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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最好別愛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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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0: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搶錢妖女」杜菲凡離婚了!

  咦?聽起來好像有那麼點可喜可賀的味道喔。

  難不成她曾是婚姻暴力下的受害者?

  離了婚等於--脫離苦海?!

  嗤!可能嗎她?!

  內幕?當然有啊!而且比精采的別!

  但那都不是重點啦!

  重點是--有個「真敢」的男人讓她終於頓悟什麼是思春滋味了!

  保證是原裝的第一次思春!

  哇喔!那男人--難道不知道「招惹」上杜大小姐是一件很危險、很危險的事?

  更何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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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2:23 |只看該作者
捐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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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年初,看到報紙上大肆報導血荒的消息,終於引發我一滴滴熱情,準備將我體內絕對可以再生的血液,貢獻一些些給需要它的陌生人們。

  在十七、八歲的年紀裡,我曾有貧血、低血壓兼厭食症的徵兆。但這些年實在是調理得不錯,肥肉直往下半身囤積,典型的健康寶寶福態逐漸展現,於是我認為在這種身體狀況下,是再好不過的捐血時機了。

  去年第一次捐血的結果其實是很慘烈的。實在不想說出來嚇人,但忍不住想呼籲捐血者最好再三確定幫你扎針頭的那名小姐是否經驗老到。

  我咧,第一次捐血時,捐血站的小姐將我雙手打得紅中帶紫(聽說這樣可以使血管浮出來),然後拿著一根我生平僅見最粗的針頭往我手臂上扎去。然梭,血水分三路流了出來,流到管子中、皮膚下層、以及體外,然後痛得我幾乎沒流下眼淚來抗議不人道的對待。

  「哎呀!扎錯血管了,不是這一條。」捐血站的小姐如是說。

  然後,便換了一名老小姐俐落的拔出針頭,再快且準的扎對了血管,我的疼痛終於被拯救了。

  因此我必須再三聲明,只要扎對了血菅,捐血根本不會痛。

  最後,疲在皮膚表層下的一片血漬,在二星期內由身體自動吸收化去,結束了我生平第一次捐血的夢魘。

  基本上我仍是說為捐血是好事,捐完了之後只要想到也許有人會因我那一袋血而救人一命,心情便覺愉快。所以我大力鼓吹週遭的人去捐血,並且天花亂墜的勾引其他人務必去捐血,共享愉悅的心情。

  「什麼叫心情會很好?我光看到那支粗大的針頭就笑不出來了。」某位捐血完的朋友來電抗議我的胡言亂語,而我只能躲在一邊偷笑。我忘了告知捐血最艱難的部分是克服對那根針頭的恐懼,因為它真的粗得不像話。

  爾後,依照我自己的身體狀況設定了一年捐兩次血的目標。當我把第一張捐血卡填滿之後,可能會買串鞭炮來慶祝一番,畢竟那種成就感無與倫比。

  今年三月是我第三次捐血;每次捐完,心情都很愉快。我們家的女性都樂於捐血,但男性卻惜血如金。聽說台灣捐血的女性比男性多,我想這是看得出來的;像這次我去捐血時,只見到一名男性(他每二個月必捐一次),卻見到四、五名女性魚貫上捐血車捐血。

  我希望我看到的景象只是一時的特例,而非常態。

  雖然我的首次經驗並不算好,但我仍是希望大家能鼓起勇氣跨出第一步。血液是可以再生的東西,所以算來並無損失。自私一點來說,它也有代為健康巡檢的功用。當然,AIDS病患者、同性戀者、肝病者,千萬別以這種方式去「身體檢查」,那是極惡劣且不道德的行為。

  好啦!謹以此文記錄我捐血的心情,至於能不能勾引你們去捐血,那就不得而知了。楔子「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此乃本人奉為圭皋的至理名言兼座右銘。

  有這種崇高的真理來認知之後,打我解事以來--約七歲,便決定這輩子當一名「嫉善如仇」的禍害,以免不小心做了太多好事讓閻羅王太過欣賞,七早八早招我一命鳴呼下地獄陪他老人家喝茶下棋。

  所以基本上,我自認是一個生性冷淡、擺不出慈善面孔的平凡女人;而且自我期許在二十歲之後博得「冰女杜菲凡」的美名,聽起來也亂酷一把的。

  不過我忘了「人性本惡」一向讓人類實現得無比徹底,惡女自許的我也難望其項背。他們自己懶惰也就算了,在利用別人之前會先用個「能者多勞」的大帽子扣在他人身上(例如可憐的我),接下來便不斷的丟出麻煩事讓那些能者多勞的人扛了。

  之沒天理的。誰規定將自己份內工作做得又快又好的人必須扛起那些又笨又懶、跟不上進度的工作?那些人只須貢獻出阿諛諂媚兼崇拜的眼光便成了,然後讓別人累個半死。

  我想當「冰女」,我想當禍害,我想獨善其身--然而現實是殘酷的。我一直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喚作「善心人士」、「熱心公益」什麼鬼東西的。我到底做了什麼呀?二十九年的生命細數下來,我做了什麼大事讓別人那麼崇拜我?

  是小學入學第一天惡作劇踹了一個大胖子掉入臭水溝中,誤打誤撞的讓他免於被大卡車輾成肉泥,不僅第一回合的行惡失敗,還被欽點為班長兼受到縣長表揚帶上報的慘事!

  那時我只是想要耍威風確立自己大姊頭的風格而已呀,沒想到招來了六年班長的職責。那時真想心肝大哭一場。

  勞心勞力的當了六年班長後,我臥薪嘗膽,發奮圖強的決定在國中時期轟轟烈烈的給它幹一場。青春期最適合用來當變壞的理由,我也就不客氣了。註冊當天瞧見了一票非善類向校門口這邊奔來;直接與校園的太保太妹槓上是最快的出名捷徑,到時還怕什麼「大姊大大」的名頭不手到擒來?我也不想太囂張當大姊頭,我只想當又冷又酷、又特立獨行的江湖浪子(說浪女太難聽),讓人家知道我很不好惹就行了,至於養手下,就免了。

  所以我伸出左腳絆倒了最前頭的那個瘦皮猴,再以一肘子奉送上了第二個小鬼脆弱的鼻樑,正準備在眾目睽睽之下撂下狠話時,該死的,後頭衝來了一大票師長,上氣不接下氣的直呼有數名小宵搶了註冊費逃逸無蹤,而我打倒的這兩個正是負責搶錢的人。其他同夥早已分散跑開,但幸好數十萬沒丟,十來名宵小在警方尋線逮捕下一網成擒。

  而我,可憐的我,這下子未入學先轟動,連省長大人都前來頒獎狀表揚,我杜菲凡又成了「見義勇為」女英雄。還被拉去當女童軍,外務一大堆不說,什麼班長啦、司儀啦、樂隊指揮的工作全落在我頭上!搞什麼呀!我甚至累得像一隻垂死的老狗,連使壞的力氣也沒有了。

  老天一直存心與我作對,我深深肯定著。

  所以上了專科之後,基本上我也就認了。決定當一名乖寶寶,不再企圖當大姊大,不當惡女,也不要當任何一個碗糕班長、班聯會長,任何長全不當,我只求老天讓我留一口氣納涼個五年養精蓄銳,以後不管要再升學或就業,也比較有心力去打點一些瑣事。

  還好吧,我想。雖然「能者多勞」的大帽子始終跟著我走,但至少我處理得還算游刃有餘,也確立了我的風格--老天保佑,終於,我有風格了。

  我是冷淡的杜菲凡,雖然我參與各種活動的推展,但並不熱絡;可以做好許多事,卻也不多事。

  人類真的很奇怪。我並不是長袖善舞的人,講話也略顯尖酸刻薄,不太留人情面;但不蓋你,我五專時期居然是個挺受歡迎的人物,有的人甚至還拿我當偶像看。怪異!罵她們無聊也沒用,搞不好更傾心。

  我並不美,也不醜,也就是大家平常上街隨處可看到的那種尋常長相的女子;中等身材,略高,一六七的身長讓我頗滿意自己吸取的空氣比他人新鮮許多。不過因為國小時曾當選過童裝公司舉辦的「可愛小學生」第一名,也為他們走過一場秀,所以大體上小時候可愛的妹妹,長大之後也不會丑到哪兒去,是不?絕對不敢妄稱校花的,如果你老曾經見過我五專的同學蕭素素那種傾城傾國的姿色,就會知道站在名副其實的「校花」面前,我們這等卑微自慚的小女人只好抽取一張五月花衛生紙來嚶嚶錯啜泣自己成了「笑話」。

  唉!往事休提,頂多碎了自我催眠為曠古絕今大美人的美夢罷了。是哪個名女人說過的?如果自知容貌不能成為在社會上戰鬥的武器,那就努力充實自己的大腦吧。

  所以虛度青春至今二十九載,我老人家自認非常努力的充實自己大腦內容物,並且再努力將大腦內所儲存的東西(不管是知識還是草包)回饋於社會,沒有一天是茫然混過。

  嘿,說來是有點可恥。我自稱為「全方位義工」,然而我是一點慈悲心都沒有的。我會去當義工,最大的樂趣是在於--搾錢,向所有與我不相干的人光明正大的搾錢。全天下有什麼工作比當義工更天經地義的教人心甘情願掏荷包?

  當義工有錢賺嗎?當然沒有。自我從美國混了一個學位回來後,至今當了四年義工,之所以沒餓死的原因是因為我嫁了一個有錢的老公。

  家庭主婦最大的好處是不必工作就有錢入袋,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在「家庭主婦」這個職位上表現是否稱職,但丈夫有錢借點給老婆花花天經地義呀,不是嗎?

  我是個絕不虧待自己的杜菲凡,商學院畢業證書可不是用來當嫁妝而已。每一件事皆是精打細算之後才會做出最利己、順便也利人的決定。

  我啦!杜菲凡,人稱「搶錢妖女」就是我啦!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想也知道要佔我便宜比登天還難,對大家賜給我的綽號,雖不甚滿意,但到底也跟我幼年時的「惡女」夢沾上了點邊。頗安慰之下,自是不會在乎這四個字看起來有多麼沒氣質了。

  話說回來,我杜菲凡幾時在意過那種細節了?

  呵呵呵!對目前的生活方式,我是再滿意不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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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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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也不免慚愧。除了學生時期打工過之外,出社會之後從未自己賺過一毛錢。

  在上星期吹熄了蛋糕上的「29」數字蠟燭後,這幾日來,我總是意思意思的在反省。為每天的清晨做一點有意義的事。不知是孔老頭哪一個門生說的:吾日三省吾身。我每天自省一次的誠意想必孔夫子也會感動得很。若不是隔了數千年的時光河,我必是他座前第七十三位登記在案的門徒無疑。

  「早呀,阿娘。」從早餐桌上抄來一片土司,連咬了數口解饑,一邊對繃著拉皮臉的母親皮皮的笑。

  「你給我說!為什麼你人在台南,為什麼棣亞在新竹?」我的母親杜王蘋月,一個貴夫人,常年跟著女獅會的閒太太們東奔西走,此刻居然會與我同時出現在台南宅邸實在是意外兼巧合,也終於發現我「似乎」並沒有與丈夫住在一起。

  「媽,如果你回國前先與我聯絡一下,或在台北朱宅留言一下,我與棣亞當然會乖乖待在同一處,也不會讓您抓包個正著了。」結婚四年了,能保持著從未被逮到分居的紀錄,夠仁至義盡了。如果不是看在老媽似乎很生氣的分上,不怕死的我大概會建議她老人家到旁邊偷笑一下。

  「啪!」地一聲,我的母親用力拍打了下桌面,接下來更是一串了悟後的怒叫:「什麼?你的意思是你們夫妻四年來恩愛的模樣只是做給我們看的,事實上你們夫妻不和已經很久了!難怪我與莉方一直盼不到孫子抱!你這死丫頭壓根兒不是怕身材變形,而是分居太久,生不出小孩!好呀!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們?那些傭人全教你收買了是不是?」

  「老媽,女兒這是孝順您呢。」

  「我呸!要是真的孝順,為什麼不與棣亞好好當一對夫妻?我看你是存心忤逆我!氣死我了!我一定要趕緊告訴你公婆他們,我想他們也是不知道的!」

  就見得我那怒叫到不復貴夫人形象的母親大步的跑到電話旁告狀去了。噠噠噠的高跟鞋聲擊在磁磚上甚是刺耳。真是的,一點也不諒解我們為人子女的苦處。

  朱棣亞是我結縭四年的丈夫,大我四歲,青梅竹馬到成人,家世相當,兩方父母又交好。據說我母親與棣亞的母親因為情同姊妹,在各自婚嫁後決定日後若有子女,必然要當成兒女親家,成就一樁良緣。於是乎,可憐的我們兩尾青梅竹馬因為年紀相彷,所以在大家的作主下,強自安排了婚事--而且在我出生的那一刻便已定案。

  不是我要批評,有時候那些長輩的眼睛不免有糊了牛屎的嫌疑。他們純粹是為了自己的情誼以及作媒欲而擅自玩弄了子女的姻緣線口美其名為月老,似乎以天命自居,認定了自己是宿世良緣的牽引者,不由分說、千方百計的撮合他們心目中理想的對象;百寶盡出,非要我們承認郎有情、妹有意不可。

  不堪其擾之下的我當機立斷的殺去朱棣亞辦公室,求他與我結婚,讓長輩們放過我們吧,隨便要我承認什麼都好,就算要我承認是AIDS的帶原者也成,只求那些無聊人士結束跟蹤、騷擾、叨念,三不五時設計我們當機在電梯內,或逼我們各自去與那些阿貓阿狗相親,以「察覺」自己真正愛的是青梅竹馬,無人可相較。更扯的是灌醉我們兩個,脫光我們鎖在臥房二天一夜——

  說真的,面對這種惡作劇而能強自吞下殺人慾望不發作,實在是因為自己很孝順,不然今天會站在我眼前對我叫囂的恐怕是墓碑上的照片了。

  那些長輩實在是一點國學常識也沒有。

  「青梅竹馬」是挺美的用詞,出自於長干行;但他們可能不知道李白大人的「長干行」有三首,從青梅竹馬的情誼敘述到結婚、到丈夫遠行、到丈夫不曾回來。事實上「長干行」是一首悲劇的敘事詩,最後妻子冒險相尋,沒有尋到丈夫,悔恨嫁作商人婦。而那個丈夫自她十六歲出遠門後便沒再回家門,是死了還是另覓新婦不得而知。

  總之,青梅竹馬的結局是十六歲之後守活寡到老死、悔恨伴長眠。這麼毛骨悚然的悲劇聽了哭一哭就好,可別太偏執要子女以這種方式戀愛結婚。

  所以說我與朱棣亞自小打打鬧鬧到大,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但聰明的不去妄想衍生出郎情妹意來順理成章結成夫妻,稱了那些老人家的私心。

  他們居然還有臉對我呼天搶地的大叫,我們可是順了他們的心去結婚呢。至於幸不幸福就不能給予保證書了,不該要求太多的。

  任何一個人都不該把自身私心的期盼加諸在下一代身上,妄想操控別人生命運轉的方式。瞧!眼下不就糗了?發現我們夫妻並不恩愛,氣得跳腳。

  如果我是那種溫順脆弱的女性,早不知道去上吊幾次了--為了自己的不幸福,以及父母長輩高壓的手段斷送一生。他們只為了自己高興頑性去捉弄下一代,沒什麼大腦去想更多的事,以為結了婚就會有愛。幸好我這人別的好處沒有,就是性格夠堅強,對感情也沒太多憧憬;與朱棣亞湊和著過日子,當個頂客族也不錯。光是他每個月給我充足的零用錢便夠我感動得為他做牛做馬了。

  這傢伙還不錯,我樂意與他當一輩子夫妻。

  「非凡,你給我準備一下,我們馬上搭飛機上台北與你公婆說清楚,你皮給我繃緊一點,我們大家不會放過你們的,我想莉方他們也會立刻召棣亞回台北。走!」

  客廳那頭,告狀完的母親尖聲的叫我,我搜刮完桌上所有食物,拍拍屁股,準備一同上台北覲見公婆去也。

  好久沒見棣亞了,順便拿張收據要他捐個三十萬贊助「嘉邑行善團」的造橋事業吧。

  ※※※朱棣亞,我的丈夫,一個很會賺錢的男人,今年三十三歲,在二十七歲那年學成回國,與志同道合的朋友創立「禾升科技」,往電腦軟體市場進攻。由於台灣專精於硬體事業,相較之下。軟體市場不易發展,若想創業,概念創意又十足的話,比乎軟體這市場的大餅看來比較好分食。

  當年棣亞是這麼對我說的,加上那票熱血青年死命努力,如今也是一片前景看好的江山了使得當年一邊拿出五百萬投資(賣了一小塊田地)、一邊長吁短歎的朱爹朱媽近幾年來總是眉飛色舞的到處宣揚他們朱家可不再是吃著祖產的「田橋仔」,而是開科技公司的,走在時代尖端的。

  我敢拿朱棣亞的頭發誓,我那公婆壓根兒不知道「科技」兩字是啥東東,只不過當成很時髦的玩意兒炫耀。

  這是我們這種吃祖產過活的人的悲哀。同樣在四五十年前買了一些地,但有的成了都市計劃區,有的成了荒野;當然也就有人成了土財主,有的依然在耕田,沒事順便長吁短歎一下,王士財則怕被人說成不事生產的米蟲。

  我家與朱家算是有點錢吧,不然雙方的父母也不會成天跟著獅子會、婦女會到處玩,一輩子也沒做過什麼大事業,光收租金就足以豐衣足食到下輩子去了。

  不工作而有錢花,莫怪那些不事生產的人成天想玩弄小輩的姻緣線;因為不是做生意的料(倒過幾間店),也不是玩股票的料(目前尚有七八佰萬套牢中),想做一下高利貸嘛,常也是有去無回,徒呼負責。教訓之下,決定安分過日子。

  我實在很想請那些沒事幹的人回家去種田,反正還有幾塊田地一直放在市郊無人聞問。太閒的人有福了,快快工作打發時間去吧!但考慮到可能會被唾罵不孝,只好作罷。乖乖坐在長輩面前,滿足他們三堂會審的慾望。

  來到新店的朱家祖宅(如今已改建為金碧輝煌的小城堡,令人不敢領教)沒多久,我那丈夫也乖乖歸來;看來他最近的生意也普通得很,否則哪會隨傳隨到。

  他俊秀的臉上有一抹無奈,而我看了差點大笑出來。基本上,他的母親與我的母親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死黨,那麼也就避免不了性格上的相似。她們兩位老人家常會不管人家忙不忙、有沒有空,想召見人就非要電召到那人投降為止。朱棣亞豈能不來?

  「好,都來了,棣亞,你說,你們夫妻是怎麼了?」朱爸用他一家之主的身段詢問著。

  「我們沒有怎樣呀,有空時我們仍然會在台北的公寓碰頭,有時一個月還那麼三、四次哩。」我連忙開口。

  「爸,您知道我們都很忙,並不代表我們沒在一起。現在很流行一種「頂客族」的夫妻生活;在新竹那邊,很多工程師都是這麼過日子的。」朱棣亞以一貫不疾不徐的口氣回答,並且聰明的提出「流行」這兩個字,深知土土的大財主們最怕人家說他們落伍。

  真不愧是朱爸的兒子,太瞭解他們的心思了,加上一張誠懇得半死的面孔騙死人不償命,沒兩三下,三名長輩都弱了氣勢。

  換朱媽開口了。

  「流行是很好呀,可是也不能分開住呀,像什麼話?菲凡沒有在工作,可以跟著棣亞跑嘛,義工的工作每個地方都可以做。」雖然有個媳婦是人人稱頌的義工很有面子,但想抱孫子的心思更強烈。

  我看了朱媽的神情不禁暗自吐舌。其實她早有幾個內孫外孫了,朱家除了長子朱棣亞因求學而晚婚之外,他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都是在十七、八歲嫁娶,不讀書加上愛玩,孫子當然一個一個的「玩」出來了。沒責任感的小父母們仍然成天玩,小孩丟著不管,簡直是氣煞了朱爸朱媽,索性在祖宅請了兩名保姆照顧,不太聞問。實在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沒責任心的父母自然生出品質不好的小孩;加上沒人教養,如今那三、四個不足十歲的小鬼,頑劣有之,粗野有之,愛哭有之,就是沒一個懂事的。

  連我這種熱愛小帥哥小美女成癖的惡女都不敢領教了,更別說朱爸朱媽了。他們老人家只想炫耀有教養又聰明的可愛孫子,而非見了長輩叫也不會叫的小鬼。

  於是可以想見他們是把希望放在我們身上了。同樣長相不惡,絕不會生出太醜的小孩;以及相同在國外拿到學位,基於外國月亮圓又大的定論,他們更加覺得我們夫妻正是實踐優生學的不二人選,非要我們養出又漂亮又聰明又有教養的小娃娃供他們獻寶不可。

  真的是被寵壞了。這些大半輩子過得順心如意的大人,凡事只想不勞而獲、心想事成。

  我的阿娘此刻也開口了:「你們東奔西跑沒關係,可是要知道,菲凡二十九了,不趁現在生,她以後還生得出來嗎?夫妻四年,玩也該玩夠了,生個小孩安定下來吧。」

  又來了!好像他們決定就可以,別人只須照做,不必多問,猶如四年前的通婚,最樂的是他們。我在桌几下踢了踢朱棣亞,要他開口。

  他當然就乖乖開口了:「爸、媽、乾媽,我們曾經考慮過生小孩的,但有時候並不是想生就一定可以生。您們應該知道台灣年輕夫婦一半以上有難以受孕的困擾,實在是現代人的壓力太大,步伐太緊湊,心理因素影響了生理,以致於雖然我們身體健康,卻仍沒有子嗣,這是勉強不來的。」

  說得好似真有那麼一回事似的,這個一本正經、以溫文儒雅面孔騙死人不償命的傢伙!

  是,我承認兩年前遇到蕭素素那名大美人所生的兒子時,滿心期盼自己也生個懂事且漂亮的小男孩來玩。所以死拖活拽的拉了這傢伙參加唐氏所辦的宴會,希望他看到了漂亮的唐學謙之後,也與我產生相同的想法,然後雙方都有空時順便履行一下同居的義務。可是這小子卻列了數十點「此路不通」的理由加以拒絕,其中最最氣人的三點是:一、我們沒有唐氏夫婦那種「姿色」,生出來的小孩不可能那麼漂亮。——

  二、他不苟同唐家的「英才教育」方式。小孩子聰明懂事很好,但如果是自己的小孩,他衷心希望呆笨些無妨,只要快樂長大就好(嘖!理念徹底不合)。

  三、他沒空教養小孩,所以不準備生。而且認為他的妻子我也不是當人母親的料,還是別造孽的好。

  所以夫妻的義務可以行之,卻必須用保險套,顯然早已摸透了本人三分鐘熱度的本性。兩年前撮合了唐氏夫婦之後,我也就不再提了,依舊南奔北走。後來我看唐氏夫婦亦無再生育的打算,多少瞭解育兒之事不是兒戲,加上被朱棣亞洗腦,也就不想生寶寶了。有現成的漂亮小孩玩玩該滿足了,何況我承認自己生的兒子絕對不會比唐學謙更吸引我。

  可惜他長大時我也人老珠黃了,否則真想拐他談一場戀愛。

  口水擦一擦,生不逢時呀!唉!

  回神乖乖看戲,就見三位長輩交頭接耳的說些有的沒有的,如果我耳朵聽的沒錯,他們下一個目標是找生子秘方去了。什麼大力丸、虎骨酒,以及第四台的各種補精益氣、四十歲活龍一條的廣告成了他們的話題,也就不甩我們了。

  我對朱棣亞使了個眼色,兩人潛上三樓。當年結婚時的新房不知道有沒有結蜘蛛網了。四年來回來過幾次,但也很快走人,這間新房實在是浪費了。

  「近來過得好嗎?」他脫下外套擱在一旁,問候著將近半年不見的我。

  「很好呀,我看你也過得不錯。」我從口袋中掏出收據交到他手中。

  他挑眉看了一下,也沒有跳腳,一如他三十三年來的斯文沉靜,有怒氣冤氣也不形於外(或者是我太遲鈍看不出來?)。他只是收下,並且簽了一張三十萬的支票給我,依舊不語。

  根據我與他認識了二十九個年頭的瞭解程度來分析,這位仁兄肯定是有煩心事,而且依照慣例的悶在心中悶不吭聲的自行消化。與他做夫妻四年沒什麼值得稱頌的,但與他做兄妹兼哥兒們倒有一輩子了,所以我也就當仁不讓的問道:「怎麼了?難不成你出牆了,怕我知道?」我將他一同拉躺在大床上,依照小時候養成至今的習慣,窩在他溫暖的懷中談天說地。

  「我曾經決定與你這樣過一輩子的。」他摸著我近來又剪短的發,挑看著幾撮染成金色的扯了扯。

  「你要斷絕我的金源了?」我垮下臉,滿是棄婦之色。

  「不。」他笑。「你曾要求我比照唐或的離婚條件辦理,我不是答應了嗎?雖然以我目前小公司的收入來說,要每個月付你三、五十萬是吃力了些--」

  「我說過七、八萬元就可以了嘛。」我連忙打折。開玩笑!我們兩家的田產看起來是很多,但未變現之前,能花用的也不過是租金而已,哪裡比得上大企業「唐遠」的氣派?我們這種人還是承受不起大手筆的揮霍,小家子氣得緊。何況創業維艱,朱棣亞的公司再賺錢也不能毫無節制的揮霍,他可是有遠大自標的人呢。

  「棣亞,你有喜歡的人了嗎?」我趴在他身上問著。

  他靜默了下。

  「有一個女人,可能懷了我的孩子。」

  「咦?你允許別人生,就不許我生?」看不起我哦,我雖不是很美,但也不醜。

  「菲凡,你倒來計較這個,拜託有點為人妻的樣子好嗎?」他啼笑皆非的又拉了我頭髮一次。

  好吧,我乖乖的扮演「妻子」角色。

  「你腳踏兩條船,可惡壞男人--咦?不對,我先借問一下,是你去勾引別人呢?還是別人設計了你?前一陣子你被資訊雜誌評選為科技界才子俊男之一,被女人倒貼也是極有可能。」

  他又笑了。奇怪,為什麼我的話常能令他笑?這是不是他慷慨給我零用錢花的主因?畢竟朱棣亞是不常笑的男人,很多時候他的笑只為了禮貌,並非真心。

  「我不太明白她的心理。我對女性並沒有太多的認知,你也知道三十三年來我並不熱中於男女之事。與你親近又作不得準,你並不是正常女人的範本。」他想了一想,突然吻了我一下。「菲凡,你會覺得渾身顫慄,產生酥麻觸電的感覺嗎?」意指接吻。

  他在說神話嗎?幾時被愛情小說洗腦了我怎麼都不知道?回吻了他一下--「老兄,實際一點吧。人家說做愛像火山爆發,宇宙爆炸,也像假死,可是那也只是肢體交纏時彼此配合而感到歡暢片刻的鬆弛而已,沒有人家形容得那麼誇張。此刻您老卻想只是接吻就要得到觸電,建議你去牆壁撞一撞吧,你這輩子絕對修不成情聖的功力。」

  「也許「愛情」這東西會使一切顯得不同。」他深思著。

  我拍拍他的手起身。

  「我不曉得,但我挺好奇那名女子的長相,如果真有人懷了你的孩子,你會要她嗎?」

  「不一定。畢竟我非常滿意現在的生活。如果有了真正的家累,勢必得從工作的時間內分割出一半來經營家庭,對我的生涯規劃而言,不是好事。」

  可是人生不就是這樣嗎?總會有荊棘意外橫阻,豈容自己撥撥打打便算作數?

  「男人一旦戀愛了,會像唐或那樣瘋狂嗎?」我在九年前曾把唐或的追求史當成稀奇事說給他知曉。

  「我不知道。」他眼光怪怪的掃了我一下。

  「那你去戀愛看看嘛,我要看!」我興致勃勃的拉著他的手要求著。

  他眼光閃了閃,口氣突然有些僵冷:「你是真不在意還是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

  「無論如何那都不是我所能決定的呀。」我直覺的出口叫著,然後愕然的盯視他「似乎」有些生氣的面孔。

  我們互相瞪著不語。

  然後我終於知道了一件事:我們吵架了。

  ※※※我與朱棣亞的哥兒們情誼勝過一切;當然因為情誼深厚,所以在雙方家人的力撮下,覺得與他掛上夫妻名分也不錯。世上多的是仳離的曾經海誓山盟男女,朋友般的相處反而能長長久久,給彼此自由的方式就是當一對夫妻,然後在夫妻名分間,長長久久的做互相扶持的朋友口這是四年前我們立下最好的解決方案,也一直這麼做。

  不能說沒有感情,但肯定是沒有愛情。他若尋到了愛情,我不是沒有倀然的,只不過那又如何?總不能因為日後再也不能彼此相依相偎而尋死竟活吧?

  愛情領域中摻了太多獨佔欲,框成兩人甜蜜世界的氛圍,外人再也不能介入,到那時,朱棣亞便再也不能是我能吻能抱能依賴的朱棣亞了。

  他會被貼上某名女子專有的標籤,我也就只能摸摸鼻子站在安全距離以外與他寒暄問好,一切都會不同。

  這是我無能為力的,即使今天我深刻愛上了他,情況也是一樣我會獨佔他,要求他顧家、愛妻,不可能會一年半載才見上一次、死活各自保重。

  所以嘍,我的習慣是乖乖站在一邊,沒有我出場的戲分時,嗑瓜子喝茶就好。我會珍惜目前依然掛奢「朱太太」之名的好時光,也許小小的興風作演一番--?

  心中感到被挖去一角,實在是以為我與他會這麼過一輩子的,但老天並不這麼認為,所以心口注定要空蕩蕩的。

  我討厭愛情,它讓我必須不停的失去。

  「喂!喝茶!」惡聲惡氣的低沉男音響在我頭上,打破了我無病呻吟的好時光。

  我看著茶几前的紅茶,再看了看直立在我眼前的年輕俊男。他叫谷亮鴻,一個二十七歲的俊美男子。如果常看電視的人必然知道這一張臉具有千萬身價,不僅是三年來以光速竄紅的偶像明星,更是日本名服裝設計師指定的服飾代言人;每到了時裝展的旺季,他米蘭、巴黎的到處飛,這一張面孔曾刊登在全球三十幾家知名時尚雜誌的封面。名滾名、利滾利,曾經一無所有的小伙子成了如今年收入上億元的大富翁。

  但在此刻,他啥也不是,只是我的傭人。

  「真閒,走下坡了嗎?突然又來做牛做馬了?」基本上,台中的這一處公寓是我長年駐守的大本營,不管我奔走到哪裡,有空閒必然回到此處休養生息。

  「我都來半小時了,你現在才看到我,你近視呀!」谷亮鴻更加兇惡,全然沒有平常螢幕上看來的冷酷貴氣。褪去了層層商業包裝,這位仁兄依然是三年前我撿到的那隻小混混。

  「不爽就別來呀,稀罕。當初是誰說要做牛做馬回報我的呀?」

  「做牛做馬並不代表當你的傭人吧!」

  「不然你以為就像電視上演的那樣,對你以身相許呀?你自己說過你這一生都是我的了?」他還在作白日夢?

  「誰知道你已經結婚了?」

  好大膽,居然吼的更大聲,他不曉得我今天很不爽嗎?

  「如果我得與每一個我救助過的人結婚,那我早不知結過幾百次婚了,哪輪得到你呀?白癡!」

  「我的條件並不輸你丈夫,他一年的收入比不上我的三分之一。」帥帥的小白臉直向我臉上噴氣。

  我一掌推開他的臉。

  「那又如何?報恩報到引誘恩人出牆不好吧?」這小子仍未死心呀?別以為我喜歡他長得好看,就可以與他雙宿雙飛,他恐怕是古代報恩故事看太多了。

  「你們又不和!我現在比他更配得上你!」

  「別扯了,去幫我把衣服洗一洗,最近太忙,沒空送洗,放進洗衣機就可以了。」我走入臥房,將一大桶衣物交到他手中,然後打算出門去也。

  「你要出門?那我來幹什麼?」他大吼!

  「做牛做馬呀,還有什麼好問的?你可是自己說過這一生任我差遣的喔。當然,你也可以當作沒那一回事,反正你也發達了,各自過回各自的生活也沒啥不好。」我揮琿手,走入電梯中。既然公寓已不能給我全然安靜的空間,那我還是識實務一點走人吧,找間茶藝館的包廂再繼續無病呻吟下去。

  我是可憐的婦女,丈夫快要有外遇了,我需要安靜的空間哀悼自己的不幸。

  真的真的很捨不得與朱棣亞產生陌生的距離。

  想想我們在一起做了許多事,甚至結了婚。我知道他的一切,他也知道我的一切,甚至滿足每一次我興起的好奇心只唯一反對的就是兩年前生孩子的提議了,但那確實是兒戲不得的,所以我不怪他。

  不想失去他,但愛情讓人感到無可奈何。

  我不懂,如果愛情的圓滿可以以幸福稱之,是否為了成就「幸福」而失落的友誼甚至其他種種都是必需的?幸福的甜美會讓人不在乎會失去多少「次要」的情分。

  摒棄了全世界,握在雙手中的最後必是與他相守到老的另一半,其他並不重要,男女之間只要「幸福」。

  愛情的世界太狹隘,沒有我介入的空間。

  「啊--」突然抑鬱的大叫,才發現自己仍在電梯中,鏡牆上映出我的後方原本纏吻得快著火的男女正愕然的看向我。原來電梯中還有人?

  看似清純的美女嗔了我一眼,才紅了雙頰將臉埋入男子懷中,而那名男子--看起來花得風雲變色的男子,以桃花眼對我勾了一勾,顯然以為我正為他們的火熱嫉妒到發狂,似乎很以此為做的得意洋洋不已。

  歹年冬,多瘋子。電梯已到一樓,我大步走了出去,沒再看那對乾柴烈火的男女一眼。

  我的憂鬱還沒有傾洩完,總得結我一個空間,讓我自悲自傷一下吧?

  在我二十九年的生命中,這可是絕無僅有的機會呢,畢竟朱棣亞只有一個,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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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3: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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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封我為「搶錢妖女」,是個厲害角色;每一間慈善機構恨不得搶到我的專用權,包他們財源滾滾,不必再愁經費問題。聽起來我似乎是很可怕很難惹的人,但如果說有人可以制得我死死的,並且權充起我的經紀人,頤指氣使我南奔北走搶錢,這種人可不就是「倩女幽魂」裡的黑山老妖了?

  眼前呢,這個氣質看來好得不得了的老太太,長著一張慈眉善目的面孔,配合著滿頭銀絲,再加上全然中國旗袍式的衣著,實在足以榮膺「中國最有氣質老太太」第一名的後座。誰會料到她居然是我們這種「妖女」們的經紀人?

  我絕對相信這位「黑山老妖」旗下的搶錢使者不只我一個人。至少就我所知,兩年前偷光我某個小窩的那個小太妹如今也成了鍾涔老太太最新一名悍將。

  「召我來喝茶有啥大事?」呷著初沏的春茶,我瞄著站在老太太身後那名氣呼呼的少女,心中肯定這小鬼仍然沒有原諒我的——小小惡作劇。

  鍾老太太老花眼鏡下的一雙眼可銳利了,看了我們這兩個大眼瞪小眼的姿態一眼,笑了。

  「小藜,晚上有事要做,趁現在先回房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我怕有人再來剃光我的頭髮。」那個如今己改名為鍾玉藜的小丫頭這般回答。

  「我今天上山來沒帶剃刀。」我很快的表明自己絕無此意。多和善呀!

  這小鬼也不想想兩年前我在台南遇見她的第一個狀況是她扒走我的皮包,失風被我逮了,然後以扒手一貫失風時擅用的伎倆苦苦哀求著說她是孤兒,有可憐弟妹待養——引發我豐沛的愛心收留她暫住在公寓。本想聯絡社會局來幫助她的,不料回家之後發現所有東西被搬個一空。我沒氣得宰了她她就要大呼老天保佑了,還敢以眼白瞪我,怨恨我後來的種種報復手段!

  我又不是慈善家,扭著她的頭強迫她改邪歸正是因為我手癢,可不是善心大發,至少後來我把她丟給鍾老太太調教至今天人模人樣不是嗎?

  氣什麼氣?也不過是剃光她的頭,以香皂洗她的滿口髒話,發現她只是逃家,而非孤兒時,扭她回家見父母(呃——當時不用手銬腳鐐套她,她會逃走嘛),最後我拍胸脯向她務農的父母保證一定會將小鬼(本名蔡阿花)教養成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之後再一路拖回去--如此而已嘛。

  如今二十歲的小丫頭看來既美麗又有氣質。不是我邀功,但我真的有一滴滴苦勞,她大可不必用殺人的眼光怒瞪我每一次來到南投的時刻。

  「好了,怎麼每見一次就要鬥上一次。」老太太拍拍小女生的手,讓她退回屋子內休息去。見人走遠了,她才面對我:「菲凡,我聽說你的婚姻最近出了問題?」

  「世上還有什麼是您不知道的嗎?」老太太是世上最令我心服口服的人,而我永遠不知道她豐富的資訊是從什麼地方得來。她會知道台灣各個慈善機構的情況不足為奇,因為她年輕時在社會局工作到四年前辦理退休。但如果連一些小道消息都知之甚詳,那我不僅要心服口服,還得外加三叩首了。尤其那個小道消息還攸關於我。

  「我沒那麼神通廣大。新竹那邊恰巧有人認得你丈夫,也認得與你丈夫過從甚密的程式設計師。」老太太慈祥的臉閃著真心的關懷。

  可見朱棣亞與那名女性的曖昧已有不少人知道了。我早該明白的,一旦事情嚴重到讓他困擾,就不可能是他說的那麼輕描淡寫。

  這情況令他無力處置嗎?也許我該去新竹看一看他,因為開始對「第三者」產生好奇。當然我抵死不會承認自己看好戲的心情大過一切,好奇才是驅策我前去新竹的動力;我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在明知男人有妻子的情況下還不在乎的糾纏成一氣。如果是由棣亞主動,我沒話講,因為只有我們彼此知道這樁婚姻的實況。我們恰巧又相同的不多舌,所以至今沒人知道我們這對聚少離多的夫妻只是友情的組合。

  但主動的似乎是女方,那我就存著不以為然的心態了。總而言之,我的不爽擺盪在心中至今四五天仍未消蝕殆盡,致使近日來處於放假狀態,一毛錢也沒有搾到。會不會因為如此,所以鍾老太太認為事情嚴重了?

  「菲凡,你——傷心嗎?」

  「很傷心。」我大力點頭,生怕她不信似的,更用力點了好幾次,證明我真的很傷心飯票主即將易人。

  老太太疑惑的看我。

  「你回答得這麼精氣神十足,實在不像丈夫有外遇的婦女。」精明如她,似乎也摸不太透我的情感邏輯。

  「老太太,咱們新一代的已婚婦女與你們老一代不一樣了。我跟我丈夫是頂客族耶!可以恩愛,可以友愛,而且絕不你儂我儂的膩死人,就算傷心也和血吞下,何需對別人哭喪?何況我算了一算,哭天搶地又不能讓我站在更有利的位置,我何必四處訴苦?我一直覺得那種行為只會加重自己的悲哀無能,丈夫被搶了還不快快補救或找律師保障自己的權益,偏要到處哭給全天下的人知道自己馭夫無方,丟臉哪。」

  「這種高調常是那種事不關己的人才說得出口的,你置身此中居然也這麼說,是不是該推測也許你們夫妻早已不恩愛了?」

  「何不說我杜菲凡就是瀟灑呢?」我就是喜歡讓人猜不透,尤其連老太太這種精明厲害的黑山老妖也掌握不住,更是我至高無上的成就呀。

  老太太搖了搖頭。

  「不管你是真瀟灑還是假瀟灑,只要看起來沒事就好,反正也沒孩子,趁各自青春尚好,各自找春天也不錯。四年前認得你時,才想幫你牽紅線呢,不料你正值新婚,當時心中惋惜不能更早遇見你哪。」

  「別又來了!你們這些沒事幹的老人卻自命月老投胎似的,何不做做好事幫自個兒找個老伴就好?別企圖染指無辜的年輕男女,如果我有需要,會自己打點。」

  「你讓人喜歡嘛。」老太太多少知道我與朱棣亞婚前被設計的慘事,深知我痛恨那種「玩」別人命運卻自任為天神的人。好老太太終生日熱心於救助台灣各種弱勢團體,而不雞婆於當月老。她撮合過幾對殘障夫妻的姻緣也是先確定他們有結婚的慾望,進而互相介紹而已,接下來就看他們各自的努力了。

  「呵!喜歡我就想嫁掉我!要是認得你們這一些人之時我還沒嫁,那我大概會嫁上——幾百次,莫名奇妙。」我揮揮手,逕自又泡了一壺茶呷飲。

  老太太笑不可抑。

  「你哪,既熱心,卻又冷淡,明明在做著善事,卻又以一張嘴氣煞人,有時還真是鹵莽。所以被你幫過的男人想娶你是正常的呀!你是徹底的異類,要命的吸引人,上個月小蘋果還打電話來問我你的事情,拜託我說服你嫁她爸爸呢。」

  我吐了吐舌,滿心的受不了。

  小蘋果是個十歲的可愛女娃,因父親入獄而暫住育幼院。那時我看她可愛漂亮又不與人玩,三天兩頭跑育幼院逗她玩。半年後她父親出獄了,為了不讓那混帳又走回頭路混幫派,我介紹他到「石磐營造」當工人。偶爾我還是會逛到他們父女的蝸居與漂亮小妹妹玩的。不料一個月前,那個升上監工的父親居然對我求婚了,認為我是指引他走向光明的一盞燈,他決定為了「我倆」的未來努力——

  嚇得我立刻落荒而逃,回台南的住處避了好幾星期的風頭,請老太太出面擺平那個混帳的白日夢,務必讓他明白我已婚的事實。

  這也是我這一個月來很閒的原因。我開始反省自己以後雞婆心又起時,是不是該摒棄二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孤身男子才不致沾上一身腥?

  可--惡!

  我中意漂亮的小男生、小女生也錯了嗎?

  害我再也不敢上小蘋果她家了。並且兩星期前打電話給「石磐」的主事者,要脅他「有空時」讓幾個溫柔體貼又急欲嫁人的女職員去工地逛一逛,順便最好把那個全工地最帥的三十歲監工給逛入禮堂。否則必定會有一張十萬元的收據寄到他們公司。須知道搶錢妖女發出的收據,從無虛發。最近南投的天災急需大量金錢的救助。

  不知道石老闆有沒有照做。

  不管啦,我自己的煩心事也不少,新竹是我下一趟旅行的落腳處。

  「老太太,有沒有新竹的CASE?我在那邊沒有屋子住,想借住育幼院、老人院什麼的,既然要借住,好歹幫人募捐一點錢。」

  「你先生的地方住不得嗎?」老太太不以為然,不過倒是開始翻找她擱置在一旁的數百份牛皮紙袋。

  「我怕捉姦在床,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我捧著心口泣血的說著。

  觀眾回應的是丟來一份紙袋,險險砸中我這張中等美女臉--抗議嗎?

  意思是我演得很爛對吧?

  上新竹去也。

  ※※※人家說喜歡小孩的人,大抵也熱愛小動物。

  我卻大大不以為然。是,我是非常、無比的喜歡十二歲以下的小男生、小女生,但前提是若他們沒有俊俏可愛的外表,至少也要有一顆乖巧、懂事且善良的心;如果再加上看起來早熟而歷盡滄桑的話,喔!我會立刻拜倒在他們的腳底下,狗腿的要求一個親親。至於那些長得好卻驕縱任性壞脾氣加惡劣的,以及長得不好已經夠慘,卻有著比外表更慘的內在的,那恕我不客氣了,一腳踢到太平洋也不覺得愧疚。我熱愛小孩子是有條件的。

  不過,絕不能因為我對小孩子有著變態的喜好,而要求我對動物也付出等值的關愛。對不住得很,我一向對小動物沒好感。二十九年來常四處募款,但那些款項的去處從未放在人以外的東西身上。

  此刻呢,我站在「聰達啟智學校」大門口,而且有兩隻大狼犬狠狠擋在我面前,對我展露不懷好意的尖牙。如果它們再順勢滴下幾滴口水,我便要懷疑自己看起來是不是像一大根美味的肉骨頭了。

  為什麼啟智學校看起來像流浪動物之家?放眼瞄了幾瞄,我確定放置在院子內的那二隻大籠子,一邊是狗窩,一邊是貓窩,而且總數加起來有二十隻以上。

  目前最大的難題是我該如何越過這票極不好意的小動物進入啟智學校的辦公室呢?因為未來數天我還得請他們施捨一個床位給我呢,但我實在沒有意這些小動物的勇氣,只好將小行李擱在地上,然後坐在行李上與大狼犬大眼瞪小眼了口沒關係,反正我很閒,只要烏黑的天空別滴下雨水的話,我坐到明天也沒關係。

  然後,一滴、二滴--嘩啦啦啦--才想著呢,居然雨就這麼落下來了,我呆在當場無力應變,五月的天氣實在難搞。春雨不是在三月份就該下完了嗎?為什麼雷聲依然與雨水相同綿延到現在?

  不算太強的雨勢,但淋久了也會濕;不知道新竹有沒有太多的污染來造成酸雨?如果我在五十歲開始禿頭,一定會咬定是由這一次造成。

  怎麼辦呢?前有惡犬,後頭則是一大片空曠,連躲雨的地方也沒有口我將已濕的手帕再一次擰乾來擦臉,衷心期盼這場雨不會下太久--咦?停了嗎?

  身上突然頓失雨水的欺凌,使我不由自主的仰頭看上面。有一把大黑傘罩住了落湯雞的我,握著傘柄的是一隻男性的結實大掌;因為想看清持傘人的長相,所以我不顧脖子已仰成極限的示警,整個人幾乎沒往後栽倒--事實上是栽倒了,但卻倒入一隻大掌中--身後有一隻手托住了我腦勺。我看到了面孔的正上方五十公分處,有一張顛倒的男性面孔。

  「你是誰?」我直覺的脫口問著,不急著改變現況。

  「在這種雨勢下淋雨似乎不能稱之為詩情畫意。」他語氣中有絲笑意,但端方的五官卻仍保持著生疏冷淡的原樣。

  「我等著騎白馬的呆王子來解救我出水火之中。」嗯,他手掌彎成的弧度剛好嵌合我的頭型,挺舒服的。

  「看來我是不該出現的龍套了?」

  「現代的落難公主變得比較識實務了,沒有騎白馬的,倒也不妨將就持黑傘的,黑傘王子,請問你是裡頭的人嗎?」

  「算得上是。」他微笑了,一下子變得十足可親,絕對是慈善機關會任用的員工。

  「那可不可以請你過去把那些貓狗關入籠子中,容我飛奔進去再放它們自由?」我忌憚的是門檻邊看守著我的兩隻大狼犬。

  「你可以由正門進辦公室的,啟智學校的後門目前暫住了我以及這些小東西。你怕它們?」他指了指更前頭的方向,順道問了我問題。

  我望著他指的方向(看來約莫千里遠的距離)還沒來得及歎口氣,便道:「我不喜歡這些動物,我這個人一向缺乏愛心。」愛護動物的大有人在,可不代表我也必須陪他們一同熱愛。雖然大聲疾呼自己很愛流浪動物是現下流行的趨勢,不過我不愛就是不愛。

  他笑了笑,將我的身體扶正。

  「走吧,我送你從這兒進去,只要再穿過一片操場,就可以到辦公室了。你大概是陳校長提過的超級義工吧?」

  我這麼「有名」嗎?

  「哦?我是不太曉得自己的綽號是否有增減啦,不過避免你有錯認的嫌疑,我想知道的是陳校長有為我--呃,我叫杜菲凡,留下一個床位嗎?」

  「教師宿舍一直有空房,別擔心。我叫鍾昂。」他伸手結我。

  我聳聳肩,與他交握,順便讓他拉起了身我的眼睛直視到他挺直的鼻樑,以他壯碩的體型而言,這種身高算高了,約莫一七六左右;因體格好,所以看起來更高更有份量一些。

  我望向他眼睛,突然衝口問著:「山地人混血?」他有一雙很美很黑的眼睛。

  他淡淡的點頭,沒有多作說明。

  「你很高。」

  「又不足一七○。」唉,如果再高一點就好了。

  我們同時往裡邊走去。等我想到還有行李時,才發現正被他拾在另一手哩!這男人不錯,現代的男人一個比一個嬌貴,大老爺似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動手做」以及「紳士風度」怎麼寫。這種情況下,這個叫鍾昂的男人變益加珍貴了起來。

  「嗚--」立在我右方的狼犬突然叫了一聲,嚇得我忙不迭往鍾昂身上擠去,如果他的手還有空,我可能會央求他抱我一把;不過,看來他的背結實得很,跳上去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

  「它不會咬人,別怕。」他的聲音正好響在我身邊。

  走入屋內之後,關上門我才惡形惡狀的隔著玻璃窗對外邊那些阿貓阿狗示威的扮鬼臉。不喜歡小動物,怕大動物,注定了我這輩子鐵定與它們無緣。

  「鍾大哥,她是誰?」一名嬌小的女子由布簾後抱著一隻濕淋淋的小狗出來,見到了我這外來客,問著。

  「她是陳校長的貴客,是杜小姐,等一會我會帶她過去辦公室,給她一條毛巾好嗎?」他隨手抓著破毛巾幫我的行李拭去水滴。

  嬌小的女孩送來了乾爽的毛巾,我道謝接過,拭去臉上的水,睜開眼見到女孩仍杵在我面前,我怔了一怔,然後突兀的說著:「我嫁人了,真的。」死會絕難活標,真的!

  嬌小女子倏地紅了臉,匆忙瞄了下不遠處的男子,然後才似嗔似喜的著著我,蚊聲道:「你在說些什麼呀!」跺跺腳,跑去幫小濕狗吹毛去了。

  我在說啥!還不簡單,表明自己死會,絕不會妨礙她與鍾昂之間的未來幸福呀!四年混下來,與人接觸不下成千上百,再魯鈍也有眼睛可以看吧!不該我加入的戰場,我會很快的展示自己已婚的立場,任何人也休要拖我下水。明戀暗戀自個兒去玩,我一向閃得很遠。

  小女人不知我說啥?少來了,騙我沒見過世面哪。

  ※※※雖然我老是在幫各個慈善機構募款,但其實我與這些機構有往來,絕大多數都是把錢匯到鍾老太太那兒,也從老太太那兒得到下一個需要經費團體的資料,極少是由我與機構直接往來的。

  說句比較老實的話,我只是喜愛對人搾錢時的感覺,以及「知道」這些錢被用往需要者的身上。本質上我不是什麼悲天憫人的人物,也不耐煩與人哈拉些什麼,更別說聽到有人老是感謝不完的以眼光膜拜我,說什麼我「行善不欲人知」、是「最偉大的慈善家」——等等令人聽了起雞皮的稱頌。那不禁讓我想起求學時期慘遭誤解,然後「能者多勞」的下場。不不不,所以我不與人太接近,也不想被任何一個機構收為己用,有老太太當仲介者是最好不過的合作方式。至少我做牛做馬的同時會比較甘願一點,不會有募款以外的瑣事加身。

  我知道我生性坐不住,熱愛「趴趴走」,八字的命宮裡必定座落一顆「天馬星」,使我終其一生無法長期待在某一處,做事情也愛單一,並且執著下去。

  得知我在美國混文憑時修過特殊教育學分後,這陳校長便用著一種渴盼的表情,不時把話題扯到「師資短缺」上頭,十足認定我是再好不過的人才,應該人盡其才的奉獻所學才是。

  嘿嘿嘿幾聲傻笑以混過。他老人家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的愛心大概有一公分厚,耐心則是比紙還薄,更別說恆心了。我的字典裡根本沒有那兩字。

  「杜小姐,如果你方便的話,住在這裡的時間內可不可以幫生產中的老師代課?最近代課老師真的很不好找哪,實在是我們供不起與一般學校相同的薪水,所以老師不好找。」陳老校長終於攤開說了。

  身為弱勢慈善機構的鬥士們大抵都有死不放棄的精神,否則不會在風雨飄搖中苦哈哈也要堅持崗位到現在。有一丁丁點愛心的人終必會舉白旗投降於他老人家的勸說中,不過那不是我,因為對於我沒把握又沒興趣的事,我絕不會摻一腳攪和。

  「放心吧,我會通知鍾女士,請她找老師的。」那不就解決了嗎?

  不過看起來老校長中意的人只有我,所以他又努力不懈:「不是的,那位老師產假四十九天,只需有暫代課的人就好了。我們的資金不能用在多餘的地方,而且以杜小姐的能力,絕對會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一些行政工作更是不在話下了--」

  「陳校長,您不知道,其實以我目前的狀況並沒有辦法做一些偉大的工作;也許我可以由贍養費中捐出一些錢來感謝您收留我。以我現在的情形來說,其實我本想找婦女單位咨詢的。」我臉色變無比哀淒。

  陳校長楞了一楞,吶吶道:「咨詢?什麼意思?還有什麼贍養費?」

  「不瞞您說,我丈夫在新竹開了間小公司,最近我才知道他似乎有了外遇,我這次來是為了解決這件事的,請原諒我無心去做其他的事,我願意把我所有的錢用來捐助啟智學校——」我好哀傷的說著。

  「不必了!不必了!唉!我真該死!怎麼可以在你這麼悲傷的情況下還要找事麻煩你呢?你把悲傷掩藏得太好了,這兩天來完全察覺不出你的苦處。如果你終必走到離婚一途,有贍養費就自己留著。從鍾女士那邊我知道你這四年來為各個機構募捐金錢,忙到無力發展自己的事業,真是拖累你了,居然連你的婚姻也賠上了!」老淚開始陪我縱橫。

  看不出我的悲傷?廢話!因為我根本不悲傷,當然什麼也看不出來。這兩天沒去找朱棣亞是因為與小朋友一同玩得太過火,忘了今夕是何夕。

  我也沒有太極力去勸慰老校長的淚水,讓他哭還好些,省得再對我叨絮不休。

  「謝謝您的諒解,我看今天的天氣不錯,適合去見我先生,也許今晚不會回來,先跟您說一下。」早點走人省得再被轟炸。

  陳校長跟著我站起來,不改熱心本色道:「這邊坐車不方便,不如我到後面問問看鍾先生有沒有要去市區,也許你們會順路。我記得他已幫附近的流浪動物做完結紮了,行事歷上寫著要去市區流浪動物中心做手術,一定順路的。」

  「鍾先生是獸醫?」原來!

  「是的,什麼不好讀,讀獸醫,在台灣沒得發達,又義務幫流浪動物結紮,有時還得倒貼錢去買藥品,跟你一樣,常常南奔北走。不過他住在花蓮,有個固定的住所,人也好找。」

  「他這麼熱心,有收入嗎?」我是有老公養啦,加上結婚時得到三幢公寓陪嫁,如今純粹收租金就花不完了,那個鐘昂莫非也是「寓公」級人物?

  「在花蓮幫人訓練導盲犬,配名種狗,養警方需要的狼犬,也過的去啦,但你也知道我們做慈善事業的人,總是有貼老本的時候。我看鍾先生的日子也不好過,他那輛以十萬元買來的二手小貨車還能發動簡直是奇跡。」

  呃,既然他的小貨車聽起來幾乎是破銅爛鐵的同義詞,我想我還是叫計程車比較妥當些。

  不必麻煩鍾先生了,我叫車也方便,拜拜。」

  不待老校長再多說些什麼,我皮包搭上肩,匆匆走人也。各人有各自的命,倒也不必說我生來不必煩錢事,就必須對別人過苦日子的情況背負著愧疚;了不起祝他們下次投胎時多向天神地鬼巴結一下,可以順利當上台灣百大巨富的子女。可以了吧?

  才走出大門哩,便見到鍾昂與他的女性助理由後方駛車過來。仔細看了看那輛烤漆斑駁得十分嚴重的小貨車,我毫不遲疑的伸手招向不遠處的計程車。

  「要去市區嗎?」他的車在計程車後方,探出頭問著。

  我打開計程車後門,點頭微笑:「是的。」

  「我可以送你一程的。」

  「下次吧,再見。」坐入車中,告訴司機地點,便閉目養神了起來。

  畢竟沒有習慣與外人熱絡,在我屈指可數的男性友人中,真要能嬉鬧成一片也是得講緣分的;我肯定我與鍾昂絕對沒緣,因為他太端正,玩不起來。與朱棣亞有點相同,不過朱棣亞畢竟是我的知己,有二十九年的情誼了,不同的。而這種人我並不想招惹第二個。

  玩谷亮鴻那一類的小東西比較有生活上的樂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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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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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的故事會成為一本小說,男主角是朱棣亞,女主角是那名疑似懷有朱棣亞骨肉的女子,那麼我絕對會是不折不扣的惡妻了--促使男主角「不得不」去外遇的罪魁禍首。不曾生育、不體貼、不溫柔,讓丈夫辛苦工作回家後獨自面對一室的淒涼。
  
  壞女子一向是口麼被認定的。所以把食指屈向自個兒的鼻尖,我好生認命的當起壞女人口招搖的步入九拐十八彎、轉車又換車後才抵達的「新竹科學園區」。還挺有模有樣的,山水秀麗、設施完善,新穎建築看了更是賞心悅目,是個適合養老的地方,清幽得教人喪志,多美麗的桃花源呀!

  找到了「禾升科技」所在的大樓,是一棟新穎銀亮的商業大樓;我丈夫的公司居十二、三樓的樓面,在管理處登記後,便上樓去了。

  說來慚愧。結婚四年,認識了一輩子,然而我卻不曾踏入他的公司過;不過比起蕭素素連丈夫的公司叫啥也弄不清楚的離譜,我想我還是有救的。

  「你好,請問找哪位?」

  親切美麗的服務台小姐以甜美的聲音迎我步入十二樓的會客大廳。

  我好奇的東看西看,對屏風式的區隔空間相當有好感。整個空間看來寬敞,一目瞭然,卻又讓每一個職員享有小小的個人空間,挺不錯的。

  「我找朱棣亞先生,他在嗎?」

  「請問有預約嗎?」接待小姐的眼中閃了一抹好奇,我想她是在估量我的來意以及身份。

  莫非朱棣亞最近大走桃花?有諸多女人找上門?

  「我沒有預約,但我想他會見我,麻煩你告訴他杜菲凡小姐求見。」我不正經的建議著。

  美麗的門面小姐也不囉嗦,按了內線通報去了。不一會,臉色怪怪的指奢大片噴砂玻璃牆後方的迴旋梯要我上樓去,總經理恭候我的大駕。

  可見朱棣亞大人絕非尋常人能夠瞻仰。

  不管現下擺的是什麼譜,我也不囉嗦就上樓去了。雙眼也沒給閒著,以最快的速度瞄視著每一處的擺設。畢生沒待過辦公室的我,每到別人的公司募款,必定不錯過打量陳設裝漢的機會。看多了,大抵也分得出優劣。朱棣亞的公司以素淡的顏色為底,精簡的擺設不見華麗氣派,但舒適怡人,且沒有咄咄逼人的壓迫感,上起班來一定愉快許多。我甚至瞄到了他們公司的設計師們全穿著拖鞋走來走去,還有人打赤腳哩。

  可能是我落伍老古板了,才會以為人人上班時必定正襟危坐,足下亦蹬著亮又硬的皮鞋來虐待雙腳。

  雖然看來不是很雅觀,但很舒服。

  走上了二樓,朱棣亞早已倚靠在迴旋梯的樓階等我,側身靠在一根大理石柱上笑看我。

  我大力撲身而去,給他一個大熊式擁抱。

  「好久不見呀!老公!」我從他頸窩裡悶叫著。

  「又來募款嗎?親自前來呢,稀奇。」他淺笑,給我一個吻。

  我搖頭。

  「不是,今天找的冤大頭不是你,只是想來看看你。聽我台南那邊的幫傭說我媽最近一直在找我,我想她找不到我,八成會找你,你沒事吧?」

  「會有什麼事?大補丸、虎鞭酒伺候了。」

  「很補吧?」我嘿嘿賊笑,以手肘頂了頂他的腰側。「世上想必又多了一個幸福快樂的女人。」

  他伸手勾住我頸子,拖著往他辦公室走去。

  「你呀,思想邪惡。」依然是一逕寵溺的笑。

  我心下暗自慶幸上次的「小吵架」已不復見。說真的,那時我還真是給他嚇到了咧-一幸好他這個人不記隔日仇,但話又說回來,我實在不曉得自己那天說錯了什麼話讓他眼中冒火。以我對朱棣亞的瞭解,他可能是不會對我明說的,頂多以眼神悲憫我的遲鈍罷了。

  幸而我這人並不凡事問到底,所以也就不會放任自己太多的好奇心去虐待腦細胞。

  還未有機會踏入辦公室,我順道打量一些投向我的眼光,然後再望回朱棣亞身上,想知道他慢下步伐的原因。

  左側方九點鐘方向,一名半靠在屏風旁的粉領打扮女子,半啜著茶,也直直的看著我這邊的方向;筆挺的西裝女褲擺出三七步的架勢,是一種冷淡且不好惹的姿態。

  「美人。」我對上頭的人兒低語。

  朱棣亞微笑看了我一眼,腳下再無遲疑,拖著我的脖子進他的辦公室,將門合「喂喂!兄台,我雖不是香也不是玉,但請你看在相識二十九載的份上,饒了我無啥作用的脖子吧。」

  「我認為你存心來瞎攪和,期待看到衝門而入時面對著火辣辣的鏡頭,好來個捉姦成雙。」

  哎呀!被看透了,我吐了吐舌,直接問:「是她嗎?女強人耶。」我還以為朱棣亞看中的會是柔弱美女,相夫教子那一型的傳統女。

  「她只是外表看起來堅強。」他放開我,走到咖啡壺那邊倒了兩杯過來,而我早已坐無坐相的佔了一張三人座的長沙發權充倒路屍起來了。

  「你觀察她很久了嗎?」我丟了一顆方糖到嘴巴內,並且加了四五顆到我小小的咖啡杯內,幾乎沒將所有咖啡給擠出杯外。

  而朱棣亞永遠會對我這種行為皺眉。但在明知勸也沒用的情況下,通常選擇閉嘴,免得浪費心力。

  「她當了我三年的員工,但瞭解她則是最近兩個月的事,畢竟我與她有了關係。」

  「她--呃--我想應該不是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上床的吧?」如果是,我必然會第一個知道。

  他點頭。

  「我一直在猜她的動機。一個親人遠在國外,隻身在台的三十歲科技界人才,年收入百萬以上,有房子、有車子,年輕貌美又獨立自主的女人,你想她還缺什麼?」

  「看得順眼的性伴侶或完全為她所獨有的孩子?」時代新女性們向來只轉這兩個念頭,而非功成名就的好丈夫。畢竟現代的男人太不可靠了,十個有錢九個置外室,信自己愛自己最為妥當。

  可見我說對了,因為朱棣亞的笑容有點苦。

  「她想要一個小孩,不要男人與婚姻。」

  「她懷孕了嗎?」

  「應該還沒有,因為她企圖再找我過夜。」

  「不想拒絕?」我跪坐在沙發上,好奇著他的反應。

  「我不想讓她去找另一個男人,但也不願因這原因與她再有交集。」

  「如果我與其他男人上床你會不會介意?」我問著。

  「會,我怕你被騙。」伸手撫了撫我的頭:「你呀,不知何時才會有因渴望而上床,而不再是因為好奇去與人親密。」

  呃--我承認我不曾把性生活當成生命中的必需品,像情色文學中所形容的那種一聽到曖昧字眼或被撩撥即虛軟無力,熱血奔騰。應該不是出於不愛的原因,即使有了愛,性畢竟也只是一道過程而已,並非一定得由它的完成來表態愛情已臻圓滿。我不能想像如果有一天,我瘋狂愛土一個男人之後,成天想的便是上床!上床!上床!與愛人打一照面便是「我愛你」個沒完,然後上床、親吻,共同激情到隔日的到來。

  我喜歡與一個溫暖的男人一同醒來,但那不代表必然有著激情狂愛的前一夜:我喜歡與不討厭的男人手牽手的走去每一個地方,卻不必要親吻來表示愛情,只要他有一雙溫暖厚實的大掌。難道,那便不是愛了嗎。

  我甩了甩頭,不去深究那些根本無解的疑問。

  「你現在正在追求她嗎?她想必對你很有好感吧?」

  「在意,但又堅決不讓自己太在意。她知道我有一個雲遊四海的老婆,她不願破壞我的婚姻。」

  「與你上床就不算對不起我了嗎?她們這些現代新女性真是自私。如果不愛你就不該與你上床。我會原諒愛你愛到無力自拔的女人,但不會原諒那種借種借到別人丈夫身上的女人。」我不以為然的輕哼。

  他淺笑,伸手K了我頭一下。

  「若沒有相當的感情,你以為有哪個女人會輕易與男人上床。尤其是那種自律自愛、從不允許自己留下瑕疵的女人。」

  顯然這位仁兄觀察得頗有心得。

  「很難說呀,你是有錢途的俊男耶。」

  「她的父兄皆是美國矽谷的高科技人才,我這小公司不算什麼的。」他對我的挑剔失笑不已。

  我斜眼睨他,這位老兄嚴重的在偏袒外頭那位小姐,看來是真正陷入情關了。想必那女子有其獨特的美麗讓朱大公子失魂落魄,看得我亂刺目一把的。

  「我不喜歡你被搶走啦!」索性,我任性的叫著,像只無尾熊似的抱住他腰。

  知道終須得失去,卻怎麼也捨不得。

  就像小時候捐玩具、舊衣,那些用不著卻很喜歡的物品捐出去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但卻不能不捐,因為我知道有人比我更匱乏,不能因為我有戀物癖就死佔著自己已用不著的東西。

  為什我會如此豐裕?致使我在割捨時傷心得哭不出來。對於那些我用不著卻喜愛萬分的東西,必須流失時,都像刀刨似的難受。

  我不要!我不要!

  而朱棣亞只是緊緊的抱住我,包容我不安時的任性。

  只是,他還能擁抱我幾次?一旦他也成了我割捨掉的「物品」之後?

  ※※※拒絕朱棣亞邀我同住他公寓,在他下班之前溜回啟智學校。否則依朱棣亞的個性一定會拎我同住,不然就幫我訂飯店,因為他很瞭解一般慈善機構不會有太舒適的房間可以供我住宿。三坪的房間,軍人木板床已是上賓級的招待,反正我睡袋都睡過好幾次了,又哪會在意這幾天的不便?我這個生來好命的人很能隨遇而安。

  下了計程車,抬頭便看見大門口旁的鍾昂與其嬌小女助手正在為一批小狗洗澡。今日難得的晴陽大好,虧得他們的愛心豐沛滿人間,願意與這些流浪動物耗;沒愛心如我者,向來視而不見的走過。

  「嗨,回來了?」鍾昂抬頭對我打招呼,全身幾乎濕透,汗衫與短褲上全是泡沫與水漬。

  看到勤勞的男人總讓我羞慚,我定下腳步,以客氣的笑容應對:「是的,很忙哦,我不打擾了。」我轉身欲進大門。

  「杜小姐。」他叫住我。

  我看著他,挑眉不語。

  他笑了笑,漂亮的黑眼珠閃閃動人。

  「我從校長那邊聽了許多你的事。」

  我相信!因為老校長唯一的缺陷就是有一張大嘴巴。

  「哦。」我不置可否的漫應。

  也許是我的過分冷淡令他無措,不自覺的以充滿泡的左手耙過他烏黑微卷的頭髮,在上頭留下一坨泡沫。

  「希望--希望你不會太難過如果你需要散散心,歡迎你到花蓮玩,我會給你地址。」他語氣小心且認真,可能怕觸動我的「傷心事」,卻又忍不往想伸出援手,讓「失意婦人」的我知道世間處處有溫情。

  不待我回應什麼,他身邊那名嬌小女子補充道:「杜小姐,我們鍾大哥一像是這樣的,對弱者伸出援手,你別太多心,他沒有「其他」含意的。」

  唷!這可不是在警告我少作言外之意的癡心妄想?

  我雙手抱胸,搖了搖頭,忍不住想「玩」一下這名小女子。她可能不知道我這人最受不了挑戰的,對於她心愛的物品,愈是寶貝我愈是想碰。

  「我需要安慰。」我緩緩走近他們。以及我所討厭的小動物,在嬌小女子戒備的神色下,雙手抓住鍾昂的汗衫,印上我的唇,牢牢密合住他愕然的嘴。

  哎呀!碰到他的舌頭了!好惡,但又有點麻麻的,戰慄了一下,我推開他退開一步,以手背抹去唇上的麻辣感,忙不迭的對嬌小女子展示我的勝利,伸出右手比劃出「V」字型,微笑得不可一世,往大門走去也。

  這種事我做過幾次,每次的效果都不錯。雖然有著被妒婦追殺的風險,但不怕死是的英雌本色。反正我偷到的也只有一個吻,又不是偷了她們的男人。加上我最最看不慣那種暗戀某男人不敢表逢,卻又在其他女性出現時展現出獵犬面孔,非要趕走每一個覬覦的女性不可。

  才踏入小庭院呢,另一項驚喜便跳到我面前,還來不及由銀光閃閃的法拉利的照射中恢復正常視力,由校長室中跳出來的谷亮鴻已來到我面前,臉色非常不好看。

  「哎呀!稀客。」我嘖嘖有聲的繞著銀色法拉利走了一圈,留下不少指印。

  「多少錢買的?看來你真的賺翻了。」

  「你吻外面那一個男人!我在二樓看到了!」他沒理會我,叫得醋味沖天。

  「偷窺狂。」我噓他。

  谷亮鴻大叫:「你要吻可以來吻我呀!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吻過我?」

  我掏掏耳朵,別開頭。

  「你不合我的胃口啦!何況每天有那麼多美女等著你吻,該滿足了。」我的至大原則是絕對不吻那種對我有感情企圖的男人。尤其眼前這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小鬼更是不讓他有想像空間。

  「你試都沒試就說不合!太過分了,我要求平等的待遇!」谷亮鴻仍是急躁的沖天炮本色。

  「我不喜歡你的唇形啦。」不想再與他瞎打屁,直接問著:「怎麼會來新竹?我以為未來十年你連睡覺的機會都沒有。」

  「我的唇形。它當選過亞洲最性感的唇耶!你居然嫌棄!還有,明天早上五點半我要去竹南的觀霧出外景,你陪我一起去。」

  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要我「陪」他一起去?搞清楚,我才是老大咧!

  「小傭人,請記住我是你的主人。」這下子不抬出身份來壓人還真是不行。

  「傭人有麻煩,身為主人理所當然要挺身保護呀!若!」他從法拉利的窗口探入,掏出幾份報紙在我面前晃著。

  我拿過來看,嗤笑了聲。

  「幹嘛?展示最新誹聞呀?上回那個港星比較好看,這個小歌星——沒什麼印象耶。柳思湖?誰啊?再給我十分鐘去想--」

  他又將報紙搶過:「誰要你去想?我要說的是,我被纏住了!她與我同一個經紀公司,家境清寒,所以常四處走唱。前一陣子淫媒開價三佰萬要她去陪富商一星期,我看不過去,幫她解決了家中大部分的債務,讓她免於出賣靈肉。可是她居然就這樣賴上我了。你們女人真是奇怪,恩情愛情都搞不清楚,我幫了她,她卻妄想當我的妻子,根本是恩將仇報!結果她告訴記者,這輩子非我不嫁,真他媽的王八蛋--噢!」

  我一肘子頂得他痛叫不休。我最討厭別人說粗話了,尤其是我教養過的小鬼。

  說粗話的下場只有以肥皂刷牙。

  不過——嘻嘻!這小子的遭遇不正也是我與他的寫照?不趁此大加嘲笑怎麼可以!

  「阿鴻兄,三、四年前這個戲碼依稀彷彿上演過喔。我幫你浪子回頭,結果你有事沒事就教唆我離婚,這也是恩將仇報不是嗎?不過你真的是個呆瓜,身為帥哥美女者,向來要懂得明哲保身;別忘了你們正是那些受難者最佳的浮木,不找你們以身相許一輩子,難道要回頭過她辛苦的日子?想一想,得到你的身心不僅吃香喝辣一輩子,又可令全台灣的女人嫉妒,一舉多得呀。」

  「你是說我助人活該了?」

  「方式有很多種,捐錢——哦,對了。」我趕忙由皮包中拿出一張十萬元的收據給他。「捐錢,認養孤兒,什麼善事都可以做。至於必須出頭的事,你為什麼不叫你那個胖又壯的助理去打點?包準沒有以身相許這回事。我看你是愛現,沒藥救了,被纏死也活該。對了,我肚子餓了,想吃蘋果派,你去做給我吃。」

  他咕咕噥噥的跟在我後頭,無視一路上教職員們對他行愛的注目禮。走入廚房後,我向煮飯阿婆借了烤箱與一小塊流理台,抓了件圍兜丟給他。

  「又不吃正餐了?現在吃了派,晚上一定吃不下其他東西。」他認命的套上圍兜,開始打蛋秤麵粉。

  我坐在桌子一角,持續發表我個人的大論:「你想做善事我個人感到很欣慰,不過最好找對方法。像我呀,是沒有顧忌的,因為我不僅平凡,又是已婚,只有白癡才會對我動心--就是你啦!不過這不是重點。還有,你幫了那位柳思湖小姐多少錢?」

  「五百萬。」

  「向銀行借的?還是高利貸?」

  「銀行吧。如果是高利貸,她沒有機會當歌星,老早被賣去火坑當妓女了。」他回答得不挺在意。

  「拜託,負債五百萬,一個月要付的利息也不過是三萬多,你那麼多事幫她幹嘛?趕場跑工地秀也是一種心性上的磨練,付貸款錢兼養家活口,節儉一點的花用,我不相信她應付不過來。為了不讓她被淫媒找去賣春,就幫她付貸款,浪費!還不如捐給這間學校增加一些設備。我看你乾脆去每一間大酒家站崗好了,問每一個上班的小姐他家欠多少錢,把你的錢全用來當火山孝子好了,白癡。」

  「我已經很後悔了,你還念!」他不耐煩的瞪了我一眼,可見生平第一次出馬做善事落到這種下場,早已使他不爽至極。

  他現在太有錢了,不在乎「小錢」的流失,在乎的是報恩女的癡纏。

  「你叫她還錢嘛,把以前賺給銀行的錢改而交給你,不就好了。」他正在切蘋果,我偷了一塊來吃。

  「她把秀場的工作辭了,留著大把時間來追我,根本以為我對她有意思,我也不習慣向人要錢。」

  不管谷亮鴻目前多麼有錢,被譽為台灣最酷、最具貴公子高傲脾性,貴氣出凡,終究他仍是在道上廝混過七、八年的小痞子。不夠壞,所以成不了大氣候;不成群結黨,所以總是挨揍,才讓我路過暗巷時救了血流一地的他。個性上則是有恩必回、有仇必報,才讓他在三年多前對我允下「以身相許」的蠢話,也就讓居心不良的我樂於收了一個免費的傭人來終生使喚,使得我在北、中、南三地的公寓永遠乾淨無垢。要知道,我是那種住在福德坑依然可以無感無覺的人,自然也就不是樂于于打掃的人。幸而有這小子在打理。

  基本上,他是屬於粗率性格的人,擺著一張酷臉是因為拙於應對一些人際問題,索性冷淡面孔,讓人不敢親近,反正他也不缺朋友。但要是面對癡纏的人,他就沒轍了。冷臉嚇不了人,破口大罵可能也沒用,對金錢的不計較又使得他說不出口要人還錢的話,所以事情便扭曲成現在這般的困境了,白癡。

  「如果那女孩真愛你的話,湊成一對佳偶也不錯。」

  「如果我會結婚,只會娶你。」打蛋器指向我的鼻尖。

  我小心推了開去,不讓黏稠的蛋汁滴在我身上。開玩笑!我沒帶幾件衣服來新竹,怎麼可以輕易弄髒。

  「拜託,我就是沒丈夫也不會嫁你,外面那個人還比較合我的胃口。」

  「為什麼我就不行?」他又開始吼叫了。

  「第一,我不與年紀比我小的人糾纏。第二,我不要你恩將仇報。如果你現在在我身邊搶我的風頭。」這小子其實也未必真正愛上我,頂多是他二十七年的生命中,有過的女人不是貪他男色,便是黏他死緊口能與女性處得自在又不必拘泥形象幾乎是神話,而我便是那唯一的一個。他與我相處時沒負擔、沒壓力、沒拘束,所以企圖以身相許,畢竟我這種人世間絕難有第二個。我的存在是一種神話,多麼偉大。

  「我聽說了,你與丈夫正要辦離婚。」

  肯定是鍾玉藜那小鬼多舌。

  「沒那麼快。」既然朱棣亞不急著與別的女人進禮堂,那我何必急著與他脫離婚姻關係?

  「如果你下一次要結婚,一定要第一個考慮我,不許讓別人插隊。」他根本當作我已離婚,逕自報名當丈夫候選人第一號。

  「懶得理你。」永遠說不聽的人,我又何必浪費口水?盯著烤箱內逐漸溢出來的香味,我的口水也漸漸氾濫成災。

  當年逼他去學烹飪是對的。雖然後來半路當明星去了,沒有把這一技之長當成謀生工具,但每遇到他,我一定有口福,谷亮鴻的廚藝真的很不錯。

  「吃羅!」他下達開動指令。

  「YA!」我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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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5: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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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呃--那個,咳、咳、咳、--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文學素養不好,就別現!」

  「你管我,有應景到就好。是誰四點拖我來這個冷得要死的地方啊!在別人都好命的在睡覺的時候,我為什麼要陪你來這裡?看見好風景吟一下詩會死啊!糗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不理會谷亮鴻正由一票造型人員圍著動手動腳,我用力K了他後腦勺一下,引來各方注目。遠處包了一輛遊覽車跟來的影迷更是噓聲不絕。

  「醜八怪!不許動我們的谷亮鴻!」被隔在黃色警戒線外的影迷們大聲抗議。

  我——的回道:「姊姊教訓小弟,幹你們屁事呀!」對於惡形惡狀的人,我絕不讓其專美於我之前。

  基於「巴結親屬」的原則,那票閒人不敢再亂放話,只能暗自心疼不已。

  「喂!我們現在到底在等什麼啊?快點拍完好不好?我還指望你載我去看雲海哩,不然你車子借我開好了。」

  「想都別想。」谷亮鴻在眾人面前向來惜字如金。

  站在他身邊的助理阿成有著與他兇惡外表不搭的溫和好脾氣。「杜小姐,我們現在在等攝影師前來。」六點的時候日出最美,拍完了谷先生的個人照之後,接下來還有女主角來配合。」

  「那他現在拍這個是服裝廣告還是寫真集?還是演電影什麼的?」

  先拍日本川端裕先生設計的秋冬男裝,這是日本服飾雜誌要用的主題。然後再拍攝明年要在亞洲同時發行的寫真集,主題是「曠」。我們四處取景,都是空靈孤絕沒人煙的地方,來烘托出谷先生傲人的貴氣,與貴族型的蒼涼落拓。最後則幫同公司的玉女明星唐悅彤跨刀拍MTV。這次谷先生還與唐小姐合唱了一首歌呢,公司想讓谷先生初試啼聲,測試市場反應,再為他量身製作唱片,往全方位藝人發展。」

  「他的破嗓子能聽嗎?」我一點也不以為然。

  「你不知道現在電腦很發達嗎?」谷亮鴻一點也不感羞愧的抽空回應著,之可恥的。

  「你少騙人一點錢會死呀!」要不是阿成擋住我,我一定伸腳踹了過去。

  「不是的,杜小姐,谷先生的嗓子不錯,加上這兩年來一直有安排課程,歌聲絕對不比實力派歌手差。」

  「呃,那叫他唱「燒肉粽」來聽聽看,我個人一直認為郭金髮的歌聲渾厚,是「實力」的正確名詞。」睡眠不足的我硬是要找碴。

  阿成幾乎沒開始流起冷汗。不忍心看他的王子受糟蹋,偏又知道他的王子是我的傭人,如果我想拿他當沙包打,谷亮鴻也不會有異議的。

  「杜小姐--呀!攝影師來了!」他眼光往我身後望去,轉移我的注意力。

  我管誰來了。將谷亮鴻拉出他的專用躺椅,決定小睡一下。「你照相吧,照完了叫醒我,你說要招待我去洗溫泉的。」將椅背調低,我呵欠連連的交代著。

  「喂!那個女人來了,你一定、務必要打發掉她,用什麼方法都可以。」他推了下我的頭,當下又將瞌睡蟲給推到雲海的另一端去了。

  我甩了甩頭,實在是沒勁兒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歹谷亮鴻也算是我罩著的人,怎麼可以隨便讓別人欺負去?

  將浮腫的綠豆眼使力看向一大群人聚集的地方,我訝異的張大嘴,看著那個棕髮灰眼的外國佬久久無法回神。不會吧!世界怎這麼小?

  我拉住仍站在我身邊的阿成問:「阿成,那傢伙是不是叫伯恩潘瑟夫?」

  「是的,正是去年得到全美97年度攝影金獎的潘瑟夫先生。原來杜小姐也有在注意藝文消息,我們公司可是花了好多心血與金錢才請來潘瑟夫先生為谷先生掌鏡,時間很急迫,明天晚上他就要飛去日本了。」

  待阿成走去服伺他的王子之後,另一名女子早已遞補而上,沒讓我有片刻的空間。

  「谷大哥說你是他的愛人。」

  我上下看著這名叫做柳思湖的小丫頭,二十歲上下,典型的辣妹扮相,一臉防備的看著我。

  「你是以什麼身份在問我?」

  「你沒看報紙嗎?全世界都知道我以後會是谷大哥的妻子。」

  「那顯然是個誇大的數據,因為至少我並不知道。」我很假惺惺的為她感到惋惜。

  小女生的臉上有一層狼狽的紅暈。

  「我愛他!我一直愛他好久了。」

  「不可能太久,他走紅也不過是最近兩三年的事。」我回應得冷淡。愛又怎麼樣?便可擅自賦予自己糾纏別人的權利嗎?

  「他一定也對我有好感的,否則不會叫我不必還錢。只不過在那些醜八怪影迷面前不能對我表示親切,因為怕我像港星劉艾佳一樣被影迷打耳光。」她還真能自編故事美化自己單戀的瑰麗世界。

  「說到錢,那也正是我要與你談的。我個人目前是他私人的理財顧問,對於他「借」給你的五百萬,基於慈善的理由,我也不好收你相同於銀行的利息。這樣吧,五百萬的本金分三十年攤還,一個月給我一萬四仟元,再加上利息四厘,統加起來每月交三萬元就成了。來,這是我個人的帳戶,請按時匯入我的戶頭中。」也不囉嗦,我將一本小冊子交到她手中。

  「什——什麼——」小女生顯然嚇得不輕。

  「谷——谷大哥他——他沒說。」我想她已經開始感到悔不當初了。

  對嘛!如果她不去纏小谷,並且纏得地舉白旗來向我求救,基本上她根本是平白賺到了五百萬。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小女生得了財還不滿足,巴望著再得到人。那真的是天理不容了,犯在我手上,只要攸關於錢財的事,我絕不會錯放。錢錢錢!我生存於世的至高目標。

  「小妹妹,這是我個人的帳戶,請你按時匯錢到我的戶頭中。還有,奉勸你,沒事多找個工作賺錢,別淨巴著男人四處跑,丟人哪。」

  小女生不理會我的揶揄,逕自沉浸在「帳單」的震驚中,喃喃自語:「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要去問谷大哥,你這個壞女人一定是在嚇我,谷大哥不會這麼做的。」念完,她即刻不分場合適當與否,奔向一票工作中的人群內,不知演起哪一出苦兒還債記去了。

  呵--還是好睏。伸了伸懶腰,我調了姿勢,準備補個眠,暫時沒我的事了吧?我想。

  ※※※伯恩潘瑟夫,一個美國人,留著大鬍子,在我看來是故作藝術家的落拓,實則邋遢到連流浪漢也要自歎弗如。

  我與他大抵上並無什麼過節,只不過五年前曾經將他過肩摔摔到大街上而已。但那其實也不能怪我,他想與我的室友上床,有誠意一點應該花錢找間汽車旅館去解決,而不是大剌剌的踏入我租賃的地方,要求我去大街遊蕩一夜再回來。嘖!美國人。

  後來我為了杜絕後患,同時也是看不慣同胞隨便與洋人上床的自侮輕浮,索性也將那妮子掃地出門。反正我負擔得起租金,而那女人若有她宣稱的受歡迎,那我大可不必擔心她可能會宿在溝邊發抖,總有她心愛的洋人會收留她。到底也是一種供需平衡互取所需。

  不過這潘瑟夫可真像一隻蟑螂。在我大學的最後一年,有事沒事過來我這邊商學院亂晃,初時是說可憐我這平凡的東方女人沒人追,所以心理變態,他老大決定「拯救我」;後來又說我故作姿態惹他注意,說黃種女人都來這一套,到最後還不是來者不拒,只要是男人就可以,黃種女人想要綠卡想瘋了--可悲的白種人盲目且師出無名的優越感。

  以一個負債赤字高居世界前幾名的國家而言,他們美國人實在囂張得沒道理又可恨。

  所以嘍,我也就摔得他七暈八素而毫不羞愧,反正他被虐待得很快樂。

  與他的惡緣也終結在我回國之後,一切音訊全斷。

  此刻能再有機會見到這麼一雙狂做的眼,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裝作不認識都不行。

  真是沒料到睡了一下子醒來會看到他的臉。

  「哈羅。」我懶懶的打招呼。

  「凡妮絲!真的是你!我從剛才就一直在猜--」

  「可見你的記憶力開始退化了。」我以英文回應,希望自己的英文沒忘得太徹底。

  他伸手向我展現擁抱之姿,可惜不與洋人苟且是我東方大女人的原則,當然也就邊閃人邊罵入了:「少來這一套!你是美國派出來的播種大使呀!」

  「抱一下也不行?你傷了我的心。」他誇張大呼。

  「如果痛不欲生的話,歡迎從崖上跳下去。」只要想到這位洋人曾發表過歧視黃種女子的鬼論調,再怎麼他鄉遇故知,也激不起我認親的熱情。

  「菲凡,你們認識?」谷亮鴻不悅的走過來問著。

  「在美國見過的路人甲。」我打著大大的呵欠口「拍完了沒呀?還說要載我去看雲海呢,都快中午了,看個鬼。」肚子餓了。期待工作人員買回來的便當中有我的一份。

  「光線不對,暫時還無法結束。」谷亮鴻防賊似的擋在我與洋人之間。可能是認為他的情敵已經遍佈全台灣,無力再負荷海外的可疑人等。「還有,我們堂堂中國人不要與他說英文。」事實上是因為他聽不懂,又不想讓這種不利於他的情況持續下去。

  懶得理這兩個張三李四,我迎向阿成,由他手中接過一個便當,找了個地方蹲著吃了起來。

  一群工作人員圍著潘瑟夫討論進度問題;而另一邊擺脫迷姊糾纏的谷亮鴻不準備讓我清閒的又跟了過來。

  「你對柳思湖說了什麼?她哭著問我是不是真的,我煩得不想回答,只叫她跟著你說的去做。喂,你不會逼她去當銀雞吧?」銀雞者,乃明星妓女也。

  「我哪有那麼缺德。不過倘若她決定自甘墮落,我也無可奈何。」我猜那位小姑娘是不可能當銀雞的,畢竟她一心想飛上枝頭當少奶奶。而這種身份除了必須有姣好面孔外,身家清白也是極明確的要件。為了屈屈數百萬貢獻出初夜(如果她還有的話),還不如將眼光放得更遠,為著將來的金山銀山而細細思量。

  「我覺得做了一件蠢事。男女之間不能有純友誼嗎?為什麼我只要跟某一個女人說過話,第二天絕對又成了誹聞人物?別人亂說也就算了,偏偏那些女人也真的那麼以為。真他媽的--」

  我拿雞骨頭往他口中塞去。

  「形象呀!大明星。」

  「反正我不爽啦!」

  「我在用餐時間聽人發牢騷,你以為我會比你爽到哪裡去?你再給我亂叫試試,當心我解你的傭人職務。」

  「我稀罕呀。」他小聲駁斥,確是稀罕得很。

  以我絕不跟受過我恩惠的人往來的性子,如今我還能與他時常見上一面,他絕對可以因此而叩謝天恩。

  見我吃完便當內最後一粒米飯,他又開口:「你會離婚吧?」不死心的小笨蛋。

  「不知道。」

  「那你會再婚嗎?」

  「不會。」我又不是瘋了。除非世上有第二個朱棣亞,但就算有,我結過一次婚也很夠了,再結作啥?

  「同居總可以吧?」好委曲求全的音調。

  「我又不喜歡上床。」我明白的拒絕。

  被我的直言嚇了好半晌,那個在江湖上混過七、八年歲月的小痞子居然脹紅了臉。好--好好笑!

  我大笑得亂沒形象,更是大手一揮直拍他肩膀嘲笑他的害臊。

  「你是不是女人呀你!」他推開我拍打的手。

  「我是一個自由人。」我站起身,看向遠處的閒雲朵朵,輕淡的說著。執意自由的人,必然不會沉浸於情愛中去牽牽絆絆,當然--也就不會太深刻去意識到自己的性別。脫出感情一事,自由的靈魂,理應不會有性別的,是吧?而,沒有了肉身的遲滯,靈魂的屬性應該像雲一般,來去無跡、瀟灑不群吧?

  ※※※理想與現實畢竟有段差距,否則我這個以「雲」自詡的人不會坐在啟智學校的草皮上兀自長聲歎氣。自由人?把自己期許得太清高,忘了但凡身為人必然脫離不了的滯礙。

  想我杜菲凡平時也不是這麼多愁善感的人,可是哪一個人心煩時不以千頭萬緒來庸人自擾?我在煩什麼呢?還不是身旁突然跳出來的蒼蠅蚊子。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行情居然那麼好,那個美國沙豬潘瑟夫--咦?念起來好順,可見果真適合他。那傢伙宣佈對我再見鍾情,不在乎我是已婚的身份,決定用他在台灣少得可憐的時間來追我。不愧是美國人,真敢講。我非常有誠意的與他「再見」以及「永不相見」,但至於「鍾情」這檔子事,那還是免了吧。

  不是我臭屁,本相雖然挑不出顯眼的特色,但會因恩情而決定愛上我的人確實是不少。大可不必再多一隻阿貓阿狗來錦上添花。我的虛榮心很充盈了。任何事的過與不及都是失衡。然而老天與我做對是作定了,在我上幼稚園那年早已有所認知。

  「下子彷彿全世界只剩下我一個女人似的,男人全巴了過來。呃——說「全」是有點牽強,簡單地說,也不過是那兩隻蒼蠅。我不得不想是否他們篤定我不會點頭嫁他們,所以成天尋我開心,而不必怕負起娶我的責任。

  死小子谷亮鴻嚷了兩三年,八成把要娶我的話當成口頭禪嚷嚷,要是哪天我果真點頭允了他,他不口吐白沫休克才怪。更別說那個死潘瑟夫了,幾百年沒見也敢隨便泡妞,他想代表美國進行友好外交呀,在各地都交一個相好的來溫存,他想得很美,不怕被打斷狗腿就盡量試沒有關係。

  哎呀,反正我煩啦。天氣又熱得不像話,一點也沒盡到春天該有的本色。被兩個活寶搶奪玩具似的纏了一早上,還留有一口氣在,代表我已練就蟑螂本色,打不死了。

  剛剛又接到朱棣亞的來電,他代為轉達他的娘親兼我的娘親的懿旨。聽說是遠從泰國取回向四面佛許願的符灰,要我倆週日雙雙回到台北,乖乖被毒。不是說我不信任四面佛的神威,我不信的是那符灰中的病毒。還有,重要的一點,我與朱棣亞這輩子是不會有生一個共同小孩的景象出現了--如果這正是那符灰中所挾帶的願望的話。

  所以,雖然是口頭上答應朱棣亞會回去,但我管他咧。他只稍管好他自己的幸福就好了。雖然誠心的祝福他擁有真正心動的女人,可是畢竟夫妻一場外加二十九年的難兄難妹緣,面對著割捨仍是教人心中怪怪的。因為我瞭解一旦他真正成了一個家,夫妻以外的人便已不再是重要的事了。感情的事教人傷感的就是這一點。除非成為互相扶持一輩子的夫妻,否則再怎麼深交仍是有著隔閡。

  如果世閒有什麼變動是會今我心煩的,大概就屬這個傢伙吧。二十九年耶,沒有愛情不代表可以從此雲淡風輕,所以我悶得連天氣也看不順眼。

  「唉--」再歎一次氣。

  「杜小姐有心事?」溫潤的男音驀然由我身後傳來。

  我懶洋洋的抬頭往後看去,當後腦勺頂到堅實的腿後,我上仰的角度也看到了-張善意含笑的臉。禁不住的失笑出聲,一式一樣的舉動不久前也發生過。有趣的是對象也相同。這人,鍾昂,一個有著一雙美麗無匹黑眼的男子,眼中更是有著隨時準備施予其豐沛的溫暖給人的善意。

  這種人才是真正的善心人士吧?比起我這種居心不良的人好過太多。

  「哈羅,忙嗎?」

  他看了看我的姿勢,露出有點古怪的笑。

  「現在不忙。」

  是呵,唯一忙的是當我的頭靠。我看著他的唇,不免想到數日前親吻他的景象。從那次後,他的跟屁蟲文小姐簡直無時不刻拿狠毒的眼箭狂射我。

  「對不起,上次強吻了你。」我懶懶伸起右手放在眉梢道歉。

  他的臉上驀地湧上潮紅,在黝黑的陽光臉上呈現好笑的色調。清了清喉嚨不自在的回道:「呃——呃,我——」

  可憐的老實人,被吃了豆腐卻無法替自己討回公道,還要被我欺負,真是太可憐了,惹得我這個妖女禁不住想要將他欺負得更徹底一點。

  我雙手往後抱去,正好抱住他大腿,結果嚇著了他,他反射動作要往後退去,退出這種不合宜的舉動,卻因雙腿被困,以致於踉踉蹭蹭的倒了個栽蔥。

  「杜小杜小姐——」他啞然不成語的瞪視哈哈大笑的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放開他,爬到他仆倒的地方與他坐著。

  「對不起,但妖女命定了要欺負老實人。」

  「你心情一定很不好吧?」他體諒的低問。沒有急著坐宜起身,與我並列,絲毫不介意我人來瘋的無禮。

  這男人隨和親切的態度必然常給他帶來困擾,自作多情一點的女人怕不以為他對自己有情了。

  「你要負責耍導來讓我心情好嗎?」

  「呃——我下午就回花蓮了,你可以隨時來花蓮玩。」

  「你是哪一族人的混血?」我問。對這種忠厚人士沒轍。

  「卑南族。」他熱誠的眼微微轉暗。似乎不太願意別人提起。

  「咦?聽說卑南族盛行男卑女尊,是真的嗎?」我挑眉地問。

  「已不太明顯了。教育普及後,平地與山地人之間漸漸沒有差別了。」看得出來他並不想談,但仍是有禮的回應。

  「雙親中哪一個是山地人?」

  「母親。」

  見他排斥的眼色漸濃,我也就不問了。畢竟滿足了好奇心於我並無實質助益。不如別為難人家,反正我也只是隨口問問。

  何況我的注意力很快的轉移。

  「你下午要回花蓮了,連助手也一起回去嗎?」

  「不,文小姐要回苗栗,一星期後才返花蓮。」

  「那是說--」我瞄向放置在廣場的中古小貨車。「你座位旁邊仍有一個空位了?」

  他看著我。「你不是討厭小動物?」

  客氣!只差沒直言我對中古車的嫌棄。這人真是善良。

  「還好啦。只要它們不要跳到我身上廝磨,基本上我不介意與它們同車。」我巴著他身側:「你的邀請還算數吧?那我就不推辭了,下午就跟你一同去花蓮。」

  他的身體有絲不自在,但似乎又顧及我的「哀傷、失意」所以不忍推開,只能僵僵的道:「可以呀,下午三點出發--」

  「你們在做什麼?」尖銳的女聲由後方鞭子一般的狂甩而來。

  我與鍾昂同時回頭看向那名頭頂冒煙、眼冒紅絲的變形臉。

  「書滿,怎麼了?」鍾昂出聲問著,對她的暴跳如雷不解。

  「怎--麼--了?」她大口大口喘氣:「這個有丈夫的壞女人在勾引你你不知道嗎?我早已看出來她不安於室,丈夫跟人跑了,她便迫不及待找人頂替!活像-天沒有男人就會死掉似的!」

  「書滿,你冷靜一點,你看不出來是我自己過來安慰她的嗎。她也沒有勾引我,不許你出口傷人。杜小姐是有丈夫的人,你不該拿她的清譽攻擊。」鍾昂聲音持平且慎重。

  我拍拍鍾昂的肩。

  「你們慢慢吵,記得三點後要出發就行了,別吵得太凶,留點體力開車,我先吃飯去。」

  「你——你別走!我還沒說完!」文小姐哇哇大吼,表明了她的尖嘯全是針對我。

  我揮揮手,吃飯皇帝大啦。我何苦虐待自己的耳朵兼荼毒自己的胃?沒吃飽就座車容易暈的。相較之下,文小姐的演出比較不那麼吸引人,我只得含淚割捨了。

  才不管他們接下來有什麼進展,吃飯去!

  ※※※「要我幫你訂飯店嗎?還是乾淨的小木屋或民宿?」車子行走了三、四個小時,待我小睡醒來,鍾昂輕聲問著。

  我微笑:「怎麼這麼問?我這個人適應力很強的。」

  他搖搖頭。

  「如果有所選擇,相信你會挑最好的,不會虧待自己。」

  真瞭解我!我嘿嘿乾笑的默認,不反駁。

  「文小姐還好吧?」我沒話找話的問。

  他以一貫的笑回應:「她很好。」

  「如果對她有情就快點表態,若是無情就表示得明白一點。不然以後當你真正動心時,當心事情爆發的不可收拾。」根據近來的社會事件啟示,我認為我該好心的提醒他一下,到底朋友一場。

  「我從來沒有表現得模稜兩可。」

  「那是你自己在認為。如果我今天是一個急需男人來愛的女人,那我八成會以為你對我有好感,然後死巴著你不放了。還說態度沒有招人誤解?」我嗤之以鼻。

  不過他看過來的眼光突然變得有點怪怪的,讓我不禁瞠大眼,為氣氛變得詭異而心驚」

  他張了張嘴,卻仍是沒有說出些什麼,似乎忙著專心開車,無暇分神與我聞扯談。

  我也就別開臉看向窗外,不多作自以為是的臆測。可是心中不由得暗自警惕自己的行為是否有不當之處。向來我的性格趨於男性化,大而化之的人來瘋到沒有男女之分,有時不免會給人「隨便」的印象。那倒也無所謂,但若是不小心撩起了別人的錯覺,那就不好了。

  「呃,我對你沒興趣,你別擔心。」我脫口而出之後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老天,我是想把尷尬弄得更不可收拾嗎?

  就見鍾昂的黑臉上又泛上潮紅,那色調看來是青白交錯的結果--「我知道。」他道。

  那語氣中有沒有隱含咬牙的成分?我心口惴惴,不願再多作愈描愈黑的解釋,我的鹵莽難道沒有受夠教訓的一天嗎?

  以往我或許吊兒唧當,對傷不傷人的事沒有太多計較或壓根兒不放在心上。但此刻我不禁深深反省著自己的率性,心情便覺得沉重了起來。

  希望花蓮趕快到--我閉上眼,以假寐混過接下來的沉悶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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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6:2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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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續的叩門聲一直敲擊著我的耳膜,我轉了個身,讓棉被(或枕頭?)蓋在頭頂上阻隔聲浪,希望外面的那位訪者能明白本人不願迎客入內的表態。

  「叩叩--」

  老天爺,下雨吧!劈雷吧!把外面的人捲走吧!可憐可憐我昨天被海浪聲、蟲鳴聲擾得徹夜不能成眠,讓我安息吧!

  「叩叩叩--杜小姐--」

  「討厭!」我大吼,跳了起身,光著熱溫溫的腳丫子用力踩上冰涼涼的地板。打了個冷顫後,霍地往門板奔去,如果這時隨手可得一根木棍或開山刀什麼的,我一定毫不遲疑的往來人頭上劈去。

  將門打開,用力往牆上甩去,我死瞪著浮腫的眼,企圖由上下眼臉的包夾中,看清來著何人。

  「你還好吧?杜小姐。」鍾昂神清氣爽的聲音在我頭上方傳來,而我眼睛所看到的是眼前香噴噴的食物。

  我的肚皮蹦出咕咕叫聲,讓我的怒火指數隨著咕咕叫的頻率而消滅。

  「這是什麼?」我吞著口水問。

  「液香扁食,我們花蓮的名產,我由市區買回來的。打擾了你很不好意思,已經十二點了,我怕你餓了。」他關懷的黑眼已不見昨日的怒意。

  我看了看他,然後拾過扁食,往小木屋內走去口他自是跟在我身後。

  「鍾昂,你怕我想不開對不對?」我似笑非笑的瞄著他,這男人,告訴他沒事別對「無助婦女」太好,他就是不聽。這種人要叫他不麻煩上身根本是難了。

  鍾昂微微一笑,在我的伸手指示下,坐在我對面。

  「不是的,我只是想盡地主之誼,帶你逛逛附近,接下來如果你想四處走走散心,也不怕迷路。」

  「我真的只是來玩而已。婚變對我的打擊沒有那麼大。我與我先生之間不是那回事。」忍不住想對這位善心人士聲明一下,我絕對不是那種需要愛心輔導的失婚婦人,他老兄豐沛的愛心還是轉移一下目標吧,別浪費在我身上,我萬萬消受不起。

  他眼神又轉為怪怪的了。

  「有一些熱心公益的婦女都沒有美滿的家庭,卻又必須強忍悲傷。不過我想你是不會太悲傷的,因為你很容易讓男人欣賞你;加上你很開朗,所感受到的屈辱與哀傷會少一些。」

  「你為什麼會一直提到這個呢?」我吃完扁食,意猶未盡的舔著手指。接著道:「一個有心為善的人,並無法兼顧所有的善事,就拿單一做照顧流浪動物的事來說好了,全台灣數量之多就夠你去疲於奔命了。你再把其他有的沒有的攬上身,實在不是明智之舉。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一直對我伸出援助的手,在我看起來顯得多餘。」

  「你講話一向這麼不留情嗎?」

  「是。」我踱向梳妝鏡那邊,被自己凌亂如瘋婆子的外表嚇了一跳,拿梳子用力梳了起來。

  一時半刻,屋內氣氛沉靜,直到我刷牙洗臉完,出現在客廳,見他還在,我只得笑道:「別介意,我這人嘴巴一向很毒。」

  「你是個很奇怪的女人,你丈夫不懂得欣賞你是他的損失。」

  「我相信他一定明白。」老天!這個男人依然堅持要安慰我嗎?我翻了翻白眼。

  他又笑了,這次笑的我莫名其妙,我楞楞的看他。

  他道:「走吧,我帶你四處逛一逛。」

  「呃,好的。」

  我回應著,心中卻努力想捕捉他剛才是不是有些話想說卻沒說出口的?望著他先行走出去的背影,外頭的烈陽眩花了我的眼,也蒸蝕了我大腦內運轉的細胞。

  不想了、不想了!不關我的事我又何需傷腦筋?一如我對鍾昂說的,各人只需做好自己手邊的事便成,其他的,大可不必插手了。

  緊跟著他的背影,我用力甩了甩頭,將自己的雞婆細胞遠遠甩開。

  ※※※來了花蓮數天,我才知道這鍾昂忙的事情還真不少。養流浪動物、買賣寵物食品兼開獸醫院;有空時還充當原住民文化委員,教原住民小朋友讀書識字(有些居住在深山的小朋友因路途太遠而沒上學校,並且必須上工)。

  看到有人那麼拚,我這個以閒蕩度日的人還真是感到羞愧。不過各人自有過生活的標準,我羞愧了三秒以後,就很快的醉生夢死了起來。

  老是悶在小木屋無病呻吟也不是辦法,所以今日我決定讓「搶錢妖女」的聲威重振旗鼓。與鍾老太太通完電話後,決定去幫附近的慈善機構募一些款項。

  不過首先我得知道花蓮這邊的肥羊在哪裡。

  在抵達了一間孤兒院後,有兩個驚喜等著我,一個是鍾昂居然也是這裡的義工兼老師。第二個是我發現了一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小女孩喔!七歲大小,平地與山地人的混血兒,皮膚略為蒼白,簡直是個活生生的洋娃娃。

  我幾乎忘了來這裡的原意,也停止了對鍾昂的打招呼(叫住了他卻沒下文,留他一個人看著我發怔),因為我早把頭轉了九十度方位,火眼金睛垂涎的瞪向角落那個坐著輪椅、迎著春陽的漂亮洋娃娃,腳下也沒遲疑的邁了過去。

  「哈羅!你好!我叫杜阿姨,你叫什麼名字呢?」

  小美人淡粉紅的唇形往上彎了彎,在訝異了半晌後,禮貌且小聲的回道:「阿姨好,我叫朱婭。」

  客套且乖巧,我的臉孔差點垂了下來。

  我知道這些小孩子的,這些受到社會人士救助的人,在面對「施恩者」時只有三種表態:一、世故客氣的表現出「受恩者」的謙卑。

  二、面無表情。

  三、反抗、頑劣,故意讓施恩者難堪。

  這些都不是我要的,何況我從來就不是個施恩者。我只好努力振作,用力表現出真誠(切記切記不可以讓口水流出來):「小婭,你幾歲了呀?你好漂亮喔。」

  「七歲了。」她神色有絲不安。

  呀!她仍是發現我眼中極力隱藏的垂涎了嗎?

  「別怕!我是好人!」為了以茲證明,我轉身招手,要那個被我晾在一邊的鍾昂速速前來。

  「你--」鍾昂踱了過來,唇角的笑容有點苦。

  「來幫我們做個介紹吧。小婭,我是他的好朋友,他是你們的老師,是好人,所以我也是好人,來握個手!」我巴巴的伸出手,想與她產生第一類接觸。

  「杜小姐。」他歎息的叫了我一聲,可能也對我的怪癖歎為觀止。

  「什麼?」我瞄了他一眼,又把眼光全放回小美女身上。

  「小婭被你嚇到了。」

  「哪會巧我長得這麼慈眉善目。」我抗議。

  「鍾老師--」小女生怯怯的著向鍾昂。

  「別怕,杜阿姨很喜歡小朋友,沒有其他惡意的。音樂課快要開始了,你跟大家一起去音樂教室吧。」

  「好。」

  小女孩飛也似的將輪椅轉向推走,可見我在這邊沒有小孩子緣,嗚——我好傷心!

  「你怎麼會來這裡?」他努力要拉回我的注意力。

  我見小佳人芳蹤已杳,只好懶懶的回應:「來瞭解貴院的經營情況,然後決定要幫忙募捐多少錢。你們這邊全是殘障兒童嗎?」

  「大多是。健全的孤兒一向很快被領養走,再有一些健全的小孩只是寄住,親人服完刑會來領回。」

  「資金的募集困不困難?」

  「還好,有社會補助,一些功德會的捐助,各人的捐獻,再加上一些殘障兒童的家人也會定期匯款進來。不夠用,卻仍能使院方營運下去。」

  「當老師的薪水多少?」我好奇的看他。

  「我們這些老師都有其他正職,另外兩名老師兼行政人員月薪大約一萬伍仟。院長請不起更多的老師,自己也有在上課。」他說著,突然想到問:「你來這裡,院長知道嗎?」

  「不曉得吧。我沒有聯絡你們院長,早上與鍾老太太通完電話後我就過來了。」我聳肩。

  「鍾老太太?」鍾昂楞了楞。

  「她在慈善界很有名喔,叫鍾涔,你不會陌生吧?」他們同姓那,好巧。

  「她是我姑媽。」他微笑。

  我好訝異的瞪奢他,試圖由眉眼鼻口耳中找出一丁點鐘老太太的影子,可惜卻無所得。

  「原來我們的關係可以攀得很近呢。」

  「我想她一定很少提她家中的事。」他以微笑帶過唇邊不小心浮現的苦澀。

  又出現了!每當話題一旦沾惹了一丁點他切身的事,他的神色就怪怪的。

  我並不愛對別人的隱私追根究柢,只道:「事實上,是我自己不愛聽別人講古,我沒給你姑媽那個機會。每一次到南投都是來去匆匆,他想說我來沒空聽呢!還有,如果這檔子事是你的禁忌,以後最好少提,反正我們的話題很多,不必聊到自己身世來以表示交心。」

  「你講話都那麼直嗎?」他問。

  「看心情,」我不在乎他被我嚇到與否。

  他笑:「活得率性是很不錯的事吧?」

  「那可不,否則我不早自殺去了。請記住,我是個丈夫有外遇的失意婦女。」我用力擠著淚水想製造「失意」情境,可惜近來水分補充得少,一CC的水也擠不出來。我只好以手指揩去眼角幻想已出現的淚來表示。

  他看著我,口氣趨於小心:「你——真的——呃——不介意與別人談這件事?」

  「太善體人意,有時是很累人的。」我拍拍他:「好了,現在可以麻煩你引路,帶我去見院長了嗎?」

  「跟我來。」似乎是對我的直率無可奈何,他的笑容怪怪的,但行為依然熱誠。

  我不以為意的跟在他身邊,一路上吱吱喳喳的問著朱婭的事。好久好久沒再遇見美小孩了,這是我來花蓮最豐富的收穫,一顆死沉的心再度活了起來。

  嗚——小學謙、小蘋果,還有其他我愛慕過的美麗小朋友,原諒我又覓到新歡。世間的美麗真的太多太多了,我是個為美麗、可愛而生的女人——

  ※※※朱婭是個行動不便的小女孩,在四歲那年出了一場大車禍後,傷及脊椎,下半身整個癱瘓掉。

  她的父親早逝,母親在平地工作,將她寄住在此地,期望早日存到一筆鉅額的醫療費,送女兒到美國開刀,因為她不相信女兒的腿已沒救了。

  昨日朱婭的母親回到花蓮探望女兒。我旁觀著,心下便已知道這個美麗的山地婦女可能在從事什麼工作。雖然朱婭的母親朱菌迪已盡量不施脂粉,不穿過於花俏的衣服。

  朱婭根欣喜於母親的到來,開心得不似平日的安靜乖巧。我一直站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

  然後,朱蒂迪在日落後搭飛機走了,我看到朱婭在目送母親的背影時,眼淚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來。

  早熟的孩子,便得提早體會成人世界的悲哀。朱婭以天真的面貌讓母親安心;朱蒂迪編著故事向女兒訴說在「工廠」工作時多麼有趣等等。

  互相體貼、互相欺瞞。可是現實的生活必須過下去,生為人的尊嚴也無論如何必須維持,即使以諾言去堆砌。

  「小婭的腿還有救嗎?」就我所知,一旦重創到脊椎骨,通常復原的機率渺茫。我將鍾昂拉到休息室悄聲問著。他好歹也是「醫」字輩的人物,雖然醫的是動物。

  鍾昂左手還端著碗,右手的筷子正夾著青菜尚來不及送入口。可以想見我是在何處拖他進來的。沒錯!我在廚房吃完飯後,一肚子話著實忍不住,當下扭著他的衣袖,速速尋了無人煙的空間密談。

  可憐的鍾昂,可能被我的莽撞訓練得很能處變不驚了。在將菜放回碗中之後,若無其事的道:「沒法子了,但朱女士並不相信。她認為外國的醫生也許會有辦法,三年來她帶小婭到台灣各大醫院檢查,每一個醫生都相同表示出不樂觀。」

  「既然如此,那--朱女士仍是不能接受女兒終生殘疾的事實嗎?」

  「她不願意面對,尤其三年前她一直自認是她的疏忽才使得女兒半身不遂。所以她拚命存錢,想乞求奇跡出現。」他搖搖頭。

  可見鍾昂曾經勸過朱女士了吧?

  不過我耿耿於懷的是--「這樣一來,小婭的壓力也很大,她也許會以為母親討厭她殘廢。」

  「是。但朱女士無法體會那麼多,她是個直來直往、並不細緻的人,一心想給女兒最好的之外,其它她並沒有去想。」

  我歎氣,望了望他碗中有一片叉燒肉,伸手取了來,丟入口中,才又道:「我多希望每一個小孩都是快樂的。」

  「我們可以努力去使不快樂的孩子減少。」他將碗放到我面前,可見是認命的任我放肆了。

  我又挑了一顆鵪鶉蛋丟入口--「你們!你們在做什麼?」

  熟悉的尖嘯又由門口傳來,嚇得我口中那顆來不及咬的鵪鶉蛋直往咽喉的方向滾去。我張口想大喊,但鍾昂的動作更快,飛快的貼在我身後,雙手交抱在我胸口,用力一擠--「啵!」

  差點使我致命的鵪鶉蛋遠遠的彈到門口,差點砸到尖叫的文書滿小姐。

  「你——你——」我努力擠出的聲音一如七十老嫗,但仍堅持發表劫後餘生的感言:「你出現時都不敲門的嗎?如果我是可笑的死於一鵪鶉蛋梗喉,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你介意的是死法?」鍾昂拍著我的背,忍不住問著,似乎不相信他聽到了什麼。

  我「撥冗」回應他:「對呀,「生得精采,死得漂亮」。如果我今天是死於救人一命,死於天災人禍,那我還可以接受,但我絕不允許我的墓碑上刻著:此姝被一顆鵪鶉蛋噎死;或死於自殺什麼的。人死要留名也不是這種留法,對不對?」我振振有詞的發表完高見,尋求在場兩位聽眾的認同。

  被嚇楞的文小姐乖乖點頭,倒是鍾昂不為所動。

  他對我笑了笑,才轉頭看文小姐:「有事嗎?」

  我想她八成被剛才的事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許久、許久她才回道:「有——有杜小姐的訪客。」

  「訪客?有誰會知道我在這兒?」我訝然問著,拍著胸口邁步走出去。

  「杜小姐,你還沒解釋剛才的事--」文小姐猛然回想起剛才的畫面,急叫住我。

  我揮揮手打發:「如果你認為你有權利質問,鍾昂人也在,你問他吧,別找我,我很忙的。」

  不再理會他們,我快步走到會客室,倒真的是嚇了一大跳!

  「嚇!死小子,你的工作真的有排到西元二千年嗎?怎麼老見你跟在我屁股後面跑來跑去去?」

  還有誰?原來是谷亮鴻死小子是也。

  「我剛從日本回來。」谷亮鴻申明他絕非游手好閒之輩。

  「鍾老太太告訴你我在花蓮的嗎?」想也知道。

  「對,你還裝作沒受傷的樣子,明明你就是很傷心,不然你不會來花蓮療傷!」谷小子哀痛欲絕的表演著。

  誰規定我前來花蓮一定是在療傷?我熱愛「趴趴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們這些傢伙簡直是反應過度,拚命強化我「婚變」的傷心。弄到最後,如果我一點也不傷心,豈不是無法因應觀眾的需求?罪過呀!

  只是,我何必扮悲劇角色滿足他們的安慰欲與幻想欲?我又不是閒到想上吊了。

  我看到他拿下鴨舌帽與太陽眼鏡之類的變臉道具,就知道這傢伙決定要與我長談以滿足他被痛罵的慾望。

  「喂!如果你很忙的話,這邊飛機很方便,你快回台北當你的萬人迷吧。」他想演講,還得看我有沒有興趣聽呢。

  「你就只會趕我走!」他抱怨。

  「老是巴著我像什麼話。」我噓他。

  「我特地請三天假來陪你遊山玩水耶!」他叫。

  「拜託,你才剛來,而我來七天了。你想陪我玩,卻是我來當導遊,累的是我,你這傢伙竟敢一副施恩的口氣,欠揍!」

  他與我大眼瞪小眼良久。一向口舌爭不過我的人,只得乖乖敗陣,頹坐在長沙發上,坐沒坐相。

  我這人一向最有愛心了。看他有心事的面孔,我也只好放下利牙尖舌,坐在他身邊與他勾肩搭背:「你又惹到麻煩了嗎?來,告訴姊姊,我恩賜你一分鐘的告解時間。」

  「有一個日本女模特兒喜歡上我。」他有絲煩躁的訴說著。

  「這種事常發生呀!有啥稀奇?對了,她會說中文嗎?不然你怎麼知道她的情意?」

  「她不會說中文,她只是在拍廣告完後,直接吻住我。」他耙耙頭髮,看來極其苦惱。

  「造勢嗎?還是什麼?」他以前也常遇到這種事呀。

  「我不知道啦。」他用甩頭,瞪向我:「你讓我吻吻看好不好?」

  「咦?怎麼連你也想拿我做實驗?」我怪叫:「去你的!你有沒有對她動心,去交往看看不就知道了?為什麼要用吻來分別、來印證?愛情如果以肉慾為先,那我懷疑它存在的長久性;如果第一次接吻沒有電光雷動的感覺,那麼是不是就甭談其他了?你又怎麼知道現在吻了沒感覺的人,以後不會改變呢?還有,現在吻了會發暈的對象,以後會不會變得索然無味呢?有點理智好不好?是不是明星當久了,變成呆瓜了?」呼!好久沒訓人了,真是喘。

  「可是,我以為我愛的是你。」

  「那是你認知上的混淆,別扯上我。」我搓著他的胸膛。

  他伸手抓住我雙手,要求道:「你還是讓我吻看看好了。」

  雙手被抓,我以頭頂撞出他下巴的瘀青當獎賞,在他哀叫連連伸手揉著時,我雙手也得以自由。

  「你就只會對我不耐煩。」他咕噥。

  「我可沒有義務當你的情緒垃圾桶。」我人已走出門外,不忘回嘴一句。

  這些男人都怎麼了?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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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6:59 |只看該作者
 
  我租賃的小木屋,環境相當清幽,整體規劃也十分不錯。門外的走廊上都會放著木桌木椅供人小憩,別有一股桃花源的韻致。

  今日向一些老闆搾了上百萬元呈交給孤兒院,總算覺得自己寶刀未老,仍有當「搶錢妖女」的本錢。

  不過我可不愛累了一天回到住處之後,發現一票人正恭迎我的出現。

  我暗自數了數,谷亮鴻、鍾昂、文書滿,再加上兩隻狼犬,還真是熱鬧。

  「我這邊是藏了金銀財寶還是什麼的?居然你們全湊在這兒浪費光陰?沒事的話請自動解散,本小姐今天沒力氣陪人哈拉。」我踏入門廊,努力想走到門板那邊。

  「菲凡,我住在你隔壁。」谷亮鴻楊著亮晶晶的門匙對我微笑。

  「哦,我明天立即退房。」我潑他一桶冰水好讓他清醒一下。

  「杜小姐,我買了液香扁食。」鍾昂提著一袋香噴噴的美食引誘我,亂沒天良的。

  「謝謝!謝謝!我肚子正餓。」我撈了過來,連忙打開袋口,聞著香味便已失神不已。

  「我也做了蘋果派!」谷亮鴻叫著。

  「很好,消夜也有著落了。」我空出左手接了過來,然後以下逐客令的口吻道:「還有事嗎?我「非常」累了。」翻臉如翻書是我的拿手絕活。

  鍾昂是最客氣的人,微笑著告退:「好,那明天見,你早點休息。」

  「鍾大哥,我早說過他們這對「好朋友」不喜歡電燈泡的。」文書滿加強語氣指出我與谷亮鴻的曖昧。

  我忙著吃,沒力氣逞口舌之快。

  谷亮鴻到底是江湖脾氣,衝口道:「女人,你的口氣像那種暗戀男主角不敢說,卻猛扯女主角後腿的配角。」

  「你最近接的戲碼是這種老掉牙的劇情嗎?」我喝著湯汁,順口問著。

  「現在的電視劇哪一出不是這麼演的?」

  「對呀!很會教壞人,讓我們這些電視呆子也不禁被洗腦教成那樣。」我轉頭看著臉色青自交錯的文小姐,突然挺有善心的道:「你留下,我與你聊一聊,其他兩位加兩犬請走吧。」

  三人臉色不約而同的先表現出驚詫,再是莫名。不過文小姐當然又多了一點點防備。

  「你想做什麼?」文書滿的聲音有點高亢,看來是嚇壞了。

  奇怪!我雖然長得不美,但至少看起來沒有惡形惡狀呀!頂多稱不上慈眉善目而已。

  「聊天呀,還能做什麼?難得我在這麼累的情況下還能善心大發,並且願意讓你分享我的晚餐。」我指了指桌上的扁食與蘋果派。

  「我——我不要!誰知道你存什麼心!」她的語氣中更添幾分驚惶戒慎。

  「你們還杵著幹什麼?走人呀!要我放二十一響禮炮送客是不是?」我拉住文小姐,並且速速趕人。

  深知我性情的谷亮鴻率先咕咕噥噥的回他自己的小木屋休養生息去也。然後再是鍾昂,他眼中有絲憂心,但仍是以一貫包容的微笑看待我的行止。牽著兩隻狗上他的小貨車回去了。

  「鍾大哥!我等會怎麼回去--」文書滿的反應真的是慢半拍,在人走遠後才想到自己的交通問題。

  入夜了,這邊不會有半部公車可搭,我好心建議:「我租的這一間小木屋有兩張床,你可以睡一晚。但前提是你不可以磨牙兼打呼,流口水還可以忍受,反正這條床單不是我家的,洗的人不是我。」

  我打開大門,將食物搬入屋內,以保麗龍盤分成兩等份,對不甘不願踱進來的文小姐道:「來吧,一人一半,吃完了就沒啦。應該夠當我們的晚餐了,小谷的蘋果派實在是一絕,誘使我遲遲捨不得與他一刀兩斷。」

  「你——你不必裝作很好相處的樣子!我不會上當,你直接說出你的目的吧!」文小姐背貼著牆壁,裝出很神勇的樣子說著。

  我不理她,逕自坐在桌邊開始趁熱吃著口在快吃完我這一份時,賊眼瞄了瞄為她準備的那一份--「你不吃呀?那基於不浪費食物的原則,我--」

  喝!之神速的!文書滿飛快的在餐桌前落坐,吃起她那一份來,並且含糊不清的開口:「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的。」

  我亂失望的舔了舔手指:「哎,你骨氣再多一點不就好了。」

  「對付你,不需要客氣。」她送我一個白眼。

  「不錯,不錯,你開始懂得變通之道了。」我從冰箱中拿出兩罐可樂。

  「你直接說你的目的吧--哎呀!做什麼?」她尖叫,差點噴出口中的食物。

  我早已成功偷來一顆扁食吃下肚去。

  「請你喝可樂,你回報我一點東西有什麼不對?」我坐回原位。「我這個人的怪癖很多,愛搶錢、愛漂亮小孩、愛管閒事。」

  「沒錯!甚至可以為了管閒事,不在乎自己丈夫外遇!」她展開攻擊。

  「我在乎。」我很慎重的表明,一點也不嘻哈。

  「呃——抱歉。」她被嚇了一跳,連忙道歉。畢竟外遇對女人而言是至重的傷害。

  我微笑:「程度問題而已。因為我與我丈夫認識了二十九年,一但要將他拱手讓人,著實甘心不了。但是老天似乎注定了男與女必然會遇到互屬的那一個,這是我無能為力的。」

  「你--真奇怪,聽起來你比較重視青梅竹馬的情誼,而不是夫妻之間的愛情。」文小姐畢竟是從事慈善活動多年,不知不覺就會出現輔導老師的職業病。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在她不明所以的眼光中,我說著:「夫妻四年,朋友二十九年,孰重孰輕?」

  「但女人都重視愛情的,你以為我為什麼防你?因為你與鍾大哥太接近了。」她忍不住咆出她的抑忿。

  我伸出手指對她擺了擺:「這不能混為一談,得分成兩點說明。」我預計了一下要說的話,然後咕嚕完一瓶可樂才道:「女人是重視愛情沒錯,不過由於我與我丈夫結婚的眾多理由中並不包括「愛情」這東西,所以我才會重視情誼勝過一切。不能說沒有愛情就不會傷心丈夫有了心愛的女人。」

  「你真的很奇怪。」文小姐被我滔滔不絕如嗎啡的詞令搞得忘了生氣,只能癡癡跟著我的高談闊論走。

  我杜菲凡別的本事沒有--哦不,是別的本事雖然很多,但最最厲害的其實是當我願意演講時,沒有人能不被我催眠的。

  像小谷呀!小蘋果她爸呀!鍾玉藜呀!大美人簫素素呀!以及眾多被我搾錢的金主——真是族繁不及備載,哪一個不被我這種乍聽之下全是道理,細想之後全是狗屁的詞令唬得一楞一楞?

  今天文小姐很幸運,引發起我沉寂數月的演講欲。

  「再談到鍾昂吧。他不帥,頂多有一雙溫柔且漂亮得不可思議的好眼睛。他善良、熱心公益,不在乎一輩子吃飯拌鹽,這種史懷哲式的情操,很能今女人心折。進而引發滿腔愛意,希望與他攜手天涯。照顧這種男人,發揚我國婦女固有的母性美德--這就是你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原因吧?可是他挺木頭的,不解風情得氣死人,所以你-邊愛戀他,還得一邊掃除所有可能近他身的女人。我覺得掃除對手的行為沒有什麼不對,但暗戀的行為就教人搖頭了。對一根木頭有什麼好客氣的?直接告白,押他上床,要他負責--呃,太激烈了,不好。反正是告白嘛,讓他面對這一段感情,也許剛好兩情相悅;也許失戀,但那總是個進展。拜託你的傳統美德適度改良一下好不好?同是女人,我真不想看到自己同類這麼不長進。」好喘,有沒有茶?呀哈!趁文小姐楞在一邊,我匆匆抄走她面前的可樂,連呷了數口,才心滿意足的培養下一波的口水。

  文書滿的腦袋好久才恢復正常運轉:「你的意思是,不會與我爭鍾大哥了?」

  天呀!仍是沒有絲毫長進!再來!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重點是,不要老是忙著掃除其他對手,該做的是綁住鍾昂的心,搞不好他什麼女人也不要,一心想當和尚出家去呢。你回想看看,這些年來他曾對什麼女人表現出好感嗎?如果沒有,你居然不曾想過他也許是同性戀的可能性。怪哉。」

  「他以前的確都不看女人的;但他對你特別關心,所以我才會防你。」

  「屁用。如果今天我想要鍾昂,你防得了我?能防我的只有鍾昂的不接受。」

  「你要跟我搶?」文小姐的口中湧出尖嘯。

  「除非他成了貨品,才能被「搶」。」

  「你——你——你不可以!你太可怕了!不行!鍾大哥絕對會被你欺負死的!你這種女人不適合待在鍾大哥身邊!不可以!不可以——」

  一連串的「不可以」幾乎沒震破我的耳膜。在四下找不到耳塞,又找不到東西堵她大嘴的情況下,我只好以恐嚇她來達成耳根清靜的目的--「我偏要!我就是要得到鍾昂!而且我比你強,因為我敢表白出口。」

  一秒之後,尖叫聲倏止;還來不及高興一下哩,哇咧!啜泣聲馬上淹過來,讓我的小木屋氾濫成水災。一整晚不得安寧。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嘛?頭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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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0-8 10:37: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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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世界還有誰不知道我現在人窩在花蓮的某個小木屋孵蛋的?

  昨日才送走啼哭一整夜的文小姐,正想去海邊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震撼。誰知道剛買了一大堆食物回來補充冰箱的空虛,才下計程車呢,已有人站在門廊下等我了。

  「菲凡。」

  是朱棣亞;一個工作成狂,難有休息日的男人。我看了看天空,努力思考今天是幾月幾日星期幾。

  星期三耶!四月剛來,春天快要被夏天取代,同時也不會是資訊業的淡季。正常的上班日,朱棣亞是不會離開工作崗位的。

  「公司倒啦?」我很哀悼的問他。

  他伸手輕敲了下我的頭,然後接過我兩手的物品,讓我頓時輕鬆不少。

  「怎麼知道我人在這兒?」我伸出一手勾住他手臂。

  「向鍾涔女士問來的,她還打量了我好久。」

  我打開門讓他進去,一邊道:「很正常,因為她把你當成陳世美看待了,算她修養好,沒有拿掃帚打你。」

  「她是沒有,但一個小女孩做了。大概就是那位以前被你整得很慘的小妹妹,看來她可是一點也不討厭你。」他苦笑。

  「不會吧!鍾玉藜很討厭我的。」

  一一將食物放入冰箱,我拿了兩瓶飲料坐在他身邊,習慣的窩在他身邊。

  他摟緊了我一下,才伸手揉亂我半長不短的發。

  「你有心事?肯對我說嗎?」雖然不太可能,但我總要略盡一下朋友的義務嘛。

  「我不懂女人的心」他道。

  「你說過了。」我指出。

  他笑,忍不住啄了下我鼻尖。

  「我不懂女人心,但也不容許太多的猜測來煩躁我的生活。如果所謂的愛情是必須一再一再猜心,應付層出不窮的狀況與無止境的解釋,那我會放棄。」

  喝!有那麼嚴重嗎?我坐直身子,盯著他一向平和的面孔——還好呀,沒有青面撩牙。

  「這位大哥--你這是陷入愛河的表態嗎?」我極小心的問著。

  「菲凡,與你相處是很輕鬆的事。因為我們互相瞭解得透徹,你也不會藏心事。」他歎息:「但這樣比是不公平的。也許正是我過分在意,所以無法全然包容。當成妹妹可以包容,當成情人卻處處挑剔。是我的錯,總希望下班之後,過著最恬適平和的生活,以調和上班時緊繃的身心。」

  「你這是努力未果的感言嗎?」我問著。據我對這位難兄難弟的瞭解,他不是那種只會在一邊無病呻吟的人,而是會努力改變現況、力轉乾坤的人。莫非他中意的那名女子果真難纏?

  「我想癥結在我們的婚姻上頭,以及我與你之間的感情。」他淡道:「我們的情誼永遠不可能為了什麼事而一刀兩斷。但戀愛中的女人無法理解--也可能她從未體會過,所以不相信。」

  「能有女人可以讓你蹺班來花蓮,也真是豐功偉業了。要我上新竹雞婆一下嗎?」雖然我不太想,但好兄弟有困難,我走一趟也是應該。我忽爾想到:「還是我馬上簽章下堂?」

  「這也是我要來告訴你的重點之一。前日你母親與我父母一同到新竹找我們,卻發現與我住在一起的是另一名女人。」

  「嘩!」

  我大呼,完全可以想像情況有多麼壯烈。

  「然後呢?然後呢?」跪坐在沙發上,我急著聽下文,好難得有這麼刺激的畫面可以想像。

  「還有什麼然後?你母親放聲大哭,我母親在一邊安慰,我父親在一邊罵我,最後要求我找你回台北,做一個圓滿的解決。」

  「那——你的心上人有什麼反應?」

  「你以為與一個有婦之夫同居的女人該有什麼反應?」他苦笑的反問。

  見鬼了,這傢伙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說嘛!說嘛!」我扯著他袖子叫著。

  「我人來了。」他道。

  「她發飆了?」據我匆匆與她對望過一眼的印象,覺得她似乎不是那種容易失去理智的女人。

  「菲凡,她不會發飆,但會以冷戰來折磨男人。而我的性子並不擅長軟語哄騙女人,我看上她的獨立理智,以為任何事都可經由講理來評斷是非曲宜。但男女之閒有時候並不是那麼一回事。」他耙著發,可見這事仍深深困擾他。

  「可能是你沒有給她充足的安全感吧。你一定沒有讓她明白我們之間的事,也沒有實際的行動來給她安全感--對了,她有身孕了嗎?」

  「你怎麼猜到的?」他挑眉。

  我得意一笑:「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她,你怎麼可能在與我有婚姻關係的情況下,與女人出雙入對讓我難看?」

  「你看來大而化之,有時卻是犀利剔透得嚇死人。」

  「別誇了,我只想知道你沒讓她徹底明白的主因。」

  「也許是下意識我在懲罰她的任性。如果今天她相中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事業有成、家庭美滿的男人,情況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她以為借取男人的精子完了就可以一柏兩散,但她忘了男人的心理會有所變化,以及她本身在與男人有了肢體接觸後,心境上會不會有所改變。雖然她曾強調觀察了很久才挑我下手,但她又哪來的肯定我必然是婚姻不幸福的?只因為夫妻閒聚少離多嗎?」他慢條斯理的說著,雖然眼中蘊含沉怒。

  對,他的想法也正是我初時對此位女性不以為然的原因。不過,陷入愛河的人一向眼茫目濁,可以原諒啦。至少目前他們是兩情相悅不是嗎?何況都有孩子了。

  「別太嚴格,上床這檔子事,一個銅板敲不響,你也有責任的。」我說公道話。

  「是,但起步上是一大錯誤。」他不欣賞的歎著。

  「尤其當你變得太在意她之後,更無法釋懷是嗎?」我明白他語氣下所包含的深意。

  「菲凡,我曾經希望能與你當一輩子夫妻的,因為與你生活在一起很舒適。」他歎息,眼中有著對我的依戀。

  我知道的。在我們二十九年的情誼中,其實是有機會讓它孳生為愛情;只是我們並不想改變,因為能夠在一起就好了,不管以什麼方式維持。

  只是沒想到,當其中一人的愛情來到時,乍覺要分開了,必須分開了,會是那麼令人不捨。我已哀悼過了,但顯然朱棣亞到現在才有深刻體會。

  「不要拿我與她比較,因為你會讓兩個女人同時陷入沮喪之中。而且既然我們來不及有進展,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把握現有的才重要。我不希望你有顧忌。」這男人一向為我打算慣了,所以不肯在我形單影隻時提出分手。但這是不行的。

  「離婚吧,能遇到所愛不容易。」

  「除非你也找到,否則我不會與你離婚。」

  「天哪,你別來肥皂劇那一套。想想你快出世的小孩吧,以及你心愛的女人。」我推他,不敢相信這男人竟對我唱起文藝腔。

  他眼中閃過一抹冷。

  「她會是我未來的妻子,但不是現在,一如當她堅持與一個有婦之夫上床時,就該知道必須背負的十字架是什麼。」

  我對他的冷酷咋舌!

  「大哥,都兩情相悅了,你就不能表現出昏頭的樣子一下嗎?」愛情不是會叫人凡事皆包容?

  「我有。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為她發狂。但在面對你時,我不由得會想起與她是以錯誤的方式起步。我改不了我性格中冷靜理智的一面。在愛與不愛之外,我永遠都無法忘懷這一點。再有,我放不下你。兩家子中,你唯一還肯聽的,大概只有我了。而我相信一旦離了婚,你是連我也不輕易聯絡了。」

  真不愧是最瞭解我的人呀!說得一點也不差。當初我之所以會哀悼,就是因為一旦與他分手,我便再也不會與他分享我的所有快樂悲傷或惡作劇。依賴了二十九年的人,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放手的。

  「你認為必須有一個男人出現,才會肯對我放心嗎?我又不是簫素素那一類風一吹就跑的女人。」

  「相同的。你是一隻自由的風箏,獨立自主,自得其樂,無論飛得再高再遠,你都不必擔心迷失,因為線的另一端,永遠有人等著讓你依靠。這對你很重要。從小,你就是個戀物成癖的小孩,對「人」是看不出來,但對那些你明明用不著、卻喜愛的物品,你光是每天看到了就很安心快樂。我二十九年來扮演的就是這個角色:一個不常用得著,卻可以讓你看到了就很心定的人。然後不能綁住你,給你全然的自由。我必須等到這樣的男人出現。」

  我不由得怔住。在朱棣亞認真的眼神中,開始檢視起自己不自覺散發出的訊息。

  是嗎?我是那樣的人嗎?

  我不是雲,而是風箏?

  那--誰能承接「線頭主」這個角色?

  這是哪門子自由新女性呀我?

  ※※※「你怎麼了?還好嗎?」鍾昂遲疑的問著我。

  「我——很——好——非常——好」有氣無力的回應來自我口中。

  「要--不要進去屋內喝杯涼水?」他輕輕問著。

  我搖頭。

  此刻,我倆所待著的地方,正是鍾昂動物診所的門外;我坐在小圍牆的出入口處,而鍾昂剛從外面工作回來,抱著由小貨車內搬下的什物,卻不得其門而入。

  「那——你總要讓我過去吧?挪一下位置好嗎?」他語氣中添了幾抹好笑。

  我動了動屁股,讓他得以進去,整個人又懶洋洋的看向天空,一如快枯萎的花朵(或小草?)。

  不一會,忙完搬物工作的鍾昂帶來兩瓶礦泉水,一瓶交在我手上。

  「還是比較習慣看到你活力四射的樣子。」他笑。

  「說霸道吧,我聽起來比較順耳。」我知道我這個人做起事來向來強要人家順服。嚇得人抱頭鼠竄。

  他只是靜坐在我身邊,陪著我,可能是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吧!我驀地笑了。

  「太正經的人與我相處,會產生很多困擾。」他看來就是很困擾的樣子。

  「不,與你相處可以很放鬆。」他搖頭否定我的說詞。「我一向極少去想男女之間的事。因為我覺得與女孩子相處很難有恰當的拿捏。」

  「我比較男孩子氣。」我靠向他的肩,順道大口喝著水。

  「不一定要有男孩子氣,而是有話宜說、不扭捏的脾性使人放心。當然這也不一定局限於女人,也是有男人期望不開口就有人知道他九拐十八彎的心思的。」

  我嗤笑:「只不過--女人心眼比較多是不是!你說吧,是不是文小姐向你告白了?」

  「我告訴她,從來不考慮娶妻的事。」他雙眼盯著我,其中的光采令人害怕。

  「哦——那就是說你拒絕她了?」我小心退離他肩膀,隔出「淡如水」的距離。

  他伸手抓住我左手,沒讓我退得太遠。

  「她說--你中意我?」

  「哈哈——那是開她玩笑啦!我逗逗她而已,」我就知道文小姐一定會說,這時候我終於體會禍從口出的下場,這——這男人不會不小心就當了真吧?

  「拿我開玩笑——很好玩嗎?」他溫和的眼看來多了些危險。

  他——在生氣嗎?我又沒有對他造成實質上的傷害!他有什麼好生氣的?我以為他不是小肚臍小眼睛的男人耶。

  「鍾昂,你想要我的道歉嗎?」我這人一向識實務,必要時做什麼都可以。何況具有造成他困擾的話,我的確該道歉。

  「這不是道歉可以解決的。」他聲音平板得讓人聽不出情緒。

  我暗中生惱:「那你想怎樣啦?奉上三牲九禮?或登報致歉?」

  他輕道:「如果,我與你之間純粹是朋友,任何的玩笑我都可以接受。但在你漸漸引發我的關注之後,你可能不知道,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因為太危險,而且會一次又一次撩動我的心——」

  「呃——」我張口結舌,遺忘了自己原本有很好的口才可以駁斥他、損他,打哈哈的打發,一如過去幾年來那些「企圖」愛上我順帶報恩的男人那般,讓他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間對我滅絕了「動心」之意。

  可是——我最近的腦袋不太靈光,居然怔怔地看著他而開不了口,而且--天殺的!我犯了一個至大的錯誤!

  當一個女人如同呆瓜似的癡望一名男人時,常常會被當成邀吻的表態,而我居然「熊熊」給忘了!

  所以,在數秒之後,他的臉向我的視覺神經壓迫而來。我不自覺的閉上眼,同時,溫熱且笨拙的唇蓋上了我忘記合上的雙唇。

  我的媽呀!這次怎麼一個「亂」字了得!

  ※※※不管朱棣亞怎麼說,在他返回新竹之後,我的離婚協議書也就叫怏遞速速送去。他想做一個好兄弟,好朋友,難道就不許我做「善解人意」的事?

  與他二十九個年頭相熟得幾乎爛透,彼此的心思大抵也摸得出七七八八。我想放他自由,也想讓自己了卻一樁煩心事;因為我最近的麻煩已堆得比天高、比海深,幾乎沒讓我開始相信起二十九歲是人生大運上的大煞年。

  過幾天我忙完這邊的事務,也該包袱收拾好,回三個窩去溜溜。最後才是回到台南娘家讓老娘尖嘯一番。

  我可不承認離開花蓮的行為稱之為「落跑」。只不過每當我敏銳感覺到「危險」的氛圍時,總習慣性的走人,不讓別人的迷戀繼續沉得更深。

  看起來情況有點棘手,因為這次這個男人與之前數個男人不同在於:鍾昂並非曾受過我幫助的人。

  好奇怪,真是百思不解。

  如果我今天長得貌比天仙,當然就沒話說了;男人重色,不丟心至少也要失失神。再者,男人也會因為受人恩惠而以身相許(我遇到好幾次),即使長相平凡如我,多少也會勾到幾個不長眼的男人。

  但,如果一個男人純粹只因我是「我」而看上我,一個平凡、霸道,甚至是囂張的人,實在是不可思議。

  我,不事生產,混吃等死,以搾錢為樂,瘋起來嚇死人,戀童症、不美、不柔亦不嬌。

  鍾昂是不是眼睛瞎了?居然看上我!而且據他的說法,好像是我先撩撥他的。我才沒有!呃——他應該知道吻他只是好玩,說要追他也只是恐嚇文小姐——對嘛,除了這些之外,我、真、的、什、麼、也、沒、做、喔!真的嘛!

  實在是不想來孤兒院的,但募來的款項需要交付,而且好幾天沒看到朱婭了,想來看看她。

  「杜阿姨——」

  甫一踏入院門,朱婭甜甜的聲音便已傳來。

  我驚喜的搜尋著,十數天來無時不刻的癡纏終於見效了嗎?小朱婭也開始接受我戀慕的事實?真是叫人太感動了!

  「朱婭——來,姨親親——」我連忙回應,並起飛奔而去--直到鍾昂的笑臉撞入我的視線中,我才狠狽的定住步伐。他他他!怎麼也在?那我躲他這三天是所為何來?太卑鄙了,利用我的弱點。

  強擠出笑意,我打量著四周:「文小姐呢?奇怪,應該也在才對。」

  「她到台東去了。我有點事找你。」他將朱婭推過來,笑得很溫柔、很多情。

  唔,我的雞皮、我的疙瘩不約而同的手牽手跳起舞來。我一向不敢領教男人含情的注視,但頂多嗤之以鼻而已。我看這次嚴重了,居然可以讓我全身不自在,接下來是不是要吐了?

  「呃——不瞞你說,我最近似乎——喔,是「必然」會很忙的,恐怕幫不上你什麼忙。」

  「你要離開花蓮了嗎?」他問。

  我慌忙的點頭。

  「對呀,我明天就要走了,回台北。」

  「那正好,我也是要一同上台北。你一定幫得上忙。」他道。

  我——這算是落入他的陷阱中了嗎?不過這疑問先放在一邊;我生性雞婆,雖然他口中的事我不一定幫得上忙,但聽聽看也無妨嘍。

  小心避開他的視線,我把眼光放在賞心悅目的朱婭身上。「什麼事情?我能幫得上忙的事除了募款,其他一概沒有。」

  「阿姨,我媽媽生病了,昨天台北的醫院打電話來通知,要家人上去辦一些手續,你幫幫我好不好?鍾老師說你是台北人,可以幫上忙的,拜託您!」小朱婭的眼中開始出現恐慌的淚水。

  美人計!我完了--我對美麗且乖巧的小孩子,完全地、完全地沒有抵抗能力,更別說當地們大大的眼中盛滿淚水時更是!我鐵石般的心當場溶成一攤泥。

  「小婭,別哭,別哭!阿姨一定幫你,先讓我瞭解一下情況吧!」我將她白白小小的手放貼在臉上,感受著美麗小孩的體溫,多美好的觸感呀--「謝謝阿姨。」小婭抽噎著。

  「好了,小婭,你進去與小朋友玩,我與杜阿姨討論怎麼幫你媽媽。」

  「謝謝老師!謝謝杜阿姨!」

  待她推著輪椅走了之後,我看到鍾昂的臉色沉了下來,便直覺地間:「小婭她媽——住院了?」內情似乎不單純。

  他拉著我的手走向會客室。我也就一時不察,讓他拉了進去。因為好奇心大過一切,連避嫌一事都忘了。

  直到一杯開水灌入口,他才道:「昨天醫院打來電話,朱婭的母親被一個富太太捅了一刀,而且嚴重毀容。還在觀察中沒有醒來,但那張臉可能沒救了。」

  嘩!社會案件耶!

  「有沒有上報?」

  「沒有,對方壓了下來,沒有讓警方處理。」

  我湊近他,以手肘頂了頂他腰側。

  「是不是上賓館被人捉姦在床?」電視上都這麼演的,而且社會新聞上也常看至。

  他微微點頭,眼中有點不自在。畢竟是內斂含蓄的人,不太適應我八卦又直接的詢問。

  「這種事我能幫得上什麼忙?」

  「我聽說你認識唐家的人。那個富家太太正是唐氏宗親的身份,她似乎不打算放過朱婭的母親,想告她妨礙家庭,以及偷竊罪。如果你能出面請她息怒,訴訟就不會發生。目前為止,這是我們能盡力去幫忙的了。」

  「唐家?唐或那一邊嗎?」唷!居然牽得到那一邊。

  「是的,唐遠企業那一邊。我們只求朱婭的母親出院後有安定的日子可以過。」他連忙點頭,雙手抓住我的,掌中有力的溫暖令我心旌神動。

  我楞了楞,嚅嚅掙扎出失神的情境。

  「我試試看吧,但我不知道我的面子大不大。」不行了!這男人雙眼閃亮,使得他平凡的面孔霎時飛揚得讓人目眩。

  連忙低下頭,不知為何他的熱心會今我砰然。也許,也許正是因為我這個「搶錢妖女」雖掛著慈善名義,卻從無一日以「慈善」為念,見著了真心為別人奉獻的人士,便不免被其光芒燙傷了一下下。

  不過——會不會——他熱心的背面,其實也蘊含著企圖?我悄瞅奢他,終於仍是不受大腦阻止的問道:「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目的?」

  他的回答當真是嚇得我幾乎沒去跳太平洋。

  「對,我要追求你。」

  老天!讓我死了吧!

  我最近被嚇得還不夠嗎?這人硬來窮攪和,多麼地沒天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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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8: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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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傳情頌」花店。

  我蹲在一桶綠玫瑰前面,看著淡綠的色澤發呆;渾然忘了老闆阿怪要求我剪葉去刺做苦工,以回報他收留鍾昂住宿在這兒的恩情。

  當然我是可以帶鍾昂回我台北的小窩共宿啦,反正有房間。但基本上我不會傻到讓對我有企圖的男人步入我的地盤。谷亮鴻那傻小子之所以成了特例,是因為我看準了他的「戀慕」只是一種錯覺。我與他之間哥兒們的情誼比男女之情超過更多。

  但鍾昂不同。我從沒這麼深刻的感覺到男人對我有所圖的氛圍;朱棣亞沒有,其他人都沒有,就連小谷也不過是因為不曾情竇初開過,所以自以為很愛我。如今那小子不也追去日本了?恐怕這次當真是被愛神K中了(他自然又成了我哀悼的事件之一)。

  愛情呀--真是令人喪氣。

  阿怪猛然由百合花叢中蹦跳起來的身影狠狠嚇了我一跳,並且呻吟了起來。又來了!

  就見他死氣沉沉的眼突然晶亮,且死死瞪向門外某一點,雙手就這麼一撈--這回撈到的是一束剛進貨的滿天星口然後大步奔跑出去!

  不必看也知道這個怪男人又相到什麼美女,莫名其妙送人花去了。

  雖然他送花的怪異行為曾遭受多次鉅創--例:被美女的男朋友毆打或撂話,被美女甩巴掌當神經病看;被拒收;或嚇壞美人,尖叫跑開--但他仍戒不了這種怪異行為。我實在是敗給他了,並且奉送他「小怪」的美名。

  我與他相識當然也是這麼結緣的。一年前與友人在對面餐廳吃飯,才出飯館哩,就有一個長相斯文,行為卻怪異的男子送我一盆「火焰草」,我好笑之餘,情商著要求換一束百合花才要接受,但他抵死不肯,花硬塞在我手中就要走回花店。接下來他便以一下午的時間徹底瞭解惹到我的下場。

  然後,每次我上台北時一定會賴在這追討一壺花草茶喝。偶爾偶爾也介紹一些人來這邊打工。像半年前被我扭來這裡當免費工人的張博寬,如今已成了另一家分店的店長兼股東了--誰說坐過牢的不良少年沒前途?

  阿怪的奇怪就在這裡--我對他做什麼,他都無異議的接收;只不過更加相熟了之後,他小子也懂得回整我。真正是學壞了。

  不一會,我看到阿怪臉上含笑的走進來,顯然這次的美女很給面子,收下花了。

  「我真懷疑這種怪癖不改,你哪一年才娶得到老婆。」我歎氣。

  「我喜歡欣賞美女,但不想收藏任何一個。」

  「如果美女們知道佇守這片小小店面的老闆其實是十來家花店的總負責人的話話,你的行情一定會暴漲。」我是不知道他家底如何啦,但能在一年內開十一家分店的人,肯定也是有錢人等級。

  「你一直介紹人來,我又不喜歡與人相處太久,只好開店打發他們了。」

  是的,他這人容易厭煩。通常將員工教會了一切事務後,立即代為安排出路,留自己守在這十坪大的花店拈花惹草。地方不大,正好夠他一個人消磨時間。大抵上來說,阿怪是孤僻的。

  這時,樓上傳來飯菜香,我與阿怪不約而同的深嗅了好久,我感動道:「聞起來似乎很好吃的樣子——」

  「嗯,芋頭排骨湯、粉蒸豬肉、青椒炒牛肉——」阿怪已魂不守舍的飄了上去。

  「喂!不顧店啦!」我叫他。

  他酷酷的往下看殿後的我:「你以為你是來做什麼的?工友!」

  嚇!太過分了!這傢伙真的學壞了。我悶著氣去關上門,掛上「暫停營業」的牌子,才飛奔上樓。

  誰會料到鍾昂有好手藝呢?

  雖然我不是美食至上的人,但不可否認偶爾吃到好吃的食物,足以令人痛哭而淚下。嗚——我開始後悔沒帶鍾昂回去住我那裡了啦。比起失心的恐慌,有好料可以吃才重要啦。

  「吃飯了。」

  鍾昂在二樓的入口等我,圍裙還沒脫下,卻已幫我準備好了餐具、盛好飯。

  一時之間,我不小心讓感動進佔太多。

  我不是居家型的女人,但我會被每一次偶發的情境所撼動。這個男人——為什麼會喜歡上我?

  畢竟我沒有為他做過什麼,不是嗎?

  ※※※吃完飯,阿怪出門送花去了,也不怕店被抬走,居然就丟下一切走人。我必須說我個人似乎生來要認識一些怪人的;上天待我著實不薄。

  只不過,留下我與鍾昂眼瞪著眼、面對著面,實在有點詭異。今天該做的事又俱已做完(去看朱婭的母親,以及陪鍾昂去流浪動物之家拜訪——),我便開始坐立不安了起來。我討厭死了自己的扭捏,完全失去平日的大闊大氣,活似個思春小娘兒似的——咦?我好像在侮辱自己的性別?哎!不管啦,反正意思有表達到就好。

  他驀地笑了出來,讓我心頭亂怦了下。

  「笑什麼?怪人,你一定被阿怪傳染了。」

  「我令你困擾嗎?」他問。

  「憑你?少來。沒有人可以困擾我,只不過當我面對摸不透的事物時,有點戒慎罷了。」這個男人最可怕的是當他無所圖時,溫文善良兼爛好人一個;但當他決定執著某件事時,卻是必定貫徹始終的,一如當一名貧窮獸醫,以及--追求我。

  我會悸動退卻,是因為瞭解他性格中的韌性及特質。恐於無力招架之下,我懷疑可全身而退的機率有多少。

  「原本,我以為我不會結婚。」

  「是,我個人也認為婚姻實在不是一種有人道的制度。」

  「但,婚姻卻是可以留住自己欣賞的女性的好方式。」他笑,眼中了然我的把戲,令我好洩氣。

  「我沒這個榮幸登上令你欣賞的女性的寶座。」

  「菲——凡,呃,我可以叫你菲凡嗎?」他問著。

  叫都叫了,我還能說不行嗎?我頹喪的點頭。

  「我不想造成你困擾的。但原諒我沒有追過女孩子,所以方法粗劣得今你厭煩。我更不想趁人之危,在你婚變最脆弱傷心時表白。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除了你丈夫之外,還有人深深受你吸引。」

  「可是也得看我接不接受呀!鍾昂,你很不錯,但不能因為我欣賞你就把滿腔的情意往你身上丟。事實上我欣賞過的男人很多,要是全嫁了,保證打敗玉婆的紀錄。不要因為欣賞而去愛上一個人,求你。」

  他臉上的笑意與眼中的情意未變分毫,讓我好洩氣。

  「為什麼不讓人來愛你呢?」

  「我只要友情,不要愛情。」我為什麼要與他剖心對談呢?他又不是朱棣亞。可是——可是他有一雙很容易讓人傾訴的眼,許多事,便不自覺的說了。

  「我沒追過人,所以不知道什麼方法最正確;你也沒愛過人,不曉得愛情的滋味。我努力在摸索,為什麼你卻試也不試?」

  我挑眉。

  「只能說那不是我好奇的。我只忙我有興趣的事,至於那些連好奇心都挑不起分毫的東西,我為什麼要去試?」

  他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挫敗,但很快又收拾好。

  「你--是在拒絕我嗎?還是拒絕所有男人?」

  「應該是所有男人吧,情呀愛的,簡直是煩死人。」最近我身邊看到的還不夠多嗎?為什麼我也得身陷其中?我腦中飛掠過無數對相親相愛的情侶景象,令我不自禁的咕噥:「愛情讓我不斷的失去。男人、女人,都一樣,全自己築成一方宇宙,而我——而我——只是外人而已。」在心底最深處,原來我一直是這麼悲歎著的。

  一個感觸勾引出另一個感觸,我將眼光放向玻璃窗外,任由車水馬龍在我面前流轉來去。

  「我是喜愛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但「成眷屬」之後,便代表著結局;王子公王不再有波折,從此過著自己的日子,生活中有甘苦則共嘗共度,不需再有旁人敲邊鼓助興。那麼那些配角甲乙丙又如何?那些身為主角們朋友的人又如何?功成身退,退出這方力促而成的宇宙。我們這是在做什麼呢?為什麼每一次落幕時,我的失落感會那麼重?我與朱棣亞沒有愛情,我與小谷也沒有,但好歹朋友一場,看著他們一一尋到了幸福,我可以祝福,卻對愛情更加退縮。」想一想也好笑:「我喜歡每一個事件的過程,可是卻討厭尾聲的到來。可能是因為--沒搞頭了吧!所以我的人生像在蕩鞦韆,總是又高又低,也高也低,在每一次的亢奮與跌宕中輪迴。」

  「但是——你卻是一則傳奇。」他輕輕在我耳邊說著。

  我側頭看去,才發現他已與我坐在地板上,共同看著外面。

  他的眼光與氣息,都湧著一股溫柔,牢牢的包容住我。不愧是做慈善事業的人,天生有著溫柔的特質。

  「傳奇!」我想到他的形容,嗤笑出來。

  「是,傳奇。很久以前就耳聞過你的事跡。其實對你並不好奇,卻是欽服於你毫不在意評價的勸募行為。見到你本人之後,克服了震撼,便會覺得與你相處是很愉快的事。直到我發現自己會忍不住注意起你的一顰一笑原來是出自於心動之後,我才去了一趟南投,找我姑媽談起你。她很訝異,畢竟我上大學之後便與所有鍾家人失去聯絡,更別說會主動找她了。」

  我不是故意要岔開話題,但我實在忍不住好奇:「我想——你與父親那邊的親人處得不好吧?」

  一如以往,每提到他家中的事,他的眼神便會變得疏離。我正想打哈哈混過哩,不料他卻開口了:「很不好。我因一半的山地血統被歧視。在父母過世後,我被接回鍾家,血統、口音,再加上父親病死,全是我有罪的證明。考上獸醫系後,更是決裂的原因。」

  「恨嗎?」不會吧?在他眼中很少看到陰霾。

  他笑:「在年輕氣盛的少年時期,以恨當上進的動力;後來其實對這種惡劣的相處方式感到傷懷現在則好了,我不必背負任何人的期望,我就是我,也如願的做著自己喜愛的工作。不喜歡去提,是因為那畢竟是較為遺憾的往事。他們的指責曾經幾乎要讓我相信:是我的出世剋死了父親。那不是真的,但想起來不免會難受。」

  我頓了好半晌才道:「能說出口,代表已能釋懷了吧?」奇怪,我身邊的人的身世似乎或多或少都有點悲慘。

  「大概吧。會對你說出口,是相信你不會因為聽到我的故事就迫不及待發揮你的母性大愛。我很怕這種後果。」他苦笑時仍不忘幽自己一默。

  「經驗之談?」見他點頭,我才三八兮兮的笑道:「白癡,有這種身世而不善加運用!女人最容易對你這種男人傾心了,而你居然放過!其中應該有美女吧?」

  鍾昂對我的百無禁忌再度投降。

  「有的。但我寧願有人是因為我是「我」而動心,而不夾雜諸多情緒或什麼的。菲凡,我們在這一點上很像。我不是因為你是「搶錢妖女」而愛上你,也不是受你恩惠才愛上你。你也相同,如果你會對我動心,絕對也不會是發現我很窮或身世很坎坷。這讓我很放鬆,我也希望我愛你的方式,也可以令你放鬆。」

  天打雷劈呀!他又來這招!

  我——我——我又楞住了,像呆瓜一樣。

  在這樣的攻勢之下,我懷疑我飽受驚嚇的心能承受多久。要是它突然決定罷工,我也不會怪它的。

  放鬆!放鬆?哇咧--※※※如果鍾昂的這種追求法可稱之為「不曾追求過女性」的表現;那麼我篤定這小子絕對有前途。只要他隨意再鑽研兩下,宇宙第一情聖手就非他莫屬了。

  奄奄一息的在探完朱茜迪的病後,我來到「唐遠大樓」;今日與素素約在這邊見面。很沒天理的,唐或兩年前把我列為「教壞蕭素素」的黑名單第一位。所以倘若我要與素素見上一面,務必得約在唐或看得到的地方。

  只有我!只有我耶!虧我還是他們夫妻復合的大功臣。如今蕭素素已沒有當年的畏生,而我卻是不能單獨與她見面。哎——也好啦!反正約她出來也不過是要迫使唐或賣我一個面子,幫忙解決朱婭母親的事而已。

  哎——我最大的缺陷就是戀童,又能怎麼說咧?

  「學謙呢?」我眼巴巴的問著。

  依然美麗如昔的蕭素素淺笑回答:「還沒下課。他今年跳讀四年級,必須上課一整天呢。」

  「我早知道他是天才兒童。」我洩氣的說著。見不到漂亮小子,我的心情更是沉重。

  「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嗎?」

  「喔,我只是想請唐先生出面處理一件外遇。」我眼睛瞄向正在吧檯那邊調飲料的唐或,才接著道:「是這樣的,四天前有一個叫唐美達的女士--」

  「素素,你午睡的時間到了,去休息室睡一下,晚上才有精神陪兒子去天文台。」唐或走了過來,打斷我的話。

  「可是——菲凡在說話,我走開會很不禮貌。」

  「沒關係,沒關係!反正唐或聽到就代表你也聽到了,你快去睡。有機會我們再聊,快去快去!」嘿嘿!我就知道攸關血腥的話題,唐或死也不會讓妻子聽到,那麼他不幫我是不行嘍。

  待素素乖巧地去休息之後,唐或才正視我:「別對她說那些,她會害怕。」

  「但那卻是真實發生的事呀。我只希望你阻止唐美達做一些報復行動,畢竟偷腥的是她自己的丈夫,砍成八段也應該,不該把恨全發洩在酒女身上,欺負人家沒財沒勢。還有,她必須付所有醫藥費以及整容費用;一切付訖之後,再給伍百萬的安家費,那是她行兇而沒坐牢的代價。我只要求這些而已。」一口氣說完,不囉嗦也不廢話。

  「而已?」唐或俊美的面孔徹底浮現譏誚。

  「身為宗族長,你也該為你們唐家人行兇負責。反正財大勢大,可用來壓迫人,當然也可用來賠償罪過。」

  「我想--如果今天沒有從我口中得到承諾,明日,以及日後,你一定會不時找素素出來喝茶「談天」了?」

  猜得好準!不愧是唐學謙的父親,很聰明耶!

  「與您談話好輕鬆。既然您能瞭解,那麼我相信這件事會有個圓滿的落幕了?」

  我很期待的問。

  唐或有點無奈的點頭。

  「是。我會盡量依你的條件去做。事實上這件事發生當日,我已著手在處理。明白了那位女士的背景之後,我就打算做一些彌補。」

  是嗎?我輕嘲:「原本只是想「處理」掉唐女士的丈夫吧?不打算管受害者的死活對不對?」

  「至少不是優先考量。朱女士曾多次向唐美達示威,會發生憾事,可以料見。我那位堂姊平常情況還好,但受不得刺激。不過這不能當成卸責之詞,我只想讓你有多一點瞭解而已。該做的,我仍是會做。」唐或突然微笑看我:「不過,我好奇,如果沒有素素這張王牌,你是不是就束手無策了?」

  「不知道,但眼前有這種牌可以打,我又何必想其他?放心吧,我很有良心的,向你發誓:下不為例。這畢竟是小人步數。」我表白。

  「無所謂,我相信你不會真正去嚇素素。」

  幸好在唐或眼中,我這個惡女尚存一丁點人格。也是啦,我知道素素受不得嚇,誰忍心嚇那個嬌弱的小女人?

  「謝謝啦!事已談完,我也不耽誤你上班的時間,告辭了。」

  「不送了。」

  雖然看不太出來,但我想他心中一定在歡呼。他多怕素素與我接近呀!嘖!

  「對了,你們真的不再生了嗎?如果要,讓我當小孩的教母好嗎?」我突然想到。

  唐或很快的打破我的癡心妄想:「我們不會再生了,很遺憾。」

  遺憾?他的笑臉哪裡有一點「遺憾」的誠意?可惡?我甚至不得不懷疑他們不再生育是不是因為不想讓孩子有我這個乾媽?(小學謙已大到不肯認人當娘)可惡!可惡!

  我垮著一張臉走出唐遠企業,依然的奄奄一息--「菲凡——」

  不遠處,鍾昂的聲音傳來。

  我看了過去,在亮晃晃的陽光底下,那個立在中古貨車旁的男子,正對我展露他燦然的笑臉。

  不知為何,我加快了腳步,直直往他的方向奔去,直到撞入他懷中才終止。不理會他的愕然,我只是深深吐了一口氣,抱住他腰,不肯動了。

  風箏再自由,也不可能永生永世的飛;當它累了時,會怎麼做呢?撞入線頭主的手中暫憩是嗎?

  我不要愛上鍾昂,但喜歡他身上溫暖的感覺。

  容我,容我暫借一下,一定會歸還。

  ※※※我的阿娘居然找到了我!

  當大門被鑰匙打開時,我正吃著泡麵,看著租來的「戰略殺手」哈哈大笑。沒看過那麼扯的劇情,哈哈哈——然後,母夜叉的臉蹦出來了,我差點被麵條哽死在當場。那阿娘鐵定被列為首號嫌疑犯;為了表示孝心,我千萬不能英年早逝。

  「媽——你怎麼會來這裡?」重點是她不該會知道我人在台北,且住在公寓中。

  「你!你!居然寄了協議書給棣亞!讓他與那個野女人雙宿雙飛!你把我們家的面子丟到哪裡去?我一直努力要補救這一切,還上門要那個女人滾蛋,準備了二佰萬要叫她走!而你——你——」

  我忙不迭打斷她的叨念:「那她收下了嗎?」

  「她---氣死人了!不肯走還給了我四佰萬支票,要我別管她的事!氣死我了!她們這種受美國教育的女人全失去中國婦女固有的美德了!」我阿娘氣得不肯坐下來喝茶,蹬著高跟鞋在我可憐的地板上走來走去,不斷的「喀喀喀——」聲,真是令人聽了頭疼。

  「媽,我都不介意了,您介意些什麼?面子一斤又值多少?還有,我個人也受了三年美國教育呢。」

  「你與棣亞離婚,我拿什麼臉回台南?還有,以後兩家的往來要怎麼繼續下去?」母親仍在尖嘯。

  我閒閒地道:「沒有姻親關係,就不能有交情了嗎?到底我與棣亞順了你們的心願結過一次婚,夠了。你們不該為了促進自己的友情而胡亂拿別人作犧牲。」

  母親的踱步倏然頓止。

  「什麼?什麼叫犧牲?你們是天生一對呀!」

  「您哪一隻眼睛看到我們像天生一對的樣子?結婚四年多,卻是在兩年前才上床,並且做了不到十次。結婚四年多,住在一起的時間卻不足一個月。」反正是離婚了,我也不隱瞞了,免得長輩們老以為自己是上天派下來的月老。

  「什--麼?有這種事?」我母親尖叫得連天花板上窩藏的灰塵也嚇得跌了下來,可見她大驚小怪的功力又往上攀升。

  「菲凡,為什麼是這樣?我們四年半前灌醉你們後同房那一次,你們不是上床了?不然床上怎麼會有血?」

  「我怎麼知道?搞不好你們在鎖我們進去的前幾個小時有人在裡面翻滾過了。」天真!不省人事的兩個人,哪來的力氣上床?而且更別說清醒後了。朱棣亞一向拿我當妹妹看,誰見過哥哥會對妹妹產生性趣的?所以雖關了兩天,我們並沒有發生什麼事。

  「你們!你們!氣死我了!」

  「媽,生氣是沒用的。」我沒有理會她的歇斯底里。反正我與朱棣亞會離婚已成為定局;除了當事人,其他人皆無權置喙。

  這時門鈐聲揚起。咦?又有訪客?這次不會是朱家的人吧?幾時我的行蹤變得如此好掌握?

  「誰呀?」我開了銅門,看到了鐵門外的鍾昂,以及聞到了飯菜香。

  「京——京兆尹?」我尖叫出來,趕忙打開門:「你特地去天母買回來的?有我愛吃的桂花涼糕、驢打滾、彎豆黃——哇!我愛死你了!」

  「你已吃午飯了?」他似乎聞到泡麵味,所以這麼問著。直到他看到我大口大口吞食著彎豆黃,才立即走向我:「別吃太快,這種糕點吃快了會噎著。我有買他們的酸梅湯,也很好喝,有沒有杯子?」

  「有有有!我愛死他們的酸梅湯了!」我奔向廚房找紙杯去。

  「你是誰?」母親的叫聲揚起。

  我抽空探出頭,回應道:「老媽,他叫鍾昂;鍾昂,她是我媽,你可以叫她杜夫人或伯母。」

  「伯母您好。」鍾昂立即趨前招呼著。

  「好——呃——你是做什麼的?剛出獄嗎?還是逃家?」在我阿娘的印象中,會出入我住處的常只有這一類人。所以這種問法很失禮卻不意外。

  也虧得鍾昂好脾氣。

  「我在花蓮當獸醫,不是菲凡救助的人。」

  「咦?怎麼不當醫生,卻要當獸醫?錢不好賺吧?」母親上下看著一身下恤牛仔褲的鍾昂。

  「媽,你管人家那麼多,反正養得活自己就好了。」我找來三隻杯子倒酸梅湯,眼下一瞄,總覺得阿娘在動什麼歪腦筋。

  「那怎麼行!如果以後他要娶你,至少要養得起你。鍾先生,你是不是對我家菲凡有意思呀?」

  鍾昂楞了楞,看向我阿娘又回眼瞄了我一下,才浮出他慣有的笑容。真見鬼了,他八成認為我與我媽性子十分相似,見她如見我。

  「伯母,我誠心希望可以成為菲凡丈夫人選之一。」

  「喂喂!--」我打岔。

  「很好,我們杜家的女兒果然是人人搶著要的。」阿娘飛快打斷我的話。而且真的是用「打斷」沒有錯,因為她用力擰了我大腿一下,痛得我跳起來,二話不說撲到鍾昂那邊坐著比較安全。

  「老媽--」

  「住嘴。鍾先生,不瞞您說,我家菲凡已經離婚了,而她那個陳世美丈夫一定會挑最近的日子與另一個女人結婚。我苦命女兒就這樣被拋棄了,這口氣我們一定要討回來。所以你快點追上我女兒,一定要比他們更早進禮堂,我找一下黃歷--」

  「媽,您演大戲呀!別忘了朱家與我們世交,不是仇人。」我翻白眼。

  我阿娘回答得也絕:「交情是一回事,反正你們不可能復合了,面子上多少要拉回一點。」

  喝!由這種心態上看來,要說我家與朱家多麼相親相愛還真是讓人無法相信。

  「媽,如果沒事你就回台南吧。最近兩家的交情有點尷尬,我想你還是別太常走動的好。」

  「也是。都是你這個死丫頭,連個男人都綁不住,虧我把你生得花容月貌--」

  「噗!」我口中的酸梅湯當場噴出來!老天爺,阿娘說出口的鬼話莫非總是針對謀殺我而來?

  「菲凡,你還好吧!」鍾昂連忙拍撫我的背,並且抓來一盒面紙讓我拭臉。

  「菲凡,你要死了?噴了我一身,這是香奈兒的春裝耶!十五萬買的耶!」阿娘跳了起來,再度尖嘯。

  反正也快夏天了,不是嗎?換季吧。

  也好笑得很,千言萬語送不走這尊老佛爺,卻只消我口水狂噴,她立即換了衣服想到乾洗店搶救那套十五萬元的衣服。

  待我完全順過氣,也換好衣服出來,鍾昂已清理好被我弄髒的地板。我道謝:「辛苦了,不好意思。」

  「離婚手續辦妥了嗎?」他深深望著我。

  我遲疑了半晌才道:「應該吧。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朱棣亞手中持有我寄去的協議書,那就代表他已著手在辦理。」

  「那,你算是自由身了。可以考慮我嗎?」他直接的問著,沒給我打哈哈混過的機會。

  「你知道,我並不想再結婚,不想再把戶口遷入某一個姓氏之中。」

  「我的意思不在於非結婚不可,而是——接納我,讓我在你心中佔一席之地。」

  「然後呢?你會開始想著成家,想要有小孩,想要更多更多。情侶身份已不再能滿足你,你會氣我總是亂跑,不能陪你,而我會因為有「愛」束縛而坐立不安。為什麼要愛我?不要愛我,只當一輩子的朋友不好嗎?」

  他走過來抓住我雙手,誠摯道:「我不知道未來會變得如何,但我知道現在我要什麼。我喜歡與你相處,很純粹的與你相處,而不曾想過因兩人守在一起延伸出生育子女、共組美滿家庭的渴望。在此刻,我們就這樣相處好嗎?我知道你漸漸有點喜歡我,這樣就夠了。」

  我看著他,由交握的手往上看去,他光潔方正的下巴,挺直的鼻,再到那雙美麗而深邃的眼。

  是的,我有點喜歡他,莫名其妙的心湖有些撥動。但那還不是愛,不是那種我不曾期待過的情感。但他有無盡的溫柔讓人眷戀。

  「法律上,離婚的婦女必須等六個月才能再婚。」我的話一定讓他迷糊不已。

  「所以?」他接著問。

  「我們用這六個月來試試看吧,看看我們是否合適。但你必須承諾,永遠不許提結婚。」雖不曾好奇,但不代表不能試試不是嗎?

  他怔了好久,才咀嚼完我話中的含意,然後,溫柔的笑了,將我的手握得更牢更緊:「好。除非你提出來,否則我們一輩子不提婚姻。」

  一輩子?

  好遙遠的時間單位。我們會用那麼久的時間來實踐這個承諾嗎?他的耐心有那麼久嗎?我的耐心有那麼久嗎?

  未定數啊!為何他可以在此刻笑得這麼心滿意足,並且以吻示情?

  其實,不管有沒有愛情,我與他也可以相處得很好不是嗎?為什麼非要以愛情來定位這一切呢?

  有機會我一定得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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