
  英子說出一名偶像派藝人,在正式演出時突然放聲大哭,自此消失無蹤的故事。
  「通常藝人都會把悶氣發在我們這些跟在身邊的人身上,以解消內心煩悶,但她做不出那種事來。」
  「然後,她和妹妹兩個藏起行蹤消失了,是嗎?」
  「嗯。當然,我們也沒嘗試尋找……」
  我沉思片刻,把這次一連串的事件,與「殺人魔積克」互相聯結,是否每一宗事件都有其發生的潛在因素?
  換句話說,被挑選為受害者的那五個人,一定擁有被選中的理由才是。
  也許她們有過惹人仇恨的事。
  「能不能把那位失蹤藝人的名字告訴我?」我問。
  「嗯,她叫雪正美。」
  「雪正美?」
  「大家都以為是藝名,其實是原名哪!」
  英子掏出一本厚厚的記事簿,撕下最後一頁,替我記下那個名字。
  「我所知道的只有這些了。」
  上面寫著:「雪正美,十八歲(當時),現在二十或二十一。妹妹,雪裕美。」
  然後寫上地址。
  「那是我所知道的最後地址了。」英子說。
  「你記得很清楚嘛!」
  「那是工作呀!」英子微笑。
  「好厲害的記事簿。」我說。
  我也有記事簿在身上,卻很小奪,而且空白很多。我認為偵探的記事簿如果寫滿預定計劃,不太令人欽佩。
  「如果遺失了後果就嚴重了,因為上面填滿所有預定日程。即使掉了錢包,我也絕對不會丟了這本記事簿。」
  「全是凱塞琳的預定日程?」
  「嗯,包括她幾點起床,幾時睡覺,什麼都寫在裡面了。」
  我突然想起。
  「凱塞琳忘記自己原來的名字是幾時的事?」
  「這個……」英子側一側頭,打開記事簿,然後翻了好幾頁。「多半是這附近,大概兩星期之前的時候。」
  「可以告訴我在那之前幾天的日程麼?」
  「不如看看這本記事簿更快,請。」
  我接過來看了一會,嚇了一跳。一瞬間差點錯覺是在看字典似的,擠滿密密麻麻的小字。
  「光是看到這個,我就神經衰弱了。」我說。「這裡寫的醫院是指什麼?」
  「她常常胃痛。精神緊張嘛!所以去看病。」
  「哪裡的醫院?」
  「私人醫院,聽說院長和我們社長是老朋友,叫做北山醫院。」
  北山!我不由心跳。
  那不是瑪莉·珍——北山惠子的丈夫經營的醫院麼?
  這不可能是巧合,終於找到一個「共通點」了。
  「其他是DJ的訪問、電視的訪問……她時常接受訪問咧!」
  「大家問的是同樣的問題,回答的人也煩死了。」
  「說的也是。還有TV、舞蹈練習、試片招待、商議令人頭暈的緊密日程。對了,『試片招待』,是指哪兒的試片招待?
  我歎一口氣,邊說「你竟沒搞錯,了不起」,邊把記事簿還給她。
  「工作嘛。」英子微笑。
  這時有人走過來,站在我們位子旁邊。
  「噢,木村。」英子抬起頭來。「你怎知道我在這兒?」
  凱塞琳的經理人木村,跟上次在醫院病房打盹時一比,看起來瀟灑多了。他瘦了許多,滿眼紅絲,雖不至於像瘋狗,不過的確憔悴了不少。
  「你有什麼企圖?」他用吃人的表情說。
  「木村——」
  「我就覺得有古怪。趁我睡著期間,把凱塞琳從醫院帶走的是你吧!」
  「木村,你在胡說什麼?」
  「這女的是誰?是不是看中了凱塞琳的某間製作公司的密探?」
  密探是很古老的名詞了,我覺得滑稽。
  「木村,你是不是發瘋了?我為什麼把凱塞琳——」
  「你們為什麼在這種地方偷偷摸摸的見面?不是很可疑嗎?」
  在酒店的茶座見面,通常不能說是「偷偷摸摸」吧!
  「英子小姐。我走啦。」我站起來。
  「對不起,麻煩了你。」
  「哪裡,再聯絡啦。」
  我邁步時,木村追上來,伸手搭住我的肩膀。
  「且慢。」
  「噢,多謝啦。」我把發票讓他握在手裡。「請你撥出經費結帳如何?」
  木村握住發票呆立在那兒。我斜眼瞄他一眼,快步走出茶座。
  出到大堂的走廊時,忽然傳來吧喀吧咯的腳步聲。
  「等一下!」又是木村。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付錢了——把凱塞琳還給我!」
  「多謝請客。我不知道凱塞琳的事呀!」
  「求求你,我快被革職了!」
  「你知道嗎?」說到這裡,我隔著木村的肩膀,看到達爾坦尼安笑瞇瞇的臉。
  「不行!」
  說時已太遲了。
  颶、颶、颶,有東西劃過的聲音。
  「來,走吧!」達爾坦尼安催促我悅。
  「可是……」
  「他沒有生命危險的。」
  「是嗎?」我躊躇一下,想到在這種時候沒法子了,於是邁步走。
  「等等——」
  木村正要開步走時,長褲唰地掉下,搭住腳踩,木村咚一聲往前仆倒。
  路過的女孩發出嘻嘻的尖笑聲。
  「好可憐。」我邊走下酒店地庫邊說。「他受的精神衝擊一定很大。」
  「本來想替他的頭頂開個天窗的,後來打消了念頭。」
  達爾坦尼安說。
  「沒什麼好自誇的。」我苦笑不已。
  「待會想去哪兒?」
  「我想見見那個跟被殺的三原訝子住在一起的過京子。我見過她一次,但她不肯相信我,這次應該沒問題了。雖然已經太遲了。」
  「三原是第一號犧牲者吧!」
  「在第二號出現以前,必須找到積克,可是——」我驀地停下來。
  「怎麼啦?」
  「我覺得剛才好像看到什麼吸引我的東西。」
  「怎麼說?」
  「不清楚——也許遇見什麼人吧!」
  「不認識?」
  「也許對方也不認識我,不過肯定——」
  我轉過身來。
  這裡是地下商店街,行人很少。
  「你想怎樣?」
  「回頭再走走看。」
  某種非搞清楚不死心的不愉快心情。
  我們回到剛才定下來的樓梯處,從那裡開始再走。
  大街的左右兩邊是精緻的櫥窗。
  鄰近酒店的關係,全是適合外國人的相機店、音響店、書店、導遊指南、藥局……
  我倏地停下來,我知道了!
  我慌忙回到導遊指南前面,注視那裡貼出來的一張海報:〈牧邦江鋼琴演奏會〉。
  海報上面,斜斜地貼了一張「中止公演」的紙條。
  「呃!」達爾坦尼安走過來說。「這不是那位鋼琴專家麼?」
  「身份終於揭曉了。」我詳看那名面對鋼琴的女性側臉。「為何至今不知道她是誰?」
  「警察大概對鋼琴不太感興趣吧!」
  「儘管如此……」
  我把主辦的音樂事務所名稱和電話號碼記下來。
  奇怪得很,像這樣有資格貼海報的鋼琴家失蹤了,為何事務所不報箐?
  如果報警了,新聞媒介當然會報導才是。
  「看來另有內情。」我說。「還是改變行程,到這間音樂事務所看看好了。」
  「到底有什麼事?」繃著臉說話的是牧邦江的經理人,五十歲左右。一見就知道是出不了頭的類型。
  「我是音樂學院的學生。」我說。
  年輕的關係,冒充學生也很方便。
  「突然打攪,對不起。」
  這間事務所沒有所謂的會客室,在亂七八糟的辦公室一角,隨便擺著完全變了色的沙發和小几。
  「我很忙,拜託快一點。」那男人說。
  「我想無論如何都要邀請牧邦江小姐,到我學校來公演一次。」
  「不行。」那男人冷淡地說。「你不知道嗎——」
  「演奏會中止的事,我是知道的。」
  「那就好辦了。她病啦!生病了,現在不適合談這個。」
  「很嚴重的病嗎?」
  「不是太嚴重,很快就會復原的。」不知何故,男人顯得慌慌張張的。
  「那就延後一些也行,時間看牧老師的方便——」
  「那麼,再看時間好了,可以了吧!我很忙,再見。」
  這樣子沒法子著手了。
  他為何慌慌張張?
  我沒法子,出到外面時,有人喊住。
  「等一下。」
  她是事務所的女職員,年紀相當大的阿姨輩女性。
  「哦?」
  「你是來問牧小姐的事的?」
  「嗯。」
  「你說是音樂學院的學生,真的嗎?」
  我遲疑一下,說:「其實是胡謅的。」
  「我就猜到是!你是週刊記者?」
  「不錯。」我正經地說。「聽說牧小姐失蹤了,真不真?」
  「真的哦!剛才你見到的經理人,他是牧小姐的丈夫。」
  「呵?」這真叫我大吃一驚。
  「牧小姐好像是跟男人私奔去了,因此她丈夫才那樣拚命掩飾遇去。」
  「呵,原來是這樣。」
  「你可以寫出來哦,那傢伙很小氣,我最討厭他。」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說完,我向她揮手告別。
  「已經十二點五十分了。」福爾摩斯說。
  「會不會真的來?」我低聲說。
  「我想會的。」
  地庫停車場十分安靜。
  我和福爾摩斯,夾著一個瑪莉·安,即魯潘變裝的岡田君江(很麻煩的說法),站在車和車之間的昏暗處。
  魯潘建議「到亮一點的地方沒問題」,然而福爾摩斯認為站在太亮的地方反而不自然,最後大家依從他的意見。
  實際上,魯潘的扮裝的確了不起,雖然沒怎樣化妝,看起來卻和岡田君江一模一樣。
  就是有人很清楚她的臉,譬如她丈夫岡田,即使看到了,也肯定在剎那間相信是自已的妻子。
  四週一片寂靜。
  「還有五分鐘。」福爾摩斯說,聲音像在呢喃一般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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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2:32:29 |只看該作者
07、認錯

  「你們回來啦!」
  穿出隧道,不是雪國,而是老樣子的第九號樓。
  達爾坦尼安在迎接我們。
  「哎,累死了!」我歎息著,等候福爾摩斯和變裝為岡田君江的魯潘從隧道上來。
  「結果如何?」達爾坦尼安問。
  我搖搖頭。「不行。」
  「怎麼說?」
  「結果殺人魔積克並沒有出現嘛!」魯潘從隧道颶地跳出來說。「我的變裝也徒然無功。」
  「辛苦啦!」我說。
  福爾摩斯最後嘿一聲上來了。他比魯潘年長些,似乎身手不夠他輕盈。
  福爾摩斯一看到達爾坦尼安就問:「有無特別的事發生?」
  「平安無事。」
  「她們呢?」
  福爾摩斯所說的她們,當然是指自稱瑪莉·安的岡田君江、依莉沙白的牧邦江,凱塞琳,即門倉麗美,以及瑪莉·珍的北山惠子四個人了。
  「她們都安靜地入睡了。」達爾坦尼安骨碌碌地旋轉手杖。
  「是嗎?那還好……」福爾摩斯像鬆了一口氣似的。
  「總之累死了。」我說。「到休息室喝杯茶吧!」
  殺人魔積克指定凌晨一點鐘來,我們為慎重起見,等到三點鐘,當然筋疲力竭了。
  的確很想睡,但在上床之前,無論如何需要一杯紅茶。
  大川一江在休息室等著。
  喝下匆匆泡好的茶後,終於有從死裡復活的感覺。
  「說起來,他為什麼不出現?」我說。
  「我正在想這個。」福爾摩斯又顯得忐忑不安。
  「是不是被他識破變裝的事?」
  達爾坦尼安的請使魯潘氣忿不平。
  「絕對不會被識政的!」他反駁。
  「我也認為不會。」福爾摩斯點點頭。「如果來到近距離窺望還有可能,可是沒有任何人接近可以識破的距離呀!」
  「大概對方只是膽虛了。」
  「是嗎?」福爾摩斯側側頭。「可是,那種兇手通常自我表現欲很強,而且自信過剩。怎會在沒有靠近我們之前膽虛呢?」
  「那才叫人擔心嘛!」我說。「換句話說,目的是為了誘騙我們出去。」
  「不錯。」福爾摩斯點頭。「可是又沒事發生,奇妙得很,叫人真不明白。」
  「對方會不會迷路了?」達爾坦尼安說。
  這時,朝田走了進來。
  他已聽說積克沒出現的事,自然知道無法得回白川美子和北山美保二人了。
  「很擔心吧!」我站起來,上前搭住朝田的肩膀。
  「不,她一定沒事的。」朝田擠出笑臉:「美女肯定有救——大部分電影都是這樣。」
  「我們也盡全力了。」福爾摩斯說。「總之,現在先睡覺,然後再行動。」
  我對一江說。「一江,如果積克再來電話就糟了,回家去吧!」
  「是。不過,若是不在家時打來,也許錄音下來了。」
  「現在只好等對方的聯絡啦!」朝田用輕鬆的調子說。
  「那可不一定。」
  福爾摩斯的話,叫所有人面面相覷。
  「福爾摩斯,你有什麼想法不成?」
  我的問題使他額上的皺紋加深,福爾摩斯吞吞吐吐地說:「也說不上是想法,只是……」
  「有什麼使你耿耿於懷?」
  「嗯,想法還沒整理到可以說出來的地步,等我睡覺時好好想一想吧!」
  福爾摩斯比平時更用力地握住他的煙斗。他自己大概沒有意識到吧!
  彷彿掌握到什麼,卻又找不到結果。這種時侯,不要隨便告訴旁人的好。
  福爾摩斯和達爾坦尼安各自退回房間後,朝田說:
  「我可以做點什麼嗎?」
  「我明白你的心情……」說著,我突然想起。「對了,我太粗心啦!」
  「什麼事?」
  「惠子的丈夫北山喲!不僅美子,連小美保也被綁架……」
  「對,他一定大受衝擊了。」
  「大概是的。」我點點頭。「我去見他的話,搞不好懷疑到我頭上來,但實在有必要去探聽他的倩形。」
  「交給我吧!」朝田即刻說。「我會做得很順利的。」
  情人被綁架了,他想做點什麼,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好。不過,多多小心哦!」我說。
  我和大川一江兩人再度穿過隧道,離開第九號樓,回到自己的公館去。
  由一江負責開車,我一坐在車上已經睡著了。
  夢中,白川美子的臉朦朧地浮現。不,我很快忘了那是夢,只記得美子出現的事。
  電影上,美女通常不會死。電影,對,電影就是這樣。
  電影……電影……不知何故,那個字眼在我腦海中不停地盤旋。
  「幾點了?」早野恭子有點驚慌地說。
  岡田仍然昏昏欲睡。
  可不是嗎?已經過了半夜十二時了。
  對於一大早就要上班的受薪職員來說,本來這就是應該熟睡的時間才是。
  「嗯……」
  岡田揉揉眼睛,從床上伸手去拿床頭几上的腕表。他在微暗中凝目去看數字。
  「喂,已經凌晨兩點啦!」岡田坐起來,甩甩頭。「我不得不走了,明天要回公司。」
  「我無所謂。」早野恭子趴著爬過來。「哎,在這兒過夜好不好?」
  岡田光治和早野恭子,下班後約好碰頭時間,一起走進這間酒店。本來打算纏綿一番就立刻離開,結果糾纏到現在。
  「不行啊!」岡田一口拒絕了。
  恭子哼地背向岡田,蜷起身體。岡田覺得說得太冷酷無情了些,於是輕輕撫摸她的肩膀說:
  「你要諒解我呀!現在不是時候,是不是?」
  恭子咬緊嘴唇,眼淚沿著臉腮掉下,岡田完全沒察覺到。
  「君江那廝變成那個樣子,很多人說我閒話。我和你的事,在公司內也傳出謠言了,你知道吧!」岡田輕輕搖晃恭子的裸肩。「如果在這種時候,被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你想會怎樣?因此我們必須謹慎才行。」
  恭子用淚眼注視房間的黑暗一角。
  「我當然愛你。」岡田接下去說。「可是君江入院了,我總不能就這樣任意地跟她分手吧,是不?別人會說我無人情。等君江復原回來了,我會好好的弄清楚一切,真的。」
  恭子不讓岡田發現,悄悄用手背抹掉眼淚。然後慢慢坐起來說:「我先去淋花灑。」
  下床走向浴室時,恭子從背後的動靜知悉,岡田已經鬆了一口氣。
  恭子覺得虛空。
  她將身體沐浴在熱花灑中,希望藉此忘掉一切。
  岡田提出妻子入院的事,只不過是借口而已,恭子早就察覺了。
  在君江自稱瑪莉什麼的人院之前,恭子和岡田的關係已在持續。那時岡田就三番四次地說:
  「君江很神經質,如果突然提出分手的事,她可能會神經病。我會讓她逐步地知道,忍耐忍耐吧!」
  當君江真的入院時,他又說在她病情惡劣期間,不能刺激她。
  對岡田而言,他和恭子之間的偷情終究是一場遊戲,恭子瞭解這一點。
  恭子所期望的是萬一——也許接近不可能——岡田對自己有「誠意」。
  可是,看來是一場虛空
  莽子停了花灑,用毛巾擦了臉,窺視鏡中的自己。已經不流淚了,眼睹有點紅,但不至於看出她哭過。
  那樣比較好,恭子不想讓岡田知道自己哭過。
  「怎樣?舒暢了吧!」
  出去時,岡田坐在床上抽煙說。
  「嗯。」恭子微笑。「你也沖沖花灑如何?反正醒了。」
  「也好。」岡田把煙蒂揉熄在煙灰盅裡,伸個懶腰。
  「我馬上好,等我一下。」
  「嗯。」
  恭子等岡田走進浴室後,急急更衣。
  一陣花灑聲傳來。恭子一個人離開房間。
  出到酒店外面時,恭子停下來回頭看。
  她覺得離開的好,這樣子了結關係也好。
  痛苦的只是自己,岡田完全不當一回事。
  煩惱是虛空的。恭子邁步往前。
  寂靜的小巷,這裡連計程車也不來,先出到大馬路再說。
  恭子突然停步。
  有人追上來,腳步快得出奇。
  是岡田。除了他還有誰?
  恭子轉過身來。眼前有個黑影。她一心以為是岡田。
  好高興,他追上來了。畢竟他是愛我的。
  「我——」
  恭子想說什麼。但在她說話之前,一把利刃往橫一切,把她的喉嚨切斷了。
  「恭子嗎?」
  正在沖花灑的岡田,彷彿聽見關門的聲音,於是這樣問。
  可是,沒有回音。
  「心理作用吧……」他喃喃自語,又從頭淋花灑。
  老實說,他對恭子開始厭倦了,也許是分手的時候。
  岡田是情場老將,女人專家。
  外表看不出來——正是他最大的武器。
  當然不能表示討厭女人,否則女人不會靠近他。
  他對女性溫柔體貼,但不是花花公子。他是認真的丈夫。
  女人最心許的就是這一型的男人。即使是婚外情,女方也相信自己是他唯一偷情的對象。
  靠著這一招,岡田已經和好幾個女人有過婚外情,當然君江不可能知道那些事。
  岡田絕不討厭君江,他當她是「老婆」來愛,從來無意分手。
  現在岡田確實有點頭痛,蓋因君江突然自稱另外一個名字。
  想到就這樣一生負擔君江的住院費時,心情就沉重起來。當然,她也不是沒有復原的可能性。
  不過,岡田絕不是正人君子。反正目前君江住院,不必照顧她,不如充分利用這個機會風流。
  妻子住院的事引來女人的同倩,只要善加利用的話,可以多交一兩個新情人。
  早野恭子有點難應付,因她看透了岡田的心。
  岡田想,不如跟她分手,改換另一個比較呆、不會太過投入的女人為妙。
  可是,現在恭子還是倩人。
  岡田停止花灑,用浴巾擦頭髮,然後抹乾身體。再用毛巾裹住腰際,打開浴室的門。
  「恭子——」
  房裡不見恭子的人影,她的浴巾扔在地上。怎麼回事?難道先走了?怎會這樣——
  他在房間走來走去,躲在門後的人颶地伸出手來。
  那人的手上拿著套圈的繩。
  繩圈唰地從岡田的頭落到肩膀,然後使勁一拉,勒緊了。
  「啊——」
  岡田想說什麼,可是說不出來,繩圈越勒越緊,已經隔斷了空氣的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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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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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姐妹

  醒來時,太陽已經高昇。
  「早安。」
  不知一江是怎麼知道我醒來的,她如往常一樣站在我床邊。
  「早……」我打哈欠。「我想不早了吧!」
  「中午一點鐘了。」一江說。
  「一點?哦,我好會睡。」我甩甩頭。
  「要不要拿早餐進來?」
  「在床上吃?也好。也許偶爾在床上用餐也是好事。」
  「那我馬上拿來。」
  「替我拉開窗簾好嗎?」
  「好的。」
  一江拉開窗簾時,臥室滿是陽光,十分眩目。
  「達爾坦尼安先生來啦。」出臥室之前,一江說。
  「哦,他起得好早哇!昨晚差不多同時間休息,我都沒睡夠。」
  「請他到起居室去等嗎?」
  「也好,就這麼辦。」
  我坐起來,雙手使勁伸往天花板,作個深呼吸。
  「天氣真好……」我瞇起眼往眩目的戶外方向看,喃喃地說。
  驀地依稀看到窗口有個黑影,窗口唰地打開。
  「正義的朋友,我來也!」
  颶地輕盈而跳進來的,當然是——
  「達爾坦尼安!」我慌忙把毯子拉到胸前。「怎麼私闖淑女的閨房!」
  為免誤解,讓我補充說明,我是好端端穿著睡袍的。只是睡袍有點透明,可見肌膚。
  「戰情危急時,身為司令官的,即使在沐浴中也有必要發出指示。」達爾坦尼安一本正經地行個禮。「下次我會直闖浴室的。」
  「我一定拿水澆你!」我笑道。「對了,有何急事?還是早上——不,中午了?」
  「有件非通報不可的事。」達爾坦尼安走過來。「昨晚又有人遇害了。」
  我的困意一下子不翼而飛。
  「誰被殺了?」
  「那就不可思議了。不是那四個人。」
  「怎麼說?完全不相干的人?」
  「早野恭子,被利刃切斷喉嚨,那是積克的殺人手法。」
  「早野——」我拚命啟動尚末全開的腦袋引擎。
  「啊,她是岡田光治的——」
  「情婦。」
  「果然是他的情婦?」
  「她一個人離開酒店不久就被殺了。兇手的線索全無。」
  「早野恭子被殺了。」我點點頭。「可是,為什麼殺她?」
  「大概是他不能對那四個下手的關係吧!」
  「這點有道理。可是,竟然殺害其他人的話……」
  我搖搖頭。「岡田怎麼說?」
  「他死了。」達爾坦尼安直接地說。
  「你說什麼?」我不由反問。
  「他在酒店房間的浴室吊頸了。」
  「岡田吊頸?」
  「警方似乎認為,岡田是殺了早野恭子然後自殺的。」
  「不可能的!岡田不是那種人!」
  「作出那種看法後,警方樂得輕鬆嘛!」
  「即使是岡田殺的,也沒必要切斷她的喉嚨那麼殘忍呀!」
  「說的也是。」
  「岡田自殺……」我混亂起來。「福爾摩斯呢?」
  「他在想事情。昨晚的命案,他當然知道了。」
  這時,一江拿著放早餐的盤子進來,見到達爾坦尼安,瞪大眼睛。
  「哎呀,我就奇怪你跑到哪兒去了!」
  「你想見我嗎?」達爾坦尼安咧嘴一笑。
  「快點回去起居室,小姐要用餐。」
  「不拒絕女性的請求,乃是我的座右銘。那麼,失陪啦!」
  達爾坦尼安誇張地鞠個躬,走了出去。
  「昨晚的命案,你聽說了吧!」一江把盤子擺在床上。「我本來想等你用膳之後才告訴你的。」
  「謝謝你的一番用心。」我喝了一口咖啡。「有沒有綁架者的電話?」
  「沒有。」
  「也沒有朝田君的消息,那就只好獨自行動了。」
  「請多加小心。」一江說。「身體要緊。」
  獨處時,我的心情有點下沉。
  兩名跟事件有關的人死了。事伴更加峰迴路轉,背後一定另有內情。
  如果兇手認錯人的話……這也是可能的事。
  換句話說,兇手以為早野恭子是岡田君江,結果錯殺了。若是這樣的話,岡田的死怎麼解釋?
  岡田真的是自殺嗎?起碼憑我見到的印象,他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
  他甚至是那種轉個身,便可堅強地活下去的人。若是自殺的話,應該是早野恭子才對。
  「這宗案子,用一般方法是解決不了哪!」我喃喃地說。
  岡田和早野恭子的死,不可能跟「殺人魔積克」無關,光是從早野恭子的喉嚨被剖斷這點來看,便已瞭然。
  一般來說,用利刃剖斷喉嚨的事,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
  看到自稱安妮的三原訝子被殺的手法,其他人模仿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可以說機會極小吧!
  若是同一名兇手,為何選擇早野恭子做受害人呢?
  然後,岡田為什麼會死呢?
  假設岡田也是被殺的話,理由何在?他是否看到了什麼?抑或另有我們不知道的情由?
  我不是福爾摩斯,不得不承認我已陷入五里霧中。
  綁架白川美子、北山美保的人是誰?
  從歹人說出瑪莉·安的名字來看,可以想到是「積克」所為。另一方面,早野恭子卻被殺了。
  會否是由於瑪莉和我們在一起,所以積克變更狙擊對像?
  早野恭子是在離開酒店後被殺的,由此不妨推斷,兇手一直跟在她和岡田後面了。
  「不懂。」我搖搖頭。
  各種假設互相矛盾,到底答紊在哪裡?
  我很苦惱。即使苦惱。還是把早餐很快吃光,畢竟我還這麼年輕……
  「好極了,我正想見你。」英子一見到我就說。「哎,昨晚是不是又有人被殺了?」
  「嗯。」我點點頭。「小聲點,被人聽見會生誤會的。」
  「對不起。」英子慌忙環視四周。
  這裡是電視台的大堂。
  「來這邊吧!」英子先站起來,帶我到大堂裡頭的沙發處。「這裡不會引人注目。」
  我環視一下人影不多的大堂。
  「我以為電視台是個更吵鬧的地方才是。」
  「攝影棚裡面才吵哪!現在時間尚早嘛——凱塞琳怎麼樣?」
  「她很平安,放心。」
  「是嗎?」英子歎息。「因我一直陪在她身邊的關係,她不在時,我總是胡思亂想,想的都是壞事。」
  「昨晚的萊件,我想是同一個兇手干的。」
  「可是,新聞說兇手自殺了——」
  「警方的說法頗有疑點,不過,我也不敢肯定自已的想法正確就是了。」
  「希望早日捉到兇手就好了。」英子用疲倦的聲音說。「凱塞琳不在之後,今天節目也要重新安排過,我只能一股勁地道歉了。」
  「很不容易哪!」
  「可是,凱塞琳的生命重要嘛!」英子微笑。「如果捉到兇手,凱塞琳做回門倉麗美的話,我會重新安排日程,讓她過回像人樣的生活。」
  「大家都這樣想就好了。」我說。「我會盡力而為的。」
  「我相信你。對了,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其實是上次聽你提起有關雪正美那個女孩的事——」
  我沒說下去。英子隔著我的肩膀,察覺到有人過來了。
  「雪正美怎麼啦?」有男聲說。
  我回頭一看,看到一張似曾見過的臉孔。
  「嗨!」龍建一向英子微笑。
  「你好。」英子用僵硬的表情打招呼。
  龍建一在我旁邊的椅子咚地坐下。
  「我早到了。」他看看表。「自從上次被凱塞琳要了一招,經理人就囉嗦起來啦!」
  然後看看我。
  「她是誰?新來的藝人?」他問英子。「看她這樣子,年紀有點吃虧哦!」
  「英子,這人是不是演出過家庭劇?」我說。「不久前我看過。他很適合演癡呆老人的角色!」
  龍建一呆了一下,然後笑起來。
  「槽糕!失禮了!她真是藝人?」
  「這位是鈴本芳子小姐。」
  「心理顧問。」我說。
  「呵,那是醫生嘍!」
  「可以這麼說。」
  「這麼漂亮的醫生,我很樂意接受診症咧!」
  「油腔滑調的都是怪人哦!」
  所謂的明星就是靠嘴巴吃飯的吧!這種自信過剩之處,即是魅力所在,但同時也令人覺得厭煩。無論如何,這就是明星了。
  「剛才你是否說雪正美什麼的?」我問。
  「你們好像在說她嘛!」
  「我要找她,找想見她。」
  「呵?見一名消失了的偶像幹什麼?」
  「純粹是研究上的興趣。」
  「是嗎?我大概知道她住在什麼地方。」
  建一的話叫英子大吃一驚。
  「你怎知道的?」
  「偶然知道的啦!不久以前——已經兩、三個月前了吧!拍一郎電視劇時,去到一個髒兮兮的公寓街拍外景,一間公寓二樓的窗口打開了,有個女人出來曬衣眼。我隨意瞄了一眼,發現一張在哪兒見過的臉。」
  「她是——」
  「嗯。她是雪正美,肯定沒錯。」建一點點頭。「對方跟我打個照面,四目相投時,她也嚇了一跳似的,馬上退回屋內去了。」
  「那是什麼地方?」我問。
  「什麼地方嘛……」建一皺皺眉。「那天我是坐車去的——啊,對了!喂!」
  建一揚揚手,一名穿西裝的男人奔過來。
  「我的經理人!」建一說。「喂,上次我們拍外景是什麼地方?」
  「什麼外景?」
  「我演一名認真的員工,去上夜學,跟學校女教師談戀愛那部戲——」
  他演的角色完全不同本人形象哪!我想。
  「查一查才知道。」
  「那就馬上查吧!」建一說。
  這就是大明星的說話方式呀!我很佩服。
  的確,龍建一的形容沒錯,那是一幢破爛的公寓。
  也許形容為快要壞了更恰當,萬一有地震的話,公寓肯定倒塌掉。
  公寓名稱不明,因為招牌上的字完全消失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姑在公寓門口時,一名背小孩的女人,帶著疲倦的臉容走出來。
  「對不起」我喊住她。「這裡有沒有一位姓雪的人?」
  「姓雪的?不知道。現在這裡只住了三戶人家。」
  「年輕女人,我想是兩個人住在一起。」
  「哦,那大概是二樓的山田小姐吧!」
  「山田?」
  雪和山田有很大的分別,但我決定上去看看再說。
  我睬著吱吱嘎嘎響的樓梯上到二樓,昏暗的走廓兩邊各別並排著三道門。
  山田的名牌看起來還很新,我敲敲門。
  「哪一位?」
  隔了一會,從裡面傳來年輕的女聲。
  「有點事想請教一下。」
  我這樣說了,房門開了一條縫。
  一雙探索的眼睛從隙縫間窺望我。
  「你是哪位?」
  「我叫鈴本芳子。你是——雪正美小姐?」
  女孩突然生氣地瞪著我。
  「果然是這樣!」
  「啊?」
  「你是週刊記者?還是電視訪問員?」
  「我是——」
  「燦爛的過去和落魄的現在,沒得比較了!開什麼玩笑?」
  她盛氣凌人地說。
  「等一下!我不是那些人!」
  「別騙我了!回去吧!我們和從前的生活早已絕緣了!」
  就在這時,裡頭有聲音喊
  「裕美!是不是有客人?」
  裕美……那麼說,這女孩是妹妹了。
  「姐姐!你進去裡頭嘛!」
  「不行呀,裕美,不要讓客人一直站在門口。」
  出來的是個臉色異樣地蒼白、憔悴不堪的女人。
  若她就是雪正美的話,應該才二十或二十一歲左右,可是眼前的她怎麼看也有二十四、五的模樣了。
  不過,在她臉上的確有英子給我看的照片的影子。
  「你是雪正美小姐吧!」我說。「我是英子的朋友。」
  一說出英子的名字時,正美的臉立刻浮現開朗的笑容。
  「喲,好想念她。英子現在怎麼樣了?來,進來吧!」
  妹妹裕美沉著臉看我,終於無奈地打開大門。
  「打攪啦。」我走進去。
  雖是陳舊的公寓,房間卻不小。然而有點潮濕的發霉味道,給人陰沉沉的感覺。
  「突然打攪,真抱歉。」我說。「其實我現在——」
  「我也關心這件事。」雪正美唐突地說。「應該跟英子聯絡的,下一首新歌還沒練好,還有登台服裝的事。我是不是比以前結實了?以前的衣服已經不合穿啦!你說是不是?裕美。」
  「是。」裕美站在廚房入口說。
  「此外,服裝必須配合新歌來設計,這次我想以活潑的感情去唱,以前的歌太灰色了。我的歌聲輕脆,畢竟應該配合明快的歌曲……英子是不是這洋說?」
  我瞥一眼裕美,裕美用悲哀的眼神看著我。
  「對,我也這樣想。」我點點頭。
  「好極了!這次肯定成為大熱門!一百萬張一說不定賣兩百萬張哪!如果有一百萬也不錯了。這樣,我就可以搬去高級大廈了。這裡嘛,雖然不壞,可是對孩子來說太過……」
  「孩子?」我不由反問。
  這時,隔門的另一邊傳來小孩的聲音。
  「哎,他在睡午覺,這樣子會睡眠不足的呀,一定要我陪在身邊才行。失陪一下。」
  「請便。」
  正美站起來,走進裡頭的房間去了。
  我帶著說不出的沉重心情,注視那道緊閉的隔門。
  「請。」
  不知何時,裕美端茶出來了。
  「謝謝。」我說。「你姐姐……一直是……」
  「生產時最嚴重。」裕美坐下來。「剛才很抱歉,你看起來不像電視台的人。」
  她的語調溫和許多。
  「很辛苦吧!你在做事嗎?」
  「晚上在酒廊上班,因為白天不放心丟下姐姐和小孩兩個……」
  「小孩……有多大了?」
  「一歲半吧!幾乎忘了數日子啦!」
  「一歲半——那是正美小姐辭去當歌星的時侯——」
  「應該說是懷孕了不得不辭退吧!姐姐是個神經質的人,若是我倒滿不在乎。」裕美笑一笑。「我記得英子的事,她是好人,現在是不是照顧凱塞琳?」
  「嗯。我正在調查凱塞琳的事。」
  「我聽說了,她有點不正常,最好不要讓她重蹈姐姐的覆轍。」
  我喝了一口茶,問:「你認識凱塞琳?」
  裕美抬一抬眉頭。「我在電視上見過她。」
  「我不是說這個,而是你是否認識她本人。」
  「我怎會認識她?我們跟那個世界已經毫無關係了。」
  「是嗎?」
  雖然裕美似乎很累,卻很美麗。她的笑容不像她姐姐那麼「人工化」,而是極其自然又堅強的笑臉。
  「你幾歲了?」我問。
  「十九。」
  「哦……」
  這女孩不可能憎恨凱塞琳。她是個堅強,而且確定自己的能力的人。
  「其他人知道正美小姐懷孕的事嗎?」
  「大概不知道吧!否則一定施加壓力了。」
  「施壓力?誰呢?」
  裕美不作答。我改變話題。
  「聽說你訂過婚?」
  「爸媽決定的對象,他本人也是很好的人,如果情況不變的話,我想我二十二、三歲就會跟他結婚的。自從爸媽失蹤後,一切都免談了啦!」
  「聽說你雙親被追債,漏夜逃亡了?」
  「大概已經不在人間了吧!」裕美用開朗的語調說。
  「假如活著的話,應該會出來聯絡的。」
  我站起來。
  心情十分沉重。我打開隔門,準備向正美說一聲再見。正美陪孩子睡,自己也睡著了。
  我注視那個純真地打開嘴巴而睡的小男孩的臉。
  我不必問裕美就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那孩子的眉形和鼻子一帶,跟龍建一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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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10-8 02:33:47 |只看該作者
09、上電視

  「事情愈來愈奇妙了。」福爾摩斯說。
  在我的別墅吃過晚餐後,我們在起居室喝茶聊天。
  「不是讓腦袋休息一下比較好嗎?」我說。
  「不,休息夠了。」福爾摩斯拿著煙斗,身體慢慢沉入沙發裡,「目前有三個人被殺了。」
  「殺死三原訝子、早野恭子的是同一個兇手——殺人魔積克吧!不過,岡田自殺的可能性也——」
  「你認為有嗎?」
  被他這麼一問,我只好答:「我想沒有。因為,殺人手法完全不同。」
  「問題就在這裡,總是不一致。」福爾摩斯擰擰頭,「通常那種歹人很拘泥於細節才是。」
  「換句話說,他不會滿足於殺死一個代替的女人?」
  「若是殺誰都可以的話,沒必要特別挑那五個女人吧!再說,那種人經常誇示自己是兇手。殺人後做成是死者自殺的兇手,稱得上是奇妙的智能犯了。」
  「哎,會不會是積克的掩護手法?其實只是想狙擊其中一個,為了隱藏那個目的才連續殺人——」
  「推理小說中常有的手法。」福爾摩斯點點頭。「那樣的可能性不能說沒有。若真是那種情形的話。意味著兇手和我們一樣。非常清楚那些自稱積克的受害者——也就是那幾個女人的事了。」
  「看來是這樣了。」
  「當然,兇手察覺到也不足為奇,就像我看新聞時留意到一樣,假如兇手對積克那一單案件本來就感興趣的話。」
  「然後,其中有自己想殺的對象。於是假扮是積克——」
  「妙就妙在這裡。」福爾摩斯說。
  「怎麼個妙法?」
  「你懂嗎?如果兇手為了隱藏自己的殺人動機而利用積克的名字的話,首先必須讓警方和世人知道那件事,就像以前積克所做的,寄挑戰書給報館之類。」
  「說的也是。」
  「可是,實際上呢?警方和新聞傳媒都知道他行兇的手法,可是並沒有從中聯想到『殺人魔積克』,對不對?」
  「不錯。」我點頭。「而且做成是岡田殺的……」
  「等於在做完全相反的事,覺不覺得有蹊蹺?」
  「因此你才說不一致,呃!」
  「說不定是比我所想像的更複雜。」
  「還有美子她們被綁架的事,更是目的不明啊!」我甩一甩頭。「我想不至於被殺了吧……」
  這時,一江探臉進來。
  「小姐,朝田先生來了。」
  「來得正好。請他來這兒吧!」我說。
  「大家好。」
  朝田一進來就筋疲力竭似地癱坐在沙發上。
  「辛苦啦!」我說。「一江,給朝田先生拿點飲料怎麼樣?」
  「毫無反應。」朝田搖搖頭。
  朝田今天一整天去探聽北山的情形。
  「毫無反應?他的女兒美保被綁架了喲!」
  「就是嘛!可是他完全不關心。那種人不配做人父親!」朝田氣忿地說。
  「那麼,他和平時一樣?」
  「嘿。照常去醫院,在院氏室做點事倩,開會,傍晚出門,出席醫師朋友的宴會。」
  「呵?然後呢?」」
  「你想他去了什麼地方?電影院!」
  我皺皺盾頭。
  「會不會在電影院交贖金之類的——」
  「我也想到這點,可是根本不是,沒有任何人靠近過他。」
  「然後呢?」
  「然後他去酒店用餐,而且,跟女人約好了。」
  「女人?」
  「酒吧的女招待。他們一起晚飯,然後他到那女的酒吧去……我覺得自己像傻瓜,所以跑回來了。」朝田聳聳肩。「總之,令人感覺到他好像不知道女兒怎樣了。」
  我看看福爾摩斯說
  「如何?難道他不知道女兒被擄的事?」
  「即使不知道,可是女兒失蹤的話,也應該擔心才是。」
  「但他完全漠不關心……」
  「他並不是假裝平靜,」朝田說,「真的是若無其事哦!那傢伙不是人!」
  「冷靜點。——你吃過晚飯沒?」
  「一想到她,什麼也嚥不下了。」朝田悲痛地說。頓了一會,小小聲說:「不過,吃一點也好……」
  「對嘛,為了好好應付任何突發事件,必須養足精力才行。」我對一江說:「馬上頂備膳食。」
  「已經預備好了。」一江微笑著說。
  她真是善解人意的人。
  朝田去了飯廳後,又剩下我和福爾摩斯兩個。
  「剛剛想過了。」福爾摩斯說。「當前迫切要做的,就是救出白川美子和北山美保兩人。」
  「我知道。可是歹人什麼也不通知我們……」
  「也許對方的目的在此。」
  「什麼目的?」
  「令我們一直苦等,不敢採取行動。」
  「即是分散我們的力量之意?」
  「這個我也不清楚……」福爾摩斯曖昧地悅:「怎樣?有句老話叫『以毒攻毒』。」
  福爾摩斯說起諺語時,聽起來有點怪異。
  「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兇手沒有報上『殺人魔積克』的名字,我們就替他廣傳『積克』之名吧!」
  「啊?」
  「投書給報館和電視台說,殺死三原訝子和早野恭子的是殺人魔積克。」
  「可是——一定造成大騷動啦!」
  「我的目的就在此。看來積克是個非常怕羞的人。我們且把聚光燈照在他身上。」
  我點點頭。
  「有趣!只是這麼一來,豈不是所有人都發現五名受害人的事了麼?」
  「那個也要發佈出去呀!」
  「不要緊嗎?」我瞪大眼。「全部住在第九號樓的哦!」
  「緊急時的手段罷了。院方也不想跟新聞界樹敵的,也許召開記者招待會也說不定。」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福爾摩斯。
  「你有什麼企圖?一定有目的吧!」
  「當然。」福爾摩斯微笑。「我想招待殺人魔積克。」
  白霧飄過。
  黑暗的街道,在煤氣燈光淡淡的照耀下,一名穿著裙擺寬闊的古典裝女子走著過來。
  背後有腳步聲。女人突然佇立,不安地回過頭來。
  可是,她看到的只是深沉的黑暗,女人振奮精神,又邁步走。
  黑影無聲無息地接近,女人察覺到那個動靜,赫然停下來時,已經太遲了。
  黑色斗篷迎風招展。銀色匕首在煤氣燈光下發出一瞬的閃光。
  「哎呀!」女人發出慘叫聲。
  喉嚨被割了,何以還會發出慘叫聲,的確不可思議接著的瞬間,同圍哄然湧起笑聲,攝影棚明亮起來。
  無聊透頂,我連笑也笑不出來。
  第一次知道,電視的攝影棚意外地窄小。下午的所謂漫談節目,甚至只要有桌子和椅子就可以進行了。
  前來攝影棚的「臨記」,要多少有多少。我在想,到底是些怎樣的女性們?
  「今天,我要向各位宣佈一個真正具震撼性的消息。」
  主待人是可以當相聲的類型。
  「剛才在這裡重演的,其實是距今一百年前,在英國的倫敦市郊實際發生的命案!」
  如果這是「重演」的話,積克一定瞪大了眼吧!我想。
  「五名妓女陸續被殺,被利刃刺出內臟。他就是殘忍的殺人魔『積克』,也許大家多少都知道他的名字吧!接下去是介紹——」
  主待人說到這裡時,攝影鏡頭轉向我。
  我也有些緊張。
  「今天的貴賓,犯罪評論家,鈴木芳子小姐!」
  連我自己也差點噗嗤而笑,好個犯罪評論家!
  我之所以從鈴本改為鈴木,蓋因我本來是應當住在第九號樓的人,若是被院方的有關人士看到這個節目就麻煩了。
  至於臉孔方面,我也借助「扮裝大王」魯潘的手,改變了大部分形象。首先不必擔心被思疑。
  「鈴木小姐長年以來都在研究殺人鬼積克的個案吧。」
  「是的。」
  「今天來到這裡,其實是有一個恐怖的重大發現那是什麼事呢?」
  「我是來警告大家的。」我正經地扶好眼鏡(我打扮成上了年紀的女教師),一直盯著電視攝影機。
  「怎麼說?」
  「殺人鬼積克復活了!」
  攝影棚內的主歸們發出「哇」、「呵」之類的叫聲。
  「換句話說——」
  「這是最近發生的兩宗兇殺萊。」
  我把三原訝子、早野恭子命案的新聞剪報做成相框,拿起來轉向鏡頭。
  「原來如此。她們都是喉嚨被刀割斷致死的吧!」事先已知道的主待人嚴肅地點點頭。「除此以外,還有積克做案的證據嗎?」
  「請看這個。」
  我把三原訝子突然自稱「安妮」的小報導出示之後,接著把岡田君江、北山惠子等人陸續自稱別名的事說明一遍。
  「原來如此。還有呢?」
  「請看這個。」
  我把五名真正受害人的名字鑲在框內,拿給每一個現場觀眾看。
  「雖然早野恭子的名字不在這裡頭,但她是自稱瑪莉·安的岡田君江的丈夫的情婦。」
  「還缺的是依莉沙白和凱塞琳吧!」
  「依莉沙自是鋼琴家牧邦江女士,另外自稱凱塞琳的是——」我照劇本所指示的。在這裡頓一會,作個深呼吸。「女歌屋凱塞琳!」
  攝影棚內鬨動起來。
  「這麼一來,五個全齊了?」
  「是的。」
  「不可能是巧合吧!」
  「很明顯的。這件事意昧著積克已復活,如果不盡快逮捕積克的話……」
  「聽說凱塞琳失蹤了,搞不好--會不會被殺了?」主持人認真地問。
  能當主持的確有一手。我想。
  「不,她很平安。」
  「這麼說,你知道凱塞琳在哪裡了?」
  「除了三原訝子外,其他四個全都受到某醫院的保護。不過。警方若不盡早察覺這些命萊是殺人魔積克所為的話,她們四個永遠有生命危險。我是為了申訴這件事而來這兒的。」我強調。
  作為外行人的首次演出,我的演技算相當出色了。
  「好的。這是非常驚人的大新聞,廣告之後還會繼續,我想請教警方人員的意見。那麼,廣告——」
  話沒說完,突然背後出現一名穿黑斗篷、手中揮刀的男人。
  這個也在劇本內。
  可是——
  「危險!」
  隨著尖銳的叫聲,空中像風一股飛來一道人影。我立刻領悟到是怎麼回事,喊道:
  「不行,達爾坦尼安!」
  太遲了,達爾坦尼安就像跳彈床一般,從我頭上翻觔斗而過,降落在我背後那個穿斗篷的演員旁邊,同時傳來颶地劃破天空的聲響。
  他成功了!
  我沒有閉起眼睛。
  穿斗篷的男人上衣的鈕扣被扯掉了。接著斗篷被劈為
  兩半,輕飄飄地掉下,然後是長褲倏地溜到腳畔攝影棚內的主婦們發出喜悅的怪叫聲。
  「這件衣服做得不好!」
  達爾坦尼安淡淡地悅著,然後轉向電視攝影機,露出迷人的招牌笑容:
  「你做得太過分了!」
  即使被我瞪著。達爾坦尼安依然氣定神閒地說:「可是。大家都很開心呀!」
  「但是……」
  「別擔心——對了,反應怎麼樣?」
  我們坐在電視台的大堂。
  針對那個節目,警方尚未作出評論。這是一個講究面子的世界,大概警方不能輕易接納外行人的指點吧!
  「呵!」那個節目的製作人滿臉通紅地奔過來。「不得了!好厲害的反應,報館方面也一窩蜂的來查詢了!」
  「好極了!等於達到目的啦!」我鬆一口氣。
  「還有,電視台當局也準備立刻製作特別節目。」
  「還要做一次嗎?」我吃驚地問。
  「在這裡做的話,不算有『料』。」
  怎樣才算有「料」?但我沒說出口。
  「那麼,在哪兒——」
  「酒店呀!我們租下K酒店的大宴會場,召開『殺人魔復活』大感恩派對』!」
  「大感恩派對?」
  「不,名字另外好好想過,搞得更出色、更排場!化裝派對,怎麼樣?」
  「化成什麼裝?」
  「就是積克當時的打扮呀!男的是英國紳士作風,女的是古典長裙。音樂是維也納華爾茲之類——」
  「在倫敦,怎會有維也納華爾茲?」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都在歐洲,音樂都差不多啦!」
  電視台的人對事物的認識只有這個程度,如果引起國際摩擦也不是沒道理的。
  「可是——到底做些什麼?」
  「當然是期待殺人魔積克的出現了。」
  「怎麼可能!他怎會跑去電視現場轉播的地方?」
  我對他的欽佩超過震驚。我實在跟不上這些人的奇妙想法!
  「所以我們需要你的幫忙。」
  「我幫忙?我只是普通的——」
  「不,那五個人——剩下的四名受害人。你知道她們所住的醫院吧?」
  「這個……」
  剛說過我知道了。我不能否認。
  「我想借用她們四個人。」
  這真叫我啞然。
  「你的意思是——讓她們四個上電視?」
  「她們是派對的主人哦!服裝由我們預備,甚至請凱塞琳高歌一曲、我想是最佳的宣傳了……」
  「對不起。」我鄭重地說。「你是說真的嗎?萬一殺人魔積克混入會場,狙擊她們四個的話,後果會怎樣?萬一有其他人受害,事情就更嚴重了。」
  「我們的目的就在這裡!殺入犯被逮捕的實況,現場轉播!收視率肯定有40%!」
  對方說得十分認真,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可是……」
  「別擔心。我們負責在她們四個身邊守衛。」
  「儘管如此……你們準備怎樣保護她們?」
  「我們全體職員出動!另外大量僱用警衛部署!」
  看來場面更加混亂了。
  「再說——」製作人接下去。「這樣一來,警察當然也會出來了。他們是免費的。」
  這就是所謂的如意算盤了。
  「不過,我想積克不會毫不在乎地跑去那種地方的。」我說。
  「他不來也沒關係。」
  「啊?」
  「只要能把觀眾留到最後一分鐘就行了,廣告贊助商自然歡喜又滿意。」
  真是亂七八糟,胡說八道!
  「還有,安排某人演出積克的角色也可以。不過嘛——」製作人飛快地看了達爾坦尼安一眼。「剛才見識過這位仁兄的本領,也許誰也不敢擔當了。」
  「剛才很抱歉,沒有事先說明。」
  「沒有的事。」製作人搖搖手。「那樣更好。對電視這一行來說,突發事件是求之不得的創意,一秒鐘之後會發生什麼。連製作這邊也不知道,那樣造成緊張氣氛,轉達給觀眾是最好不過。」
  是嗎?我相當懷疑。
  「總之,我想院方一定不答應的。」我說。
  「那就要看這個了。」他用手指做個環給我看。
  「錢嗎?」
  「已經有贊助商出錢了。」
  「那個節目已經有了贊助商?」我吃驚地反問。
  「電影的發行公司。」
  「為什麼……」
  「其實嘛,最近有一部描述殺人魔積克的電影要上映,然而內容灰色陰沉,聽說搞不好收藏起來不上映了。他們看了今天的漫談節目,喜出望外,希望利用這件事來作宣傳。」
  「那是兇殺案哦!」我皺起眉頭。「竟然用作電影宣傳,太不謹慎了吧!」
  「你的意見很對。」
  我和這種職業的人見面機會不多,可是很明顯的留意到大家都擁有某些共通點。
  那就是馬上同意對方所說的話。可是,那種同意是一種反射作用,絕不是有責任的答覆。
  「可是,就如你剛才所說的,為了讓世人廣泛地對積克的可怕行為有認識,必須大大地做點什麼才行。」
  他倒說得很有技巧。
  「那位贊助商叫你們開派對嗎?」
  「也不是的,只是負擔一部分的費用,這樣一來,我們更加要配合一下……」
  我遲疑了。
  福爾摩斯說過,盡量大事宣傳的好。
  但他做夢也沒想到要開這種派對吧!一旦把那四個人從第九號樓帶出來時,危險程度比現在不知大多少了。
  即使積克真被誘騙出來,而且逮捕了他,這代價可能是有什麼人被殺。
  「總之,會場已經租下來了,現在即使拒絕也沒用了。一切拜託,這關乎我的飯碗問題啊!」
  我才不管你的飯碗問題哪!好不容易強忍住沒說出來。
  「總之,我現在不能馬上作決定——」
  話沒說完,我察覺到大堂入口突然騷動起來。
  幾十名手拿相機或手提麥克風的男人們,聚成一團,向我們衝鋒過來。
  我還來不及發呆,已經被攝影機和麥克風的漩渦吞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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