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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火焰解語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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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03:5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中邪了!

  明明是陌生人,而且還是她向來討厭的「臭男人」,

  為什麼居然可以讓她忘了一切,只想一直一直看著他呢?

  他長得好好看,聲音也好好聽;

  看著她的目光一點也不會讓她討厭,反而當他不看時,她會好失望……

  這代表什麼呢?

  怎樣的感覺會在男女之間照成中邪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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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04:42 |只看該作者
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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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了,寫作這麼些年,已沒有勇氣扳著手指去計算自己當作者的年資幾何,然後洋洋自得於己身依然沉浮於筆耕世界中。

  幾乎是一整個夏天都窩在鹿港,不意的在東摸西摸中,撈出了早期一些殘搞以及心情筆記。那些有關於第一本稿錄取前後的記事,看了簡直是新奇。因為我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全心投入創作,始因於母親子宮長瘤開刀,需要長期靜養;身為長女的我責無旁貸的結束台中的工作回去接手家中的雜務。寄出稿件後,在等待的時日中,有了一些忐忑的心情。

  始終放不下的就只有「筆」而已;然而「筆」能成就我,或是毀滅我?

  如果寫作不是我夢想的歸依,那我的人生該往何處找定位?對於除了幻想外一無所有的我而言?

  我該相信我果如他人所言,是有才華的嗎?

  筆記本翻著翻著,呀哈!又是一頁足以回憶良久的。

  82。9。22:萬盛的項小姐來電,說我的書可以出版!我……我要出書了。

  82。9。23:項小姐很客氣的邀我有空可以北上到出版杜作客,我直接回答:好啊,什麼時候?我……會不會……太不客氣了?

  82。9。27:我今天去出版社了,也回來了。早就好奇出版社長什麼樣子,今天看到了,很開心,但一時之間理不出感想,只覺得很心滿意足。

  漸漸想起當初的心情了。由回憶中抽回神智,發現自己笑得傻傻的、憨憨的。

  天哪,我那時怎麼會把項姊的客氣話當真?並追不及待的約好時間殺上台北,叨擾了人家一天!比照著聽說萬盛有諸多作者至今仍未曾踏足出版社一步的情形,我實在太大刺刺了一點。

  在未能以寫作養活自己前,我以夢想飼養自己的精神領域,每天每天在筆記本子中記下我腦海浮現的任何一個想法、一個場景,或者純粹的人物設定、抑或書名。很快樂的因著這些東西去編織美夢,便再也不覺得工作學業足以累垮我,一直不是天才型的寫手,只是你們看不到我跌跤過多少次。我唯一有的就是傲氣,有時顯得太過凌人,讓人反感。傲氣讓我鞭策自己的步伐,不得為自己的失敗找理由,這樣是好的,傲氣也讓自己反感,開始檢討起自己的言行舉止。畢竟年紀增長了,不可能容忍自己沒長進的天真!嘿,自然,我也就不是四、五年前的我。

  我的父親與某些師長都曾指著我的鼻子說我驕傲,在我很小的時候。那時只是——的想:那又如何?至少我沒有妨礙到別人。可是當了作者後卻有了收斂的自覺。四、五年的心,筆記看下來,看到了自己確實在轉變,是欣喜的,愈來愈欣賞自己了。

  嘿,我想,自戀總比驕傲好上一點點吧?

  今日心情挺好,翻著陳年的筆跡,腦中飛過一幕幕往事,再也不介意天氣已寒、手腳已冰(反正我是窩在棉被中)。

  冬天來了,讓我們一齊期待春天吧。

  明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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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05: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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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迎新舞會嘛!虧同學口沫橫飛的形容著?大的舞會一向辦得、凡響,很具水準,害她不小心期待了好好幾天,結果—哼,一點也不好玩,花解語紅色的高跟鞋站出三七步的架式,並且對著地板打拍子「聊、悶、煩,想回家」。

  幾個據說頗有名氣的歌星在台上又唱又跳,企圖把氣氛炒????到最高點。偌大的活動中心裡牆的地方擺了三排長桌,上頭擺滿了不怎麼好喝的飲料,以及不怎麼好吃的食物,也不知道是哪個白癡去洽談的外燴公司,想浪費他們繳的學生會費也不是這麼浪費法。害她連想來大吃一頓的心情也跟著降至冰點。

  「花花,你看你看!那個?學長很帥對不對?一手吉他彈得我都快死掉了!高中同學,如今同校不同系的蔡美美捧著心口低嚎著。」你死了也好,我會代你告他蓄意謀殺。彈那麼爛也敢上台。你安心的去吧。

  花解語向左前方瞪過去一道死光,來會場半小時以來,她最常做的就是向那些不停看向她的色狼送白眼。討厭!討厭!討厭!都是老媽啦!幹嘛送她這件紅得俗斃了的小禮服,活像落翅仔等恩客上門!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笨蛋流著口水死瞪著她看!

  「花花,你到底在氣什麼?該生氣的是陳文佳啦,她一入學就被捧成一年級的第一美女,結果她今天企圖穿白色小禮服表現出天使的純潔,不料被你一身火焰硬比了下去,看來簡直像穿了壽衣一樣難堪。在系花蒞臨的會場,卻只有你最亮眼,氣個屁呀!要我是你,早就招來一大群仰慕者跪在我身邊舔我的腳趾頭。」

  「你少惡了。他們根本鄱在笑我穿得俗氣,剛剛還有人要邀我跳舞,幸好被我瞪跑了。拜託,我今天穿這種衣服,要是被男人摟著跳舞不就全被摸光看光了。」花解語腳下的拍子打得益發不耐煩。

  蔡美美幾乎要笑出聲。紅色在別人身上穿來或許俗氣,但穿在花解語身上可就再適合不過了,先別說花解語正好有個火爆性格了;她身材絕佳,凹凸有致,五官精緻且立體,天生自然卷的黑髮散逸著冶麗的風情,簡直是個噴火至極的尤物,現在才十八歲,介於小女孩與小女人的心性,不明白她的父母給她生了多麼優秀的外表,但再過個幾年,她會感激的。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穿這種性感又不流於粗俗的衣服了,只不過火爆美人一點也不明白那些男人看她看到脫窗的原因。

  「拜託,幾名系花級的人物都投射來嫉妒的死光了。」

  「英美,我不管,我要回家了,我就知道我老娘送我衣服不安好心。」

  「小姐,我可以請你?」又一名不識相的路人甲趨身過來地雷區。

  「不可以,我很忙。」她瞪了陌生男子一眼,直到將那人瞪到北極去冰著之後,才又對同學道:「我要去夜市吃東西,你要不要去?」

  蔡美美揮手。

  「才不要,我至少要與五個男人跳過舞才要回家。你走開一點,別妨礙了男人看向我的機會。」

  「哼。」花解語四下看著比較無人的地域,順便瞪瞪那些看向她的男人,真討厭!討厭!

  眼光凌厲的掃過全場,然後如被巨雷劈到。她愣了一下,然後飛快轉回到某一名男子身上一個相同於其他男人、正在看她的……男人。

  她的心口「噗通、噗通」的亂跳了起來,不待大腦搞清感覺,便已衝動的往那名男子的方向走去。

  那個男人有一雙溫柔含蓄的眼眸。穿著米白的休閒上衣、灰藍色長褲,顯出他的頎長與氣質乾淨。

  他在看她嗎?這個想法讓她的心揪亂成一團。他會……覺得她好看嗎?還是覺得她很俗氣?

  不知起於什麼原因,她希望他覺得她是美麗的,不然……不然也要他覺得她不若她所穿的顏色那麼俗氣……

  「我叫花解語,你呢?」她伸出蔥白的玉手,對著斯文俊逸的男人問著。

  「賀儒風。」那男子看了她許久,笑了,有絲小心的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有些冰冷。

  這時會場又播放一支慢舞曲,許多男男女女皆步入舞池中擺動身軀,花解語並不知道他對她說了些什麼,只瞠大眼看著他,心口蹦跳的聲音蓋過全身知覺所能感受到的聲音!她只知道自己一直拉著他,讓他輕擁入舞池,讓他為她端來食物和飲料……

  中邪了,她想。

  明明是陌生人,而且是她向來討厭的「臭男人」,為什麼居然可以讓她忘了一切,只想一直一直看著他呢?

  他長得好好看,聲音也好好聽,看著她的眼光一點也不會讓她討厭,反而當他不看時,她會好失望,這代表什麼呢?怎樣的感覺會在男女之間造成中邪的模樣?

  如果那代表愛情……

  那她知道這輩子她是愛定這個叫賀儒風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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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05: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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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解語明白,如果再不想一個辦法轉移女兒的怒火沖天,那麼她倒楣的一天不會在日落西山後終結,更可能會延續到未來的數十天。她怎麼會這麼命苦唷?

  別說一大早的塞車塞出一肚子火了,甫一在椅子上坐定,就聽到旗下當紅的模特兒黃小仙與有婦之夫鬧出婚外情,還給人抓個正著!與人家妻子大打出手的照片鬧上了社會版的頭條,而她居然今天才知道!還是那個死丫頭隨便以美工刀割出那種勉強滴得出一滴血滴的小刀傷,然後呼天搶地的上醫院鬧笑話後,她才知道的,當下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這種事情鬧了開來,不僅要應付一些八卦記者,還得賠償兩家廣告公司的違約金,以及原本談妥的一些工作紛紛來電取消合作事宜。沒有一家公司願意僱用身敗名裂的模特兒當自家產品的代言人,尤其黃小仙的知名度沒有高到會令廠商非用不可的地步。

  五年來辛辛苦苦創立了這家經紀公司,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小小的營收,卻讓那個白癡蠢蛋毀了個乾乾淨淨。

  似乎嫌她麻煩不夠多似的,快到中午時,有三名正在栽培中的模特兒打算與她解約,要跳槽到她死對頭兼死皮賴臉追求者古天牧的公司那傢伙願意代為支付所有的違約金。

  為了向那些廣告金主情商與賠罪,她耗盡了剩下的上班時間,忙著割地賠款。

  躬身哈腰之餘,壓根兒忘了今天得去參加女兒千叮萬囑已久的母姊會,直到助理提醒她,該去接女兒下課了,她原本垂死在辦公桌上的身軀才猛然跳了個半天高,滿口詛咒的飛奔下樓,往小學飛奔而去,不敢想像女兒會氣成什麼樣子。

  一張母夜叉的臉正撅著嘴足以吊三斤豬肉,鐵青的顏色與行道樹有得比,花解語實在沒力氣應付更多的怒氣了。她今天的精力全耗在一些狗屁倒灶的衰事上頭,別說事情仍不算解決了,如果她不能提供一個比黃小仙更令廣告主滿意的人選來取代的話,只怕那些賠償金足以令她傾家蕩產了。

  其情況之慘令她沒有勇氣往下想。

  落阱下石的混帳實在很多,那個白癡智障古天牧就別有一天犯在她手上!她很樂意為了他權充劊子手,砍下他那顆沒用的繡花頭。

  不想了……不要想了……她累得快站不住了,偏偏女兒榮列難纏之流,一點也不好打發,「花冠群,你站半個小時了,上車吧。」她有氣無力的半依在紅色的車門邊,除了疲憊,也必須壓抑怒火。她已道歉很多次了,以一個被刮了一整天的女人而言,她還能好聲好氣,只能說心性的修行已臻化境。

  要不是有一點心虛,又累得半死,她一定會選擇與女兒開罵,但她沒有力氣。

  至於冠群……八成是氣過頭了,不屑與她叫囂,於是兩人就站在校門外這麼耗著。

  花冠群畢竟沒什麼好脾氣,終於爆發出來:「你讓我丟臉死了!你知不知道叮老師一直在等你來,要與你商量我跳讀三年級的事!可是你沒有來。你不想來也就算了,為什麼要騙我?同學的媽媽原本都羨慕我這個資優生,但看到後來卻變成可憐的眼光,以為我是沒有人愛的小孩,所以只好用功讀書,你、你、你……」小手指著母親:「你把爸爸還給我啦!我不要你了!」她又叫又跳。花解語聽得火冒三丈。

  「我也不過是忘了來而已,你凶什麼凶?就告訴你你爸爸在美國,有本事等你撲滿存夠了錢自己飛去找他!如果你覺得沒人來參加母姊會很丟臉,好!明天咱們來辦理轉學,我幫你轉回彰化陪外婆住,你外婆閒得很,可以天天陪你上下學,當義工媽媽!哼,不必等明天,我們現在就辦理手續!」就要伸手帶女兒進校園,橫了心要把她轉回鄉下。反正是資優生的大腦,轉學到什麼地方都不會突然變笨。

  「我不要!」花冠群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連忙退後好幾步,都快退出人行道,往大馬路跌去了。

  「花冠群。過來!」花解語面孔轉為驚恐。老天爺,下班的尖峰時段哩。

  「不要!你每次都這樣!」她又退了一步。花解語白著一張臉,望著不遠處即將由紅轉綠的號志燈,急忙要抓女兒回來。

  「不要再退後了,笨蛋!後面是大馬路!」花冠群轉身要看,卻不料後腳一個踩空,整個人往後跌向大馬路,幾乎是同時的,一輛企圖搶黃燈的轎車提早通行,及時在花冠群身而煞住車身,虧得速度不快,否則年僅十歲的花冠群、美麗可愛又天才的資優生,恐怕要英年早逝於馬路虎口了。

  花解語尖叫一聲,衝了過去。不過她不忙著扶起女兒,反而是衝到汽車的駕駛座窗口。很好很好,車窗大開,她雙手一伸,立即準確無誤的將那名男子的上半身扯出窗口:「王八蛋!你知不知道馬路如虎口?尤其在學校附近更要小心遵守行車規則!搶黃燈趕投胎呀?撞牆不是比較快?」

  長褲給了她充分的便利性。她大剌剌的曲起一腿踩住車門,更加表現出惡行惡狀。

  而那可憐的男人幾乎要被她勒斃了,並且在口吐白沫之前已然嚇得神智不清,魂飛魄散。

  同時有兩道聲音介入這場僵化的場面。

  「大嫂?」

  「媽媽!快放開人家。」

  一道聲音來自她那雙手叉腰的女兒。另一道來自……好耳熟?是誰!怎麼一時想不起來?

  她呆怔的看向轎車後座走出來的男子。那個喚她大嫂的男子英挺卓絕,冷漠如雕像的貴氣面孔此時擺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在她還來不及有下一步的動作時,她那個三八女兒竟然撲向那男子大呼小叫:「爸爸!」

  轟!火山再度爆發!

  「花冠群,你給我立正站好!你爸爸哪是長成這副德性!」花解語氣急敗壞的將女兒扯離那名男子,真是丟死人了,隨便亂認父親。

  車內的三人全不明就裡的看向這奇特的情況,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忘了合上,主要是稀奇的發現平日不苟言笑、冷靜卓越的老闆居然展示著錯愕的面孔。揚高的肩鋒,表情複雜不已,目光直直放在眼前這封美麗又帶刺的母女身上。不會是電視上所演的那種劇情吧?生父乍見親生兒那一種……???

  花解語拉著女兒,指著男子英挺的面孔道:「來,看清楚,我給你看過爸爸的相片,他有很好看的陽光笑容對不對?這一張棺材臉哪裡比得上你爸爸的好看?你有膽再錯認一次,我打斷你的狗腿。」

  「大嫂。」賀儒雲微微苦笑。「你非得這麼損我才行嗎?」

  「嗨,儒雲,好久不見。」她打招呼,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個「前」小叔。

  當年她嫁入賀家,他正在服兵役,但在大學時期已與友人成立一家小公司,是個非常有商業頭腦的精明男子。兩人之間並不熟,偶爾見上一面只覺得他目光湛銳利有神,冷漠少言的性子與他大哥截然不同。

  一直認為他會有大成就的,如今再見,看他名車與名牌西裝相傍,相信已有一番成績示人。

  有司機、開進口大車……而這輛車差點撞到她寶貝女兒……想到又有氣往上冒。

  「喂,你!」

  來不及說完的指責給回過神的賀儒雲打斷。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問個明白,他目光盯著小女孩:「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這女孩兒……連大哥也不知道對嗎?」一看就知道是大哥與大嫂的結晶。

  「知……道……什……麼?」她慢吞吞的矇混。

  「大嫂,當鴕鳥是沒用的。」他銳眼逼視過去。

  嘖,了不起呀?

  「我沒機會說嘛,後來就忘了,現在遇到了不正好?總會讓你們知道的。來,冠群。叫叔叔。他是爸爸的大弟。儒雲,我女兒叫花冠群。」

  花冠群精靈的大眼直蹲在這個英俊又氣派的叔叔身上,然後伸出小手:「叔叔好,我明花冠群,您知道我爸爸在哪裡嗎?我想去與他住,你帶我去好不好?」他一定很有錢。應該不介意代她出一下機票錢吧?

  賀儒雲似笑非笑的瞅著他那火爆的「前」大嫂,伸出右手輕輕握住這個看來精靈古怪的小侄女。

  車內的其名男子忍不住開口了:「總經理,今晚的飯局……」他不得不提醒一下仍有重要的事等著做。

  「孟燁,你去處理。」賀儒雲交代車內另一位長相粗獷有型的男子,那名男子笑了笑,同他們揮手示意後,大轎車揚長而去。

  有點不甘心的看肇事車輛就這麼走掉了,花解語余火未消的瞄了瞄遠去的車子,然後再回頭瞪女兒:「想去找你爸爸就要自己存錢,我說過八百遍了。」

  「哼,誰不知道你怕我只喜歡爸爸不喜歡你。」

  「誰要你喜歡了?」

  一大一小的母女叉腰準備對罵了起來。

  賀儒雲閒閒的介入她們之間:「你們不覺得眼前有比吵架更重要的事?」

  「吃飯嗎?先等著。」一整天的鳥事氣下來,哪來的胃口?

  花冠群也道:「還不餓。」她還一肚子氣哪。

  「那個排第二。我是說,見見其他家人,例如爺爺奶奶呀,小冠群。」賀儒雲眼光閃過一絲算計,正經八百的面孔只有唯一的嚴肅。

  這個小叔一向難以打發。

  「我們還沒有準備好。改天吧。」

  「叔叔,現在要去拜訪爺爺奶奶嗎?他們會不會像外婆一樣疼我?」花冠群好奇地問著。不知道親人突然變多了起來算不算好事?

  「當然會。你可是他們的第一個孫女哩!」他淡瞥著大嫂想開溜的表情,沒什麼同情心的:「早晚要見的,擇期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好呀!」

  「不好。」

  不同的意見正在互相較勁拔河中。花解語抓住女兒的手,堅決道:「我說改天就改天,沒得商量,如果我已準備好去見你父母了,會打電話通知你的,再見。」

  不過賀儒雲向來強勢多了,擋住她們欲打開的車門,他搖頭,「敢做要敢當,大嫂。別拖延了,我來開車。」他接過她手中的車鑰匙,大方坐入駕駛座。

  「好呀好呀!我要去見爺爺奶奶,順便問一下爸爸現在人在哪裡!」花冠群爬坐上前方的位置,欣喜的點頭。

  原本想把女兒拉出來的花解語在聽到女兒最後一句話後,頓住了動作。

  探知儒風的近況……多麼誘人的香餌!令她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去取得。

  「大嫂?」他等火爆美人上車。

  「啊?」她開始乾笑。「哈,哈哈,冠群就交給你了,她書包中有我的地址與電話,記得送她回家就行了。代我問候爸……呃,伯父、伯母。我突然想起有一件好重要的事得做,不陪你們了。冠群,到人家家裡作客要有禮貌,知道嗎?」待她說完一長串話,早已退離她愛車十步遠。

  「你何必害怕成這個樣子?」賀儒雲扼腕沒有及早抓人上路。

  「叔叔,別理她,媽媽是個膽小鬼,卻又想知道有關爸爸的事,只要我回家後不告訴她,她總會去的,我們走吧。」花冠群簡直可以榮登母親肚子內蛔蟲之首。

  在花解語咬牙切齒、敢怒不敢言之下,叔侄倆揚長而去。

  賀家已有多年沒有聽到小孩子童稚的笑語了,今晚賀儒雲突然帶回一名小嬌客晚餐的行列,令賀老夫婦錯愕之餘也笑容不減的大表歡迎。

  賀儒雲並沒有立即表明花冠群的身份,任由二老拉著小女生的手噓寒問暖的逗弄那小小的花冠群早已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大人的關愛,正滔滔不絕的自我介紹著:「爺爺奶奶你們好,我叫花冠群,今年七歲,是「風亭小學」二年級的資優生。因為吸收能力太強,下學期準備跳讀三年級的課程,我現在存款有一萬八仟三百五十元,等存夠了錢買機票,我會找一年的暑假到美國看爸爸。」

  「哎呀,你爸爸在美國嗎?」賀母輕聲問著:「他怎麼捨得下你呢?這麼伶巧的一個漂亮孩子。」愈看愈愛;看了諸多同事的孩子、孫子,就沒一個比得上眼前小女孩俊俏的。一般他們為人師表的孩子成績向來頂尖,也不乏跳讀學年的,但能把書讀好,又活潑伶俐的可少見了。

  「老伴,別問那些了,我們別讓小朋友餓壞了。儒雲,這孩子的家人呢?」賀父抬頭問著。

  賀儒雲聳聳肩,似笑非笑的唇角揚起。

  「晚餐只有我們四個嗎?」他以為會見到大哥。

  「你大哥被朋友拔去吃喜酒,一群老朋友正好聚一聚。」賀母添好了飯,招呼其他人落坐。

  「小冠群,你今天沒眼福了。」他揉揉小侄女的頭。

  「什麼意思?」花冠群享受爺爺奶奶夾菜舀湯的疼愛,一邊狐疑的看著這個總是笑得有點陰險的帥叔叔。

  「冠群,你家人知道你來這裡吧?」賀父問著。

  「知道呀。」口中咬著奶奶夾來的糖醋豬排,沒什麼餘暇說話。

  「她母親是我們的舊識,很放心的。我不會沒事去招惹小朋友……」賀儒雲笑道。

  也許是他們以前教過的學生所生的孩子吧?聽到是認得的,夫婦倆才放下心!本來正奇怪二兒子哪來的閒情帶個小朋友回家用飯,事業心強的儒雲連女人都不睬上一眼了,何況是小孩子,更不列在他打交道的范園內。

  「改天也請她來我們家吃飯,這孩子長得真好,真難想像她父母的基因好到什麼地步。」

  咦?花冠群疑惑的看奶奶,為什麼她聽入耳有點怪怪的?奶奶怎麼會不認識她父母?

  賀儒雲又摸了摸花冠群的頭。

  「乖乖吃飯,等會帶你去看一些很棒的照片。」

  她點頭,決定先吃飯再說,奇怪?她都已經很大聲的叫爺爺奶奶了,怎麼他們居然沒發現她是他們的孫女啊?叔叔也真壞心眼,故意不說,不過看在他們都對她很好的分上,也就不計較了。

  吃完飯,她陪著老人家聊了一會後,才與叔叔一同上樓,來到了一間放了很多書與紙箱的房間。

  「叔叔的房間嗎?」天啊,這麼多書,誰看得完啊?

  「不是。是你爸爸的房間。他前兩天剛回國。」他附贈一個好消息。

  「咦?真的?我爸爸回來了?」她尖叫。對著滿房間滿箱子的書敬畏了起來。

  她的爸爸是個博士唷,很有學問的人才會看得了那麼多書,好偉大、好崇拜喔!哪像她的老媽,書櫃上放了幾本漫畫就以為了不起了。

  她跳到床上,趴在枕頭上聞著,企圖聞到爸爸的味道,再把被子拉上蓋好,好幸福的閉上眼幻想著爸爸的懷抱正是這麼溫暖……

  「冠群,要看你爸爸的相片嗎?」他從未整理完的箱子中淘出一本相本。

  「要要要!」她打開床頭燈,同叔叔招手過來。一點也不想移動,不愧是母女,性格還真像。賀儒雲坐在床沿。陪著小侄女翻看大哥七年來在美國的一些生活照。

  「我爸爸真的很帥唷,而且比你好看,不過你不要傷心,娶我媽的人不是你,你很幸運了。」花冠群著迷的看著相片中溫文儒雅而且沒有變老的父親,一邊安慰賀儒雲。畢竟是父親娶到媽媽那種愛生氣的女人,不是他。

  賀儒雲揚揚眉,預料得到未來的賀家若加入這一對寶貝母女必定精采熱鬧萬分。平靜了二、三十年的賀家極難再保有平靜的往後時日。對父母來說,不知道算不算是好消息?

  花冠群揉揉眼,看完了相片卻捨不得放下,一遍又一遍的翻看。賀儒雲回房打了幾通電話後過來準備送侄女回家,卻見到小人兒早窩在床上睡到九重天去了。

  他看了半晌,只好轉身回房再打一通電話了。如果今晚大哥會回來,絕對會得到一份大大的驚喜。他這個為人弟弟的,極樂意以此當成歡迎他回國的大禮。

  「川崎料理」不僅以生牛肉與手卷壽司聞名,茶香也是讓客人絡驛不絕的原因。「風」包廂內,五、六名老友正為甫歸國的賀儒風舉行第二攤的洗塵宴,吃完了大學同學的喜宴,意猶未盡之下,一多人移師此處,在優美的庭園造景中暢談出校園後各自的境遇。

  「儒風,實在很難想像你們這種專出老師的家庭會生出賀儒雲那種怪胎!當年他一上大學就開了間四人的小貿易公司,還只道他是玩玩而已,沒想到如今他坐大到這番局面,我那不可一世的父親也不得不感歎前浪快死在沙灘上了……」

  古天仰古氏集團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打滾商場多年,總不免會談起一些商場競爭之事。「很多商場名流都不敢小看他,也有不少人想得到他這個人才。」他任職財經方面的工作,曾專訪過賀儒雲。

  賀儒風笑道:「儒雲從小就很有個性。高中時期就立定了志向,大學時期開的公司賺了不少錢,意外的幫家中繳完了剩餘的房屋貸款,我知道他會有成就的。」

  「那你呢?有對象了吧?」六人之中已經結婚生子的高斯培問著。

  「有一個穩定交往的對象。」他淺笑。回來數日,這個問題最常被問。

  「那接下來就等著吃你的喜酒了。」身材已略為發福的方榕叫著。

  「還早呢,等我忙完了,也適應了再說。」

  「真是的,原本以為最早有孩子的人會是你。」

  「大龍,你哪壺不開提哪壺。」瘦小的林明華丟來一顆毛豆,對著少根筋的孫大龍噓叫著。

  賀儒風的第一段婚姻已滅失久遠得教人幾乎遺忘,也沒有再提起的必要,每個人都深知賀儒風內斂且執著的性情,多提起一次,只有多一次傷心而已,「別這樣慎重,都這麼多年了。」賀儒風微笑的舉起茶杯與數位同窗好友乾杯。

  梅酒喝多了也會醉的,更別說她的酒量只幾??。

  花解語原本準備回家睡大頭覺,順道睡掉今天一大堆不順心的島事。暫時忘了個一乾二淨最好,哪知在巷口下計程車便看到公寓的公共大廳內坐著那個自以為帥哥的古天牧。想必是聽到她今天挫折連連,趕忙來趁虛而入了。

  真是欲哭無淚。沒看過這麼變態的追求者;一年前立誓要追求到她之後,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第一波攻勢送花送禮,並且電話騷擾。

  第二波攻勢如影隨形的出現在她與會的任何一個場合。

  第三波攻勢幹掉其他對她有意的追求者,買通她前三任助理,以掌握她行蹤。

  第四波攻勢討好她女兒。(這一招讓古天牧見識到一個小孩子可以邪惡到什麼地步)第五波攻勢決定成立與她性質相同的公司,成日淨忙著與她搶生意。目標是逼到她走投無路,自動臣服在他英明神武的富家子懷抱內。

  古天牧到底有多愛她,她是不知道,但她知道這傢伙已經惱羞成怒,為了面子問題,無論如何是非追上她不可了。否則他堂堂一個花大少的臉要住哪裡擱?

  她今天是很沮喪沒錯,不過她還沒神智不清到去找敵人的肩膀來哭泣,沒有把他千刀萬剮是想到殺人要坐牢,為了這個人渣坐牢大不智;因此她只好又搭上計程車,來到「川崎料理」吃飯兼喝酒。

  已習慣了有女兒介入她生活的分分秒秒,此刻那小傢伙不在身邊還真不習慣:剛才又接到賀儒雲打來的電話,知道女兒已睡得像頭豬,明天才會歸營,她也就放心的喝酒了。

  惡……好想吐。

  在服務生的指示下,她走出「月」包廂,住長廊盡頭的化妝室走去,這一條長廊有四個包廂,分別為「風」、「花」、「雪」、「月」,腳步不穩的走到「風」包廂門口,又湧上一陣想吐的感覺,她停住步子,乾嘔了半晌。

  直到胃中翻攪的感覺過去,她半瞇著眼看著掛在上頭的燈籠,「風」字以草書寫成,很有力道,燈是亮的,代表裡面有客人。

  呆果的看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地是化妝室,才又移動步子,還差點撞倒了人。那人溫厚的大手禮貌的扶住她肩,輕問:「你還好吧?」

  「謝謝。」她含糊道謝,長髮披瀉如瘋婆子,心中竟莫名湧起一絲想哭的衝動。因為她「幻聽」到了「他」的聲音!眼淚一下子冒了出來,她狼狽的推開好心人,衝入了化妝室,無聲的趴在洗手台上哭泣起來。孓睞!她好難過,好想他,好傷心,也好寂寞……

  「風」包廂的紙門被拉開,探出李浚偉的頭。

  「儒風,怎麼不進來?居然站在外頭發呆。」

  賀儒風笑著走進去,為著剛才莫名的失神好笑不已,太奇怪了,他怎麼會以為那女子有一丁點熟悉的感覺?像……解語帶給他的感覺?

  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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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06: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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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麼?

  凌晨一點抵達家門,家人全睡下了,車庫中有一輛紅色的轎車,早已令他訝異,更別說他床上突然蹦出來的一名小嬌客了。

  賀儒風確定自己沒有醉,除非清茶裡含有酒精成分,但他床上出現了不該有的「東西」,若不是出於幻想,就說不過去了。

  他悄悄落坐在床沿,伸手輕憮向那個「幻覺」。就著床頭燈,他看到一張漂亮可愛的面孔,有一絲熟悉的感覺爬上心頭。手也觸及到那溫熱,確確實實,他的床上睡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小美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哪裡來的小朋友?

  小女娃的書包放在他的桌上,床頭櫃上有一本相本。他打量著房間,決定去問明白。希望父母沒有睡得太沉。

  「唔嗯……」花冠群揉揉眼,想尿尿地想喝水,嚶嚀了聲。半睡半醒的下床,然後跌入一隻空紙箱中「呀!」慘叫聲悶在紙箱裡。

  「小心。」賀儒風打開大燈,搶救不及,將小娃兒抱回床上。「有沒有哪裡跌疼了?」

  花冠群連忙瞪大眼,雙手高舉攀住賀儒風的肩。

  「你是我爸爸!」真的人耶!活生生的唷!

  「呃!」他楞住,平空跳出一名小娃娃叫他爸爸,他不由得懷疑今天到底是什麼奇怪的日子。

  「小妹妹。我不……」

  「爸爸!爸爸!爹地!我是冠群呀!」甜滋滋的撒嬌聲足以溺斃每一顆鋼鐵心。

  「爸爸,你好帥喔,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喔,好高興你回國了,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台灣過得有多麼辛苦寂寞。人家我得了好多獎狀要給你看,但被外婆拿去補牆壁掉漆的地方,我也有好多考一百分的考卷,不過被媽媽拿去當便條紙使用,爸爸。」

  「小妹妹,等一下……」賀儒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情況,只得一件一件地問。

  「我叫冠群……」她糾正。雙手雙腿仍巴在父親身上,儼然有無尾熊死抱尤加利樹的架式。

  「好的,冠群,你住在哪裡?父母是誰?怎麼會睡在我床上?」

  「我說過我是你的女兒了呀。」花冠群不免要疑惑起父親的腦袋是不是真有老媽吹噓的那麼英明神武了。難道她有笨蛋到逢人就認父嗎?

  「我既然是你的女兒。生我的當然就是你前妻花解語了。叔叔說我長得有一半像你,你不可以不認我啦!」她霸道的叫著。

  賀儒風震驚的看著小女孩,她……她…她是解語的女兒?!解語與他共有的女兒?!他居然有了一個十歲大的女兒!「你……叫冠群?我的女兒……」

  「爸爸,你嚇傻了嗎?」她好擔心的問著,好不容易見到父親,可不要被嚇成了呆子。

  「你媽媽呢?她也在這裡嗎?」他仍在失神狀態,不過卻能立即問出他衷心想知道的。

  「她沒有來,她嚇都嚇死了,只讓叔叔帶我來見爺爺奶奶,很好笑喔,爺爺奶奶都不知道我是他們的孫女耶。叔叔也不做一下介紹,很奇怪的人對不對?」

  「你才奇怪呢,小丫頭。」站在門口的賀儒雲笑著回應,他洗完澡就發現大哥回家了,正要過來解釋,不料小丫頭早已不畏生的自我介紹了。

  「叔叔,我長得不像爸爸嗎?如果他不相信我是他女兒,是不是要滴血認親?」花冠群轉頭看著賀儒雲。

  「對不起,冠群,爸……爸爸被驚喜嚇到了,你長得像你媽媽也像我,我知道你是我的女兒。」賀儒風連忙安慰懷中的小娃娃。即使他尚無法相信自己有孩子,但鐵錚錚的事實已讓他漸漸接受了。

  「你沒有其他女兒吧?」花冠群懷疑的問。

  「放心,丫頭,你爸目前為止只有你一個蹦出來的孩子。」

  「儒雲,這……?」

  「我要喝水,爸爸。」

  「大哥。先下樓再說吧。」賀儒雲笑了笑,率先下樓。

  賀儒風抱著不肯自己走的女兒走下樓,紛亂不清的思緒表露在複雜的眼波中,看著他突然擁有的女兒,透過女兒,還想著另一張睽違七年多的麗顏。怎麼也想像不到,他與解語之間,居然延伸了一條再也切斷不了的根源。他與她共有的孩子。

  直到冠群又睡下了,兩兄弟才坐在客廳中聊天。賀儒雲簡單的說著與她們母女相見的經過,不免笑道:「大嫂的火爆性格一點也沒有變。還以為她成了女強人後,至少會有一點收斂。我想這應該是她事業格局一直拓展不開的原因之一。」對於大嫂所經營的事業他有一點耳聞,不過因身處不同行,所以沒有刻意去打探,以致於全然不曉得她已為賀家生下一名後代。

  「能活得真實自我,也算是福氣了。我想她應該過得很好吧。」可以料見更具風韻的解語身邊的追求者只多不少。他是希望她過得好的,即使她的春風得意會令他失落揪心。

  賀儒雲將一張紙片送到兄長手中。

  「冠群給的。上頭有大嫂的地址與電話,鉛筆為的那一行數字是她們母女專用。至於你。我聽媽說你已有一個交往中的女友,就不知你想要的是哪一份感情的回饋了。」

  賀儒風以拇指指腹輕輕娑撫過名片上頭的名字,流瀉出不自覺的溫柔依戀……

  只是,七年前個性不合而仳離的夫妻,不會在七年後個性突然相融了,眷戀仍在,問題也仍在。無力去改變更多的前提下,這份眷戀便成了痛楚的延長,他們已經有了一個孩子……

  解語不肯通知他,是否表示她也沒把握(或不願)修復這段感情了。

  「不管怎麼說,你們總要見面的。到時再說吧。」賀儒雲起身仲了伸腰。「我不懂愛情,不過依我的做法,只要是我想要的,一律先放置在身邊再說。至於適不適合,就待時間去改變,哥,想想看,七年的時間,小女孩也該長大了。」

  道了晚安,他上樓睡覺去了。

  賀儒風仍看著名片,眼神溫柔又憂傷。解語呵,這個在他平淡生命中投下巨石、掀起狂濤的火焰女子……

  遇見她,是他生命中第一道奇跡。

  一切恍若才發生在昨日,沒教歲月洗褪去鮮麗的色彩。要讓這段記憶斑駁,談何容易?

  那年,他才剛服完兵役,收到學弟寄來的邀請函,也就無可無不可的與方榕他們一同回母校參加迎新舞會。反正他原本就有點事要回學校找教授。

  他見到了她:一身火焰紅衣的解語,以著足以焚燒每一個男人心的狂野絕望,向他的心攻佔而來,她是舞會的焦點,沒有招蜂引蝶的動作,不必有風情萬種的表情,卻已讓所有男人趨之若婺,不由自主的把眼光盡放在她身上,癡癡呆呆無法移走,他從來就不知道一個不施脂粉、容貌清麗,甚至是年紀稚小的女孩會令人感受到狂野與炙熱的火焰美。

  而她天真的居然不明白那群固著她看的男人是什麼意思,不斷的用殺人般的眼光一一回敬每一道愛慕的視線,非要把那男人瞪到畏卻縮回眼光不可。

  話看待了。這是後來相戀後,她這麼講給他聽的。

  那時他沒有接近她,卻也是癡癡的看著她。不想有任何行動。只是純粹欣賞的觀看,因為自知平凡,與這種天生耀眼的女孩沾不上一點邊,何況他從沒有追求過人,若真的不自量力想追這個小美人,怕不技術拙劣到笑死人,別說佳人會丟來多少白眼了,所以他本來決定默默欣賞的。

  只是,不久後她終於感覺到他這邊的方向有人在看她,絲毫不猶豫不吝氣的送來兩隻大白眼而,當兩人目光銜接後,各自都震懾住了心神…

  他尚不知該怎麼為自己的唐突告罪時,她已滿臉潮紅的向他走來!她那種「義無反顧」的步伐讓他以為自己快要遭到報應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她並沒有任何報復的舉動,竟是伸出雪白的小手自我介紹了起來……當他握住了她滑嫩的心手,仍不放相信這是真的,那一晚,他的心失落了,淪陷在一名十八歲的小女生手中,再也收不回來!相戀了三個月,然後閃電結婚。她是在休學之後才告訴他的,因為她沒耐心等上四年,眼巴巴的看其他女人(其實是她多慮)對他流口水。她的個性永遠是不顧前後的衝動急躁。當她立定決心要當他妻子,就沒耐心去等待。

  她的個性一直令他惶然難安。愛上他、嫁給他是種衝動,那,倘若哪日,她又衝動的愛上別人,或覺得婚姻很無趣、覺得他平凡不適合她,是否也就迫不及待的丟下一紙離婚證書,然後遠離他的生命呢?

  他的恐懼終於成真。解語離開了他,唉……

  疲憊的揉著眉心,望著外面逐漸翻白的天色,不知道未來的日子會添入什麼變數。但,能再度見到解語,總是件令人期待的事。

  解語、冠群與他,三人之間能有圓滿的未來嗎?

  解語是以著什麼心態生下冠群的?

  許多的疑問逐漸浮上,他閉上眼,企圖摸索出一點頭緒。然而腦中飛轉的,卻是那名火焰一般的女子倩影。

  趙玲是花解語最新任用的一名助理,憑著「威武不能屈,利誘不能移」的性格得到這一份工作。除了平日打理一些事務外,最重要的是不能被收買為古天牧的間諜,否則殺無赦。

  本來是覺得工作理想、薪水也合理啦,不過,此刻看著自己單身小套房唯一的。被老闆佔據住,她不得不想自己是不是漸漸成了被剝削的勞工之一了。

  從日本料理店載回半醉的老闆,服侍了她大半夜,結果花老闆睡得舒服,她可慘了,成了一隻熊貓。不知道老闆會不會因此而送她一天特別假?趙玲自憐的想著。

  「趙玲……有沒有止痛藥?我頭痛。」花解語呻吟的捧著頭。

  「哪。」她早準備好了。

  吃完了藥,花解語坐起身。

  「幾點了?」

  「八點了,老闆。」

  「喔,要準備上班了,你等會先載我回公寓換衣服,再一齊去公司!今天還有一大堆煩人的事要做。」頭痛歸頭痛,該辦的事卻一件也不能少,真可悲!

  趙玲看著步入浴室梳洗的美麗老闆:「我想那個古老闆是非追到你不可的,手段愈來愈激烈,加上黃小仙鬧出的事。老闆,你能眼睜睜看著公司倒掉嗎?如果不想,真的只能去請古小開幫忙了。」

  「古氏集團的財力與勢力皆相當雄厚,也因此,古小開唯一能用的追求攻勢就是以財勢吸引人或壓人了。」

  「呸!那痞子當真以為是最佳男豬角來著,我就算倒了公司也不求他,不過他敢玩倒我的公司,他就死定了!」努力從滿口牙膏泡沫中擠出聲音,難度真的很高,不過火氣倒是表露無遺。

  「人家小說中都晴有說這種劇情通常走向????—??????完結篇。」趙玲翻著床頭上的愛情小說,哪一本部是寫著風流多金公子用盡手段令美美女主角不得已飛向他懷抱?然後由恨生愛,純純美少女再度成了花心大少終結者,多令人感動呀!

  「跟那只人渣?哈。」美美女主角出來,開始梳頭整理衣服。

  「喔,如果不喜歡。還有另外一個版本…很棒喔,我差點忘了小冠群的存在。」趙玲趕緊更正錯誤的飛奔向另一堆小說,隨意抽出一本。「這一本是男女主角因可惡的壞人從中挑撥而誤會分手,結果女主角發現自己懷孕了,含淚遠走天涯,台辛茹苦的將孩子扶養長大,然後因為某種不得不的情況下,男女主角又偶遇了。守身如玉的女主角會帶著生病的孩子或某種極度缺錢的狀況回到她熟悉的城市,然後因女主角遠去而遊戲花叢、女人一個換過一個的男主角自然不會再放過他心中真正要的那一個,不僅花錢擺平了一切麻煩,揪出壞人通常是一個勢利的婆婆或精神異常、有暴力傾向的女配角。多幸福、多美滿啊,老闆,你的前夫是哪一個大企業的小開?」

  「嘖!中毒太深了,幾歲的人呀,拜託。」

  「第一。」花解語伸出纖纖食指。「我有錢有車有房子,公司的年淨利以千萬計。我就算公司倒了也有錢養老。」

  她再伸出中指湊成「二」字。「第二,我的前夫、冠群的爹只是一名領死薪水的老師,賺的錢絕對少於我。」

  兩指恰好方便夾住趙玲扁扁的鼻子。「最後,如果這種版本用於我身上,而且我知道結局是依然與前夫共度一生,但那男人卻不曾守身如玉,我絕對會讓他成為二十世紀末最後一個太監,了嗎?」

  她滿意的看著小助理脹紅了臉不停吞口水,大方的附贈一個「?」。

  「還有,自己的危機自己解。你別以為女人無能到只能靠男人解危,就算我解決不了,我也寧願讓公司倒掉,反正我那個天才女兒以後會替我養老,我不必太拚命。」

  「小說中不是這麼寫的嘛。」跟現實一點也不一樣。

  「那代表你看的小說不夠多。」花解語撈起安全帽。「走了,上班去,我得去擺平那些傢伙。」

  這個白癡以為他在做什麼?花解語雙手抱胸,看著不請自來的古天牧周旋於兩家廣告公司的主管間,看著他幫她送客。初步的談判並沒有談出一個共識,不過氣氛已無昨日的火爆。但自這個古大少出現後,情勢顯然不利於她。有個財大勢大的背景果真吃得開,那傢伙一報出名字。立即得到兩名氣勢高揚的男人腰身彎了好幾十度。商場上的利害關係往往環環相扣,能巴上個有背景的,即使今日無業務往來,又哪能說他日派不上用場?廣結善緣是人人必做的工夫,再三握手躬身,兩人走出公司大門。

  「解語,我昨夜等了你到凌晨,你沒有回家,我就料想你一定為了這些事心煩而睡在公司,不聽任何電話對吧?」古天牧英俊的臉涎向端坐一方的大美人。

  「我不曉得你們這種大少爺的毛病除了不務正業外,還多了路癡這一項,你的貴公司在對面大樓的十樓,視野很好,也適合跳樓,要我畫地圖指引一下嗎?」花解話冷淡的說著。

  「你應該知道我的傳播公司今年營業額比你多一倍!」他成立的公司才兩年,成績斐然代表他是有能力的。

  「沒有報帳的交際費一定忘了算在內,我算了算,你的開銷正好是貴公司營業額的兩倍。」

  古天牧優雅的淺笑。

  「幾千萬營收的小公司,只是玩玩,沒有人會看在眼內,你知道身為第二順位繼承人,每年我所分到的紅利就有上億元之多。」

  「你想以鈔票點煙擦屁股兼折紙飛機關我屁事?」今天心情很差,沒有上班的精神,在應付第二攤戰役前,她還缺個炮灰來轟。

  「黃小仙的違約使你必須負擔五仟多萬的賠償,我可以替你擺平,你知道錢對我而言不算什麼。」

  花解語冷笑。

  「很好,你快點把鈔票準備好,你挖的兩名模特兒必須付的違約金是一仟兩百萬,正好拿你的東牆來補我西角的牙縫。」

  古天牧的笑容快掛不住了,但他是上流社會排名十大的高品質獵極大少,絕對不能敗下陣來,他那一大票兄弟在俱樂部的賭金已堆到三仟萬,輸了錢是無所謂,但他絕不能讓自己留下「追不到」的污點,去年他才辛苦擠上第三名的排名,可以想見如果他追不到花解語,就會被擠出十名外。因為他已經追她兩年了。

  天下沒有他看中卻追不到的女人,人才錢才皆備,如果他有追不到的,那麼全世界那些人財皆無的男人不早該當和尚去了?

  不過……這個女人真的很難追。兩個月前他只花了三天就上了一名自稱貞烈寡婦的床,怎麼這個失婚的女人一點也不感激他的垂幸?太不知好歹了。

  「你很明白要讓你走投無路,只消我動動小指頭便可以達成。」他開門見山的說著,他的花心盟友伴教他一招必殺技——將女人逼人窮途末路,不怕欲獵之人不來相求。

  「你更明白,有我在你背後撐腰,你的財源會滾滾而來。」

  花解語極力忍住將手上的咖啡潑向那名呆瓜的衝動,一再告誡自己!咖啡一杯好歹也要上百元,浪費在笨瓜身上不值得。

  「好啊,我倒要仔細看看你挖走的那兩名模特兒會在多久之後成為世界名模,讓我看看古大少的實力吧。」

  「我想你是真的不大明白此刻的處境,不怕公司因為信譽破產而倒閉嗎?依你的個性,我懷疑會有哪家公司敢錄用你。」這最後一句絕對是實話。

  「反正你這種二世祖,除了不會經營家業外,還有什麼不會的,趙玲!掃帚拿來,送客了!」她轉頭往外面高呼,覺得元氣又回升了,沒利用價值的人當然要馬上送走。

  古天牧瞪大眼見外面那個小妹居然當真抄來一隻掃把向他走來,太……太過分了!

  她不敢的,她不會的…她。好歹自己是堂堂古氏集團的第二順位接班人,她們不敢失禮。

  「咻」這是掃把霍霍揮來的聲音。

  花冠群覺得不可以讓眼前的事再進展下去了。

  爸爸接她放學後,突然被一通急電找了出去,承諾她五點以前來接她去公司找媽媽,然後爸爸走後不久,這個叫林婉萱的阿姨就登門拜訪了。爺爺奶奶連忙慇勤招待,看起來好像把她當成家人似的。

  也真是奇怪,為什麼有人會接受小孩子滿口叫他們「爺爺奶奶」,卻不會去想這個稱呼的真實性呢?她花冠群吃遍滿漢全席就是不吃虧,哪裡會見人就亂叫。

  都是叔叔不好,沒有做完整的介紹,害她現在「妾身未明」,多尷尬呀,自力救濟看來是唯一能用的法子了。

  她慢吞吞的收著作業本子,這時林婉萱也注意到她了,笑道:「好漂亮的孩子,是親戚的小孩嗎?你叫什麼名字?」

  「阿姨好,我叫花冠群。」

  「好棒的名字,聽起來很有氣勢。」林婉萱忍不住拉過她,仔細端詳,主修幼兒心理學的她,生性具有強烈的溫柔母性愛。何況喜歡漂亮小孩是人的通性。

  「謝謝你。」

  「你的父母一定很優秀。」林婉萱輕撫著小孩子柔嫩的臉蛋。

  賀氏夫婦這才想起一直沒有細問冠群的來歷。都已經住上一天了,怎麼也不見冠群的家長上門來接人?難道她有著一雙不負責任的父母?想得太多,倒是不知該如何啟齒才不致令小孩子傷心了。

  花冠群嘻嘻一笑。

  「對呀,阿姨,我爸爸是個很有學問的教授喔,又高又帥人又好。」

  「咦?不知道是哪位教授的千金,我們認得不?」賀母對丈夫說著。

  花冠群連忙跳過這一邊。

  「認得認得!我爸爸與你們很熟的。爺爺奶奶好不好奇?我告訴你們好不好?」

  賀老夫婦只能呆呆點頭,在小女孩強勢主導下,別無其它動作可做。

  「我媽媽叫花解語,我爸爸叫賀儒風,很棒的基因對不對?」

  賀老夫婦怔愣了好久,最後賀母悄聲問丈夫:「翔之,除了我們的兒子叫儒風之外,還有哪位教授是叫賀儒風的嗎?」

  「就我所知,是沒有的……」賀父悄悄回答。

  那麼……

  事實不就代表著……

  唯一與花解語有過婚姻關係的賀儒風便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那個賀儒風正是他們的長子的那一個。天呀!他們怎麼都不知道?!

  「你……你是我們的孫女?」賀父低叫不已,跳直了身軀。

  「爺爺,冠群又沒有半路認爺爺奶奶的壞習慣。我從昨天就這麼叫你們了,你們怎麼都看不出來我是你們唯一的孫女呀?叔叔說我長得有像爸爸的。」花冠群歎氣著兩位老人家的後知後覺。她實在很清楚的感覺到父親這邊的家人真的不怎麼機靈。那叔叔除外啦。

  林婉萱訝然的走過來低問:「我不知道儒風有這麼大的女兒了。」仔細看果真有點像,不過依小女孩美麗的輪廓來推斷,想必儒風曾經有一位極美貌的前妻。

  「爸爸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他也嚇了好大一跳。」

  「冠……冠群,那你媽媽呢?為什麼昨天沒有一齊過來?」回過神的賀母有些失態的拉過小女孩細看。這個平空掉下來的孫女無異是上天賜予的大驚喜。不及細想其它種種煩瑣的細節,只想好生看著賀家第一個孫女。

  花冠群很善良的為母親保留一點面子:「我媽咪的工作非常忙,要不是昨天遇到叔叔,還不知道要等到那一年,媽媽才有空帶我來看爸爸。她公司昨天出了很多事,等她解決完了就會來了。爸爸說晚上要帶我去找她。」看到爺爺奶奶激動的樣子,她才揚起了當人「寶貝金孫女」的虛榮感。這才對嘛,這種君臨天下的感覺才是她要的嘛,否則她幹嘛念念不忘來與父親這邊的家人相認?

  挺厲害的,在賀老夫婦滔滔不絕的問題中,她還能兼顧「父親的女性友人」的存在,不使其感到冷落。

  「阿姨,你想嫁給我爸爸嗎?」

  「你有什麼看法呢?」林婉萱淺笑中帶興味地問。

  「喔,那希望你心臟夠強壯。還有,失敗了不要太傷心,反正地球上有二分之一的人類是男人。」善良的天性致使她開始安慰母親的情敵,多善良多麼偉大呵。

  「你是說,你看好父母的復合嘍?」林婉萱笑問。

  「我媽是沒什麼值得說的啦,但我爸爸鐵定會回頭的。他念舊嘛。何況我的存在很有份量喔。」

  的確是。

  舊情總是令人難捨,否則她不會為了一份情傷遠走天涯,怎麼也無法在遇見上佳良配時全心全意付出,其實如果她夠積極,在美國多年,隨時可以請賀儒風陪她入禮堂的,但她沒有準備好,也許……今生將不會有準備好的時候,太理智的人,永難遇見突來的幸福。

  不過,穿插於別人的世界中遊走,未嘗不可。

  甩開心頭浮來的沉鬱,她淺淺笑了,對教養小女孩致如此伶俐的人好奇不已!日子如此平淡,沾染一些星火又何妨。

  花冠群眨了眨眼,覺得阿姨的笑容太過深沉,不自覺為母親祈禱了起來。

  好男人總是有女人圍著,花冠群努力壓搾腦汁也擠不出一點攸關母親的美德來佐證她有權利得到爸爸那種好男人,所以嘍,憑各人本事去拆解那個男人入腹吧,反正她身為「寶貝金孫女」的地位不會動搖就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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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08: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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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今天的火氣指數沒有意外的呈現上漲趨勢。奔走了幾處,也在辦公室接見了一些人,更在空檔時段收了幾份離職信,看準了「風華經紀公司」已有樹倒糊猻散的悲涼。

  火爆的花解語要是沒有發火的表現,趙玲早早打一一九求救了。

  趙玲為難的看著眼前斯文俊雅的男性訪客,再三衡量著該不該屈服於男色而踏入地雷區通報順帶受死,斯文俊男直指求見噴火女神龍,算他好膽,不過趙玲懷疑見著了她上司之後,這位男子的儒雅表相可以維持多久而不被破壞。

  「小姐,請問花小姐正在忙?」賀儒風自從表明要求見花解語後,已呆在原地被看了五分鐘之久了。眼見助理小姐似乎無回魂的打算,他才又問了一次。

  「呃,忙?沒有啊。我們公司未來幾個月恐怕不會有事可以忙了……呃,我是說我不敢確定老闆她……」

  「趙玲,你死在外面啦?要不要我幫你收屍呀?進來一下!」火爆的聲音透過門板鏗鏘有力傳來,威力足以燎原。

  賀儒風心神震湯了下。是她!是她的聲音沒錯,七、八年來始終未變的音色與口氣,如今又真實的入了耳中。他以為見到了女兒,在驚喜過後,已然有十足的心理準備去面對解語而不表現得太失神。然而並不。她注定是他生命中每分每秒的驚歎號,再也沒有人能夠取代。

  「先生,老實告訴你吧,我上司今天心情很不好。我奉勸你未來半年內別踏入這裡比較好。你確定還要見上她一面嗎?」趙玲拖延著去見噴火上司的時間,不想太早當一名被火紋身的美女。

  「她工作不順利嗎?」賀儒風輕聲問著,眉頭因擔心而微皺。難道有如儒雲所說的,脾氣太壞的解語注定了即使自創事業也難維持安定的永續經營?

  「是這樣的啦,有一個人,很有錢的小開花了兩年在追她,追得我們公司原本做得好好的生意逐漸江河日下,現在正是下到谷底地心,可能不是區區」不順利「三個字所能形容全的。」趙玲對紈衿子弟向來不瞄一眼,但對於溫文學院派的、氣質清新的男人就沒轍了。

  「趙玲!」花解語耐性告罄的衝出來。「大不了我公司不開了!你清算一下我們公司的價值,什麼資產負債全列出來,我公司不開了行不行?!」積了一整天的氣,剛才又接到銀行來電催還貸款八成是古天牧那小王八去放風聲,非要她山窮水盡去求他幫忙不可。她火大了,蠻牛脾氣一使,將那些銀行主管罵了個狗血淋頭,一清近日來的火氣。如今無「火」一身輕,決定結束公司雲遊四海。當然啦,以她目前的能力,環遊世界不可能,游游台灣也不錯,最後一站還可以設定在彰化,陪老媽種田安養餘生。

  「老闆,我們早已有心理準備了,沒離職的人為的就是等遣散費。」趙玲今早就在猜老闆必然會有的舉動。瞧,多神機妙算呀,真是人崇拜自己了。

  「哼,你等死吧,如果銀行沒有把我們挖空,也許你們還可以領到一百元去買糖吃對了,有沒有看到一個叫賀儒雲的男人帶我女兒進來?」她看著手錶上指示四點半。「他說今天會送冠群過來的。」自己壓根兒沒膽上賀家,更沒膽詢問有關儒風的一些事,即使兩人都心知肚明扯了一大堆冠群的事,重點只企圖由賀儒雲那只蚌嘴中敲出一點「他」的心消息。結果那個死人就硬是不說,害她一口怨氣哽到現在。

  「沒耶,沒有見到冠群,也沒有一名叫賀儒雲的先生求見,倒是有——」趙玲正想趁機報告有位也是姓賀的先生正站在她眼前,但顯然耐心全無的上司沒有聽完的興致,不由分說就打斷她。

  「那個小鬼,八成玩瘋了,連電話也不會打來通知一下。」花解語轉身又要回辦公室處理一些文件。明天必須跑好幾間銀行,晚上得清算看看自己還有多少剩餘的資產現值。好,很好!古家那個小王八如願的追「倒」了她的公司。但他不會好過的,她花解語豈是平白受欺負而不敢吭聲的小可憐!?他也不去探聽一下,二十世紀末的群魔亂舞年歲,「烈女傳」早被丟到垃圾桶發臭去了,「惡女」不得已的大行其道。有哪一個女人被欺負了不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在努力壓下怒火的時刻,她絕不或忘去思考「回敬」古天牧的方式。五馬分?炮烙人肉?丟刀山?放油鍋?還是找一堆第三性公關纏他一個月?邊思索邊準備甩上門板時,耳邊居然傳入了不可思議的幻聽…

  「解語……」賀儒風簡直不敢相信一個人可以站在另一個人面前,卻全然無法發覺對方的存在。更別說他有著不算矮的身長了。

  幻聽,幻聽!醉了一整夜她全在大作綺夢,夢的全是與前夫生活的點點滴滴,怎麼她的宿醉還沒好嗎?明明三杯苦咖啡下肚後,她已沒有頭暈目眩的症狀了,可是她真的聽到了儒風好聽的聲音在叫她,一如以前,輕喚她起床上班的那種聲音。

  天呀……她居然氣到幻聽……

  「趙玲,我還要一杯咖啡……」她呻吟,強迫自己相信宿醉果然未醒。她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事要處理,千萬不能太早得到精神官能方面的症頭。所以她絕對是醉得太凶了。門板無情的叩上。留下外邊兩個面面相覷的人。賀儒風忍住心頭強烈的失落感,問出他的憂心:「她一向這麼精神恍惚嗎?」

  「呃,平常不會啦,實在是公司快倒了,沒幾個人能有好心情,賀先生,我看您還是下次再來吧。我們老闆今天是不會見她女兒以外的人了。」趙玲歎了口氣,雙手沒敢停的動手泡咖啡。

  看來今天不是個好時機,解語看起來太過疲憊,他的出現只會給她帶來更巨大的壓力吧?

  也許,她是不願見他的。更也許,她從不以為會再見到他。

  七年多了,他還想奢求什麼或挽回什麼嗎?是什麼樣的希冀致使他飛奔而來。她太累了。美貌未減,卻已見憔悴。

  「我留一張紙條,當她心情好時,請勞煩你拿給她看,還有,五點半時我會請舍弟送冠群過來,不打擾了,真是抱歉。」他低頭為了一些字,交到趙玲手中後,斯文的告退。

  不錯的男人,是老闆的仰慕者嗎?

  趙玲將紙條隨手放入一隻公文夾中,不敢閒想其它。眼前最重要的就是送咖啡給老闆提神去也。

  問題雖然不算已解決,但在她英明睿智的快刀靳亂麻下,問題已然不算是問題,以倒閉為前提下。冉慘也不過如此了。怕啥?

  置之死地之後,能不能再生也就無所謂了。重點是她已經膩了這份工作,恰好此時危機四現,給了名正言順倒閉的理由。

  「不可惜嗎?開多久了?至少五年了吧?」賀儒雲奉命載小侄女到公司,也送回前任嫂子的車;基於紳士風度(其實是為了探知她居住何方),不由分說將她們塞入車中送回家,順道打聽她的公司究竟慘到什麼程度。從許多銀行口中聽到一點風聲,加上大哥吩咐他注意一下,使得向來獨善其身的賀儒雲不得不瞭解一下。

  花冠群從後座站起身,卡在前座中央回應:「媽媽媽咪,你不會是想趁機賴給爸爸養吧?」

  「你閉嘴。」死丫頭,沒見她已連續走霉運兩天了嗎?還想湊一腳瞎攪和。

  聳肩回應賀儒雲。

  「才不可惜,反正我也累了。同樣的一份工作無法長期綁住我,我一點也不會傷心。」

  賀儒雲搖頭。

  「退場得不光彩還有這種好度量,佩服。」

  「喂!你諷刺我?」她瞄他。

  「我哥很擔心你。」他輕易的澆滅她的火氣。

  青面獠牙當下轉化為無助羞卻的小鹿斑比。

  「他……他還好吧?」

  「他還沒再婚,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賀儒雲看了她一眼。

  「誰……誰想知道這個呀,這也不……不關我的事。」她口氣不善的低叫!極力壓下心中的竊喜,噢天!那真的很難,尤其是必須阻止唇角的兩邊住上揚。

  不客氣戳破她偽裝的是她那個不成材的笨女兒。

  「媽,別假了,要笑就光明正大的笑出來,憋久了會便秘的。」

  「誰在笑了。」花解語冷哼。

  「你也別笑得太開心。人家爸爸有一個很要好的女朋友喔,在美國陪爸爸住了四年。」

  「同居?」花解語差點跳起來質問。

  賀儒雲停在紅燈前。

  「何不親自去問他?」

  說到這個就令人消頹了。她不敢。

  轉而向女兒套話:「妹妹,你沒有問爸爸嗎?你一定不希望有第二個媽咪吧?」

  「有什麼好問的?只要爸爸沒有第二個女兒就可以了呀。」她非常滿意自己目前獨一無二的優勢。「而且林阿姨又漂亮又溫柔,當二媽也沒什麼不好,她還很會煮菜喔,要不是叔叔大早接我過來,我還可以吃到她做的菜呢,爸爸娶了她一定會幸福。」這是中肯的評語。

  花解語咬牙切齒:「我看你的故事書中一定沒有」白雪公主「或」灰怙娘「。」有後娘的小孩子只有當受虐兒的份,她不知道嗎?白癡。

  「是沒有呀。你以前說過的,白雪公司因為自己太蠢又太貪嘴才會死掉,沒有看他的意義。灰姑娘的存在價值在於男人的解救,這是物化女人的敗類書,不必看的。」她的書架上至是「小叮噹」、「三眼神童」、「名偵探柯南」等啟發性的漫畫書,而非過氣且過時的童話。

  氣死人。沒事生這種精怪的小孩做什麼!

  「反正你去告訴你爸爸,會煮菜、有學歷的女人不見得適合當你的後媽啦。」

  「你還愛著爸爸對不對?」花冠群好憐憫的問著。

  「你那是什麼口氣?」花解語開始磨牙!

  賀儒雲介入道:「我覺得林小姐比你適合我哥。」

  「反正我是賀家人眼中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媳婦。」就是這點心結,讓她極不願再與賀家有所牽扯,但卻又極其牽念於她無緣的夫婿…

  「不,不在於我的家人。而且,你一直讓我大哥非常傷神。」賀儒雲不客氣的指出:」你太任性,一意孤行,而我大哥只會寬容你的一切,並且承受,即使傷到了他自己也無所謂。一份感情如果永遠無法對等的付出與回饋,是失敗的。」

  「當人家媳婦,就注定要被苛求。」花解語將面孔別向窗外,沒有力氣再與女兒抬槓,或聲討賀儒雲不公平的指控。

  分離了七、八年再度與賀家人遇上,不是為了揭一些是非對錯的瘡疤;也不想,從不想因為共有了一個女兒而企圖挽回什麼。

  愛戀儒風是一回事,女兒的存在是另一回事。

  會嫉妒那位林小姐,不代表她想再佔上「賀太大」寶座,愛情從來就不等於保障了幸福婚姻。以前不懂,現在卻是有些明白了。

  「對不起,我言重了。」賀儒雲道歉。

  她搖頭。

  「不。誠如你所看到的,我與儒風的婚姻的確是失敗,我沒有什麼可說的。」

  賀儒雲轉換了話題:「不要輕易結束公司。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效勞。還有,古天牧的剋星是他的大哥古天仰。我跟他有生意上的往來,而他正是大哥的好朋友之一。你如果聰明的話。就知道該怎麼利用優勢去反擊。」

  花解語揚了揚眉。兩天的奔波勞累下來,她實在相當意興闌珊,沒什麼心力去想其它。

  「要是你瞭解我,應該知道我寧願親自揍得那傢伙成豬頭。」

  「是。但」女強人「一向不是這麼當的。」他輕輕取笑,當年那個十九葳的少女可是口口聲聲表明自己要當女強人的決心。

  她勾了勾唇角,卻無法有真正的笑意。

  「媽媽,我會養你的。」花冠群說著。

  「前提是,養大你不會花掉我畢生的積蓄,而我可以活到讓你養的那一天。」

  她伸手拉了拉女兒的頭髮。

  「禍害一向可以活很久的,你放心啦。」

  「謝謝安慰。」花解語翻了翻白眼。

  「不客氣。」女兒回應以鬼臉。

  在林婉萱心中,賀儒風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要不是她的生命太早沾染了情感,不復純真的最初,賀儒風無疑正是她原本幻想中會嫁的白馬王子。

  才學高,性情溫雅,眼中的寬容像是能包容百川大海般,成熟穩重得教人安心。有夫若此,再有何求?如果她沒有讓一名邪惡男人傷透了心的話。

  有些男人是任性的,太好的條件讓他唯我獨尊,以為全天下不過是足下的壟土,可以為所欲為,天地容之,自比人間帝王,忘了他也不過是一個凡人而已,但這種男人像鴉片,容易誘使人上癮,她就是跌了慘重的一跤在感情上,並且從此畏愛如蛇蠍,倉皇逃離台灣。

  那是一個不成熟的男人,有的只是自負任性,當初怎麼會看不透呢?如果早些遇到賀儒風,一切便會不同,但既然命運從不做此安排,再欷歙也是枉然,本質上,她的性情與賀儒風相同,但她還沒有足夠的沉穩去釋懷前一段感情給她的傷害,無法像儒風一樣既使與妻子離婚了,依然關懷,甚至。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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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09:21 |只看該作者
 
  今天為了慶祝她找到一份教職,兩人上館子吃飯。之所以不敢在賀家用餐,全是因為賀儒風需要清靜的空間,然而賀家二老早已迫不及待催問著花冠群的認祖歸宗事宜。不得已,近來賀儒風盡量早出晚歸。

  名為慶祝,卻是愁眼各自相對,心事重重不已。

  「一直都沒有見到花小姐嗎?」她問。

  賀儒風勉強微笑。

  「她很忙。我每天與冠群通電話,知道她忙得連睡眠時間都沒有。」解語一直拒絕儒雲的幫助,令他憂心。

  「會想與她復合嗎?破鏡若是重圓,總會殘留礙眼的痕跡在上頭。很難完美。」至少她從來都不會想回頭找那位令她永生難忘的初戀情人。

  「不一定要復合。只是不忍心見她失敗。」

  「我們愛莫能助,不是嗎?」她心中不無感歎。才出國四年,滄海桑田的變化已令人咋舌。四年前那個傷透她心的男人如今並沒有坐上他第一繼承人該生的位置,反而被迫放逐出本家企業,從此不知下落。她不懂商業,所以不明白商場在拉生意鬥智之外,如何還可以將人推出自家公司、毀人於無形,昨日才聽聞這件事,卻是發生在一年前了。

  「解語與我的情形不像你與劉先生那樣。至少,她從沒有傷害過我,一直以她最真的一面面對我,而我更做不到與自己曾經最親密的人反目成仇,更別說她為我生了一個女兒……」他神色溫柔,腦海中飛過一幕幕以前相處的情形。既抹滅不去最美好的影像,何苦因為仳離而心生怨懟,非要仇眼恃之?

  「前妻與女兒,是否表示了我連五成的機會都沒有?」林婉萱好笑的想起花冠群勝券在握的表情。

  「你不會以為我與她會復合吧?」賀儒風問著。

  「不會嗎?」她沒有錯過他眼中暗湧的期盼,可憐著這男人的感情的遲鈍。只要還有愛,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儒風,好巧,在這兒遇到你!」愉悅低沉的男音介入他們的沉默中。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他們桌前。

  賀儒風立即起身與好友握手。

  「天仰,真的是好巧,你也來用餐?」

  「嗯,奉家父之命,不得不與我那個浪蕩子小弟吃頓飯,溝通一些小事。」古天仰微點著下巴,指著立於他身後,長相端正,卻一副苦瓜臉的小弟。「他是古天牧,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大哥,你非要這麼介紹嗎?」古天牧小小的抗議了下,不安分的桃花眼正依著本能電向林婉豆,雖然只是個中等美女,但氣質很棒,一看就知道是個高學歷高學問的知識分子,絕非野雞大學可以造就出來的,所以孔雀再度開屏,展現他雄性的丰姿,企圖讓中等美女尖叫昏倒。

  林婉萱只是淡淡一笑,若是四年前,她可能會對浪子型的世家子弟迷得不分東西南北;但隨著年齡增長,明白了金玉其外的不可靠性,倒也能當看戲般的純欣賞了?

  「這位小姐是?」古天仰禮貌的問了下。

  「她是林蜿萱,上回我提過的,與我一同回國的友人。原本在台灣修外文與心理的雙學位,到美國後主攻教育心理學,是個多才多藝的女子。」賀儒風立即為兩兄弟引見。然而心思卻放在古天牧身上這男子,是追求解語的人,也是壓得解語公司雪上加霜的人……

  「看來林小姐與你的好事近了吧?」古天仰打量了下,覺得這兩人極登對,絕對會比儒風上一個婚姻更好。雖然對好友的前妻已不復記憶,但依稀記得那個十九歲的小女孩太狂太野、太熱情,不是對等狂放的人恐怕招架不住,所以當年聽到好友離婚,他其實不訝異的。

  「還早,等適應了台灣的一切再說。」

  「對呀,我才剛回國,總要學以致用,才不枉費讀了這麼多年的書。結婚不急的。」林婉萱輕柔笑著。暗覷著儒風無奈的眼色,十分明白大多兒硬是湊對的心情。在美國,他們就是這樣被湊在一起的。

  古天牧突兀的介入:「拜託,女人年紀大了再拖著婚事,誰敢要呀。」在他的觀念中,女人過了二十五歲的黃金年齡便已直接晉陞「阿婆」等級了。眼前這女人看來也近三十了,還敢唱高調,簡直與那個姓花的女人同樣不知好歹。

  「天牧,閉嘴。」古天仰只掃去一眼,便立即讓古天牧收斂了吊兒啷當,不敢妄動。

  林婉萱輕道:「沒關係,小孩子不懂事。」那個古二少只不過是心智不成熟的人罷了,有何值得掛懷的?

  「對呀,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長大,不要成天抓著一大把錢砸人。」古天仰歎息著。

  「我三十一歲了!大哥,還有,我不是砸人,我是在追求,你不懂。」古天牧抗議不休。

  「我只知道你開的公司負債大於資產,寶玉無且垃圾遍野。」裝潢得氣派的經紀公司,一踏入大門還以為進了娼寮,要不是古父忍耐到了極限,是不可能向古天仰求助的。畢竟身為第一順位繼承人,他早已忙到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

  「什麼垃圾,我那些員工聽了會傷心的!」為什麼在大哥的朋友面前,他必須像個小學生般被訓?傳到商場,他還能做人嗎?

  古天仰看了下手錶。

  「儒風,下次找時間聊,我只剩兩個小時的時間與舍弟「溝通」,先失陪了!林小姐,很高興認識你。再見。」

  「再見。」

  待古氏兄弟落坐於另一方後。賀儒風才收回眼光,迎向林婉萱打量的眼。

  「如果沒猜錯,古天牧就是逼得我前妻陷入困境的人。」

  「要不要去揍他一拳?還是請古大少代為動手?」

  「不了,她不會希望我插手的。」

  「咦?她很強嘛,不知道她會以什麼方式突破困境?商界對女人而言並不公平。」林婉萱挑了挑柳眉,開始好奇了起來。

  「她嘛……」賀儒風思索了下,「比較崇尚暴力,以暴制暴,以牙還牙,不太迂迴的。」

  「碰!」一隻拖鞋險險掃過古天牧的門面擊在他身後的門框上,他好僥倖的逃過一劫。開始懷疑今天捧錢上門是不是明知之舉。火爆美人的怒火不僅沒消,還燒得更旺,不該是這樣的呀,一般走投無路的人會在初時怒火沖天,然後當他意識到現實的殘酷後。便會灰心失志,只求有人幫他們解套,逃出生天;他於是挑了今天上門,企圖以白馬王子的姿態博得佳人芳心,以身相許,但這次砸來的是殺蟲劑。

  「解語,我不是蟑螂,如果你是文明人的話知道什麼叫待客。」

  「閃!」他連忙撲倒在沙發後面,躲過砸來的仙人掌。

  花解語真不敢相信這傢伙還有臉上門來。他憑什麼以為在她知道他搶了她公司所有演出機會、阻止銀行再貸款給她、散發她公司要倒的謠言後,她會歡迎他的到來?而他老兄的表情似乎認為他該得到二十一響禮炮的對待。要二十一響可以,左輪手槍奉上三、四把就夠了,夠把他身上打出蜂窩的造型,連小馬哥都肯定會自歎不如。

  「姓古的,你不會是要來告訴我,你今天是來砸新台幣的吧?」丟完了東西,花解語才稍解手癢的踱到古天牧面前,站出三七步的架式斜睨那個龜縮在沙發後面的男人。

  古天牧見她收兵,連忙收拾自己的狠狽,以翩翩風度力挽狂瀾:「解語,我不懂你為什麼還要逞強,寧願坐侍宣佈公司倒閉,也不肯向我求助。你明知道只要你開口,我會馬上幫你的。」

  「把一個人扔下懸崖,再丟下一根繩子,你認為我該對這種王八蛋感激涕零嗎?」她微扯唇角。

  他曾經也覺得這似乎說不大通啦,但俱樂部那一本「花花公子獵艷密技記實」中。就有一條是以這種方式謀取芳心的呀,應該不會太失效才對。

  「咳,至少我很有誠意要來幫你了,不是嗎?」

  「好,那你跳下去。」她玉手輕指窗口的方向。

  「什麼?」拜託,七樓耶!

  「你死了才消我心頭之恨的千分之一。幫個忙,跳下去吧。」她冷笑的看著古大少喉結上下顫動。不由自主的退了好大一步。

  「唉,看來今天我似乎不太適合出門,我看我還是改天再來好了……」他人已悄悄閃到門外。「當然,我仍是那一句老話,有困難可以找我,沒有什麼是我們古氏做不到的。」

  「好,那我等著收你的訃聞。」她閒閒的走過去,霍地拉開門板,嚇得古天牧夾著尾巴退得更遠。

  他必須慶幸拜他所賜,她公司內的員工已有七、八人離職,僅剩著兩、三人讓他丟的臉不至於太大。

  「還不走?幹嘛?遺言還沒交代完哪?」

  「要走了,我馬上走!」要不是怕這女人暗中偷襲他背後,他哪會戰戰兢兢的移動,而不敢大步轉身逃開。

  當他返到公司入口的自動門前,差點撞到花冠群。

  「古叔叔,沒長眼哪?差點踩到我了。」花冠群機靈的退了好遠。

  「冠群,放學了呀?叔叔今天沒有帶禮物,所以……」要收服一個女人,必得先收服她的家人,古天牧雖然曾經被這小女生整得很慘,但基本上,他仍是個以風度翩翩自許的男人,下自三歲小女生,上至八十老嫗,都會得到他有禮的對待,尤其是美人。因此他情不自禁地對這位十年後必是大美人一個的小姑娘展現好風度與既往不咎的耐心。

  花冠群搖了搖頭。

  「沒關係,反正你送的禮物都很遜,不是芭比娃娃就是一些絨毛娃娃,看起來好遜。對了,你快走吧,我媽又在找東西丟人了。」她好心的提醒。

  古天牧瞄到了火爆美人正捧著一堆公文夾,當下腳底抹油溜人去了。

  花解語將文件夾丟在趙玲的桌子上,這才想起要問女兒怎麼回來的。

  「咦?你搭公車回來的嗎?幾時這麼自動了?」

  「有人送我回來的,叫小學生自己搭公車。當心別人要我去賣,到時候誰替你養老?」她將書包丟在沙發上。

  「放心,沒人敢拐你的。誰受得了你那張嘴?對了,誰送你回來?」隨手拿著一些已蒙塵的文件夾翻看,坐在桌面上,蹺著二郎腿。往上縮的窄裙露出了她均勻修長的美腿,全然一副引人犯罪的畫面。

  「是爸爸送我來的,他正在……」

  「趙玲,你過來。」壓根兒沒聽到女兒在喳呼些什麼,她的眼光全被一張不經意溜下的紙條所吸引,腦袋轟亂成一片,耳朵當然也就接收不到女兒的重要訊息了。

  正在一邊忙著的趙玲立即跳過來。

  「老闆,有什麼吩咐?」

  「這是什麼?」纖纖玉指拎著一張薄薄的紙片,語氣如被秋風掃過的落葉一般顫抖。

  「咦?這是什麼?」趙玲搔了搔頭,反問著老闆。湊近她的五百度近視眼,只看到幾個字。

  解語:知道你忙,不打擾了。

  即使再忙,也別忘了保重身體。

  改日再聯絡。

  賀儒風「你不知道?」花解語對著桌子重重一拍,驚動了上頭的灰塵,破壞了自己呼吸的空間,最重要的是打痛了她的手掌,成了標準的紅酥手。

  嘿……上司的表情怎麼依稀彷彿有點鐵青?

  「難道你對帥哥都不會有待別的印象嗎?在一堆凸腹禿頭的債主訪客中,看到一名玉樹臨風的男人,簡直是荒漠中的甘泉。趙玲,限你一分鐘之內記起這位訪客的來訪時間,並且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這半個月來你替我留了一堆垃圾卻獨獨忘了讓我知道有這張紙條?你是不想要遣散費了嗎?呀!」河東獅子開始吼叫,心痛難抑的將紙條捧放在心口。

  「媽咪……」花冠群伸手爭取發言權,可惜兒童人權不被暴君所重視。

  「冠群,別吵,我正在處理重大事件。」她喝斥完女兒,轉回小助理身上:「趙玲,你立刻給我回想起來,這位先生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會再來找我?還有,你當初為什麼沒有通報我一聲?」

  趙玲簌簌發抖。

  「報告老闆,有話好說,請給我十分鐘回想,小的一定可以回想起來的。」不會吧?老闆終於對俊男發花癡了?以前總是巴不得拿掃把趕人的呀。

  「快想,快想!他長得很帥,很像豐子愷、胡適、徐志摩、朱自清的綜合體,有五四運動時期的學生氣質,眉毛濃但不霸氣,眼睛不大也不小,有雙眼皮,鼻子挺挺的,嘴巴不厚也不薄。有粉紅色的色澤,肩膀寬寬的,身材高高的……」

  「有沒有拿著一根釣竿?」趙玲不怕死的問。

  一記爆栗子轟來!

  「還玩!想起來了沒有?」

  「媽!」花冠群跳上跳下,用力想取得母親的注意力。

  「別吵,沒看到我正在忙嗎?」她眼角餘光看到了門口站著一位類似賀儒風的男人,隨口道:「乖,找你爹去,再吵我扁你。」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小助理身上:「趙玲,你說……」

  喝,不對!

  花解語當下跳了個半天高,「唬」地轉身面對門口那位「疑似」前夫的男人。

  當下定住了身形。

  他……是他!是他!

  「爸爸,媽咪今天說她很忙,沒空理我們,我想我們還是走好了…」花冠群很快的拉住父親的手,作勢要住門外走去,「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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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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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能脫口而出的大吼,讓寂靜的辦公室徹底的無聲,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花解語衝到大門口,順手將女兒推擠到遙遠的一方,不敢相信眼前含笑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前夫!

  是他嗎?是真實的嗎?如果她伸手摸他一下,他會不會消失?

  「儒……儒風?」

  「好久不見,解語。」他輕道。連著兩次來她辦公室,總是見她在發火,生氣蓬勃得令人幾乎要睜不開眼去正視那旺盛的生命力。

  她聽到他的聲音了,卻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耳,忍不住伸手貼上他的頰、他的眉……然後被他伸手經抓了下來。

  「是我。」

  天哪?真的是他?他來找她了!

  頭髮有點亂、衣服不平整、辦公室因為要清算結束所以亂糟糟,而且……嗚,她剛才的惡形惡狀都被看去了!

  不行!她得挽救一下!

  思及此,她準備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回自己的辦公室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務必要在十分鐘內成為一名絕世美人,以賽前夫的眼……

  「媽,別逗了,再補妝也不會更美。人家爸爸今天是來跟你談我的事的,不是來看你表演。」花冠群死命拉住母親的衣袖,差點被拖著走。

  「你……你的事?什麼事?」花解語怔怔的看向前夫,努力忍住自己花癡的口水,切切不可流下來。他變得更成熟穩重了……口水勇敢的吞下去,連同發酵的仰慕一道結伴走。

  「就是我要跳級的事啦,上回老師沒有找到你談,今天爸爸去接我時,老師立刻衝過來談喔,還一直要請爸爸喝咖啡。」花冠群伸手想要揮回母親的神智,她受夠了被忽略。

  不過花冠群猶如蒼蠅一般被隨手揮開,一路倒退跌入沙發中陣亡。「兇手」渾然不覺的挽住前夫手臂。

  「好呀,我們進去談。趙玲,泡兩杯卡布吉諾來,還有,沒事別打擾我。」不由分說拉了賀儒風進她的辦公室,甩上的門板差點?中花冠群傲人的俏鼻。氣得小女生跳上跳下,卻不得其門而入。

  「儒風,你這次回來是長住嗎?在美國過得好不好?你上次來找過找?為什麼不見我一面?」一串問題傾口而出,她將前夫推坐在長沙發上,自己也挨坐在一邊,瞪大的杏眼幾乎捨不得閉上,怕少看他一分一秒,但喋喋不休的嘴卻沒法有一刻空閒。

  她總是這樣的,像小女生一般習慣的對他滔滔不絕的說著沒頭沒尾的瑣碎事,賀儒風輕淺的笑容,已漸漸能把七、八年前青澀的少女與眼前這個艷麗成熟的女人做一個印象上的疊合,變了外表,卻改不了內在,她仍是一朵急躁的火焰,永遠散發著不自覺的熱力灼燒入人心。

  「儒風,你沒有回答我!」她急急索取回答。

  「慢慢來。」他忍不住輕輕撫開貼在她面頰上的髮絲回答道:「我接了?大的教職,至少兩年內會往台北。我在美國稱不上所謂的好與不好。對,我上次找過你,見你很忙,就不打擾了。還有,謝謝你為我生下了孩子,很抱歉我沒有陪在你身邊。」耍不是曾被訓練過,以及有著絕佳的記憶力,還真難回答她。

  「不必抱歉啦,生冠群就像打針一樣,痛一痛,用力一下就出來了。」她豪氣的揮手後,才想起自己似乎錯得比較多,畢竟他渾然不覺當了七年父親,以他這麼愛小孩的性子而言,這種痛苦一定很深,所以面孔當下垂了下來,幾乎沒讓額頭點地:「對不起,對不起,當年我沒膽告訴你有孩子的事。心想等你回國再說。也不會有差。可是隨著一年過了一年,我就更沒勇氣去找你……」聲音愈來愈小,早已不復女暴君之威名,如果她有尾巴,此刻一定會縮在腿間,再也搖擺不起來了。

  「沒關係的,至少我現在知道了。養小孩並不輕鬆,你獨力承擔了七、八年,我卻沒有盡到力,妨礙了你追求第二春更是不應該。」

  她倏地抬頭,汗涔涔的睜大眼看他。儒風希望她有別的男人嗎?他沒有暗中欣喜她依然單身的身份,一如她暗喜他未婚一樣嗎?他怎麼可以內疚於她為了女兒不再婚?

  熱呼呼的心頭被潑了一桶加拿大冰川水,冷得教她開始打顫不已。

  「我幹嘛要有第二春?我又不希望。」她小心翼翼的表明立場。她稀罕的是賀太太的寶座,更希望前夫有一丁點為了她而虛懸妻位。

  賀儒風望著她始終如一的直率性情,輕道:「我明白,你只想當女強人。」婚姻對她而言,並沒有事業重要。不知為何,這個認知在多年後的今天,依然讓他難受。

  女強人?哈!看看這要倒不倒的情況,簡直是「女強人」三個字的一大諷刺,說來簡直是丟臉,五年來經營得頗有看頭的公司居然在前夫上門時落魄成這樣,可不正是她人生的一大敗筆。在社會上輪轉了一大圈,她最垂涎的仍是他妻子的位置。

  只是……她還有一丁點希望嗎?看起來她的前夫似乎一點也沒有想與她修好的打算。嗚……她當年為什麼要逞匹夫之勇,做捨身取義的蠢事?

  好後悔、好想哭。

  「我明白事業對你的重要性勝過一切,因此我希望你能接受儒雲提供的幫助。千萬別因為面子而拒絕他。我們曾是一家人,互相幫忙是應該的,千萬別因為一些干擾就放棄你辛苦多年努力出來的結果。」這是他今日上門想談的重要事件之一。

  「我又不是你老婆,才不要接受陌生人的幫助。當年我沒有靠男人的錢創業,今天當然也不會接受陌生人幫我挽回公司。」她賭氣的說著。

  「解語,別賭氣。難道我們不是夫妻後,便不能當朋友了嗎?別忘了我們共有一個女兒,冠群身上有一半賀家的血統,我們應該相互來往的。」就怕她拗性子呈直線方向前進,再不許轉彎。

  誰要與他當「朋友」呀!她只想再當他百般呵護的愛妻,可是,聽冠群說他已有一個女朋友了,她是一點希望也沒有了。瞧瞧她,七、八年來混在演藝界,每天與人虛與尾蛇的,除了學會勾心鬥角以及滿口毒水外,知識學養一點也沒長進;可他不同,他拿了碩士、博士,又教書的,唸書比吃飯更簡單,整個人看來有氣質得不得了。如果他們以前看起來不協調得像水墨畫旁邊擱著的卡通畫,現在可能已嚴重到學者與文盲的差異了。

  當年她為什麼不咬牙跟去美國學???,好歹念個語言學校,讓英文呱呱叫也成,省得此刻暗恨馬齒徒長,不學無術。

  如果她還有當年的盲勇,就會扯著他的衣領再度求他娶她,可是她沒有,羞愧自卑打得她的信心七零八落。知道了她的對手是碩士級美女後,自信隨著她風雨飄搖的公司一般,再也撐不上來了。

  「答應我,聽一下儒雲的意見。我很抱歉商業不是我的專長,所以我幫不上一點忙。」

  花解語低頭看著他覆在自己手背的大掌,腦中轉的並不是公司的興衰或對古天牧的怨氣,而是他這個她愛戀了一輩子的男人,再也不會是她所有的男人!如果她不能再度當上賀大大,那她就要當他的情婦!

  對!她決定了,她要當他的情婦,至少得到過他一段時間。

  「好,我會與儒雲討論怎麼救回公司。」她抓住他手,堅定的說著,晶亮的眼閃著強烈的企圖心。

  賀儒風欣悅的笑了。

  「太好了,這才是我印象中的你,一個永不服輸的女孩。」

  「但是我有條件。」雙手快速的改而摟住他肩膀,拉低他的頭。

  「什……」

  不待他發言詞問,她大聲的說著:「我要當你的情婦,就這麼說定了。」用力嘟上自己紅紅的唇。八年未執行過的動作,如今在操作中努力的回想以及……沉醉。

  當人情婦要做些什麼呢?

  洗完澡後,隨意穿著背心短褲的花解語瞪著鏡中的自己發呆了好久。

  胸部發育得一向不錯,腰身因為生育,放大了二寸,如今已是二十四寸半,依然稱得上婀娜;修長的腿仍足以勾住一票火山孝子的眼光直至抽筋為止,唔……有衣服覆蓋的地方反而是見不得人之處。

  她的柳眉垂成八字形,拎起衣服下擺一角,那條永遠不會消失的開刀痕跡以及淡淡的妊娠紋真是破壞所有美感的罪魁禍首。

  不否認,她「愛美」的性子源起於認識賀儒風之後。悲慘的是她一直對自己的外表不順眼。五官分明而艷麗,個性又野氣火爆,通常這種人在電視上只能演情婦、壞女人之類。如今可好了,連身體的美感都被破壞。害她脫口要當儒風的情婦之後便反悔到現在。

  她不太能理解一般懷孕生子過後的婦女,如何克服心理障礙去與她們的情人或丈夫進行產後第一次的房事。這可能會比奉獻初夜更忐忑不安吧?

  想她新婚那一夜,在等待成為女人之前,她心中懷的是期待,以及好奇,並沒有多少害怕。她可以傲然的在心愛男子面前呈現地無瑕的軀體。然而生育完後可不同了,休說她身材雖沒有走樣,但肚子上的痕跡,真是令她羞於示人,實在很難想像那些身材恢復不回來,腹部又條紋多到可以玩??遊戲的婦女如何能坦然展示軀體在另一半面前?至少她就不敢。

  所以她很後悔要求儒風收她當情婦的舉動,她只是……只是很想在其一段時間內擁有他,尤其在她這麼思念他的此刻。

  「媽。」

  花冠群抱著作業本子進來,瞧著母親在鏡子前發呆,她坐在一邊看著母親的手正撫在肚臍下五。六公分長的刀疤。「幹嘛?跳肚皮舞啊?會著涼的喔。」

  花解語斜睨她。

  「幹嘛?」

  「給你簽名。」她遞出簿子。「還有,今天下午你與爸爸談得怎麼樣?要不要讓我跳級?」她的老師已問到快沒力了,偏偏家長不肯爽快的丟下一個明確的答案。

  「有什麼好跳的?沒事讀那麼快幹什麼?有多少天才在受完教育後當工人去的?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們讀完書之後還能做什麼。請你五育均衡發展,如果吸收知識太容易,有空去種種花、學學琴、畫畫圖……」

  「媽,前幾天我有看新聞喔,在美國有一個九歲的小男生明年要上大學了,他說他長大後要當總統。我們當然不能輸人家大多。」花冠群幻想著美景。

  「去!羨慕什麼?我想你爸也不會同意的。瞧瞧你,體育中等,音樂、美術都低空飛過!」

  「外婆說因為我有你的基因。」花冠群插嘴。

  可惡的老媽,又扯她後腿,老是讓她教導女兒時教得力不從心。對啦,她打小到大除了體育尚可外,其它都普普通通,沒拿過半張獎狀,這犯法呀了?「哼,那我好歹在三十歲之前有房子、車子,以及公司了,存款也不少,反正你其它東西沒搞好,就別想我會許你再跳級,七歲就讀上二年級已經很了不起了,覺得太間就回去幫外婆種菜。」

  「我們老師會說你殘害天才。」花冠群噓叫著。

  「叫她來找我呀。」從梳妝台撈來一瓶剛拆封的除紋霜,不知道現在開始抹有沒有用?

  花冠群抬頭問著:「媽,我真的是從這麼小的洞裡被抓出來的嗎?」

  「那時你小得像只小老鼠,剖了我六公分已經很超過了。」

  「還會痛嗎?不然為什麼抹藥?」她雙手也幫忙搓揉著。

  「這是除紋霜,讓這些黑黑的紋路消失的東西。」

  「穿著衣服又看不見。」

  「哼,可是不穿衣服就看見了呀。」

  電鈴的啾啾聲乍然響起,母女倆先看了看掛鐘上指示約九點,再疑惑著會是誰。

  「我去開門。」

  「不要隨便讓陌生人進來。」她收著東西,邊叫著。

  「媽,是爸爸,他有買香雞排來喔!」花冠群驚喜的聲音隨後傳來。

  不待添上一件睡袍以遮住涼快的衣著,花解語衝出房間,當下為著久違的香味傾倒。

  香雞排!香雞排!?大旁邊香嫩多汁的香雞排,以及芋圓!

  「呀,你……你來了。」她一雙大眼溜來溜去,幾乎耍嫉妒起正在大快朵頤的女兒了。

  賀儒風窒了一窒,艱辛的移開目光,努力的維持君子該有的行為——將眼光定在前妻脖子以上,切勿溜下丁點注意力在低胸背心以及修長玉腿上。

  「呃咳,是的,我剛上完夜大的課。我是想下午並沒有談到重點,所以前來打擾……對不起,我想你們應該沒就寢。」

  花解語跪坐在桌几旁的地毯上,雙手忙著對食物進攻,抬頭道:「坐呀,我沒那麼早睡,冠群要上課,我不讓她超過十點上床。」

  賀儒風強自收攝心神,小心坐到女兒這一邊,熄滅心頭火焰的方法就是不看她無意露出來的春色。他們……畢竟不是夫妻了,必須以禮待之、處之。

  「唔,是我愛吃的」方記芋圓「和」香千里雞排「。好多年沒吃了,自從……」聲音乍然頓住。想她未離婚之前,儒風每天以機車接她上下班,一定會繞到?大學區找好吃的東西當消夜,最後她便只賴定了這兩家出品的東西,並且少吃一次就會念念不忘。「呃……謝謝你。」不敢提離婚的字眼,只好含混帶過。

  「不客氣。」會蕭索的心不只一顆。他也想起了自己經營失敗的那一段婚姻。

  「爸爸。」花冠群爬坐上了父親的腿,滿口的雞肉仍阻止不了她發言的決心。

  「你沒有跟媽談完我的事嗎?第一,我跳級的事;第二,奶奶要求我冠你的姓,再有,以後希望我兩邊住的事咧?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會告訴你,雖然與媽咪住很慘,要自己弄飯吃。還要照顧她,但我很習慣了。我可以一星期去住一天呀,要是叫我常常去住,我擔心媽咪會弄得一團糟。」

  「喂!喂!」花解語直覺的優先抗議女兒的譭謗,再是嫉妒那個死丫頭居然光明正大的佔據以前專屬她的御用座。最後才想到女兒提出的「什麼?要你住在賀家?姓賀是沒有關係,但……但是……」她不安的看可賀儒風,不知道他有何想法……

  賀儒風以溫柔的眼神安撫她:「媽是有向我提過,但我覺得這並不急,而且我也沒有權利一回來就剝奪了你的一切,你將女兒養得很好。我必須感謝你,並且也相信冠群與你住是最好的!只不過媽的意思是,有一個孩子帶在身邊,你比較不方便找對象,會耽誤了你的青春,才會建議冠群每個月去住半個月。」

  那是說……賀母一點也不期盼她再入他們賀家門嘍?所以才會好心的給她多一點自由去找對象?

  她就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是賀家中意的媳婦。

  食物似乎不再那麼美味。

  「爸爸,媽咪需要找別的男朋友嗎?你不行嗎?」花冠群不解的問著,花解語雙眼盈滿希冀的直直望入他的眸心。他是什麼看法呢?他還喜歡她嗎?

  還對她抱有期待嗎?

  「不行的,爸爸是個失敗的丈夫。不然我與你媽咪就不會在八年前離婚了。」

  他低頭回應女兒,不敢在面對解語時洩露太多苦澀,教她為難。

  「外婆說媽媽年少無知,那她現在很老了,就不會與你離婚了,不是很好嗎?」在七歲小天才的腦袋瓜子中,結婚是很簡單的事,愛或不愛也很簡單。

  「花冠群,吃飽了就去刷牙睡覺,明天還要上課。」花解語突兀的說著,不讓女兒再天真的問下去,怕自己龜裂的心口會碎成一地的屑屑。

  「很晚了,去睡好嗎?」賀儒風也覺得有些事不宜在孩子面前談。

  二票對一票,可憐的弱勢族群只好摸摸鼻子回房去了,為什麼小孩子常常是被命令的那一個?真可憐!

  室內有一陣子的沉寂。花解語解決完點心,收拾好桌面後(也收拾好自己的癡心妄想),才有勇氣開口:「嗯……我不打算讓冠群跳級。」說些安全的兒女經吧,至少不會心口抽痛。

  「我也是這麼想,不必為了吸收超齡的知識而喪失她童年該得的歡樂。」他點頭同意,仍是把話題移回他最關心的事。「解語,別關掉公司好嗎?我知道有不少青年才俊想幫你,但你都拒絕了,那麼多人肯幫你,代表他們看好你公司的潛力,以及你的人脈拓展得很好。」

  「如果幫我的條件是要我的身體呢?」她冷笑,那些雪上加霜的傢伙。

  「不是的。一定是有些人出自正直的真心。至少儒雲告訴我」和蘭傳播「的張女士也是其中一位,她是女性,總不會對你有企圖吧?」

  賀儒雲是幹什麼的?身處商界他不會不知道張福莉那女人是「鴇」級的人物吧?幹嘛誤導他甫回國、不知人心黑暗的大哥?

  「儒風,如果與張女士合作,還不如關掉算了。那女人專門仲介模特兒賣肉,遊說我很久了,上回還告訴我某位東南亞的火火大王很想與我」交流「,出了一千萬,你真的認為我該與她往來嗎?」

  賀儒風當下猛吸一口氣,急道:「是嗎?有這種人……?你可要小心一點,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天哪,解語這些年來都是在這種環境下過生活的嗎?

  「當然。要不是有個財大氣粗的傢伙卯起來與我作對,我還買不願收起公司。還被你看到,簡直糗死人。我不想浪費我的錢去與他賭氣,他的錢多到砸死人,而我還有孩子要養,幹嘛陪他耗。」首先她就是要古天牧沒得玩,看他還弄得出什麼把戲。

  賀儒風深思道:「有些男人表達感情的方式很奇特。也許他太喜歡你了,所以採用了下下策來引起你的注意。」

  「哼,幼稚的把戲也敢以愛自居,憑什麼我在被逼得走投無路之後,還得感謝他這麼」愛「我?儒風,你是知道的,我的愛情只能建立在」正常「的情境中去互敬互愛。一個男人再怎麼愛我也不該伸腿拌倒我,再以英雄救美自許,何況古天牧只是想拖我上床而已。」她輕撇朱唇,七、八年來,多少男人想欺近調弄於她,以為一個艷麗的失婚女子,該放縱一切去從別的男人身上索取激情與自信。

  她全以毫不留情的火爆轟得他們夾著尾巴遁逃。也許其中不乏真心誠意的,但是因為心中對前夫依然有著浪漫的幻想,猶如王寶釧苦守寒窯時的信念一般,期盼多年後他的歸來可以再結一份良緣……

  是的,現在她知道這叫「作夢」。但七年多來秉持的信念,致使任何男人入不了她眼卻是真的。

  只是呀……離婚就是離婚了,容不得她來妄想。就連想當他的情婦,都因肚子上的醜紋而大打退堂鼓,想都不敢再想,真悲哀……

  「解語,關於下午你說的氣話……」他吞吐著不知該如何啟口,他想告訴她,有愛的性才是珍惜自己的身體,不該為了任何理由去輕賤自己。

  如果她不再愛他,就不該與他有肉體接觸。

  她還愛他嗎?他不敢問。怕心碎的劇痛又侵滿感官,這些年,他已嘗夠。

  「呃,那個……」她垂頭喪氣的揮手。「當我在放屁吧。」

  不知為何,這個他想要的答案,卻教他心口塞滿了失望。他努力的從失望中找到自己的聲音:「我們……當個好朋友吧,讓我們全力給冠群一個完整的童年。」她頭重得更低,朋友?她如何做到想狂吻他的時候卻只能含笑的對他說哈羅呢?

  殺了她還比較快。嗚……

  「好吧,朋友。」如喪考妣的聲音終於擠了出來。

  兩個人。握手,言和。當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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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10: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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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太太。閨名柳含梅,隨著丈夫務農,生了一名獨生女。丈夫過世後獨力耕著三分薄田,有一名死心塌地的壯男巴巴守著她,就希望花太太哪天決定不守寡了,嫁入他王家當他的老來伴,所以舉凡粗重的田務,全讓他一手包。

  瞧咧,此刻秋收,在曬穀場上努力揮汗耙著稻穀的男人不正是村子中很受敬重的地主兼村長兼車行老闆王造雄嗎?這人鰥居多年,才四十八歲,有錢有閒,頭好壯壯,膝下無子,多少年過三十的單身女子想嫁他呀,不時有媒人上門推銷一票尋求第二春的婦女,偏偏他老兄的眼光只黏在與他同齡的柳含梅身上。

  柳含梅是花解語的娘。花解語的花容月貌、婀娜身段全來自柳含梅正宗遺傳。

  當然,脾氣也是。

  「外婆,事情就是這樣。」

  週末假日,花解語帶著女兒回彰化,逕自失魂落魄的坐在角落歎息。花冠群自然是權充說書人,向外婆仔細稟明這些日子以來的大事件了。

  柳含梅微笑的打發外孫女下樓看卡通後。才轉頭厲瞪她的蠢材女兒。

  「少給我裝那個死樣子,想要我同情你,等下輩子再說。」拿著草帽煽風,從來就不可憐她這個失婚的女兒,活該是她自造孽喔。

  「媽,別再念了,沒看我心情不好嗎?」

  「喂,不是我在說,九午前你可以拐到他進禮堂,現在也可以呀,反正你公司是垮了。王造雄是說要你回來幫他管理車行啦,想賞你一口飯吃,反正台北的惡勢力延伸不來彰化,要真來了,也不怕,不過看在儒風已回國的份上,你繼續留在台北吧,找個機會再拐一次。不然誘他上床,他這人品格很高,會負責的。」

  「拜託,我又不是處女。」負責什麼?真好笑。

  「反正你的初夜還是給他了,除了他沒別的男人讓你睡過。」叼著一根菸,花太太又準備長篇大論了。

  花解話打斷她:「斯文一點好不好?還有,別抽菸了,臭死人。」

  「斯文?看看你的德行,沒有說你粗魯是因為你有外表可以補強,要不然當年你哪拐得到儒風?人家可是堂堂的書香世家教出來的優秀男人。現在是大學老師了。」

  花解語歎了口氣:「我好自卑,尤其在知道他的女朋友學歷也很高之後,想都不敢想再嫁也。看來他也不把希望與我結婚,不然他不會交女朋友。」典型怨婦的口吻,淒涼呈現。

  「去,誰叫你要離婚」「老媽,已放送過一千八百次的台詞請別再重複。」花解語索性摀住耳朵。

  花太太不由分說拉開女兒的手。

  「我早說過了,解決的方式有千百種,跟著他去美國或以妻子的身份在台灣等他,你以為全世界繞著你轉呀?天真的妄想他學成歸國再回收你這個下堂妻子當愛人。哈,自食惡果了吧!也不想想自個兒什麼條件,大學念了一年,連個學歷也沒有。人家可是博士了,還敢怨他交別的女朋友?大不了你也找幾個男人上床以表公平呀。」

  「不要,別的男人會讓我噁心想吐。」

  「懶得理你,你就單身到老死,對著儒風拚命流口水算了。」跌坐回沙發,抬高雙腿在茶几上說風涼話。對這個笨女兒簡直是沒力。

  「你別管我與儒風的事啦,昨天我已經把公司解決掉了,加加減減下來,戶頭中進帳了七百萬,你女兒我累了五年,終於可以休息了。」

  「就這樣算了?那古王八怎麼辦?八成那間小公司也玩不下去了。花了幾千萬搞公司,沒賺錢不說,還睡不到你,他的損失更慘重吧?」

  花解語對瞄老媽。

  「別以為老爸上西天多年,就可以當回你黑貓大姊頭的身份,形象顧一下吧,別忘了冠群還小。」她這個老媽子在末婚之前是鄉里中頂出名的大姊頭,吃喝賭不忌,偶爾還飆野狼一二五去與人幹架、比車速。雖然長得前山後翹、花容月貌,但同年紀的人(方圓五百里內)沒人敢上門提親;後來還是脾氣剛硬的外婆硬是作主一門親事,五花大綁的將不知情的母親嫁入鄰村的花家。她那憨厚沉穩的爹肯娶惡名昭彰的柳含梅,全是因為基於報恩的理由(雖然母親始終咬定老爸暗戀她多年)。不然堂堂省中畢業、有考中大學卻沒錢去讀的父親好歹是村內公認的狀元才,努力上進又長相斯文,多少女子想嫁過來呀,哪淪得到老媽來去配?

  「哼,要不是怕冠群學壞,我早打斷你的腿了。想當年多少女人指著我的鼻子說我配不上你爸,如果我學你休夫,學你自卑,那不稱了一群死女人的心?好男人當然要自己留著用,管他什麼適不適合配不配!你這隻母老虎根本是紙糊的,一點用都沒有。公司讓色鬼搞垮了,老公讓女人搶走了,簡直丟我的臉。」

  花太太摸出口袋中準備良久的存折與印章,丟到女兒手中。

  「幹嘛!丟老本給我做啥?」她看著本子內上千萬的金額,這是老爸辛苦一輩子的成果,準備給母親花用的,不過她這個花錢如流水的母親卻一分一毫的存起丈夫給她的錢,從沒用過。

  「給你開公司啦,我看不慣別人整你,反正你沒了愛情,精神上總該有一些別的寄托,看你是要開店還是幹啥都好,別給我成天在那邊叫春。」

  「我自己有錢。」花解語將存折塞回母親手中。「而且我現在沒心情開店啦。」

  「不成材的東西,叫你去勾引儒風你又不敢,裝死給誰看哪?」花太太將存折丟在一邊,簡直不想理這個呆女兒。

  花解語搔了搔頭,忍了很久,終於小聲的問:「媽,我問你喔,那個……你生完我之後,多久才與老爸行房?」

  「你滿月那一天哪。大家鬧著喝滿月酒,你也知道你爸的,一喝酒就任我擺佈了,叫他上床哪敢拒絕。他真是不懂女人,生完小孩三。四個星期就可以辦事了,偏他還怕我痛,真是的。」好驕傲的回憶英勇的當年事。

  花解語大呼小叫:「你那時的身材可以見人嗎?肚子可能還大得像懷胎五月吧?」

  「對呀,誰叫你這個死丫頭把我的肚子撐得那麼大,害我一年以後才恢復身材。反正關了燈,男人看不真切,將就著辦事總比憋到內傷好吧?怎麼?你生完孩子就不敢脫光衣服給儒風看啦?」

  「我怕他嫌我身體丑。」

  白癡!花太太當下丟過去好幾枚白眼。

  「拜託,用用你的大腦好嗎?放著腦漿不拆封,死後也賣不到好價錢的,不必太省著用。灌醉他,燈一關,母豬也成了貂嬋,你再自卑沒有關係。等他被別的女人搾乾,你連剩渣都沒得撈。」訓斥完女兒,花太太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在這個投藥可救的笨女兒身上。還不如下樓對外孫女進行調教還見得到成果一些,所以她罵完,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有這種粗魯的母親。也別太怨歎女兒氣質缺缺,家學淵源怪不得人。花解語將頭靠在雙膝上,曲著身體歎氣不已。

  清算完了公司,也就不得不來清算自己的前半生。

  她拐到了一個好男人,卻又傻傻的放手。

  立志當女強人,卻搞垮了公司。

  休了丈夫,卻又只對前夫流口水。

  喜歡滿身書香的人,卻拙於讀書升學。

  知道自己今生只愛一人,但沒膽去追……

  千百條的陳列只代表了兩個字失敗。

  她二十八歲了。卻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亂,公司結束了,可以說她根本不在乎,反正心思沒在那上頭;但把婚姻搞砸,卻是罪不可恕的,尤其知道自己一直愛他之後。

  幾乎要忌妒起冠群成天打電話與他爹撒嬌,而自己卻無法這麼做。

  儒風想與她當「好」朋友。

  可是好朋友不會親吻,不會擁抱,不會往冰冷的床被上陪她度過晨昏。只能握手,是不夠的。

  但……她能怎麼辦?

  她有著許多男人垂涎的身體,但儒風不要。可是來自肉體與心靈的渴求,她卻只要儒風。

  從沒有這麼痛恨自己過!為什麼?為什麼八年前她要向儒風提出離婚?害她每當無所事事時都只能想他,尤其是現在,連工作都沒了,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她該怎麼熬過想念他的疼痛?

  「大哥,不是我對前大嫂的能力質疑,而是她的脾氣足以破壞她可能帶給別人的營利,招來災難。」賀儒雲很明白的告訴兄長,若想來他的「小」公司替前大嫂謀職位,可以省省了。他偉大的事業版圖不想瓦解在女暴君手上。

  「儒雲,我想一定有適合解語的工作吧?她的能力很強,除了脾氣不易控制外,她是個人才。」賀儒風自從知道前妻的公司正式關門大吉之後,便心焦灼想為她找另一條出路,他知道解語是個閒不下來的人,清閒久了,她會生病的。

  賀儒雲雙手抱胸,擱置著一大堆公事,靠坐在辦公莫旁搖頭。

  「公關、行銷、品管、生產、業務、企劃,由內而外,都必須有貝好的溝通協調能力才能勝任。大哥,嫂子的性情一天不改,永遠都只會壞事,沒人敢用她的!她沒開公司之前,與她的僱主都處得很不好。當然其中有幾匹存心不良的老色狼沒話說,但大體上而言,她沒有社會適應力,她適合當????族,接一此????,卻不適合在企業中生存,你別費心了。」

  賀儒風坐在沙發中,輕歎了口氣。

  「我也知道她的性子,她常常一意孤行,莽撞得讓人擔心。」解語的熱情與脾氣都是直接的,從不迂迴隱藏,注定她多成多敗的命格,讓人憂心忡忡。

  「大哥,以前她才十九歲,可以體諒她還小,凡事順著她。但現在她快三十歲了,你們之間的相處方式最好改一改,任她這麼搞下去,你們之間不會有前途的。」這些日子觀察下來。發現兄長的注意力依然只放在他前妻身上,對女友反而是淡然有禮,不必太細想也知道死心眼的兄長沒有變心的自覺。

  「因為有了冠群,所以我們會當好朋友,這就夠了,好朋友理應互相關心,我不強求其它求不來的東西。」

  好朋友?天曉得他那個前大嫂又在搞什麼東西。放她玩下去,前途絕對無亮。

  「大哥,你真的瞭解嫂子嗎?」

  「當然,她熱情、天真、直率,做事瞻前不顧後,敢愛敢恨不做作。」賀儒風頗感奇怪大弟會這麼問。

  「對,做事不顧前後,常做著不顧後果的衝動事,而大哥居然放任她胡作非為,我一直覺得不可思議。」雖然他們賀家的庭訓崇尚尊重他人、有禮守分,切莫強求,但大哥大可不必遵守得那麼徹底。

  「儒雲,只要解語沒有以任何形式傷害到別人,我就不會干涉她所決定的任何事。」

  「但她傷害到了你。」賀儒雲一針見血的指出。

  「不,感情的事不能混為一談。」他神色黯然。

  「為什麼不行?她主導著一場婚姻的起落,而你居然放任她去玩。明知道她一點也不成熟的情況下,教導她好過尊重她。」

  「儒雲……」

  賀儒雲截斷兄長的辯白:「大哥,你該問問冠群,大嫂近幾年怎麼過日子的。那娃兒比她母親機敏一百倍,比較可以談。我是你弟弟,只站在你的立場去評定一切,我知道你還想要她,那就追她回來,再度成為你妻子。這次該由你來了,我想她不敢行動的。」

  賀儒風怔了良久,正視自己的心。心口上鐫鏤的,不是林婉萱,不是其他女子,始終如一隻有一個名字花解語。

  想念因愛意而澎湃,彙集成他八年來的情傷。當他失意愁悵時,台灣這邊的她又是如何?

  在大弟殷切的注目下,他微微一笑,思索著追求佳人的可能性,可不是嗎。儒雲說得好,一直都是解語主動,包辦了追求、結婚、離婚,他因愛她而追隨癡戀,因自慚配不上而應允她提出的離婚。

  如今再也不了。

  如果他會再進一次禮堂,孩子的母親無疑是最佳的人選,而他也能擁抱他真正要的那一名女子。

  從現在開始,不算太遲。

  賀儒風的確很瞭解花解語,她絕對不是清閒命。通常只要無所事事超過一星期的話,她會活力盡失;若再閒上半個月,她就要生病了。

  賀儒雲也不愧是精明的商人,看出了花解語適合從事個人工作室的性向。

  多年經營的人脈給了她十足的方便。起先是某廣告公司聯絡她要她代為找一名適合拍化妝品的校園美女,閒著也是閒著的花解語就從以往的「人力資源」檔中翻出了一票名單,給了廣告公司滿意的人選。自然,也拿了一份仲介費。雖菲薄,但總是一筆塞牙縫的入帳。

  再來,某一初起步的經紀公司很中意她前公司培訓模特兒的課程,央她代擬一套訓練企劃以供使用,她也就接了。這次懂得為自己的????訂下價目表。

  於是,「花花個人工作室」成了她的新職業,因為對帳目依然沒概念,也懶得打理,自然是找回了領最多資遣費的趙玲代為輔助。

  開工作室的收入當然沒有開公司多啦,做的工作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既無上線,也沒下線,仲介人力還得看雙方的需求是否一致。但她看明白了小格局終究是她的命,應酬少,交際少,又沒員工管理、商品訓練的繁瑣問題,工作範圍可大可小,不必朝九晚五,多棒呀。

  「老闆,你說好笑不好笑,」雷達「找來一票美國模特兒走秀,居然委託我們找翻譯人員。他們公司小歸小,總還不至於請不到溝通人才吧?」一主一雇先後走入餐廳準備享用午餐。趙玲報告著早上接來的一些請托單。

  「你就可憐他們公司最有希望的人才正放洋當小留學生,一家子自己人,平均學歷只有高中,不懂???是全公司心口的痛,何必苛薄。」

  最刻薄的其實就是她的頂頭上司,趙玲暗吐舌想著。

  「這種案子我們能接嗎?我們兩人的???也很不行。」

  「可以啦,我有人可以找。」別說她的前夫英文能力高強了。他認識的人一定也不少。再加上有了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她就可以與儒風約會了,真好。

  香噴噴的兩大盤牛腩飯送上來,先解決肚子的需求要緊,暫擱下公事。

  「咦?老闆,外面那個人好像是冠群的爸爸耶。」眼光不忘亂瞟的趙玲當下瞟到窗外一雙人影正要走入一家咖啡屋。

  花解語跳了起來,沒來得及拭去嘴上的醬汁,面孔已貼在玻璃上張望,果然看到儒風與一名女子走入對面的咖啡屋中。

  那女人會不會正是冠群口中有學歷又有廚藝的林阿姨?他們……他們是不是在約會呀?

  一股酸意由胃囊泛起,行走週身,嘔得她彷如懷孕初期的症狀。知道他有女朋友是一回事,見到他與別個女人走在一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怎麼可以……

  「小趙,我今天的打扮怎麼樣?」雙手叉腰的女暴君企圖從手下的口中挖出「美若天仙」之類的評語。

  趙玲突然覺得渾身泛冷,極小心,非常小心的回道:「呃……風情萬種、生氣蓬勃、金光閃閃、火氣千條,千……不錯喔。」這樣籠統的回應會不會讓她幸運的保有一條小命見明天的太陽?她一點也不想當被火紋身的女孩。

  花解語以指為梳,抓了抓大波浪的長髮,整了整白色褲裝、外套,再拉了拉裡頭的黑絲襯衫,在皮包裡摸了良久,終於放棄的向助理伸手:「口紅,鏡子。」

  微顛顛的手依言奉上貢品。

  ??,補妝完畢。

  「我過去一下,如果沒有回來,你可以先下班沒關係,下午放假。」說完時她人已大步飆到門外,留下大口喘氣、劫後餘生的小助理安心享用她遲來的午餐。

  「工作得還順利吧?」賀儒風看著眼前的黃金咖啡,湯匙上頭的方糖正燃著藍色的火焰,空氣中溢滿白蘭地的芳香,這是一種華麗的飲品,不見得愛喝咖啡,卻總不自禁被火焰所迷醉,總要喝上一杯。

  「順利呀。我現在才知道我所任教的幼稚園是」古氏「所投資的教育事業,原來只是為了替員工照顧小孩,後來因為口碑良好,許多人搶著送子女進來,儼然成了貴族幼稚園。他們的本部設在」古氏大樓「裡,昨日園長情商我過去接任副園長一職,規劃新的教材與制度。」

  「古氏?真巧。」他淺笑。總覺得生活中少不了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聽說古二少也準備結束經營不善的經紀公司了。這消息會不會令你開心一些?」對於儒風前妻的事,她有一點耳聞,在古氏工作,閒言閒語少聽不了的。二少爺的風流事更為大家所關注。

  「解語提過,也認為古天牧撐不了太久。我並不希望解語發揮有仇報仇的本性,更不希望古二少又找別的方式來纏解語。目前能這樣落幕就算了。」

  「呀,火熄了,方糖快些放入咖啡中,白蘭地的味道才不會敬。」林婉萱伸手拿起金湯匙替他攪拌咖啡。

  「謝謝。」他連忙點頭道謝。

  一道陰影飆立在光源處,將這一小方寧馨世界罩上烏雲。

  「我可以坐下嗎?」花解語雙手環胸的問著。

  「啊,解語,你也來喝下午茶嗎?」前一陣子她回彰化後,回來便難得見到她人影,聽冠群說她有工作了,這幾天正想找她呢。他起身拉開一張椅子讓她入座,咬著下唇,臉上表情相當精采,鼓著的腮幫子表示出怒氣,咬著的下唇表示著委屈。瞠大的眼如淬毒的利刃直向「情敵」投射而去。多種情緒交雜下,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開口,只好瞪向前丈夫身前的咖啡,不知如何走下一步。

  自己正在做蠢事,沒錯,但她阻止不了自己做蠢事。

  前夫如果與另一名女子兩情相悅,她的介入無異代表著「壞人」的角色。如果她是壞女人,肯定是最蹩腳的一個。

  「口渴嗎?我還沒喝過。」賀儒風端起咖啡到她眼前,不大能解讀出她眼中的想法。

  「我好餓,也好渴。」她捧過咖啡,不怕燙的一口咕嚕喝完,再拿過儒風的鮪魚三明治吃個精光,連點綴花色的薯泥也沒放過。嗚……她現在可以理解為什麼黛妃生前會患有貪食症了,有一些無法大聲吼出的沮喪足以教人致命,既然說不出口,不如就努力的把東西吃入口,填滿無底的空虛吧。

  林婉萱伸手支著下顎,好奇的打量儒風的前妻,很美,這是心頭第一個想法,身材很棒,足以讓同性為自身的平板感到羞愧。一雙杏眼活力四射,火光燦然,像——火焰,像剛才方糖上浸漬白蘭地所焚燒出的火焰,教人片刻不捨移開眼。

  她別有深意的看向儒風,淺淺一笑,終於明白了向來嗜茶的男子,怎麼曾在其次意外喝到黃金咖啡後,便要時常點上一杯,不見得喝得完,但他自看火焰映在黃金盃匙上的光彩,所以一點再點。賀儒風明白林婉萱所傳達的,不自禁微赧了斯文的面皮,以笑回應。他們在眉目傳情!

  花解語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愛人在對別個女人展露笑容,她卻不能理直氣壯的大吼叫人滾開。黑青了大半的俏臉開始浮現殺意。

  「你好,我叫林婉萱,我現在知道冠群的好容貌是遺傳自誰了。」林婉萱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並且伸出友好的手。她是暗指冠群不是儒風的種嗎?磨牙中的女人努力擠出聲音:「謝謝。」

  「解語,怎麼了?心情不好嗎?是不是新工作不順利?」賀儒風輕托起她下巴,將她面孔轉向自己,關心的問著。

  「我不好,非常不好。」她扁嘴,可憐兮兮的說著。

  「怎麼個不好呢?告訴我好嗎?」他聲音更溫柔。以前解語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總是這麼向他訴苦的。

  「我頭痛、胃痛,全身痛。」全部來自心痛。忘了場合,也忘了情敵正坐在一邊,她現在需要一個擁抱,不由分說的投入賀儒風懷中,再也不肯動了。

  她心情不好時總是說她全身痛,記憶的門扉一扇扇打開,他經拍著她背脊。忍不住陷入回憶,再也拔不回現實。

  他是解語唯一沒發過脾氣的人。不知為何,解話可以對全天下的人遷怒,就是無法對他發火,有火無處發之下,她就全身不舒服,一點兒也沒變的毛病。

  「等過了直來直往的熱火情焰,其它的溫存全都顯得索然無味了,不是嗎?」林婉宣揚了揚眉,覺得空間偌大,卻已無她容身之處。早點走人才是識實務之舉。

  「婉萱,抱歉了。我——」賀儒風輕叫著。

  「我大概明白你要說什麼了。」她笑。瞥到他懷中的女子又以火眼偷瞪她,她笑得更開懷,幾乎是出於壞心的道:「沒關係的,我的床位永遠為你空著,還有,給你的鑰匙別丟掉了,拜,這頓讓你請,我回去上班了。」

  「她是什麼意思?」不待林婉萱走出大門,花解語屏息的問著。

  這人不會是在告訴她他已與那女人有什麼不清不白了吧?

  「沒什麼的。開玩笑而已。」他低頭輕撥著她的長髮,距離很近,氣息交融,任由他恣意的揉撫她一頭如雲秀髮。他們分開了多年,心靈可以再次相融成一個圓嗎?

  「我跟你說,我們是「好朋友」,我們也共有一個女兒,所以我不是干涉你,而是認為自己有義務給你一些忠告,那個,那個小姐不適合當冠群的後母啦。」努力壓搾腦袋瓜子後,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大聲說話的立場來否決那個林什麼小姐的存在。

  「好朋友」會坐在他膝上,貼在他懷中以佔有的姿態否決別個女人嗎?

  賀儒風凝望著她緊張的神色、美麗逼人的面孔,平靜的心湖再次掀著巨濤。

  「我同意,如果冠群會有後母,一定先得到你的點頭,可以嗎?」

  「好呀,好呀。」點頭如捂蒜,一顆泛出墨汁的黑心正狂笑著絕不讓任何女人沾染她的男人。

  也許她再也不能得到他,但若能以「好朋友」的身份長伴他左右,佔有他一段時日,那也就夠了。

  不當他的妻子沒關係,但她要擁抱,要親吻,要在自己最寂寞時得到一點慰藉。

  至少……讓她自私一段時間,過後,當她的傷心不再那麼多,空虛不再那麼深,也許她會讓他去尋找幸福,而自己呢?

  不知道有哪一家尼姑庵肯收留一名火爆女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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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1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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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花解語的心思可以細膩一點,那她就會發現賀儒風對待她的方式有了明確的不同。

  以前,是朋友,是離婚多年的前夫婦,他有禮溫文,連她的手也不碰上一下。

  但當他決心再為他們的將來努力時,順著她大剌剌的舉止,他也不再避開她習慣性偎來的肢體接觸。

  她的住處裡,將一間客房打理成書房兼工作室,花解語天生不是細緻的人,所以她易怒易喜,恩怨情仇不會放在心中茲茲唸唸(雖然她永遠不會忘記對不起她的人),胸臆放不了太多事,尤其此刻她的目標只有賀儒風,哪裡還有精神去兼顧其它有的沒有的。

  她讓趙玲接來了一些翻譯的工作,順理成章的把賀儒風納入提供人力資源的「下線」之一,只為了增加更多見面的機會。他太忙了,在日校上課,也在夜校兼課,想偷得他好不容易空出來的閒暇簡直要絞盡她的腦汁去思索合理的借口。

  賀儒風有一些留學回來的學生正待業中,不怕翻譯工作沒人可接手,而他負責任的天性更不忘在交件前檢閱潤稿,使得花解語交出去的文稿大受好評。文句通暢、優美,又全然不失原著風味。因此這類工作愈來愈多並不令人感到意外。

  今日,上完夜校的課,賀儒風捧來列印得工整美觀的翻譯稿,七、八本放在她桌上。

  「要不要翻看檢查一下?」他問著。

  花解語含怨的確他一眼。

  「你明知道我連拼全二十六個字母都有問題。」起身往趙玲的辦公桌那邊又抱來四本待翻譯的文稿,並且拿出了一個信封。「諾,這四本下星期三要給出版社,還有,開了八張支票,上面有貼紙條標明哪本稿的所得。」

  他收放在公事包中,問道:「冠群呢?沒那麼早睡吧?」

  她挑眉。

  「儒雲下午打電話來說耍接她放學,送到你家住一夜,你爸媽很想她。」說來丟臉,女兒與賀家熟得快爛掉了,而她兩個多月來卻仍是沒膽上門面對賀家二老,「哦?儒雲倒是沒有聯絡我這件事。解語,你該去走一走了吧?」他拉她坐在長沙發上問著。

  花解語立即顧左右而言它:「哎呀,瞧瞧我,怎麼可以忘了你的錢。你一直都不肯收,累計到今天已經好幾萬了,我……」忙要起身拿錢,卻被他一手拉住。

  他知道她有心結。從交往到離婚,解語對他的父母一直懷有莫名的敬畏,如同他的父母不知該怎麼與她相處一般。她以前曾說自己是掉入天鵝湖的土番鴨,所以他無力改變她的自卑之下,選擇搬出家中,自過兩人世界。

  但這種心態若是任它持續下去,他所努力的成果,便與八年前無二致,只能遁入相同的軌道中去苦惱,或者再次步向分手一途。這不是他要的,她不再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了,他不能一味的壓抑自己縱容她,因為當年這麼做的後果不是幸福而是失敗。代表不宜再走這條路。

  無論如何,他希望解語真正成為賀家人。

  他從公事包中抽出他的存折與印章,對她道:「這裡面有我所有的薪資存款,每個月都會匯進薪水到這個本子中,你可以把那筆潤稿費存進來。」

  「好的,存好之後我會還你。」她呆呆的接過。突然想起多年前那段短暫的婚姻裡,他也是把所有的錢交給她管。

  「你就留著。」

  「啊?」

  「明天回家吃個便飯吧。」他欣賞著她圓瞠大眼的表情,她一直沒什麼變化,這七、八年來。見過她對其他人發火時的威力,不免一直奇怪著她在自己面前為何總像個傻大姊。

  他這句話似乎不像是詢問句而是結論?她眉峰攏了起來,非常不習慣對他質疑,但那也是因為以前他總是以她的意見為依歸,所以她小心求證:「儒風,你決定了?就明天?」

  「嗯,你應該沒事吧?」他溫文依舊的笑。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想明天去呢?」

  「那我會很失望。」他以專注的眼神牢捉住她開始不安、游移的眸子:「當然如果你仍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強,你願意去嗎?」

  花解語全身的反骨在叫囂示警,但不爭氣的小嘴仍然吐出:「好的,我去。」

  嗚……搞什麼,明明她抵死不想去的。但她見不得他傷心,即使是裝出來的也一樣。

  第二天的大半時光。花解語都處在自我唾棄的低氣壓中。

  好啦!晚上要去拜見前公婆,總要帶個見面禮什麼的,丟下趙玲一個人留守工作室,她在大街上晃了大半天,抓破了腦袋也不知道該買什麼恰當的東西來取悅那兩位老人家。

  如果他們是普通歐巴桑,送個金鏈、手鐲什麼的也挺好打發,但他們不是。他們是「有氣質」、「有書香味」的教授級人物,送那些庸俗物品豈不顯得自己層次依然低下?

  煩咧!買不到有氣質的衣服,買不到有氣質的禮物,真想打電話告訴儒風她反悔了。可是她有預感,八年前他或許會凡事順著她,現在並不了。這令她很是沮喪。在她這麼深愛他時,他卻不再是相同的態度。

  唉……自作孽,真是不可活。

  「嗨!我可以坐下來嗎?」一身白衣藍裙的林婉萱立於她桌前問著。

  花解語一看到她,兩三下吸完果汁,就要走人。

  「位置給你。」她討厭這種有氣質有學歷的女人。

  「怕我嗎?」柔聲問著,唇邊的笑好無辜。

  「誰怕你!」凶眸一掃,花解語坐回原位。

  林婉萱不以為忤的依然保有笑容。

  「真難得在這邊看到你,這裡是」古氏「的大本營,我以為你會老死都不打這邊經過。」

  「儒風全向你說了我的事?」這女人憑什麼可以知道她與古天牧的恩怨?

  「不,是冠群。我常到賀家吃晚飯,與冠群成了朋友。」

  那個小叛徒!就這麼迫不及待討好後娘了嗎?

  「你少費心了,如果你是賀家未來媳婦,我也不會讓冠群叫你一聲」媽「。」

  酸味可以有多重?與敵意等量齊觀!林婉萱睇望著大美人火焰麗色,知道自己可以被美人當成情敵,是大大的榮幸。

  「知道嗎?其實我很欣賞你。」

  「少來這一套,討好我對你的情路沒啥幫助。」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即使明白這女人是她前夫的女朋友,想吼出她的潑辣氣,仍得小心按捺著。

  「古二少在你公司結束一個月之後,也宣告他虧損了六仟多萬的公司結束經營。」

  「哼,我早知道那痞子沒什麼興致玩下去。倒是好奇他怎麼沒再找我晦氣。」

  害她想好了數十種整他、罵他的方法與詞令,足以問候到他祖宗十八代,以及子孫十九代。

  「我想他不是不想,而是古家大老生氣了,要古大少發派工作給二少,盯著他從基層幹起,修身養性。」林婉萱眼中閃過一抹精光,慢慢引導她:「其實古大少是儒風的好友,近來他得知自己的弟弟追求壓迫的對象正是你時,很想給古天牧一點教訓。但儒風說事情過了就算了,他不希望你心中存著怨恨,我倒是不以為然,覺得太便宜他了。如果你能透過古大少進行報復,你會希望他有什麼下場?」

  「可以選擇將他五馬分屍嗎?」花解語意興闌珊的問著,古大少懲罰古二少,能有什麼實質上的看頭?

  「恐怕是不行的。」她忍住笑。

  「嗟,就知道。」花解語撇撇嘴,隨便道:「有誠意的話就叫他去當古氏的工友,或管理員什麼的,最好還有一個女上司壓制他,然後讓他處在水深火熱中……但這些可以實現嗎?屁,才不可能。」

  「那可不一定。」林婉萱眼睛一亮。做出了與溫雅氣質不符的動作,彈手指。

  「喂,你的眼神表示了你正在動歪腦筋。」花解語明白的指出觀察所得。

  「當然,因為你給了我一個好提議,我決定建議古大少讓古天牧當我們幼稚園的助教兼司機。」

  「古天仰憑什麼會答應?」這女人在異想天開嗎?

  「他當然會。一來他極有誠意向你表示歉意;二來我也是被騷擾人之一;三來他決定要給好逸惡勞的小弟一記嚴懲,我們的意見會是他參考的重點。」

  「怪怪,養匹狼在身邊,你不怕被吃了?」作作夢無妨。這斯文女人當真以為她治得了古天牧那公子哥?

  「我不會讓他有喘息的時間去危害幼教老師,我就以你的意見為意見向古大少反應了;至於要不要告知儒風,就隨你了。晚上見了,拜拜。」林婉萱不等飲料上桌就要離開。

  花解語叫住她:「喂,誰跟你晚上見?還有,為什麼不讓儒風知道?」

  「晚上賀家見。我沒說不讓儒風知道,只是沒開口去說而已。」揮揮手,儷人已走出咖啡廳。

  這人真奇怪,沒事對她表示好感做啥?……。咦?不會吧?晚上的鴻門宴那女人要來摻一腳?一定是不安好心。

  誰怕誰?怕她不成?

  煩心又起,結完帳,認命的在蕭颯秋風中一條街逛過一條街,找見面禮去也。

  結果,花解語送了兩張提貨券,分別是「大都會博物館」一套十片本,以及「錦繡河山」一套三十六本,本本足以砸死人。

  很是貴重,分別放在賀家二老手中,不管二老的反應為何,反正她是盡力了,癱著走僵疲極的身軀,還得小心陪笑臉,以重新博取賀家二老的歡心。

  「媽咪,看,我又考一百分喔,全部一百分喔。」拿著滿分的成績單。花冠群爬坐在母親身上蹂躪著。

  「你老叫自己是天才,不考一百分不就鬧笑話了。」以前還會被女兒的滿分騙去不少錢,後來與其他家長交流後,頓悟小孩子的成績不該以金錢與鞭子做為獎懲,因為成績好不好是小孩子自己的事,不是大人用以炫耀的勳章,往後她就拒絕被壓搾了。

  「人家爺爺奶奶有送我東西喔,爸爸也送我一隻小丸子的手錶,你咧?」被嬌慣上了天的賀家嬌孫女,舉一反三的學會了恃寵而驕的手段。

  「我送你一個老爸!謝我吧。」當她很累很累時,連扯一涸笑容都可以要她的命,要不是賀家二老正被賀儒雲帶到一邊去聊事情,她還得撐著端正姿態,苦得無終無止哩。

  「爸爸,媽媽是不是很窮了?你不是把錢都給媽了嗎?花光光了呀?」花冠群見父親生了下來,睜大眼問著。

  「我想媽媽是不想你養成予取予求的習慣,所以不送你禮物。我覺得這是很好的方式。」賀儒風將端來的果汁塞到花解語手裡,一手爬上她僵硬的後頸揉捏著,舒服的長歎出一口氣,軟軟的身子偎入他懷中,對女兒露出勝利的笑。

  「也不想想我的錢存起來以後還不是給你,眼光放遠一點,丫頭,錢放了二十年還是錢,玩具放了二十年連一毛都不值。」

  「幹嘛跟孩子說這個?」賀儒風在她耳邊不贊同的說著。

  「以後全給我?如果你又生其他小孩呢?才沒我的份吧?」花冠群扮了鬼瞼回應。

  「冠群,胡說什麼。」

  「你不會與爸爸生嗎?」

  「生什麼?」賀夫人過來叫開飯,順便笑著問。花解語手快的摀住女兒大嘴巴,並且站了起來,陪笑道:「伯母,沒生什麼,小孩子想吃花生。」

  「唔……」小小人兒完全無人權可言的被封口。

  賀儒風對母親道:「媽,您先過去,我帶她們母女去洗個手好吃飯。」

  「喔,好。對了,冠群,今天林阿姨做了道丁香花生,一定合你的胃口,要多吃點喔。」賀母點點頭走回飯廳,花家母女倆才各自吸取新鮮空氣。

  「媽咪,你怕爺爺奶奶對不對?」十歲小孩也看得出來母親的拘謹。

  「哪有?」她轉身率先走入浴室洗手。

  花冠群搓著手中的肥皂泡沫道:「為什麼?我覺得爺爺奶奶很好呀。講話很斯文,不會大小聲,每次有客人來,他們都很用心的招待,根本不像電視演的那種壞公婆,你有什麼好怕的?」

  如果像電視中演的壞公婆還不好辦嗎?直接衝撞互毆了事,多幸福呀,而且年輕力壯的她一定佔勝場。

  「乖,你先去幫奶奶布菜。」賀儒風將洗好手的女兒哄出去,然後伸手勾住企圖往外走去的花解語,順勢關上浴室的門。

  「我洗好了。」她低頭說著。

  將她圈在洗手台與他的身體之間,他緩緩的沉著手,由鏡子中去凝望她的不自在。

  「如果我們有機會再婚,我希望是在婆媳關係和諧的情況下共同生活。」

  嘎?什麼?

  「你再婚還是我再婚?」她冷哼。累歸累,可沒或忘此刻洗手做羹湯的女人是他的女朋友。

  「婉萱在台灣沒有親人,爸媽想收她當乾女兒,讓她住進來,他們很投緣。」

  「不必收女兒,收媳婦比較省事。」她下巴漸漸抬高,酸酸的口吻無非是嫉妒著那女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與賀家人融成一片。

  腰身條地一緊,她低呼出聲,從鏡裡去瞪視前夫,怎麼?發表意見不行哪?還是純粹想量她的腰身?少來。這個前夫沒有以前體貼了,真不知道自己幹嘛還對他念念不忘。

  「解語,你可以保有你的率真,但不可以太任性。」

  「你嫌我?」她大受打擊的轉身面對他。以前他呵疼她都不夠,根本捨不得說一句重話的。

  「不。」他輕吻她額。「我只是想找出讓你融入我們家的方法。我可以因為愛你而把你的一切當成優點看。然而面對其他人,適當的收斂、改變自己定必要的,你看不出來爸媽也不曉得如何與你相處嗎?八年前可以說你還小,但現在你二十八歲了,有了許多社會歷練,就不能用以往的方式去對待他們。我相信你可以克服心結的。」

  她的大腦還停頓在「任性」兩個字上頭,根本來不及咀嚼他一串話中的意義,便直口道:「不適合相處就分開呀,我們當年搬出去住不也很好?你根本不知道面對他們時我多怕講話粗俗不得體,讓他們啞口無言。可是偏偏我就是不會讀書、不愛看書、不懂得與他們相處呀,你都不知道我讀書時最沒有老師的緣,我不懂什麼叫」二十四個比利「,我也不知道」花問詞派「出自什麼東東,難道是一群詞人蹲在花園中作詞作詩嗎?雖然他們很有禮貌的不嘲笑我,但從他們尷尬的表情中就知道我的話根本牛頭不對馬嘴,好吧,書上的東西我不懂就算了,連看電視地出糗,我就覺得自己要去撞牆了,他們看」武則天「,搖頭說公主不是武則天的奶娘掐死的,我說電視上演的就是歷史呀,然後他們又不說話了,常常一票教授上門開讀書會。我的媽呀,一堆英文簡直要嚇掉我的三魂七魄。有沒有?其中有一個沒氣質的教授夫人故意當眾問我某一本書的書名,後來你站出來代我回答了,可是我就感覺到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們一票高級書香製成的賀家人娶進了一個草包女……」滔滔不絕的叨絮完她一缸子的委屈及自卑,最後甚至是嘶吼出聲,連同眼淚地彈了出來,沒有一個人,能在滿心自卑的情況下去面對令她自卑的人還能談笑風生,更別說自己談吐的層級與人格格不入時,那種屈居於下風的感覺有多嶇。

  賀儒風輕撫去她頰邊的淚,眼中有著心疼,他知道她有壓力,但不知道她壓力重到足以否定她的自我與自尊。想來,他的確是失敗的丈夫。

  「沒有人會看不起你,你給自己太大壓力了。你以為我與家人相處會成天」子曰「或討論世界名著嗎?你有房子、車子、工作室,月收入比我多,為什麼卻還是自卑呢?」

  「儒風,你不會懂的,那種感覺好差勁,尤其現在又有一個條件那麼好的女人出現,你……你看起來又不像要我的樣子,我真天殺的自欺欺人以為可以與你當朋友就好,其實根本不行!我不要看著你而不能愛你,不能看著別的女人接近你硬裝出好風度來祝你幸福。想拐你上床又拐不到,你又變得不體貼,我……反正就是沒氣質啦!」她用力想推開他,好躲到無人的角落舔著自己的傷口。實在是太明白自己的哭相有多難看。

  他不讓他掙脫開,看著她可憐兮兮的臉蛋,抽來一疊面紙止她氾濫的災情,「來,攪一下鼻涕。」她依言做了一次。「再一次。」他又道,直到將她眼淚鼻水拭乾之後,才摟她入懷。

  「你老是喜歡自己下結論。常常在我還一頭霧水時,你就做完了自個兒所決定的事。真是該打。」他伸手輕拍她俏臀一下。

  「我哪有?!如果有,也是覺得為你好呀。」好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好喜歡貼著他的感覺……

  「為我好?是指離婚?還是不讓我知道自己當了人家七年父親?或者是想要我的身體卻不要我給予的婚姻?」他一點也不覺得由她「為他好」的決定中得到了什麼好處。她真的是太魯莽了。

  她的臉孔垮了下來,他什麼不好提,卻來提這個。

  「我……我……也很難過呀,我也知道自己」偉大「錯了地方,以為放你走是對你好,我當時才二十歲,什麼也想得不深,我……」

  「所以我期許你二十八歲的今天,可以想得深遠,表現出成熟的處世態度,如果你面對我可以感到自在,沒有理由面對爸媽卻手足無措,不是嗎?」

  她咕噥著:「你大概沒聽過什麼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過哭了一場,情緒解放光了,倒也不若剛才的緊繃。

  他再摟了她一會,便道:「他們等很久了,我們去吃飯吧。還有,想想我剛才說的話。」

  大而化之的花解語眨巴著眼,丟出兩個大問號。一大串話如何想起,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訊息沒被消化到?

  「呀!」

  直到晚餐進行到最後吃水果的階段,腦袋轉來轉去的花解語驀然跳起來低叫了一聲。眾人全愣愣的看著她,忘了剛才談了什麼話題。

  花解語側身面對前夫,指著手指久久不語,嘴巴張了又合……

  「媽咪。你中風了嗎?」花冠群站在椅子上揮手。企圖取得母親的注意力。

  「小乖,坐好。當心跌倒。」賀儒風拉女兒坐下,凝視著花解語:「怎麼了?」

  「你剛剛是不是說了類似……類似……」直到說得出話時,才發現觀眾多得不像話,連忙湊到他耳邊:「你說的一大串話中是不是有著」你還愛我「的暗示?」

  他勾著她的下巴對視。

  「我不是暗示,是明示。我、愛、你。」

  「儒風……」她震驚又狂喜又感動的摟住他,又想哭又想笑。

  「那我怎麼辦呢?」如泣如訴的哀怨聲調來自林婉萱口中,為棄婦的演出做著完美的註解。

  「嗯……叔叔送你好了。」和平大使搶著發言,結果得到賀儒雲奉送的一記爆栗子,冠群連忙躲入奶奶懷中叫痛抗議。

  「婉萱……」賀儒風疑惑的看著她。但花解語早已搶先開口:「他是我的。他愛我。」

  「呢、呢……大家坐著談……還是先把水果吃完再說?」賀父無措的建議著。實在是身為大家長的他,從未經歷過如此火爆的場面。

  花解語不可思議道:「爸,都什麼時候了,還吃水果做啥?」一時忘了賀父已非可以稱「爸」之人。更是忘了對兩位長輩有著戒慎恐懼,直接反應著看法。

  「那……看新聞冷靜一下?」賀母試探的問。

  「拜託,面對這種情形最當機立斷的方法就是男人要趕緊表態,明確的說出他的選擇,而不是大作壁上觀。你們都沒有看過愛情小說呀?」

  真是問了蠢話,屋內的另外六人回給他肯定的搖頭做解答。

  完了!完了!又是明顯的層次落差。她開始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找到溝通管道。

  花冠群好心的提供一條她能理解的:「就是呀,和前一陣子潑王水的情殺新聞一樣啦,對不對?」

  「對。」多貼切的例子,不愧是她的女兒。

  「是呀,賈寶玉如果態度明確,林黛玉又為何會香消玉殞呢?」賀母頗有同感。

  「我想結局還是相同的,因為林黛玉應該是得到肺癆,早晚得身亡的。」賀父補充意見。

  「柯林頓的緋聞一再傳出,為了他不能自控的私慾,教全白宮的人疲於奔命,希拉蕊的政冶生命全耗在這些不入流的艷事中,真是不值得,她是那麼有野心的女人。」這話題極好,讓林婉萱也摻入一腳討論。

  「相形之下,黃?交就聰明了,知道西瓜偎那邊才正確,結果人財俱得。」商人本色的計算,賀儒雲閒閒表明絕大多數男子必然的選擇。

  「好了啦,例子舉一個就夠了,舉那麼多做什麼,害我每次都接不上話,主題也被忽略。」花解語才沒力氣理那個什麼李莫愁、神雕俠侶的,幸好儒風沒有跟著扯到別的地方,否則她會抓狂。

  「儒風,你說,怎麼辦?」

  賀儒風微笑道:「不怎麼辦,婉萱只是在逗你,你當我很稀奇嗎?別人搶著要,她上班半個多月,多少人在追她呀。」

  「我不信。那她幹嘛一副棄婦的樣子?」她的儒風是全世界最好的。

  「因為你比不上我呀。」林婉萱細聲細氣的嗔笑著。

  沖天炮性格再度呈現以饗觀眾。

  「我哪裡比不上你?我比你年輕,比你早婚,比你賺錢多,比你早生小孩,還…還……」還有什麼?一時「熊熊」想不起來。

  「還比她凶。」最佳助選員再補充一句以博觀眾掌聲,花冠群得意的說著。

  當下跌碎了一地眼鏡。

  花解語青面獠牙的面對扯她後腿的女兒,就見那小鬼有恃無恐的扮鬼臉回應。

  林婉萱極力克制笑意爬上臉破了她的功,冷淡道:「我記得……你是大學肄業吧?可以說是高中學歷而已。」一劍穿透罩門。

  學歷是她心中永遠的痛!退縮了一下下,她向來輸人不輸陣的性格又決意卯上了!「那又怎樣?儒風還是愛我。」碩士了不起呀?改天她也去國外買個「榮譽學士、碩士」學位加身,反正野雞大學那麼多,怕啥。

  「問題是,你愛他嗎?愛得足以付出一切嗎?」語氣更形譏謂。

  「廢話!不然我幹嘛不把大學讀完,連忙訂下他!反正他是我的男人,你找別人愛去。」

  「我會等,只要等你自卑心發作時,這男人就會來到我懷中。你多喜歡他的斯文氣賀,卻又多自卑於他的高學歷呀。儒風的縱容由得你說分就分,說合就合,但你能反覆幾次呢?你不年輕了,當我四十二歲而你四十歲時,我懷疑小我兩歲的你還佔得了什麼年紀的優勢。」

  花解語怒火一燒,什麼忌諱也沒了,將觀戰的賀儒風勾住,一手直指向對手的鼻尖:」這男人是我的,我要愛一輩子的人!永遠不會放手,你要等可以。不過我勸你多儲幾個備胎輪著用,看順眼就去結婚,因為你一輩子也等不到他。如果為了等一個不屬於你的男人而虛耗青春,那實在太愚蠢了。」

  林婉萱雙手抱胸,幽亮的眼神更含興味。

  「哦?是嗎?那你為什麼等了八年卻不養備胎?」她就是要逼出花解語的心思,多好玩,這麼直率的一個人,真是世間少見了。

  「我養什麼備胎?我已經有最好的男人了。一百年我也等。」

  「那就是說你篤定你等得到儒風了?如果他是娶了我才回國,那你怎麼辦?跳淡水河?」

  「可是怕沒有呀。我守身如玉,他當然也會潔身自愛,儒風是個很棒的男人,他又不像古天牧一樣沒格,是男人敗類;也不像儒雲陰陽怪氣又悶騷。他不會輕易談感情,既然不會,那也就不會與任何女人亂來,如果他在美國娶了你,代表他很愛你,那我沒話說,可是他沒有。反證回來,結論是我的地位比你重要,你死心吧。」不論四書五經,不談古今佚事,基本上她的口舌伶俐。出社會當老闆可不是憑運氣存活到現在的。

  只是,很奇怪,這女人怎麼愈來愈沒有棄婦的臉色?正努力期待林婉萱再駁斥什麼話,不料她轉身面對目瞪口呆的賀家二老:「伯父、伯母,你們可能會資源回收回一名媳婦了,恭禧。」

  「謝謝。」愣愣的二老只能憑本能禮貌的回答。

  剛才那半小時之內,平靜了十幾年的賀家宅子突然引爆了一場世界大戰,讓善良的老百姓久久回不了神,耳朵仍轟轟作響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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