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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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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何妨錯到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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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9:55: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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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靖遠每星期必打來一次的問候電話無疑正是此刻單曉晨最需要的。

  「嗨,晨,聽大舅說你與唐勁之間有點譜。」莫靖遠輕鬆的笑語不像是加班到深夜的人會有的。

  「何必『聽說』,你自個兒不正是賽諸葛?」她揉揉鼻子,有些愛嬌地問:「還想知道什麼嗎?我親愛的哥哥。」

  「既然知道哥哥我八卦,那就自己一一道來如何?」

  「八字的那一撇還不知從何畫起呢。」她低語。

  「他不喜歡富家千金,但我深信他也抵抗不了你的魅力。你是極特別的,晨。」

  「你是哥哥,評語一面倒不客觀。少說大話了,也不怕別人笑。在愛情面前,每一個人都乎凡而渺小。」不確定的心思,相同的忐忑,公卿走卒一律平等。

  「那傢伙的行為沒有太偏差吧?他是個極自製的人。」也之所以他很放心有這一號追求者。

  「太自製了,我寧願他表現真自我。在不知道我身份之前,他很有趣的。」

  「相信我,寶貝,本質上他就是冷靜的人。哥哥我與他共事三年,從來沒見過他可以稱之為『有趣』的一面,除非你的看法與眾不同。」

  單曉晨思索了下,笑了。

  「那我果真是特別的嘍。不過最近他可慘了,全莫氏的人都開始戲稱他為駙馬爺,天曉得他有多痛恨這個調侃。但他沒有對我發作,只是再也不帶我去公司了。我想不出理想的方法來化解這種尷尬,而又不會讓人覺得咱們在仗勢壓人的。」她敏銳的感覺到唐勁排斥富家千金的原因,首要是極端厭惡那種盛氣凌人的驕性。幸而莫家從不讓子女因有優渥的環境而養出驕慣脾性,否則相信唐勁是不屑相與的,

  更別說籤下長約賣命了。

  莫靖遠直接道:

  「你其實什麼也不必做。他想追求你,就該想到自己將會面對什麼。我相信他不是那種衝動行事後再來埋怨後果的毛頭小子,也不致於把他調適不過來的情緒轉嫁到你身上。他應該是不願再製造供人磕牙的話題吧。」

  「我做什麼大概都不會討好。」這一點她知道,但她希望自己能做一些什麼,而不是再度成了優先被保護的那一個。

  「與其想為他做些什麼,不如對他做些什麼。為兩人之間的感情不斷加溫才是聰明人該做的事。唐勁不會被那些流言閒話動搖的,搞不好反而將他更推入你手中。」

  「是嗎?」她不太相信這種說法。

  「人都有他叛逆反骨的一面,尤其才高的人多少會氣傲。除了身世上的芥蒂,唐勁沒有什麼地方配不上你。相信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他逗著小妹:「想想看,想以自身收入來供養你,而且居然養得起,這可不是一點點才能就辦得到的。至少也要爬上莫氏核心當主事者才可以吧?只不過在他未登上層峰前,我是捨不得讓你陪著委屈的。」

  她提醒這個護妹成癡的兄長:

  「哥哥,我才十七歲,別當我就要嫁了好嗎?」忍不住歎笑:「夜茴很討厭他呢,覺得他太早出現了,有誘拐未成年少女的嫌疑。」

  「是呀。要不是知道是他,我也會決定討厭著全天下想染指你的男人。」可憐天下兄長心……。

  「為什麼他可以?」她不解。

  莫靖遠道:

  「第一,他絕對養得起你。第二,與他共事三年,我瞭解他。有才能有外表卻不招搖,更不會因此而大享飛來艷福。他是個有原則有潔癖的人,這很好。第三,他分析能力強,不會把自己的不愉快發洩在旁人身上;一旦做了的事,代表他早已準備承接最好與最壞的結果。對照當年母親的初戀情人,我覺得唐勁是個成熟的男人,雖然他才二十五歲。」

  心上人能被最親的兄長承認是再甜美不過的事了。她唇邊止不住笑容。

  「您把他講得好堅強,相形之下我簡直一無是處。『富家千金』的包裝下,內容:無,好大的一隻草包呀。」

  「淘氣。」他笑斥,轉而問另一件事:「呂莫若那邊還好吧?我知道父親逃到大陸避不見面。她有來煩你是吧?」

  「嗯,好幾次都被夜茴擋掉了。後來在呂女士對我惡聲惡氣後,終於知道我才是她要找的正主兒。不曉得是羞是愧,居然再也沒有出現了。我耳根清靜了不少。」

  「懂得羞愧的人是不會將自己當商品販售的。沒那麼簡單。」他語氣中充滿深意。

  「你做了什麼?」她聞出一絲不尋常。

  「我不得不說唐勁的潛力十分驚人,非常有當壞人的本錢。」他在今日中午接到一份傳真,內容是近半個月以來唐某人的豐功偉業。嘖嘖,看不出來他的手段可以這麼狠絕。

  「他不會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吧?」

  「不會。基本上他對犯法的事沒興趣。」

  「那他究竟做了什麼?」她的好奇心被高高勾起。

  「去問他呀,寶貝。然後再回來說給我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是?」

  單曉晨吐吐舌頭,覺得自己總像是呆魚一般的永遠抗拒不了兄長丟下的香餌。

  唐勁對呂莫若做了什麼?其實只是一些極微小的事而已。畢竟呂莫若的失禮並未對曉晨造成任何實質上的傷害,若「回報」得太嚴重,未免有大驚小怪、仗勢欺人的嫌疑。

  所以嘍,他做的真的並不多。

  不知打哪得到一本二十年前早該絕版,並,該消失於茫茫書海中的古早春宮寫真集,將內容提供給某參週刊。媒體一向樂於八卦,在利用軼聞詭事大發利市的同時,也不免相對的被玩弄於指掌間。

  如果說呂莫若事件沸沸揚揚至今可以稱之為三部曲,第一部不妨稱之為——鳳凰夢碎,星海癡情女慘遭企業少東玩弄遺棄,身懷六甲待滴血認親。

  第二部曲,癡心無悔,含辛茹苦撫育子女近二十載,怎奈候門深似海,狼心如鐵,癡情女只求子女認祖歸宗。

  而今堂堂邁入第三部曲了——曾經的純情玉女原來以脫衣起家,苦情女搖身一變為酒國名花。原來二十年前早是此道中人。

  呂莫若的一生教三流雜誌唱大戲般的揮灑下來,真正是精采絕倫的三級社會寫實片。

  數月前當她向媒體掀起這場緋聞時,正是以昔日的玉女紅星、今日的酒國名花,賣笑不賣身,只為辛苦拉拔兩名父親不願承認的子女長大成人。當下讓注目的人群一面倒向聲援她的行列,婦女團體更是聚眾數次往單氏大樓抗議,引發不少話題。

  情勢在半個月前大逆轉。再笨的人也知道要避一下風頭來躲過群眾苛刻的批判。呂莫若正是在這種打算下,倉皇失措的退兵,跑到東南亞躲羞去了。

  唐勁沒有做什麼違法的事,甚至沒有抖出更多見不得人的醜事,但已嚇得呂莫若不敢再與他對上。唐勁很明確的讓她知道:他的計畫一旦施行,向來是沒有底限可言的。輕易的得知她所有聯絡管道,將她的生平大事一件件列了出來;之中有些陳年事跡是呂莫若幾乎要想不起來的。

  他讓她知道:他沒有做不到的事——如果某事讓他決定卯起來要上的話。

  花容失色的呂莫若恐怕會安分上好一陣子了。這正是他的目的:讓曉晨不被煩心事所打擾。

  「難怪哥哥說你有當壞人的本錢。外表這麼斯文呢,一點也看不出手段可以這麼絕。」

  單曉晨坐在莫家祖宅的溫室內,為唐勁倒了一杯親手泡的楓糖菊花茶。

  唐勁逐漸接受了曉晨清淡的口味,倒也不覺得茶的甜味太淡。相反的,少了過多的糖、鹽、其它調味品,食物的本身特色才能真實的品嚐出來;當然,前提是食物本身必須夠道地。例如菊花茶,必須是新鮮碩美時採擷,必須嚴格的挑篩烘培,必須有恰當的熱水溫度來泡。然後,必須加入適當的糖來去苦澀卻又不能掩去其菊香味。曉晨一旦說起食經,總是神采飛揚。

  他想,她忘了提及一個至大的重點:萬般皆備,若是沒有一雙巧手、一顆巧心、一張迷人和煦的笑臉,再好的茶也得失卻五分好滋味。

  他覺得這菊花茶簡直是絕世飲品,因為是佳人以專注的巧心去調理。喝來齒頰留香,甘香的滿足隨熱液滑入食道,直往脾腎擴散,再放射至四肢百骸,再舒心不過。

  「呂莫若的事,大概就這樣了吧?我聽夜茴說單晶晶也轉學了。」以前也不是沒有這種想從她這邊下手以取得單夫人寶座的女人。只不過那時哥哥在台灣,很多事到不了她面前。

  「別在這時候煩你就行了。」他再斟了一杯啜飲,已漸漸能不覺得她的身世刺眼,以及看著她養尊處優的過日子不會引發苦澀的沉憤。

  她就像是與生俱來要過這種日子。這種優雅的姿態,即使坐在他以前租來的六坪見方破舊小屋,想必也會像是女王坐在綴滿寶石的鳳椅上一般的尊雅吧?

  如果因為自己一時的供應不起而怨念叢生,折磨彼此到惡言相向,那實在是太不成熟的行為了。

  一時供不起不代表永遠的供不起。現在不行,日後則一定可以。他衷心希望自己可以守護住她這種自得愜意。

  「高中生不該有太多的煩惱,我會替你排開所有的困擾。」

  「像我哥哥?」

  「本來那是老總裁交付的角色,但顯然行不通。」他搖搖頭。其實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走的居然是分析後萬萬不可行的錯誤路徑——心折於單家大小姐,他向來避之唯恐不及的名媛千金。

  可見他並沒有他自己以為的意志堅定,鋼鐵不摧。

  「哪有唐特助做不到的事?靖棋表哥誇你呢,直說你是最可怕的後生小輩,二十五歲而已就光芒萬道的壓得他們三十歲的老人家不敢偷閒懈怠。」突然想了起來:」咦?你沒服兵役?」昨天聽到靖霖表哥讀完碩士便去當兵的消息,才突然想起唐勁的年紀似乎也該是服兵役的時候了,除非有什麼緩徵的理由

  唐勁微撇唇角,閒淡道:

  「我不是中華民國國籍,服什麼兵役?」

  「呀?你的父母之中有誰是外籍?」她從沒想過他可能是混血兒。一點也不像呀,甚至口音也聽不出。

  「我父親是馬來西亞華僑,被勒令終生不得再踏上台灣一步;我母親是台灣人。不過,我若想有台灣身份證,就勢必得否認有一名外籍父親的存在,以父不詳的身份去戶政單位登記。」他的語調平緩,似在說不相干的旁事。

  單曉晨凝視他冷淡的臉,直覺知道這件事讓他非常不痛快,並且不願再提起。她沒進一步探問,只道:

  「那你現在拿哪一國的身份證?」

  「新加坡。我父母成了新加坡公民,我自然也就是了。」

  「表哥說你的月收入是一般基層主管的五倍以上。是不是因為你要奉養父母的關係,所以你的生活仍是儉約?」幾日相處下來,知道他對別人可以相當大方,但對於自身的生活品質卻不甚要求。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隨便吃下三餐,不在乎吃下的是美味或無味,隨便喝茶喝咖啡,不計較入口的感覺是甘甜苦酸。工作、賺錢、工作、努力賺錢……。

  如果人們努力工作是為了獲得成就感以及改善生活品質,那她真的懷疑工作狂們究竟知不知道何謂「改善生活品質」?

  「我父母苦了一輩子,吃穿用度省得讓人無從想像。新加坡的房貸是固定一筆大支出,但不致於影響到我的肚皮生計。我還沒來得及思考什麼優質生活。」他明白她的意思,也欣賞她觀察力的敏銳。

  「才怪,你只是沒有閒情來醞釀。像我們這種閒人就罪過了,天天揮霍著時光,醉生夢死的當著千金小姐,成日想著嫁人而已。」

  「你?嫁人?!」他差點嗆到:「我以為那是三十歲的淑女才拉的警報。」

  「有對象的女孩兒都免不了幻想呀,我為什麼不行?」她不服的回答。

  他定住動作,也不再言語,只看著她。常因她不經意的撩撥而亂了方寸;明示暗示她全擅長,他開始要懷疑起自己怎能掙扎那麼久而不豎白旗。他這個公事上受盡讚賞的人根本敵不了她一個笑語一個凝睇就會棄甲投降。

  曉晨呀……她可會有一天是真正屬於他的曉晨?

  她悄悄湊近他,雙手圈住他頸項,在陽光與樹葉交替嬉戲下,投射在他臉上的光華忽明忽暗,與他複雜難懂的眼色相映成趣。

  「今天天氣很好,應該做一些讓我們心情會更好的事。」她心中打著壞主意,偷瞄他的唇瓣好幾眼。如果能夠壓下湍急的心律,相信她的計謀會輕易的成功

  「別想。」他雙手箝住她的腰,恰好定住了她的動作,不讓她偷襲到他「秀色可餐」的唇。真的,曉晨看他唇的方式與看到美食的光采無二致。

  「我……我又沒有……。」極心虛的囁嚅,努力要撇清自己心思再清純無邪不過。但結結巴巴的講下來,更加洩露了她「清純」到什麼程度。

  「曉晨……。」他低頭看著她的頭頂心,一手悄悄上移,目標是她的下領。「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大了你七歲可沒有白活。」

  「什麼嘛,我都聽不懂……。」想抗辯的小嘴突遭不明物體滅音。

  唔……她瞪大眼……。

  低沉的笑聲由他的喉震動入她口腔深處,相接了半晌的唇瓣終於稍分了寸許。」閉上眼好嗎?讓我們共同製造第一個美好的回憶以供我們五十年後回味。」

  她撫住狂跳的心口,連忙閉上眼,羞澀震動滿身流竄,令她無所適從,一顆向來隨喜的心也紛亂得像要蹦出心口。只能做言行事,無從有思考的空間……。

  在他的唇又覆上她的之時,她真的覺得人腦在必要時的確可以變成豆腐渣似的不中用……。

  好燙、好羞、好……好……美……。

  唐勁到日本出差三天,然後會轉到新加坡協助莫若康簽定一份合約,順便省親。完畢後,才會回台灣,約莫得花上十天的時間。

  時序往前推進,轉走了春天的薰暖,逐來了炎夏的問候。五月了,天候已開始向高溫爬升。剛剛趕完了期中考,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懶散不大提得起勁。

  微溫的一杯烏龍茶放在曉晨手中,打擾了她獨自在樹下乘涼的閒情;看到是夜茴,笑道:

  「怎麼出來了?不是忙著幫我縫一隻背包?」

  單夜茴道:

  「前頭有訪客,要見嗎?是莫氏的員工,說是與你有一面之緣。見到總管擋駕,倨傲的以為我們擺架子囂張,好笑的竟是不以為自己失禮之至。」

  「女的?男的?」她極少去莫氏,曾見過一些人都無法留下印象。稀奇的是有人居然因一面之緣而以為該被接見?就算今天那人找的不是被層層保護著的單曉晨,難道普通人家就會接受這種不分親疏的唐突行為嗎?

  「是女的,名片上寫著趙川麗。」

  「打發不掉?」她不以為夜茴的能耐只有爾爾。

  單夜茴眸光可疑的閃過幾縷希冀。

  「她自稱是唐勁的『好』朋友、『好』夥伴。」

  單曉晨漫不經心的面孔驀地閃過訝然,而非單夜茴所盼望見到的凝重。

  「好八卦呀,夜茴妹妹。」她懷疑夜茴有接受唐勁的一天。更明確的說:她不認為夜茴有承認唐勁成為她男友,甚至可能是日後夫婿的一天。

  不在於唐勁這個人品性如何,而在於他「誘拐」了未成年少女的滔天大罪。尤其是那個未成年少女正好叫單曉晨。

  「要見嗎?」夜茴躲過曉晨的低諷,不動聲色的問。

  「見啊,為什麼不?正好可以印證一下是否像電視劇那樣的可笑。」她拍拍衣褲,看了下自己一身隨性的寬襯衫、羊毛合身褲,沾了草屑,有些髒了,決定換件衣服見客才不顯失禮。

  「麻煩請她等十分鐘。她在偏廳是吧?」

  「是的。」

  夜茴收拾好放置樹下的書本、雜物、茶具,放入提籃內與她一同走回大屋。

  趙川麗,唐勁特助室的組員之一,擅長編製各類報表與精算,本身有會計師的資格,因此才會在唐勁回台擔任董事長特助時,成了他手下。代表她的能力列入核心主事者的評估之列,是備受注目的。

  她有瑞麗的外表與亮麗的求學生涯,考入了人人爭相擠人的莫氏,並在兩年的短時間內成了受重視的「種子」,讓她有資格活得比別人更自信昂然。

  生來必須靠能力成就自己的人,面對生下來萬般皆備的人種,向來不脫兩種心態:一是嫉妒,一是輕睥。

  趙川麗從不否認自己徹底瞧不起生來什麼都有,而本身卻是什麼也不會的阿斗型千金。而她認為單曉晨正是此中之最。

  上回見過一面,卻來不及留下深刻的印象,只依稀記得是一名青澀而普通的小丫頭。沒什麼特別的。

  嘖!架子還真大,要求見個面像是妄想見元首似的,還得層層通報,浪費了她半個小時的時間。漫不經心的喝完第二杯桂香蜜茶。對甜膩的小孩茶甚感厭惡。她猜偌大的單家恐怕沒有咖啡、酒之類的成人飲品。真是怠慢了客人,要客人將就小姑娘的口味。

  「請問,是你要見我嗎?」單曉晨換上一襲粉藍的家居服,細羊毛料的連身背心裙,裡頭套著一件真絲的白襯衫,洋溢春天柔和的氣息。

  眼尖的趙川麗一眼望見的是單曉晨翻領上別著的一隻藍寶石精刻而成的青蛙別針。四璞綴有數十顆小碎鑽,三公分長左右的蛙身是以一隻完美無瑕的藍寶石刻成。蛙眼鑲有兩顆貓眼石,簡單而高雅。

  她脫口而出:

  「LA   CASA   VHERNIER的寶石!」義大利知名的品牌,產量甚少,設計的方針采向藝術化,不見一絲匠氣。她留在法國看過展覽,對一系列動物造型的飾品心折不已,但昂貴的價格並非她這種月收入五、六萬的人買得起的。

  「這應該不是仿品吧?」語氣不自覺地又尖銳了起來。

  單曉晨微擰了眉,覺得眼前這名都會女性相當無禮。淡道:「趙小姐是特地來與我研究寶石的嗎?」

  「喔不,只是想你這年紀似乎不宜配戴名賣珠寶。」趙川麗細細打量眼前這名十七歲的小女生。挑剔的眼光評量下:單曉晨太高、太瘦、太蒼白,也沒有莫靖遠的上好容貌,更沒有剛才出現的那名女孩的一半美貌,真正是乏善可陳。給予她此生用不盡的財富,應該算是老天的補償吧?

  「聽說你與唐勁在交往?」肯定的問句高高在上的脫口而出。

  「請問你是以什麼身份在問呢?」她挑了個陽光照得到的位置坐下。傭人正好送來奶茶,她道了謝,逕自舀了一小匙肉桂粉放入奶茶中攪拌,專注得像是再慎重不過的大事。

  趙川麗淡嘲道:

  「沒看過奶茶可以和藥喝的,真是小孩子,連吃藥也這麼大費周章。」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什麼叫肉桂。」曉晨輕啜了一口,才道:「如果你只是來,使潑,怒我沒空奉陪。我想你不會這麼無聊才對。」

  「當然。」趙川麗很快地說:「事實上我想你一定不知道唐勁在公司所受的壓力有多大吧?一個有才氣能力的人本來就容易受到嫉妒與中傷。以前他完美得讓人無話可說,但近半個月來,他卻無時不受人訕笑,都直接叫他駙馬爺了。你恐怕一點也不知道吧?」

  「我為什麼該知道?」曉晨微笑。「事實上我比較好奇你前來的目的。」肉桂的香味隨溫熱的茶香緩緩飄散在屋內,很能引得人食指大動,她拈了一塊山植餅吃。

  趙川麗發現單曉晨很會享受食物帶來的樂趣。酒紅茶具內倒著奶茶,和著咖啡色的肉桂以及細碎的檸檬末;酒紅色的磁盤上放著翡翠綠與黃相揉製成的小點心,一朵白玫瑰綴在點心旁,連她也要餓了起來;嫉妒的情緒也洶湧的氾濫起來。

  吃完了一隻餅,發現來客消了音,她好奇的抬頭,正好接收到趙川麗來不及收拾的目光。

  「要吃嗎?我請廚房再送一份過來。」她向來不與人共食——唐勁漸漸成了例外。

  「不必,我又不是小孩子。」

  「喔,真遺憾。」她自得的吃著。掀開一隻盅蓋,今天的驚喜是貝母糖梨,以肉桂與杏仁、貝母燉煮,讓梨子更顯美味。

  「趙小姐,或許我該與你敞開來說。你是沒有立場談論我與唐勁之間的事的。唐勁有沒有受委屈,是他必須克服的問題,相同於我因為與他交住而受到莫名的聲討相同。莫名其妙的人不是我們,而是生事的人。」吃完了茶點,讓傭人撤下,她才意有所指的說著。

  「我是為他著想。你們這種養尊處優的人不會明白我們力爭上游所耗費的努力與辛酸。」

  「我不會因自己的好家世而感到抱歉。請你克制一下自己的熱心,不要因為自己心理不平衡就找人洩憤,這是極不成熟的行為。」她膩了這種無趣的「情敵」對話。對著門口道:「夜茴,你可以進來了。」

  「吃飽了?今天的點心還可以嗎?」單夜茴不因自己被發現而羞窘,落落大方的走進來,眼下的失望不太掩得住:沒想到趙女士的功力淺薄至此。沒激怒曉晨分毫,反倒成曉晨下午茶的娛樂。

  「貝母糖梨糖味有點重,下回試著用蜂蜜應該會好一些。」

  「你說誰心理不平衡?我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我是T大會計系碩士,我——「

  「你只是搞不清楚自己份量與角色的路人甲。」外表嬌柔的單夜茴不客氣的堵住她。這女人甚至連唐勁的朋友也算不上。真是失算了,竟由得這女人演一場鬧劇。可以想見世上搞不清楚狀況的人仍是很多。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不是唐勁的女友,卻敢來聲討叫囂。莫氏用人的眼光還真是可疑且詭異。

  一個誘拐未成年少女的唐勁是其一,再一個自視甚高上門叫鬧的趙川麗是其二,光此二人,單夜茴便肯定莫氏遲早會走向衰敗之途。

  結果,什麼也沒得到。回頭看見曉晨含笑的面孔,知道自己又要在這種奇詭的笑容下提心吊膽良久了。單夜茴歎氣。

  真的真的非常討厭唐勁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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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9:56: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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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順利完成簽約後,原本莫君康應該立即趕回台灣好生過著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特休,然後隨著幾名修道人去西藏當上一個月的苦行僧,體會何謂一簞食、一瓢飲,何謂窮山惡水、空氣稀薄……但他沒有,反而稀奇的多作了一天停留,並隨著唐勁前往唐家拜訪。

  休說唐老夫婦惶恐不已了,連唐勁也為莫若康的臨時決定而錯愕。

  「好久沒有見到老唐了,想看看他身體狀況如何。他曾當過我兩年司機,總不能因為他移居新加坡七年就當陌生人看了吧?」莫君康如是說。

  也所以,他順利而理所當然的進了唐家門。

  唐家並不大,位於市郊約三十坪公寓足夠二老住得寬敞舒適,但用來接待貴客就顯得侷促了。

  唐保華是一個五十歲的老人;以歲數來說,談「老」是不恰當的,但多年的肝疾與年輕時的過度操勞,使得他頭髮早已白了一大片,比實際年齡老上十歲不止。相形之下,四十五歲的莫君康可以說是玉樹臨風的單身貴族。

  在唐勁國中時期,母親因車禍而撞斷了腿,是開放性骨折,醫生幾乎沒宣佈整條腿得鋸掉了。而拚命工作的父親又被不肖老闆告發非法工作的事實,被掃入了看守所,因付不出大筆保釋金而被無止境的關著。

  若非當時莫氏伸出援手,今日的唐家怕是家破人亡了。唐勁因著本身的潛力而被挖掘,家人也因而被協助安置;莫家人一向不吝於施恩,並從中得到忠誠與才能的回饋。簽下了二十年的長約,並以簽約金幫父母移民至新加坡、購屋、請菲傭,並負擔起所有開銷、房貸。別人也許早被壓垮了,但唐勁沒有。他是遇到的事愈大,愈能鎮定分析處理的人。

  以前他不明白莫家人何以幫人只幫一半——例如協助他們得到移民新加坡的機會,卻讓他們一家子自己想法子購屋、貸款、安置。幫他們找到最好的醫療來長期照顧唐父的肝病以及唐母的復健,但得自費一半。高中半工半讀,大學時開始償還莫氏的借款,直到簽了長約。莫氏長期觀察著他的辦事能力以及自我調適能力,最重要的是壓力的承受度。出國留學後,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在面對著考試。

  出現在他身邊的人都可能是主考官之一。

  高中在莫氏的發送處打工二年,主考官是人室處的主任。上了大學,被轉到行銷部、業務部,每天忙得連睡的時間也沒有,做著超出薪水的工作,常常挑燈夜戰。到後來在莫靖遠身邊當助理,開始以一個大學生的身份參與公司年度企劃。那時心中不無惶恐的。數以百億計的企劃案在他手中取決商討,甚至以他的意見為依歸……。一路是來,才知道莫氏用人大膽的程度以及無時不刻的栽培與評估。

  如果說中學以來至今,他所接觸的主要人物都是被慎重安排過的,那曉晨無疑是個極大的意外。

  他銜命回國欲以公事態度看待這項私人的委託,沒料到所有的預計全出了差錯。又是一個莫家人!以前施恩圖的是他的能力,但這個莫家人卻什麼也不必做就讓他上勾,呆得連自己也歎息。

  曉晨說單夜茴怪他出現時機不對,太早,也有誘拐末成年少女的嫌疑。其實他的生命中本就不該太早出現曉晨的。他期望自己更成功,更卓然,以好一點的成就來烘托自己。何況現下正是他的奮鬥期。

  再過五年,他還完了貸款,也許還有能力替父母換間大屋,也替自己找間采光上佳的房子——想到曉晨有曬日光的嗜好。那時才是適合談戀愛的年紀吧?

  不過哪能盡如人意?他這個擅長評估計畫與精算的人都算不過老天了,再不恰當的時機也容不得他因而錯過。

  他一點也不想錯過曉晨。

  而他想,莫若康此次停留,絕對與曉晨脫不了關係。

  莫家人最難得的一點是沒有門戶之見,優先看重的是一個人的品性與能力。但曉晨畢竟是極特殊的存在,莫家人一定會再三評估他,也想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有了莫君怡錯嫁的先例,莫家人嫁女兒也變得小心翼翼。

  無論日後他與曉晨會如何,基本上他都希望自己被莫家人接受。因為曉晨在他心中的份量日益增加,因此他在這一點上並無法灑脫不在乎。至於單家人——誰在乎那些暴發戶怎麼想。

  接受了唐保華竭盡所能的盛情招待,要不是唐保華的肝不好,容易疲倦必須早點休息,莫若康還真找不到機會與唐勁好好談話;光是安撫那個不安惶恐的老人便足以耗去一天了。

  此刻坐在十坪大的客廳沙發中,他才算喘了口氣。

  「你父親仍是這麼客氣,真是不好意思。」

  「你一直是他在台灣期間最感激的人。」唐勁泡了壺烏龍茶,專注的控制水溫與時間。

  莫君康飲了一杯,讚賞道:

  「沒想到你對泡茶這麼有研究。同樣是茶葉,泡的工夫可是相當重要。」

  「曉晨一向這麼泡,看了幾次,也就自然而然這麼做了。要是以前,早早拿一包茶袋作數,不會浪費一點閒工夫在這種小事上頭。」看著曉晨吃食飲茶是種享受。以前忙到對吃不在意,甚至忽略,倒也在近來有了轉變。有曉晨的地方,一定有一壺熱茶;而每一壺風味各異的茶,都有它的一套工夫學問。曉晨嗜茶,若非她是富家千金,向來不拋頭露面,要是開個茶館、咖啡屋什麼的,怕不在數里外讓人聞香下馬,天天有賓客爆滿的盛況可見。

  莫君康犀利的眼投向悠然品茗的唐勁。

  「對於公司內的流言,你有什麼看法?」流言訕語傳了近一個月,就見唐勁不動聲色置若罔聞。連一票大老們也看不出端倪。

  「我得有什麼看法?」唐勁好整以暇地道:「說長論短是閒人的本事。我想他們是嫌工作太少了。至於我,若必須把上班的時間分出些許來應付這些事,簡直叫浪費生命。」

  「我期許你有足夠的開闊與成熟。靖遠與你共事三年,對你有極高的評價。」所以當這個流言傳至美加一帶分公司時,最該有巨大反應的人反倒若無其事。

  唐勁不自覺微聳著眉回想到在美國見莫靖遠時,他那別有深意的笑容。難道莫靖遠是樂見這種發展的?

  「我該學習的事還很多。不過不管成不成熟,至少我一向公私分明。你們應該知道曉晨一向是很善待自己的人。如果我因為自己心緒不穩而把怒火投射到她身上,她是不會理我的。她雖然自幼被無微不至的保護,但她並未被保護成不知世事的純蠢千金。她相當的有主見,也極聰明,連讓我藉題發揮的機會也不給。」好笑的想起前一陣子發現自己錯認時的怒火,最後變得必須自個兒悶燒消化,並且搞得他還得是道歉的那一個。

  簡直是他此生鬧過的最大笑話。

  唐勁泛出柔光的眼神令莫君康有絲驚異。這小子幾時培養出冷靜機敏外的軟性眼波了?不知道他自己知不知道他也有這種符合熱戀少年的表情?以他自製優先於一切的自我要求來說,恐怕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吧?

  這是不是代表他們莫家的長輩都可以放心了?

  「我的姊姊君怡,是個聰慧的女人,可惜身子骨極差。幸好她生的兩名孩子都算健康,即使是曉晨,也只是小毛病而已。我們全部期許曉晨這一生都受著無盡的恩寵。女孩子大了,不一定得嫁人;但因為有了對象,我們便多事的參與評選。也許你會因為我們的干涉而不悅,但請體諒我們為人長輩者的癡心,莫不期許能給她最好的一切。」

  「為什麼是曉晨?莫家未婚女性很多,為什麼特別對曉晨大費周章?」唐勁與曉晨交往後,才發現她的極受寵幾乎凌駕所有莫家女性。有出子女的莫君安、莫若勝對外甥女比對自己女兒還疼愛。這是極不可思議的。

  莫君康想了一下,反問:

  「你呢?你認得的富家千金不只曉晨一人,為什麼獨獨可以為了她克服排斥千金小姐的心結接受她呢?別告訴我是因為曉晨沒有富家小姐的架子。她其實並不平易近人,連表兄妹也不甚親近;她也並不好養,光看單家廚娘一手卓絕的廚藝就知道她挑嘴的程度。詩婷、詩意、詩朗都沒有千金小姐的架子,出國讀書時秉持莫家祖訓,安分的住宿打工,不受一點特別待遇。我記得詩意與你同校,你是明白的。詩意曾經對你示意,只可惜你拒絕了。別家的千金我們不予置評,但我們莫家養出的女兒絕對是平易近人的。相較之下,我想問你,為何你獨獨偏愛曉晨?」三、四年來唐勁拒絕了許多千金名媛的示好,早已不是新聞。何況莫君康手下還有一名大將——何東毅。這何東毅向來以娶千金小姐為職志,自然對各家千金小姐的品性做了一番調查,也如數家珍;因為他可不希望自己娶到的女性驕縱揮霍到教人掩鼻難忍。當然,各家千金的情事問他絕對沒錯。

  唐勁思索了好一曾。

  「就是喜歡了。她——極特別;很聰明,很自得其樂,很懂得享受周邊的一切。日光、花草、吃食……什麼舉動讓她做起來總是特別的恰當悠閒,讓人光看著她就心滿意足。」

  「就是這樣。早年是因為對君怡的移情作用,無不盡心的保護她,憐她是個失恃的孩子。後來她逐漸綻放出自身的光華,總教人不由自主想把最好的一切給她。我們三兄弟是不必說了。曉晨本身又因為我父親的偏愛,造成其他旁支親屬也另眼相待,莫不爭相示好。演變到後來,似乎疼愛她、博她一笑已成了天經地義的事了。你不也是加入其中了嗎?」莫君康微笑結語。

  唐勁與他對視而上,非常明白莫君康一長串話語背後的示警

  如果有人敢傷害到單曉晨,就要有面對整個莫氏集團、家族傾力圍剿的覺悟。

  他極冷然的笑了。

  總有一天,那將不會再是莫氏的權利,而是屬於他——唐勁的勢力範圍。

  也許他會傾心於單曉晨,正是因為她是他不該沾惹的禁忌。一顆勇於挑戰冒險的心,於是淪陷在由「不能」「不該」的聲討中,執意往「錯誤」行去。

  愛上了曉晨,的確來自於——錯。

  單家人在單曉晨的生命中並沒有參與太多,也常常被忽略。畢竟單家人並不若莫家有著強大的向心力以及周密的聯絡網絡。忙著爭權奪利都來不及,是沒空對小輩展現溫情的。有閒暇時帶情婦出國度假都賺時間太少,誰會注意到小小的單曉晨?

  她的功用也不過是在於吸引莫靖遠以及與莫氏往來的上佳溫情牌。若非如此,她必定如其他單家女眷相同,除了等著嫁人外,根本不被看在眼內。除非你有法子證明自己的「功用」不只於聯姻——例如有極佳的生意手腕。否則沒人會對你看上一眼的。

  單憶荷正是一例。她是極少能脫穎而出的女性;目前任職於單氏集團的人事部內。頗為高傲自負,最是瞧不起米蟲般的女性。

  今天陪同單老爺蒞臨單曉晨的住處,其實是頗讓曉晨感到訝異的。單憶荷極是崇拜談笑用兵、能力強大的莫靖遠,卻無比鄙視太過被團團保護的單曉晨。自幼當堂兄妹們拚命對她示好時,只有單憶荷噙著冷笑遠遠睨著她。

  傭人送上茶與點心,單曉晨問著祖父:

  「爺爺今日怎麼有空前來?」

  「聽說你與莫氏的員工在交往,是叫——唐勁是吧?」單老爺威嚴的問著。

  曉晨斟了兩杯茶,低垂著的面孔閃過一絲興味。多稀奇!祖父居然知道莫氏有個唐勁,那是否意味著唐勁是個無比受矚目的人才?畢竟祖父的大腦絕不記憶無關緊要的人事物。他連自己有幾個孫女都沒興趣知道。

  「有些傳言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誇張。」單憶荷輕淡的說著。似乎對這件事謬誤的可能性再肯定不過了。

  「他是個挺好的人。」曉晨無波的回應。

  「確實是個人才。去年在美國狠狠搶走了你叔叔談了幾乎快成功的生意。我見過他一面,年紀輕輕卻頗有我年輕時的狠勁。」語氣中不無對自己一票太子恨鐵不成鋼的感歎。

  「莫氏培養了不少人才,但到後來都極盡剝削之能力,給人十萬元,索求二十萬元的回報。有時真是替他們不值。」單憶荷滿眼算計的精光。「如果那些人才為我們效力,絕對好過在莫氏,並且可以盡情發揮,也得到他們該得的報酬。尤其是唐勁,我真是替他不值。曉晨,你可別以為我們在說你舅舅他們的壞話,事實勝於雄辯,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

  喔,原來是要透過她挖角呢。

  「曉晨,我不介意你年紀還小就交男朋友。你是莫家人,也是單家人。自己衡量看看哪邊的發展對唐勁比較好。」他示意單憶荷遞上一封牛皮紙袋,裡頭是厚重的機密挖角文件,想必條件極為優厚。「我相信你不至於向『外人』談這種家裡瑣事才對。你一向很懂事。」單老爺言有所指的告訴她嘴巴最好收緊一點。

  「還有,你哥哥那邊有空聯絡一下。你們父親留下一堆爛攤子,多少要有人收拾一下。叫他打電話給我。他人現在在美國,我們正好有一些生意交給他打理。」正因為自己唯一優秀無匹的孩子為莫氏所用,隱忍多年的氣怒使他再也不顧道義,以高利挖掘人才。

  難道單氏就沒人才了嗎?不是的。但人心向來是他人擁有的比較珍貴,自己已有的比糞土還不值。這一點是單氏用人的心態,讓很多人有志難伸。

  交代完了大事,老爺子才想到要噓寒問暖的客套幾句。讓隨扈擁出去後,單憶荷才偷得空與堂妹「閒談」幾句,她慢吞吞的收拾公事包。

  「你見到了唐勁,就傳達我的問候。半年不見了,怪想他的。」

  「好的。」曉晨從善如流的點頭,臉上不見一絲異樣。守在門外的單夜茴拿托盤進來默默的收拾食具。伏低的身形像傭人,實則密切注意這名不速之客的言行。曉晨看了好笑,湊近夜茴,在托盤內拈了顆草莓吃,也嘗了夜茴吃一顆。

  單憶荷對堂妹不合宜的舉止皺眉。

  「別與傭人玩,不成體統。」

  「她是我們的小妹。」曉晨無辜的糾正。「而且很漂亮喔。」

  庶出的人與傭人無異。單憶荷不悅的掃過單夜茴特別美麗的面孔,不屑理會。

  「你只是個小孩子,一般大人是不會當你是對象的。有時候千萬別太會幻想才好,把別人的友情當愛情去想像,造成別人的困擾。唐勁只當你是妹妹。」話完,長髮一甩就要退場。

  「啊,真是抱歉!」低頭收拾東西的單夜茴也正要走向門口,兩人撞成一團。

  「討厭!走開一點,別弄髒了我的套裝。」新上市的香奈兒春裝可不容別人的髒手碰。她用力推開單夜茴,高傲的走了。

  單曉晨走過來,又拿了顆草莓吃,半靠著門框,看著走廊上漸漸走遠的單憶荷,唇邊的笑容愈咧愈大。

  「真壞心呀,夜茴妹妹。」

  「什麼?」單夜茴不再以無助羞怯示人,直起身,讓人看見她嬌柔的美顏上閃著一雙冷然的眼。

  「我猜堂姊大概會直到脫下那一身套裝後才知道自己大後方走光了。」她接過托盤,讓夜茴隱於托盤下的手無所遁形。那隻手上,有一把極鋒利的瑞士小剪刀,連薄鐵片都可以剪得細碎而無聲,更別說衣料了

  就算是世界名牌香奈兒也一樣。

  單夜茴做的並不多,頂多挑掉了每一接縫虛的線頭,以及剪開了位於臀部中央的一小片布料。如果單憶荷今天有機會脫掉小外套,立於她身後的人就有眼福了,必可看到她性感小內褲的風光。前提是,到那時她的衣服還沒一片片分開的話。

  千萬別惹到一位善縫紉又善記仇的女人。

  切記!切記!

  「沒想到你會來接機。」唐勁得到了個驚喜。

  「今天星期六,不用上課。」單曉晨摟住他的腰。「我很想念你呢。」

  他看了她良久,才回道:

  「我也是。」先下手為強,好讓人禮尚往來一番。他這個內斂的人早晚得變成熱情十足的人。

  「誰送你來的?司機?」

  「嗯。我想你的車大概沒寄放在停車場吧?」

  「我買了中興號的票。」他故意刁難,揮了揮手中的車票。

  她一手拿過,放入口袋中。

  「當我的禮物吧,我的收藏盒內少了這一張。」

  「也對。你大概一輩子不會知道車票長成什麼樣子。」他摟住她往外走。

  上了車,唐勁從口袋中掏出一隻小禮物給她。

  「發現你對別針有偏好,買了一隻送你。」

  「我並不喜歡收禮物,雖然大家一直拚命地送。」她不忙著打開,把玩著包裝上精緻的蝴蝶結。

  「為什麼?」

  「那代表愧疚的補償呀。媽咪早逝,因為愧疚無法照顧我而把她名下的股票、首飾送我;哥哥很忙,陪我的時間極少,所以把媽媽留下的物品全給了我,房子、土地什麼的。我父親每年生日會送來飾品;舅舅們、外公由四面八方捎來的禮物也非常的多。極疼愛我又無法陪伴我,於是物質就成了表達關愛或愧疚的方式。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她好奇地問。

  「很抱歉,沒來得及做。只是想送你東西,幹嘛找理由?原諒我永遠不會去記什麼節日紀念日。原來要送單大小姐禮物還得找名目。OK,那我改天找到了再送你。」他作勢回收。

  她趕忙退開,將禮物放在身後。

  「貨物既出,概不退回。」

  「是指你嗎?」他好笑。幾時學會商業用語了?胡亂湊逗一通。

  「人又不是貨物,幹嘛物化自己。」她輕嗤。

  他笑。

  「人的確不是物品,但往往卻像物品般被秤量。」

  「喔,那你一定是最昂貴的高檔貨了。」她由背包內抽出一份牛皮紙袋給他。

  他以眼神表達疑問,沒有拆開封口。

  「單氏企業的極機密挖角信。」她興致勃勃的期望他拆閱,好讓她開開眼界挖人的條件可以優渥到什麼地步。

  「你幾時當起傳令兵了?」他將信封丟在一旁。

  「你不好奇內容?」她道:「我祖父親自來找我第吔,可見他老人家肯定是非常想重用你的。」

  「單氏不是個好地方。」他微笑,不掩自己的鄙夷。

  「我沒去過公司,所以不清楚好與壞的差別。你可以說明一下嗎?總覺得你對單家有成見。」

  他輕撫她短髮。

  「你應該清楚我有個至大的毛病就是痛恨仗財勢欺人的人。光是整個單家的風流史就夠瞧的。一大堆始亂終棄的爛帳,私德不修的人你期望他們在公事上會有多偉大的作為?莫家殷富了近六代,自從民國以來頒訂了一夫一妻制之後,莫家便不再有娶妾事件,也從不讓已婚的男子搞風流帳。律己的人才有資格律人。我曾搶過單家幾筆生意,搶得輕而易舉。這不代表我能力好,而在於單家第二代並不盡心。莫氏可以花上數年去研究合作的公司與擬定長遠的企劃書,但單氏從不。行事草率而不紮實。再談到一點:單家無論自己人能力多麼拙劣,也仍會是上位主事者。他們挖了所謂的人才而不善開發,最後當成庸才用。我無法忍受我的上司是蠢材。」

  「你不是會居下位的人。你的雄心太大、野心太強,耐性連我哥哥也自歎不如。」

  他附在她耳邊道:

  「所以我會待在莫氏,一直的往上爬。如果前面有人令我折服,我會甘受領導。如果再也沒有人能令我欽服,那我就會是頂端的那一人。」

  她看向他,深思道:

  「那,為了怕你自己掙來的一切被說成是沾了我的裙帶關係,我是不是最好等到好老好老之後再與你討論終身大事呢?」

  他心口因她的認定而激湯,摟她入懷,回應道:

  「等你長大,等你求學完畢,也等我有更巨大的自信、更無畏的勇氣,到時誰會在乎別人怎麼說?」

  「與我交往的壓力很大嗎?」

  「也許。我正是愛上了這壓力帶來的感覺。」

  「嗯。我也喜歡。」她將牛皮紙袋收回背包裡。

  「什麼意思?」

  「喜歡你的人不少哺,大大滿足了我的虛榮心。原來被你青睞上是無比光榮的事。」非常的榮幸。「我的堂姊單憶荷寄了一聲問候。」

  他淡然而不感興趣道:

  「無聊的千金小姐。」天曉得那是誰。

  「我也很無聊?」她小媳婦般的低下頭,退得老遠。

  「少來,你演不像的。令妹遠比較有天分。」他抓過她,輕輕印上柔情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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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9:57: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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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曉晨突然失蹤了一下午!

  當一群人慌亂的四處找人時,傍晚時分,一遍來自醫院的電話彷如一顆核子彈炸來——單曉晨已急救完畢,人已然清醒。

  非常聳動的用語,幾乎沒嚇得保護不力的人切腹自殺以謝罪。

  唐勁第一個衝入病房,看到了左手上臂包紗布的單曉晨可以說是安好的之後,才沒虛脫的講不出話。

  「你……你還好吧?有沒有怎樣?」他顫抖的問。

  單曉晨露出虛弱的笑。

  「沒事,倒是有點餓了。」

  「到底怎麼回事?醫生呢?」莫若安威嚴的問,不復平日溫和儒雅的形象。

  一名中年醫生立即過來解釋病情:

  「莫先生,您好。敝姓陳。單小姐在三個小時前遭人潑強酸性液體,幸而歹徒手上有的強酸並不多,只潑中了左手上臂。經我們迅速的處理後已無大礙,只是燙傷的疤痕必須做美容方面的處理。」

  「行兇的人是誰?捉到了嗎?」唐勁冰冷地問。

  「是一位叫紀秀雙的中年女性,現在已在警察局,似乎有精神方面的毛病。」醫生不自覺週身泛冷,交代完後匆匆退開。

  「不認得的人嗎?曉晨?」莫君勝問著。

  「不可能。否則曉晨怎麼會隨她走。」唐勁直接反駁,腦中迅速的回想這似曾看過的名字——紀秀雙……有了!

  「是君怡姨的大學同學,後來嫁給了古泰軍。她來找你做什麼?!」不可思議的是,聰明的曉晨居然會呆呆的跟陌生人走。唐勁的擔心轉換為無可遏止的怒意,正極力壓抑中。

  古泰軍……?喔,莫君怡的初戀情人,後來成功後在君怡墓前痛哭失聲,並且憂鬱而亡的男人。莫君安與莫君勝不是不記得的,只是疑惑紀秀雙的動機。

  單曉晨完好的右手無措的在床單上畫圈圈。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理性全無的驚嚇,才知道人心可以偏差到那般嚴重。但她實在不想在一大群人面前談自己的錯誤。

  「先感謝晶晶吧,若不是她撞開了紀秀雙,我恐怕不會幸運的坐在這裡與你們說話。」她看到門邊的單晶晶,決定先解決這件事。

  單晶晶一下子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畢竟是十七歲的小女生,面對一群大公司主事者,面孔自然驚懼的垂下,不敢言語。

  「你怎麼會『適時』的出現?」單夜茴距她最近,開口質問。

  單晶晶跟蹤單曉晨已經好幾天了。母親躲在菲律賓仍躲不過媒體糾纏,身邊的錢又快用完,父親那邊正好趁機斷了養育費的給付,一家三口眼看要喝西北風了,於是呂莫若叫她回來,用哀兵計向單曉晨求取一些幫助。再怎麼說,她們仍是有血緣的親人,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但跟了好幾天,始終無法找到接近她的機會。直到今天……救了單曉晨是大功,但她懷疑這些面孔冷硬的人會給她幫助。別又來諷刺她們母女就屬萬幸了。

  「舅舅,我們幫他們母子三人安置一下吧。」單曉晨要求著。

  「在菲律賓?」唐勁可不希望這些別有目的的人又來煩曉晨。

  「晶晶,住菲律賓好嗎?」

  「好……好的。」

  「你現在一個人在台灣住哪裡?」單曉晨才想到。

  「住旅館。」單晶晶不敢抬頭。

  單曉晨指示妹妹:

  「夜茴,帶她回去安置一下,直到她回菲律賓。」她看得出來夜茴自來到病房後,臉色一直蒼白得嚇人;但現在她無力管太多,還有一大串人等著她交代事情緣由,也許回家後可以與她談一談。

  單夜茴點頭,無言的領著單晶晶與司機回單宅。

  莫若安知道曉晨不欲讓原本就不知內惰的人成為這次事件的聽眾,於是他請安管部的主管撤回一些人員,再讓子侄輩們各自回家,妻眷也不讓留下。

  不一會,病房內只剩莫若安、莫若勝兩兄弟,以及唐勁。這是不是代表會挨的罵會少很多?偷覷了眼唐勁少有的鐵青臉色,她的心已不那麼確定。

  「紀女士告訴我,她那邊有媽咪的畫像,想還給我們莫家。以前我聽哥哥說古泰軍為少女時代的媽咪畫了很多幅晝,想以高價買回,對方卻不同意。所以下午紀女士說她有經濟上的困難要販售時,我就答應了。她說畫寄放在畫廊,離學校不遠,我也就沒通知夜茴或司機了。」

  「她手上並沒有你母親的畫像。古泰軍身故後,火葬時運晝也一同陪著燒掉了。」唐勁冰冷的道。

  「你怎麼知道?」他似乎知道得非常多。

  唐勁輕揉著眉心。

  「我知道你的所有事件,甚至知道明天一早靖遠就會出現在你床前打你一頓屁股後拎到美國生活。」

  呀!糟了,哥哥一定會趕回來的!喔,還有外公……。

  「別讓外公知道好嗎?」她乞求。

  「老總裁目前為止還不知道這件事。」唐勁不再理會曉晨,轉而面對兩位上司:」我們絕對不能放過紀秀雙。在她未被判決前,我會盡快搜集到她的生平資料,請給我十天的時間與假期。」

  「好吧,你去。需要安管人員的協助可以直接調動,我會叫周強全力配合。」莫若安同意。

  「需要再提供些什麼嗎?明天靖遠回來,你把工作先交接給他。」莫君勝也同意。

  「舅,這基本上是我自己的錯,不要對別人趕盡殺絕。她……她只是受不了我長得像媽咪,才會衝動……。」

  「如果沒有預謀,不會弄來強酸。曉晨,你別太天真。我們不能允許有任何事件危害到你。你還是去美國吧,我們保護不力,回頭還得向你外公請罪呢。」莫君安拍了拍外甥女。決定的事不容反駁。而他以為,眼下曉晨該擔心的並非紀秀雙的下場如何,而是唐勁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狂怒。這個喜怒不形於色、控制得宜的孩子生氣了,氣得無法控制。連他這種商場老將都為之警戒了,怎麼曉晨還無所覺?

  「我高中還沒讀完,不想去美國。」她不喜歡有人代她做決定。

  「由不得你。等台灣安全了再回來吧。」唐勁冷硬的口氣容不得折扣。

  「安全?什麼叫安全?只不過是小傷。而且受了這次教訓,以後我會當心的。你為什麼這麼生氣?」曉晨心中湧著不舒服的感覺。為什麼他的眼神如此陌生遙遠?

  「你去對莫靖遠說吧。」

  「我不想離開你,為什麼你卻巴不得送我走?」她低叫。

  「但我希望你走。」他不願看她,準備離開了。若不找點事做,他一定會控制不住自己想發洩的怒氣。

  「你準備與我吵架嗎?」她不可思議的問。

  吵架?唐勁輕柔的口氣像從熔爐裡掏出:

  「不是準備吵架,親愛的曉晨,我們已經在吵架了。暫時不見。」

  「要吵多久?」單曉晨見他已走出門,顧不得震驚,急急問著。

  她還敢問?!他真是要欽佩得拍手了。怒氣再度加溫,讓他口不擇言:

  「直到你長大。在那之前,請自己保重。」

  心情從那之後一直在憂鬱邊緣擺湯。心理影響身體,讓曉晨患了小感冒後便沒有痊癒,任由兄長替她辦了休學,拎到美國與他同住。

  沒人可以告別,是怎生的辛酸?

  唐勁一旦控制不住脾氣是嚇人的。因此短期間之內他是不會理她的了。原本她不明白他的氣怒為何會那麼深重,後來從兄長口中才知道與其說他氣她粗心大意,不如說他氣自己保護不力——不僅沒做到外公的委託,甚至連自己的女人也保護不了。

  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誰開導他都沒用。而他唯一允許自己遷怒的方法就是拚命工作,不讓自己休息。那個自虐的男人不想讓她看到他無法自制的一面,所以連一聲告別也不肯。

  手上的疤經過美容手術後已見不到曾受過灼傷的痕跡。只是……唉。

  學會了歎氣,無非是遺憾於之後帶來的困擾。願意與兄長來美國,最重要的是為了夜茴。

  從不知道自已受了傷會對夜茴造成這麼大的影響。自小,夜茴總是因為她而存在。學武術,為曉晨;提早入學,為曉晨;以庶出身份而能享受千金小姐待遇,因為曉晨需要一個玩伴。

  久而久之,也許夜茴怨懟這種為別人而活的身份,卻也將之看成生命的意義和責任。一旦剝離了這種情況,怕也會無所適從吧?

  以前她就看出來了,所以才會決定高中畢業後出國,讓夜茴活回她自己。只是經過了這一次的意外,她才發現這個庶出的妹妹根本已是到了以她安危為已任的地步,以保鏢自居了。

  難怪她會這麼討厭唐勁,因為唐勁奪走了她的工作。

  受傷那日,夜茴竟一時想不開的拿了剪刀在自己上臂剪出了十字形的傷口……。

  曉晨承認這輩子沒發過這麼大的脾氣!這舉動與日本人動不動要切腹的愚行有何不同?直到夜茴的傷口折線,她立刻叫王秀佳打包行李,母女倆到日本去長住一陣子,直到夜茴拿到了碩士學位才許回國。

  不善待自己的人就休怪別人迫害。總算讓曉晨有了仗勢欺人的機會。

  她與夜茴……總算劃下連體嬰的休止符了。

  「哈——啾!」

  打噴嚏,沒人立即送來紙巾;渴了,沒人送來最合她口味的茶飲……少了一個理所當然存在的人,才知道以前自己生活得多無能。

  來美國已經四個月了。十月的秋風已經悄悄約吹起,催紅了樹梢第一片綠葉。要不是收到遠從日本寄來的純手工背包,她差點忘了離開台灣已經那麼久了。因為感冒一直沒好,清醒時總是想著唐勁,或是被兄長四處帶著玩。所謂的故鄉,說穿了也不過是有親人待著的地方,所以並不特別想念陽明山的大宅,倒是想著與唐勁去過的地方。

  每每吃飯時,他總說她難養。呵……。

  思念很深很濃,卻沒有飛回台灣的慾望。

  「又在發呆了。」莫靖遠端了桂圓茶進來,伸手揉著懨懨然的小妹。

  「哥哥,也許你該讓我像表姊她們一樣的,獨自在異鄉求學,然後打工賺零用錢。有工作的人就不會生病。我猜林黛玉就是悶出病的。」

  「才不。你只是心情不好,也沒有振作起來。至於工作,那是更不必說了。你又不是莫家人,也不進企業工作,何必自找苦吃?」

  「發生了一些事,才覺得自己好笨好沒用。」她靠入兄長溫暖的懷中。

  「別擔心,唐勁不會氣太久的。他現在需要的是讓自己更強,並且也一直朝那方向努力。」

  「不是。」她搖頭。「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尊重他。我想的是我自己。為什麼大家要對我這麼好?而我卻什麼也不必付出?發現自己貧乏而空洞真是令人頹喪。」

  莫靖遠笑罵:

  「傻瓜。」

  「為什麼夜茴不恨我?明明是姊妹,卻生來不平等。為什麼唐勁會愛上我?我可是很花錢的米蟲。為什麼司機、傭人都一心向著我?我們給的也不過是小惠以及薪水。」

  「對傭人來說,我們是最大方、最沒有架子的主人,並且擅長扮演及時雨的角色。要買到下屬的忠誠,其實非常簡單。再加上我們對『人』有著基本的尊重,絕對不會對人大小聲,折辱別人的尊嚴。這是很基本的禮貌,偏偏許多人有錢了,反而變得極失禮。相形之下,我們是很好的主人,不是嗎?」莫靖遠知道小妹正在鑽牛角尖,不然不會問出這種問題的。

  單曉晨點頭。這些她不是看不出來,只是在這些合理的人性表現以外,還有更多不可預測的人性偏差,讓她升起了疑惑。伸手輕撫左上臂,那上頭已見不著疤痕,疼痛也遭到遺忘,但驚悸仍在。

  莫靖遠看到了她下意識的動作,道:

  「做事情不宜太過。關心也是。母親一向不吝給人關懷幫助,但她為古泰軍做太多了,也等量傷害到紀秀雙。世間最不能做的,就是插手別人的感情。她可以不要古泰軍,卻不該因為憐惜紀秀雙的癡心與古泰軍的形單影隻而加以撮合。為什麼當媒人會衰三代?因為夫妻相好則把媒人丟過牆;夫妻吵鬧時,千怪萬怪第一人就是媒人。」

  曉晨抬頭看兄長。

  「我認為媽媽沒有真正愛過。」

  「她唯一愛過的只有我們。」莫靖遠回想著母親走完這一生時的微笑。「初戀,有時只可能是初動情的意亂情迷,若沒有深入交往,是不能叫戀愛的。母親與古泰軍交往時還能想著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及若是嫁給他,他會有怎樣的心理轉折與不平衡……太理智的戀愛,也許並不是戀愛。至少不深刻。」所以,他相信母親絕對想不到紀秀雙會恨到把怒氣發洩在曉晨身上。

  「我與唐勁也很理智。」曉晨反駁道:「可是我對於嫁他後的生活是樂觀的。」

  他彈了彈妹妹的鼻尖。

  「還久得很呢,現在就請嫁人,不怕哥哥傷心嗎?」

  她嬌笑,找了更舒適的姿勢窩著。

  「我相信,即使我死了,唐勁也不會在我墓前痛哭失聲。娶了我,就不會介意我的錢多到讓他被譏笑可以少奮鬥三十年。他最大的優點是決定了的事,就不會後悔,也不會有擺不定的情緒讓我受罪。」

  「對,所以當他正在生氣時,你聰明的運電話也不肯打去一道,怕他罵你是不?」莫靖遠抬頭,微笑的看著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高大身影,這才想起自己送茶上來是順便要告訴妹妹有訪客的。而那名訪客呢,顯然對他們兄妹的親妮姿態相當不以為然,因為濃眉早已打了數十個死結嚇人了。

  「你想,唐勁會生氣多久呢?」莫靖遠輕親了下妹妹的額頭問著,無視門口漸漸逼近的屠殺目光。

  「應該不會太久吧,除非他想趁機擺脫我這個千金大小姐。」說到底,還是不確定那個男人準備氣多久。

  「秋天了,外頭的落葉很有意境,戀人在樹林下散步的景像一定很美。」莫靖遠伸手對高大男子打了個手勢。藉著妹妹坐起身喝茶的空檔,抽身退開,讓另一人遞補原先的位置,配合得天衣無縫。

  單曉晨背靠回身後舒服的肉墊,覺得有點異樣,但因為舒適度更佳,而沒有異議。

  「哥哥,沒有夜茴的美貌補強,任何一個人與我在秋風下散步都不會有美感的。我的鼻子紅通通,擤過的面紙提了一包,待用的面紙也放了一手,情況一定很卡通。」

  後面的人沒有回話,想必是辦公累了,只想來這邊聽她說話。她很能自得其樂。

  「與唐勁散步也很卡通。他的步子很大,我卻喜歡慢慢走,看花看草看陽光。你們這些工作狂真是不懂得過日子。有一次我們去竹子湖看海芋,我才停下來一會,他卻已走了百來公尺,回頭才發現我不見了。我在想,清朝的紀曉嵐有神行太保的雅稱,想必是為了減肥而不得不練就『快步減肥法』。那唐勁走那麼快又是為了什麼?時間也許很寶貴,但休閒時就要有休閒的舉止才算不負光陰不是嗎?結果後來他就開始握著我的手散步了。別人的男朋友都是找千百個理由來達到牽手的目的,他卻是怕我走丟而想到要牽手。我知道我不算秀色可餐啦,但他也真是沒有浪漫的細胞不是嗎?」

  身後伸來一隻手,替她端了杯茶解渴。她啜了一口,終於發現不對勁,這只粗礪長繭的手並不是哥哥的,哥哥的手是修長而尊貴的白,而這黜黑粗糙的手應是來自艱苦的環境養成

  「唐勁!」她低語,半轉身子,終於看到了身後含笑以對的男人。

  唐勁懶洋洋道:

  「我再不來,你怕不將我們約會的細節全鉅細靡遺的抖出來了。即使是靖遠也不該知道的。」

  「為什麼?」她欣喜的面對他,找到舒適的位置,緊緊摟住他脖子。

  「讓人知道我太多軟性的面貌,會讓我的威嚴動搖。」他吻了她好一會,才稍稍補償了四個多月不見的相思。

  「我們不是在吵架嗎?」她問。哪有人一來就吻人的,像太平無事似的。

  「我們和好了。」他又吻了一下。

  「全都是你說的。」她笑,在他唇又印下來前,塞了一顆櫻桃到他口中。「我好可憐,沒有撒潑的機會。原本是想你再過幾個月還不來,我就要學別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樣,回台灣鬧得你雞犬不寧,並且用公司的權力壓制你,讓你有志不能伸,臣服在我腳下叫女王。」她暗喻的正是某家千金與其夫婿的真實劇碼;至今仍是上流社會的笑譚,也讓人對那一家子的女性避之唯恐不及。

  「要不要我送你一根鞭子?」他慎重的問。

  「你……好邪惡,胡思亂想。」她拿著桌上厚厚的一本「裡見八犬傳」丟到他身上。別以為她不知道SM是怎麼一回事。夜茴寄來的「相關文件」可多得很。

  他笑了一會,才看清手上抓的是什麼,臉色不免沉了兩分。「那小女生仍然無法自立自強嗎?」

  「我們太習慣分享了。她看到好東西都會替我留一份。也許,等到她的來信開始會提及朋友後,就會放下我這邊了。雖然到那時失落的人會變成是我。」

  「早該將你們的臍帶切開的。任何人都該對自己好過待別人。」

  「你也是嗎?愛自己勝過愛我?」她只是好奇,並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妥。

  唐勁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思索了好一會才道:

  「我來美國出差,是公事。原本以為只是『順便』來看你,因此在上飛機前,我仍是肯定我把你的重量放得與工作相同。但我氣了三、阿個月記得嗎?不僅是氣自己的能力受到了挫敗,保護你不周。抵達美國後,我的自我分析終於有了最真切的結論.我早已把你看得太重要了。以前努力提升自己,為了要匹配得上你,那還是為了自己。但後來變質得不知不覺。提升自己是為了讓你過更好的日子。也許我一輩子供不起莫靖遠所供應的,但絕不曾落差太多。我所做的一切,只為了讓你微笑,讓你健康而富足。」他下結論:「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因此,憤怒起你在我的守護下受傷。當然,你的粗心也該打屁股。」

  她輕咬著唇。

  「你會不會是移情作用呢?你說過你對我媽咪的印象很深刻。」太多的人因為她像母親而愛她,她不在意。但唐勁不行。他得是因為她是她而愛她。

  唐勁沒料到她會這麼問,訝異的抬高眉。

  「你在乎這個?」

  「出了這次意外,許多理所當然的事就變得一點也不理所當然了。我單曉晨一直活在媽咪的光環下,連你的到來也是。」

  他不讓她退開,摟得更緊。

  「我是因為你是君怡姨的女兒而接下保護你的任務,否則我才沒空搭理一名千金小姐。但這樣的身份休想我會為之掏出一顆心。記得嗎?一開始我錯認你是單夜茴,然後因為傾心了,便對『單曉晨』不以為然了起來。因為我覺得庶出的單夜茴被虧待了。人心都是自私的。當知道你才是正主兒之後,就一點也不認為夜茴可憐了,反而覺得是她自己把人生搞得這麼沒有自我。曉晨,不要因為一次小事故而開始鑽牛角尖。你很聰明,做事有條理,很多事你看得透,做得也對,千萬則懷疑自己。我多愛看你自得其樂的吟詩唱歌,多愛看你品嚐美食的神態;坐在路邊攤吃東西都可以像是坐在五星級飯店用餐一樣尊貴。別悶悶不樂。瞧,感冒都治不好。」他不悅的搓撫她冰涼的手。冬天快到了,還不愛惜身體。

  「你怎麼知道我一直感冒?」她抓到疑問。

  他頓了一下,笑道:

  「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放得下你吧?只有小孩子的吵架才會老死不相往來,所以才會和好得快,因為受不了互不搭理。你真的四個月都不理我死活呀?」

  承認了不就代表自己真的是小孩子?她叉腰跪坐起來。「我也是知道你一直在當工作狂怒的。」

  「那你知不知道這四個月來,有好多千金小姐前仆後繼的想招我為駒馬爺?」

  「你才看不上呢。你喜歡我,我死了才許找別人。」她好驕傲的宣告。

  「你不會死。正如你剛才說的,你死了,我絕不曾往你墳前痛哭失聲,那人沒有面子了。」撲身而上,將她壓制在貴妃椅上,居高臨下的看她。

  「喔,我想你大概會立即找新人遞補吧?」她酸酸的臆測。

  「不。我會陪著你一道。這樣下次投胎搞不好還可以投生在同一個國度,也沒有年紀的問題。」

  這是不浪漫的男人甜言蜜語的最極限了。她歎了口氣。「如果我們的壽命只到明天,你想我們現在應該做些什麼事不算浪費?」

  又是樂觀隨性的單曉晨了。

  「先來個吻,然後走到楓樹下散夕數落葉,做著每一對戀人必做的蠢事。」他磨她面孔。

  「別忘了準備紙巾——」她咕噥,好想流鼻涕。

  「那當然。」他印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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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09:58:11 |只看該作者
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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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了?」莫伯剛站在花木扶疏的後院問著。

  莫靖遠正收著手提電腦,漫不經心的回應外祖父:

  「當然。反正曉晨還有七年的求學生涯可過,她不會太早被娶走的。」他哪捨得一手拉拔大的妹妹嫁人?至少也要等到二十五歲。

  莫伯剛道:

  「我還是覺得不該那麼早幫曉晨找到丈夫。」

  「誰教世上只有一個唐勁呢?」與唐勁共事三年,莫靖遠早已訂下這個最佳妹婿。「晨有七年的時間可以決定要不要嫁人。」

  「那孩子,連生氣也這麼正面,真難得了。瞧瞧今年夏天的成續這般亮麗,真想讓他一直這麼『震怒』。」雖然紀秀雙的潑硫酸行為在意料之外,但幸而沒鑄成大錯。莫伯剛仍覺得小倆口的測試似乎仍是太少。有了愛女的錯嫁事件,他對外孫女的補償心態強到非得讓她幸福不可。

  當然,千挑萬選出來的唐勁沒讓他失望。

  「同樣的把戲別做第二次,否則唐勁真正氣起來,索性弄垮了莫氏可不好玩。我們不是身份特殊的曉晨,小心為上。」

  「靖遠,我們莫家是不是很奸詐?」莫老爺不自覺的感歎。無奸不成商哪。

  「外公,我們的確是。」

  一老一小悠然品茗,空氣靜謐了好一晌。

  「真想看看唐勁發怒的極限。」莫伯剛道。

  「成呀,讓他知道我們設計他愛上了昂貴的千金小姐,到時莫氏肯定會被轟掉一半。」莫靖遠大方的任君選擇。想要目睹也不是辦不到。

  「那,轉嫁給別人呢?用別人來撩撥,例如單氏?」

  「他們沒那麼大本事,反倒上個月氣得我爺爺住院三天。功力不足的別試著與他交手才好。」莫靖遠給予良心的建議。

  沒得玩。老者有絲意興闌珊,最後才不甚關心的聊起:

  「你那個庶出的妹妹呢?你會替她安排對象嗎?看在她忠心維護曉晨的份上。」

  莫靖遠聳肩。

  「等天時、等地利、等人和。時機到了少不了推一把。我也不過就這兩個一同生活的妹妹。」

  「那娃兒十分漂亮,不難嫁,可惜沒有嫁妝。也許你該挑個名門公子或只手打天下的男人。要是那種天下未打成,一心想找助力的才俊,大抵不會追她的。」世故的老眼已看透情勢。

  「再說吧。也得是真心愛她的人才可以。她吃太多苦了,不忍心讓她再吃苦下去。」

  幾片薄雲輕輕飄送下來。聽說今年的溫哥華將有個銀色聖誕。茶香往天際逸去,一老一小的閒聊在靜謐中偶爾響起。

  過了春夏秋冬,圓了一份情事。冬天,適合休憩;讓有情人取暖,讓待情人追尋,讓一切悲歡喜怨教白雪掩蓋成寧靜。

  一切,等待春天,重新來過。

  一九九八年,在此劃下喜樂的句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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